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四十一、离京+杨洪昭的政策
三月初二,王府门口汇聚大很多人。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四辆马车等待王府门口,插着王府的旗,众人堆挤门口,几乎水泄不通,到了这下,两个小丫头还是忍不住小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李星洲笑着擦掉两个丫头眼角的泪花,抱了抱,然后道:“我不在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若有什么事就跟严总管或者诗语姐说,我交代过他们。”
两个小姑娘瘪着嘴点点头,阿娇也过来,把一个香囊递给他,眼泪汪汪的都快掉下来了:“世子,这是我去鸣音寺求得的,能保一路平安,你要时刻带在身上。”
他点点头,将小姑娘抱在怀中:“要是无聊寂寞,可以来王府找月儿、秋儿。”小姑娘点头,然后严、严昆也上来一一道别,还有新搬到城南的李誉一家,皇叔李昱,他的妻子和女儿。
这小堂妹之前还来府上给他拜年,十分可爱,不过毕竟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挥着小手,用稚嫩而口齿不清的话说着“哥哥再见”。
引来众人一阵哄笑,离愁也消散不少。
最后就是德公,德公看他一眼,然后抚须道:“好男儿志在四方,顾家是好,但也不能为之拖累,这其中的度,你自己权衡把握。一到瓜州,再无陛下庇护,也无众人帮忙,自己也要多注意言行,毕竟那可不比京中。
还有,杨洪昭其人虽谨慎小心,可心中却很傲气,可切莫摆着架子惹怒于他,现在瓜州是他大权独揽,不然到时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上。”
李星洲拱拱手:“哈哈哈,我知道,多谢德公提醒。”
“哼,不要老每个正形,你知道便好,这次去陛下就是想让你去那逛逛,泼洒天恩,可老夫知道你小子自有本事,若有机会建功立业也未尝不好。”德公又低声在他耳边嘱咐。
他点点头,德公这是在叮嘱他。李星洲也不傻,如今瓜州局势,杨洪昭虽是帅军之将,可其实行驶职能几乎如同节度使,瓜州附近军政大权一手在握,他不会傻到去摆什么架子得罪杨洪昭。
牵好宝马,带着三十个护院,还有严申,队伍出发了,众人跟着车队,要将他们送出城门,他答应了。
自前朝丢失北方养马之地后,景朝马价一直居高不下。
他这匹棕红战马是皇叔李昱送给他的,是难得血统比较纯的大宛马,马蹄大、骨架宽、速度快、耐力好、性格温顺,天生为战争而生。
大宛马与中华民族有缘,有一段传奇故事,可以说若无大宛马,说不定中国历史走向就会不一样。
大宛马又叫汗血宝马,但其实汗血很大可能是马鬃上的寄生虫造成的,并不是马的汗水真的如血。最初汉代张骞出塞历经千难万险回归后上报给汉武帝,认为大宛马可以帮助汉朝军队抵抗匈奴。
汉武帝大喜,派使者带金子铸成的马不远万里去买一匹马种,结果双方谈不拢,使者被大宛国杀了。
汉武帝大怒,下令大将李广利西征,大宛在如今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附近,与大汉王朝相距万里。
可即便如此,李广利依旧不远万里,攻到大宛国,大宛人无法抵挡汉军攻势,杀了国王向汉帝国投降,自此李广利得数千匹大宛马,也就是汗血宝马,在大宛建立一个伪政权后离开,将宝马带回汉帝国。
这也是大汉帝国“虽远必诛”的由来。
而这几千匹大宛马在汉武帝命令下和蒙古马,西域良马杂交,大大改善汉朝马种,使汉朝拥有强大的骑兵部队,为之后汉帝国一举覆灭匈奴埋下伏笔。
这种宝马可不常见,加之如今景朝丢了北方养马之地更是。
说千金难得一点也不为过,这匹是李誉皇叔送给他的,名叫“眉雪”,因为它全身棕红,头上眉心处却是雪白毛色。
大宛马其实没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那么夸张,但确实比很多马跑得更快,耐力更好李星洲能感受出来,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马十分温顺听话。
长长的送行队伍一直出了城门,可依旧没人离开,李星洲只得狠下心来,命令众人折返,这要是再送下去,都到禁军大营了。
王府众人依依惜别,几个小姑娘再也忍不住,哭得梨花带雨,就连冷了半天脸的诗语也忍不住落泪。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几十人的队伍向着禁军大营的方向去,这一段路道路十分宽敞,足够五六辆马车并行。
没走多久,远处旌旗招展,第十军大军列阵,已经在禁军大营外半里多的地方等他们了。
第十军只有三千多人,但在列的却不止,足足有五千多,每都一旗,每营五旗,列阵之后,到处都是迎风飘扬的旗子,除去人员还有辎重物资,食物补给就足足有四百多车,都用牛车拉。
多出来的两千多人就是仆军,兵部临时招来调拨给他们的,大多都是市井中无事可做之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乞丐、乡野农夫之类,负责运输辎重,替军士着甲喂马。
别的不说,第十军一千多具重甲,步人甲、弩士甲、骑兵甲不一,平均下来重量每具四十斤左右,士兵不可能穿着这么重的铠甲行军,一千多具多就是四万斤左右,再加上大军粮食,马料,光这些就是十分繁重的负担,没有两千多仆从军,根本无法正常行军。
狄至骑马过来,向他汇报人数,集合情况,李星洲听完点头,然后命人升起帅旗,杀活羊,以血祭旗,随着层层令下,大军正式出发。
.......
李星洲骑马走在前面,大部队行到城南的时候,他让狄至上前带队,他们有马,众多士兵可没有,他没有经验,根本不知道如何控制行军速度,不过可以慢慢学。
狄至得令后高兴的上前,带领全军前进。
在南城门洞下,李星洲看到远处等候许久的何昭,还有几位开元府官员。何芊穿着一身红色胡服,像一只美丽活泼的蝴蝶,也跟在何昭身边探头探脑。
李星洲让狄至继续带领大军前进,自己带着护院和严申打马走过去,拱手笑道:“何大人亲自来送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何昭老脸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一如平常,哼一声道:“哼,你莫多想,咳,本宫......半官身为开元府尹,犒劳大军自然是分内之事,朝廷也再三交代过,当然不能怠慢。”
他说得一本正经,李星洲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想笑,他当然知道老何在撒谎。毕竟他们可算不上大军,他只是去督军的,朝廷哪会下旨让他这开元府尹特意来劳军。
不过还是很暖心,何昭这人就这样。
“哈哈哈,那多谢何大人关心了。”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朝廷。”何昭一本正经的说。
然后他挥挥手,衙役们从门内赶上来一群羊,用绳子捆着羊角,五六只一排,牵在一处,足足有百只的样子:“这些是我开元府犒劳军士的。”
李星洲也不矫情,招手让身后跟着的护院过来,让他去找仆从军的营长,让他派人过来赶羊。
“你也不客气一下。”见他毫不犹豫就收下了,何昭不满的道。
这时何芊也从一边窜出来,快速将什么东西塞到他怀中,连忙退开。
李星洲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块圆润玉石,玉色青翠,上方开孔,挂了红绳:“这是什么?”
