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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世子的崛起txt下载     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九十一、转机

    皇城坤宁宫,皇帝面色不好,四角里照看炭火盆的宫女太监大气不敢喘,都不能抬头。

    皇上不说话,他身边的福安公公也不敢说话,大殿里寂静得可怕。

    皇上半卧在坐上,闭目养神,捏着太阳穴。

    屋外雪已经停了,时不时有冷风吹进来,福安公公走了两步,准备去把殿门关上,却突然被叫住:“你干嘛?”

    “回禀陛下,去关门,以免陛下着凉。”福安恭敬道。

    “开着,正心头烦闷,头晕脑胀,这风正好清醒清醒。”

    “陛下,要不准备些清凉去火的药膳来......”

    “不用。”皇上淡淡道:“朕现在什么都不想见,福安你可知道,朕当初有多少期许,如今便有多少失望,差点被那小孽畜气死,还好补救来得及。”

    福安不敢答应,皇上只是哼一声,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殿外有轻微脚步声,福安连忙做了嘘声的动作,来的小太监明白,慢慢上前,在福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静悄悄退了出去。

    福安小心看了闭目养神的皇上一眼,欲言又止,十分为难。

    这时皇上冷哼一声:“哼,是不是王越,你不说朕也知道,大概是为他孙女婿求情来了,朕意已决,不见!现在朕不想见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人,不想听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事。”

    福安公公松口气,连忙道:“皇上英明,确实可能与平南王之事有关,但却不是王相,而是户部使兼鸿胪寺少卿汤舟为大人,说有要事求见。”

    皇上也一愣:“那个胖子此事来干嘛?今早议论之时他不是一言不发么,现在来见朕。”话虽如此,但还是招手道,“让他进来吧,汤舟为这人朕知道,没主见,晃荡怕事,但向来也不会偏袒谁,他若有话倒可以一听,权当解闷。”

    福安点头,招呼来身边小太监去宣人。

    不一会儿,胖乎乎的汤舟为就进来,见到上方皇上,恭恭敬敬开始行礼,但因他太胖,行动迟缓不便。

    皇上摆摆手:“罢了罢了,免礼吧,有话快说。”

    汤舟为不好意思一笑,拱拱手道:“谢皇上。”说着也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子:“皇上,臣此次前来只为平南王递送折子,并没有其他事情,因在鸿胪寺,平南王也是臣上官,所以为上官分忧乃是天经地义。”

    皇上脸色不好:“你还好意思提鸿胪寺,鸿胪寺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

    汤舟为吓得不敢说话,福安公公看向皇上,想征求皇上意思,皇上没说话。福安眼珠一转,下去将汤舟为手中折子接过来,呈送到皇上案头。

    “你觉得此折该看?”皇上问。

    福安额角冒出细密汗珠,小心的说:“皇上,各位大臣最近都在参平南王,我以为或许他们参得没错,但都只是一家之言,平南王的折子看看也无妨。”

    皇帝说:“你替朕看看,朕不想看,心烦。”

    “是......”福安说着拿起折子看起来,可没看多久,顿时面漏讶色。

    皇上见他脸色,问道:“什么情况?”

    “皇上,一百万两!”福安手有些发抖,然后又细细看一遍。

    “什么一百万两?”

    福安确信自己没看错,咽了口涂抹道:“平南王说他在江州抄贪腐,抄出一百万两,其中最多的宁江府同知王恺,说起来还是平南王岳父的堂哥,家中抄查出五十三万两!卷宗择日递送大理寺。”

    皇上听到这也一愣,连忙从福安手中拿过折子,自己看起起来,福安和下方的汤舟为都不敢说话,大殿里静悄悄的,皇上看得很快,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待全部看完之后,缓缓放下手中折子,问汤舟为道:“为什么不早送来。”

    “皇上,下官也是昨晚才收到的折子。”汤舟为连忙解释。

    “那今早小朝呢?”

    “今早小朝群官汹汹,都对平南王群起而攻之,臣......臣,臣害怕......”汤舟为低头委屈的小声说。

    “看你那点出息!”皇上斥责一声,随后眉头紧锁,“福安,你说这折子真不真?”

    “陛下,平南王折子上说几日之后王府大船就会押送脏银前往开元,到时一看不就知真假了.......”

    皇上点头:“没错,星洲既然敢说要押银百万来京,那十有**不会是假,可此事要是不假.....朝堂上群臣所为不觉得奇怪么?”

    “这......确实,如果事情是假,平南王哪里去凑百万两银子啊.......”福安公公说到这低下头不敢乱说。

    皇上一听这话,顿时像是想到什么,喃喃自语:“百万两,我景国边关好几年军饷尚且盈余!一个小小宁江府同知,加几个小鱼虾,年俸不过百,哪里来这么多银子!若这还不是贪腐,这还不是民脂民膏,那什么才是!

    可真是奇怪,到了朝堂众臣口中,到了京北官员的折子里,怎么就没了这百万两银子的事,反倒全成星洲张扬跋扈,随意抄没官员家财......”

    福安额头冒汗,不敢说话。

    下方低头听着的汤舟为也眼珠子乱转起来,一句话不说。

    皇上还在踱步,眉头紧皱似乎在想什么.....不久之后,皇上遣退了汤舟为。

    汤舟为前脚才走,小太监又进来通报:“皇上,鸿胪寺同知包拯又来了,正侯在殿外......”

    皇上本能的想不见,因为这包拯已不是第一次来,鸿胪寺事情做成那样,看见便烦。

    可一回头看到桌上的折子,想到刚刚折子的事,突然想起,宁江府是平南王管,鸿胪寺也是平南王管;宁江府被众官口伐笔诛,鸿胪寺也被口伐笔诛......

    “之前这包拯三番两次说与金人谈判失利另有蹊跷,朕只以为他在找借口,这可是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谁敢为一己私利而陷家国于不利......”皇上自言自语,思绪飞快转动,随后语气冷下来:“可现在看来.......说不定其中还真有蹊跷!

    就让他进来吧.....”

    小太监领命,出去宣鸿胪寺同知包拯进殿。

三百九十二、翻盘的王牌

    对于王府而言,冬月没有年前的喜悦,反而气氛格外沉重,特别是王府高层,下人们发现几个管事最近走起路都匆匆忙忙,少有笑容。

    下人们并不完全明白发生什么,但看管事们的态度,也都放松不起来,情绪是会传染的。

    .....

    诗语这几天来几乎没怎么睡觉,若不是阿娇和月儿照顾,她只怕早就撑不住了。

    很多事情要安排,要想了又想,反复推演,不能有丝毫差错,甚至有时她会在脑海中想几十种可能的差错,然后再一一排除,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排查,如此往复。

    几天下来,她憔悴许多,也瘦了许多。

    就连平时经常忙碌不休,少能见到的秋儿也放下手中事情来陪她,诗语自然感动。

    阿娇和月儿手巧,给她准备衣食,秋儿则会文静些,如今又多了些另外的气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神秘而恬淡,却又理智而令人舒心。

    诗语的小屋里,阿娇和月儿拿来了她们自己动手做的驴胶糕,如今天冷,女孩需要这东西,秋儿在照顾着屋里火红的碳火盆子。

    月儿给她说一些她进王府之前那家伙的趣事,诗语心中感动,拉过三人的小手,静静捂在膝盖上。

    “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哪有,要不是诗语姐,那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季叔今早说皇上又斥责王爷,不过比起昨日,不管大臣们如何提议,都只字不提罚王爷的事,才过一天,事情就变了,诗语真厉害。”月儿羡慕道。

    阿娇也看过来,眼里都是好奇,这些事情对她们来说就如秋儿那会自己动的“争气机”一样神秘莫测。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察言观色,都能洞悉大局,有些事既需要聪慧敏锐的头脑和才能,又需要亲身经历的经验。

    本来能有这样经验的人就不多,而有这样经验的人中还能天资聪颖,具有这方面天赋的更是凤毛麟角,偏偏诗语就是三者兼备。

    诗语道:“这些王爷与我都说好了,不过计划之中而已,几位妹妹不用担心。”王府后院,她是年纪最大的,而且王府小院里,不以位次定称呼,而以长幼,所以大家都叫她姐姐。

    诗语经历的事多了,见过的人多了,自然分得出冷暖真假,看得出几人都是真关心她的,阿娇大家闺秀,饱读诗书,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待谁都真诚。

    但也正是这种真诚,令诗语疼爱又忧心,世上真诚之人凤毛麟角,你对人真诚,别人对你可未必,所以对于阿娇,她有一种保护欲。

    而月儿总是无忧无虑,小小年纪或许不如阿娇那样知书达理,但诗语觉得月儿心中是懂人心险恶的,不过即便如此,她依旧活泼开朗,时时刻刻如个开心果一般。

    秋儿很文静,或者说文静不恰当,诗语却想不到其它什么好词去说,因为秋儿确实安安静

    静,但少与“文”挂边,更像是一种看破世间的沉着冷静,如此迷人,也是她最羡慕的。

    其实那家伙在信中只说大略走向,手中底牌。至于具体操作、细节、怎么做,全都只有四个字“自行定夺”,都全交给她,她来安排行事,所以她才会如此忙碌担忧,也不想让府中人担惊受怕。

    无论如何,诗语能感受到三个小姑娘真诚的关切,不想让几人担心,于是一笑:“我所忧心,不过是想将事情做得更好些,更隐秘些,其实我心中是有十全把握的,无非在求尽善尽美。

    你们不用担心,我虽不在朝堂,但这件事权在我手,尽在掌控之中。”

    说着她又抚了抚三个小姑娘的手背:“王爷不会有事,王府也不会有事,但那些胆敢向握王府伸手的人,谁都不会有好下场。”她说话充满中气,说得平淡,但却令三个小姑娘都安静下来,信任的点点头。

    见此,诗语气色一改,突然笑起来来,拉着秋儿、月儿还有阿娇靠坐过来,语气轻松许多,淡然道:“什么东宫太子、参知政事羽承安、度支使薛芳、中书舍人魏国安、兵部判部事张让、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都不足为惧。”她说得平淡,说出这些朝中大臣,位高权重之人就如说阿猫阿狗一般毫无区别,这样的话却出自一个弱女子之口。

    诗语轻轻搂着月儿和阿娇,炭火时不时哔啵作响,身后窗外雪花再次飘落,她像平时王爷给她们讲故事一样说着:“太子那帮人本来就犯了很多错,他们不知道金人怕的是王爷,不是朝廷,也不知道金国使者早就与王府说好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鼠目寸光......”

    “为什么?”冬日微冷,月儿干脆趴在诗语的腿上,烤着暖烘烘的炉火。

    “因为他们看不懂天下大势,太子早就为他们的失败牵好了头,因为......不管谈判结果如何,景国肯定要出兵打仗啊!

    还记得今年春天吗?南方鞍峡口那一战,太子葬送前军胜势,迫使朝廷三番两次发兵,虽没打大战,可前前后后十几万人呢,吃喝拉撒,辎重损毁,国库损耗,肯定没多少银两了。”诗语笑道。

    “现在与金国谈判,不管是好是坏,哪怕最坏的情况,景国也要派兵攻南京道,辽国一道之地十几州啊,至少也要数万大军,最有可能兵出十万。

    可国库是空的,哪来那么多钱?幽、云之地又是几代皇上的夙愿,绝不会轻易放手,这种时候,皇上最想要的就是银子。”诗语说着笑得更好看了。

    “羽承安那些人想的无非是他们人多势大,王爷这么查,得罪京北一路大多数官员,被迫与他们为伍,众口铄金,必然不会有好下场,皇上迫于压力也不得不不妥协。

    可就像我说的,他们根本不懂站高些,看远些,看看天下。”诗语温柔抚摸着月儿的小脑袋:“比起缓解压力,皇上更想收复幽云之地,更需要银子。没有银子就没法打仗,没法收复前朝失地,那是事关江山社稷,万古流芳的大事,他们岂会懂?

    一群烦人的鼠辈,见到眼前有好肉就会迫不及待去啃上几口,可谁知道那肉下药了呢......”

    诗语说着自信满满的道:“所以大可放心,我只是随手收拾几只没远见的老鼠罢了,不会出差错。不过大事做起来也是细微之处见真招,事情说起来容易,但要举重若轻,一点一滴把局设好才难,稍有差错就会不成。

    很多事情光从结尾来看或许神奇,但无非是平庸细致的小事堆叠而起,所以你们不可与外人说,也不可与府中人说,我怕他们知道了会露馅,至于大局和细节,我自己调控。”

    秋儿点点头,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

    “诗语姐你好厉害!”阿娇叹服。

    月儿也点头:“放心吧诗语姐.....”

    ........

