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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世子的崛起txt下载     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两百五十六、铁娘子的手段

    春雨来得毫无征兆,滴答滴答打落天井,一如理不清的愁绪。UU小说

    诗语和阿娇外出时候忘记带伞,此时又是傍晚,珍宝阁已经打烊,居然一时被困在珍宝阁中。

    几个家丁和丫鬟在门外守着,屋檐上的雨点顺着瓦沟滴答滴答落在天井院中,诗语呆呆看着拿着那珠帘般的雨水,身后,阿娇正在仔细的看着账目。

    诗语今日本就是来核对珍宝阁账目的,毕竟已经月底,王府要统一账目,然后存根,这是李星洲那混蛋定下的规矩,很麻烦,那家伙脑子里就没什么正常东西。

    想着,她忍不住搬来把小凳子,坐在雨帘前,落在青石板上碎裂的水滴时不时击打她的脚踝,有种微微冰冷的感觉。

    如今,她在王府中的形势改善许多,大家私底下都很敬重她,叫她铁娘子,她喜欢这个叫法。

    其实大多都是因为阿娇的帮助,阿娇给了她机会。

    关于冯家兄弟状告王府的事,因为她的果决处理,风波很快就过去了,还为王府赢得百姓拥护。

    孙半掌虽是黑道人物,却很识时务,当时都没收钱便答应下来,还直言事不毕,不取王府分文。

    直到冯家出事,冯家的冯同财和冯同强兄弟两在夜里被人打得下不了床,之后还有好多工匠也受到威胁不敢吱声之后他才收了王府的银子,在诗语示意直接,又多加十贯。

    十贯对普通人而言是大钱,但让孙半掌对王府保持敬畏,感觉王府高深莫测更为重要。

    另外一边,诗语使出自己之前用来对付李星洲的招数。

    起初王府众人确实不理解她为何要找孙文砚,为何要把钱花在只会吹拉弹唱的说书人身上,不过几天之后他们就明白了。

    诗语想起来还有些小小的自得。

    她想的办法无非是跟那混蛋学的,有时示弱并非退让,她请说书的到处传扬这水轮和铁匠的事,不在与讲水轮有什么好处,于国于民有什么重大意义,寻常百姓谁会听这些,大家关心的无非是此事的来龙去脉。

    于是说书的自然有是市场。

    不过这其中要怎么说就是问题,舆论导向大多都是这样的,一件事有不同的说法,关键在于如何巧妙引导。

    比如这事,铁匠们说王府用奇技淫巧砸了他们饭碗,自然可以站在铁匠一边说,就是王府蛮横霸道,不尊重祖宗手艺,投机取巧,害了众多良心匠人的饭碗和赤诚之心。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站在王府一边,说王府懂得权衡变通,与时俱进,勇于创新,王府这水轮省时省力,既能代替人力,不让那么多人劳累,于国于民都是件大好事。

    可无论哪种说法,都必有争议。

    诗语自然不会这么说,于是在诗语受意,孙文砚传达并且带头之下,故事版本变成对于铁匠们的讥讽。

    如何讥讽讥讽?大多都是孙文砚想出的笑问式的说唱,传扬之前诗语亲自过目并准行,大意便是嘲讽铁匠既说是祖宗手艺,那必定精湛,何惧区区几个死物呢?

    然后贬低王府水轮不过水驱死物,毫无生气,做工粗糙,不过王爷突发奇想的玩物罢了。人十指灵活,心思灵巧,居然怕水轮,是心虚害怕还是学艺不精?如此手艺有何颜面自称祖宗手艺,有何颜面见泉下先祖......

    示敌以弱,有时是最好的反击。

    果然,这组合拳之下,所有风向几乎都是向着王府的。

    再说李星洲无论如何不得人心,毕竟他出征在外,为国监军,这种情况下有人趁其主人不在,状告王府,还不是什么能盖棺定论、争议纷纷的事,自然会出现大多数舆论倒向王府的局面。

    其实这事王府就是强势一些,那么怕李星洲不在,强行利用王府势力处理这事也是可以的。

    到时受骂就受骂吧,毕竟也没人敢拿王府如何,但在王府众人心中,严昆也好、严也罢、甚至是季春生、阿娇、秋儿、月儿,对李星洲有着更高的期待,所以不能徒增不光彩,那种期待大概来自于他优秀的父亲潇秦王吧。

    因为,此事中王府本来被动,结果在诗语果决处理之下,王府既得名声民心,又解决事情,众人无不夸赞诗语的行事果决,就连平时一脸严肃,少有好脸的严也差人送她一些剑南好茶,还有辽国山参、冰片之类的贵重物品。

    诗语自然不会因此自得,不过是帮那混蛋收拾烂摊子罢了。

    第二日,她便把茶装罐,配上金银花,山参片自己喝。

    可不管如何,这次机会其实是阿娇给她的,她是珍宝阁总管,还负责与诸多大商交接,可在府中地位,除去李星洲,必然是阿娇了。

    即便总管严,事情稍大,处理之前都会问上一声,大多时候阿娇都会笑着点头,然后和颜悦色的准行。有时她又会问诗语事情该怎么办,而且都是当着众人的面问,非常给她面子,可阿娇越是这样,诗语越觉得心里别扭。

    在王府里,秋儿是最特别的,那混蛋最宠她,是人都看得出来,她心中有着众人无法触及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高深莫测。

    月儿活泼可爱,和谁都处得来,大家都喜欢她,即便有时何芊会跟她斗嘴,可两人其实要好得晚上有时都会睡一块儿。

    何芊常来王府,又是开元府尹何昭爱女,文武双全,落落大方,英姿飒爽,受人喜爱,人们愿意为她出力。

    阿娇自不用说,她是皇上钦点的平南王妃,还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通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孙女,又是京都第一才女,才情卓绝,处事时给人镇定不乱,又暖如春风的感觉,简直集万千优点与一身,给人毫无瑕疵的感觉。

    可是自己呢,诗语忍不住想......

    自己不过凡家子女,青楼头牌罢了,若不是那混蛋太聪明,一眼识破,她只怕和王府这种高门大户,生生世世都不会有任何瓜葛。

    每次阿娇向着她,为她说话,让她表现,诗语虽心有感激,可总觉得亏欠她一般,对于阿娇而言,她又能以何相报呢。

    阿娇已是天之骄女,她什么也不缺,家世煊赫,丈夫又是年纪轻轻的平南郡王......

    想着想着,她一回头,发现阿娇已经站在她身后,将裘衣披在她肩上:“诗语姐,我对好了,你帮我看看。”她笑着道。

    诗语点点头,阿娇正在学习,很多事都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她始终是王府主母,很多事必须学。

    阿娇在身边专心看着她核查账目,轻声问道:“诗语姐姐刚刚在想世子么,那么入神。”

    诗语慌了一下,连忙摇头:“你说什么呢,我哪会想他。”

    阿娇笑起来:“哪会,我知道诗语姐姐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最关心世子的。”

    “不许胡说。”诗语感觉心有些乱,连忙绷着脸,拿出老师的架势。

    阿娇笑起来,抱住诗语的手臂:“诗语姐,你知道吗,我最羡慕你了。”

    诗语看着账本,随即一愣:“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当然羡慕。”说着她贴近诗语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顿时,诗语脸全红脸,连忙支支吾吾想要辩解什么,阿娇却不让她说话,只是嘟着嘴道:“我们可都羡慕呢。”

    诗语小声道:“不是那样,我,我懒得跟你讲解释.....”不过说着说着脸色已经全红,两个女孩低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脸全红了......

    两人边聊边对着账目,雨水小了许多,瓦沟中的雨滴开始逐渐慢下来,就在这时,有人匆匆进来。

    是身着潇王府独特衣服的王府下人,他来得匆忙,全身已经湿透,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气喘吁吁,全身上下都流着水,就这么跪在天井雨水潭中。

    两人敏锐的感觉事情不对,阿娇合上账本,上前问:“进来说,怎么回事?”

    家丁喘着大气,水滴还不断从头发和衣服上滴落,“两位主母,宫里来了消息,是急事,关于王爷的,是宫里福安公公送来的,请两位主母快回去看看,车轿已经备好。”

    诗语心中跳了一下,关于那混蛋的消息,还是急事,宫中总管亲自来的,不知为何,她心中一阵慌乱,头一晕,后退半步,阿娇连忙扶住她。

    “诗语姐,没事,或许没什么呢。”阿娇连忙安慰她,随后便匆匆冲出雨幕,上了王府的马车。

    .....

两百五十七、星星之火

    宫里的福安公公已经等候许久,那边很多人陪着,他是内廷司总管,不能失礼仪。UU小说www.uu234.cc

    他带来宫里消息,福安公公说得很慢,诗语和阿娇是半道进来的,大堂里汇聚许多人,福安公公缓缓的说起来,一听完,众人都不镇定了。

    诗语有些失态,一下子站起来,眼泪瞬间忍不住,她不知到底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难以控制,听到那消息的瞬间,心一下子被撕开,如坠冰窟:“这混蛋......我,我要去南方,我去把他找回......”

    阿娇连忙抱住她,也颤声道:“诗语姐没事的,没事的,世子定会平安无事的,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在他面前总没什么难的不是吗,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说着说着她也不知是安慰诗语还是安慰自己了。

    大厅中气氛一下子压抑下来,季春生一言不发,拿起马鞭就要淋雨走,严连忙叫住他:“你要做什么!”

    “我去找陛下请命,给我一军之兵,我能南下。”说着头也不回出门,这次严也没拦他。

    众人都不说话,月儿也冲进阿娇怀里哭起来,秋儿则一言不发,自己悄悄离开大堂。

    大厅中一下子变成沉重,便是福安公公也不敢随意说话了。

    平时王府即便出了再大的事情,众人都会各抒己见,极力想办法解决,可这一次,他们一下子全乱了,如同失去主心骨一般,就是严也一下子六神无主。

    ........

    四月初,消息逐渐传开,平南王郡王李星洲因收到姑姑庆安公主的告急信,不顾瓜州前军统帅的杨洪昭的阻挠,率亲兵千余人西进南下,千里驰援泸州。

    本来京中众人都以为多事的三月过去,会迎来安稳的四月,结果事情并非如此,一次次出乎人们意料之外。

    不同于之前的谩骂,这次李星洲所为之事确实惊了众人。

    景朝以孝治国,庆安公主李念秋是平南王李星洲的姑姑,于情于理,这都是大孝的举动,何况还可能是豁出性命,舍生取义的举动。

    毕竟千余人深入叛军盘聚的敌后,这可是不要命的事,据说苏州叛军有二十多万!

    不过百姓们并不知道,叛军其实比这少得多,不过是天家为掩饰太子战败之过,所以有意无意将这数字说大,毕竟叛军越多越强,那么战败之过便不能全怪太子头上,于天家就是好事。

    北方少有人去苏州,就算前线将士,若非将帅,知道军事机密,谁能知叛军到底有多少?

    即便参战鞍峡口的禁军也只知道一眼看去漫山遍野都是火把,哪会有人一眼看得出有多少人,说十万也觉得有理,二十万也不差,还有夸张的参战将士说三四十万,照样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当天,皇上紧急召集朝臣商议。

    大多数人都是反对匆匆出兵的,毕竟鞍峡口才败过,此时匆匆出战军心不稳,这可不比上次,这次可是国运之战!

    此战若败,景国很有可能一蹶不振,百姓和普通官吏感受不到,可他们这些朝廷重臣却都知道,没人敢不慎重。

    却唯独有之前与李星洲不合的冢道虞反而站出来,提出可以让瓜州大军缓缓向西推进,威慑苏州,若情况有变便找机会主动进攻。

    对于他这种说法很多人都不赞同。

    但冢道虞却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平南王军西进南下,不出半月,叛军就会得知,到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回分兵追击。

    而叛军为根除前后夹击的危险,必然将重心放在对付泸州,大部分兵力估计已经调往北方与泸州对峙,或者攻打泸州,两下分兵,这时安苏府南部和东部就会空虚,正是进军的好时机。

    如果静待叛军攻下泸州,击败平南王,到时叛军回防,兵锋更甚,更加难以争锋。

    关于打仗,冢道虞的话语权比王越还重。

    皇帝考虑了一整天,第二天一早朝会时便不顾反对,下达新令,让瓜州大军遵从冢道虞之策,缓缓西进,伺机而动,若有机会便攻下安苏府南部和东部。

    关于皇上这个决策,不知是真下定决心赌一把,还是因为担心自己孙儿李星洲的安危而冒进,众说纷纭。

    .......