何芊东张西望,“是保佑你平安的东西,很普通的,就是普普通通的玉石......你不用在意。”说着踢了踢脚下石头。
“谢谢。”李星洲点点头,然后收入怀中,那边,仆从军的人已经过来了,十几个不修边幅的瘦弱男人,穿着简单的青色布衣,在他命令下赶走羊群。
“我也想跟你去......”何芊突然抬头道。
“胡闹!”旁边何昭瞬间黑了脸,周围官员都投来惊异的目光,一个个目瞪口呆。
李星洲没多想,只是觉得好笑,戳了她的额头道:“我可不是去玩,那地方也不是玩的地方,要是无聊自己去王府找秋儿、月儿。”
何芊瞪了他一眼,脸蛋染上一层粉色,转身噔噔噔跑了。
何昭看他的眼神却凶恶得想要吃人一般,周围众人都不敢插话,不知为何,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李星洲一脸无辜,他怎么了?
.....
这时候,一匹快马突然冲向南门,远远的高声叫“圣旨!让路!”
起初还没听清,可声音越来越清晰,那快马上带着黄旗,上面的人穿着黄衣,众人这才连忙让开路,快马上的军士越过众人,冲到军队行进队伍前高喊:“天子皇孙,潇王世子在吗?世子在哪?”
这边何昭和李星洲他们愣了一下,连忙招手:“世子在这边!”
严申连叫两声,那黄旗快马听明白了,调转马头折返,然后问:“哪位是天子皇孙,潇王世子。”
“我就是。”李星洲道。
那黄衣军士松了口气,拍拍胸脯下马:“还好赶上了,世子请接圣旨。”
众人听这话赶紧下马,然后跪下。
黄衣军士从怀中小心取出个黄绸包裹的盒子,去了黄绸,开了盒子,然后才取出白纸朱笔写下的圣旨,清了清嗓子念起来。
“皇帝诏曰:茅土分颁,作藩屏于帝室;桐圭宠锡,宏带砺于王家。嘉玉叶之敷荣,恩崇涣号;衍天潢之分派,礼洽懿亲,盛典酬庸,新纶命爵........
咨尔李星洲,乃潇亲王之子,朕之孙也。醇谨夙称,恪勤益懋,孝行成于天性,清操矢于生平,躬行不怠;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授以册宝,封尔为宗室平南郡王.....
戴恩纶于奕世,尚克歆家;固磐石于千秋,尤期永誉。
钦此!”
传旨军士念得十分大声,中气十足,李新洲却有些懵,说到底,跟陈钰之类的比起来他算文盲,这圣旨生僻字太多,没听太懂,回头看何昭一眼,希望他提点一下,结果老何和身后的官员都呆住。
传旨黄衣军士小声提醒道:“平南王,请接圣旨。”
“平南王?”
军士一边点头,一边将圣旨递给他,然后从马背取下一个很大的黄色绸布包裹,交到他手中:“王爷,这是册宝和衣冠,陛下说平南王军务在身,不必上谢恩表,只盼能不负圣望。”
说完上马扬长而去。
李星洲还没明白过来,何昭倒是先过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平南郡王......你,皇上居然加你为郡王!”
他一听也愣一下,然后打开圣旨,逐行逐句去找,终于看到他认识的一行字“授以册宝,封尔为宗室平南郡王”!
.......
杨洪昭匆匆穿过营帐,周围来来往往的士兵都纷纷让路。
军指挥使杨建业跟在身后道:“父亲,昨晚南边来报,苏州确实派人想从陆路过来,泸州依旧摇摆不定,但我们派去泸州的人从十几天前就再没回来,只怕有变。”
“朝廷那边呢?”杨洪昭边大步走着边问。
“朝廷后续援军明日就到,神武军第三厢和第四厢拢共五万将士,全归父亲指挥,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辎重粮食。”杨建业兴奋的道,自鞍峡一败至今,这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杨建业头也不会往前走,周围军士纷纷让开:“不错,安置营地准备好了吗。”
身着官服的瓜州知州跟在身后连忙拱手:“回禀将军,已经召集当地青壮准备好了,就在瓜州城南。”
“陛下派的督军有消息吗?”
说到督军,身后几人脸色都微微有些不好看起来。
杨建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上:“父亲,这是朝廷来信,本想早上给你看的,一时匆忙忘记了,朝廷派出的督军使是潇王世子李星洲,而今陛下已加其为平南郡王,现在估计在南下的路上了。”
说完众人都无话,李星洲京都大害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没想偏偏皇上也不知怎么想,却这时候派他来督军。
杨洪昭不说话了。
瓜州知州摇摇头:“上次坏事的是太子,这次......”
杨建业也一脸不悦:“呵,以李星洲在京都的名声......可比太子难伺候不知多少。”
“慎言,小心祸从口出。”杨洪昭严肃道,两人都闭上嘴不说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目的地。
大营外围栅栏泥地里,一堆士兵围在一处,中间的泥地上跪着四个人,两个穿着皮甲的士兵,还有两个衣着褴褛的农民,一个五六十年纪,一个只有二十多的样子,旁边还放着一具士兵尸体。
听有人叫将军来了,众人连忙让开条道。
“怎么回事?”杨洪昭面无表情的问。
一名都头拱拱手,小声靠过来道:“将军,这两农夫杀我们一个兄弟,可....可这三人做事也不安分,他们......”
杨洪昭听着直接越过他,居高临下看向瑟瑟发抖的两个农民:“你们说。”
老人吓得说不出话,年轻一些的农夫犹豫片刻后哭道:“大人,是他们!他们三个畜生先糟蹋我妹妹的,我跟父亲劝不住,情急之下......情急之下才动手的,可一不小心,一不小心.......”
杨洪昭转头看向旁边的尸体,尸体后颈处有长长刀疤,蔓延到脖子,血肉都翻过来,面无血色,是流血太多。
两个被绑住的士兵也低着头,没有要辩解之意,毕竟他们被衙役当场抓获的。
众人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杨洪昭对两个农夫道:“杀人就要偿命。”
顿时,两人面如死灰,目光黯淡下去,抱头哭起来......
“不过按军法,未经允许强抢民女也是死罪。”他接着说。
两个士兵瞬间大骇,连忙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杨洪昭没说话,而是转头问两个农夫:“你们谁下的手。”
两人对视,似乎明白什么,年轻儿子刚要开口就被老人拦住:“将军,是老头我,老头子我动的手,用家里的柴刀,就照着后面砍了一刀。”
“父亲!”儿子刚说什么,被老人用肩膀推回去:“你听我说!你还年轻,我是半截身子入土了,你莫冲动,你给我好好想,好好想!”
儿子泪流满面,终是说不出话。
杨洪昭见此,面无表情道:“这老头杀我军士,罪不可赦,这两个败类违反军纪,坏我军威,将三人带下去,明日午时,营门口一道斩首示众。”
说着看一脸悲愤的年轻农夫一眼:“给他两贯钱,放他走吧。”
杨洪昭说完,周围士兵都默默不敢出声,连忙答应下来,然后都头下令,将两个士兵还有老人拖走,众人逐渐散去。
......