三百九十三、转变

    听雨楼三楼,平日来的都是文人骚客,笔墨上佳者得上,但有时也会例外,比如今日之客,若来人是东宫太子,朝中重臣,即便听雨楼掌柜有平南王背景也不敢阻拦,何况如今王爷不在京中呢。

    “啧啧啧,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好诗,着实好诗!平南王好文采,可惜这么好的文采,这么好的楼,以后......”张让话到一半,没有继续说:“近来不是有人说平南王乃京中第一才子么,可惜第一才若只有诗文好,其它却平平无奇,不由令人意兴阑珊啊。沙场杀敌悍勇,其余建树平平,难成大器。”

    众人都微微笑起来,心照不宣。

    “昨日王府当家的女人还带重礼匆匆跑了一趟驿馆,想必是去求金国使者了。”参胜道。

    “临时抱佛脚又能有什么用,不过徒增笑料耳,不过平南王始终还是年轻,沉迷酒色,竟以一风尘女子为家中主事,如此荒唐,也不怪我等。”魏国安抚须笑道,找失败者的毛病,特别是手下败将,能增加自身成就感。

    在座众人,只有太子笑得最为开心,其余人多少收敛,越是胜利面前沉稳从容,越能体现自身风度,只有薛芳一言不发,只顾喝酒吃菜。

    羽承安边与众人说笑边叮嘱:“事情已到尾声,诸位切莫放松,要尽快辅佐皇上落实此事,惩奸除恶,之前若非陈钰,此事早就定下,现在出了些变故,虽说板上钉钉,但也要完全定下才行。”

    众人纷纷表示让他放心,唯独薛芳还是一言不发,似乎在想着什么。

    在平南王的地盘饮酒作乐,众人有心中有莫名的成就感,宴会十分热闹。

    薛芳却皱眉,冷不丁的道:“昨日皇上召见了鸿胪寺同知包拯,今日又召金国使者进宫赴宴,诸位不觉得此事蹊跷吗?”

    “小小鸿胪寺寺同知能有何作为?”太子不在乎呛话道:“金国使者与我太子府,魏大人,张大人来往密切,交情深厚,进宫又如何。”

    薛芳皱眉,脸色很不好看但没有回话,气氛一时十分充满火药味,张让连忙圆场:“太子的意思是自有远虑,早就安排妥当,薛大人不必忧心。”

    薛芳不说话了,自顾自吃喝。

    ......

    酒宴到一半,薛芳自己离席,他近来难以入眠,因为越想越觉得事情似乎哪里不对,可明明确实进展顺利,平南王几乎已到绝境,差的只是一张圣旨,若不是陈钰抗命,圣旨早就下去了。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疏漏了什么,他其实不喜欢与太子那些人为伍,只不过不得已而为。

    事情快要结束,他自然忍耐不住,到底哪来不对呢?

    这时,府里的马车来了,车夫是他乡下亲戚,不懂大事,但是老实。

    他待下人与同僚不同,他与下人更加亲近,聊得来,因为乡下人说话朴实,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于是便随意说起来。

    说着说着从家中琐事,说到天下大事,都是畅所欲言,车夫自然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经常会说些街头巷尾听到的事,这与他的见闻是两个世界,听起来也十分有趣。

    说着说着车夫突然说:“老爷,跟你说件不得了的大事,前面在南方杀了十万叛贼那个平南王,在江州又查贪官,查到一百多万银子,过几天就要运来到京城来。”

    薛芳一愣,随即皱眉:“你哪听来的?”

    “说书的到处都在说啊,我今天中午在城西茶楼听说书的说的,下午又在城南听了一回,刚刚老爷你们在里面吃饭,楼外还有人说哩......”车夫高兴的将自己知道的讲出来。

    薛芳心头狂跳,他说哪里不对,现在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他是度支使,国库收支如何他心里一清二楚,一百万两!经历一年战乱,如今国库别说一百万两,若不是今年秋收刚凑上来,就是三十万两也拿不出来了!

    而现在到处有说书的在说平南王有一百万两脏银要押进京城.......

    再联想到之前皇上前一天明明怒火中烧,说要治平南王的罪,若不是陈钰抗旨,早就定下。

    可今天早朝,皇上依旧任由众官员陈斥平南王之罪责,却没发怒,也没在提及治罪之事.......

    车夫一天听了三回,只怕京中百姓,人尽皆知!那些说书的说不定......

    薛芳越想越是心头狂跳,脑袋发晕,头皮发麻,手指开始颤抖,连忙叫停马车:“改道,先别回家了,去府衙,去我度支司府衙,快!快!快!”

    车夫被老爷突然变脸吓着了,连连点头,然后用力抽打马匹,向着皇城方向飞奔而去。

    薛芳心里却在怒骂,什么风尘女子,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狠辣的女人!

    .......

    长春侧殿,宴会进行正酣,既是接待他国使者,自然是国宴规格。

    古代国宴可比后世国宴豪华奢侈太多,根据记载,宋朝时大臣招待皇帝的宴会,主厅皇帝席一百八十八道菜,次席众官员桌一百三十二道菜,到厅外随行官员九十二道菜,还要安排众多随行人员,下人等上千人吃喝,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招待外国来使,宴会自然更加丰盛,众多菜品由皇上赏赐,堆放满刘旭和完颜盈歌身前大桌,确实是堆叠在一起,否则放不下。

    桌前大红绣金地毯上,还有宫女舞乐,其乐融融,陪同金国使者宴饮的除去皇帝、皇后,还有鸿胪寺少卿汤舟为,同知包拯。

    汤舟为笑弥勒一个,放倒是包拯表现得体,不卑不亢。

    宴会进行到一半,撤了舞乐,皇上问起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刘旭回答得体,既尊重景国皇权,又不折损金国威望,宴会本来融洽,也无其他,就是规规矩矩的外交宴会,可说着说着上方皇上突然漫不经心道:“听说两位使者与我国几位重臣交往密切,来往繁多,可有此事?”

    金碧辉煌的大殿一下安静下来,刚热络的气氛瞬间急转直下跌入冰点......

三百九十四、疑点累积(上)

    当景国皇帝问出那句话时,刘旭其实早有准备。

    最初他与平南王约定好的事里,最重要的就是这桩,釜底抽薪之计。

    只是难免感慨,如此时光荏苒之后,一切还在平南王的意料之中,这又让刘旭心中即感且配,又是害怕,如果有朝一日,大金踏平辽国,到时俯瞰南方沃野千里,天府之国,谁能不垂涎三尺?可竟要面对如此敌手,他心中竟不由得有些胆战心惊。

    刘旭拱拱手,表面装做有些害怕,嘴里直接道:“皇帝陛下多心,我与贵国官员......”他故意犹豫一下,似乎踌躇于合适措辞,其实心中早有准备,可他越是踌躇,越令人生疑。

    “我与贵国一些官员确实有些往来,但都是普通拜会,贵国大臣盛情难却,有些往来,有一些......”

    皇帝点头,并未多问。

    刘旭惊讶于景国皇帝的滴水不漏,自然也不会露出声色来,随后大家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宾主尽欢。

    宴到尾声,皇帝又突然平平无奇的道:“今日本来该是鸿胪寺卿平南王接待二位,实在失礼。”

    刘旭心思敏锐,电光火石之间便反应过来,这是试探,心思百转,一点灵通,再也平常不过的接话道:“皇帝陛下言重了,这也不怪平南王,他两月前就离京,远在江州办事,也是没办法的事。”

    刘旭说得自然,表现出没什么不妥的样子,他心里有数,这在景国皇帝耳中,就是天大的不妥。

    此话一出,天天与他示好的中书舍人魏国安,兵部判部事张然,东宫太子李承安,瞬间便被他卖了,他与那些人玩了那么久“我们是好朋友”的游戏,也在此刻结束,只是有些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玩死的。

    刘旭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中原人在乎面子,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皇帝就算察觉什么,也不会在他这个“外人”面前失礼,刘旭心里不屑,但此时此刻,他倒是感谢自己这个外人身份。

    果然,皇帝不说话了。

    气氛有些尴尬,皇后开口圆场,鸿胪寺少卿汤舟为又把话说回来,表面上平平静静,波澜不惊,实则经方才一番对话,在座众人,心里波澜起伏,各有心思,此时已经心不在焉。

    只对于刘旭而言,他松了口气,他怕的不是景国朝廷,而是有大船,又手中有兵的平南王。经此一事,看似他帮平南王对付政敌,其实他也趁机手握平南王的把柄,如此一来,他安心许多。

    酒宴后,皇家华贵车马送他们回到驿馆,下车之后,刘旭直到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舒口气,心中放下,他承诺的已经做到,剩下的就看平南王了。

    “景国皇帝真会上当吗?”完颜盈歌穿一身好看的汉人服饰,与她的性子半点不配。

    刘旭自信一笑:“肯定会,我们这边只是一桩事,若一件两件事情有疑可说做巧合,事情一多,谁都会起疑心,再说魏国安、张让、孙焕等人与我们来玩频繁,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说到这,刘旭突然一笑:“每次他们一来,我就让术虎在驿馆巷道里敲盆,惊动四周邻里,他们只当是金人奇异习俗,我是让他们来帮做证人。”

    “证人?”

    “谁都知道无心之言可信,可谁又知道哪些言辞有心,哪些无心呢......”刘旭自信笑道。

    “我还以为你让术虎干嘛......好歹毒的计。”完颜盈歌道,看刘旭的眼神也与初时南下的鄙夷大有不同了。“不过......若是没你,我不知道怎么应付。”她自言自语,一回头,发现刘旭早就进院子了,心里顿时大气。

    .......

    长春侧殿,酒宴早已撤去,皇后也退下,殿中宫女太监屏退,只剩汤舟为、包拯,伴几盆哔啵火红炭火暖手,皇上脸色不好,包拯满脸怒色慷慨陈词。

    “当初平南王与金人斡旋,已让金国使确定下来,南京、西京两道归我景国,不只下臣,鸿胪寺全体官吏,还有汤大人都可以为证!”

    皇上看向汤舟为,胖子连忙点头:“确有此事,确有此事!”

    “当初星洲也与我说了......”皇上开口。

    包拯继续道:“本来事情说得好好的,只待两个月后,信使回来,就能签下盟约,之后平南王北上,临走前还向下臣交代,要对金国使保住口风,王爷怕他一走,金人改口,到时无人主持大局。”

    “此事星洲也与朕说过,事关江山社稷,拓土开疆之大事,朕想也不会有人敢在从中作梗,故而没有声张。”

    包拯义正言辞:“皇上英明大义,可皇上还是太过以君子之心揣度世人,为一己之私而不惜扰乱天下者比比皆是,当时平南王才走没几日,朝中重臣出入驿馆如走朋访友,来去自如,许多时候连我鸿胪寺官吏进出都要等,加之都是......都是位高权重的朝中大员,王爷不在,我等不敢冒犯,以致局势糜烂。

    而偏偏这时候,十分蹊跷的金人一下知道王爷不在京城,暂时回不来,突然发难反悔,以致如今局面......”

    皇帝越听脸色越黑,指着汤舟为怒道:“他呢,这个死胖子,你们怎么不去找他,他是鸿胪寺少卿,但也是朝廷二品大员,户部使,三司首官之一!他若开口,谁敢造次!”

    汤舟为吓得扑在地上,肥胖的身躯瑟瑟发抖,他就一墙头草,哪里做得了出头的事。

    “没用的东西!”皇上斥责,随即大声高喊:“来人,去传卫离!”

    殿外的太监听到皇上高声,连忙去办事,不一会儿身着甲胄,虎背熊腰的上直亲卫指挥使卫离,也是皇上的亲信,左膀右臂,便匆匆进来。

    “卫离,你即刻带人去驿馆旁边问问,最近一两个月,有没有人出入驿馆,着便装去,不要让人认出来,来去要快,朕在这等着。”

    “遵命!”卫离领命,匆匆离开了。

    皇上脸色难看,对汤舟为怒道:“起来,别在地上装死!”

    .......