    李星洲骑着眉雪,经过几个月磨合,他和这马儿已经无比契合,大宛马果然温顺通人性,他有时都不需拉缰说话,马儿也知他要做什么。

    看着破落荒凉的街道,他突然大笑起来,吓了身边的起芳、严申还有狄至一跳。

    “王爷有何好笑。”起芳不满的道。

    “我笑这地方,说不定百日之后,这里就会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你说这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吗。”李星洲兴致盎然的道。

    起芳看了荒废的街道一眼,小声道:“傻子......”也不敢让他听见。

    李星洲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起家兄妹的热血感染,唤起他心中的豪气也好;或者是因为他本就如此,赌徒本性暴露,想豪赌一把也罢,他决定不走了。

    因为泸州这地方是个风水宝地。

    确实,起芳说的条件太诱人,他不可能掌控京都,因为开元永远都是皇帝的地盘,正如小姑驸马府可以召千余人手而毫不担心,他在京城身为王爷王府召上百人手也要处处小心,不被抓把柄。

    这就是自己的地盘和别人的地盘之间差距!

    整个淮化府啊,即便到时起家人反悔都没用,因为泸州有公主府,小姑在这,还是庆安公主,皇后之女,她的亲姑姑,实权不大,可影响力绝非一个知府能比。

    他不求什么泸州军政大权,只希望在泸州做事,有人遮掩,畅通快捷,毫无阻碍......

    “平南王让小女子听你的,可到底准备如何?”

    眉雪踏过青色砖石,它昂首挺胸,马蹄咯咯作响,“我们这些人是不够的,虽然冒险,但需要更多人手才行。”

    “更多人手?”

    “嗯,我们老家有句古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李星洲说着加快马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两百五十八、领导的魅力

    风声呼啸不断,四月初的春风更加肆无忌惮。

    神机营上千将士,加之起芳带来的衙役厢军合并一处,足足有三千人左右,这是一支庞大的队伍,泸州城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几乎被塞挤得满满当当。

    普通人见了都躲得远远的。

    队伍浩浩荡荡,一直向城西走去,一路上,很多厢军都战战兢兢,反而神机营士气高涨,队列整齐。

    “王爷想过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吗。”走着走着,身边的起芳突然问他。

    李星洲看她一眼,见她眉间隐忧,忍不住笑起来:“当然知道,事到如今箭在弦上,本王岂会不知。”

    “那......那为何平南王看起来丝毫不忧心。”起芳不解的问,这可是搏命的做法。她眉宇之间露出不满,毫不掩饰,大概觉得如此行事太过草率.....

    李星洲好笑的说:“难不成非要哭出来起都统才觉得我心中担忧,便能放心下来吗?”

    “那倒不必,不过至少也不用这么笑吧......”起芳无语:“王爷可知所为之事如何艰难。”

    李星洲看她一眼:“你倒是质问起本王来了,不过虎落平阳被犬欺,谁叫本王手中无兵,还流落他乡呢。”

    他开玩笑随意的说,不过事实却是如此,普通人想必一听他朝廷平南郡王的身份早被吓住,可起芳不是,她极有权欲,自己只有一千多人,起芳衙役加厢军能凑两三千,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听令。

    “平南王言重,若想骂人便直接些,不用拐弯抹角。”起芳不忿。

    李星洲只是笑笑,并未在意话中的火药味,他喜欢幽默的人,幽默是交流的最大智慧,太过严肃和死板有时会成为累赘,幽默的底蕴是胸中豪气和乐观向上的积极。

    正如《三国演义》中曹操败走华容道之时,他那三笑,笑周瑜少谋,诸葛短智,成为多少后世讥讽的话柄。

    可却正因这三笑,李星洲反而深深喜欢上了这个曹操。

    当面对绝境和生死考验之时,寻常人在那种生死关头别说开怀大笑,就是冷静思考也做不到,曹操能幽默的将其化为对自己智慧的挑战,幽默而豪迈。

    亦如当年**长征亦是如此,追兵在后,条件艰苦,时不时还有要命的空袭,说不定何时就会运气不好而丧命。如此境地,肩负数万人性命,可老毛边走还边观山色,写诗词,潇洒自如,活得俨然如同浪漫豪迈的大诗人一般。

    这就是领导者的胸襟和气魄。

    那种凝刻在骨子中的乐观和积极,比任何东西更加有用,使得曹操和**这类人注定会成为优秀的领导者,他们除去智慧,本事身也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人格魅力。

    如果你的上司终日愁眉苦脸,垂头丧气,说话做事毫无底气,即便再有才能又如何,谁会愿为他拼命努力?

    乐观是会传染的,同时消极也是,而身为领导者,一言一行都会感染无数跟随者。

    李星洲其实前世就明白这些道理,不过和起芳自然说不明白,他自信的笑道:“今日本王一去,当然是去拼命的,泸州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我当然知道。”

    他说着拍了拍胯下昂首挺胸,走路平稳的眉雪:“不过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你看我的眉雪,若事出意外,只怕它也活不成,可它从容自若,没半点紧张受惊。”

    “你!王爷是骂我不如你胯下的马儿吗。”起芳生气道。

    李星洲一边走一边说话,扯开话题:“在京都,百姓都称本王为京都大害,可我却依旧是平南郡王,依旧监督朝廷大军,起都统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善行并非常智行,恶行亦非常愚行,有些事情,只有我这样的恶人才能来做,人们眼中的坏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受牵扯,不会因名声而拖累,不会因道义而禁锢,所以本王什么都敢做,无所畏惧,心无掣肘!”李星洲高声说完,然后自信的看了起芳一眼:“本王无不能成之事,哈哈哈!”

    严申和狄至都挺起胸膛,紧紧跟在他身后。

    起芳呆了一下,不说话了,神机营军士每人牵着一匹驮马前进,驮着火药弹丸和食物,各个士气高昂,正午不到,他们的队伍已经汇聚到城西观音庙山脚。

    李星洲骑在马上,放眼望去,山谷两边的山坡上,没有树木,只有被啃食得差不多的灌木树桩,整座山光秃秃的,都是被人啃食感觉的。

    还有许多临时用麻布,甚至木架搭建的棚子,满山都是人,密密麻麻看不到边,还散发着老远就能闻到的恶臭。

    三千多人,甲胄齐全集结在山脚,一下子便引来山上人群的注意,众多目光都看向他们,大多都不友善,惊恐、排斥、畏惧、愤怒......充斥其中。

    山顶的观音庙前,守着数百手拿长棍,剃光头,露出半个肩膀的和尚,不过好些人连头发都没剃干净,甚至几乎没人穿的是和尚的袈裟,都是麻布衣服露半肩。

    这山上至少有上万百姓在跪拜.......

    好些厢军已经吓得开始后退了。

    神机营士兵快速上弹,然后排好阵型,有条不紊,即便面对漫山遍野十几倍于己的不善目光,依旧没有乱了阵脚。

    李星洲不知道是火器的强大给了他们信心,还是信任训练的效果,可无论如何,他都高兴的笑起来。

    起芳觉得有些丢脸,但也没办法,只是好奇的问:“王爷想好了,真的不怕死吗。”

    “怕,是人就会怕死,不过怕不等于退却,你说起家人审时度势却不卑躬屈膝,我天家子弟也是,死孰能不惧,但直面生死岂不也是一生难有几次的每妙经历。”他说着大声下令。

    “严,举王旗开路,传话朝廷平南郡王召见普世大仙!”

    严申得令,接过黄底金字大旗,深吸口气,打马上前,口中大喝:“天子皇孙,朝廷平南郡王,召见普世大仙!”说着便骑马走上通往山顶观音庙的大道。

    如果想要击败丁毅,几千军队是不够的,李星洲只能放手一搏。

    身前不过三四百米,左右纵横宽阔的山谷中,漫山遍野都是人,严申骑马自顾自走上去,居然没人敢阻拦,都挪开道路来,一时间,气氛凝重到极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突然生变.......

    “天子皇孙,朝廷平南郡王,召见普世大仙!”严申一边走一边在人海之中高声大喝,俨然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磅礴气势,身后的神机营军士见此军心大振,李星洲却能看出严申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是无形的交锋,严申的喊话其实就是挑衅,到底是他普世大仙大,还是皇帝大,就看谁能撑住。

两百五十九、斗智斗勇

    “狄至,肃清道路,本王亲自上山!”李星洲一挥手,大声道,狄至小声道:“王爷,属下上去就行,这实在太过危险.....”

    李星洲却一笑:“不碍事,本王亲自去看看那普世大仙何方神圣,到底敢不敢见我。www.uu234.ccUU小说”

    这时高大的起瑞也豪气的赶马出来:“某也随王爷去。”

    李星洲点头默许,随后打马上前,带着狄至和起瑞向山上走去,神机营士兵都准备好三段射击,在上下列阵,他不敢带人,因为人一多,怕那什么普世大仙狗急跳墙。

    李星洲表面笑嘻嘻,可心跳俨然加速到前所未有的速度,拉住缰绳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周围无数目光汇聚到他身上,爬在地上瘦骨嶙峋的人不断为他让开道路,前方,严申举着平南王大旗,还在高声喊话。

    人群十分不友善,死死盯着他们,暂时没人动手。

    马儿一路向上,就在这时,起瑞的马被踩了路边松软土,一下打滑,差点翻到,周围百姓被吓一跳,还以为他要动手,一下子冲上来,还好狄至瞬间出刀,一声怒喝吓住众人,这才没动起手来。

    虚惊一场之后,众人喘着大气,气氛更加紧张。

    李星洲继续向上,道路两边山坡山都是瘦骨嶙峋的百姓,死死盯着他们,很多人吃喝拉撒都在此,臭味熏天,又脏又乱。

    很快他见到庙前半人高的观音像,这就是自己破土而出的石像,也正因如此,百姓们都认定普世大仙佛法强大,法力无边。

    李星洲仔细看观音雕像四边隆起的土堆,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猜测。

    山脚到山顶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他们在观音庙外的空地上停马,前方就是观音庙,四周百姓都紧随其后围靠上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央,目光不善,隔着五六步的距离不敢靠近。

    狄至和起瑞紧紧护着他,与众多狂热的百姓对峙,严还在高喊着:“天子皇孙,朝廷平南郡王,召见普世大仙!”

    可前方寺庙没有半点动静。

    李星洲深吸口气,捏捏手指,心里咬牙,我tm今天就是来赌命的!

    他干脆利落的翻身下马,把几人都吓一大跳,毕竟下了马若出事可不好跑。

    他一下马,就大声道:“给我接着叫!”

    严点点头,继续大声道:“天子皇孙,朝廷平南郡王,召见普世大仙!”

    果然,很快观音庙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四五十的笑面老和尚,他面带慈笑,长相十分慈祥,**半身,披棕黄袈裟,身后跟着两个小和尚,虽然没头发,又裹了胸,李星洲却一眼能看出这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李星洲本来心中还紧张,正在不断筹划接下来如何应对,见他出来,心里顿时大定。

    他明白老和尚的心理,自己在马背上他就出来,岂不是低人一等,现在自己下马他才出来,既不得罪皇家,又不低人一头,看似聪明,不过......

    其实他一出面就已经输了!

    他会出面,说明他心里还是害怕皇家,没有破釜沉舟的毅力,李星洲忍不住在心里摇头,人就是如此,事到如今,他还有退路吗?普世大仙身在局中,根本看不清楚。

    李星洲本以为能够欺骗数万百姓的邪教头子,怎么说也该是号人物,现在看来虽算人物,可比丁毅之流差多了。

    若丁毅是他,绝不会出来,即便被困死在里面也不出来。

    “阿弥陀佛,老僧见过平南郡王。”他只是双手合十,也不行大礼,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表明自己身份,他一开口,周围百姓都纷纷跪下,口中念念有词,顶礼膜拜。

    见他如此自大,连朝廷平南王也爱理不理,严申生气的就要拔刀,李星洲悄悄上前按住他手臂。

    李星洲从见到他起,就一直盯着普世大仙的脖子,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他的猜测是对的.....

    很多障眼法看似高明,可总会有破绽的,他要是在京都玩,百姓大概率会给他挑出毛病来,可在泸州局势之下,百姓绝望,毫无精神寄托之时,这些障眼法就成了蒙蔽人心的手段。

    李星洲哈哈大笑:“普世大仙天庭圆满,佛陀福相,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本王的爷爷,当今皇上听说大仙有不食不休能度日之术,驻颜养生,十分仰慕,派本王不远千里前来请教,请大仙赐教。”

    他这话一出,周围跪着的百姓都议论纷纷,连皇帝都知道普世大仙的本事,还派孙儿来请教,大仙果然好本事!