“父亲何必袒护那农家。”众人散后,杨建业不爽的道,瓜州知州却一言不发。
杨洪昭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然后摇摇头:“回营吧,多调些人手到南边去,你今晚就去南边戍守。”
“啊.....”杨建业有些不乐意,却也只能领命。
两百四十二、丁毅布局+庆安公主+入瓜州
当晚,李星洲率第十军已经到达开元府边界的的县城,辎重中有十二门王府用潇钢打造的炮,口径120mm,十分拖慢行军。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县令亲自劳军,带来好几头猪和羊,严申则激动的忙着报名号,这次他脑袋抬得更高,什么天子皇孙、平南郡王、游骑将军、军器监少监、新军第十军指挥使等等,乱七八糟一大堆。
李星洲好笑的打断他,不过知县确实被吓了一大跳,他只知道有军队要来,却没想带队的居然是个年轻王爷。
晚上,迎着春风,所有营帐扎好,士兵们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这些都是县令命几百人送来的,除去风声,将士欢笑,大营中偶尔还能听到战马的嘶鸣么,在京城周围的县不管如何都不会太穷,这些饭菜他们能出。
李星洲站在风中,远处就能看到江面,还有连绵不绝的群山,远远看去,还有点点橙黄微光,闪烁在夜幕之下,支撑着浩瀚星空。
没有地面辉煌灯火的时代,星空就一枝独秀,尽情展示其绚丽华彩。
李星洲随便吃点东西,谢了县令,看着璀璨的夜空心中有些懵吧,毕竟他到这个世界才半年不到,离京这么远是第一次,连自己都不知道,居然不知不觉间混到这么多头衔,最大的一个居然到了平南郡王。
郡王啊......
他不是太子直系,又不是皇帝兄弟,虽确实有可能封王,但也需卓著功绩或者有过人表现,还需等他加冠成年。他万万没想到皇帝不知发什么疯,居然现在封他为郡王,虽然南下督军确实需要身份,那再加个怀化将军之类的武散官也够格,用不着直接封王吧,太过吓人。
要知道他这个年纪封王的纵观景朝历史也如凤毛麟角,除去开国初期,根本找不到。
“哈哈,世子,不是,是王爷!”严申一脸高兴的提着半只羊腿过来:“世子,这烤羊腿真香,你要不要。”
李星洲摇头:“香也少吃点,明天还要赶路,还有,以后都叫世子吧,王爷听起来太老。”
“那怎么成,王爷威风啊!”严申高兴的道:“世子你再听我.......”说到一半他自觉的闭嘴了:“哈哈,还是叫世子吧。”
接下来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眼前那些群星下的山峦就是道路所在,这一路自然不会简单,不过他已经做好准备。
.......
冷风箐河边,葱郁树木挡住炙热阳光。
几个身着徐**服的士兵将溪中凉水洒进皮甲缝隙来降温,河下游不远处丢着两具被剥得精光,已经发臭的无头尸体,皮肤苍白浮肿,显然已经死去多天,有很多苍蝇在飞来飞去,士兵们已经懒得搭理,只想离那臭味远些。
丁毅骑马从南边方向过来,身后跟着大队人马,冢励也在其中。
见有大人来,几个懒散的士兵连忙站起来,上前回报:“大人,这两个是泸州探子,几天前过来探风,被我们发现了。”
丁毅皱眉:“头呢?”
“头被指挥使砍走了。”
“哼,贪功的家伙。”丁毅低声道,随后吩咐:“我已经见了,快找地方埋了吧,恶臭难当,别埋在河边。”
“是!”几个士兵听令,然后捂着鼻子把两具无头尸体拖走了。
冢励骑在马背上开口:“泸州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犯我国界,依我看徐国新胜,士气高涨,正是用兵大好时机,该继续派军直接平了泸州,以防后患。”
冢励这么说,旁边几个跟着的官员也都插话表示赞同
“臣觉得冢大人所言极是。”
“对啊,此时彼弱我强,我徐国带甲之士十万,正是用兵大好时机,泸州淮化府地方广阔,却少户口,虽富庶却不及我国,这时发难能一举拿下,开疆扩土啊。”
“......”
众人点头纷纷附和,丁毅却只是笑笑,一边赶马向前一边道:“诸位为国分忧,本宫心里知道,可诸位可知泸州现在的情况?”
“请丁大人明示。”有人请教。
丁毅自信的笑了笑:“泸州当前人心惶惶,上下不一,很多人都说泸州摇摆不定,不可信。不可信是真,可反过来想,越是摇摆不定,就越是煎熬,越是众口难调,上下不一心之时。
国无外患,必有内忧。
泸州如今隔绝于朝廷,正如独立小国,若不断施加压力,在边境屯兵,即便我们不动手,他们自然都会打起来。若我们出手,他们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到时就是大麻烦。
只要等着就好,不断向边境驻地增兵,还要大张旗鼓,让泸州知道,就等他们自己打起来,两败俱伤,我们再出兵一起收拾。”
冢励微微皱眉:“可若淮化知府破釜沉舟,与我们决一死战怎么办?”
“冢兄不愧聪明人。”丁毅夸奖道。
“哈哈,过奖了,不过一些小计策,虽能查缺补漏,填补空档,可和丁兄大智慧想必怎么能比呢。”冢励得意的拱手笑道。
丁毅道:“正因怕他狗急跳墙,和我决一死战,所以我才监淮化知府的压他两个儿子,起栋两个儿子在我手中,他不敢跟我撕破脸皮,外事不决,内忧却越来越严重。
你们以为本宫为何要让起栋杀庆安公主,还四处宣扬?”
“为除景朝余孽?”有人小心的回答。
丁毅摇摇头:“错!一个公主出嫁那么多年,远在他乡,能左右什么,杀与不杀有何区别,不杀还能落下宽宏大量的美名,之所以如此,不过是给泸州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找个好理由罢了。”
冢励点点头,恍然大悟,拱手道:“丁大人高明!”
众人也跟着连连点头。
“还是丁大人计高一筹啊!”
“对对对,年纪轻轻却深谋远虑,实乃我徐国之福也.......”
“......”
众人一片吹捧身中,丁毅昂首挺胸,骑马赶往泸州边境的营地,他身后,源源不断士兵排成长龙,正向泸州边境开进。
.......
入夜,泸州城北,庆安公主驸马府。
此时人影纷乱,火光通天,到处是来来往往的人,门外到处都是点着火把,提着柴刀的百姓,很多人高喊“杀妖女,保家乡!”
远处几百人的泸州厢军只敢隔着街角观望,根本不敢靠近。
.....