三百九十五、疑点累积(下)

    火软毡暖,王越自知年事已高,这两年来他越来越怕冷,一年比一年明显。

    他曾经也步履轻盈,游历大江南北,如今古稀之年,双脚早已孱弱不堪,平日若没有车轿,他去哪里都困难,每日上朝从午门走到长春殿,都是一次煎熬。

    手臂上满是斑点和皱纹,干薄如纸的皮肤之下包裹脆弱骨骼,血管脉络清晰可见,这双手曾经也灵巧稳健,下笔成章,决断天下事,挥笔定江山,如今却如此颤抖,提笔难书。

    但王越知道自己不能停歇,说到底,后辈不争气罢了。

    他这一生有一房正妻,六房小妾,大多先他而去,嫡出长子王通,次子王观河,庶出能入他眼的只有六子王权,但即便如此,也维系不住王家大家大业。

    次子王观河文采斐然,却也止于文采斐然;六子王权,精通商事,却不是为政的料;长子王通,虽在政坛,但也是他为稳固王家地位拉上去的,有多少水平他心中有数。

    如此一来,王家后人,无人可继他衣钵,王越也是头疼,王家家大业大,盖因他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今他年老体衰,若他撒手人寰,则诺大王家,必招人惦记,令人眼红。

    几个儿子也不是能把持得住的人,他本准备急流勇退,给王家留条后路。哪曾想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疼爱的孙女与平南王被皇上赐婚,又让他不得已卷入进来。

    可最出乎意料的却还有曾经的京都大害平南王。

    也正是那小子,反倒让他退不下去了,也看到新的希望......

    王越苦笑,不知是福是祸,但他此刻已然无法脱身,魏太祖曾有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此时此刻他也大抵如此。

    如今朝中风云变幻,王府是盛是衰,在此一劫,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王越细思之前种种,想找一个突破口,总觉得月查之事,有人从中动了手脚,若是能找出凭据,上呈皇上,那些背后的手段作为,就再也难以窝藏。

    可他已经查阅两月以来所有奏折,政事堂办事记录,登记在案的奏章出入,毫无差错,也没看出问题在哪,他们到底用何种方法绕过自己将奏本不合法理的递送到皇上面前呢?

    这是关键,一旦找出其中关键,他便有理有据。

    就在他焦头烂额,百思不得其解时,下人进来,给他送上午饭,他繁忙之时,都会在书房中吃饭。

    下人一一将菜放在旁边桌上,他随意一瞟,忽见桌边有一道菜,似是烤鸡,又有些奇怪:“这是什么菜?”

    下人边拜访边道:“老爷,这就是鸡配着板栗烤出来的,今年平南王府大船拉来很多南方的稀罕玩意,核桃板栗这样金贵的东西,如今只有往年一半多的价,这道菜是知月楼最近新出的,取了‘鸡’和‘板栗’中的两个字,就叫大吉大利,图个吉利。”

    “还有这么多名堂。”王越笑道。

    “可不是老爷,可这菜讨喜呢,图个吉利,又有寓意,最近最受欢迎了。”

    “图吉利.....”王越突然愣住,随即放下碗筷,转身去书堆里翻找起来:“说到图吉利,皇上会不会也图吉利......”

    下人不明白老爷干嘛,只能一边看着,不一会儿,王越拿着手中单子抚须笑起来:“哈哈哈,果然,皇上也是图吉利啊,老夫还以为这些人从哪里作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上直亲卫营是戍卫皇上的精锐,只有一营五百多人,但装备精良,人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从禁军中选拔,要求张弓射一石五斗,弩跖三石五斗,加之早晚一日五训,弓马娴熟,反应十分迅速。

    汤舟为何包拯等在大殿中,不敢出声,上首皇上显然十分生气,火红炭火烧成灰烬,温度降下来,大冬天的有些微凉,但皇上不发话,也没有太监宫女敢进来加炭。

    随着时间推移,大殿越来越冷,也不知过去多久,炭火都快熄尽,殿外终于传来匆匆脚步声,不一会儿卫离推门进来。

    他走到堂前单膝跪下:“启禀陛下,属下带人着便装找驿馆对岸百姓人家,左右隔街邻里私下打听了,他们说驿馆自从住进金人之后,从十月左右开始,经常来很多车轿,还带了大堆礼品。

    特别是进来一个多月,许多人衣着华贵,穿的都是绫罗绸缎,车轿上还有金银饰物,出入都有随行,一看就是大人物。

    还有......还有百姓说景国大官都是贱骨头,见金人悍勇就怕,来了几个金使就害怕得来讨好摇尾巴......”

    卫离说完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皇帝一言不发,大殿中气氛可怕。

    .......

    这时,汤舟为这胖子浑身发抖,小心翼翼道:“陛......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十万火急,请陛下......”

    “说。”

    “臣想如厕.....”

    “......”

    “噗.....”跪在地上的卫离差点笑出来,连忙忍住。皇上也嘴角一抽,然后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去吧!”不过骂归骂,这一骂气氛顿时缓和下来,皇上显然也被逗乐,脸色好了许多,抬手让卫离起来。

    待到汤舟为胖乎乎的身体慢慢挪进来,整个大殿的气氛已经缓和,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皇上严肃的问包拯:“平日里出入驿站最多的人,都有哪些?”

    包拯跪地道:“回禀陛下,最多的莫过于中书舍人魏国安大人,还有兵部判部事张让大人,还有........”说到这,他突然语气一顿。

    “还有呢?”

    “这......”包拯沉默了。

    皇上似乎看出什么:“朕准你说,保证言者无罪。”

    包拯作揖,这才道:“皇上,还有就是太子府詹事孙焕大人.......起初此事太过蹊跷,又十分可疑,下官不敢随意断定。与鸿胪寺诸位同僚还多次查证后,发现那来人确实是太子府詹事孙焕大人,可按理来说太子府詹事官为从七品,只有东宫太子能够号令,不该轻易.......轻易出现在那种地方,这其中必有内幕。”

    说着,他低下头不再说,这下皇上脸色难看到极点,眉毛下垂,前额紧皱,眼帘在微微颤抖。

    几人大气不敢喘,偏偏这时,大殿外面传来轻微嘈杂声,然后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跪伏在地,“皇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大人求见,说有要事启奏。”

三百九十六、天子怒火

    “陛下,本来所有奏章都要经政事堂审阅批注,尔后上呈皇上,其中若有不合理,造假之处,政事堂都会加以批注,以便陛下查阅。

    皇上日理万机,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去了解,可近来老臣却发现,有人利用月查之便,不合法度的将尚未审查,不核真假的奏折递送皇上手中......”

    长春大殿,空气阴冷,王越娓娓道来:“按理来说,此事是老臣失职,月查十本,皇上该是随意选取,可两个月前,有奏本早上刚入政事堂,才过两个时辰,不到便被以‘甲子’号取走......

    陛下,甲子乃是为天干地支之首,甲子最前,是京城奏本的第一本,京城官员众多,每日奏本不经政事堂筛检少说也有几十,且都是后来居下,怎么都轮不到刚入政事堂两个时辰以内的奏本!

    这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老臣也是闲来查阅奏本出入记录偶然发现的蹊跷,只是老臣不知是谁在欺君,也不知那被私换的奏本内容......”

    大殿里,汤舟为,卫离,包拯都立在那。

    两个月前,偷换折子,私通金人,众臣参平南王.......刹那间,所有事情在皇上脑海中似乎突然串在一起。

    等王越说完,皇上缓缓站起来,似乎自言自语的说:“朕本以为他们不会,他们不会欺骗朕,他们不会背叛朕......他们都以家国天下为心中己任,他们都明白自己的位置有多重!他们都是朕的忠贤之臣,哪怕不是,少说也会识得大体,懂得轻重......

    不过这包拯说得对!”他用干瘦手指了指下方的包拯:“这世上不识大体的人多的是,不怕死,不明白进退的人多得是!”

    皇上声音越来越高,“你不用查了!朕知道是谁!

    朕起初每次月查都会出‘甲子’号,无非图吉利,还顺道给他们一个说话的门路,怕有朝一日会上下言路不通,所以故意留了这岔子。

    呵呵呵.......可你看看,看看现在!这些人都用朕对他们的好意做了什么!蒙蔽朕的耳目!惑乱朕之视听!陷害朕的忠良!”他重重一拍桌子。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随即皇上招来小太监,写好条子让他按照吩咐去坤宁宫取折子。

    长春侧殿与坤宁宫本来就不远,不一会儿小太监就回来了,皇上示意他将折子交给王越,“你看看,这绝对就是那日被调换的折子。”

    王越拿过折子一看,越看越惊讶,随即拱手:“陛下,此奏简直是谬言满篇!

    臣家中长子就是宁江知府王通,中秋前后正好回家,还向老臣诉苦江州乱像,他四处走访求教名士旧臣,依旧不得解,老臣自己也束手无策啊!

    可到这奏折中所写,是将江州之乱说小百倍,轻描淡写而过啊!这......这到底为何?”

    德公一副不解的模样摊手道。

    皇上大怒,“还能为何!

    为了骗朕将星洲遣派江州!

    当初就是此折,外加........太子一席话撺掇,朕才将星洲遣派江州。本以为是树立皇家威信之大好时机,他们都这么说,这折子也是,太子也是!朕还信以为真,只当做小事,所以仅仅派资钱两万贯,那孩子竟也一声不发应下了......

    结果呢!

    他们谁有为朕想过!到头来还是星洲默默担当下来......

    他们除去自己一己私利,谁还为朕想过?为这个国家想过!”

    皇上高声大骂,见他如此,便是德公也不敢出声。

    皇上向来不漏声色,即大喜大悲,都难从脸上看出来,特别是十年前吴王作乱之后屠杀数万手无寸铁之人后更是如此,他是老臣,也许久没见皇上如此愤怒了。

    “现在朕明白了,先是这不合流程的折子,又是大臣与金人来往亲密,最后接连而来的参本!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由头,都是一件一件不相干的事,可矛头都指向星洲,天下能有这么巧的事吗!

    现在看来这里头大有联系!关系大着呢!都以为朕老糊涂了好骗吗?!”皇上越说越气。

    “这折子是羽承安上的,太子牵头跟朕说的,折子十有**是中书舍人魏国安想的办法送上来骗朕的,与金人高密就有他的份,还有太子府詹事,兵部判部事,这些人肯定不止!

    王越,朕令你去查,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听你调遣,上直亲卫也暂时配合你!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到底是谁,还有谁!一个不剩给朕捞出来!查清之前,不要声张。”

    “老臣领命!”德公连忙跪下。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又进来,禀报道:“皇上,度支使薛芳在门外求见。”

    .......

    薛芳站在长春大殿外,天空正好下起小雪,他手脚冷得发抖,心头也在发抖,思来想去,不知自己等人何时掉入平南王的,但他知道,不说别的,光是一百多万两银子到京城,他们就已经输了。

    而且平南王十有**还有后手,他不知道的后手,这种强烈的预感越来越清晰,从这几天的风向,还有一些细节中来。

    他私下找过几个说书的,以重金利诱,对方说出实情,果然,这几天他们到处在京中说平南王查处贪官污吏,得脏银百万两的事确是有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到处说的。

    不过给钱的不是王府,而是同行,对方做事滴水不漏,就连这种小事也是如此。

    这消息一出,京城人尽皆知不说,民众拍手称快,都在说平南王的好话,这还不是关键的,关键在于几天之后,银子一到京城,若船上真的下银百万,那就是铁证如山!到时无数民众围观,就都是人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百万两银子!

    太子和羽承安还在沉醉于拉拢京北众臣同参平南王的快意之中,可他们那傻脑袋根本就想不通,等到百万银两到了江州,他们还以何种理由去参?

    百万两银,从二十几个官员家中搜出来,国库又正缺钱,明年后年还必定出兵,那不是脏银是什么!

    一旦那是脏银,平南王就算当场将那些人砍了也有理有据,查末家产又算得了什么?

    薛芳是最新清醒的,或者说吓醒的,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尽快脱身,否则真的要玩完.......

    他几乎一夜未眠,心里也想好脱身之法。

    成败在此一举......

    不一会儿,小太监出来,说皇上让他进去。

    薛芳点头,跟随小太监入殿,走上汉白玉石阶,穿过朱红雕花木门,长春殿漂亮华贵的金丝楠木房柱出现在眼前,这地方他没少来,但从未像此次一般踌躇不安。

    进入大殿之后,他发现殿中还有其他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户部使汤舟为,还有一个眼生的官吏,一时想不起来。

    他努力回想,终于在跪下参拜,视线离开的瞬间想起来,那是鸿胪寺同知包拯,心中一动,汤舟为是鸿胪寺少卿,平南王是王越孙女婿......难道,他来晚了吗!

    “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你又有何事?”皇上面色没有变化,言语中却有一丝不耐烦。

    皇上说“又有何事”,说明这几个人都是有事求见的,薛芳也不知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绝对与平南王有关,这三人两个平南王部下,一个平南王亲戚......

    心中下定决心,他直接道:“皇上,臣确实有事,皇上可记得当初派资钱两万两与平南王治定江州,我度支司听从圣令,立即出库银重铸,因阴雨天气,工期稍有耽搁,可十日后也准备好银子要发往江州。

    可偏偏这时,市舶司不予过检,说规格与市面流通银两不对,驳回重新检铸,一来二去,已经耽搁两月有余,至今仍然羁押,两万两银子出不了开元.......