    一时间,周围百姓对他们的敌意也少了许多,至少说明他们不是来害大仙的。

    普世大仙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点点头道:“本仙其实早已料到今日小王爷会来,故而避之不及,皇上贵为天子,至尊之躯,这小小仙术相传自然也是应该。”

    说到这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命有定数,天机不可泄露,皇帝尊贵,终为凡人,上仙之术凡人不可驾驭,强行学也只会害他。”

    这下狄至怒了。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皇帝只是凡人,而他是仙,虽没明说,可也是隐晦告诉李星洲,他比皇帝还高一等!如此大不敬的逆反之语,狄至听懂了其中含义,自然怒气冲冲。

    无形的交锋之中,气氛再度凝重,李星洲却不在意一笑:“那还真是遗憾。”皇帝地位关他屁事,他想要的是更加宏伟的东西......

    “不过既求不得仙术,本王也有一事相求,想求大仙赠物给皇上,做驱灾避邪之用,仙人之物,可为法宝,我看大仙脖子上的念珠就不错,大仙不会吝啬吧。”李星洲诚恳的道,说着双手合十。

    普世大仙第一次有些失神,愣一下说:“此乃本仙元神法宝,不好.......”

    “不好什么,大仙可听说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上虽是**凡躯,杀起人来只怕比仙人更厉害吧,数千里赤诚相求,结果空手而归,皇上会如何想?

    朝廷禁军百万就在离此地千里的瓜州,大仙可要想好了再说。”李星洲一变脸色,冷冷的道。

    “确实,呵呵,阿弥陀佛,确实如此,庇佑天子,也是功德,对本仙修行有利。”他一下子改口,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念珠交给李星洲,还不断交代:“王爷小心,此物仙家法宝,精贵不同凡品,可不能磕碰。”

    李星洲接过念珠瞬间,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都不解的看向他,李星洲突然无礼的拍了拍普世大仙的肩膀,把这老人家拍得呆愣当场。

    “现在,你完了......”李星洲嘴角带笑,轻声说道。

两百六十、骗术

    欺骗,一直贯穿在人类的历史的每个角落。

    人类离不开欺骗,从另一种角度说,欺骗是生物智慧的体现。

    智商越高的生物,越会以欺骗的手段达成目的,欺骗的方式也越发复杂难懂。

    到了复杂的人类社会,欺骗甚至都不能不能一概而论,需要仔细甄别分类,为其写一本百科全书也不为过。

    翻开人类历史,即便跨越千百年,纵览东西方,史书中的处处漏洞,疑团,也无处不写着“欺骗”二字。

    小的有鸡鸣狗盗,大的如宋太祖黄袍加身,数不胜数,欺骗有时确实能节省很多人力物力,资源消耗,从而达成意想不到的目的。

    但是,骗人简单,要骗过很多人就难,所以那些著名的魔术师才如此令人尊重,某种程度上,人们是不讨厌欺骗的,正如之前所说,欺骗是智慧的体现。

    如果普世大仙在京都做这些骗术,众人也只当玩乐,必然会怀疑,然后设法揭穿,毕竟在京城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遵循三纲五常,天地祖宗,精神上有寄托。

    但在泸州这兵荒马乱的地方,百姓凄苦,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求天拜地,祭祀祖宗都得不到回应之时,人们自然也就绝望了,这时任何其它精神上的灌输都容易趁虚而入。

    普世大仙就是抓住这个机会,若是百姓还能理智思考,大概率不会中他诡计。

    因为他的的骗术并不高明,道佛不分,逻辑混乱不说,还疑点重重,可惜百姓此时饥寒交迫,又处在对苏州叛军的恐惧折磨之中,普通人少有还能理智去考虑问题的。

    一开始听小姑说起普世大仙的事时李星洲便猜到一些他的骗术,然后上山时候他还仔细观察情况,从而验证自己猜测。

    和他想得几乎一样,并非是他有多聪明,而是这些古代骗术,各种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在后世都有人专门立书整理,陈列后世眼前,当杂谈怪说来看,这普世大仙,算是吃了文化的亏吧。

    李星洲利用演技拿到这普世大仙的佛珠时起,便知这事成了。

    他无礼的举动让众人一愣。

    李星洲其实一直在注意这普世大仙脖子上的佛珠,佛珠大多都是木材制作,有普通木材,也有珍贵的有海南黄花梨、印度小叶紫檀、越南黄花梨、金丝楠木等。

    但普世大仙脖子上这串几乎看到不任何木头纹路,呈现棕色偏白,比较小,佛珠之间的间隙松散,他刚刚趁着说话时候数过,有三十七颗,这个数字本就不正常。

    佛教佛珠一般是有定数的,何况是他这样的大和尚。

    一般来说有七个定数:

    一千零八十颗:表示十界各有一百零八种烦恼,总共加起来有一千零八十种。

    一百零八颗:表示求证百八三昧而断除百八烦恼。

    五十四颗:表示菩萨修行过程之五十四阶位,即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四善根因地。

    四十二颗:表示菩萨修行过程之四十二阶位,即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妙觉。

    二十七颗:表示小乘修行四向四果之二十七贤位,即前四向三果之十八有学与第四果阿罗汉之九无学。

    二十一颗:表示十地、十波罗蜜、佛果等二十一位。

    十四颗:表示观音之十四无畏。

    可他这三十七颗于情于理都不对,再在看他念珠松散,每颗之间间隔巨大,李星洲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显然是少了,之前应该有四十二颗的,那少了的五颗哪里去了?

    面对众人的不解,李星洲缓缓举起手中念珠:“大仙三日不食容光焕发,真是好法力,可我有一事不明白。”

    说着他逐一捏了捏佛珠,然后将其中一颗一下子扯下来,然后不等那普世大仙惊呼,就掉到百姓面前:“捡起来,尝尝看。”

    百姓们还在犹豫,那普世大仙显然惊了,刚要上来说什么,忍了半天的狄至一下刀出鞘,吓得开始心虚的普世大仙不敢上前。

    一开始没人敢试,那毕竟是普世大仙的东西,怕遭报应。

    僵持一会儿后,一个大胆的年轻人挤开人群上前,捡起佛珠,咬了一口,结果只是一咬佛珠就成两半,他一下子忍不住,整个吞进去,都来不及咀嚼。

    “什么味道,大声说出来。”李星洲高声问他。

    那年轻人愣了半晌:“苦苦的,还带甜味,很香。”

    看来他是饿极了,连忙把手中剩下的一半吃进去,这次他嚼一会儿才咽下。

    李星洲又捏了捏佛珠,挑出其中几个手感不同的,将之扯下来,递给周围百姓:“都尝尝,每人咬一点,尝尝你们所谓的普世大仙的法力,哈哈哈哈。”

    这次,人群骚动起来,好几个人主动接过佛珠,每人当面咬一口,然后递给下一个,慢慢的,人们都不敢相信的看向后方面色发白的普世大仙。

    “这,这这这.....”有个披散这头发,衣着稍微好一些的老人嘴唇颤抖,不敢相信的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我之前是开当铺的,我知道这是什么,这东西是辽国山参!”

    他这话一出,人群轰动起来。

    “没错!”李星洲高声道:“就是山参,而且能雕刻成佛珠的样子,混在这么大的佛珠串里,这山参年份可不低,大补得很。”

    周围众人一个个逐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都怒目看向已经瑟瑟发抖想要逃跑,却被狄至抓住的普世大仙。

    这种骗术在古时就有,有些骗子会假装成和尚,然后在念珠中混入参丹,见大户人家就门前一坐,两三太天不走,也不吃东西,只喝几口水,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结果几天过去,他依然平安无事。

    其实都是悄悄用念珠中夹带的人参撑着。

    很多人见此都会以为是得道高僧,连忙供奉,这种骗术直到明清时期才逐渐被人揭穿,因此还留下许多不可思议的世外高人传说。

    不过这对骗子的演技和毅力也是极其考验的,参丹能够小幅充饥、御夜间寒冷,但并不能提供足够能量,一坐数日也不是常人能忍耐的。

    “没错,他一坐三天三夜,不吃也能活,靠的就是这个东西。”李星洲高高举起手中的念珠:“这佛珠中间混着参丹!他就是每天悄悄靠着这东西支撑,知道你们也想像他一样不吃东西也能活,可世上根本没这样的事!”

    周围百姓们都呆住了,不敢相信的看向已经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普世大仙。

    李星洲说着对起瑞道:“把那观音像给我拔起来。”

    这庙前观音像出土三分之二以上,还有一些埋在土中,也是百姓相信普世大仙是观音儿子,有法力,是真仙的原因,因为这石像是自己破土而出的。

    经历刚才的事,内圈百姓都明白这普世大仙是骗子,消息也在窃窃私语中不断向外传,可还是有人害怕,刚刚认出山参的老人小声道:“王爷,这活佛可是自己从土里长出来的,天生地长的活佛,只怕......只怕动不得吧。”

    “对对对,怕遭报应啊.....”有人小声附和。

    “哈哈哈哈......”李星洲大笑,随即问起瑞:“你怕遭报应吗?”

    起瑞有熊虎之姿,身材高大,憨厚的摇摇头:“不怕。”

    “好,那你将这观音像拔起来。”李星洲道。

两百六十一、民心

    起瑞点点头,在众人担忧害怕的目光中上前,抱住观音像,一声怒喝,一下子拔起来,这观音像重达一百多斤,外加三分之一埋在土里,没几百斤力气拔出出来。www.uu234.ccwww.uu234.cc

    这就是所谓悍将吧,古代一斤十六两,起瑞这力气上了战场都不用什么招式,给他足够重的武器,李星洲相信他能一下将人砸成肉泥。

    观音像一拔,整个底部的洞口漏出来,果然就如李星洲所料一般。

    “王爷,下面有东西!”严申惊奇的道。

    “把它弄出来。”

    严点点头,将王旗递给旁边百姓,几个人连忙诚惶诚恐的扶住,然后严申亲自将洞里的东西挖出来,放在地上一看,居然是长长的白色豆芽,有些上端已经开始弯曲。

    这下,人群更是呆若木鸡。

    第一次听说这天生地长观音像的时候,李星洲就猜测应该这么回事,他到山顶时看佛像四周土壤凸起松动,便更加确信了,那是豆芽被佛像顶住,无法向上生发,边开始向着四周生长,以致顶起土壤。

    这种骗术在历史上也有,曾有寺庙的和尚为骗香火钱,就说寺中有净水活佛,只要香客出钱浇水,就能长出佛像,每日浇净水还能越长越高,浇水之人都将活佛庇佑。

    结果事情神奇,真如那和尚所说,香客只要出钱浇“净水”,佛像就破土而出,而且每日长高,香客以为活佛降世显灵,惊呼之后日日来出钱浇水,确实骗了很多人。

    后来随着社会进步,慢慢的这种骗术才逐渐被揭穿。

    道理其实很简单......

    “哈哈哈,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这骗子不过是挖了坑,倒上十几斤黄豆,上面放观音像,然后再用土埋起来。”李星洲指着地上的长长豆芽,又指着身后被狄至制住的胖和尚高声道:

    “现在是春天,夜里常有春雨,春暖花开,万物生发,雨水渗入土中,黄豆发芽,自然就把这观音像给顶起来,根本不是什么仙法,他也不是什么普世大仙,观音儿子,就是个骗子!”

    话音一落,众人议论纷纷,百姓渐渐也明白怎么回事,对那普世大仙怒目而视,。

    普世大仙是个骗子”的话也口耳相传,从中间的人群开始向外传去,慢慢的,随着窃窃私语,影响不断扩大,外围看不见听不见的人也逐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山头都躁动起来。

    普世大仙这时候已经吓得摊软在地,胯下湿了一片,发出难闻的气味。

    百姓还在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看向普世大仙不善的目光越来越多。

    李星洲摇摇头,作为骗子,他确实做得不错,可作为领袖,或者引领者,他差了太多魄力。

    若是丁毅之类的人物,定会坐在庙中死不出来,若敢强闯百姓定不会答应,到时满山百姓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结果这普世大仙怕了,怕了他的王爷身份,怕了他背后的天子。

    其实普世大仙所作所为虽未明着喊出造反口号,但他怂恿百姓攻打公主府,与逆贼有何区别?

    结果这普世大仙没想明白,也没这魄力和决断,事到临头居然心存畏惧,还想着拖延敷衍,结果反而给了他机会。

    如果他死不见面,李星洲如何揭穿他的骗术。

    没有揭穿参丹的铺垫,他敢当着众多狂热百姓的面,不先指出念珠里藏了参丹获取初步信任,就直接在上万人面去动那他们心中精神寄托的观音像吗?