本来妻子嫁入男人家,都会被冠以男方姓氏,比如赵家姑娘嫁入吴家,成婚后就可以称呼为吴赵氏。
可公主不同,公主出嫁自成府,虽还叫驸马府,可其实公主才是府中主人,依旧称公主封号,不冠男方姓氏,故而驸马也可以算是吃软饭的男人。
庆安公主今年已三十多岁,半生也算命途多舛。
当初她贵为皇后女儿却下嫁远方,其实很多都是出于政治考虑。
她的夫家刘家本是淮化府一带最大望族,影响力遍布淮化府,甚至蔓延到泸州西北的剑南路一带,刘家人从官、经商,几乎影响景朝西北大部分地区,这些地区交通不便,与京城相距太远,不借助地方大族很难控制。
本来刘家煊赫一方,庆安公主下嫁过来时如日中天,她夫君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虽是政治婚姻,起初还觉得不错。
没想嫁到南方第二年,夏秋交接之际,天降暴雨,连绵十几天,白天黑夜电闪雷鸣,不见天日,山洪猛兽嘶鸣,偏偏这时刘家家主因匆匆赶去剑南路看新水稻,中途连人带车被山中泥石流卷走,尸骨都找不到。
家主一死,几房内斗,短短一两年刘家由盛转衰,支离破碎,迅速衰落,这时庆安公主才发现自己丈夫的问题。
丈夫知书达理不假,可他的知书达理是建立在不通世事,好逸恶劳之上的!
家主一走,身为嫡子的他本性立马暴露,居然根本不知如何处世,只想坐吃等死,他从小到大,只学会读书这一件事.......
碰上如此大祸,丈夫又这样无能,外人还嚼舌根说她克刘家。
种种境遇之下,虽悲愤交加,又身为女子,可也奋发自强,不留余力,不辞辛劳,支撑起整个家。
那时因为新婚,庆安刚好怀上第一个孩子,操劳之下十分虚弱,孩子虽生下来,可天生手臂有残疾,之后染了风寒终究没留住,去年才离开人世。
庆安公主一直独自支撑整个家,哪怕泸州局势紧张之时也是,她也想过回京,可在泸州她有放不下之人,那无能的丈夫自然不在华,主要是六十多的婆婆,还有府中很多下人。
婆婆对她向来就好,帮了她很多,下人们也对她毕恭毕敬,无所不从,她若回京,远隔千里,他们可怎么办?怒于丈夫无能,她早与丈夫分房,搬到婆婆小院去住了。
去年年初,迫于压力和婆婆劝说,她才回去和丈夫住了几天,怀上孩子,之后又搬回婆婆的小院了。
正如婆婆所说,她到底是一个女人家,现在还好,可再过几年若无子女,如何在刘家立足。外人早就说驸马府就是两个女人管天下,等她老了,没有刘家子女撑腰,在这异乡土地无法安宁度日。
今年年前,孩子降世了,是个男孩,而且十分健康,驸马府上下一片欢庆。
可惜好景不长,之前虽局势紧张,但至少没出现过冲突,可这几天,驸马府直接被愤怒的民众围住了,叫喊着要公主和驸马除去受死。
情况她大概知道,苏州造反,朝廷战败,泸州人心惶惶,又听人到处传言,苏州叛逆新成的“徐国”要求交出她的人头,否则就会派十万大军踏平泸州城。
一时间驸马府局势紧张,她和婆婆早有准备,一年多里前后招八百多护院,日夜不停轮换值岗。知府那边也派人过来交头,让他们赶快写家书送到京城求救,可久久也没什么消息。
而这几天,暴民越聚越多,驸马府门外已经聚上有千暴民,周围街道堵塞不通,日夜喊着要踏平驸马府,府中老小都人心惶惶,不得安眠。
好在刘家有底蕴,驸马府府库中兵甲军器都有,加之护院日夜巡防,暴民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可随着时间推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前几天就有个胆大身手好的暴民借着夜色爬高墙进来,结果落地的时候折了腿,被护院丢了出去。要是平时她只怕已下令将人乱棍打死,可如今若真图一时痛快打死,只怕激起民愤。
......
“公主,下一班人手已经安排好了,你还是去睡吧。”健壮的护院头子拱手汇报。
此时已经晚上,每天不巡视她就睡不着,侍女点着的灯笼跟在身侧,庆安公主看了远处墙边用木头搭建起的新哨楼,嘱咐道:“哨楼人不能断,多派几个人,若是灯火不足,就拿牌子找府中总管去领。”
护院头子点点头:“放心吧公主,有我在歹人进不来,你安心歇息就是。”
庆安公主点点头,然后在两个侍女陪护下转过院角,抬头一看漫天星河,虽不及夏日,但也初显示璀璨,看着看着居然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兄长潇亲王。
当年那个威风凛凛,骁勇善战,众臣心悦诚服的兄长若在,天下哪会是如今这般模样,还轮得到那些贼子猖狂,自己何须有着担惊受怕之苦,想着想着,脑子里都是兄长的昔日音容......
一回神,她才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
行进过程比李星洲想象中要顺利,这归功于四点。
第一点就是天气好,人算不如天算,天时是他永远无法决定的,还好如今初春,风和日丽,即便下雨也只会是零星下雨,不足以阻碍进军。
第二点就是因伙食好,这要谢何昭送的羊群,吃的好士气自然高,士兵们斗志昂扬,走路就快了。
第三点则是因前军开路,神武军第三厢,第四厢五万众,加上各种仆从军,后勤人员,拢共计十余万众南下,携带辎重数不胜数,所以一路开山架桥,修缮道路,他们这些后来的自然受益。
最后一点算是他早有预料吧,从京城到瓜州估计要走十几天,可士气高,路况好的情况下,第四天扎营时他们就走了一半左右路程,也正因此,南北气候差异体现出来,有些士兵的身体调节不过来,发烧了。
而且不在少数,足有三十几人,好在他早有预料,出发时从王府带了酒精备用。
酒精不只有杀菌消毒的功效,而且因为其沸点低,容易挥发的特性,也可以用于物理降温,对发烧有奇效。
虽然最后还是有两人没挺过来,死在路上,只能就地安葬。可不管怎么说,因为酒精的存在,这次水土不服引起的风波没有扩散,更没拖慢进军速度。
三月九日,他们已经进入瓜州外围地界,瓜州的辖地东西纵横,北临大江,所以即便他们已经进入瓜州地界,但到达瓜州成依旧需要一段时间。
一路上,李星洲发现道路周边的村子都荒无人烟,好不容易找人问过才知道村民们听说军队要来,心中害怕暂时跑到山上避开了。
他们继续前进,三月十日早上,拔营行军一个多时辰,翻过山头,穿过大片山脚是阔叶林,山顶是针叶林的山峰之后,在山顶居高临下,李星洲牵马驻足,终于看到远处山脚下的瓜州城,以及城外比瓜州城占地还要大上十几倍的禁军大营。
一下子士兵们都欢呼起来,辛辛苦苦跋涉许久,瓜州终于要到了!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李星洲也知道,接下来的路并不近,少说也要走上一天多,中间还要过个外围的县城。
两百四十三、世界如此巧合+苏州迷局
三月初,王府最热闹喜庆的日子,宫中已经陆续传出消息,大臣们也开始讨论,说潇王世子李星洲被皇上封为平南郡王,领兵去南方督军。www.uu234.netUU小说
一时间舆论哗然,骂太子的都停下,开始转头讨论这件事来。
有些人认为李星洲才华横溢,贵为皇孙,加之要往南方督军,封郡王合情合理。有些人则认为李星洲是京都大害,年纪又太小,皇上简直是老糊涂了,居然封他为王。
而王府是最早知道李星洲被封王的,上下一片欢庆,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早,是因为大军才出发,何芊就跑来王府报信的。
王府上下沉浸在喜悦之中,严跟季春生核实消息后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并让下人杀猪宰羊,祭祀祖宗,要告知先祖这件大喜事。
不同以往,这次因为世子不在家,严特意安排阿娇带头叩拜,毕竟王府中人都已经承认她是主母,而且有采纳问名之礼,名正言顺。
随后便是秋儿、月儿还有诗语,诗语起初抵触了一下,可见众人都看着她,便脸色微红跟了上去。
家中主母们拜过之后,严才上去祭拜,然后絮絮叨叨对着祖宗灵牌说起最近的事,还说世子如何如何有出息。
这天大好事之下,王府一片喜庆,连严这样刻板吝啬之人都高兴得命人买鱼买肉,给王府中人加餐。
诗语也逐渐习惯王府的生活,那混蛋走后,在秋儿还有月儿两个妹妹挽留下,她答应住在王府,大家也少了很多之前恶毒的议论,王府很多人都习以为常,甚至私下大家都叫她夫人。
诗语有些不习惯,但懒得跟他们计较,他们懂什么。
倒是秋儿、月儿还有王家大小姐都十分敬重她,因为她在几人中年级最大,对于三个女孩的这种认同感,她有些又气又急,每次跟她们解释,几个女孩都只是一笑而过,让她觉得自己白白解释了。
到后面诗语也明白,自己解释不清楚,不过心底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都怪那混蛋吧,说起来他已经不在好多天,又想起珍宝阁小楼中的字,也不知他到底想写什么,写到一半人就走了,等他回来就逼问他,说不定又是《青玉案》或《山园小梅》这样的佳作呢.......
