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世子的崛起TXT下载世子的崛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世子的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世子的崛起txt下载     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四十二、孟知叶的理学

    太子一进东宫门,几个漂亮丫鬟送来水盆和毛巾,他随便洗了把脸,然后毛巾丢回去,便找人去叫孙焕和方先生来。

    不一会,孙焕快步进来,也不敢落座,而方先生则慢悠悠的,太子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满,但没说出来。

    “孙焕,事情办得如何?”太子一边大口喝茶,一边问。

    孙焕连忙拱手回报:“禀报殿下,我昨天下午已派人去了驿馆,送上重礼,同时按方先生指点,隐晦的向金国使者透露出北方局势,他们听后果然很震惊。”

    “好!”太子重重一拍桌子,然后高兴道:“哈哈哈,这样一来,我看那小杂种怎么跟他们谈!哈哈哈哈......”

    他高兴的端起茶杯,却发现茶已喝完,便高声道:“来人,给吾上茶!”

    方先生微微皱眉,他也口渴呢......

    “殿下,此事不能急,慢慢来。重要的是明天的朝堂论礼,各地大儒,理学大家都会入朝,这些人大多桃李满天下,在民间威望极大,到时殿下作为东宫太子,皇上定会召您入宫,切记要放低姿态,和他们搞好关系啊。”方先生劝解道。

    “吾知道。”太子连连点头。

    丫鬟上来为他换了两次茶,然后他又催促着:“孙焕,你找人去看看潇王府那边反应,看看那小杂种有没有气急败坏,哈哈哈哈!”

    方先生连忙再劝解:“殿下,当下以朝堂论礼为重,那些不过细枝末节的琐事,成与不成于大局都无影响。”

    “吾知道!”太子又道,随后继续对孙焕说:“要是那小杂种气急败坏,定要立时来告诉我!我一时也等不得!”

    孙焕连连点头记下,方先生在旁边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

    “明天我们一起去,咏月阁上宾,那可是五星级待遇,别白白浪费。”李星洲一边试阿娇白天给他买的新衣服一边道。

    月儿高兴的点点头:“世子世子,咏月阁上席有山楂片吗?或者糖葫芦也行,黄桃蜜饯,杏仁酥饼,板栗酥饼之类的......”她板着手指数起来:“要是没有,我自己带。”

    阿娇被她逗的咯咯咯笑起来:“那里有,不过哪有王府的好,我们做了自己带。”

    月儿点头,有开始筹划起其它要带的东西来。

    秋儿则还在一边拄着下巴沉思,李星洲好笑的揉揉她小脑袋:“好了,别想了,放空脑袋好好玩一天,等中秋过了,我帮你一起想。”

    秋儿这才露出笑,和阿娇、月儿一起张罗要带的东西。

    诗语则细心的将她们说的都用纸笔记下:“只是嘴上说说可不牢靠,白纸黑字最好,省得你们到时候落下什么。”

    “还是诗语姐想得周到。”阿娇称赞。

    随后她小声对李星洲:“王爷,我父亲和母亲明晚也会到咏月阁。”说话时隐约有些担忧,因为王通对他态度不好。

    “嗯。”李星洲点头:“放心吧,我能处理好。”

    阿娇点头。

    “对了,明天你们把暂时借住王府的起芳也叫上吧,她一个人独在异乡,他爹现在是中书舍人,明晚肯定会在宫里出不来,我去说又不方便。”李星洲道。

    阿娇点头:“王爷放心,交给我吧。”

    诗语却狐疑:“她还真是奇怪,找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上门夫君不管,自己一个人住在王府里,也不怕人闲话......”

    ......

    今年中秋格外热闹,除去几月前南方大胜,百姓欢欣鼓舞,举国庆祝之外,还因皇帝开设盛举,号召天下名士大儒,理学大家,朝堂辩论。

    这可是能留名青史,饱受后人赞誉的盛事。

    百姓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跟着凑热闹,读书人知道,都向京城汇聚,想要一睹风采。

    而那些学问大家,道学、佛学、儒学、理学等等,都纷纷响应号召而来,毕竟留名青史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也正如前世一般,理学作为道、佛、儒思想合一的派系,也慢慢出现,并为人们所接受。

    ......

    中秋这天他起得大早,晨跑锻炼之后准备回家,然后在严安排下祭祖上香。

    这时却刚在王府门口遇到陈钰。

    老先生不像往日,呆呆站在门边,失神的不知在想什么。

    他大概是在为今晚的朝廷辩论做准备吧,所以在门口东西入神?

    李星洲想着上前照例作揖,然后打招呼,没想陈钰突然回头便问:“不遵天理,便顺人欲,没有第三种情况。王爷认为对吗?”

    李星洲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突然说什么。

    陈钰叹口气,左手扶住门框,右手拄着拐棍:“这便是孟知叶、程禁等理学大家提出的,王爷觉得如何?”

    他不理会李星洲反应,接着摇头叹息说:“唉,他们认为气聚合为人,天理便成人之本性。

    气质之性阻碍天理正常发挥,以致出现恶,这便是人欲;

    与人欲相对,天理为纯粹之善,人欲为纯粹之恶,故而不遵天理,便顺人欲,没有第三种情况.......程禁、孟知叶还言儒者须存天理而去人欲,以达至善,王爷觉得如何?”

    听完,李星洲顿时感觉胸中一窒,该来的还是来了,孔夫子终究难逃一劫么......

    “陈大人,能进屋细谈吗?”李星洲也叹口气,陈钰点点头,不再拒他入门。

    看不见的禁锢比看得见的更加可怕,那些潜移默化的东西,更能毁掉人。

    前世禁锢和阻碍中华民族几百年的,便是有人悄悄将“正义”换成“忠义”,将从“孝悌”为人性基础出发的儒学变成灭人性的儒教,而如今,似乎历史又是如此......

    可他除了看着,能做什么呢?

    李星洲很迷茫,因为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情况。

    如果经济上的较量,政治上的较量,军事上的较量,他游刃有余,可若到这样的层面,核心价值观的碰撞,内在价值的抗争,他毫无头绪。

    看起来陈钰老先生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才会忧心忡忡,想必他心里是有办法吧......

三百四十三、大儒

    李星洲是第一次进陈钰家中,之前因为自己打了他,老人一直记仇,不放他入门。

    第一次进陈府,李星洲有些惊讶,虽和王府是邻居,但一墙之隔,却比王府简陋太多,墙角有杂草,屋舍门窗橱柜,已成日久年深的暗黑色,隐约还能见一些当初红漆。

    府中下人也不多,来来往往见到的不超十个。

    到正厅落座之后,一个四五十岁的侍女送来茶水,陈府喝的居然也是清茶。

    陈钰在正座,忧心忡忡:“这次陛下只怕是下定决心了,今晚一论,无论如何老朽都是赢不了的。”

    说着他又自嘲笑起来:“没想老朽交游广阔,致学一生,门生百千,遍布天下;可人到垂暮,最后居然只能与王爷这样的浪荡子交心,哈哈哈就,天意弄人啊......”

    李星洲脸黑了,这tm是夸我还是损我?

    陈钰自顾自接着问他:“王爷以为什么是圣人之说?”

    李星洲想了想,老实回答他:“韩非子曾说过,初孔子一死,其门生便分为八派,每派各执一词,都说自己才是孔圣真传,他们谁是对的?谁也不知道。

    一代人之后圣人之说便不清不楚,何况如今已经过去一千多年,圣人之说谁能还原呢?现在许多人不过是以圣人为自己佐证标榜,糊弄世人罢了,与时俱进,开拓创新,才是出路。”

    陈钰听了一愣,随即感慨:“世子果然聪慧过人,自有建树啊。”

    “是啊,圣人之说早不可寻,不过却免不了为人利用。”陈钰老先生也摇摇头,然后叹气:“曾经楚国有一家人,家中父亲偷了邻居的羊,儿子便去举报,官员便抓了儿子的父亲。

    孔夫子听闻之后便夸奖楚国官员执法严明,又骂那儿子不为父亲隐瞒。世人皆不解,儿子大义灭亲,何错只有?也有人刻意为夫子辩护,可却无人想过,人之为人,尽在其中啊......”

    李星洲听了老人的话一阵嘘唏。

    他甚至感受得更深,因为他从后世而来,那史书中压抑人性的时代他也知道。

    最初的儒学是什么样的呢?

    直白的说就是人性之学,孔子的学说出发点便是爱。

    父子,兄弟,朋友之间的爱,一些细枝末节有时代局限,比如没有强调夫妻之爱,显然有对女性的歧视。

    但孔子思想本身却是十分人性的,因为他出发点就是人性中的美好情感。

    所以孔子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意思就是父亲应该为儿子隐瞒过错,儿子应该为父亲隐瞒过错,这必会让很多人难以理解,也是封建王朝最怕的。

    若爱父母兄弟为最大,世人就以家为中心,谁还为皇帝卖命?谁还为皇帝打仗?

    可到后世二十一世纪,这反而成为法制国家推崇的,比如说美、日、德、法等国家的法律中都有免征特权,如果一个人犯罪,他的近亲属有权不出庭作证,即有权保持沉默。

    或许有少数收“忠义”思想影响的人难以理解,为什么?不是该毫不犹豫大义灭亲吗?大义面前,什么亲人情,什么父子情,理所应当要为“大义”让路!

    因为这是在保护人性,保护人性中最脆弱的东西,后世的法制是公民约法,是为保护每一个公民而设立的。

    孔子的儒学就是从人性出发的,所以他才会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人性中最柔软,最基础的关系应该得到保护,人性比国家规矩更加重要!

    正因为这种人本思想,宋朝之前的众多儒家王朝,统一时也好,纷乱时也好,对人的束缚和压抑远远没那么严重。

    中华文化在这些时期也呈现出雄浑,外放,绚丽的姿态。

    到宋儒理学之后,一些人硬生生将从人性出发的儒学,变成禁锢人性,反人性的儒教。

    说着反人性的话,还以孔子的“克己复礼”来说事,要是先秦儒家大师知道,只怕都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理学,作为一种糅合道、佛、儒的特殊学派,确实有真知灼见之辈,但也有许多最终成了犬儒,提出帝王用于束缚人们的“忠义”思想。

    存天理,灭人欲,天理至善,人欲至恶,没有中间地带!

    人们疑惑,不要人欲了,那什么是天理?

    百姓自然不知道,于是有人站出来告诉世人,天理就是忠义。忠在义前,为了忠,人性可以不要,正义可以不要.......

    从那一刻起,悲剧也就开始了。

    .......

    从陈钰家中出来,李星洲心情沉重了几分。

    陈钰老先生说他会据理力争,他死也不同意孟知叶,程禁等人所言,但他也直言说知道是皇帝希望如此的.....

    李星洲终于明白当初他为什么要请求自己照看家小,只怕他早有打算,也就早察觉出其中端倪。

    鲁迅先生说过,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就有拼命硬干的人,就有舍身求法的人,就有为民请命的人,他们是中国的脊梁。

    是的,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坚持心中的正义,而不是那套束缚人的“忠义”。

    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正义,所以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产生绚丽多彩的事,汇聚五彩缤纷的世界,那就是孟子说的浩然正气,天地正义,而不是什么狗屁忠义!

    李星洲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除了敬重,他无以言表,也无法帮忙,陈钰就是那舍身求法之人。

    他明知孟知叶,程禁之言就是皇帝想要的,也要据理力争。

    今晚朝堂,本就是一场不公正的辩论,结局也早已注定......

    李星洲劝解过他先不要和皇帝争,那赢不了,他们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陈钰老人只是笑着摇头答应:“这便是老朽与王爷不同之处,有你在,吾可死矣,总要有人为正义舍命,有人为明日筹谋。

    为天下之明日筹谋,老朽不如王爷;舍命唤天下正义,王爷不及老朽......”

    他说得从容,却让人听得心惊。

    ......

    正午,小院中众多女孩笑靥如花,秋儿、月儿、阿娇、诗语都在,可他却心情格外沉重。

    之后他又去了一趟陈府,被拒之门外,门房出来低声回应:“老爷让我转达,‘王爷与老朽各安天命吧。’”

    天命啊......

    李星洲惆怅一笑,所谓大儒,大概如此......

    先秦百家之中,道家说天地,墨家重鬼神,儒家讲天命。

    儒家天命背后,更多的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凉......

    孔子周游列国,困于陈蔡之间,有信道的人嘲笑他做这么多有什么用,到头来天下依旧纷纷乱乱,礼坏乐崩,天下岂是他能救的。

    孔子听完叹气自嘲,说他知道没用,可若天下安宁,他也不愿出来奔波。

    孔子奔波一生,试图用仁爱唤醒世人,结束纷争。可人性远比他想的要复杂丑恶,只有爱根本不够,所以他注定失败,也只能用天命来安慰自己,同时继续着那明知不可能成功的奔波。

    这点,陈钰倒和孔子很像。

    虽陈钰是儒学大家,却很少说圣贤之话,而事到如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看起来又和当初的孔子多么相像。

    倒是那些满嘴圣人之言的人,却往往只会巴结上位者,而不顾天下人。

    李星洲苦笑摇头,他无能力为。

    整个下午,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三百四十四、怼岳父

    王府内倒是格外热闹,阿娇带人给府中所有人发新衣裳,过节钱,大家喜气洋洋,感恩戴德,王府上下一片热闹喜庆。

    随后,严准备好了祭祀用的酒水,菜肴,牺牲。

    李星洲带着阿娇、诗语,还有秋儿、月儿先到后山祭拜山神天地,然后又在王府词坛祭拜列祖列宗,整个过程以他为首。

    如今,年纪轻轻的平南王显然已经成了王府的支柱。

    一路上,诗语见他有些闷闷不乐,小声问道:“怎么了?”