    当然不敢。

    不管何种理由,只怕他敢动,瞬间满山百姓都要跟他拼命。

    普世大仙一出小庙来见他就已经输了,输在大局观,输在魄力和决断。

    至于用演技骗他,用天子身份压他交出佛珠都是后话。

    他只要出来,说明他忌惮皇家,一旦心中忌惮,肯定撑不到底的。

    李星洲装得诚心,加之施压之下,他交出佛珠,他没想到的是,其实自己一开始就看穿他的把戏,逢场作戏,一步步将证据弄到手上。

    ......

    十几分钟后,口耳相传之下,整座山百姓都愤怒了,逐渐围聚在观音庙附近,高喊这要杀了这骗子。

    民怨沸腾,这时候,神机营和厢军在起芳带领下匆匆上山,那些之前还拿着棍棒,剃了光头自发保护普世大仙的年轻人都纷纷放下棍棒,藏进人群众。

    不一会,厢军和神机营已经团团将寺庙围住,根本没人敢阻拦。

    厢军快速包围整座寺庙,神机营则留下一都保护李星洲,随后按照之前训练的,快速抢占周围高地,控制整个山谷。

    起芳气喘吁吁,剑已经出鞘,一见他们就着急的问:“没事吧。”

    “没事,一切尽在掌握中,其实你在下边喝茶就行,不用这么急。”李星洲调侃,她大概是看到山上形势发生变化,百姓都往庙这边走,还以为发生什么事,赶紧冲上山来救场。

    她被李星洲不在意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不过很快也发现情况不对了,因为众多百姓没人阻止他们,也没人攻击他们。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解的问。

    李星洲没做解释,倒是有人跪下,高呼道:“王爷,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对啊,只有王爷能救我们!”

    “求你救救小人吧......”

    “小王爷聪慧,明察秋毫,救救我们泸州吧!”

    “......”

    一时间,人群如感染一般,纷纷都跟着跪下,高呼着求李星洲救他们,声音响彻山谷,这下起芳更是看呆了。

    其实这不难理解,百姓们之前的精神寄托是“普世大仙”,李星洲揭穿了他,打败了他,一下子,百姓们失去心理支撑,这种情况下,当然会倒向他,一来他是朝廷平南郡王,身份尊贵;二来,是他“打败”普世大仙。

    满山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不过这次与上山之时的敌视和畏惧全然不同了......

    李星洲看着众多期待的眼神,拉了拉衣领,回头道:“人生在世就是这么刺激,跌宕起伏、目不暇接啊,要是没有赴死的斗志,就不会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转机。”

    严申和狄至相视一眼,都笑起来,单膝跪地抱拳道:“愿为平南王赴死!”

    起瑞愣了一下,也憨厚的跪下:“愿为平南王赴死!”

    “......”

两百六十二、与天赌命

    起芳开始逐渐搞不清这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他足足比自己小四五岁,可做起事来却半点不像小孩,小小年纪,老练的手段,惊人的魄力,都让她捉摸不透。www.uu234.cc

    她不知山上到底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平南王到底用何种手段,她只知道自己在山下见到人群都开始向着山顶观音庙涌去,难道发生变故!

    情急之下她无法在等,即便不关心那平南王死活,自己二哥起瑞还在山上呢。

    她抱着决死之心,对厢军下了敢有阻拦格杀勿论的命令,结果冲上山后却发现,满山百姓根本没有要阻挠他们的意思.....

    她不敢骑马,与军士一同进退,忍着肺部和嗓子的疼痛,一口气急匆匆冲到庙前,却见平南王如看猴子一般看着狼狈的自己,还说什么让她在山下喝茶便可,顿时怒从心气!

    可来没来得及回话,她却发现情况和她所想完全不一样的,厢军很容易就接管整个山头,百姓没有半丝抵抗,接着漫山遍野的百姓都跪下,求他救泸州。

    起芳心中更是不爽,起家才是泸州父母官,这些人跪那平南王一个外人做什么!

    最令她生气的是,就连他二哥也跟着跪下,说话什么愿为愿为平南王赴死!他可是起家子弟,起家控制淮化府,一方封疆大吏,可不是平南郡王家臣。

    起芳根本不知道这平南王做了什么,也想不出他是如何做到,但一切都超出意料之外,满山百姓,待平南王如待那普世大仙一般。

    只见平南王从容走入人群,百姓纷纷让开道路,然后他爬上庙前巨石,他居高临下,居然有种睥睨众生的感觉,起芳觉得有些眩目。

    接着就只听平南王大声道:“本王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也知道为何你们会被那什么狗屁普世大仙骗,这本不怪你们,身在乱局之中,无奈又绝望,有信的就有盼头,总比没有好。”

    起芳皱眉,到了这时还替着这些刁民说话,还是他想收买人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淮化百姓也是我景国子民,这次受灾也是朝廷之过,一时大意让叛军毁了战船,大军无法南下西进,以致你们遭灾。”

    起芳听他毫不掩饰的大声道,声音随着春风响彻山谷,中气十足,丝毫不顾及皇家颜面,这家伙不就没想过他是皇孙吗?

    百姓都窃窃私语,有些感动落泪,却见他接着大声说:“可好话本王只会说一次!

    即便是天朝廷之过又如何?正如你们天天听那普世大仙的花言巧语,可又谁把肚子吃饱了吗!”他振臂高呼,大声质问,伴随回音,整个山谷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百姓静静听着他说话。

    很多人都摇头。

    “大声告诉我,你们吃饱没有!”他又问。

    “没有.....”

    “没有!没有!”

    “......”

    这下,整个山谷中百姓都大声回应起来,确实,闹来闹去,拜来拜去,回过神来,他们确实还是和从前一样,根本没吃饱。

    “那便对了,普世大仙的好话不会让你们吃饱。同样,本王若只知道说些好听的话,无用的话,你们依旧吃不饱!还是会饿死在这荒郊野岭之中!”平南王高声道。

    百姓都看着他,眼神越来越热烈,起芳环顾四周,不知为何也隐约感觉自己胸中有些东西难以压抑。

    那个男人,平南郡王,他沐浴在**的正午阳光之中,光热仿佛在他身边蒸腾,他一边踱步,一边高声:“本王自幼就听说,淮化百姓性情温和,心地善良,不好争斗,受法理教化,是我景朝质朴之民。

    可事到如今,内有魑魅魍魉作祟,外有叛军虎视眈眈,是有人不给活路,要将你们逼成坏人,你们胼手胝足劳作,安居乐业生活,可却总不能如愿,这不怪你们,要怪就怪叛军!

    他们以兵锋威吓,扰乱你们的安稳生活,逼迫你们自相残杀.......”

    随着他的演说,百姓们都逐渐呼吸沉重起来,眼眶逐渐变得通红,大多数人逐渐记起,一两年前的泸州是个什么模样,那时人们自给自足,安居乐业,正如平南王所说......

    “此时,叛军估计正在偷乐呢,他们毁了你们的生活、你们的传统、坏了泸州祖宗祭祀,你们却还在这忍气吞声,窝里争斗......”

    百姓都安静下来,起芳也心中有些不爽,她也是泸州人,这话连带她也一道骂了,想想有觉得......好像也对。

    “你们求着让我救泸州,本王已经告诉过你们,说好话不会让你们吃饱肚子!

    实话实说,本王率众一千,横穿叛军地界南下,手中也无粮,但本王知道哪里有粮。”

    说着,他突然拔剑出鞘,指向南方:“那里,叛军大营有粮!

    苏州富庶,叛军数万,长期驻扎边境,少说也有数万石粮食,足够你们吃到秋天。

    本王知道你们害怕,知道你们畏战,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真的等死吗。

    你们死,不要紧,可只有泸州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香火传承,祖宗祭祀该当如何?就此窝囊断绝吗!

    苏州人敢为子孙打仗,泸州人就不敢吗!”

    他一声接一声,高声的质问着,每说一句,起芳都感觉直击心底,心头如同被锤子狠狠敲中一般。百姓逐渐红了眼,开始低头低声哭泣。

    “没粮迟早会饿死,跟叛军拼命也是死,横竖一死,你们要窝窝囊囊的在这等死,还是堂堂正正的战死!

    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狗急还会跳墙,难道你们泸州人还不如狗,只会像个孬种在这等死吗?那你们是什么!是不是人,告诉本王,你们是人吗!

    是不是!

    是不是!”

    “是!”起芳怒吼道,她胸中满是怒火,也不知是对谁的,或许是那说他们不是人的王爷,或者......更多是的将他们比如绝境的叛军。

    “是!”

    “是!是!是!”

    “.......”

    高昂的回应在山谷每一个角落响起,看不见的气势开始连天而起,缓缓酝酿,升腾,浩然千万里......

    平南王用剑指着所有人,“本王以天子皇孙,平南郡王的身份担保,若攻破叛军大营,里面的粮食,都放给随我攻营之人,本王分毫不取!”

    这话一出,刹那间人群骚动起来,目光逐渐火热,开始窃窃私语。

    平南王剑指南方,“愿与拼命我杀敌、抢叛军粮食者,一个时辰之后,泸州城南集合。

    本王也不勉强,胆怯畏死者就在这等着饿死,没人会将之如何,随我杀敌者,若破大营,便有粮食!

    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一个时辰后若到城南者,本王就带你们与老天赌命!”

两百六十三、虎狼大军

    他声音高昂,回荡山谷间,气氛从之前已经开始逐渐热烈,而到此时,瞬间爆发出来,漫山遍野,无数人口中高喊着“赌命!”高喊着平南王,一时间宛如天地大势,让置身其中的起芳有些难以喘息。www.uu234.cc

    放眼看去,漫山遍野,这些人明明面黄肌瘦,许多都是饿殍,此时此刻,居然瞬间如同变人一般,生龙活虎,气势高扬,居然给她一种虎狼之师的错觉!

    这.....起芳忍不住看向阳光下的年幼平南王,居然觉得刺眼,连忙用手遮在眉头,恰好此时平南王走过来,对着她道:“泸州厢军都统起芳听令!”

    “属下在。”他话音才落,下意识的,起芳就单膝跪下了,这一跪,他们身份顿时截然不同。

    待她回神,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了。

    “本王命你开泸州武库,一个时辰之内无论多少将所有军器运到泸州城南,然后率厢军、衙役、府中护院在城南候命。”年轻的平南王居高临下看她,威严下令,如同命令自己家臣一般毫不客气。

    起芳心里有气,却不反驳,拱手答应下来,如今情况,她已经毫无抵抗勇气。

    她看着浩浩荡荡下山的人群,之前萎靡饥饿的满是乌合之众,愚昧刁民,如今居然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浩瀚气势。

    “这到底为何?”她心中惊叹,忍不住出声。

    平南王看她一眼,“因为世人皆有误解罢了。”

    “有何误解。”起芳忍不住问,也顾不上无礼,因为太多事情想不通,有时她甚至会有年纪轻轻的王爷就如天神一般的错觉,就好像没有他不能成的事。

    “人的幸福感来源于增量,而非存量。寻常百姓每年多收一旦米也会开开心心,富贵之家家存万贯虽一辈子都吃不完,但若年年亏损也会闷闷不乐。

    百姓身无分文,甚至到性命攸关之危难时刻,其实看似困难,但反之此时制造增量是最简单的。”他说着看向远方:“其次,‘人类最强大的力量和最大的缺陷,都来源于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我给百姓希望,他们就为我杀敌。”

    起芳听完,不知说什么,总觉得有道理,却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道理,那边山谷之中,人流如同蚂蚁一般开始向着城南的方向汇聚。

    .......

    “一个时辰之后集合,平南王不会是想今日便进攻叛军大营?”起芳突然意识到什么,不敢相信的问。

    见他点头,起芳也有些急:“这会不会太仓促?他们可都是普通百姓,都没上过战阵,没练过杀敌,如何.......”

    平南王摆摆手打断她:“起都统,你听说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莫非你还盼着我明天、后天再讲一次,还能让到时已饿得走不动路百姓为去打仗?

    又或者你泸州府库中能出粮食养数万百姓?”

    “这......这自然不能。”起芳被问得无话可说。

    “再者,你也想想.......”平南王边说边翻身上马,“叛军之前不杀你大哥是为以他为质,迫使淮化府衙门不会鱼死网破,可现在你大哥被杀,丁毅这么聪明的人会不防备到你跟他鱼死网破吗?”