不过他临走前成的生意确实出乎意料的大。
十八家商家,光是三月初的定金就拢共让王府入账十一万三千两,等货齐之后,还有十一万三千两,那一个月就是二十二万六千两了!
何止是她,就算王府中其他管事都被惊掉下巴,一个月二十万两,那一年岂不是两百多万两了。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可严总管却按照李星洲的吩咐让她主理。
起初那混蛋坚持这么做时,她还阻止过,没细想其中利害,只是本能觉得不行,现在想想,他是早有打算的吧。不过这么多银子居然交给她主理,也不知道那混蛋心有多大,她要是卷走财务潜逃呢,他也不怕,那混蛋当初可是怎么对自己的......
混蛋李星洲!
他好似什么都懂,人心、商事、朝廷、处世,没有哪样他不懂的。
就连.....就连在床上也是,他总会知道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并且哼熟练,让她无法招架,想到这诗语有些微微不爽,那小混蛋明明才十六岁,他到底哪里学的那些坏东西。
不过又想到他李星洲京都大害的名头,以前不知道干了多少为非作歹之事,知道也正常,不过心里却愈发有些不是滋味。
“诗语姐,你在想什么,脸都红了。”月儿的话打断她思绪。
诗语这才回神,连忙摇头:“没什么,我们快点吧,等下还要去知月楼呢。”
月儿摇着她的手,嘟嘴道:“明明是我走得快,诗语姐走得慢嘛,怎么放倒说我了。”
诗语尴尬一笑,她刚刚走神了,连忙道歉:“好好好,是我错了,一不小心错怪好月儿。”
月儿一本正经双手叉腰:“等下给我买糖葫芦才原谅你。”
“小丫头。”诗语点一下她额头,忍不住笑出来,月儿欢快的冲她吐了吐舌头。
她们今天是到知秋楼和知月楼去帮严昆对账的。
严昆忙不过来,只好请她们帮忙,月儿在船厂,阿娇在替李星洲写上呈中书的谢恩表,最后便她们两来了,身后还带两个丫鬟和两个家丁。
知秋楼也很大,客人比听雨楼少一些,两人从后门进的,直接往后堂走,见她们来,伙计连忙迎进来,伺候茶水,然后就去叫掌柜。
新掌柜是严昆举荐的,听说消息后赶紧过来,说几句客套话,然后便将她们带到三楼雅间,把账本带上来,让诗语核对。
两个家丁和丫鬟守在楼梯口,不让闲杂人等上来。
诗语从秋儿那里学了一些新的算法,也正好用上,不过她比不上秋儿,很多秋儿说的东西她都有些懵,可核对账目绰绰有余。
月儿闲极无聊,在一边给她泡茶,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安静,其他声音就格外清晰起来,二楼的声音隔着木质地板隐约传入耳中,微微一集中精神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
“鲍兄,你不想想,先不说封王之事,将一个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送去打仗是何举措?我大景已经垂垂危矣,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可皇上却派这么个废物去抵挡苏州叛军?小弟不才,没打过什么仗,但也自认为比他做的好。”
“柳兄,话不能这么说,平南王才学惊人,胸中自有经略,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之前梅园诗会也好,上次上元诗会也罢,哪次不是技压全场,再说皇上也有众多皇子皇孙,这么多人中选中李星洲,必然是有道理的。”
“唉,鲍兄你还是太年轻,哪懂上面大人物之间的事,事情能是那么简单吗?这其中必然有着种种不可告人之秘密。”
“呵,能有什么秘密?无非就是大臣信任,陛下爱重,除此之外还能如何?”
“哈哈哈,柳兄你涉世未深,这就想得太简单,我是过来人......”
“没错哪有这么简单。”
“对啊,天下大事若是这般简单,那岂不我等就能治国。”
“是啊是啊,依我看必有隐情才是.......”
“对,而且定是不可告人的惊天隐情。”
“.......”
众人纷纷议论,月儿在楼上听得有些不高兴,蹭的站起来:“他们这是污蔑世子。”
诗语一边对账目,一边轻轻拉她坐下,笑道:“就让他们说罢,一堆蠢材罢了,庸人自扰。”
“可听着气人。”小姑娘嘟着嘴,诗语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才将她安抚下来。
诗语见过的人多,做过的事也多,明白这些人只时夸夸其谈,凭空乱说罢了。
正如那混蛋说的,没见识的人总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然后越想越难,越想越神,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没见识,还因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催眠。
把事说难了,说复杂了,说神秘了,不去争取不去做在心里便有安慰自己的理由。
不是不做,不是懒惰,而是那事实在太难,实在高深莫测,实在看不懂。
所以愿意进取的人会化繁为简,尽量使一件事变得简洁可行。而怠惰之人会刻意将事情复杂化,以此安慰自己。
复杂化之后唯一的获益就是多了许多谈资,能有话说,但事情也便止于说说而已了。
下方众人还在激烈争论,最终那姓名鲍的书生在众口围攻之下无话可说。众人便转向说起这次平南王李星洲南下能否解决南方祸乱。
大多数人都是抱着悲观态度的,所以本就毁誉参半的李星洲,如今又被大多数人唾骂起来。
楼下吵闹不休,言辞慷慨激昂,骂的理由还千奇百怪,有人说李星洲南下耽搁大将军南下。
诗语有些想笑,大将军她见过,年纪一大把,南下能不能吃得消不说,他南下难道去夺杨洪昭的权吗?一个大将军,一个殿前指挥使,他们谁说了算?那都不用打仗,先要内斗了。
有人说他年纪太小,肯定不稳重;有人说他身体不好,吃不住南方天气;有人说他家庭不好,尚未婚娶便出征,心中肯定不安分;还有说他八字不好,命中缺水,南方湿气重,要被克......