    李星洲摇头笑道:“哈哈,没什么,昨天晚上你去和秋儿睡了,我没睡好,没精神。”

    诗语脸色微红,踩了他一脚。

    下午热热闹闹在正厅吃过团圆饭,太阳开始西斜。

    几个女孩高兴的带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地毯,斗篷,还有月儿的小吃和扑克牌,带了两个丫鬟然后出门,上了王府马车,开始向着咏月阁开去。

    一路上众人十分高兴,待到咏月阁时,太阳也才刚刚下山,周围已经人山人海,宝马雕车在咏月阁一侧的街道上挤得满满当当,来来往往的都是富家子弟小姐。

    潇王府车一到,顿时引人注目,纷纷让开道来。

    李星洲在众人围观之下,带几个小姑娘穿过咏月阁的前楼,去往水轩,水面上飘着花灯,河中还有宝船,灯火闪烁,五光十色,十分好看,一副盛事画卷。

    楼里也聚集不少人,大多衣着华贵,这里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地方。

    他才走几步,便有人认出来,不断上来打招呼。

    好些都是朝中官员,上朝的时候见过,也有些富家小姐在远处衣袖半遮面,向他暗送秋波,惹得诗语连连掐他后腰,李星洲也是一脸无辜,“长太帅怪我?”

    诗语白了他一眼,阿娇也赶忙上前搂住他的手臂,宣誓主权。

    李星洲草草应付官吏,然后带着几人到水榭上落座,阿娇和诗语铺好地毯,秋儿月儿则将她们带的零食,扑克牌一股脑拿过来。

    周围人来人往,几人在河边落座,看远处河边搭台唱戏,表演花样的人十分开心,古代的娱乐活动大抵如此,看了一会儿,几个小姑娘又打起扑克牌,她们刚好四个人,李星洲插不进去,十分郁闷。

    这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很后叫他,李星洲错愕回头,居然是许久不见的谢临江。

    比起当初的翩翩公子,文弱书生,他坚朗许多,也黑了许多,脸上多几分沧桑。

    一见他谢临江便长长作揖,然后高兴的感激自己当初劝他出仕,让他长了很多见识,学会做人做事。

    李星洲起身,和阿娇交代一下,然后便和谢临江沿着河边走廊边走边聊起来,反着也无聊,有人聊天正好。

    两人在水榭边回廊里走,大多都是谢临江在说,他听着,谢临江说了很多他在江州任职的事,同时也时不时表达对自己的敬佩,被人夸当然舒服,李星洲有些飘飘然,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谢临江居然是在自己岳父手下工作,世界还真小。

    之后谢临江又兴高采烈向他说了许多江州的问题,李星洲听着,也觉得很有趣,两人转过回廊,来到一处小亭,亭中石桌木盘上放了些石榴,板栗之类的东西,回廊里时不时有人,于是他们便进入小亭中。

    小亭里,谢临江刚好说到江州现在的乱局,脸色也慢慢变得忧心忡忡:“百姓不得安心耕作,商务亦是难通,这种乱像若是持续几年,宁江府只怕不在是京北第一大府了。”

    李星洲点点头,安慰他道:“慢慢来,总会有办法。”

    谢临江点头。

    李星洲明白他所说的这种情况,如今江州这种情况,历史上很多城市都出现过,但能成功治理的几乎没有,道德底线一旦被大规模突破,就是灾难,难以弥补。

    旁边谢临江继续说他们衙门采取过的一些扼制举措,李星洲却想到,江州这么乱,会不会影响王府的生意,毕竟在他规划中,江州可是一个重要的点。

    正在他想的时候,忽闻身边的谢临江道:“见过知府大人!”

    李星洲一抬头,居然是他的岳父岳母,宁江府知府王通和他的妻子。

    没想在这咏月阁遇见,李星洲站起来,也行礼道:“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岳母很高兴的点头,王通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见过王爷。”

    旁边的谢临江一愣,似乎察觉出他们之间关系的微妙,连忙道:“知府大人,夫人,刚刚在下正和王爷聊及江州之事呢,大家不妨坐下来一起说说。”

    “哦?”王通一听江州之事,顿时来了兴趣:“既然如此,下官便听听王爷高见了。”

    说着他也走进小亭,显然有刁难的意味在其中,本来想缓和气氛的谢临江愣住,气氛更加紧张了。

    李星洲微微皱眉,这王通什么意思?

    虽是自己老丈人,可也不用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面子吧......

    他刚有些生气,岳母却坐在他身边的石凳上,温和道:“这些时日阿娇有劳王爷的照料了。”

    见岳母态度这么好,李星洲也不好说什么硬气的话,只得笑着回应:“岳母严重了,是阿娇照顾我,以后都是一家人,还是叫我星吧。”

    温婉的岳母一笑:“好,星洲。”

    李星洲点头答应,岳母就比岳父好相处多了,让人如沐春风。

    “刚刚谢公子不是说到江州之事吗?据说王爷有高见,可否教教下官,开开眼界,别不提啊。”王通拱手,他一开口,便有咄咄逼人的意思,瞬间才缓和的气氛荡然无存。

    李星洲收起笑,他这岳父是不是吃火药了,就不能学学岳母吗?自己到底哪里招他惹他了......

    李星洲从来不讨厌与人对立,竞争使人进步,但对于王通这种莫名其妙,毫无由头的恶意,他十分不爽。要不是为阿娇着想,不想让她尴尬,他早就破口大骂。

    也好,李星洲心里想到,反正江州之事早解决早好,他还要和江州人做生意呢。

    “王大人客气,开眼不敢当。”李星洲拱拱手,他也不准备客气了,嘴角上翘:“不过若我帮助江州,有何好处?”

    “哈哈哈,本官早听闻王爷虽是天家贵胄,却善于商事,看来传言不假。”王通不屑道:“商人重利,天下大概都一样吧。”

    李星洲也笑起来:“哈哈哈哈,王大人说得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重利便是小人,我与王大人,不过是真小人与伪君子的区别罢了。”

    王通脸色一下黑了,谢临江连忙起身想到劝解,李星洲却伸手拦住他:“谢公子,麻烦你去找些酒水来。”

    谢临江张张嘴,终是拱拱手,去拿酒水了,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平南王。

    李星洲接着笑道:“本王开门见山的说,所谓王大人茶不思饭不想,焦头烂额,百思无解的天大事,在本王看来不过小事一桩,盱眙可解!

    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若事成,江州所有渡口必须向王府开放,免费试使用,王府在江州经商,衙门不得阻挠,不得无故盘问,王大人觉得如何?”

    王通听后脸色更加难看,随后笑起来:“哈哈哈,小事一桩,盱眙可解?王爷真会说笑......”

三百四十五、羽承安之邀

    王通心里不屑,差点笑出来。

    自己正想不到什么办法好好治治他,他反倒撞上来了!

    李星洲身为天子皇孙,平南王世子,还是皇上亲封的王爷,他便是再怎么气愤,也不敢拿他如何,顶多说几句气话。

    便是明着骂也不妥,皇上待他们王家不薄,不看僧面看佛面,触怒天家于他们王家不利,何况这还关乎天家脸面呢。

    自己顶多不过拐弯抹角讥讽几句,也没想如何,可万万不曾想,他反倒把脸凑上来了!

    黄口小儿,自以为是!

    他王通治守一方二十余年,从知县到知州、知府,一步步上来,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十年前与辽国开战,大军北上,转远之职都有他负责的部分,半点没出差错。

    而如今连他加上府衙众人,在野大学,归田元老苦思冥想都没法的事情,他一个十六岁的孩童,却敢信誓旦旦,还说什么盱眙可解,不过小事而!

    简直可笑,岂不是全然不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中?

    王通气得笑起来,他是又气又觉得好笑。

    也好也好,他虽不能改变什么,阿娇也必然会嫁给这小儿,但至少为天下同僚,治世同道,好好杀杀这无知小儿的威风!教教他如何处世为人。

    这么想着,王通反而觉得心情稍微舒畅起来。

    走廊里,时不时三两书生走过,谈乱着今晚诗会,气氛融洽和谐,唯独这阁楼转角的小亭气氛格格不入。

    眼力劲好的人都连忙让开,避免波及。

    “今晚宫中想必盛况空前啊。”

    “是啊,可惜不得入见,不过说来今夜诗会,各位准备得如何?”

    “哈哈哈,在下才疏学浅,哪里比得上宏兄。”

    “是啊是啊.......”

    “今晚京中来了许多外人,想必也会有盛况吧。”

    “据说曹宇、晏君如等人邀请众位学子午夜到东华门外侯门,拜见各位大学.....”

    “.......”

    那边书生们谈笑而过,小亭中,王通下定决心:“好,好一个盱眙可解!我早在江州就听说书的卖唱的都口口声声说本朝平南王年少有为,是少年英雄,下官早想见识见识!

    可惜王爷是金贵人,江州又远离京城,故而根本没机会,现在好了,既然王爷好心赐教,下官又怎敢推辞,那就请教王爷解法!”

    说着他重重拱手,随即看向对坐的年轻平南王,等着看他笑话。

    没想对面的少年出乎意料的没有慌乱,也没有丝毫掩饰的动作,只是随意拱拱手,“王大人想必要在京中待上几日吧,过两天本王会将解法送到相府,到时王大人不要忘了你我约定就好。”

    “好,我要在京城小住几日,王爷一时半会想不好也不急,就是别出错了方,江州治下百姓几十万,可都看着王爷,若出差池,此事可不是说笑......”

    他说这话不过想吓吓李星洲,毕竟他也没想将之如何,不过想看他笑话罢了。

    结果李星洲听了十几万百姓,似乎丝毫不慌,从容起身,与妻子打招呼,拦住取酒回来的谢临江,自顾自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言谈举止间的从容自信令他意外......

    不过从容又有何用,到时看你如何逞能,通想着笑起来,妻子却瞪他一眼,脸色不好,起身便走。

    王通慌了,连忙跟上去:“娘子,娘子慢些......”

    妻子脸色不悦,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道:“都记不得我在来前跟你说什么了吗?当时你点头应是,真真切切的答应妾身!

    结果一转头,便跑诸脑后!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为了阿娇不要与平南王怄气么,再说人家对你客客气气的,张口就是岳父大人,人家是皇上的亲孙子,朝廷平南王,还如此放下身段来待你,你非要这样!我不想与你说话......”

    妻子越说越生气,他只得在身后跟着,一边连连安慰。

    心里也没太在意,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过也只敢心里想想。

    他在江州便早有耳闻咏月阁诗会盛况,只是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南下。

    这次来京城本来也是来不成的,因为他来得晚,都快十五才到,又没事先知会过陈家,他也拉不下脸上门去要请柬,本来想着不来的,没想到这时参知政事羽大人来拜访他。

    羽承安身为当朝副相,身份尊贵,又亲自拜访,他当然热情接待,之后羽相又邀请他出席咏月阁诗会,同为上宾,他欣然答应,所以今天才会来诗会。

    一边随意应付着妻子唠叨,一边往里走,不一会儿便见到以羽承安为首的几位朝廷官员。

    他们在最里面的一座小亭中,岔入亭子的走廊有人把守,寻常人过不去,只能远远一望,

    小亭亭中石桌上摆着酒菜,坐着五六人。

    远远观察一下,除去一个年轻人乃是羽承安的爱婿,当朝盐铁司同知之外,其余人王通大抵不认识。

    羽承安远远的看见他,便起身招手,他带着妻子过去之后,羽相热情招呼,便招出女眷,带她妻子去内堂与女眷同坐,然后开始跟他一一介绍起在坐的众人。

    “这位是宁江府知府,当朝王相长子王通大人。”羽承安拉着他高兴的向众人介绍。

    王通起身作揖:“幸会幸会。”

    众人也笑着回礼,羽承安便给他一一介绍,从左手边的翩翩公子开始:“这位是老夫爱婿,盐铁司通知参胜,说来还是江州人呢。”

    两人相互见礼,随即羽承安接着介绍。

    然后是再左边的,“这位是侍卫军马军指挥使,童冠大人。”

    “这位是兵部判部事张让大人......”

    “这位是度支使薛芳大人........”

    “这位是中书舍人魏国安大人。”

    “.......”

    羽承安逐一为他介绍朝中官员,每介绍一人,双方便互相见礼。

    期间其乐融融,大家都很高兴,介绍完之后他才入席,与众人谈说,所谓关系脉络,就是这样慢慢建立起来。

    羽承安如此帮他,介绍他认识这么多朝中大臣,王通既是高兴,又是感激。

    ........