    起芳彻底愣住,“王爷是说.......”

    “如果没料错,叛军这时估计已经开始厉兵秣马,近日就会北上先下手为强,强攻泸州。”平南王在马上道:“到时若泸州被围困,城门通道狭窄,城中无粮,更是等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拼死一搏。”

    说着他打马就走,狄至、严申还有神机营军士都连忙跟上,走出十几步后,他拉马回头:“别忘了本王交代的事,速去办妥,若过时不成,军法处置。”

    随后也不给她反驳机会,率众离开。

    起芳呆呆站在原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五味陈杂,或许是生气,或许是挫败感,或许是其它,她自己也理不清,她只知道,真正的决战只怕要来了......

    决定淮化、安苏两府局势,决定百万人命运,甚至决定景朝国运的重要时刻,到了这时,她也忍不住全身微微发颤,心跳快了许多,就连喘气都粗重起来。

    她从小到大,确实有过少数出生入死的经历,但此时此刻与之前截然不同。

    生死关头固然紧张,可性命始终是一个人的性命,而如今局势,接下来的对决,绝不是用多少性命能衡量的,百万人的命运,景朝国运,天下大势,尽在此一役......

    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东西统统如同天穹,向着她压下来,让她胸口发闷,喘不过气。

    看着远处骑着马的年轻王爷,起芳开始好奇,他又是如何想的呢?

    毕竟他的压力比之自己不知要大多少倍,他才是主宰此事的领袖,他会害怕吗,他会紧张吗?会如自己一般坐立不安吗,他如此妖孽,几乎不似凡人,想必不会吧......

    .......

    泸州城南,一大片平坦的原野,方圆数十里内,人头攒动如渺小黑点,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慢慢交汇成河流,然后聚成海洋,人的海洋。

    百姓有些拿着草叉,有些带着柴刀,还有锄头、铲子,甚至木棍,慢慢汇聚于此。

    众人都紧紧盯着那随风飘扬的黄底金字王旗,神机营士兵骑马奔走,维持秩序,人海越来越多,越聚越大,慢慢的从东到西居然蔓延超过数里,很多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

    常言道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人上十万彻天连地,正是如此。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李星洲骑在马上已经逐渐看不到人海的边缘,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可肯定超过一万了。

    他骑着眉雪,身边跟着严申、狄至、起瑞、起芳,还有扛着王旗的卫兵,开始巡视起来,即便身为知府子女的起瑞和起芳想必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

    李星洲让起芳将厢军分派下去,在百姓中带领人群,因为百姓不知兵,如果没有带队的,容易出乱。

    “世子,你腿老抖干嘛?”正视察队伍,严申突然冷不丁的奇怪道。

    李星洲没好气的回应:“天冷,老子抖抖腿不行吗!”

    “哦,可这晴天烈日的,还骑着马......”严申被骂,不服气的小声嘀咕。

    “就你话多!马不听话,我踢它不成吗,这你也要管!多事.....”李星洲黑着脸呵斥。

    起芳却突然畅快笑起来,笑弓了腰:“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小王爷有多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是马上腿抖的大丈夫啊,哈哈哈.......”

    李星洲没好气的白了严申一眼,然后停马道:“你就笑吧,快点笑,等下死在军阵里可就没得笑了。”

    “托世子宏福,小女子只怕死不了。”起芳俏皮的回嘴一句,顿时也不觉得紧张,之前的压抑和害怕居然去了大半,心里想着原来他也会紧张。

    “呵呵,要真这样我也可以学普世大仙一样改叫神仙了,还托我福就死不了。”李星洲好笑摇头,然后策马掉头,看着汇聚差不多的人还,对起芳下令:“击鼓,进军!”

    击鼓进军,鸣金收兵,或许百姓不懂,但安插在他们队伍中的厢军军士懂,虽然缓慢一些,但厢军鼓声一响,慢慢的,整个庞大的队伍如同黑压压的河流开始移动起来。

    远处,穿过平原、树林、河流,百余里之外,火光冲天。

    南边的天空几乎完全被烟尘笼罩,连绵数里的营帐互相连通,栅栏尖刺拒马向外,团团围住,周围三十步内树木都被砍空,只留光秃秃的树桩。

    正门高数丈,厚重结实,上方携强弓军士来回巡逻,俨然一座森严冷酷的巨大城池堡垒,立在树林之中,苏州叛军前哨大营!

两百六十四、王者无情

    时光飞逝,四月初,不知不觉间春天到了末尾,景国自开春以来,一直纷扰不断,灾祸连连。www.uu234.cc

    先是去年叛军造反,然后辽国、女真联合攻入关北,再到皇上遇刺、安苏府叛乱、太子兵败,接二连三没有一件好事。

    百姓人心惶惶,终日不安,想着怕是天降神罚与景国。

    最近又有些辽国跑商的商人小贩带回消息,说辽国正在集结大军,他们路遇辽国各族部赶往上京的军伍大部,彻底连天,不见首尾,兵强马壮,数也数不清,随着小道消息的传播,惶恐不安的气氛更加蔓延,京都米价甚至也跟着涨了一截,虽然不多,但隐隐已有预示。

    很多敏锐卓识之人逐渐开始警觉,这是国运衰微的征兆啊!

    当然,明面上自然无人敢说这话,但有些聪明人心里却清楚,再大的国,再强的军,也经不起这接二连三的折腾,心急如焚只时也只能盼着事情能有转机。

    而众多才子佳人,更是齐聚水榭栏轩,满腹诗书词赋,鞭笞朝政,大谈时局,感怀忧恨,壮志难酬之词到处流传。景朝在这方面反而是比较开放的,太宗曾定下“不以言罪人”的铁律,所以书生才女们再如何写诗作词都是无妨的,但也加剧紧张的氛围。

    同时正因诸事不顺,很多人也对平南王李星洲南下之事不抱什么期望。

    .......

    “太子如何。”皇帝一边批阅最近的奏报,一边问,这些奏折都是王越为首的政事堂先理过,列出精简枢要提交上来的,处理起来自然方便许多。

    “太子已被皇后娘娘接回宫中,并未引起太大波澜。”福安连忙回答。

    皇帝只是点头,“有平南王的消息吗?”

    福安犹豫一下,随即摇头:“陛下,中午枢密院和兵部特来报过,暂时没有平南王的消息,不过枢密副使温道离也说陛下大可不必忧心,平南王一人两马,轻装南下必然是想好只去救庆安公主的,不会与叛军对上,应当无事。”

    “朕自然知道。”皇上说:“温道理长年在外督军,好不容易换防回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早派人宣吏部判部事进宫,议加封之事。”

    福安点头,连忙记在心中。

    皇上不说话,看起成堆的奏折,福安也安静下来,侍立一旁不敢打搅。

    随着时间流逝,大殿中热气逐渐升腾,正午过后,随着春末夏初,开元气温也逐渐升高,太监宫女打开雕花窗户,清风吹进来,然后在四角放下冰笼降温。

    皇宫冰库中每年冬天都会大量存冰,大户人家也是,放在地窖中,裹上厚棉絮,装满整个冰库,就能保持低温,夏秋时取用,大的冷库冰块能用一年。

    静候半个多时辰,皇上终于批阅完所有奏报,然后放下手中笔,站起来缓缓舒展身体,侍立宫女连忙上前为他捏了捏肩。

    随后便有人奉上清茶。

    “福安呐,太后情况如何。”皇上起身面无表情的问。

    福安连忙道:“后宫诸位娘娘都在陪伴,太医说.....太医说只怕,只怕难过今晚,即便过了今晚,明晚也......”

    皇上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许久不说话。

    最终,他叹息一声。

    福安也低头不敢说话,他陪伴皇上数十年,哪会不知陛下心中太后有何种位置。

    当初皇上兄弟比如今他的子嗣还多,入主东宫继承大统也并非一帆风顺。

    而太后起初也并非母仪天下,是母凭子贵才被封为先皇皇后的,母女两人算是互相扶持,患难与共,加之哺育之恩,舐犊情深,所以皇上与太后感情十分深厚。

    故而上次平南王送香水让太后开心之时,皇上才会难得高兴。

    可到如今,太后弥留之际,偏偏朝局纷扰,遍地祸乱,国不可一日无君,政不可一日不理,即便想陪伴太后身边也难上加难。

    而且更加残酷可怕之处在于.......

    ......

    福安有时都不敢去想,但却不得不想,他今年也五十多,跟随皇上数十年,经历太多,明白太多,知道其中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知道其中牵扯宽广,血腥黑暗。

    可有时,事情却都是不得已而为,因有太多血的教训。

    皇上缓缓踱步到花园之中,抬头看向远方,声音苍老,一字一顿缓慢道:“福安啊,记着,朕有旨意.......太后垂危,皇子、皇孙,各个王爷,当受诏入宫陪同,以尽孝道,应顺天德,应顺......应顺.......”

    说到一半,皇上说不下去了。

    人站在原地微微颤抖,目光死死盯着远方,背在背后的手指甲已经掐入肉里,流出血来......

    福安低下头,老泪纵横,他又能说什么,即便皇上也无可奈何之事,他又能做什么。

    最近的有十年前的吴王之乱,再远些数不胜数,哪次不是动摇国本,哪次不是生灵涂炭。

    越是国运不顺,越是危难之际,越发令人警醒害怕。

    吴王一乱给陛下留下太深的心结,至尊皇帝被围困京城,最喜欢的儿子战死沙场,费尽心机筹划审慎多年的伐辽大计落空,从此之后,交锋百年的景辽之战中,景国开始逐渐落入下风......

    有些事不能明说,但不得不防,特别是诸事不顺,接连吃了关北、鞍峡两场败仗之后,天下人心浮动,对朝廷都是埋怨的情况下。

    而如何解决.......

    这正是让福安忍不住感同身受落泪的,事情到这步,解决也简单,因为天赐的机会,太后正好垂危.....

    以此为由,召皇上所有兄弟姐妹,皇子皇孙入宫,说是吊唁,实则软禁,直到风波消停。

    可如此行事孝道何在?子道何在?

    连相依为命,共渡甘苦,养育之恩生母也不能让其安息,而是无情利用。

    可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呢?

    当今人心浮动之际,万一再出一个吴王,到时又要死多少人,耗多少财帛,伤几分国运。

    都说自古无情帝王家,有时帝王有何尝不想有情呢,只是帝王有情则乱天下,帝王多情则国难安,这是古来不变的教训......

    见皇上胸口起伏,久久不能言语,脸上还不能露半点声色,就这么站在那,福安只能抹去眼角老泪,上前扶住他,不敢说任何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只盼着南下的年幼平南郡王能安全归来,带回庆安公主,到时陛下心中想必会宽慰许多吧。

    只是千人南下.....也怕是凶多吉少啊。

    ........

两百六十五、虎狼惊马

    邳山之上,近日来每天都会多一些旗帜,那是从各族部赶来的上层贵族,春猎也随着各个部族加入,越来越热闹,满山旌旗骏马,少年儿郎,美丽女子,欢乐的声音环绕山间。www.uu234.cc

    时不时也有大人物会在晚上篝火舞蹈间高声宣布将自家女儿许给谁谁谁,或是哪个小伙博得女孩芳心,私下向家中长辈提亲,也会有一番考验。

    不管哪种,热闹欢乐的气氛都萦绕不散。

    雅里喜欢骑着她漂亮的雪白小母马,每天欢快的穿梭山间,每年春猎都很好玩,可今年格外好玩,因为那香水的缘故,她所到之处,总是芬芳随行,她站在那,顿时如在花林之中,很多人惊异不已,都叫她花仙公主,说她是仙人转世,雅里更开心了。

    各个部族最有豪气,最有英雄气概的年轻小伙每天都围着她团团转,鞍前马后的说好话,炫耀自己弓术、马术、武技,有几个确实不错,威武雄壮,弓马娴熟,有英雄气概。

    父皇也告诉她,若是见到喜欢的尽管说。

    雅里觉得和他们还有众多姐妹一起打猎游玩很快活,可也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是喜欢。

    喜欢?如同她对那香水一般,即便晚上也想抱着小小的瓶子睡觉一样的感觉么?