总之理由乱七八糟,众人还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志同道合,各种理由层出不穷,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大概如此吧。
月儿听得一张小脸都黑了,差点想冲下楼骂人,却被诗语拉住。
将小姑娘拉倒怀中好好安抚,其实若无准备,她也有些想骂人。
可离京前,那混蛋曾在床上抱着她说过那些事,他其实早就预料到,他再三叮嘱自己还有负责府中安保的季春生,若有事千万冷静,他不在不要意气用事。
“人一旦喜欢一样事物,就会连它的反面也不分青红皂白的喜欢;一旦不喜欢一样事物,就会连他的正面也毫无理智的否定。”
诗语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他对自己说的话,他还说这叫什么“晕轮效应”之类的.......
她不明白那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但却记住他的叮嘱,而如今京中大势居然正如他所料一般,就如当初和自己打的赌一样运筹帷幄。
他明明不在京城,诗语有些不服气的咬咬嘴唇,为什么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
“陛下,此事万不可行啊!”孟知叶涨红了脸在朝堂之上大声道,手中玉笏几乎被他捏碎,身后众官都只有看着的份。
“为何不成?”皇帝坐在高位,冷着脸反问。
“潇王世子李星洲行为不端,做事张扬跋扈,丝毫没有天家样子,皇孙风采,民间处处叫骂,还在宫中纵马,他李星洲......”
“孟大人,皇上已经下旨封李星洲为平南郡王,圣旨由中书拟写,陛下御画,过来门下审查,尚书省亲发,每一条每一道合情合理,已经送到平南王手中,你应该称他为平南王才是!”平时不多说话的何昭突然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
孟知叶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何昭居然会驳斥他!
老头随即大怒,瞪大眼睛道:“老夫乃帝师,礼部判部事,束国法理,你居然敢如此与我说话,我就叫李星洲,他就是潇王世子,你要拿我如何!”
何昭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向皇上拱拱手,然后道:“陛下也听到了,中书起拟,陛下御画,门下封驳,尚书亲发的圣旨孟大人居然也不认,在臣体系之后执意否认陛下圣旨所封的平南郡王,这不是抗旨是什么?”
何昭话一出,朝堂寂静下来,皇帝却眼睛一亮。
孟知叶也是一呆,瞬间瞳孔放大,眉毛上扬,鼻孔扩张,他这下才明白过来自己恼怒之下犯了什么大错!刚想说什么,却发现上首皇上的面色已经完全变了。
“孟师啊!你是朝中重臣,又是朕的帝师,没想今日却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皇帝痛心疾首的摇头,一句话瞬间已经将他定罪,根本不给反驳余地。
孟知叶吓得全身颤抖,连忙跪地慌乱道:“陛下,老臣绝无此意,方才只是一时口快失言,李星洲是平南郡王,他是平南王,陛下恕罪,请陛下......”
“孟师当初是如何教朕的,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这可是圣人之言呐,老师也忘了吗。”皇帝一副不忍的样子。
“这这这......”孟知叶彻底急了,可又找不出话来。
他平时都是满嘴圣贤之言,都说圣言无错,是治学治国之本,是他一辈子再说的东西,如今陛下一句圣人之言堵他,他如何反驳?
孟知叶连忙回头看向众多大臣,他们居然都看着房梁,无一人开口为他求情。他心急如焚,万万没想到情急之下一语之谬,短短瞬间居然将他逼至此境地!
“按我景朝礼律,抗旨不从者株连九族,不过孟师即为帝师,自然不能一概而论,诸卿有何话说。”皇帝道,说着他重重的看了站在第二批的工部判部事毛鸾一眼。
孟知叶心里又有些许希望,也顾不得清高,连忙用恳求的眼神看向后方众人。
工部判部事毛鸾站出来,“陛下德高恩重,不忍见恩师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群臣楷模。”
“对对对。”
“陛下英明......”
“毛大人言之有理!”
“.......”
众臣附和,孟知叶脸色也好了不少,紧紧盯着毛鸾。
毛鸾手执玉笏,接着说:“不过国法也是社稷之本,不能轻废,否则如何服众,如何治天下?依我看陛下可以开赦孟大人株连之罪,要问罪也就问孟大人一人便可。这样既不愧师徒之恩,又不坏国法。”
孟知叶一下子呆住了。
皇上点点头:“毛鸾所言有理,朕便开赦孟师株连之罪,不过无信不立,抗旨之罪便由孟师一人承担,来人啊,将礼部判部事孟知叶押送御史台大牢监禁,听候御史台审理。”
这下孟知叶直接吓哭了,抗旨之罪,不管怎么审,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活不成!
两个威武的上直亲卫进门,将老头拖出去,孟知叶一边被拖走一边大骂毛鸾,不一会就消失在长春大殿之外。
大多数官员心里都默默打了个寒战,孟知叶,帝师、礼部判部事,只因弹劾李星洲,新封的平南郡王,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由此可见陛下之爱重,又想到李星洲十六岁便封王,更是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这李星洲绝惹不得!
可少数几个知情大臣,比如毛鸾却知皇上想孟知叶死绝非因李星洲,而是早就怨恨已深,今日只不过终于找到机会罢了,他也顺水推舟,讨好皇上还报当初一箭之仇。
可大多数人不是毛鸾,也不是皇后、田妃,他们根本不知皇上恨那孟知叶到何种程度。
在他们的视角看来,孟知叶之死无非因为他在朝堂上弹劾了平南郡王。
有时世界就是如此巧合。
.........
杨洪昭握着手中的信纸在大帐中踱步,有些惊疑不定,瓜州知府和副将站在身后,也没说话。
“你们说逆贼这到底为何?”他眉头紧皱,回头问:“逆贼大军压境,全驻扎在泸州边境,却迟迟不进军.......”
副将插话:“据探子陆续回报,他们已经驻军快一月了,兵力不断增加,从起初千人左右,已经增到万人以上规模,却还是一动不动,就这么钉在泸州以南。”
瓜州知府道:“会不会贼子怕了?”
杨洪昭摇头:“绝无可能,鞍峡当晚本将亲自见过,苏州能战之人少说也有十余万,再说他们新胜,士气正旺,正是再战的好时机,泸州地广人稀不说,厢军拢共不到三千,怎么可能怕。”
众人都不说话了,苏州情况越发扑朔迷离起来,大帐中众人都想不通贼子到底为何。
就在这时,有个卫兵进来报告:“将军,平南郡王,新军第十军指挥使已到城外十里.....”