三百四十六、诗会骚动

    “其实王大人还是不错的,知书达理,为民着想,只是难免.....难免有些固执罢了......”河边回廊里谢临江一路走一路道,都是为调和他和王通。

    李星洲心里也挺感激的,谢临江这个人大概就是所谓的老好人书呆子吧,可确实有才,这种人他并不讨厌。

    其实读书的也好,卖唱的也罢,只要有底线坚持,原则就是美丽。

    像起芳,她追求权欲,掌控,虽然可能会做出很多普通人难以接受之事,但李星洲却觉得她可敬。

    再如陈钰,他坚持自己的立场,宁愿舍身求法,不去讲求变通,很多人觉得他冥顽不化,不知世故,可李星洲却对他十分敬佩。

    再如谢临江这样的人,当初在听雨楼的事,后来王府的事,足见他虽是个书呆子,却很有原则,一个又傻又坚毅的书呆子。

    李星洲并不鄙视读书人,而是鄙视没有原则的读书人。若像政客,或处于不得已的位置,两面三刀他没那么鄙视,可没有原则着实令他反感。

    两人说了一会儿,又遇到曹宇、宴君如等人,谢临江与他们久别重逢,便有说不完的话,李星洲也没打扰,辞别他们,回去找阿娇她们。

    四个女孩看着河唱戏,又打着扑克牌,玩得开心。

    河面上画舫也随着夜色降临多起来,王府本来也想弄画舫的,也有那个财力,不过李星洲最后拍案没弄,现在正是吃钱的时候,钢铁、大船、火器、研发样样都少不了白花花的银子。

    他用香水、酒水聚拢资本,这些资本都要都用在刀尖上。

    李星洲也没跟阿娇说遇到她父母的事,只是坐在她身边,小声的跟她说待会帮他评诗词的事。

    阿娇美目充满疑惑:“为何要我帮忙?”

    李星洲干咳两声,老实道:“我.....不太会评诗。”

    阿娇好看的眉毛挑了挑,轻笑道:“别人请王爷为座上宾,可是看重王爷才学,所以如此的,哪有我代评的理,再者我今晚也想写词让王爷评呢。”

    “他就是懒,还找借口。”诗语白了他一眼。

    李星洲欲哭无泪,我不是懒,真不会,比珍珠还真......

    阿娇歪头道:“王爷要是怕麻烦,少开口就行,座上之客少说有几十呢,并不是人人都评,能做评的自然可以长名声,众多才子也会以师表相待,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在高座作评客。

    王爷不在乎那些名声,不开口就行,哪有那么麻烦,咯咯咯.....”

    阿娇说着笑起来,李星洲一愣,仔细回想他参加过的诗会,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评委席上坐着几十个人,并不是每个都要评,诗词不好的,随便一人评一下便过了,好的会传阅,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要说评语之类的,说得多的还是那几个最出名的大学者。

    这下他彻底放心下来,诗会要晚上十点左右才开始,他终于不用战战兢兢等候了......

    想通之后,顿觉一身轻松,看远处三五成群的才子想破脑袋吟诗作对,也觉得可爱起来。

    随后他开始指挥月儿打牌,一边跟着画舫上的音乐声哼哼起来。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远处有嘈杂声,却听不清从哪里来......

    ........

    咏月水榭阁楼中,众人汇聚一处,几个身着锦缎的公子被众人围住,其中一人站在栏杆边,高举一副字,另外两人一人拦开人众,一人则高声读起来。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七言诗四句,大气盎然,又意蕴深远,词字用得绝佳,可谓传世之作。

    所以那几位读书人才挂出来顿时吸引众多人注意,河边回廊一下子聚集大量才子小姐,都在围观。

    “这几位仁兄,此诗是你们谁做的......”

    “好诗,好诗啊......”

    “好才学,好深厚的诗词底蕴。”

    “.......”

    骚动越来越大,不断的有人靠过来,也被这绝好的诗词吸引,一时间没人迈开步子了。

    回廊边人越聚越多,议论声越来越大,回廊之内,竟有人声鼎沸之势,本来大家都是斯文人,儒雅书生,大家闺秀,聚在一处也不至于喧闹如市井,可诗实在太过,众人忍不住开口感叹议论,便成这模样。

    那三个公子见状,其中一个连忙拱手,站到回廊栏杆上,拱手让众人安静下来,然后大声解释:

    “诸位,诸位请听在下一言!”

    他开口,众人纷纷都安静下来,毕竟早有人好奇,如此好诗,到底是谁做出来的。

    那公子接着高声说:“在下乃是苏州人士,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年初苏州一带有大胆逆贼违逆朝廷,犯上作乱之事,当时小可便在苏州。”

    “你说这些做什.....”

    “但说此诗谁做的,其余说不说无妨.....”

    “对对对,平南王说得清楚,都是那丁家贼首所为,和苏州普通人家无关,这些任兄不必挂怀。”

    “仁兄放心吧,大家都是明白人,心中有数,平南王说过就是苏州人擒获贼首,打开城门的,兄弟你不必介怀.......”

    “......”

    见众人如此宽恕,三人都感激的笑起来,心中对平南王更加敬重。

    然后念诗的年轻人高声道:“诸位,我说此事就是为说明此诗来处,这诗不为我们兄弟三人所作,我们不过临摹来的,可成诗与苏州叛乱大有关系,所以才会说起......”

    一听说有故事,众人更加感兴趣,都安静下来翘首以待。

    回廊里的读书人不断增加,最后汇聚到百人左右......

    那书生拱拱手,认真道:“说起此诗来历,还要从当初平南王打得叛军落户流水,兵临城下说起,苏州民众齐心协力,攻破丁府,擒获贼首,开城投平南王.......”

    .......

    另外一边,河岸小亭中,王通正与几位同僚相谈甚欢,大家都说着为官之事,但大多点到为止,并不深谈,就是如此,彼此之间关系也慢慢拉近。

    然后便是套近乎,说关系,比如说着说着,参胜说起家中在江州做生意,便感激他的照顾,王通点头谦虚几句,都是客气话,但大家关系就这么拉近了。

    随着聊天深入,王通也慢慢发现,原来在座众人,比如盐铁司同知参胜,兵部判部事张让,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都是家中亲戚,或远或近在宁江府一代做生意。

    众人纷纷敬酒,感谢他这个宁江知府的照顾,霎时间大家关系都拉近许多,气氛更加融洽了。

    大家有说有笑,相互之间吹捧或者自谦几句,王通也乐于这种气氛。

    却在这时,远处回廊突然传来嘈杂之音,羽相皱眉,随即招呼身边随从去查看.....

三百四十七、忤逆之诗

    羽承安叫人过去查探之后,酒宴依旧继续。

    王通心中也忍不住感慨,这京城之地,天子脚下,果然不是江州能比。

    不说京城繁华景象,光是人情练达都如此,人与人交流便热情自然许多,在座众人,许多他都不认识,可说起话来却毫无隔阂,令他如沐春风。

    众人还在热情谈天说地,大家也对他嘘寒问暖,问他来京城能不能习惯,有没有需要帮助之类。

    王通心里感动,拱手道:“有劳各位同僚挂怀,在下在京舒适得很,没什么不习惯的,各位好意在下心领了。”

    “王大人客气,我那新弄到一些宝贝,是经渤海运来的女真麝香,大人舟车劳顿,我明日便叫人送些到相府,安神助眠。”兵部判部事张让笑容满面的说。

    “怎能劳烦大人破费......”他还想推辞。

    张让却摆摆手,“王大人哪里话,大家都是同僚,以后要相互提携帮助嘛,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你不答应就是不给我张某面子。”

    “哈哈哈......张大人说笑,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才对嘛.....”

    说罢,众人都笑起来,度支使薛芳起身劝酒,提议行酒令,众人欣然答应,高兴畅饮。

    过了一会儿,那个被叫去打听骚动的下人回来了,便小声在羽承安耳边说了几句。

    羽承安听了点点头,然后用手压了压:“诸位,请听我言。”

    他一开口,众人便安静下来,羽承安笑这说:“刚刚那边吵闹喧嚣,我叫人去看,原来是才子们出了一首好诗,似乎是苏州那边的才子做的,引来众人围观,所以吵闹。”

    众人一听也来了兴趣,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什么佳作,再怎么说也会不错,在座的大多都是文人,也好诗词歌赋,而且自视甚高。

    张让首先笑道:“既然是后辈好诗,那就拿出来共赏,大家好评品一番,当时提携后人嘛。不过要与词宗羽相词赋一比,再好的诗词只怕也要相形见绌啊。”

    “哈哈哈,张大人言之有理.......”

    “羽相才情确实常人难及啊。”

    “是啊,羽相所到诗会,哪次不是上座贵客,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羽承安只是抚须笑而不语。

    王通微微皱眉,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笑起来,不过没说奉承的话。羽承安确实有才情,而且也是诗会常客,诗词都是上佳的,但“词宗”之称他总觉得还差些。

    待众人说得差不多了,羽承安笑得更加开心,便招来前去打听的下人道:“你把那所谓佳作,给诸位大人念念,我与诸位大人同品。”

    那下人拱拱手,然后掏出抄写的纸张,便念起来:“诗乃是无题的,七言四句。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

    “一将功成万骨枯......”

    待下人尾音落下,王通清晰的感觉远处嘈杂之音更大了,还能听到厅外水涛,河中蛙鸣,并不是因为远处更加喧嚣,而是因为桌前安静下来。

    下人念得一般,稍微沾得上抑扬顿挫,可也不好,中气不足,后劲不达,可听完之后,他心中却一震,感觉如波涛澎湃滚滚而来......

    刹时间他就明白这诗的分量,磅礴大气的悲悯铺天盖地而来,让他几乎难以呼吸,说不出话。

    “好诗,好诗啊......”他小声的道,心中也忍不住为此诗作者叹服,如此才情,如此心胸豪气,心怀天下百姓,令人敬佩!

    他心中感慨万千时,微微抬起眼帘,却发现对坐的羽承安笑容慢慢散去了。

    童冠见此便笑道:“哈哈哈,好诗好诗,只不过这诗文水平,肯定是比不上羽相的吧.....”

    他话一出,周围更加安静,气氛尴尬,无人出声.......

    童冠是侍卫军马军指挥使,武人一个,想必是不知诗词的,也不明白这诗的分量,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才闹出这般笑话来,可偏偏这样的笑话,谁也不好接。

    王通小心的借着火光看了羽相脸色,他脸色更加难看了。

    旁边张让眼珠一转,站起来道:“以在下看来,诗是好诗不假,确实称呼得上佳作,不过这诗写得却有问题!

    生民何计乐樵苏?这是说国家不该打仗么?家国不安,哪来乐樵苏,简直颠倒是非,皇上难道又想打仗不成,还不是为天下安固,百姓安居乐业。”他一开口,瞬间转移话题,不再评这诗与羽相的词谁好了。

    说着他又拱拱手:“还有最后两句,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更是大逆不道之言,分明就是教唆天下人不为圣上效力,分明是教人自私自利,不顾大局,此忤逆之言耳!其心可诛啊......”

    “张大人说得有理......”

    “确实,此诗文辞再好,笔墨再华丽又如何,诗语以言立表,立意不正,如何能与羽相之才相比。”

    “我看应该好好教育作诗之人.....”

    “.......”

    众人纷纷附和,羽承安脸色好了些,摆摆手制止众人:“诸位,我朝向来不已言罪人,大家勿要乱言,不过嘛,这诗确实欠妥,我们这些人身为长辈,便是师长,确实应该说教说教才对。”

    说着他招来两个带到护院:“去,将这诗的作者请过来。”

    .......

    四个女孩打了一会儿扑克,诗语便不玩了。

    阿娇、秋儿和月儿换了一种玩法,玩起斗地主来。

    不一会严申带着四个护院也来了,说是严不放心,让他过来。

    李星洲看了周围一眼,确实人来人往,于是让他们和丫鬟一起在河边守着,看好三个在打牌的小姑娘,他则带着诗语出去走走。

    “你今晚不开心?”坐在河边草地上,诗语问他。

    李星洲一笑,握住她好看的手:“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可没哭丧着脸,也没说什么,我还笑呢。”

    诗语脸色微红,悄悄向后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情况,便也不挣脱他的大手:“我就是知道。”她轻声道,微微扬起下巴,有些小得意。

    “哈哈哈哈,也是,我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想什么你当然知道。”李星洲挑眉坏笑。

    诗语脸全红了,掐了他一下:“你闭嘴.......”

    李星洲长臂一揽,将她揽到身前,轻轻环抱她:“我确实有烦恼,有一大一小两个烦恼,不过没跟任何人说。”他说着为诗语理了理耳边碎发。

    “对于阿娇,我不想她操心,而且事情和她有关;对于月儿,我想她永远那么无忧无虑;对于秋儿,我不想因此让她分心;而王府里的其他人,大家各司其职,各有烦忧,这不是他们能理解的。”李星洲轻声道。

    身边吹过清风,秋夜微凉,河面波光粼粼,火光跳跃,纷繁好看,李星洲又紧紧手臂,将诗语抱紧一些。

    “哼,所以你就好意思来烦我。”诗语回头问他。

三百四十八、两个烦恼

    李星洲一笑:“对啊,我不是说过,我们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烦你就是烦我自己,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哈哈哈.....”

    诗语用手肘亲亲顶了他一下,也笑起来,格外好看,“那便准你说说,有什么烦恼?”

    “小烦恼就是江州的事,只怕会要难很多了......”李星洲道。

    说着他慢慢将这几天见王通的事,还有和王通之前的冲突,赌约慢慢说给诗语听。

    诗语听后也皱起眉头:“你这老丈人还真难对付,不过你可要看清楚,他是宁江知府,父亲是当朝宰相,一个王家可比你这王爷分量重多了。”

    “是是是,就数你最聪明,看得最清楚。”李星洲笑着用下巴去曾她的肩膀。

    “躲开,别闹.....”诗语脸红道,然后认真的问他:“你说能解决江州之事,却有把握吗?”

    李星洲认真想了想:“五成把握吧。”

    诗语回头,目瞪口呆看着他:“五成把握你也敢答应!你干脆说心中没底不就成了......”