    臣思来想去觉得不对,本来这是小事,不该烦扰陛下,可实在怕误江州大事,所以.....”

    “荒唐!”皇上激动放下手中茶杯,目瞪口呆,开口怒斥:“你是说给星洲的银子至今未发?!两个多月,居然还在京城!那他这两月如何过来的......

    你堂堂度支使,连一个小小市舶司也镇不住吗!”皇上大骂。

    薛芳低头不敢回话,定定看脚边好看的毯子,忍静静等待,他确实怕,怕的却不是皇上怒火,而是这时有人拆穿,直到他听到身边的王相开口。

    “皇上,政事堂中,臣掌管中书,下辖六部,而参知政事掌其余诸杂务司,这其中便有市舶司,薛大人不敢也算......情有可原。”

    薛芳这才松口气,他要将所有的过错都甩出去,把自己脱离干净,趁着那些死到临头的蠢货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绕来绕去又回来了.....呵呵呵呵.......”皇上怒极而笑,干瘦的手指如同枯枝,指着王越道:“给朕查,好好查!朕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些什么天大的能耐瞒着朕!”

    ......

三百九十七、卫离拿人

    冬日,随着温度降低,对于所有恒温动物来说都是一个考验。恒温带给动物更加强劲的神经反应,促进脑部发育,更加能适应气候变化,但也意味着更多的能量消耗。

    一头大白鲨,运气好的时候一天或许就能捕食足够它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所需的脂肪量,然后存储起来。而对于哺乳动物虎鲸,他们必须时时刻刻经常进食,以维持自己的高能耗,因为它们的大脑容量是大白鲨的二百五十倍,而到了人类,情况更加严峻,几乎每日必须进食。

    越是食物链顶端的物种,越需要频繁进食,因为有这样的资本。

    所以在冬季,人最容易疲惫,一般都是人与天斗的时候,人忙着与天斗,争端自然减少,生活也安逸下来。

    小炉煮酒,火暖毡软,温柔乡里不起床,是权门富贵人家的真实冬日写照,加上春风得意,更是如此。

    魏国安此刻大抵如此,他年纪已经不小,家中妻妾成群,对于许多人来说,早已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要是在别处地方,或许他这辈子就是如此,可在京城,他明白自己的分量。

    人啊,最怕有盼头,最怕知道自己还可以往上爬,能往上,谁会甘心不动呢?除非是真没那本事。

    他去年摔到左半边屁股,可能是伤到骨头,能想的办法都用过,奈何年纪大了,到现在还会隐隐作痛,也不方便房事,他三令五申,不让自己妻妾张扬出去。

    他都想好,等平南王倒了,鸿胪寺要洗牌,新军要洗牌,新军的事他掺和不上,但鸿胪寺他大有机会,加之他经常与金国使者走动,不只给平南王下扣,还因为他想与金人大好交道,若有交情,以后也是他掌鸿胪寺的一大资本。

    魏国安越想越高兴,喝了一口小妾递来的温酒。

    再往长远看,等他既是中书舍人,又兼鸿胪寺卿,到时王相一退,羽承安上去,参知政事的位置就会空出来,他经此事既讨好将来宰相,又讨好太子,上位参知政事并非不可能的事。

    那时候他可就是副相!

    越想越觉得前途是一条平坦好走的康庄大道,早晚他也会名留青史,为后世敬仰......

    “啧.......”他在咂一口小酒,心中舒服。

    就在这时候,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吵闹声,一时搅了清梦,魏国安大怒,“外面是谁?吵闹什么呢!”

    没人回答,他只好让小妾扶自己起来,理了理凌乱衣物,又让小妾为他穿上鞋子,这才匆匆出门去。

    穿过中庭,打开门栓,出自己私院的朱红兽首门,正要大骂,却被眼前惊呆,只见家中家丁护院已经全被按倒在地,整个院子已经被大批披甲带刀的上直亲卫包围。

    魏国安认出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人,他是皇上亲信,上直亲卫营指挥使卫离,据说京中第一高手。

    “卫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魏国安微怒道,心里忐忑。

    “魏大人,王相有令,将你暂时拘拿御史台中,委屈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免得动刀兵。”卫离面无表情道。

    魏国安心中大骇,很快又镇定道:“王越?他凭什么,他虽是宰相,可我也是朝廷命官,天子门下中书舍人,他怎敢如此乱来!”

    卫离却一笑:“魏大人有所不知,王相如今权领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听调,监察构陷皇孙大案,有权羁拿所有朝中大臣!”

    他心中咯噔一下:“什么......什么案?”随即连忙心里否定,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魏大人还要装吗?你们勾结金国使者,京北官员,构陷朝廷平南郡王,京北转远使,冠军大将军!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文书皆已下来,皇上也勾画了,若你想见,等到了御史台自然有人给你看。”卫离冷声道。

    “胡说!我冤枉,冤枉,这是诬陷,我才是被构陷的,我才是.......”魏国安还要大骂,两个军士突然上前,下手迅速,一下将他按倒在地,肋部中了两脚,吃一嘴冰冷的雪混泥,腰肋传来钻心的疼,然后拖走。

    “好心给你留面子偏要这样,何必呢?”卫离道。

    不一会儿,魏国安就被架着出了魏府,府中家眷暂时被软禁,随后武德司接管对看守魏府,一时间,当朝中书舍人魏国安被捕下御史台大牢的消息一下传开了,整个京城震动,都不知道发什么什么,突然之间一位朝廷大员就这么被拿下了?

    .......

    卫离下手没有半点客气,因为他是少数和王相、汤舟为、包拯一起听完事情始末的,知道事情大概,心里对这些人也恨之入骨。

    景国武人地位都不及文人,而他身为武人,自然渴望建功立业,像当初卫青,霍去病一般为皇上立下不世奇功。而在当朝,他最佩服的武人是冢道虞,冢大将军为景国南征北战,威名赫赫,一生打过的大仗几乎是本朝景国全部大仗。

    第二就是平南王,对于平南王,或许许多人只记得其父潇王功勋,潇亲王与辽国大将耶律旗一战成名,随后为江山社稷而死,受人传颂。可在卫离心中,平南王更加受他敬重,南方奇迹般的一战不说,最重要的在于平南王善待军士,看得起他们武人。

    武德使季春生就是一介武夫,全家住在王府之中,平南王不赶他走不说,还以叔父之礼相待。到治军,禁军都是被三衙喝血的,扣军饷是家常便饭,皇上也默许,克扣军饷只要不过分反而能讨好皇上。

    他从禁军中上来,这些他都懂,后来和禁军中分到新军的朋友一起喝酒,对方才说起在新军之中,平南王不止不克扣军饷,还时常犒赏,甚至私自出钱加饷!

    要知道这样的做法别说讨好皇上,说不定还会让皇上起疑!可平南王还是如此善待军士,如此种种,他那些武人兄弟只要说起来,都恨不能到新军中效命,对平南王也赞口不绝。

    因为平南王把他们当人,而不分什么文人武人,也不是讨好皇上的工具。

    所以听到那些对付平南王的龌龊事时,卫离心中怒火中烧,进门之前就吩咐手下弟兄,那魏国安不反抗还好,若是反抗就折他几跟骨头也无妨,反正就说他抵抗剧烈,拒不从命就是.......

三百九十八、反击之始

    冬月,寒风起,大雪降,黎明雪停,晨光与朝日相交之际,天地同一色,冬日严寒随之而来,不带半点情面,白花花的积雪覆盖大街小巷,众多门前舍瓦,来往外出的人也少了许多,街头巷尾多了几分凄然空荡。

    王府门前,每日自有专门人扫雪,王府不同以前冷清,早就是京城最热闹的几处地方之一,这几日开始逐步恢复往日热闹,因为王府里的管事下人们多少都听到许多外面风声,那些笼罩每个人心头的阴云恐惧,正在逐步消散回暖。

    而不同于此,更多的冰冷伴随一场大雪,覆盖许多人的心头。

    正如诗语所言,所有觊觎王府之人,必将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她不只说了,也在无时无刻,悄无声息的践行此言,咬人的狗从来不叫,爱叫的狗不咬人。

    狂吠只是因为害怕给自己打底气,心里有底下定决心一击致命就不会乱出声暴露自己。

    但对许多官员而言,当恐惧降临心头,半夜害怕难以入眠,像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喘息不顺,却依旧不知背后阴影从何而来,自己错漏什么以致如此?平南王可是在北方啊,不在京城!对于未知的恐惧,更是一种折磨。

    世事难料不是么,有时候人定胜天,但是人定却胜不了人!

    ......

    “魏国安府邸前天便已由我武德司接手控制,所有家眷软禁在府中,在外的也被抓回来。

    昨天早上早朝,许多大臣在朝堂为其喊冤,皇上一脸怒色,当场公布魏国安的罪责,身为中书舍人,私通金国使者,构陷皇孙,坏国家大事,是渎职、欺君、构陷之大罪!

    当堂所有人说不出话来,因为明德公(王越)出示中书记录,又有金国使者的证词,很多人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下都不敢说话。”王府大堂中,季春生眉飞色舞说着。

    大堂里汇聚许多人,诗语、阿娇、秋儿、月儿、严、严昆、严申、固封、起芳,这次就连狄至也来了,王府上层,除去工匠那块,大多到齐。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月儿激动的握着拳头。

    季春生尚未说完。“就跟诗语交代的一样,让汤舟为先去,然后包拯再去,皇上就听了!之后大怒,现在让明德公领三司负责查理这事,到今天为止,兵部判部事张让也被打入御史台大牢,事情还在查,很多人早就慌了阵脚。

    接下来倒霉的可能就是那童冠或者羽承安了。

    皇上这次不让御史台派人,也不用开元府的人,而是直接调用上直亲卫营还有武德司,看来是真生气了,都不让外人插手。”季春生越说越兴奋。

    “能不生气吗。”起芳道,她比起一个月前消瘦许多,她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听她说。

    “这些人以构陷王爷是一件事,但这其实还算不上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在于他们勾结金人使者,出卖江山社稷以为自己谋取私利。

    幽云之地,是我景国历朝历代的夙愿,他们却不思社稷大事,而损江山社稷以为自己谋私......”

    众人听完都有些义愤填膺,在经历此事之后,诗语在王府中的地位大不同前,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充满敬意,因为她救了王爷,还有整个王府。

    她的运筹帷幄使得大家都还在慌乱之中不知所措,事情就这么被平定了,以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式。

    “现在最要担心的是薛芳,他是度支使,所有人中就他手握实实在在大权。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比太子还要厉害,太子虽是太子,但还未登基,手中权柄有限,可薛芳现在就实实在在握有景国度支大权。”诗语接着补充,她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季春生却道:“那薛芳早就与羽承安等人反水了,将拨银拖延之事丢给市舶司。”

    诗语一愣,随即道:“这人好聪明,他是看出哪里不对了吗?”

    阿娇说:“这个薛芳就是祸首之一,这样放过他,实在不甘心。”

    “若果真是如此,现在想动他也没办法,此人小心谨慎,自己根本没去过驿馆,刘旭和完颜盈歌自然不能为我们作证,唯一的把柄就是拖不发银给王爷的事,现在好了,这事也被他先一步甩到市舶司头上去了。”诗语摇头。

    起芳插嘴:“这个薛芳倒是敏锐,他是如何预知失败,又快速脱身的?”

    诗语想了一下:“他是度支司首官,掌国库,管天下开支,想必对银钱之事十分敏锐,听到百万两银之事,立即就能明白这对朝廷的分量,所以果断抽身吧。”

    听完诗语解释,众人有些恍然大悟,确实对财务敏感的薛芳确有这样的优势。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基本大局已定,不过还是要稳住,不可掉以轻心。”诗语一笑,脸上忧色去了许多,这么多天的操劳和担惊受怕,如今终于能舒畅笑出来:“现在,是时候反击了,而且手段要狠辣些,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若是不把他们打怕了,以后王府还会有麻烦。”

    众人都点头,唯她马首是瞻,严、严昆这些老人都拱拱手:“我们会极力配合。”

    其他管事也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兴奋的说只要她吩咐,保证做好,就连平时和她斗嘴的起芳此时也格外配合。

    ......

三百九十九、安排(上)

    王府的人对此没有什么警觉,也因为他们向来不会靠得太近,张叔心里对于这事很放在心上,因为老爷再三交代,不能出疏漏岔子。

    起初他确实小心翼翼,十分谨慎,可慢慢他却发现,王府的人似乎根本不在乎,对他视而不见。

    于是他试着慢慢靠近些,再近些......

    依旧没人管!