杨洪昭思绪被打断,有些不耐烦,不满道:“到了城外就自己进来,还要本将出城十里去迎他吗!”
“将军息怒,先让他说完话吧。”瓜州知州安抚,然后又眼神示意那卫兵。
卫兵这才赶忙接着说:“平南王想问将军留给他的营地在哪,他说安营扎寨后会亲自来见将军。”
众人一愣,根本没想到这京都大害李星洲居然这么好说话。
而且人家彬彬有礼,反倒杨洪昭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了想道:“派出辅兵第七军,让军指挥使带队,亲自领平南王去营地,然后帮他们安营扎寨。”
“是!”卫兵领命,然后拿了令旗离开了。
杨洪昭有些懵,他总感觉哪里不对.......
两百四十四、瓜州知府
杨洪昭想了一下午,对于泸州局势依旧没有个头绪。
傍晚,亲兵呈送上饭菜,众人一同在大帐中吃饭,天色逐渐暗下,不过之后众人依旧没有半点进展。
就在这时,门口卫兵进来道:“将军,平南王来了。”
杨洪昭眉头微微皱起,捏紧拳头,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身后众人都紧张起来,郡王啊,这可比他们在场之人高太多,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很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贵人。
“这还用通报,速速请平南王进来!”杨洪昭故意大声道。
不一会儿,一个着甲带剑,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掀开帐幕走进来,他一进来,灯火的光被遮挡一大片,种莫名的压迫感笼罩众人心头,因为这年轻人比起他的年纪,实在高大。
杨洪昭连忙带着众人单膝跪下:“下官见过平南王。”
“不必多礼。”年轻人点点头,表现得比他想象中更加从容。
杨洪昭站起来,记忆中他很少见过李星洲。
只知道李星洲京都大害的名头,还有他跋扈张扬,声色犬马的事迹。
少有几次见到还是在他小时候,那时潇王府如日中天,逢年过节官员们都会去王府送礼,皇上也默许,他自然也从大流,就是那时他见过小时候的李星洲,可记忆也已经模糊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他自有在意的地方。
行礼过后大家客套几句,大多都是嘘寒问暖,讨好李星洲的话,毕竟他现在可是平南郡王,一个十六岁的郡王,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分量非凡。
特别是那瓜州知州,说话时言语献媚,恨不能将人吹捧到天上去,连杨洪昭有些听不下去,皱眉咳嗽几声,然后道:“王爷请来看,这是最近南方局势。”
说完话他故意顿一下,看李星洲反应,结果这年轻王爷点点头便跟了过来,他心里一跳,有些许戒备,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平南王请看,这里是瓜州。”杨洪昭指着案桌上的地图:“水寨目前已经搭好,南边码头正在开造战船,已经.......”
李星洲却摆摆手:“杨将军,你才是这里的主帅,这些事宜由你决定便可,本王不通三军之事,也不染指三军之任,之前太子一事就是莫大教训。
本王此次南下,奉旨督军,但不会直接干预指挥,若有建议也会先询问将军,全权由杨将军定夺,你务须担心。”
话音一落,全场寂静。
杨洪昭愣了一下,心中一下子满是羞愧,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原来片南王早就看穿他那点小心思,连忙双膝跪地拜道:“平南王心胸开阔,眼界高明,令人佩服,老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实在惭愧!”
对方把他扶起来,然后淡然道:“杨将军过奖,前车之鉴罢了,本王不是什么高明人,不过也懂这道理,所以杨将军大可放心自行定夺,不过我想问问你泸州最近情况。”
“泸州?”杨洪昭有些奇怪,泸州远在数百里之外,为什么问泸州。
平南王坐下来,然后道:“实不相瞒,我的小姑庆安公主远嫁泸州,泸州又与苏州安苏府接壤,故而有些担心。”
杨洪昭这才想起来,毕竟庆安公主出嫁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陈年往事,少有人记得,他连忙道:“我等正在讨论这个问题,当前泸州局势十分......十分迷离。”杨洪昭纠结许久,找了这么个词。
“迷离?”
杨洪昭点点头,然后将地图往下一拉,指着地图左上方泸州的位置:“平南王请看,这里就是泸州,泸州在苏州以北,根据探子回报,逆贼稳住阵脚后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城池标识:“在苏州北部的凛阳县城囤积大军。”
“有多少?”平南王问。
“不太清楚,此城东西两面都是大山,易守难攻,城中戒备森严,盘查严格,我们的探子只好装成猎户走小道翻过迷山,然后从泸州往南走,装成泸州厢军前去查探。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两人没回来,想必已经糟了毒手,由此推断只怕逆贼和泸州之间关系也十分紧张。”杨洪昭道。
他接着说:“从凛阳城接着向北偏西的位置走有一条叫冷风箐的河,逆贼在河边扎营,并且囤聚上万大军,对泸州虎视眈眈。过了冷风箐,再往前一天多的脚程就可以到泸州城下。”
“他们要攻城吗?”平南王问。
杨洪昭摇摇头:“这也是怪异之处,逆贼屯兵已经二十多日,将近一个月,按理来说鞍峡口大胜,他们兵锋正旺,我军无大船,被群山阻隔,无法驰援泸州,此时正是进军大好时机,他们却毫无动静,莫不是犯蠢?”
他说完看了年轻的平南郡王一眼,之见他眉头紧皱,随即摇头:“不太可能犯蠢,毕竟当初刺杀皇上的事也是苏州逆贼安排的,武德司,开元府,市舶司,上直亲卫营都被他们骗过了,有这些手段的人应该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听完这话,杨洪昭也脑子一机灵,是啊,确实如此,这么紧密的刺杀计划他们都能策划得天衣无缝,若非最后关头被平南王识破,皇上只怕早遭不测。
瓜州知府和几个副将也连忙拍起马屁。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平静年轻平南王,是啊,他这猪脑子,平南王当初连这么精密的计划都难看破,岂能是普通人,岂是无能之辈,怎么会是寻常人口中说得只是声色犬马之徒呢,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心里连忙又对着年轻的平南王重视几分,“那以平南王之见,有何可能。”
“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杨大人考虑的事,我也不多过问。”
“是,请王爷放心,只要大船一造好,臣必让逆贼死无葬身之地!”杨洪昭心中欢喜,同时对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也是另眼相看,众人又嘘唏几句,大多都是在奉承,之后平南王就离开了。
他一走杨洪昭就叫来副官:“令人准备二十只羊,二十头猪,明日我亲自去王爷营地劳军。”
副官点点头,便令人下去准备了。
......