    李星洲摊手,老实道:“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确实不该答应,不过当时被那老头气着了,一下口快就说出去话了。”

    诗语直翻白眼:“你呀,就是太随性!有时候精打细算,看起来运筹帷幄,有时又像个斗气的孩子,性子上来什么都敢做,天不怕地不怕。”

    她摇摇头又道:“不过这毕竟是翁婿之间的事,成与不成,都是自家事,不是大事。大不了你到时候说几句服软的话,你那岳父想必也不会抓着不放。”

    李星洲抱着她,不断点头,诗语说什么他都点头。

    诗语又问:“这是小烦恼,那大烦恼呢?”

    李星洲笑道:“大烦恼啊.....”

    他躺在草地上,拉着诗语也躺下:“大烦恼就是只怕有人要对我动手了。”

    诗语一神色一急:“怎么了,你得罪谁了吗?你可是王爷,冠军大将军,谁还敢动你?”

    李星洲摸了摸她漂亮的脸颊,温热,光滑,如同美玉,越是这样,他越发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重起来,“如果只是得罪一个两个,他们自然不敢,可人要是多,胆子就大起来了。”

    李星洲虽不是熟知历史,但历史的轮廓他知道,也有着自己的见解。

    历史上很多朝代都亡于官僚做大,土地兼并,足见官僚力量之大。

    若是触犯大多数官僚的根本利益,别说他一个王爷,就是皇帝他们也敢对着干,而且不仅能和皇帝对着干,还能让皇帝在史书里遗臭万年。

    比如被妖魔化的万历皇帝,或许他真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没作为,甚至有损国体的皇帝那么多,为何在史书里他被妖魔化,因为他废除衣冠车马的限制,百姓爱怎么消费怎么消费,只要交税。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开明朝收商税的口,引来百官反对。为什么百官会反对?因为官就是商,官把控着商,明朝可没有公务员不得经商的规定。

    因为强权在手,官僚把控商业可谓易如反掌,同时也损害市场公平性,禁锢商业发展。

    如此一来,万历皇帝收商税可谓放官僚的血,被百官骂得头狗血淋头,还说他不修德行,以致老天降临祸惩罚百姓,只要他修德行(不征商税),情况才会改善。

    不只活着的时候,死了也要被骂,被妖魔化。

    还有历史上被妖魔化最严重的人物之一曹操,为什么他总被各种骂,京剧里还是白脸?纵观曹操一生,或许有恶,但比他恶的古往今来数不胜数,为何不骂别人,就是揪着他骂呢?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曹操提出“唯才是举”,这与当时世家大族、官卿之家的根本利益大相径庭。

    汉朝选官实行“察举制”,意思就是靠名士之流考察,推举决定谁当官。

    说白了,时间一久就是世家大族掌握仕途,这也是那些官宦世家,名流大族的根本利益。

    可曹操一个唯才是举,就是不看出身,不看德行君子,不看谁推荐的选用人才,在当时士家大族看来,曹操就是不想让他们当官,天下的官都该是士族子弟的,这触犯士族根本利益。

    所以曹操一死,他儿子曹丕就顶不住,赶紧不搞什么唯才是举,向士族妥协,搞保证士族子弟能做官的九品中正制。

    而提出唯才是举的曹操,被当时的掌权者士族,变着法子的骂,便故事骂,写书骂,毕竟谁叫你动老子蛋糕?

    足见事情并非只是浮于表面的仁义道德、是非黑白那么简单,说到底就是利益。

    “太史公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李星洲认真的对诗语说:“你有想过,王府如今这么多钱财,这么强悍的资本,支撑着我可以随意搞火器,造大船,养新军,不怕损失,可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诗语不解的看他一眼。

    李星洲认真道:“当下社会生产力没有长足进步,王府却聚集大量资本,或许有些是通过开拓新市场得到的,但大部分却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抢来的?”诗语不解。

    “举个例子,天下之财是一大桶水,有进有出,每年都会有许多人从中舀一瓢。

    而突然我们从中舀了两瓢,这时平衡就被打破,我们多,就有人要少,只是起初我们舀得少,所以他们还能忍受,可一旦多了,所有舀水的人都会愤愤不平。”李星洲道。

    “可这是商事,他们无能,就该少舀。”诗语说。

    李星洲一笑:“你想得没错,不过你那是社会公平情况下的商业竞争。

    有人舀得少了,自然会想其它办法,比如做个大瓢,或者想办法一年多舀几次等,那是商的逻辑。

    可有的人不会,他们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横行霸道,见你多舀,就会不会想办法多舀,而是想直接过来打你,这就是官的逻辑。”

    诗语一愣,似乎明白过来:“你是说.....”

    李星洲点头:“我早就想到王府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毕竟说得再冠冕堂皇,到最后都是利益之争,只要看得透彻,就能未卜先知,王府赚得越多,他们损失越大。可他们不是商人,不会想着和我们公平竞争,只会想用卑鄙的政治手段打压。”

    “你知道是哪些人吗?”

    “不知道,不过我猜快了,秋后就能见分晓。

    粮食可是王府将军酿不可或缺的东西,如果他们再不出手,让王府秋收之后顺利收到足够粮食,明年他们生意也没得做,损失更大。”李星洲道,人类从远古开始,就对酒精有着独特偏好,这是一笔大生意。

    特别是在吃喝方面,很多人会觉得吃喝的东西没那么赚钱,其实这反而是最大的产业之一。

    举个例子,中国一年的电影票房很多,但在吃方面,光是小龙虾产业收入就是电影产业的四倍。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不是开玩笑的,这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而如今在酒水这一块,王府已经吞下大半市场,自然很多人的利益受到损害。

    诗语反手紧紧抓住他的大手:“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李星洲点头,商业一旦涉及政治,就会变得无比复杂而不讲道理。

    他能全盘拖出信任的人不多,但诗语觉对能算一个。

    即便阿娇,他也不敢,因为他不知道王家会不会参与进来,王家在江州也是大商,若有他们的分,阿娇或许无心,可却容易被有意之人利用。

三百四十九、一丁点圣人+羽承安的机会

    慢慢的,诗语发现河岸边有人接着灯光,正看向这边,而且对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她害羞了,连忙拉着手边的坏人跑开。

    没走几步,便听到前方嘈杂,人影攒动,走廊里汇聚许多人,密密麻麻的水泄不通,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什么,诗语好奇的拉着他过去,找外围的一个女子问道:“这位妹妹,这边怎么回事,里面怎么这么多人?”

    那女子回头笑道:“姐姐有所不知,里面的才子出了一首极好的诗。”

    “好诗?”诗语惊讶,随即也好奇起来:“是什么样的好诗?”

    那女子想了想,“我背着呢。”

    然后就抑扬顿挫的给她念了一遍:“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诗语听完心中一震,赞叹道:“果然是好诗啊,不知出自哪位有才子,才情实在高绝。”

    “我也觉得这写诗的真是厉害,才情很高,只怕有七八层楼那么高,诗能写得这么好,人想必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万中无一啊。”她旁边的李星洲也笑着附和。

    诗语诧异看这家伙一眼:“见你这么夸人,还真稀奇。”她可知道,这家伙平日里没架子,但其实对自己可高视着呢,平常人入不得他法眼,他真开口夸过的人不多。

    只不过这夸人的词....什么七八层楼那么高,什么诗写得好人就帅,简直乱七八糟。

    她拉着他的大手,低头穿过人群,里面被围着的三个年轻公子高声说着。

    走廊里灯火昏暗,河中蛙鸣,浪涛声声入耳,众人都安静聆听着。

    就是他们写的诗吗?诗语也好奇的看了那被众人围住的三个公,然后听起来,毕竟诗词歌赋,她本就精通喜欢,特别是.....

    那家伙为她写了《青玉案.元夕》之后,更是喜欢得紧了......

    人群中,三位公子满脸激动的说着.....

    “平南王当初定了苏州,临走时我们城中百姓,各大豪族出城送别,依依不舍,也想平南王留下治定苏州。众人不舍,便请求王爷留下墨宝训示,以便我苏州子民供奉瞻仰,当时平南王泼墨挥毫,留下一七言诗,便是今日诸位所见的这首.......”

    这话一出,顿时众人哗然,很多人被惊掉下巴,也有人连连赞叹,随即击掌叫好。

    有时候,现实比诗歌更加戏剧性,因为难以琢磨,所以总能让人津津乐道。

    三位才子拱拱手道:“当时读完,我们这些苏州人一时也感慨万千,王爷战功赫赫,安南除乱,兵锋所向皆披靡,可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功劳,而为我苏州百姓忧心,为天下之民忧心,如此胸怀恩德,令我等张狂激愤之徒心生惭愧......

    后来我们随家人到京城行商,虽四处听闻传唱王爷事迹,却无人提及此诗,觉得实在不妥,故而今日便临摹带来,与诸位同赏。”

    说完他们对着所有人拱拱手,一时间大家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三位仁兄高义啊,今晚此举以后也可传为一段佳话了......”

    “是啊是啊,若不是三位,在下还不知平南王居然有如此佳作!”

    “自《山园小梅》《青玉案.元夕》之后便再没听说过平南王新词,外面还传言说王爷是江郎才尽,过慧早夭,现在一看哪有这事,都是胡猜乱想罢了,王爷只是不喜招摇,低调处事而已。”

    “是啊,如此大才却不招摇,如此大功却不高议,而是心系百姓,低调处事,有平南王在,我景国未来可期啊!”

    “哈哈哈,兄弟说得对,况且王爷今年才十六岁,虚冠年纪,如此年纪便有这般才学手段,实在是我景国之福啊......”

    “........”

    场面一时热闹,众人兴高采烈相谈,慢慢的就变成夸平南王大会。

    毕竟这事太过戏剧性,一首隐世大作,足以流传千古,本就已经很吸引人眼球,何况又和如今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平南王联系上。

    而且这诗还做于苏州大胜之时,只字不提劳苦功高,不提赫赫战功,而是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若是寻常人说这话,还会被反驳不识大体,不顾大局,或者自命清高,故作姿态,可平南王是真正做到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说此话,霎时间味道便不一样了。

    赫赫战功累身之人,没有因为功劳而骄傲自满,而是道出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平南王在众人心中一下在高大不止一个档次,变得熠熠生辉,如同圣贤。

    许多在场的年轻女孩脸色酥红,眼里都露出崇拜的光芒,而众多才子也是心驰神往,感慨万千。

    ......

    诗语回神,看着身边得意的人,总算明白这家伙为何会夸得那么肉麻了。

    “不要脸.....”诗语低声道。

    李星洲只是嘿嘿一笑,他也有些出乎意料,当时抄这首诗时确实有规劝苏州人安居乐业,一时想不起来,就想到这首,没想到如今影响力居然扩散到京城来了。

    “听他们这么说,我都感觉自己像个大圣人。”李星洲拉着诗语的手,站在人群最后方的阴影之中道。

    诗语白了他一眼:“臭美!”随后又犹豫一下,他救了苏、泸两地几十万百姓,于是小声补充:“你顶多算一丁点。”

    “什么一丁点?”

    “一丁点圣人。”

    “.......”李星洲无语:“圣人哪还有一丁点的......”

    诗语不理他,越跟他说,他越能说,又说不过他。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通已经有些微微晕了,他只喝了几盅,可喝的是上等好酒将军酿,寻常人也喝不上,对坐的几位大人脸上也带红晕。

    大家说话都大声起来,这时去叫作诗人的下人回来了,却没带来人。

    羽相有些醉态,微怒道:“人呢?”

    那下人连忙跪下:“老爷,那人实在带不来.......”

    “带不来?一个书生也带不来,你跟人说清楚了吗?”羽相不满。

    下人连忙道:“老爷,那诗不是书生作的,那些苏州书生只是临摹传扬而已......”

    “哦,不是他们作诗,那苏州还有什么样的才子,能做出这等诗来?”羽承安不解的抚须,众人也都看过来。

    下人连忙道:“老爷,不是苏州人,是京城人,是平南王作的诗,那几个书生说当初苏州叛乱平定之后,众人请王爷留下墨宝供奉,当时王爷就写了这首诗......”

    此言一出,桌边一下子安静下来。

    最先提出这诗忤逆,要教说作者的兵部判部事张让一下愣住了,随即满脸尴尬,“这.....这真是平南王诗作?”

    “回禀老爷,是的,因为当初平南王是在苏州写的诗,所以一直没传入京中,少有人知道.....”

    张让说不出话来,羽承安脸色也很不好看,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此事揭过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本官要到评席去,诸位大人请便吧。”

    众人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羽承安是副相,可平南王不是他惹得起的,不过话不能直说。

    羽承安话说到这,众人只得拱拱手,一席好宴以合乐开始,最终却不不欢而散.....

    王通满心震惊,这诗居然是李星洲作的!

    他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些不想相信,正要浑浑噩噩准备离席时,却有下人靠过来小声在他耳边道:“老爷请王大人移步一叙。”

    他认得这下人,是羽相的下人,羽相单独相邀,他自然不敢妄辞,拱拱手就站起来,可才走两步,酒劲上头,居然有些晃荡,下人连忙扶住他,往亭外走。

    ......