    随着时间推移,他和几个执行此任务的兄弟都胆子越来越大,有时甚至直接就在王府门前的柳树后坐着,装作平常在河边闲聊的人。

    王府还是没有任何动作,都没人来驱赶他们,也不怀疑。

    张叔心里忍不住笑王府的疏忽大意,同时也放松下来,有时甚至有些明目张胆。

    这两天下起大雪,天冷,他在怀里揣着皮囊装酒以来御寒,在王府边附近悠闲转悠,时不时喝两口酒,往王府门口瞟两眼。

    道中午些时候,天空已经灰蒙蒙的,看不见半点太阳,冷得要死,他看见两个王府护院从府中出来,一边说笑一边向着这边走来。

    他没太过在意,这样的情况多得是,向来都没事,低头准备错开,可肩膀却突然被按住。

    张叔一愣,微微抬头,两个王府护院露出大白牙笑道:“我家王爷夫人想见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位大哥搞错了吧,我们素未谋面,又不相识,见我干什么.......哈哈哈,两位大哥肯定是开玩笑的。”张叔心里害怕,连忙推脱,没想两个护院相视一眼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

    “素未谋面?你小子真会说,你在王府门口晃悠一个多月了,还素未谋面,当我们是瞎子啊!”说着不由分说将他往王府推。

    张叔一下惊呆,又看两人腰间挂刀,身着甲胄,哪是普通护院,不敢挣扎,大冬天的额头居然冒出细密冷汗来,心头七上八下,腿都软了。

    他被两人推着进了王府大门,心跳得飞快,等到穿过正院,进入六开的红木门,里面已经坐着一个漂亮到极致的女人,她梳着妇人发髻,衣着华贵,身边跟着几个丫鬟。

    他却不敢多看,跪在地上连连喊冤,也不敢抬头,怕自己的一不小心露馅。

    这女子肯定就是王府现在的管事,传说中平南王最喜欢的爱妾,如今在京城很有名声,但都不是好名声,因为女子当家,简直荒谬,不合祖制,许多人都在背后说闲话。

    “张三,开元城西人,羽承安府中护院。”对方随意道。

    张叔一下如坠冰窟,肌肉如同僵住一般,无法控制自己行动,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如何狡辩。

    “放松,我不会打你,也不会杀你,毕竟你帮我王府看了一个多月的门,虽然不用你出力,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女人浅笑,可这笑听在张叔耳中,简直如同洪水猛兽,脑子一懵,原来她早就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自己只是被当成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接着她说的话更是让张叔大惊失色,一刻钟后,张叔手捧一个檀木盒,失魂落魄的走出王府。

    ........

    羽承安有些烦躁不安,事情本来形势大好,平南王眼看就要被拿下,若非关键时候陈钰从中捣乱,皇上圣旨都已下来!

    不过也不怕,只不过延期几日而已,他起初是这么想的。

    可就这几日,居然变故横生,偏偏这种时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筹备努力烟消云散!

    魏国安、张让相继被捕,王越领大理寺、御史台、刑部,调用上直亲卫、武德司军士,权如天子,几乎比得上当初的晏相!

    最令他焦躁不安的是事情如何就到如今地步?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明其中缘由,一切就像夏日大雨迅捷仓促,风烈雷疾,明明晴空万里,转瞬大雨倾盆,天地异变,让人晕头转向,搞不清楚状况,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女婿参胜也面色凝重,在旁边安慰道:“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只说在查而已,魏国安和张让栽跟头,很大程度是因他们和金国使者来往,岳父,我们可从未主动与金人联系过,并不用如此担忧。”

    “我担忧的不是金国使者的事,当初我就知道这事可能会出问题,外族蛮夷,利用可以,但是真与他们合作,我怎能放心?

    魏国安和张让其实都差不多,他们和薛芳是不同的,薛芳为自己利益,他那望江楼,要是再被王府排挤,迟早在京城没有容身之地,往年鼎盛时候,望江楼到年尾能给他带来上万贯红利,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被王府夺了?所以他是自愿出手。”

    说到这,羽承安脸色更加不好,眉头紧皱:“可张让、魏国安不是,魏国安和王府有些生意上牵扯,但不多,他们都是为攀附老夫而来。

    他们都是看中以后王越一下,老夫最有机会继任平章事!

    张让兵部判部事,但枢密院在那,兵部早就形同虚设,毫无实权。

    他是想借老夫之手,去枢密院,掌握大权,不在兵部空耗。魏国安,身为中书舍人,又在王越手下作事多年,却未得升迁,他是想借我手再上一步,便是如今老夫的位置,参知政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你想必知道,但其实也有待去说。

    这说法也对,那是开国之初,等到局势稳定,天下治定,四海安宁,亦如今日,便可以换一种说法.....一朝丞相一朝臣!”

    话音落下,羽承安见自己女婿吓了一跳,嘴角不自然颤抖。

    始终还是年轻了......

    他拍拍女婿肩膀:“我朝初时,虽太宗为分权设三司,从平章事手中分走钱帛收支大权,但平章事掌中书,下辖六部,依旧势大。

    如当今王越,宁江知府,三品大员,他随便就能给自己儿子,那可是别人几辈子也拼不来的位置。

    再如神宗皇帝时的宴相,平章事兼枢密使,军政大权两相在握,说好听点就是位极人臣,大权在握,说不好听就是僭越独权!他的本子神宗皇帝全与勾画,神宗旨意,却几次被驳回。

    如此作为,可有人骂他僭越,说他独权?”

四百、安排(下)

    没有!不止如此,文士吟其词赋以为荣,百姓颂其事于郊野街巷,口耳相传。只因在他治下,景国国泰民安,日益壮大,天下人过得好,谁会在乎他有没有僭越?”

    羽承安说着拍了拍女婿的肩膀:“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不对外人说,是因为老夫想你知道,做官到底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老夫心里知道你对与金人合谋颇有微词,但那只是权宜之计,等我借此登上相位,自然会整肃天下,为万民开盛事,修边戎之事,以抵御蛮夷外敌,到时定会名留青史。

    所以在这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差错!

    此事魏国安、张让只是有求于我而同谋,如今性命不保别说前程,只怕他们会把老夫供出来。不过他们不可怕,落水狗发疯反咬一口,谁都难信,到时就需要你我统一口径,抵死不认就可。

    现在看情况似乎是皇上自己看出端倪,外加鸿胪寺包拯之词引起怀疑,我们与金人没有直接往来,并不怕。

    而平南王府那边,他们根本无人察觉,一个女人当家,能懂什么?

    当下之紧要还是时刻观察王府动静,只要没有其它把柄,我们就能无事,这次撑过去后,以后行事要小心谨慎些,王越和那包拯实在可怕!”

    羽承安一边皱眉,一边井井有条的交代着,这几天王越、包拯进宫,然后魏国安、张让被抓,随即皇上在朝堂怒斥二人勾结金人,构陷平南王。

    这事败露,十有**是王越还有包拯造成的。

    用言语激起皇上疑心,好在他和薛芳都比较聪明,没有直接与金人联系,这事他不怕。

    眼下重要的是王府一举一动,王府没有把柄,他就不会有事。

    如此说服自己之后,他心中安心一些,正要让女婿回去,却忽然听门外有声音,一个丫鬟神情怪异的进来通报:“老爷,张三......张三他哭着回来了,一直在哭,还说要见老爷。”

    羽承安一愣,也是奇怪,张三(古人平民没文化,大多以姓+伯、仲、叔、季来取名。刘邦原名刘季,其实就是刘四,刘家老四的意思,平民取不起名字。)不就是负责监视王府的护院吗?他拳脚功夫了得,所以派他办事:“哭着回来?”

    “是啊。”侍女点头。

    “让他进来。”羽承安心中疑惑。

    不一会儿,护院张叔抱着盒子进来,羽承安坐在上首,参胜侧座,“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怎么回事?”

    “老爷,小人被平南王府发现了!”张叔跪在地上害怕的道。

    羽承安皱眉,被发现确实让他生气,可也不用哭成这副涕泪满面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成何体统?

    “发现就发现,你何至于此!”他怒道:“张三,我问你,王府的人打你了吗?”

    张叔摇头。

    “你透露自己身份了吗?”

    张叔又摇头。

    “那你哭什么!”他心中更是怒火淤积,一点小事就吓成这副窝囊模样,以后怎么替他做事,又没说自己身份,别人也未动手,怕些什么。

    “可是老爷,小人没说,但那王府当家的,那平南王爱妾,她把我抓到王府里还.....还直接说,说.......”

    “他说什么!吞吞吐吐做什么,再不说利索仗责二十!”羽承安生气,说着端起茶杯,跟着下人嗦得,嗓子有些口干舌燥。

    这下张三说话终于利索:“她说小人是羽府护院,名叫张三,是城西人,她还说谢谢小人为王府守了一个多月的大门!还赏了小人四贯钱......”

    砰!

    一声清脆响声,金贵汝窑瓷杯四分五裂,茶水洒落一地,弥漫出白色雾气,羽承安却根本来不及去管那珍贵瓷杯,右手食指中指用力伸直,指着跪地的张三,身体微微前倾,轻微颤抖。

    “她......她说什么?”

    “她说谢谢小人为王府守了一个多月的门......”张叔哭得更加厉害。

    羽承安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炸开,脑袋乱哄哄的,空白,混乱,集中不起一丝意识,呆呆坐回椅子上,口中自言自语念道:“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前?

    一个多月?她早就知道,不不不......不可能,绝无可能!她定是胡编乱造,混淆视听的,绝对没错,就是虚张声势,想吓唬人罢了,一个女人能懂什么!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懂!”

    参胜连忙扶住他,轻拍前胸,抚按后北,为他顺气,“岳父大人,切莫着急,莫着急......”

    “老爷......”那边张叔不敢抬头,趴在地上还哭着:“她.....她还说......”

    “她还说什么?”羽承安瞪大眼睛问。

    张叔害怕,话语断断续续:“她还说让小人代她谢谢大人......”

    “谢,谢什么?”

    张叔肩膀抖动,哭得没声:“老爷,小人本不想说,可那歹毒女人说,小人若不说就杀我家小,平南王向来狠辣,小人不敢不说!”

    说着他重重磕三个头才开口:“那女人说谢谢老爷给王府送生意,老爷掌着市舶司,她本来没办法对京北、京西一代羽家商铺下手,因为不敢得罪市舶司,现在好了,老爷.....老爷.......呜呜呜,老爷下台,她就能将几地份额慢慢纳入王府。”

    羽承安大怒,拍桌道:“她胡言乱语,痴心妄想!即便老夫监视王府又如何,如此小事莫非要去皇上面前理论不成!她要是敢,老夫奉陪到底!”

    张叔瑟瑟发抖,继续说:“老爷,那恶毒女人还说.....还说当初老爷谎报江州情况的折子在王相手中,给宁江府厢军都统参林的信,现在......现在在王府!

    她说老爷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构陷朝廷重臣、天家子孙、皇家郡王证据确凿,大罪早晚坐实........”

    “还有这盒子.....里面是上好参丹,那恶毒女说.....说她关心老爷,为老爷安排明白了,这次事结,老爷十有**要流放关北,北方苦寒,这些参丹........给老爷御寒用!不用谢她,呜呜呜......”

    断断续续说到这,张叔不敢接着往下说,只敢接着嚎啕大哭,他确实被吓坏了,不是怕家里老爷,而是平南王府那恶毒女人。

    羽承安颤颤巍巍听完,头一晕,天旋地转,胸口剧烈疼痛,眼前一下黑了下去。

四百零一、皇帝的决定

    皇上静静看完信纸,然后放在案头,他想站起来,一下居然没站起来,福安连忙扶他站起来。

    德公坐在下方等着,那是羽承安写给宁江府厢军都统的信,他心里自然高兴,平南王原来留下这么多后手,还害他白操心一场,整日担惊受怕。

    “朕万万没想到,最后祸国的居然还有当朝参知政事......”

    德公微微低头,皇上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好接。

    因为太宗皇帝时为防平章事一家独大,故而设三司分走平章事财政大权,而到本朝,皇上还是不放心平章事一家独大,加之为削弱平章事而将大权握在手中,皇上又设参知政事为政事堂副,再削弱平章事权力。

    说白了,参知政事此职,乃是皇上年轻时设立的,结果如今参知政事羽承安居然勾结外人,祸害家国,皇上脸面自然挂不住.....