    不过想到香水,她始终是有些不高兴的。

    因为景国的商人传回消息,据说那潇亲王的儿子平南王郡王不知是不是犯傻病,居然自己带一千人马去景国南方救他的小姑了。

    大家当时也只当消遣的奇闻异事来听,都笑景国平南王不自量力。

    就连父皇和皇兄都说他死定了,因为据说景国的叛军打败了禁军,景国禁军年年换防北方,可是不用马就能和大辽铁骑僵持不下的凶悍军队。

    而且据说叛军自立徐国,武士众多,至于多少众说纷纭。

    有些说有十几万,有些说有二三十万,但也有去过景国见多识广的人说景国安苏府有几十万户,少说也有五六十万,当然也有人说他吹牛。

    但不管如何,那平南王应该是活不成了。

    皇兄私下说的时候觉得很佩服那平南王,因为他明知会死也不害怕。

    雅里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因为他要是死,以后这世上就没有香水了......

    随后又听说那平南王原来只有十六岁,和她一样的年纪!

    雅里心中震惊不已,之前她脑海中没有个清晰的概念,可总觉得平南王不会这么年轻来着,毕竟他做了呢么多事,虽然大多都是傻事。

    随后一想便也释然,是啊,要不是年纪这么小,怎么会这么傻呢,白白去送死,雅里觉得自己比他聪明多了。

    是啊,真是傻,那是好几十万人啊,他就敢去.....

    想着想着,雅里心中一堵,拉了缰绳,乖巧的小母马立即停下马蹄,身后簇拥跟着的少年英雄、部族美女也都纷纷停下。

    她回头问:“你们知道景人如何下葬吗?”

    众人尽皆呆立当场,没想她会问如此怪异又不着边际的问题,他们都是大辽人,只知辽国丧葬,哪会知景国的。

    在大辽,人死之后会置尸树上,任由枭禽啄食,历经三年,然后收尸而焚烧,焚骨时亲友聚众举酒,一起祝祷:“冬日时,向阳食,若我射猎时,使我多得猪鹿。”

    至于景国,谁知道。

    这时鲁王房族部的随从女子道:“公主,我知道,景国人死便挖土覆埋,然后在上面立起石碑,刻上名字,每年祭拜。”

    “是吗。”雅里又问:“若是尸体寻不到呢?”

    “便用生前衣物替代也可。”

    雅里不问了,点点头骑马继续走着,身后众人也开始重新说笑。

    马儿轻快,道路曲折,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好没趣味.......

    ......

    大营中,丁柄穿着不合身的山文铠甲,昂首挺胸,得意骑马来回巡视大营,但凡见不顺眼或者见他不低头的人便叫拉下去上几十鞭。

    他现在是副厢指挥使,他是徐国真正的皇室,谁敢看不起他!

    以前爷爷看不起他这个孙子,丁毅看不起他这个堂哥,便是家中管事也对他这个主子爱理不理,现在没人敢看不起他,没人!

    他是实际的徐国皇室,是副厢指挥使,手握兵马万千,身份尊贵,谁敢看不起他就杀谁。即便丁毅也不敢动他,前两天丁毅也不敢动他!

    想着想着,丁柄张狂的大笑起来。

    这几天大批粮食、军械都陆续从凛阳城中运过来,投石车,船子弩,攻城楼,军令已下,明日一早便要开赴泸州,决一死战。

    到时泸州人也会知道他是谁,他是大将军,是亲王,是徐国皇室!

    想着他大笑着策马往外走,结果一不注意却被迎面而来的人一惊,加之营地中地面泥泞,马脚下打滑,将他重重摔下马,华贵甲胄沾满黑色污泥。

    丁柄怒不可遏,狼狈站起来便大叫:“皇卫何在,把他拖下去砍了!”

    他的亲兵都被改叫皇卫,亲兵上前,按住那惊慌的士兵,士兵大喊:“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是营外斥候,有要事禀报知府大人!”

    “什么要事?”丁柄问。

    “这.....”斥候犹豫一下:“回禀大人,军机要事,知府大人交代只能独禀他一人。”

    这话一出,丁柄肚子中的火气一下子冲上来,瞬间愤怒达到极致。

    只告诉知府大人?

    丁毅,又是丁毅,什么都是丁毅!为什么总是丁毅,从小压他一头的是丁毅,父辈爷辈最爱的也是丁毅,天生奇才是丁毅,掌管大权的还是丁毅,结果这么一个杂种,一个下人,贱人也只认丁毅!

    “砍了!把他拖下去砍了!”他红着眼大声下令。

    斥候被吓傻,连忙哭喊着争辩说是知府大人的命令,可他越是这么说,丁柄心中火气越大,根本不听他分说,亲兵将他拖到大营栅栏外,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人杀了,丁柄却越发觉得窝火,顾不得满身污泥,骑上马便怒气冲冲向着营门外奔去,身后跟着上百亲兵。

    远处大营外正是黄昏,夕阳西下树林黑得可怕,身后营地已经亮起数不清的火光,此时正是饭点,歇息吃饭的时候,众多将士卸甲进食,整个大营中都是米和肉的香味,毕竟数万人的伙食汇聚一处,隔着几里都能闻到。

    大营前方,黑暗的树林和天边的夕阳连在一处,如同一张看不见底的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

    盛怒之下,丁柄的马越来越快,身后亲兵都赶忙跟着怕他出事。

    突然,一大片鸟雀从远处树林中飞起,浩浩荡荡如黑压压的乌云飘向天空,一下惊了丁柄的马,马儿扬蹄,慌乱的左右摆动。

    丁柄拉好几次缰绳,可始马儿还在慌乱,亲兵也趁机跟上来,他大怒道:“什么破马!鸟都飞了你还惊什么,有什么好惊的,林中有鬼不成!”

    “大.....大人。”身边的卫兵颤抖的拉拉他的衣袖,指向前方树林。

    丁柄一抬头便呆住了,他终于明白胯下的马儿为何惊慌,它怕的根本不是那鸟雀.......

两百六十六、危险

    夕阳西下,光线昏暗,天空逐渐黯淡无光,地面的大营面积几乎等同半个泸州城大小,纵横交错,井然有序,营中火光通天,炊烟升上天空,一切似乎祥和而又宁静。

    但危险已经靠近。

    什么是虎狼之师?

    人们很多时候喜欢用数字去对比双方的实力,你有多少兵马,我有多少将帅,但结果往往表明数字只能用于威慑,人岂是一堆数字能够料定的。

    如果纵观人类战争史,会发现它非常奇怪,混乱而无序,难以找出坚实可靠的客观规律,越是命运转折时刻,越是关键的战争,其结果往往越发破朔迷离而出乎意料。

    当初波斯大流士十几万大军,号称六十万,信心满满,亚历山大只有四五万,结果信心满满的大流士被打得落户流水。

    官渡之战袁绍大军十几万,信心满满,根据正史《三国志》记载,官渡之战初期,曹操兵力只有数千,结果信心满满的袁绍被打会老家,郁郁而终,当时最强大的一方诸侯从此没落。

    到了赤壁,换曹操信心满满,二十万大军南下,孙刘联盟瑟瑟发抖,结果信心满满的曹操被周瑜打得败走华容,终其一生没有机会统一中国。

    再到夷陵之战,换刘备手握十几万大军信心满满,要与东吴决一死战,结果信心满满的刘备被年纪轻轻的陆逊打得托孤白帝城,含恨而终。

    到唐朝,同天及天生东突厥颉利可汗,王庭牙帐之下数十万众,结果被苏定方两百骑兵撵着跑,杀得抱头鼠窜,唐军后军大部一到,几乎兵不血刃俘虏十几万男女,十几万牲畜。

    而号称带甲百万,遍地是兵的辽王朝,七十万大军,被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两万人打得大败,从此也有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人类战争就是如此混沌而不可预测,难以找出客观规律,或者说必胜法宝,所以它是如此的风险巨大,又如此令人血脉膨张。

    有时会忍不住想,人的肌肉力量是有上限的,再厉害,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差距也不可能如此之大,两百人追着十几万打,两万人打败七十万!简直如梦如幻,十分不真实.....

    其实这反而是更加真实了,人类是复杂混沌的生物,所以混沌的结果,不可意料的情况,反而更加符合人的规律。

    很多时候人类并非武力决定胜负。

    比如苏联的强大和覆灭,苏联军队强大到什么程度?350万大军陈列,核武库可以把地全球陆地炸一遍,飞机、坦克,水面战舰,水下潜艇,空间站,航天飞机,轨道卫星......

    苏联几乎强大到让人们都不敢去想要如何用武力去击败它,可眨眼之间,它就荡然无存了。正如当初的汉王朝,唐王朝一般,当人们都不敢想要如何击败它时,它瞬间覆灭了。

    这就是人类,复杂、混沌而脆弱的人类。

    生而为人,并非神明,不全知,也不全能,但却每个人都在思考,都有意识,思考产生差异,差异导致碰撞,碰撞溅射火花,人心复杂就是如此。

    也正因如此,人类在混沌和无序中试图建立秩序,然后再一次次被击垮,不断重复,不断进步。

    人心决定胜负。

    什么是虎狼之师呢?

    一群食不果腹的人就是饿狼,一群为生存而战的人就是猛虎!

    生存、繁衍,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生存最简单的部分是什么?就是进食,摄取能量,维持机体运转。

    野兽之所以为称之为野兽,而不同于人,就因它们凭本能生存,饿了就吃,发春就jiao配,受到威胁就反击,恐惧、胆怯、羁绊、思念几乎不会影响它们。

    人也是生物,当人被逼到只本能驱动之时,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野兽!比恶狼,猛虎更加可怕。

    李星洲不知道为什么叛军大营里的人没有早些发现他们的到来,因为他在林中发现对方斥候蹲守的哨点,而且最近的哨点离泸州城不过三十里左右,而且神机营还射杀了几个没来得及跑掉的斥候。

    他已经做好用火炮轰开营门的准备,结果叛军居然毫无防备,朝北的大营正门还是开着的。

    不管如何,他是有准备,林中厢军开始擂鼓。

    众多厢军军士带领之下,饥饿人群如潮水涌出,不只是观音庙的上万人,还有泸州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乡勇百姓,他不知道有多少,但肯定比叛军还要多。

    当鼓声响起,人群如同浪潮嘶吼着冲出树林,扑向叛军大营之时,李星洲身边的的神机营也同时开火了,三百人的轮番齐射,目标是营地正门,所在的高地距离大营前正门哨塔足足有一里地。

    枪械射程有限,现代步枪有效射程在400米左右,但有效射程并不是说枪只能打这么远,很多时候交火距离都是远远大于400米的,实际步枪弹能轻松打出4000米的距离,只是说超过400米之后,精度下降,射击位置无法控制,子弹威力开始衰减。

    对于遂发枪也是如此,如果想让神机营集中命中,必须在两百米内,这个距离已远远超过弓弩射程,但李星洲不需要精度,精度不够,密度来凑,他需要的只是让营门前的哨兵来不及关门。

    子弹在黄昏的夜色中呼啸,三百人不间断的轮番射击,整个山中都是刺耳的炸响。

    远处以叛军大营为中心,周围大片区域内石屑纷飞,木桩炸裂,四个惊恐的卫兵还未明白什么就被放倒,后边有人大叫,想冲上来关门,可瞬间也倒在地上。

    营地大门附近叛军惊恐不已,不知发生什么,几个人还在吃饭的纷纷丢下碗筷,惊恐看向大门。

    又听到山中不断如雷鸣般的不明声响,顿时大骇,好几个惊恐向后逃,而神机营还在射击,音速飞行的子弹,他们根本看不见,只知道有人撞鬼般倒下,那恐惧可比死还令人肝胆欲裂。

    大营外如潮水般的民众已经借着这机会瞬间涌入,神机营停止射击以防误伤,整个营地北部前哨大乱起来。

    黑压压的人群不断涌入,如同野兽嘶吼着涌向四面八方,对于他们来说,营地中的米肉香味如同致命诱惑一般。

    从山顶高地看下去,能清楚看到整个大营中的情况。

    正大门附近的叛军措手不及,然后一触即溃,很多人向后逃,也有人的翻过栅栏却忘记营门外拒马,慌乱中被扎得肠肚横流,凄惨哭喊求救却无人理会。

    更多的被黑压压的人群裹挟,然后淹没不见,有些被打死,有些被踩死。

    几个站岗枪兵反应过来扎死了人,但泸州民众如不畏死的野兽,前面的死后面的顶上,瞬间几个枪兵也被柴刀锄头开了瓢,淹没人流中。

    中营的叛军听到骚乱和喊杀,匆匆集结起几百人横在营帐中间,但只是一会儿便崩溃了,因为民众四面八方涌来,是他们的几百倍,很快将他们合围砍死。

    见此惨状,中营残余叛军根本不敢反抗,丢盔弃甲向大营南方逃窜。

    前方溃逃,后营刚匆匆穿戴集结起来的叛军也不知发生什么,只是见前军哭喊溃逃,头破血流,以为战败,也不知敌人到底是什么。见前军惊惧哭喊,顿时也害怕起来,数倍于前军的后军骚乱了一会儿,也丢盔弃甲跟着跑了,根本没交上手。

两百六十七、恶鬼横行

    兵败如山倒,顿时整个庞大的城寨大营中,到处是乱窜的人,火光纷乱,喊杀冲天,置身其中的很多人根本搞不清发生什么情况,只听同僚哭喊,到处逃跑,心里最不好的预想都浮上心头,也跟着逃起来......