    水榭亭台之上,已经侯满众多才子佳人,等候大人物入场。

    陆续有一些人上台,但今晚大儒名家都入朝堂辩论去了,所以来的大多没什么分量,每上台一位,便有人介绍,是某某某,写过什么样的诗词,有什么样的功名等等。

    台下才子佳人们大多只是回以礼貌性的掌声,并不出彩。

    羽承安没有急着上台,站在远处转角,看着那边情况,已经他虽好去各处诗会,一来他有才学,好诗文,二来可以得名声,拉拢士子。

    可每到一处,总有陈钰压他一头。

    吟诗作赋的场合,别人可不管他是不是副相,或许参知政事能让学子们惊叹,可也远远不够,到这种场合,才学才是第一标准。

    陈钰是当朝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礼部判部事,名满天下的大儒,所到之处备受学子追捧敬重。

    现在好了,陈钰不在,所以他也不准备贸然前去,好菜后上,大戏压轴。

    可也正因如此,今晚他才会格外注重对自己才学的定位,以至于刚刚居然对一首好诗生气,坏了事情。

    身后的参胜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岳父不必介怀,根据我打听来的消息,王通要在京中逗留些时日,机会有得是。”

    羽承安点头,他想的其实也简单,王越贵为平南王的岳父,又是初到京城,对京城局势人情不清楚,好趁机从他下手,找出能对付李星洲的机会。

    可惜他一心想着艳压今晚诗会,拉拢士子之心,以至于被一首诗乱了方寸,若是普通才子,他还能应付,没想居然是李星洲作的.....

    又是李星洲啊!什么事都坏在他手中......

    羽承安暗自咬牙切齿,脸色难看,这时身后传来脚步,黑暗中下人高声道:“老爷,王大人来了。”

    他连忙收住,露出灿烂笑容,拱手道:“王大人好福气啊,居然有平南王这样的乘龙快婿,刚刚出了点意外,现在老夫和王大人好好聊聊。”

    “哪里哪里......”王通只是应付几句。

    羽承安却敏锐的发现,他说起平南王,王通笑意霎时间就收住了......

    莫非这其中有问题?羽承安眼珠一转,又继续和他说起话来,说话间时不时说一些关于李星洲的事,或是说他才学,或是说他作为。

    但慢慢的,羽承安越来越能确定,这王通与他女婿不合!

    只要说到他女婿,王通都会谈吐不耐烦,或想快些带过去,虽然他极力掩饰,可怎么能瞒过在官场摸爬滚打一辈子的羽承南呢。

    所以越说他心里越是激动起来,过了一会儿,主办诗会的陈文习来请他上台,他将王通也邀上,王通是年轻时中过解元,最后探花出殿,东华门唱名,绝对有资格上座。

    陈文习也受宠若惊的恭敬邀请他。

    果然,陈钰不在,羽承安一出来便赢得浪潮般的掌声喝彩,学子之心尽归。

    随后,众多才子佳人齐聚水榭,江州花船靠岸,各个青楼大家到场,皓月当空,陈文习出来照例宣读今夜诗会之题如往年一般是咏月之后,诗会也便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陈钰在台上则时不时的说些话,拉近与王通的距离,旁边几人都知趣,只要见到好诗好词,便会呈送给他评,其余诗词则自己评几句便过去了,如此一来,羽承安大得人心。

    而王通也慢慢与他交心,将他当做师长对待,还小声向他请教江州之事,毕竟诗会气氛本就轻松,所以大家才会喜欢,他们在上面说话也没事。

    听王通说后,羽承安才知道原来江州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他随即眼珠一转低声笑道:“此事王大人应该去请教平南王,王爷是王大人乘龙快婿,又聪敏过人,想必定有办法。”

    王通一笑,“呵,羽相多想了,在下倒是问过,羽相口中在三夸奖,聪明绝顶的平南王却说盱眙可解,还说几日之后便送来解法的狂妄之言,以羽相之见,这事能这么简单么?”

    羽承安一愣,随即心头狂跳,他和王通的注意点可不一样,王通想解决江州之乱,他则想将李星洲牵扯到这无解的事情中来,至于江州如何,那不是他关心的。

    所以他一下抓住自己的重点:“王大人是说平南王应允说能短时间内解决此事?”

    王通一愣:“羽相为何如此问?”

    “但说是也不是!”羽承安有些着急,低声催促道。

    王通疑惑点头,见他点头,羽承安心跳加快,但还求稳妥,又问:“此话当真,王大人所言皆是平南王所之语?”

    “那是自然,只是不知羽相为何有此一问?”王通还云里雾里。

    羽承安却心头打震,心中狂笑,好啊,他还怕找不到泥把李星洲拉进去,现在好了,他自己往里跳,还是自家岳父搅出来的泥坑,好啊!看来是天要亡你啊!

    见王通不解的又要问,羽承安不耐烦道:“王大人,自是诗会,你我便专心评品诗词吧,不要多言其它。”

三百五十、全民偶像

    对于羽承安态度的微妙转变,王通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也未多想。

    这时场下突然一阵骚动,在场很多人都站起来,后方江面花船灯火闪烁,放光照出人影,人影晃动,就连台上评诗也一时没人听了,人群不约而同慢慢涌向水榭左边。

    不只王通,在座之人皆是诧异那边出了什么事。直到灯火阑珊中,一对年轻眷侣携手而来,穿过长长楼阁,霎时间,王通明白过来。

    还未等他有所感慨,邻座的人也纷纷起来,满脸带笑上前相迎。

    不一会热,远处微弱的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台下才子佳人也连连惊呼,整个诗台一下子热闹起来,气氛热烈,如同鼎沸。

    而这一切的变化,只因一人到来,那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平南王李星洲。

    王通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没想到李星洲如此之受学子欢迎,众人争先恐后,纷纷上前,只为见一眼传说中的平南王。

    一时之间,居然没人理会他们这些台上之人,也没人继续作诗写词。

    远远的,他见到李星洲拉着自己女儿阿娇,笑着与众人说话,随后才缓缓穿过众人让开的路,众多学子、才女才行礼,然后退回去。

    接着就是台上的众人上前,也向远处的年轻人作揖。

    被这么多人围着,李星洲仿佛与此场合格格不入,因为他实在太年轻,年轻得令人难以置信,又太从容,从容得仿佛不该如此年轻。

    这么一来,年纪轻轻的他,阑珊灯火映衬,被众多献媚的老人围着,便显得别扭。

    阿娇挽住他的手臂,一脸娇羞,脸颊酥红,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意思。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看到这景象,王通也忍不住这么想。或许正如妻子所言,阿娇和他是两情相悦呢?以后是他们过日子,看阿娇的样子,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王通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激,旁边羽承安笑道:“呵呵,当朝平南郡王;冠军大将军;新军指挥使;兼鸿胪寺卿;兼军器监少监!王大人这乘龙快婿可真是威风,所到之处也出尽风头,风光无两啊。”

    他虽笑着说话,王通却觉得话里有话,又摸不透那话里的话是什么,只得拱拱手道:“羽相说笑了。”

    “老夫可不是在说笑。”羽承安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头不言。

    王通远远的看到李星洲带着阿娇坐在左边的席位上,一阵喧闹之后,诗会继续,不过他显然能感觉出比之之前,诗会因平南王的到来热烈许多,才子佳人们也更有热情,他明显能感受到这种变化。

    很多才子佳人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诗词送往左侧,想必是为让平南王为他们评品,足见在他们心中,李星洲的分量如何。

    这还是人们口中的京都大害吗?

    他甚至有些羡慕,而旁边的羽相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

    之后,诗会照常进行,其中文墨气系,令他这样的文人沉醉。身侧的羽相好几次欲言又止,将一张纸笺拿出,又收回衣袖,再拿出,最后都放回去......

    因为众人都在往左面平南王那边靠,目光也汇聚那边,而他们坐在右席位。

    大多数才子佳人,都刻意将自己的诗词往左边送上评席,其中用意不言而喻,可越是如此,他们这些坐在右席的人更是尴尬。

    羽相想必是有佳作,想与众多学子共品,可才子们却都往左席跑,注意力也都在左席,他如何开口都不合时宜。

    到最后,他也搞得面色涨红,脸上的肉微微颤抖.......

    ........

    李星洲在心中感慨自己真是太tm机智了。

    最后他还是将诗语、秋儿、月儿和几个护院丫鬟安排在下方座上,唯独把阿娇带着上台。

    结果证明他果然没带错,虽然上诗台之前他在三跟陈文习交代,不要声张,也不要念唱他的名号,以免引起注意,虽然很想装逼,但是他不会评诗啊,吃了文化的亏。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才入场,立马就被人认出来了,然后大群公子小姐,瞬间都围靠上来,俨然如同后世追星。

    不过与后世追星不同,读书人们更注重的是文才。

    李星洲都没到自己会如此受欢迎,之后许多才子都挑着从左边送上诗词,左右两边都有人收词作送到评席,然后交叉评品,而他们都挤在左边送,显然是因为平南王就坐在左边。

    李星洲额头冷汗都流出了,他会评个毛的诗!

    本来想按照阿娇说得闭口不言,可看这架势,哪是他能闭口不说话的,这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阿娇倒是开心,众多才子争先恐后想让他评,说明他很有人望。

    李星洲一边擦冷汗,一边让阿娇小声评给他听,他仿照着差不多的意思说出来,然后又说几句好话,从心理层面上给一些积极暗示,总之这招很管用。

    每个学子得到点评之后都一脸激动,恭恭敬敬行礼,然后才退下。

    对于读书人的崇拜,李星洲多少理解,在古代,读书背后大多都是功名利禄,这种文化形成的时间很早,一千多年前就是如此。

    孔子为读书人指出出路:“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所以后世读书人,许多都是冲着做官去的,这样一来,那些能够出将入相,位极人臣的读书人便是读书人的偶像,比如大权在握的诸葛亮,把持朝局的晏殊等。

    李星洲因之前写过《山园小梅》《青玉案.元夕》等名作,也被归为文人,又加上他在南方的赫赫战功,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运筹帷幄,儒将风度,那也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啊!

    何况景国不是强汉,不是盛唐。四周强敌环伺,西北西夏恶狼,西面白夷猛虎,北方辽国雄鹰,现在又多了个能把辽国按在地上打的金国。

    西夏有恶名昭彰的铁鹞子;白夷重鬼神,悍不畏死如猛兽;辽国地广人多,国力强盛,带甲百万;各个都是强敌,景在中央,四面都是强敌,所有人不得安宁。

    而景国重文治,又偏偏缺乏武功。

    最能打的开国皇帝是前朝殿前都点检,也就是禁军首领,不是文人。之后差点北伐成功的冢道虞,再到战功赫赫的潇亲王,都是不是文人,而是正统武将出生。

    所以在重文治的景国,文人们当然希望有一个能打的文人,以证明文人地位,证明文能救景。

    在这种时代大环境之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清醒认识,只是这种集体意识的集合,却无意间影响每个人的内心。

    大家都急切盼望有一个能打的文人站出来,这不仅关乎国家命运,更关乎全天下读书人的切身利益。很多时候大多数人并不明白自己下意识的作为有何种意义,但它必然是有内在的驱动力的。

    而这种驱动力就叫利益,趋利避害,生物本能,人为万物之灵,却也是生物,这种心理本能是无法避免的。

    故而当李星洲这个可以被归类为文人,又有赫赫战功在身之人站出来之时,全天下爱读书人都会下意识极力捧高他,或许他们许多并没深刻的想过自己为何如此,但却都在这么做。

    其实因为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这么做对所有读书人都是有利的,只是少有人能清醒意识到这点。

    这就是时代大势,时势造英雄,李星洲刚好赶上了。

    对于心理学毕业的他而言,这种大势他是能隐约感觉到的,这种趋势会将他推着向前,也会成为他的累赘,必须保持清醒,妥善处理。

    ......

    当诗会进行到一半,羽承安终于站起来了!

    作为上座贵客的代表,给众多学子题词一首。这本也是惯例,下方才子佳人作词叫夺魁,高台作词叫压场,不同的在于下方作词目的在于竞争,为夺得前三甲。

    高台贵宾作词目的是暖场,增加诗会文墨气系,为自己搏一搏名声。

    羽承安酝酿一会儿后满含感情的道出他的词作。

    “倦游京洛风尘,夜来病酒无人问。九衢雪少,千门月淡,元宵灯近。香散梅梢,冻消池面,一番春信。记南楼醉里,西城宴阕,都不管、人春困。屈指流年未几,早人惊、潘郎双鬓。当时体态,如今情绪,多应瘦损。马上墙头,纵教瞥见,也难相认。凭阑干,但有盈盈泪眼,把罗襟.......”

    李星洲听不出门道,因为他本来就不懂,只会抄。

    于是小声问阿娇这词如何,阿娇答应是很好的词,不愧是羽相之笔,是登堂入室的大作。

    李星洲点头,既然阿娇都这么说,那肯定是好词了。

    众多学子纷纷喝彩,拍拍马屁,羽承安出了风头,说几句谦虚的话,然后又说一些激励学子的正能量鸡汤,才欣然坐下。

    然后众人又纷纷往左边挤过来了......

    远远的李星洲看到远处羽承安老脸黑成锅底,看向这边的眼神充满敌意,他心里无奈,这怪我咯?你自己写词没水平,人家不搭理,那能怪我......

三百五十一、辩论结束

    学子们自然也撺掇他作诗做词,李星洲以没有灵感为由拒绝。

    倒不是他背不出来,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记得的中秋诗词就有那么两首,可是要备着救急的。

    比如上次梅园诗会,再有上元诗会那样的情况。现在若是为一时单纯的装逼背了,以后遇到不得已的情况怎么办?他还背什么去.....