    “皇上,此罪在人不在职,要是换一个人,说不定就不会如此......”德公只要说好听的。

    皇上并不说话,慢慢踱步,然后道:“你不用安慰朕,此职既是朕设下的,心里有数,特别是历经此事之后,参知政事无要职而居高位,时间一久,自然虚而不实,只知道着力于勾心斗角而不为实事在所难免。”

    说着他叹口气,“只是朕实在没想过,他胆敢做到如此地步!若不是包拯、薛芳、汤舟为还有你,朕也蒙在鼓里,对了,还有江州的厢军统领,那什么........“

    “参林及其侄子参吟风。”德公提醒。

    “嗯,不错,这两人心系家国,大义灭亲,朕心甚慰,要好好嘉赏。”皇上接着说:“至于......陈钰,这老头倒是古怪,当初星洲差点把他打死,他反倒站出来力保星洲,若不是他,也险些出差错。”

    “皇上,陈大人向来公私分明,想必是看重王爷聪颖,天资卓绝,所以爱才心切,护着他。”德公说。

    皇上没说话,但脸上微带笑意,显然对他这话很喜欢。

    “你准备如何处理此事?”皇上问。

    德公拱拱手,回报道:“皇上,经臣与御史台、大理寺、刑部等大臣连夜商议,认为兵部判部事张让,构陷皇孙、朝廷命官,叛国通外,证据确凿,应该抄没家产,贬为庶民,发配交州蛮荒。

    中书舍人魏国安,构陷皇孙、朝廷命官,叛国通外,证据亦是确凿,外加他还坏政事堂祖制明令,还有欺君罔上之罪责,应抄没家产,贬为庶民......秋后处斩。”

    皇上沉吟:“按我景国祖制,不应杀士大夫,魏国安当初是科举取士之才......”

    “皇上,事情总要变通,如此大罪还轻饶,这样的风头一开,以后后果不堪设想啊......”德公道,他心里也明白景国祖制,不杀文人士大夫,但如此外敌环伺之际,他有预感,若还不严明法纪,就会成大祸。

    皇上最终点头,“就依照你所言。”

    “至于羽承安,构陷平南王奏折,还有书信具在,魏国安、张让也在御史台大牢中指认他,写下陈罪书,罪大恶极,可念及其年事已高,为国分忧多年,应抄没家产,贬为庶民,刺字发配关外,其女婿参胜,也同样发落,这样一来算是给予他一些照顾吧。”

    皇上听后只是缓缓点头:“不错,这样处置算得妥当,不过参胜还是发配交州吧,羽承安他竟然敢做这样的事,就休怪朕不讲情面!”

    德公点头,心底发冷,不敢说话,他知道皇上这话的意思就是要羽承安死!

    发髻雪白,行动不便的老人,无人照顾之下发配几千里外的关北苦寒之地,就是要他的命,只是皇上没有直说。

    “让刑部尽快拟写书表,昭告天下百姓,以安人心,最近外边想必乱糟糟的,人心惶惶也不是好事,还有江州那些人,你以中书名义起拟诏书,让星洲放心去查,让刑部接收卷宗。”皇上面无表情道。

    “臣明白。”德公作揖,犹豫一会接着道:“至于太子那边.....皇上,此事种种证据口供都表明背后有太子掺和,勾结金人也罢,构陷平南王也好,欺君罔上也是.....不过臣与三司不敢妄自决断,有关太子,还请皇上定夺。”

    皇上沉默下来,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额头,然后幽幽道:“罪责加在那个太子府詹事身上,至于太子,朕自会惩罚。”

    “是.....”德公点头。

    ......

    之后,德公又与皇上说了许多此事细节,里面自然少不了太子的份,他时不时微微抬起眼帘,观察皇上表情,但也不敢太过,太子终究是太子,皇上如何惩罚,都是皇家内部之事,皇上是想与朝廷之事分开。

    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待日头高照,驱散灰蒙蒙云雾,德公一身轻松,出了大殿,门外等候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诸位同僚在等候。

    见他出来便围上来打听,德公干脆的说:“诸位放心,皇上对诸位决断十分满意,只有参胜要求发配交州而非关外,另外也交代要刑部、御史台配合平南王,接手京北所有案件卷宗,审查不得拖沓延误。”

    “请皇上、王相放心,臣定会好好配合平南王。”刑部判部事连忙道,地方案件,必须上交卷宗到刑部,如果涉及官员,还需御史台配合。

    随后众人又是一阵谈笑恭维。

    “王相他辛苦了.....”

    “王相办事公正,干净利落,实乃我辈楷模......”

    “此时要是交给我等,得要年后才能缕清啊!”

    “.......”

    德公早就习惯,只是拱手也不多说,待众人出了午门,三司各官员这才散去。

    看众人依依不舍远去,德公抚这花白胡须,也知道此事算尘埃落定了。

    皇上放过了侍卫军步军指挥使薛芳,一来没有直接证据,二来不管谈判结果如何,明后年景国就要讨伐辽国,正是用将之际,冢道虞一老,能带兵打仗的人不多了。

    心里忍不住感慨,看皇上对平南王如此器重,当初若是再撑个几年该多好。

    正因潇王死后数年无太子,众臣焦急,所以催促皇上立储君,当初联名上书,连他也在其中,可谁会想到几年后会冒出一个浪子回头的李星洲呢.....

    而储君一立,就不是那么好变了。

    德公心中也后悔,当初他为什么要催皇上立储呢,真是作孽啊.......

    .......

四百零二、处理

    待羽承安悠悠转醒,已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妻女在一旁泣不成声,几个儿子也在,参胜也在一边。

    “老爷,你可醒了老爷.....”妻子哭哭啼啼。

    他全身上下都在疼,脑袋沉重,肩膀后背的肌肉麻如同不存在一般,他几乎感受不到,抬不起手来,儿子过来扶他坐起来,他微微抬手,示意参胜过来。

    “岳父。”参胜轻声道。

    “我.....我睡了多久?”

    “已经两天两夜了。”

    “是吗......”羽承安在儿子搀扶下努力坐起来。“那.....那女人说的是真的吗?”他张嘴问,声音虚弱不堪。

    参胜犹豫一下,点头道:“只怕......只怕有些是真的,但也未必不会有虚张声势的成分。”

    “没错,你这话有理,有理!

    她只是一介女流,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定是虚张声势,虚张声势.......”羽承安虚弱的喃喃自语,又对参胜有气无力骂道:“那还等什么,快去查!你快去查探清楚......”

    参胜低下头,小声说:“岳父,这两天我四处奔波,早就去过,宫中皇上不见外人,东宫也,也闭门不见......”

    “那薛芳府邸啊,去找薛芳!”

    “薛大人.....薛府也拒不开门。”参胜无奈的说。

    “童冠呢?”

    参胜摇摇头,一下子,小屋寂静下来,羽承安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一个劲靠儿子扶着,喃喃自语:“不可能,她不过女流之辈,女流之辈,女流之辈而已......”

    没过一会儿,外面传来吵闹声,小儿子才要出门去看,就被高大魁梧的人拦了进来,来者着甲带刀,甲胄刀枪唰唰作响,不一会儿几个军士就堵住小屋门口,胆小的女眷已经吓得哭起来。

    光线被遮挡,昏暗小屋里挤满了人,不一会儿,上直亲卫分开,上直亲卫指挥使卫离手捧圣旨进来:“罪臣羽承安接旨。

    皇帝敕曰:原参知政事羽承安,资敌通外,不守忠节而构陷同僚,蛊惑圣听而欺君罔上.......”

    他每念一句,都如同一把刀刺在羽承安心头,小屋里气氛凝重,所有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家资财帛,封存罚末,贬为庶民,刺字发配关外,钦此!”

    当卫离念完圣旨,所有女眷都在地上哭起来,他的几个儿子也被吓哭了,羽承安终于接受现实,全身颤抖,老泪横流。

    “那女人说谢谢老爷给王府送生意.......”

    “那恶毒女人还说.....还说当初老爷谎报江州情况的折子在王相手中,给宁江府厢军都统参林的信,现在......现在在王府!”

    “她说老爷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构陷朝廷重臣、天家子孙、皇家郡王证据确凿,大罪早晚坐实........”

    “她关心老爷,为老爷安排明白了,这次事结,老爷十有**要流放关北,北方苦寒,这些参丹........给老爷御寒用!不用谢她.....”

    那些话不断在脑海里回想,每一句像一根尖刺刺入心头,让他痛彻心扉,脊背发凉。

    到这时,他才幡然醒悟,自己从头到尾,或者说他们从头到尾,都被一个小女子玩弄股掌之间还不自知,“妖女!妖女!她不是人......怎么可能是人!”

    羽承安一脸老泪横流,一边大骂,但并不能改变什么,上直亲卫抄没羽府,随后家中男人被罚流放充军,女人打入教坊,若资质好的有人买走,没人买的充为官ji。

    前后短短十几天,权势庞大的副相羽承安就这么倒台了。

    不止羽承安,兵部判部事张让,中书舍人魏国安,盐铁司同知参胜接连入狱,参胜与张让发配交州蛮荒之地,魏国安更是被出乎意料的判处斩首示众。

    此事还引起不小风波,因魏国安科举出身,是地地道道的文人士大夫,景国祖制不管如何不杀士大夫,自然引来很多文人反对,因为此例一开,以后他们都有可能被杀。

    武人则早就不满此规,纷纷支持皇上,最后皇上力主之下,魏国安难逃一死。

    可以说朝中风云聚变,京中百姓津津乐道,不过情况一切都在王府掌握之中。诗语示意下,孙文砚带头的说书卖唱的人,早就将平南王查贪腐查出百万两银的事情传遍京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百姓奔走相告,欢呼雀跃,事情一出,肯定都是偏向平南王的,李星洲民心所向。

    ......

    “这下事情出来,加上本就有联系,天下人自然会将绊倒羽承安、魏国安、张让、参胜等人的事记在那家伙身上,那些人也是与京北贪官同流合污之人,民心自然就倒向他。”诗语一边用锄头刨土一边道,她准备在小院里开个菜园子,和家中一样种菜。

    阿娇和月儿在旁边听着拍手:“诗语姐,你真厉害。”

    诗语一笑,“不过是一些经验罢了,这种事,只要稍微加暗示,天下人大多会这么想的,就算羽承安那些人和京北官员只是临时起意合作,只要消息出了皇宫,就会变成王爷在京北查贪官,被人诬告,于是反击,层层向上查,最后费尽千辛万苦扳倒背后的黑手,就是羽承安那些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世上的事情大多数偶然又复杂,其实很多本来就没联系,碰巧罢了。可碰巧的话多难记,多难理解,所以大家总喜欢强行给它们加上关系,这样就好记也好想明白些。

    这也是大势所趋,天下人只愿相信二者有联系的说法。”诗语说着放下锄头,歇息喘气:“这样也好,这样造势方便,他的名声也会更上一层楼。”

    ........

    冬月下旬,持续好几个月的朝堂争斗陡然间落下帷幕,以副相羽承安为首的一大批人纷纷落马,很多人胆战心惊,连忙跳边,动作慢的难以幸免。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纷争,羽承安一倒,平日与羽承安、魏国安、张让、参胜等走得近的纷纷也受牵连,不管有无过错。

    每天众多参本上到中书案头,而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因主理此案,里面有人就借此机会,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看着每天摆满案头的奏折,德公也头疼,他知道这些人没哪个是绝对干干净净的,不同在于有些被别人抓住把柄,有些没有。

    最后只得按着尽量减少牵连的的法子来,最终除去羽承安、魏国安、张让、参胜等人主谋,还有大小十七名官吏受到牵连,这些人中大多都是起初跟羽承安一起参平南王的。

    最大的有礼部同知,兵部同知,小的到光禄寺卿主簿等,这些重的流放,轻的贬官。而京北那边想必也会查出大批官员。

    此案可以说牵扯巨大,十年之内算是数一数二,不过不如当初吴王谋逆之大案。

    到冬月二十三,从江州来的王府大船终于停靠港口,开元府衙役护卫,新军上千军士在狄至带领下排成长长队列隔开路边人群,折合百万两的白银、黄金、珍宝在王府渡口下船。

    有王府宣传在先,前来看热闹的人数不胜数,人头攒动,就如黑压压的海洋,狄至大冬天的冷汗直冒,不得不加派人手维持治安。

    从渡口用车拉到城北皇宫,上百人干活,足足忙活从早到晚,大车大车的金银宝贝,围观民众都看呆了,什么叫铁证如山,这就叫铁证如山!