    居高临下,李星洲身边的严申,狄至还有起家两兄妹都看呆了。UU小说

    “世子,我们也下去吧!”严申拔出腰间战刀,激动的道。

    李星洲却不着急,他问身边狄至:“行军布阵你最懂,看看这大营的粮仓在哪。”

    狄至拱手道:“禀王爷,这大营粮仓可能不在此处,一般排兵扎营,如果人数众多,都会把大营和粮仓分开,派军单独镇守。

    一来大营中众多将士吃喝拉撒在一处,寸土寸金,腾不出地,人多手杂也容易走水;二来怕有军士心生歹心,为粮哗变。

    不过......我看这叛军大营西南角的构造倒像粮仓,只是拿不准,说不定叛军不怎么知兵也是可能的。”

    李星洲点头,然后伸头仔细居望向大营的西南角,果然,那里是些大大的椭圆建筑,像是粮仓,而且有专门的高大木制栅栏隔开,成了一片比足球场还大的独立区域。

    安苏府以前只有几千厢军,丁毅又是商人之后,即便再有本事,也不一定通晓军事,和狄至这样的禁军军官始终是不同的,他犯错将粮食囤积大营之中也是有可能的。

    “所有人随我来,攻下大营西南角!”李星洲一声令下,然后骑着眉雪下山,众人策马跟进,一千神机营军士也整齐跟着。厢军士兵被安插分散下去带领百姓,他们身边目前只有这些兵力了。

    ......

    中军大帐位于大营最南方,与前营大门相隔三四里地。

    大帐中,丁毅看着一张详细的泸州城防图,这是他花粮从泸州厢军军官手中换来的。

    他旁边站着刘季,冢励,还有几个临时封的徐国丞相,史官,六部之类的官员,都是苏州几大商家的人,封些闲散官是为稳定几大家族,这些人无非是摆摆样子,没什么实权。

    实权在丁毅手中,丁家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比起家中不成器的亲戚,还有这些名义上的徐国大员,丁毅更信任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虽然刘季连名字都没有。

    “刘季,你说明日到泸州城后,我们攻哪个门好。”看了半天,丁毅突然开口问。

    刘季拱拱手:“大人,我觉得只怕东门更好攻,南门是正门,朝向从凛阳过去的大道,只怕泸州会多加防范才是。”

    丁毅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候一旁文士打扮的冢励优雅作揖,摇了摇手中纸扇,他现在是凛阳知县兼徐国户部司同知,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令旁人羡慕。

    “在下认为不必如此,我徐国有军士数万,兵强马壮,泸州城内顶多不过几千厢军,不足为惧怕。

    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我军十倍于泸州,何须搞这些计策手段,景国大军尚且败在我徐国手中,何惧泸州?”

    刘季听完有些着急,但还是恭敬拱手道:“大人,泸州城中只是厢军数千不假,可谁能说得准百姓不会死守?我徐国大军如今带甲数万,可起初也只有数千厢军,若不能雷霆之势拿下,百姓跟我们对着干,不知会多出多少军队。”

    “呵,区区刁民何足为惧?他们反又如何,要刀兵,有甲胄吗?”冢励不屑的道。

    随即一挥衣袖,显然对刘季反驳他很不满,他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居然还敢反驳:“这是古人兵书,能用则用,事情能成最好,何须想得复杂,说得神神叨叨,自找麻烦。这些哪是你一个下贱猎户能懂的道理!”

    刘季被他一席话说得涨红脸,但也无法反驳,他之前确实是个普通猎户,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手掌万千兵马。

    就在气氛尴尬之时,众人突然听到北方传来奇怪的声响,即便大帐之中,隔着厚厚账幕也能隐约听见。

    众人都停下来,然后不解的走出中军大帐,这下声音更加清楚,如同打雷一般,又想爆竹,但是更响亮,响彻天空,还有回音。

    “怎么回事?”丁毅问。

    刘季摇头,然后道:“大人,我马上派探马去查看。”

    不一会儿,一个士兵骑着马就像大营北方跑去。

    众人安静等待,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还伴随着隐约的喊杀声......

    丁毅逐渐感觉情况不妙......

    他立即回身进入大帐中,拿起挂在武器架上的配刀。见他这动作,文官们都慌乱起来,冢励也顾不得自己的扇子,连忙收入袖中,慌乱退后几步,站在卫兵身后。

    丁毅是最冷静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他先叫来卫兵,牵马和马车过来保护几个文官先走再说。

    这时已有狼狈的军士披头散发从北边跑过来。

    而且越来越多,喊杀声也逐渐变大。

    丁毅令亲兵带几人过来问话,几个人哭喊着跪在地上,话也说不清,只是哭诉有满山恶鬼攻营,见人就抓咬,根本不怕死,他们已经死了很弟兄,恶鬼正向这边来。

    丁毅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恶鬼!

    天色逐渐暗下,根本看不清北方的情况,中军大帐地势较高,他连忙上马往前,刘季也跟着他,待走一会儿,到大帐前陡坡边时,瞬间营地的大部情况落入眼帘。

    漫山遍野黑压压的身影,如同潮水一般铺涌而来,借着夕阳余光,只能隐约见到狰狞可怖的轮廓,如同一片黑色海洋,横贯东西,彻地连天,无穷无尽,比他们的人不知多多少!

    如同修罗地狱,恶鬼横行......

    到底是什么,哪来的,他心底发凉......

    看着哭喊向这边跑来,血肉模糊,浑身狼狈的手下士兵,有人被咬掉耳朵鼻子,惨状吓人。

    丁毅瞬间胸口一闷,头晕目眩,就要栽下马去,刘季连忙扶住他,然后转身果断下令:“传我将令,全军后撤,从南门撤出大营,撤回凛阳城,快!”

两百六十八、战场落幕

    烟火在黑暗中弥漫,光点攀附地面,照亮天空,黑暗中能闻到刺鼻的硝烟。www.uu234.cc

    喊杀声一直没有停歇,到后半夜起了夜风,几处火势变大,四周都是树林,隔着大营不过几十步的距离,现在是春末,春风吹了许久,天干物燥,厢军不得不组织人手灭火。

    而平南王的亲兵,那些杆子会喷火的怪异军士整夜一动不动,任由别人哄抢,依旧守着大营粮仓,不许任何人靠近。

    起芳不得不佩服。

    看着到处烟尘滚滚,喊杀震天的大营,起芳有一种不真实感。

    几天之前,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会是这样的结果。

    叛军从黄昏抵抗到天黑后,全部向南逃窜,几乎一触即溃。

    把泸州逼入绝境,让他们惶恐不安的苏州叛军,人们口耳相传,畏惧不已的叛军,光是名声就能吓得他们茶饭不安的叛军就这么败了,败得干净利落,他们身在叛军大营之中。

    出于仇恨,出于血性,很多民众甚至追出大营,一路向南追击,直追到冷风箐附近,看到凛阳城的灯火,才被平南王派人拦回来......

    漫山遍野的百姓,比厢军更加悍勇的百姓,用柴刀、锄头、草叉、木棍就把叛军打得落户流水,他们如同不畏死的野兽。

    她不知道,平南王到底用了什么邪术,或者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法,居然能让这数万百姓,众多乡勇,众志成城,为他搏命,为他悍不畏死。

    看向那骑马立在大营坡头,运筹帷幄,时不时派出传令兵掌控局势,调度百姓厢军的平南王,她也忍不住心中折服。

    起芳向来自负,此时也忍不住在心中想,这或许就是天家威严,王者霸气吧。

    “天子皇孙,潇亲王世子,平南郡王李星洲......”她忍不住心中默念,然后转身和二哥带着亲兵去完成平南王交给她们的任务,找到中军大营,占领并封锁,不许任何人破坏,以防被百姓哄抢。

    虽然大局面上的抵抗早已在夜色降临时瓦解,但细碎的战斗并未结束,大营中还有许多对抗和流血。

    叛军毕竟有数万,虽然具体多少不知道,但光是这南北纵横四五里,东西连山宽阔如城池的营地就能看出来。

    乱局整夜在持续着,小规模的对抗一直到天亮之时才缓缓结束,大营中到处都时不时传来喊杀声,民众哄抢待到第二天清晨才差不多平息。

    起芳和二哥起瑞完成了平南王的任务。

    但在中军大帐不远的木架上,他们也找到大哥的首级,两人悲痛不已,二哥脱衣裹覆,准备结束之后带大哥回家。

    至于尸首只怕是难了,昨夜不知死了多少人,加之叛军高层都已经逃离,这深山野林,荒郊野外,根本不知道大哥尸首都被放在何处。

    清晨的太阳升起,经历一夜杀戮,营地中还弥漫血腥味,到处都是搜刮四周营帐的百姓,很多地方是火焰燃烧一夜后留下的焦炭。

    很多人脸上还有干涸的血污,有些人受伤躺在地上哀号,但无论如何,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兴奋,自豪。

    带着平南王黄色令旗的传令兵奔跑在营地之中,不断的高声喊着:“平南王有令,甲胄、兵器、战马于营北上交,被褥、棉絮、布纱、食物自留使用,叛军大营存粮十万石,没有粮食的随我到营地西北领粮,慢慢来,粮食充裕,不怕没有.....”

    “平南王有令,甲胄、兵器、战马于营北上交,被褥、棉絮、布纱、食物自留使用,叛军大营存粮十万石,没有粮食的随我到营地西北领粮,不用急,粮食充裕,不怕没有!”

    “......”

    但凡传令兵所到之处,百姓纷纷下跪,高呼平南王之名,有些人甚至都流下泪来,大概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转机,有这样的机遇。

    声音由远及近,不断重复,数匹传令快马穿梭大营之中。

    随后打扫战场,分配粮食也有条不紊的开始。

    起芳不由得想,这便是泸州百姓的力量,可之前为何没人能做到呢?不说做到,团结这么多的百姓,心同一处,众志成城,就是想也没人敢想过。

    昨晚平南王一进大营便直接奔袭粮仓的举动,现在看来简直是天大的聪明,既避免百姓哄抢引发骚乱的危险,又有施舍之恩,从此之后,泸州人只怕无人不记得平南王活命之恩。

    .......

    一个多时辰后,太阳高照,起芳和起瑞终于见到从大营的北方大道山骑马过来的平南王。

    他身边只跟着那个随时不离左右的严申,身上铠甲还带血,看得出他们昨晚也不简单,想必也是奋勇杀敌,不过谢天谢地还好他没事。

    “回禀平南王,中军大帐保守完好,没遭哄抢。”她还来不及说话,二哥已经兴冲冲的上前汇报,一见平南王,二哥就眼睛发亮。

    起芳有些不爽,深吸口气,然后也上前跪拜。

    “哈哈哈,起来吧,你们做得很好,随本王进去看看。”他高兴的大笑。

    听平南王夸奖,二哥也很高兴,跟着他就进了大帐。

    起芳哼一声,还是跟着进去了,中军大帐十分宽敞,摆设华丽,俨然如小小的王庭,正中座椅上的皮垫都是上好斑纹虎皮,地上铺着毛毡,十分奢华。

    旁边的案桌上,摆放着大量的书信,地图等等,地上也有叛军逃跑时匆匆散落的纸张。

    平南王见此更是高兴,“我就想要这些,没想到他们还真给本王留下了。”

    起芳看一眼,也明白过来平南王让她坚守此地,不许百姓哄抢的原因,中军大帐,必然有很多叛军高层来往书信,记录山文水泽的图纸,城防布局的详细情况,这些对于行军打仗都是宝贝。

    ......