    所以李星洲一直压抑内心的虚荣,哪怕阿娇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看着他,那崇拜的娇美之态,让他骨头酥麻,都没松口。

    即便他没作诗,他在苏州写下的“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也在诗会中快速流传开来,还被说着各种版本的小故事,也大有力压群雄的姿态。

    最后众人商议出的前三甲中,晏君如一首《念奴娇.中秋》“明月当空,照高楼,回廊幽雕檐秀。蛾眉紧蹙,玉臂瘦,凭栏空望西畴。秋风乍起,黄叶簌簌,怎奈思君愁?夜觉凝眸,惟见流水悠悠。锦书托于嫦娥,嫦娥不解忧,人念爱俦!阴晴圆缺,月常有,人亦总历烦休。悲欢离合,不人由,盈月空明照当楼。佳期难觅,惜此生少年游。”为魁首。

    宴君如上台之后慷慨陈词,直言不如平南王四句大气简练,只为“虚魁”,他以后会更加努力,向平南王学习,也引来众人一阵叫好。

    李星洲一脸懵逼,感觉自己飘了,被这些人吹飘的。

    对于学子们的敬重,他感激受用,同时不断提醒自己,仔细分析和琢磨这种敬重的心理动机是什么。

    没有人能做到完全理智,但尽量理智是领导者应具备的重要品质,如此才不会浮于表面,不会困于表象,不会在战略上误判。

    咏月阁诗会热闹非凡,一直持续到午夜。

    今晚不禁宵,可李星洲心想的却是朝堂里的情况,辩论也快结束了吧。

    诗会散去时,很多学子依依不舍来向他道别,随后陈文习也送了一些礼物,他知道王府不缺钱,所以没给礼金。

    散会后,李星洲带一脸激动阿娇在回廊里等候诗语她们。作为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典范,小姑娘也被众人吹捧得飘飘然,要不是他拉着,已经飘上天了。

    没想巧遇出来的羽承安,起初因为光线昏暗没看清,看清之后隔着几步他先作揖,对方毕竟是长辈。

    羽承安点点,就要走开,突然又回头道:“王爷真是才华横溢,年少有为,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本事,实在难能可贵。”

    “多谢羽大人夸奖。”李星洲一边看诗语她们的位置,一边应付。

    羽承安一笑:“老夫今晚也算一睹平南王风采了,不过希望他日再见,王爷还能风光依旧。”说完转身消失在走廊另外一头的黑暗中。

    阿娇听得莫名其妙:“王爷,羽相在说什么?”

    李星洲却听出些味道来:“我也不是很懂......”

    不一会儿,诗语她们过来了,李星洲带着众人高高兴兴的去赏月煮酒去了,严那边已经安排好下半场,中秋又是团圆节,自然要与自家人过......

    ......

    深夜,东华门外人影攒动,少数几队武德司军士还在值岗,门外等候众多车马,人们打着灯笼火把,将东华门照得格外明亮,不断有老人从东华门内出来,脸色不一,有高兴的,有得意的,有愤懑的,也有破口大骂的,然后被众人恭恭敬敬迎走。

    他们都是在朝堂辩论的大人物,随着时间推移,人影不断去散。慢慢的,门外等候的人越来越少,待到凌晨,便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一个下人等候在那。

    车檐上挂的灯笼烛火闪烁,外罩写着一个黑色“陈”字,说明这是王府的马车。

    不一会儿,黑暗中传来马蹄声,守车的下人回头,就见一匹快马上,一位高大年轻公子翻身下马:“你是来接陈钰老先生的?”

    下人不知来者是谁,但见这公子衣着华贵,这宝马只怕千金,不像寻常人家,连忙回答:“正是,老爷要张罗诗会,来不及赶来,所以便叫在下前来,不知公子是......”

    “我也是来接他的。”那华服公子道,

    “公子是老太爷弟子么?”

    “额,算是吧........”

    ......

    李星洲看着冷冷清清的高大东华门,诗语她们在听雨楼。

    府中张罗下人过节的严,严昆,严申,季春生等人;去看他父亲回来的起芳,还有固封,固祈,祝融,铁牛,赵四,关仲,带来家里人;以及才搬到城南的李誉堂弟一家都齐聚听雨楼。

    听雨楼摆下几十桌火锅晏,十分热闹。

    可李星洲总觉得突然少了什么,然后突然想起,大概是少了那个天天对他行礼,风雨无阻,寒暑不避的老人吧。他儿子陈文习要张罗诗会的事,他家中又没几个下人,所以便让他们先吃,自己来接人。

    果然,等他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下人。

    大概凌晨一点左右,李星洲和下人终于等到拄着拐杖吃力出城的老人。

    他下马上前,老人见他一愣,然后点点头。

    李星洲扶他走路:“结果如何。”

    老人认真的说:“陛下说若再多嘴舌,就让老朽去琼州养老。”

    李星洲一震,所谓琼州,大概就是景国最南端的沿海之地,甚至还有包括海岛。相距几千里不说,还是蛮荒之地,说白了就是流放,以老人的年纪,流放几千里等于直接杀了他.....

    “陈大人怎么想的。”

    夜风中,老头顿了一下,然后凄然笑道:“琼州也不错......老朽已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七十而从心所欲,没什么看不开的,琼州路远,远不过天下正道。”

    李星洲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微微一颤,倒没劝他,因为劝不动。

    只是将他接到听雨楼,有些事,他根本无能为力,即便他要去死,也只能看着。

    在听雨楼热闹的氛围中,老人也高兴的与大家说笑,还能吃肉,只是以后不知他会在哪.......

    聪明的皇帝最终还是想到思想统治或许更有用。

三百五十二、未来

    花好月圆中秋夜。

    与他初来时全然不同,那时他孑然一身,如今亲朋好友已坐满听雨楼二、三楼。

    觥筹交错,李星洲开怀畅饮,心里也畅快,今晚喝得是最好的酒,摆的是最好的菜,可谓一掷千金。

    不过现在的王府不是一年前的王府,这点钱随意挥霍。就连最拮据的严,这次也难得没反对,老脸笑成烂柿子,高兴的被众多王府小辈围着敬酒。

    李星洲摇头,果然人一有钱就会变啊。

    另外一边,陈钰身为大儒,却出奇的和赵四、铁牛、祝融、关仲等人合得来,听他们自豪的讲王府的各种工程,还有各种冶炼,锻造技术。

    固封则拿出他自制的好酒与众人分享,过了一会儿,狄至也骑马从城外大营赶来,他按李星洲吩咐犒劳新军,所以才来晚了。

    前脚才上到二楼楼梯口就被严申和季春生拉过去斗酒,三人同上过战场,也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季春生非常欣赏狄至这个一起打过仗的后辈,私下还跟李星洲提过,说狄至这人有帅才。其实季春生不说,李星洲也感受出来了,在苏州泸州转战期间,他就感受到狄至的沉着冷静。

    身为武人,又出生寒门,可他身上却意外的具备武人大多不具备的极度理智,不意气用事。

    众多女眷们就斯文得多,不像男人动不动就斗酒,而是行酒令来喝酒,喝的也是低度数的果酒。

    众人玩得开心,整个听雨楼二、三楼热闹非凡。回廊里,李洲看着当空皓月,听着身后的热闹,心情也舒畅起来,只是这样的美好的夜晚,也只怕暗流涌动。

    ......

    “备轿,马上回府。”咏月阁门口,羽承安挥手道。

    参胜上前,不解的道:“岳父,各位大人还在内堂等候呢,这便要走?那诸位大人那......”

    羽承安反应过来,点点头,神情激动的说:“事情紧急,不能再等,老夫今晚便连夜起草奏折,明早上呈送中书,片刻不得耽搁,以免耽误大事!几位大人便由你帮忙招待。”

    说着就要上轿,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小声吩咐道:“你私下告诉中书舍人魏大人,明日老夫有本上中书,让他见到了便利行事,不要多做审查滞留,要绕过王越,直呈皇上。”

    参胜点点头:“岳父吩咐小婿记住了。”

    羽承安点头:“今晚辛苦你了。”随后上轿匆匆往自己家中赶去。

    今晚虽受了李星洲一肚子气,但并非毫无收获,甚至可以说是大收获!

    他起初的出发点果然是对的,这宁江知府王通虽是王越之子,可始终久不在京中官场,太过稚嫩!

    与他父亲王越无法相比,在不知京中情况,不知京城官场局势情况下,便不加防备与人交心,真是小孩心性。

    这下好了,自己也终于有了对付他好女婿的把柄和手段!

    想着想着羽承安笑起来,王通不喜欢他那乘龙快婿,正好,老夫帮他对付!

    不过这事情还有难处,那就事有由头,但李星洲还得接下才行,如何让他接呢?

    起初羽承安倒是想得简单,李星洲此人年少轻狂,又有奇功,想必心中骄横滋生,多给他戴戴高帽,捧高一些,然后稍加激将,就能就范。

    小孩子嘛,再有本事,心性也必是弱点,可看今晚之事后,他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了。

    想想今晚李星洲的处境,如此受士人拥护,众多才子佳人爱戴,别说是他一个十六七的孩子,就是他们这样历经年岁的老人,也难免自得高兴。

    可他从头到尾,高兴是高兴,得意是得意,却没有忘形!没说什么冲昏头脑的话,没做什么愈矩之事,似乎一切如常。

    这样的少年老成让他都觉得心底发凉......

    不过事后又仔细想想也觉得合理,潇亲王英年早逝,之后王妃也郁郁寡欢而终,如此一来,他一个孩子把持支撑一大个王府,百来号人要养活,而且还越做越大,不少年老成都不行。

    某种意义上来说,羽承安其实挺敬佩这年轻的平南王的,若是他有这样的子孙,只怕做梦都要笑醒来。

    随即他又叹口气,可事到如今,他们便是不两立的局面,无论如何,都要扳倒潇王府!

    至于为何,无他,唯利尔!

    今晚到场的人,都是对平南王不满的。

    兵部判部事张让、中书舍人魏国安、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贯、度支使薛芳等,若只有一人,他自然不会去触如今炙手可热的平南王眉头,可他不是一个人。

    这么多同道中人合力一处,便是平南王,冠军大将军又如何?

    况且,他还有一个最大的助力,虽不能明说,也不敢有过多交集,但只要对付潇王府,他一定是打心底愿意那就是当今太子,东宫之主!

    说到太子,羽承安心中挺不屑的。

    没有心胸,没有报复,没有眼界,可怜得一辈子活在他皇兄潇亲王阴影中,他报复李星洲也无非因为是潇亲王嫡子。

    若李星洲不是潇亲王之子,即便他再有功勋成就,太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而且羽承安虽嘴上不说,和太子谈话时也会说些潇亲王不如他的好听话,对外人说起也不敢推崇潇亲王,怕得罪太子,但心中却铮亮明白,只怕十个太子也比不上当初的潇亲王。

    而今皇上也对太子没那么器重,身为东宫,却不放心将开元府尹之职交给他,要知道开元府尹可是重职,历来被与相位同比,都是每一朝的太子担任。

    可如今太子入主东宫已有好几年,可开元府尹却一直由何昭担任,足见皇上也不看好太子的能力。

    但不管如何,他依旧是太子,而李星洲是王爷,以太子为助力,对付平南王很多事情也会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

    中秋当晚,李星洲、严申、狄至、季春生等人喝得烂醉。

    第二天没有上朝,朝廷也有中秋假期。

    中秋过后,王府的新时代正式开启。

    起芳将带着王府两艘大船,定南级起芳号和起瑞号,开始顺着大江向南航行。给瓜州,苏州,泸州一代的几大商家带去王府的香水、果酒、将军酿还有钢铁农具;然后到八月下旬,这两艘大船又会带回南方收购的香蕉,橘子,布匹锦缎等北方稀缺的商品回开元。

    而另外四艘,地孤号、地全号、地察号、地健号,则将由严昆负责,承担更加大规模的航运声音。

    京西路作为全国最大的产粮地,秋收新粮是吃不完的,京西路的大批粮食,王府收购一些用于酿酒,但也只是小数。

    剩下的将由严昆运往南方瓜州、苏州、泸州,几地经历大乱,秋天收成肯定不行,正是缺粮的时候,如果粮食不到位,可能导致饥荒,引发动乱。

    若是往年,京西的粮农、粮商想将粮食卖到苏州、泸州、瓜洲去,不知要费多少周折,跋山涉水走多少的路,如今好了,王府负责收粮、运输,粮农、粮商只要负责收钱就行。

    粮价比往年的还高,京西路几十万农户,众多粮商无不高兴,都抢着和王府做生意,对平南王感恩戴德。

    而王府之所以敢这么收,一来京西路紧挨开元,粮商能将粮食拉到渡口,王府直接装船南运,十分方便。

    二来南方缺粮,只要粮食运到南方,比京西路这样粮食堆成山的地方贵了不止一倍,可哪怕卖一成五的价,价格也远远低于南方粮价,众多南方百姓依旧能得很大实惠。

    三来,定南级的载重和速度才是王府敢这么做的最大资本。

    当这些粮食运到南方,不止解决南方缺粮的问题,还会收购南方的皮革,然后运输北上,卖给朝廷兵部下的军器监用于军中甲胄制作,南方的猎户们也有了活路。

    至于军器监为何会买,因为李星洲就是军器监少监......

    而且这么大的动作,这么多的粮食货物,也需要许多劳工在渡口劳作。

    南方也好,北方也罢,王府都会招收大量劳工,又为普通百姓提供很多工作岗位,同时加速人口流动,带动港口城市的服务业。

    所以航远一通,刹时间,如同打通景国任督二脉,这条景国大动脉也流动起来,能让半个景国慢慢充满活力。

    如果以后江州也搞定,江州加入,南北真正贯通,江州的铁矿、铜矿也加入商业流通,那么景国就彻底能活过来了!

    李星洲站着小院二楼,看着远处鳞次栉比,一望无际的屋檐想着自己的宏伟蓝图。

    这些还不够,如果有更大、更快的船,走海路南下带动福州飞地,开发琼洲蛮荒;北上东海、渤海和金国、高丽买卖;东出太平洋与倭国贸易,这些动脉还能再扩大一圈。

    当然这只是设想。

    李星洲心里明白,人性贪婪嫉妒,人是最见不到别人好的动物,个人也好,团体也罢,上升到国家也是如此。

    他一个人做大,就有人对他不悦;整个王府做大,就有一群人会使坏;等景国富强,定会有一堆外敌觊觎;如何解决这种问题呢?历史的教训是是......只有以暴制暴,打到他们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做生意为止。

    .......