    宫中皇上也看呆了,不知是喜欢是怒,重重夸奖了负责押运的新军副指挥使狄至。

    随着声势浩大的百万两银进开元,平南王所做的大事坐实了,读书的卖唱的,跑腿的练武的,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茶余饭后都有声有色的讨论此事。

    一时间,平南王大得民心,名声大振。

四百零三、太子之难

    天光黯淡,天地一色,铜黄小炉里烧着乌榄核,淡青火焰跳跃,漂亮得不像话。

    寻常人家自然是烧不起这东西的,而且也不会用乌榄核来烧,青焰说不上有多华丽漂亮,但体现一个金贵。

    就如大殿里几人才能环抱的金丝楠木,这些金丝楠木有亮如黄金的天然花纹,煌煌然若爪龙金鳞,虫蚁不食,历经几百年而不腐,上有奇异香气,提神醒脑。

    皇上默默摸着这些光滑的柱子,太子跪在他脚前一步,头捂在地上,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大殿里空荡荡的。

    “你知道么,这些楠木比同重的黄金还要金贵,要从岭南、蜀中等地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运来。”皇上声音很平淡,就像平常,不带起伏:“不上年头的楠木没有金丝纹路,上年头的楠木重几千斤,那些险恶地方山高路陡,深沟险箐,几千里运这样一根木头到京城来,耗资钱无数,役工死伤一路!

    所以每次朕开口要那些木头,四处地方都有来表,说朕劳民伤财,劝朕以其它木头代替。”

    “可朕每隔几年都会要,你知道为什么吗?”皇上问。

    太子捂着头不敢说话,声音有些颤抖:“儿臣.....儿臣愚昧。”

    皇上冷着脸:“因为朕每次都会先要得多,然后答应减免,有时半数,有时四取一;但其实减免之后,才是朕一开始想要的数!

    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说皇上体贴百姓,为民着想,百官就会改参本为奏颂,百姓就会感恩戴德。

    这样一来,百姓心里感激,可终归死了人才会害怕皇帝,害怕朝廷,不敢轻举妄动!”

    “你懂这道理吗!

    皇家不是不能让,而是让了也要让天下人歌功颂德!让天下人害怕!”皇帝重重的说:“呵呵呵......你要是懂这些道理,就不会干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来,逆子!”

    他语气越来越快,说到最后,有些轻微喘气。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打压异己?巩固自己权势?你以为什么异己!

    脑子里想的不同于自己便是异己?和你说不到一处就是异己?那天下人都是异己!

    照你这么想,那些阻挠朕运金丝楠木的官员,那些害怕朕的万千劳工,岂不是全是异己!他们到最后为何乖乖听话,还对朕歌功颂德,啊!你这猪脑子!”

    皇上怒色用手指着匍匐在地的太子,“你懂什么是异己吗?就敢这么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动摇江山社稷者才是异己!现在,你这逆子就是朕最大的异己!”他说着重重踢了地上的太子一脚。

    这一脚踢到额头,太子疼得惊呼一声,跪伏在地,不敢出半点声音。

    “你平日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朕不知道?克扣王府的供奉,你以为朕不知道!”皇上语气越来越重:

    “当初朕只是在想,你还年轻,你还不懂......”他边说边摇头。

    “等你见了些世面,自然眼界就会开阔,不会斤斤计较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朕让你跟随杨洪昭南征,想让你去看看世面......

    呵呵呵......可到头来,你这逆子怎么看的!

    几百条船,无数辎重,国库百万银两,就是你去南方看一眼的代价!”

    皇上目光如剑,冰冷锐利:“可你是太子啊,太子.......

    谁让你是太子呢!

    滚回东宫去吧,此事对外朕会算在你那太子府詹事头上,今年朕不想见你,你也别想出东宫,东宫自此没有供奉,直到朕挥师攻下南京道前......”

    “多谢父皇,多谢父皇!”太子已吓得涕泗横流,连连磕头,然后急匆匆退了出去。

    .......

    “你说.......”何芊小心的环顾四周,见没人才低声接着说:“你说发生这样的大事,皇上会不会一气之下废了太子?”

    李星洲一边给小姑娘翻烤靠兔子,一边笑道:“当然不会。”

    “为什么?他勾结外敌,还欺君罔上。”何芊嘟嘴道,漂亮的脸蛋冻得红彤彤的,李星洲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好久没见诗语了。

    “皇帝大概有心了,但不会立即有变化。”李星洲明白,太子毕竟是太子,景国要打仗,这时候要是皇帝有动太子的心,必然是一场朝堂动荡,对外用兵,内部却不稳,他冒不起这样的险。

    “有心了,那就是以后还有可能?”小姑娘凑过来问。

    他点点头,然后好笑的说:“别过来,小心烫着你。”

    “哦,那......那我说完万一,万一太子要是被废,你......你会继皇太孙吗?”她好奇的问,眼珠里闪着光。

    李星洲被她问得一愣,把手中的兔子放下又拿起来,笑着为她掸去刘海上的灰屑:“或许吧,以前我都没想过这些问题,不过现在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发现或许还真会有那么一天,哈哈哈.....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何芊一边给金黄的漂亮兔子刷蜂蜜一边道:“我只是想想,有点害怕,皇上那么可怕,以后你要是成了皇上,会不会也变得那么吓人。”

    “哈哈哈哈......”李星洲大笑,心中怅然,到这个世界,已快两年,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要面对这样的问题。

    权力是什么他心里有数,所以他甚至不敢给小姑娘肯定的回答。

    “你见过皇上几次,为什么说可怕。”

    “我......”小姑娘吞吞吐吐,脸蛋突然变得通红:“我来江州之前才见过呢,父亲带我去的,皇上皇后都在,还在宫里吃了饭......”

    李星洲点头,没有多想,何昭能有此待遇并不奇怪。

    如果德公、冢道虞象征着旧一辈权臣,那么开元府尹何昭必然就是新一代权臣的代表,权力交接之中,何昭必然是不可或缺的。

    或者可以说,几年之后,何昭就是如今的德公,而新旧两辈权力交接,将在他们手中完成,皇帝召何昭吃饭,并不奇怪。

    “皇上宴请你爹也合情合理。”

    “不是.....是,是皇后娘娘请的......”何芊小脸更红,低声道:“不是请我爹,皇后娘娘是请我的,爹爹陪我去......”

    李星洲顿住,突然反应过来小姑娘为什么脸红,怪不来何昭放心自己宝贝女儿一个人在江州待那么久,他就是不放心也不行,小姑娘长大了,他必须为她的未来考虑。

    不得不说,何昭是一个表面粗犷,却内心细腻的好父亲。

    他那么聪明,一点就明。到现在,来到这个世界快两年,不只他在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在改变他,每站高一步,心境总有些不同。

    军器监少监,平南郡王,新军指挥使,鸿胪寺卿,京北转运使......每一次,心境都会变化,他忽然大笑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四百零四、匪影

    “不早说什么......”何芊低头小声道。

    李星洲把兔子放一边,拍拍大腿,坏笑道:“早说我就该吃了你,坐这来。”

    何芊不说话,脸快滴出血来,端着漂亮的白瓷蜂蜜罐,小走几步过来:“我.......我怕我说了你欺负我。”

    “呵呵,小姑娘还有心机了。”

    “那......那还不是怪你,明明是你先暗算我的,要不是那样......要不是那样,谁会认识你。”

    “后悔吗?”

    小姑娘机械的摇摇头,紧张到极致,连怎么摇头也忘记了。

    “我也不后悔。”李星洲伸手环住她的小腰,替她理顺夹在两人中间的乌黑秀发:“一个流氓,到一家之主,军器监少监,鸿胪寺卿,新军指挥使,京北转运使,平南郡王.....这一路我也懂了很多,人不过那么几十年,可不要让自己后悔。”

    小姑娘往后靠了靠:“随你......”

    人生苦短,越是有事可做时越会有这种感慨,越是成功的人越会有何种感慨。

    当活着不再是负担而是抱负,就真切能体会人生苦短,想向天再借五百年。能活到那一步的人不多,但李星洲觉得自己到了。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小姑娘,调皮活泼的小姑娘,这下格外安静,在他怀里像冬天的乖巧兔子,恍若错觉。

    ......

    京北一路,很多官吏也慢慢发现他们的参本不了了之,随后羽承安等人的倒台消息席卷而来,也将恐惧带到每个人心中。

    很多人惶恐不安,亲自来找他,一见面跪地磕头,痛哭流涕的承认自己的错误,说自己是如何如何被逼无奈。

    李星洲借坡下驴,采取怀柔措施,小罚些银两,也就放过那些人。

    他知道这些人都不干净,可也没办法,事情到这一步,是该妥协的时候了,朝中二十多人倒台,京北接近三十人落网,已经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刚过必折,大道中庸,没有这些人,整个京北路会乱套,特别是在黑山匪作乱的紧要关头,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跟着受苦。

    “别顾着害羞,刷蜂蜜。”李星洲好笑的提醒坐在大腿上的小姑娘,大冬天暖烘烘的,像抱着一个暖手宝。

    “我.....我才没害羞呢。”她红着脸说,然后乖乖给金黄漂亮的兔子刷上蜂蜜,“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人去北边?”

    “还记得我们怎么抓兔子吗?”李星洲挑眉问她。

    小姑娘点头。

    “大雪过后,山里鸟儿、兔子被逼到绝路,都出来觅食,草都被大雪盖住,哪里会有东西可以吃。

    这种时候只要随便一把麦子就能抓一堆兔子,一箩筐的鸟,不是它们傻了,而是饿到极致,没了选择,就算明知是陷阱也要去。

    动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只要肚子饿了,什么都敢干。”

    李星洲一边翻动散发香味的烤兔,一边说:“现在大学封山,冬天那么冷,秋天他们没怎么出来抢,冬天不想死,就要出山。”

    “哦.....”小姑娘答应:“你知道的真多。”

    “要不要我教你?”李星洲坏笑着问。

    “教我?”

    “嘿嘿嘿,晚上你来我屋里,我教你怎么想那么多。”

    “大混蛋,你休想.....除非,除非你跟我爹说好了......还要,还要过门。”小姑娘低着头小声说,害羞的往后靠在他胸膛上,不似平日的大大咧咧。

    冬日有时未必只有严寒。

    ......

    厢军斥候,新军斥候,在他命令下骑马向北巡逻,时刻提防黑山贼,特别是江州北方几个县,因为这些县和黑山贼有世仇。

    当初冢道虞年轻时围剿黑山贼手段狠辣,男女老少不留活口,很多兵源就来自江州北方的几个县,这几个县也对黑山贼恨之入骨,因为他们最靠近北上官道,是被黑山贼抢的最多的,杀贼时心中也觉得自己是对的。

    而黑山贼被新官道断了生路,觉得抢官道是报复,是天经地义。

    不管双方各有何种道理,但血海深仇是结下了。

    蜂蜜烤出的兔子,肉香甜而有弹性,十分美味,小姑娘吵着明天还要去。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敲门声,有人高声道:“王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小姑娘惊慌失措,连忙从他腿上跳下来,李星洲去看门,外面是新军军士,身上头上还有雪花,冒着热气。

    “王爷,黑山贼抢了威腾!”他惊慌的道。

    李星洲也一惊:“哪来的消息?”

    “太原府发过来的,冬月十五晚上,大批黑山贼夜里爬墙进城,足足有几千,还杀了十几个守军,运往的军粮被抢了!城里的粮仓也被烧了!”

    “死伤如何?”他立即问。

    “死伤不多,死了十七个守军,九个平民,伤了三十几个百姓,听说是贼匪放火烧粮仓的时候救火伤的。”

    “几千贼匪,哪来那么多......”李星洲自言自语。

    “不知道,这是守城的校尉说的,他说冲进城的有上千,还有些在城外接应,他们就是冲着粮食来的,所以没怎杀太多人。”那军士气喘吁吁的说。

    “别急,慢慢说。”李星洲让那士兵休息,又让何芊倒水给他,然后慢慢道来。

    根据他的描述,李星洲终于知道细致事情始末,这士兵本是新军斥候,在江州北边巡逻,遇到太原府的官家信使,那信使倒霉,马因雪太深,被埋在雪下的树枝绊了腿,走不动,差点困死山中,刚好撞见他,就托他把这十万火急的消息送过来。

    冬月十五晚上.....

    如今已经过去十几天,大雪封山,消息从威腾到太原,再从太原到江州,没有耽搁个把月已经算快了。

    可李星洲却十分惊讶,哪来那么多黑山贼!

    数千贼众!要知道以前黑山贼最猖獗之时,大伙的也就数百,过五百的已经算最大几伙,因为黑山贼是各处分散的寨子村落,各自占山为王,从来没人可以让他们全部联合起来。

    这下一下出来数千,是个十分不好的消息,这说明他们内部可能出现有能耐的人将这些人联合起来了!