    下午,大战尘埃落定。

    叛军几乎没有怎么抵抗,只有在中营时候稍作抵抗,然后就被如狼虎般的饥饿百姓赶出大营,向南逃窜,一路追到冷风箐河岸,然后平南王便让众人不要再追击了。

    最终叛军死伤上千,跑的慢的,有六百多人被俘,关押在营北城寨中。

    百姓也伤亡也接近千数,有三百多人根本无法救治,当场战死,主要是在大营中段叛军短暂的集结抵抗时伤亡,中营崩溃后,满营叛军都只知道跑了。

两百六十九、四月风起

    其实想想也是,叛军不过也是乡勇匹夫临时披甲带刀,便成了正规军,一两个月前他们也是平头百姓。www.uu234.cc

    根据叛军战俘的交代,大营中兵力已经增加到两万七千余,本来第二天一早还有军队要从凛阳城支援过来,粮食,辎重也源源不断运往前线,待凑齐三万大军,次日便进攻泸州城,可万万没想,泸州居然先一步反攻过来,加之当时天黑,百姓凶悍,铺天盖地而来,有些手里没家伙的百姓见人就咬,很多叛军还以为见了恶鬼,吓也吓破胆。

    听了这些,起芳冷汗都流下来,好险!

    正如那平南王所料想的一样,他们要是稍有犹豫迟疑,再等上一两天,叛军围城,困住泸州四门,数万饥饿百姓被困城中,四门狭窄,后果不堪设想。

    这王爷小小年纪,魄力却令人惊叹,他的魄力和果决救了泸州无数百姓。

    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不会说,现在百姓到处高呼平南王,又是吹嘘他的事迹,又是拜他的名字,明明几天前还是刁民乱贼,现在都听他号令,置泸州父母官的起家于何地......

    ......

    不过一夜鏖战之后,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处理。

    比如那些重伤难治的伤病员,叛军也有,泸州百姓也有,但泸州百姓更多一些,足足二百三十人,因为他们都没有穿戴甲胄,只要受伤大多都是重伤。

    这些人是无法医治的,军中也有专门用来让他们解脱的器具,一种棱形锋利锥子,对着后脑一敲,就能轻松击碎后脑骨,让人瞬间死去,感受不到痛苦。

    但这些都是由军中最老的那批老兵来做的,寻常人也不让去看,老一辈说因为死者阴气旺盛,不避讳容易伤及活人。

    可平南王却将所有军中高层都叫上,一一目送那些躺在地上,半死不过的人一个个被凿碎后脑死去。

    起芳看得心底发麻,毛骨悚然。

    她杀过人,也见过杀人,可没见过这样的,两百多人,整个大帐中密密麻麻都是,一个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死去。

    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一言不发,直到所有重伤之人都解脱,他才叹口气:“我知道你们总是避讳死亡,所以不愿见,可自古知兵非好战,让你们见见也好,怕有一天你们见多了死人,便对人命便不以为意了。”他说完着转身而去,年轻的背影竟给人一种沧桑的错觉。

    起芳看他背影,一时间五味陈杂,口中默默念,“自古知兵非好战。”

    自古知兵非好战,心底珍惜人命的将领才会不惜代价,不惜生命的去战斗到底吧。

    为了珍惜生命而付出生命,第一次,起芳也觉得人很奇怪了......

    ......

    这场大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平南王遵守承诺,每人放米半石,半石粮食,足足每人六七十斤,百姓欢天喜地。

    放粮一直持续两天两夜,一刻不曾停歇,好几个点同时放粮。

    最后统筹发现,领粮的百姓多达八万多!虽然有些是后来的,但也足以说明那天晚上攻入叛军大营的多达五万以上,可能有七万之多。

    叛军大营粮仓足有三十五,根据叛军交代,这些都是为攻打泸州做准备,这几天紧急从凛阳运来的,三十五,累积有十万石左右,足够三万叛军吃上六七个月,安苏府不愧为景朝最富庶的府之一。

    连起芳都感叹,泸州是比不上的。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在于,平南王下令军帐中的被褥、布料衣物,都归百姓,但甲胄、军械还有战马要交会。

    因为当晚趁乱,很多人洗劫军营,起芳当时就觉得他太过天真,都被百姓抢走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还回来,因为甲胄、战马可比粮食值钱,谁会傻到还回来。

    结果真的还回来了.....

    百姓自愿归还甲胄,战马,兵器,即便有些不还的也被举报,然后挨了板子,大批军资就被这么追回,加之大营仓库中本身的库存,甲胄足有四千多具,刀枪、弓弩、箭矢、弩矢、船子弩、攻城楼车,投石车都有。

    几天内,平南王挑出精壮之人,快速武装,短短六七日,一支五千多人装备精良的新军便有了,而且人数还在不断扩充。更多的人则在厢军指挥下,不断向泸州运送粮食,辎重。

    起芳看得目瞪口呆,身为泸州父母官,也没见百姓这么听他们起家的话。

    到了第七天,平南王召集所有百姓,带上能带的物资,一把火烧了叛军大营,然后开始撤军。

    好不容易得来的大营就这么一把火没了,起芳气冲冲的想去找他理论,可到王旗面前,却顿时也不敢气了。

    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似乎有着独特的气质,他总是笑呵呵的,说话有时不着边际,让人感觉轻松,可一旦见到他真人,又觉得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威严,让人不敢违逆。

    听她的疑问后,平南王大笑起来,然后反问,“如果叛军反攻回来,你守得住吗?”

    “什么反攻.....”

    “叛军啊,起都统有没有想过,我们仗着先发制人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可接下来呢?”平南王指着地图让她过来看。

    然后手指点了点凛阳城:“这里才是叛军前哨重镇,隔此营不过百余里,叛军退到凛阳就可以重整旗鼓,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现我们是一堆手无寸铁的百姓之后要是反攻怎么抵挡。”

    “可.....可也太可惜了,我们好不容易打赢的。”起芳还是不舍。

    “有舍才有得,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这个大营再好,也没性命重要,不畏死的战斗是好事,可拼命也是要有策略的,否则就是白给。”平南王说着拍拍她的肩膀,就像长辈对晚辈的教训,让她十分不爽。

    “什么白给?”

    “......”

    “好,那就退,可我们还有什么可等的,难道等死?”

    “当然不是等死,要等四月底。”平南王一边喝茶一边道。

    “等四月底?”

    “是的,四月的风。”平南王说着指了指凛阳城:“等四月风起,我就把这破城连根拔起。”

两百七十、泸州局

    四月不知不觉的到来,树木青葱,花草茂盛。www.uu234.cc

    李星洲看着大坑中堆成山的上千尸体,有泸州百姓,也有叛军,深吸口气丢下火把,一下子浇了油的尸堆燃烧起来,乌黑的烟雾冲天而起,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他心中也不舒服,不敢前世还是今生,在他手中,第一次有这么多人丧命。

    至少这场仗打下来,牺牲是值得的,十万石粮食,众多辎重。

    当晚其实粮仓那边并没有什么大事,虽有数十看守粮仓的叛军,是小小的阻碍,但很快被清除。

    李星洲还蠢不到自己上去杀敌的程度,刀剑无眼,杀他也只是一下的事,加上光线昏暗,这种话环境下生死可不是物力决定的,而是运气,不是闹着玩的。

    神机营几轮轮齐射之后,再也没人能挡得住,严申倒是砍死一个装死偷袭的叛军,李星洲赶紧趁机沾了点血。

    第二天一早天亮后,他身上那点血就变成了平南王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的各种故事。

    而且在百姓之中越传越神,越传越栩栩如生,有人说他斩首十几个,有人说杀了上百,宛如关公,还有人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说看到平南王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斩首好几百......

    总之,这血抹的不亏,他当时真特么机智。

    不过李星洲不是小孩,虽是大胜,也笑了好几天,可没到被胜利冲昏头脑的程度。

    赢是赢了,但如果叛军反应过来,反攻大营,他们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

    四月初,在李星洲命令之下,百姓烧了大营,就地焚烧所有尸体,然后从简下葬。

    起初很多人是反对的,但李星洲强硬的要求焚烧,上千尸体,加之春末夏初之交,气温逐渐升高,南方空气湿热,一不小心会酿成瘟疫。

    随后带着粮食辎重撤回泸州,七八万百姓,不说别的搬运东西十分方便。

    经此一战,泸州百姓欢欣鼓舞,泸州上下全境欢庆,士气高涨,无人不说平南王的好,甚至有人说要为他修庙供奉。

    十万石粮食,足够解燃眉之急,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回城时小姑已经带着一众人等在城门都等着他们,一见他带着众多百姓平安归来,顿时眼泪再也忍不住,又是哭又是笑,抱着他说了半天。

    ......

    第二天,李星洲着手遣散大部分百姓,让他们回乡耕种。

    现在是春末,还能勉强赶上耕种,此时要是误春耕,等到冬天就会是另外一场饥荒。

    另外他留下一万多人的精壮汉子,重新武装起来,他倒是想多留些人,可惜泸州不是苏州,府库有限,甲胄军器有限,人太多根本养不起。

    整顿之后,他将其中八千多人交由狄至统帅。

    八千人,都可以算做一厢。

    虽然景朝军中规定一厢满编两万人,但并不严格。

    比如禁军中长年换防关北路的岭捷军,换防剑南路的武烈军,人数都比常年拱卫京都的神武军(御林军)少,但更加精锐,有些时候为方便指挥,一厢只有万人,或七八千人左右。

    他虽是平南王,但在军中只是游骑将军,军指挥使,不能越级建编。

    于是虽然有八千人,还是编做一营,称为第十军五营,全归狄至统辖,其中神臂弩、船子弩、攻城塔楼、投石车这些重型武器全归第五营。

    剩下两千多人则是马军,战马都是从叛军大营中缴获的。

    景国不比辽国,辽国要是有三万主力大军,少说也有四万马匹,战马、驮马参半,可叛军三万大军,最后却只找到两千多马匹,好在大多都是良马。

    从百姓,猎户中挑出能骑马的,临时训练,这样的骑兵自然比不上正规马军,但有总比没有好,编为第六营,他本来想让严申统帅,但思考之后还是决定让起瑞统帅。

    严申毕竟是王府中人,熟知火药、火器生产和工机理,也接触过火器最多,把他留在身边更好。

    身为最高领导,最忌讳的就是不敢放权,事事专权独断。

    狄至很有天赋,其实从之前皇帝遇刺事件李星洲就能看出他很果决而且执行力很强,加之他本来就是禁军军官,更懂兵事。

    而淮化府衙门,也暂时变成李星洲驻扎和办公的地方。

    起芳意见很大,但也不敢抗议,她那个被普世大仙蛊惑的老爹知府也终于找回来了,一见他又叩又拜,满脸惭愧,也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什么主见。

    看来起芳说得不错,淮化府大小事大多都是她们兄妹打理,老爹做个无所事事的知府就成。

    李星洲下令,让起芳这个厢军都统撤回淮化府厢军,然后将城防事务交接给狄至负责,而厢军则负责城内治安,这相当于将整个泸州城转交狄至手中。

    起芳权欲很强,这女人当然是万分不愿意,还跟他抱怨了几句,好在还算识大体,抱怨归抱怨,还是乖乖将城防转交给狄至,因为狄至更知军事。

    而且他二哥起瑞接管第六营马军,对他们起家也是好事。

    狄至则感激不已,他不过是平民之后,在遇到平南王之前,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无非是个都头已经到头,没想到现在手掌一厢大军,还掌一府都城防务,死后都可以留名了。

    随后他从起芳手中接收四门门牌,门匙等,接管防务,部署城头轮值,修缮城墙缺口。

    而起瑞的马军则奉命侦查泸州以南的地区,李星洲再三交代起瑞,若遇敌军不可交战,马上撤回,他们第六营的任务就是分散巡逻侦查,监视敌情。

    .......

    而关于苏州的局势,李星洲当然无从下手,毕竟苏州泸州隔着一个凛阳城,如同要塞。

    不过他也不用猜,因为之前路遇的苏州大族汪家族长汪伦已经告诉他了,他们如何设计搞垮知府苏家,如何获得民心等等,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汪伦的口述来看,苏州大族,芬家、汪家等都对丁家是不满的,之前不敢发作是因为丁家大权独揽,手握军队,可如今吃了这么大的败仗,墙倒众人推,丁家肯定也不好过。

    到了战略层面上的博弈,那死去的千人只怕不重要,重要的十万石粮食,众多辎重,即便苏州家大业大,也相当于割了一大块肉。

    这会给泸州以喘息的时机。

    虽赢了一阵,但李星洲还是清醒的,他们不是叛军的对手,要在战略格局上取得胜利,他们需要拖,越拖得久对叛军越不利。

    而这场胜战,给了他们拖下去的资本。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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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崛起介绍:
万人敬仰的萧王故去,留下名满京都的纨绔世子,人人咬牙切齿。却在某一天世子变了,在平静中奋发,在误解中进取,在困苦中挣扎,直到一天,蓦然回首,世子已经崛起了世子的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