    八月十七日,李星洲在王府渡口送别起芳,亲自为她斟酒送行。

    官方渡口已经容纳不下王府大船,所以王府在造船厂下游建造一个新渡口,吃水更深,专门用于停靠王府自己的大船。

    “此去一路顺风。”李星洲道。

    “王府的船有风无风都能走。”起芳说。

    他哑口:“你这让我怎么接话.....”

    起芳妩媚一笑:“我只是想提醒王爷,可不要忘了你说的与时俱进,送别的话也与时俱进一些吧。”

    李星无语,“祝你发大财.....”

    起芳欣然点头,与他碰杯,然后一饮而尽:“也祝王爷发财,等到月末,我会回来,可在王府中为小女子备好上房,外面我住不惯。”

    “好,不过一切以安全为上。”

    她点头,飒然转身,登上大船,起瑞号和起芳号在长长的号子声中,伴随晨光缓缓驶离渡口,然后不断加速,向西南方去。

    李星洲看着渐行渐远的巨大船舶,心中澎湃,王府的新时代已经开始了。

    (关于为什么有些章节贵,有些便宜,给大家解释一下,收费系统自己定的,标准为每200字1点,所以字多的章贵,字少的章便宜。)

三百五十三、甲子九的玄机

    皇宫之所以大,并非都是皇帝及家眷住所。

    上朝的是长春殿,太子住所东宫,皇帝私人住所坤宁宫,北面还有诸多后妃住所。

    西面的房屋住人是临时变动的,能住少量执勤的宫女太监,而大多数太监宫女都是在皇宫外北山院居住,早晚出入宫门。

    上直亲卫营驻扎皇城之内,武德司戍卫皇城之外,贴北宁门扎营。

    皇宫四门,东华门,南午门,西安门,北宁门。

    北宁门接后宫和皇帝住所,寻常人不得入,门外驻有精锐武德司重兵,也是京城之内唯一驻扎数量过千的武装力量,直接听命皇帝。

    西安门为偏院,门内住着少数轮值宫女和太监,还有上直亲卫营的作训场,贴城内驻扎着上直亲卫营。

    南午门为正门,是大臣们上朝时走的门。若有大事,比如天子出巡,凯旋接风,祭天大典的仪官等等,走的都是午门。

    而东华门比较特殊,东华门又称文曲门,科举最后的殿试成绩最后会在东华门公布。

    东华门内,就是百官办公的场所,大庆殿、倡德殿等,宫中各部办公的宫殿就在东门内,位于皇宫正南,和正东,也正因要提供百官办公,皇宫才会如此之大。

    它不只是皇家亲眷住所,也是重要的朝廷办公机构。

    而其中大庆殿最大,规模甚至超过皇帝的坤宁宫和百官上朝的长春殿。

    大庆殿中是三省办公之地,都是各省分为一大院,每院有六开门的宽阔正厅堂和十几间厢房。

    三省分为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

    中中书省权力最大,是中央最高权力机关。负责起拟诏书圣旨,掌管制令决策,各种奏折也有中书审批做注,然后才会上交皇帝查阅。

    而中书省中设有政事堂,也就是中书高官官的办公室,中书高官官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大人。

    如果皇帝下达命令,会由中书省先审查,如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意,中书舍人也同意,便由中书舍人和翰林大学士一同起拟诏书。

    中书舍人负责诏书内容的审查,翰林学士则负责文辞筛选和下笔。

    之后,圣旨诏书交到门下省。由门下给事中审查是否有误,如果有误,门下省予以驳回,圣旨不得发布,所以门下省也有别名叫“封驳司”,意味驳斥,封存圣旨之意。

    一旦门下省审查通过,圣旨诏书就会交给尚书省执行,尚书省下有工部、刑部、兵部、礼部、户部、吏部六部,虽有尚书令,但一直不设,怕分皇帝大权。

    所以天子的权力并不是毫无限制的,一道圣旨下达,丞相可以驳回,中书舍人可以驳回,门下给事中可以驳回,负责执行的尚书省也可以驳回。

    在明、清这样高度集权的时代之前,历朝历代皇帝的圣旨被驳回的情况并不少见。

    ......

    一大早,朝阳初升,大庆殿中书省院内,几位中书舍人正批阅各处关官员,还有各地送来的奏折。

    他们没有筛选之权,负责提出精要,注明处理办法,之后上交平章事王越大人审批。

    而王越才是有权决策的人,毕竟每天这么多奏折,如果全直接送上去,皇上根本不可能看得完。

    政事堂在中书左侧,是孤立小院,里面只有王越大人还有羽承安大人能出入。

    魏国安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折子,一边为新来的同僚起栋解答一些问题。

    过了一会儿,有门吏送来几本新奏折,就要归柜,他一眼就看到其中角镶细红线的一本。

    瞥了一眼,见几位同僚正专注与奏本,连忙起身走过去,接过门吏送来的新奏折。门吏见此行礼退下,他悄悄抽出用蜡镶红线的那本,然后扣掉红线,自己看了一眼。

    一看,果然是羽大人奏本。

    他一边小心将羽大人的折子收入袖中,一边去右手案边记录,一一写上几本奏折,何时由何人入柜。

    羽承安的奏折他写上入柜,其实却被他私藏,另外几本则老实的按来处一一放入对因柜子中,这报备奏折的柜子按天干地支排,一共一百二十个。

    所有大事奏本,都必须记录在案,经王越批示,才能上呈皇上。

    但魏国安心里有数,羽大人交代过,若交给王越,这奏本十有**上不到皇上面前。

    不过也他并不着急,皇上也不是傻子,为防止丞相专权,只给他看想给他看的奏折。

    皇上也会每隔半月随机抽查十本未经任何批阅的奏折,称为半月检,上次旬检本该是八月十五日,但当时朝廷里外都休息,所以中秋过后还要补上。

    月检十本是由宫中内廷司总管福安来随意抽取,读书人和武人虽有争执,但在一点上算是统一战线的,那就是看不起阉人,所以官吏与内廷司的太监关系向来不好。

    魏国安也不例外,要托太监办事不可能,不过他依旧有办法。

    奏折分房中书内橱柜,每个柜子代表不同地方,不同部门,以十天干,十二地支交叉命名,每次皇帝交代次号,太监到了中书便照着圣谕念出来,然后由中书舍人取对应橱柜里的折子十本交给太监,再由太监交付坤宁宫,这其中就可以做手脚。

    .......

    时间慢慢过去,魏国安小心将羽相的折子藏在袖中,然后坐下继续处理公务,期间与诸位同僚闲聊几句,喝了会儿茶,不知不觉便到中午。

    魏国安并不打算走,同僚见了惊诧道:“魏大人不回家吃饭吗?”

    “哈哈哈,诸位先走,诸位先走,在下还有几个折子没看完,一会儿就回去。”他拱手道。

    “魏大人兢兢业业,真是我辈楷模啊。”

    “哈哈哈,那我等先走了,魏大人慢来,国事重要,可也要记得照顾自身啊......”

    “......”

    待众人慢慢出去,他便小心将袖子中的奏折,放入“甲子”柜数下去第九本。

    甲为十天干之首,子为十二地支之首,甲子之意,就为上首,最上之意,意指皇城。

    所有能入皇城的大员奏折,未经批示的都会放在这个柜子中,并登记在案。若是按理,后来居上,这本应该放在最上,中书舍人批阅时由下往上批阅。

    可魏国安担任中书舍人快十年,也摸出些门道来,每此皇上抽检,都会有“甲子九”这个数,指左上第一个的甲子柜第九本。因为甲和子分别为天干地支第一,为至,九也是至数,甲子九为天下之至,永远长久之意,皇上如此想必是图个吉利。

    可如此一来,他就有了可乘之机!

    做完这些,他从桌下拿出早就备好的熟猪肉和糕点就着茶水吃起来,之所以不带羊肉,是因为羊肉味大难藏。

    ......

两百五十四,烧钱养兵

    吃饱喝足之后,魏国安一直等着。

    直到下午些时候,同僚也陆续回来接着批折子,这时门吏进来,说是福安公公来了,大家脸色都不太好,也没人动作,显然都不想与太监打交道。

    魏国安趁机站起来出去迎人:“事情总要有人做。”

    说着他便出了门,去迎接福安公公。

    “公公远到而来,有劳了。”魏国安拱手,但也不敢对太监说过度客气的话,会受同僚排挤。

    福安公公点头:“咱只是奉命办事例事罢了,魏大人客气。”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用细金线拴着的纸卷,打开后念道:“乙末十二、甲丑三、庚戌二、甲子九、己申一......”

    一听到“甲子九”,魏国安心中大松口气,随后一个小太监跟着他进去取对应奏折,以免有误。

    在小太监注视下,他一一照着纸条取出十本,而其中放在“甲子九”的羽承安奏折也不出意外的被拿出来,一旁边看着的小太监也不觉得有异样,只是一一接着。

    待到十本奏折抽完,福安公公告别,魏国安才终于松口气,事情成了!

    不经王越之手,将这奏折送到皇上手中,还真要费一番劲啊,好在也没人察觉不妥。

    .......

    “太子觉得如何?”望江楼内,羽承安得意笑道。

    太子愣了许久,然后拉了拉旁边的方先生,问道:“江州的事真的没救吗?”

    羽承安见过几次太子的这个门客,见太子如此信任,心里猜也该是什么智士吧,可又想到太子的水平,不经怀疑这什么方先生不会是什么溜须拍马之辈吧......

    方先生只是摇摇头,然后皱眉:“江州如今局面,如用猛药,说不定会乱上加乱,让百姓更反朝廷,若视而不见,只能慢慢糜烂,江州必然会大不如前。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慢慢来。要想几个月或一两年内以求全功根本不可能。”

    听他说完,羽承安忍不住对这太方先生高看一眼,看来不是一般书生啊,他说得很有见地,也说到江州痛处,关键在于先是朝廷不断加征徭役赋税才导致江州如今局面的。

    人一旦尝到放纵的滋味,再想回去就难了......

    太子听了这话也高兴起来:“好,就按你说的来,今晚我便去找父皇!”

    羽承安见他这样,有些不放心,又交代道:“太子殿下千万记住,此去只能夸奖李星洲,多说好话,切不可意气用事。

    再者一定要一口咬定,王通与李星洲早已议定帮忙。若皇上问起从哪听来,就说咏月阁诗会传出的,已人尽皆知。

    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和皇上提起,治定江州,能得北方人心,此事若成,大涨天家脸面,事关天家威严。”

    羽承安明白,对于太子来说,为报复李星洲他什么都肯做。

    而对于皇上来说,天家威严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也是人,若天家失天威,谁还能服天子统治,所以在皇上眼中,若能增天家之威,令天下服从,他必然会答应。

    但身为外臣,这事他不能说,只能是天家之人去说,皇上才会相信。

    羽承安心底笑起来,如此一来事情便天衣无缝了,他的奏折报江州之事,却故意将事情说轻巧。然后太子再一说,皇上想事情若成,还是一个天家之人做成的,宁江府一代百姓定然会对天家感恩戴德,大得人心,十有**就答应了。

    可实际情况却不是,江州局势糜烂,已到令人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地步,就算李星洲去也没办法,到时事情不成,再如实报上江州糜烂局势,李星洲不仅有无为之过,还有越治越乱之嫌。

    他便可集众多同道中人一起借机弹劾,即便他时平南王爷承受不住!

    此计关键只有两点,第一点就是太子要帮他说话,这第一条显然简单,因为太子因潇王故事,痛恨李星洲,只要是害他的,太子便欣然答应。

    第二点最难,那就是他的奏折不能过平章事王越批检,要直接上呈皇上。

    因为王越是王通的父亲,必然了解江州局势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者李星洲是王越的孙女婿,据说两人十分交好,王越也时常拜访王府,如此一来他要是看了奏折,又听皇帝提起此事,想必立刻就能明白过来,他们的计划便露出马脚,满盘皆输。

    这第二点只能由中书舍人魏国安去办,看现在时辰,也该办成了吧.......

    .......

    “一二、一二、一二.......一是左脚,二是右脚,你他娘的是猪吗!”

    新军作训场上,众多新军正走着齐步整齐前进,上万人铺开长长的大阵,整个天空都被沙尘遮盖。

    也许有人不明白走齐步,踏步,对于军队来说有什么用?

    但在英美战争中,英军就是一边敲鼓吹号,一边走着齐步,一步一步走向美洲人,列阵开枪,有些部队阵亡七成依旧不崩溃,照样向前,最后取胜。

    而在鸦片战争中,大多数清军死伤不到一成就开始崩溃,在纪律严明的英军面前根本没法打,对于军队来说,纪律等于战斗力。

    斩首数超过十万的戚家军创始人戚继光曾在《纪效新书》里说过,千百人列阵,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军队行动必须一致,因为“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情绪是会传染的,特别是恐惧。

    所以李星洲对军纪也十分看重,接管新军之后,他虽然经常酒肉犒赏,但也有三人先后死于杖责。

    将一个人活活打死的凄厉场面很少有人见过,但他面无表情看了下去。军队不是乌合之众,他赖以生存,寄予厚望的新军跟不能是!