    二来就是他们到底如何攻入威腾的。

    威腾又称威州,宁江府征收运的粮运到威腾,然后转太原,最后送抵挡三交重镇(代州、宁化、保德),有这些粮食,北方将士才能年年戍卫边疆,与辽人对峙。

    这样的要地,居然被一伙土匪攻破,实在不可思议!因为城头有强弓硬弩,土匪按理说只有挨打的份。

    思来想去,他也没什么可靠想法,只能等进一步消息。

四百零四、匪寇消息+意气之争

    威州那边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进入江州的快马一匹接着一匹,京北一路,顿时人心惶惶。

    最终经过十几次信息修正,基本可以确定下来,威州守军确定看到的至少有超过两千黑山匪,没见着的还不确定,有没有匪寇在城外看不见的地方接应也不确定。

    总之,只会多于两千,不会少,这是个大麻烦,历史上有数不清的例子已经说明散兵游勇成不了气候,可一旦聚二合之,就会成为大麻烦。

    当初女真各部散成一团,在东北一带渔猎为生,被辽国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反抗余地。可完颜乌古乃一统女真各部,随后完颜阿骨打便有资格奋起,一下打得辽国几乎灭国,打得宋朝丢了半壁江山,兵锋所向,披靡无敌。

    而蒙古各部也格外相似,起初受辽国压制,后来又受崛起的金国欺负。

    直到铁木真横空出世,一统蒙古各部,瞬间蒙古铁骑便瞬间天下无敌,四海纵横,杀遍欧亚大陆,踏破阿拉伯世界,形成占据当时过半人类疆土的五大汗国。

    同理,一伙一伙的黑山匪李星洲从来不放在心上,什么黑豹子、熊寨、玉面狐狸他都不怕,这些人成不了大气候,顶多每个寨子出几百人,最大的寨子出接近千人就是极限,怕的就是这些人联合起来。

    王通身为知府,听到这消息后也着急的来找他商议对策。

    说到对策,其实没有多少,究其原因,因为江闲军调往关北,宁江府厢军只有五六百,这事只能靠太原的杨家军。

    但是,三交之地,代州、宁化、保德三处是独立成军的,杨文广既是太原知府,也是三交指挥使。

    三交指挥使就如他的新军指挥使,只有皇上虎符可以号令,否则他们就是独立成军,别说他是转远使,即便节度使也无法调用。

    这样一来,他手中能用的军士无非江州厢军五百,外加带来的新军神枪手两百,后来增加到的六个火炮班,六门火炮。

    加起来总共不过七八百人,凑上辅军,勉强到千数,面对这么大规模的土匪,还真没办法。

    没办法等于不敢打,若是正面打,李星洲不怕,问题在于战线太长,黑山匪有主动权,根本不知道他们会攻击哪里。

    他和王通、王珂、参林、谢临江、八房房长通过连夜讨论,最终的决定就是让参林率厢军向江州北面驻扎,以防不测,太行山居高临下,宁江府一代处于被动防御中,北方几个县,黑山匪想去哪个县都行,这是一条延绵二百多里的战线,靠五百多人不可能防得过来。

    这让事情变得十分复杂和困难,黑山匪如果再次出山,能袭击北方任何一个县,如果也是倾巢而出,将难以应付。

    一直商议到半夜,得出的都是权宜之计,李星洲才回院子休息,回院子的时候何芊正在楼下等着。

    “去我屋里睡吧,我保证什么都不做。”李星洲说了句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何芊哼了一声,把食盒塞给他,“你,你休想。”

    吃着何芊送来的半夜晚饭,李星洲忍不住心中感慨,他那个皇后奶奶,对他真是考虑周到。

    其实他早就听德公说过,当初他和小姑娘去梅园,被皇上和皇后看见了,他只是没想,皇后行动这么迅速。

    皇后的意图显而易见,但有些事,他还是要跟小姑娘说清楚。

    他一边吃,一边对桌边的小姑娘道:“知道皇后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何芊脸色微红,摇摇头。

    李星洲然后将她拉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你好好吃东西,不要动手脚........”她抗议,但身体没有阻止。

    “皇后是为我想,她想得周到,德公是旧臣派权臣之首,所以她把阿娇许给了我,是想这几年德公会保护我。”李星洲说着喝了一口鸡汤:“而你爹,是新派权臣之首,所以她把你也许给了我,是想等德公下来,你爹会保我,明白吗。

    这样一来,未来几年,十几年,都会有人保我,哪怕太子继位,她也不用担心,她是皇上,以后可能是太后,可太子不是她亲生的,她便没那么多资本,她很聪明,知道不能靠自己保护孙子,所以就借德公还有你爹的手。”他说着放下勺子,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小姑娘低下头,“我知道了,那你呢.....”

    “嗯?”

    “我.....我不管皇后娘娘怎么想,我想知道你怎么想。”何芊抬起头,目光里不是往日的活泼,而是更接近固执的东西。

    “我羡慕阿娇姐,她知书达理,人又漂亮,但我心里明白,自己肯定不是阿娇姐......”小姑娘眼神坚定起来:“我和她也不同,她很优秀,很厉害,可我就是我。

    本姑娘想到要的东西,我会去争,我不只是眼睁睁看着,就算没有皇后,我......我也会来江州,早就想好了,自己一个人也要来。

    所以......想知道你怎么想,我只在乎你怎么想.....”

    李星洲抚抚她的背,心里有一种亏欠感,笑道:“就算没有皇后,我也会要挟你爹,让他老老实实把你送王府来。”

    “为什么是要挟。”

    “怕他不乐意......”李星洲又想到何昭那张黑脸:“今晚留下来住。”他再次不安好心。

    “不要......”小姑娘坚定拒绝,她是大大咧咧,可她不傻,知道为自己争取,她知道好姑娘要怎么吊住男人的胃口,才不会便宜这色狼.....

    .......

    过了几天,江州府衙忙于筹谋对付黑山贼的时候,皇上的圣旨来了,两万两度知司拨来的白银也随着官船到了井然有序的江州渡口。

    对于京北转运使平南王只有口头夸奖,对于参林,则加了游骑将军,入京听调。宁江府同知等二十几官员被押解进京,他们会由御史台和大理寺处理。

    一下空出来许多缺位,王珂升任同知,谢临江升任判官,参吟风因大义灭亲,关键时候站出来指认他哥哥的岳父而被皇帝加开国男,朝散大夫,虽是虚职,但这加给商贾之家,等于保命王牌。

    朝堂局势大变,江州也是,众多官员踏破门槛,本来因参胜关系黯淡下去的参家也马上又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家中富有不说,次子参吟风成了朝散大夫,参林加正五品游击将军,等到明年开春就可以往上调。

    最重要的在于他们和平南王关系好。

    很多人的鼻子可比狗鼻子都灵敏,这次朝中有大人物带头,京北一片人跟风,为的就是干倒平南王,结果到了最后,平南王依旧好好的,而那些上蹿下跳的,没有一个好下场。

    就连朝中副相都流放关北,谁输谁赢一目了然,都不用费尽心思去揣测。

    这种情况下再不会站队那就是傻子。

    但李星洲来不及去关心那个大环境,江州安定下来了,可黑山匪没有,金国没有,背后的蒙古也没有。

    金国所向披靡,蒙古平推世界,那些巨大的不安和阴影笼罩在心头,而且越是在乎的多,就越害怕。

    人就是这样的,越有在乎的人或事就越活得充实,也越累。

    所以有些人为了安逸选择逃避,他们祈祷来世如何如何,然后苟且的过完今生,期盼自己看破红尘,无牵无挂。

    因为没有牵挂就没有压力,可惜啊,李星洲没法骗自己,谁让他来自那么遥远的未来,早就被冷酷的科学否定了神佛来生,他只能靠自己。

    科学是残酷的,残酷的告诉你自己的渺小,又残酷的抹除那些慰藉自己的借口,于是人被逼到死角,要么负重前行,要么被逼疯在路上。

    所以,反科学向来有市场,因为科学残酷而无情。

    现在好了,又加了个何芊,虽然只给看不给吃,但这小姑娘早就把王府当自己家了,又能拿她如何......

    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夜空,李星洲心里盘算,大概这个时候,伴随着金国的崛起,辽国的削弱,草原上的狼群也快开始蠢蠢欲动了吧,独狼并不可怕,群狼却连猛虎也要退让三分。

    .......

    “这里隔着楼下十几步,弩矢入木一寸有余,不是普通弩,牛筋加硬木弩臂,张力两石以上,军中才有的强弩。”魏雨白摸着城楼木质柱子上黑山匪留下的弩矢道。

    “魏姑娘见多识广。”她身边跟着的二十五岁左右,身着轧片铁甲的男子道,他面目黑瘦,有阳刚之气。

    他们身后还有其他校尉军官,拢共七八人,年轻男子就是太原知府,领三交军事,三交指挥使杨文广的长子杨虎。

    之前他一直镇守代州城,与辽人数年对峙,这次威腾发生这样的大事,出在太原府辖内,截的杨家军军粮,他才匆匆带人南下查看。

    “身在边关,常识而已。”她随意道,继续观察周围。

    整个城楼过道,几乎被射成筛子,柱子上的弩矢被挡住,可后方隔着木板、窗户的屋子,里面就是晚上士兵的住宿之地,有弩矢直接穿过薄窗户,将睡梦中的士兵射死射伤在床上。

    根据守军说的,当时城头巡逻的几个军士也想不到对方手中居然有强弩,第一时间被射杀。

    强弩不比弓,能张两石弓,可以算军中百无一人的勇士。

    可随便一个士兵,都能轻松张两石弩,弩取巧力,还无须太多力气,多年的练习。所以防不胜防,加上当时天黑,士兵点着火把照路巡逻,匪寇从暗处打明处,瞬间就被人全射倒。

    魏雨白本是要去江州的,特别听说最近各种事情之后,她心里激动,迫不及待想去见见那人。

    她从太原出发,走永利,借道威腾,再往南就能进入宁江府辖区,没想在路上遇到这样的事,当晚因为积雪的缘故她留宿驿站,看到南方火光冲天,连夜带着亲兵赶路,第二天一早到威腾的时候贼匪已经洗劫了这个地方。

    杨虎是第三天来的,带来了八百杨家军精锐。

    “本将核实一整天,问过很多人,贼寇应该在两千五百左右,不然他们带不走这么多粮食,根据守军交代,最后贼寇往东面谷道撤走,往那边走就是进太行山,想来是黑山匪没错了。”杨虎站在城头看向她:“魏家妹子觉得我这番推论如何?”

    魏雨白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点点头:“杨兄言之有理,此时应该尽快整理备案,往南报给京北转运使平南王。”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想法,那就是事情只要交给他,没有什么完成不了的。

    一回头,却发现杨虎看着她,似乎脸色不好。

    “怎么了?”

    “魏妹子,这是我们太原的事,与你说的什么平南王无关。”

    “太原也属京北路,平南王是京北转运使。”

    “可.....可太原,太原我们杨家说了算!

    再说本将承认平南王是厉害,可他厉害在勾心斗角,在权谋计算,这几天听说还把朝廷副相都干趴下,那些阴险狡诈的诡计我是不如他,可要说打仗,我比他多打了十几年!”杨虎说着挺起胸膛。

    “再说他手中无非一些成不了气候的厢军,对上有强弩的几千黑山贼又有什么用?只会拖后腿。”

    魏雨白觉得他语气有些奇怪,微微皱眉道:“杨兄可能想错了重点,重点在于这些黑山贼哪里来的军中才有的强弩?你想过吗?

    还有,以前黑山贼都是散乱无序,各自为战,现在为什么扭成一团?这些若能查清楚,说不定就能找出破账,轻易瓦解他们。

    打仗不是光一股脑往上冲就能赢的,杨兄说平南王不会打仗,我可不觉得,当初王爷带千人深入泸州腹地,最后击败十万叛军,若不善战,哪来这赫赫之功。”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再说或许.....或许只是说书卖唱的夸夸其谈,说大话罢了。”

    魏雨白不知她的杨长兄怎么了,越听越生气,一甩袖下楼,懒得多说。

    “魏妹妹.....”杨虎一下呆在原地。

    “将军,你这么追几百里过来,就为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后面的军官道。

    “闭嘴,你懂什么。”杨虎脸色难看,“多派人,往东派,给我查,查清楚那些黑山贼,我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是铁血男儿,什么是软骨头小白脸。”

    “少将军,他们人多,手里还有强弩,冒进很危险。”有人提醒。

    “他们有,我们就没有?”

    一个发须已经花白的老兵站出来:“少将军,不是有没有的问题,他们熟路,他们知道山里地形,我们外来人,根本不熟山道......”

    “闭嘴!”杨虎发狠:“我是少将军,不是你!给我执行命令,不然就是违抗军令,我斩了你!”

    老兵瞪大眼睛与他对峙一会儿,最终叹口气,拱手退下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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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崛起介绍:
万人敬仰的萧王故去,留下名满京都的纨绔世子,人人咬牙切齿。却在某一天世子变了,在平静中奋发,在误解中进取,在困苦中挣扎,直到一天,蓦然回首,世子已经崛起了世子的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