    信任训练,严明的军纪,大方的犒赏,新火器战斗的战术体系,经过严申,狄至还有王府众多在南方打过仗的护院训练之下,新军已经越来越有军队的样子。

    现在全军上万人集结整队只用三分钟不到。

    还是因为军士披甲,如果不披甲他们还能更快。而火枪营九千人,快速列阵,进入三段射击的战斗状态也只需要短短两三分钟,还在不断提高。

    加之每天都会有火器射击训练,子弹、炮弹每天能打两车,王府如今不差钱,随便打。

    他靠着生意聚拢的大量资本,每天都在这尘土飞扬的训练场上快速燃烧着,这就是烧钱养兵.......

两百五十五、打炮

    新军训练场北面,这里地势宽广,人烟稀少,而且远离开元城,也没村落人家,是每天新军炮兵训练的地方。

    李星洲和赵四一起步行穿过作训场,巡视炮兵训练。

    炮兵训练场每天都如打雷一般,地动山摇,动静很大,也是所有士兵们最好奇的地方。

    李星洲和赵四一次来到北训练场。

    最近赵四家里老婆又怀上了,作为妻管严的他自然鞍前马后,照顾周到。但因为他得到平南王重用,如今赵四也变成街坊邻居口中的风云人物,在京城小有名气,受到亲朋好友追捧。

    不过赵四不擅长交际,而是迷上火器,自从王府开始生产火枪、火炮,他顿时也不干木匠了,天天往河边作坊跑。

    而且他就是个典型的老实人,以前帮邻居做木工从来不要钱,还惹得家里老婆生气,因此人缘比较好。

    现在虽然发达了,老毛病还是没改,对谁都和善。

    中秋前还被家里亲戚坑了一把。

    他有了钱也和妻子商量着换个住处,结果妻子那边的亲戚给介绍一处,说什么风水宝地,上好的寨子,因为是娘家亲戚,加上他天天在王府研究火器,没太多精力理会,就交给亲戚打理。

    结果最后买下房后搬过去一看,哪是什么风水宝地上好寨子,就是年久失修,荒草满院的老寨不说,还在京西一代,上次暗道堵塞,街上屎尿横流,那臭味直到现在还能闻到。

    之后匆匆忙忙再去找那亲戚,人家早拿钱跑了,哪还找得到人,三千多两银子,不管去哪都够他富贵一辈子了。

    妻子为此大哭一场,还生病了,赵四却一边照顾妻子,一边跟个没事人似的,还跟妻子说觉得那宅子至少比以前大,也不亏多少。

    要是别人丢了三千两,估计都能患得患失一辈子,他倒好,第二天又继续去王府作坊钻营火器去了。

    正是他这种不温不火,又喜欢帮助别人的性子,让赵四人缘挺好,而且因为他的那种几乎无欲无求的专注,能想到很多别人想不到的点子。

    比如他改良炮弹,用软木将炮弹和发射药固定在一起,契合炮管,这样一来火炮发射时不用先放发射药,再装炮弹,而是一步到位。

    而且因为软木架契合炮管,起到封闭效果,气密性更好,火炮的射程和精度都大大提升。

    他还设计出用于测量炮口角度的象限仪,因为木工里本来就用用于测定角度的工具,他经过改良和创造,变成木质的象限仪。

    当然,象限仪这名字是李星洲起的,因为后世也有同样作用的仪器。

    因为这些,李星洲前前后后赏了他五千多两银子,羡煞旁人。五千两是一笔巨款,但比起他的贡献这一点都不多,甚至少了,因为这些改变,很有可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一个国家存亡。

    赵四也喜欢经常出城跑到新军营地来,考察士兵使用火器的情况。

    也因为这事,他被人为难,差点出事。十六那天他照例去新军大营,半路上路过禁军大营门口时被禁军的人当场扣押,理由是闲杂人等随意出入军队大营,怀疑他图谋不轨,所以要盘查一番。

    如果不是李星洲及时带人闯禁军大营,赵四差点吃了皮肉之苦。

    新军大营和禁军大营相隔不远,不过所属有天壤之别,新军直属枢密院;而禁军由三衙养训,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

    如今扣押赵四,李星洲闻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显然是冲着他去的!

    赵四经常出入新军大营,已不是一天了天的事,谁会不知道他是平南王的人。

    殿前司的殿前指挥使杨洪昭还在苏州,那么做这事的人要么是侍卫军马军指挥使赵光华,要么是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他当初就意料到有人会对他动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忍不住跳出来了.......

    这也给李星洲提了个醒,那就是赵四这样不在王府籍内的重要人才要是无名无分,很容易被人迫害!于是他干脆加赵四为是新军一厢都虞侯。

    然后给铁牛,关仲,祝融加了副营指挥使。

    因为他是枢密院的人,又是新军指挥使,自然有权任命。新军没设厢,一厢都都虞侯只是个虚职,但也是十分大的官身,一厢一般八千到两万五千人不等,首官厢指挥使,副厢指挥使,还有都虞侯。

    都虞侯是从五品职官,下次若禁军再敢拿人,那就是私自囚禁朝廷命官!他直接敢带人一路杀进禁军大营去。

    冢都虞没有为难他,他的文书才上去,第二天就批准下来关于赵四等人的任命,第三天吏部文书也来了。

    身为一军指挥使任命下属,朝廷顶多就是意思一下,走个流程,其实新军任命都是他说了算。

    赵四知道自己突然成了朝廷命官,还是从五品大官,高兴了半天,到下午就忘了,继续兴冲冲的跟他去考察火器的实际使用情况。

    ......

    神机营如今已改为神机军,下面有火枪营和炮兵营。

    火枪营依旧沿袭景国都、营、军、厢、某某军的编制,神机军下,没有设厢的编制,火枪队编制为三军,每军三千人。

    而炮兵显然已经不适用这样的编制,经过摸索,李星洲、赵四、狄至、严申一同得出一种新编制,那就是每八人负责一门炮。

    其中一人炮长,负责观察,测定射击角度和射击距离;

    两人负责炮弹供应和裁剪引线;

    两人负责火炮的垂直和水平角度调整;

    一人负责填装;

    一人负责塞炮弹,清理炮管和炮膛;

    一人负责堵火门。

    而且八个人运一门几百斤的炮,再配上驮马刚好合适,如此一来就需要重新编组。

    八个人为一班,每都战斗人员加后勤人员一共百人,十门炮。

    在其它营没有这样的分类,火枪营也好,骑兵也好,都是三人一小队,三十人一大队,三大队外加后勤人员为一都。

    ......

    “开始射击!”沙场之上,在李星洲和赵四注视下,炮兵都头高声下令。

    十位炮长同时接到命令后同时下令下属:“开始装填!实心弹。”

    每们炮加上炮长共八位炮手,炮长根据经验判断装填何种炮弹,就目前来说,新军炮兵只有实心弹和霰弹包两种。

    霰弹装备量也很少,主要为以防万一,如果对方士兵靠近到炮兵阵地百米以内,霰弹就是炮兵们的自保的手段。

    位于炮弹车旁的六号和七号炮手立刻查阅贴在盖子上的表格,表格详细列有炮弹类型,数量,射程。然后开始去掉为避免磕碰填充间隙的干草填充物,取出带有药包的炮弹。

两百五十六、帝后之议

    药包和炮弹一起用软木架固定在一起减少发射难度的方法就是赵四发明的。

    炮长开始测距,用象限仪来确定射角,然后凭借经验大声报出射击诸元,位于炮车后方的三号和四号炮手开始通过后方的木栓调整上下左右位置。

    而五号炮手从头到尾要负责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那就是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堵住火门。

    这是好几次差点出人命之后赵四总结出来的办法。

    因每一次发射完之后,发射火药会在炮膛内留下残余火星,这时候如果不堵火门,空气会快速回流,残留物剧烈燃烧起来。

    接着填装就可能发生炸膛,起初就发过几起这样的事故,虽然王府的潇钢强度好,导致炮膛没有彻底炸开伤人,但还有士兵被从炮车崩落的沉重炮管砸断腿骨,落下终身残疾。

    赵四经过好几次不要命的实验,也终于发现其中门道,并且给出解决办法。

    那就是专门有一个人负责一直捂着火门,这样空气不会回流,炮膛残余火星就不能燃烧。

    于是,原本七人一班的炮兵又加了一人,右手带着皮质手套,专门负责用手指堵火门,从此之后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故。

    射击诸元设定好后,二号炮手将从六号那里接过来的炮弹填装进炮口,然后一号用推炮器将固定在一起的炮弹和发射药推到炮膛底部。

    六号和七号炮手裁剪引线从火门放入,至此发射准备完成。

    一、二号炮手快速离开炮口位置跑到后方背对炮口,然后炮长下达射击的命令,这时负责堵火门的五号炮手用明火点燃引线,接着橘黄火焰一闪,炮身一颤,顺间后退,接着地动山摇。

    一都十门火炮接连发射,炮弹呼啸而过,远处腾起一阵烟尘,四百多米外,众多稻草木头的靶被打得支离破碎,也有些打得太偏的,偏离靶人十米左右,炮弹打折后方的灌木丛。

    发射完毕后,五号炮手堵住火门,一号炮手连忙上前用炮刷清理炮膛。

    待炮膛清理好后,所有人归位。

    都头一声令下,刚刚打得最偏的炮组八人,趴下做了五十个俯卧撑。

    李星洲欣慰点头,在众人不断努力之下,新军炮兵已经越来越专业规范了。规范化,专业化的流程才是战斗力,到了战场上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便不会手忙脚乱。

    他招手叫来都头。

    “见过王爷!”都头单膝跪在沙尘中。

    “你带甲在身,以后就不用跪了。”

    “多谢王爷!”

    “现在你们三十息内能发射几次?”李星洲问,三十息差不多就是一分钟。

    都头道:“回禀王爷,最好的炮班组能发射三到四次,差的也有两三次,在下敢担保,最差的三十息内也能发射两次!”

    李星洲点点头,前装炮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十分厉害了。

    “不错,继续努力!”

    “是!”

    看着沙场上不断重复发射程序的士兵,心中也豪情万丈,如今新军已经列传炮兵十五都,三营,而且后续还不断有新炮加入,他的目标是六营,三百门炮。

    ........

    “皇后怎么看此事?”坤宁宫内,皇后正给皇帝捏着肩膀,因为还在太后丧期,皇后穿的还是素服。

    皇后道:“依妾身看这是好事,太子不是说了吗,这是星洲与王通议定的事,他们是翁婿,翁婿之间如此融洽,陛下岂有不成全之理。”

    皇上往后靠了靠,四角的暖炉子有宫女在照看着轻轻扇风,如此即便大殿之外秋寒浓郁,大殿里还是暖烘烘的。

    皇帝半眯着眼,点点头道:“也好,星洲这孩子有作为,当初田妃给他取平南二字,果然用得好,如今天下各处都有奏本上来,对天家歌功颂德,京城百姓也处处传颂呢。”

    说到这皇帝难得笑出来,小声道:“昨日我还带卫离、福安悄悄出了宫,走了一遭,到处都有说书的,卖唱的,读书的,都在说南方的事呢。你不想想,这都过去多久了,民间还在传扬,而且一提起就说朕有眼光,有识人之能,星洲以前做哪些事,朕还敢把他派去南方,结果一下平了南方之乱,呵呵呵......”

    “可不是吗,若不是陛下识人,星洲那孩子哪有这机会。”皇后笑道。

    皇上笑着摇头:“你呀,也是挑着朕想听的说。不过道理却是这个道理,若星洲这才再能解决江州一代乱像,对我皇家名声必然是大好事,他前面的是都还被说呢,如果再有功就是火上浇油,越燃越旺,江山社稷才会更加稳固。”

    说着他微微前倾,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递给皇后,皇后专心看起来,“再者你看,这是羽承安的折子,也是说江州情况的,昨天恰巧被福安从中书省抽回来的,他想必也觉得江州不能不管,所以来了折子。

    看这折子,江州情况也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有些手段,有些本事的人,大抵不成问题,你说星洲那本事和手段,让他去办他能搞不定吗?”皇上笑道。

    皇后看完折子也点点头:“照羽承安这么说,江州之事不过乱局初显,确实应该早治,而且只是暂时有些动乱,不是大问题,确实可以让星洲去。”

    皇上点头:“现在要想的是让他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才合适,若是钦使管不了那多,若是安抚制置大使宁江府一代的官吏肯定不会同意,也不会配合星洲行事。”

    皇后笑起来:“陛下想多了,哪有那么难,当初不是将宁江府一代的江闲军调往北方防范辽人吗,如今关北路还需军资粮食,便设京北路转运使不就行了。”

    皇上听了点点头,“确实,转运使不同于安抚制置使,掌措置捍卫疆土的军事,不领政权,确实合适,就这么定下吧!不过此事也要先与星洲只会一声才行。”

    .......

    王通自从中秋之后便等着张让给他送来说好的女真麝香,可接连两人,根本无人拜访。

    起初他想或许是公务繁忙,没时间来,毕竟他不用上朝,京中大臣都是要上朝的。

    可是随着他不断回响当晚与羽承安,张让等人的话,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虽然他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可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

    这种微妙的不安让他心不在焉,与妻子游京都时也时常走神,跟记不得一时赌气与李星洲的赌约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929/ 第一时间欣赏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所写的《世子的崛起》为转载作品,世子的崛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世子的崛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世子的崛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世子的崛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世子的崛起介绍:
万人敬仰的萧王故去,留下名满京都的纨绔世子,人人咬牙切齿。却在某一天世子变了,在平静中奋发,在误解中进取,在困苦中挣扎,直到一天,蓦然回首,世子已经崛起了世子的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