李星洲走出大帐,严申牵着“眉雪”已经在外等候,他接过马道:“走吧,回去了。”
严申也不多问,点头跟上来,很多事情越早说清越好,免得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杨洪昭一开口他就明白这老将军心中所想,他说是要让自己看地图,报告局势,可说完话后却刻意停顿,其实就是想让自己主动放弃,心中有所想,自然就会表现出来。
他当然不是来和杨洪昭夺权的,应付这种人自有办法,他关心的只是泸州局势,毕竟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姑即便自己有身孕,又在时局纷乱之还时刻惦记他,时常来信,送东西,他不能坐视不理。
当前最担心的就是叛军领袖毫无政治眼光和头脑,只凭一时喜好,那小姑恐怕在劫难逃。
正如当初刘邦和项羽,两人眼光和头脑其实早就一览无余。
刘邦攻入秦朝都城咸阳后,不杀秦始皇的儿子子婴,和百姓约法三章,不受百姓犒赏,不动秦皇宫财宝美人,让军队维持秩序。后来项羽来了之后直接一把火烧了秦皇宫,杀了子婴,屠了咸阳城,两人的政治眼光和头脑在那时早就形成鲜明对比。
李星洲怕叛军首领是项羽那样的人,虽然这样叛军势必更好对付,可真如此,小姑一家恐怕早就遭殃了。
反之,如果叛军首领像刘邦一眼有政治头脑和眼光,他必然不会杀小姑一家,或者要杀也不亲自杀,这样一来小姑或许还能救,可对付叛军会更加艰难。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态,李星洲居然发现自己不知该期盼哪种,大概来这个世界也快半年,他已经逐步融入,开始落地生根,开始有了牵挂吧。
他不想景朝分崩离析,也不想小姑死......
江岸,连天的营帐一眼看不到边,到处是灰尘和喊杀声音,回荡在江面山中。
.......
第二天,杨洪昭亲自带人来犒问新军,瓜州知州,几个厢指挥使都来了,对于新军训练的方式他们十分惊讶,但也没敢多问,心里只当是小孩子玩闹。
下午,李星洲带着严申和狄至进瓜州城,听闻这事后杨洪昭的副将连忙来阻拦,又带二十几个着甲骑兵亲自保护才让他们进城。
他有些不解,在自己追问之下,那副将说出实情,其实之前李星洲已经大致猜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他们当初从鞍峡溃退到此,丢的不只是战船,连后方运粮食辎重的船只也全沉在那,前后军加起来逃到瓜州的拢共有三万多人。
有些淹死在江中,少数被叛军抓了,大多数是在茫茫大山中走散。
三万多人,光每天吃的粮食就是个大问题,瓜州知府腾空府库,可瓜州并不是苏州、江州、泸州那样设府的富裕大洲,府库贫薄,根本不够。
无奈之下杨洪昭只能逼着瓜州城中及其周围百姓上交粮食,说是上交,其实就是抢,为此还杀了好些人,百姓现在十分仇视士兵,周边村落已经出现百姓伏击杀死落单军士的情况。
杨洪昭也没办法,只能在之后出事时尽量偏向百姓些。
李星洲点点头,并未评价什么。
杨洪昭其实也不能说错,若三万多士兵因为没吃的最终哗变成漫山劫匪,那对瓜州百姓更是一场灭顶之灾,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可对于瓜州百姓,简直就是天下掉下的无妄之灾,明明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来了这么多士兵,还要无偿夺走他们辛辛苦苦获得,赖以生存的粮食,谁会干啊。
副将只说杀了好些人,这“好些”李星洲想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一个两个,十个八个,而是数百。
果然,他们一进城,百姓都惊恐避开,周围的民房都纷纷关上门窗,大白天的就如夜晚一样门户紧闭,有几个衣着褴褛,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人目光麻木躺在街边,见他们过来也不避马,就算踩死估计都不会挣扎一下。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样,李星洲带头停马,然后避开他们,副官见状连忙回头眼神示意,身后的二十多骑随即也停马绕开。
李星洲明白,他要是不在,这些骑兵肯定直接踩过去了,他知道死对于这几个人或许是一种解脱,可惜他始终是一个现代人,生命在他心中的含义和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是不同的。
从街头到街尾,几乎没什么人,荒凉落魄,大多都躲开他们,有几个不怕的男性也目光不善。
倒是没走多久,远远的,李星洲看到昨晚一直忙着拍他马屁的瓜州知州,他穿着一身普通衣服,坐在一颗街边柳树下的小摊前,正在吃什么东西。
李星洲打马过去,他听闻马蹄声,回头迎上来。
“下官见过平南王!”他说着就要下跪,李新洲连忙道:“免礼吧,未请教知州大人姓名。”
“回禀王爷,下官姓史,单名恭。”
李星洲点点头,然后下马来,他这才看清,这史恭吃的是面糊,旁边还放着一碟腌辣椒。就着辣椒吃粗面糊,堂堂一个知州混到他这份上确实不多见,不过他没多谈,不想让他尴尬。
“史大人若无事就陪我走走,逛逛瓜州城吧。”李星洲道。
史恭连连点头,高兴的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说着也不吃他的面糊了,招呼了一声,里面出来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大婶,收了碗和辣椒碟。
两人虽然极力表现得不相识,都不说话,李星洲却看出这两人关系不简单,很默契,不说话也知道彼此什么意思。
来星洲等众人下马,牵马跟着他,一边走史恭一边给李星洲介绍瓜州城中的古迹,景胜,如数家珍。
李星洲看得出他是真喜欢这地方,有时说到不好处,他会掩饰几句,有时说着说着又会延伸出许多故事,说得头头是道,十分详细。
“史大人是哪里人?”李星洲问。
史恭连忙低头回答:“回禀平南王,下官乃是本地人,多年前中榜眼,便请命回乡,从此便一直在瓜州。”
之后他又介绍起来,一路上人烟稀少,几乎毫无生机,他有些尴尬,掩饰几句,说什么白天人都出城干活去了之类的,但却依旧很尽责。
慢慢的,李星洲也明白过来,这瓜州知州为何从昨晚初见起就比别人更加不留余地的吹捧他,努力讨好他,卑躬屈膝的献媚。
不是他天性如此,而是他想救自己的故土,他经营多年的瓜州,为此讨好他这个王爷显然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了。
李星洲忍不住感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听了这话,史恭说着说着一下子呆住,张了张嘴,居然忍不住老泪纵横......
“王爷莫怪,王爷莫怪,下官.....下官一时,一时.....”
李星洲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感受着门窗后警惕而畏惧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知州大人想哭就哭吧,瓜州之事我知道很多,世事难料,风云难测,谁又曾想到呢。”
这下,知洲彻底跪坐在满是泥土的地上哭起来,如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
正如那句名言:战争从不改变。
确实,或许战争的方式一直在变,但战争的内核确是永恒的,原始又血腥。
两百四十五、泸州的求救+大事不好
瓜州城街上,史恭一边走一边跟李星洲汇报瓜州情况,如今的瓜州人心惶惶,粮**确,有些地方一石粮食可以换两个小孩,很多村子里的百姓害怕官兵都跑进山里避难。www.uu234.netwww.uu234.net
李星洲又仔细问了瓜州知府,才得知当初杨洪昭为威慑百姓,拢共杀了两百多人才镇压下来,让百姓交粮,那几天人头在城门口都堆成小山。
杨洪昭的副将听着着急了,连忙在旁边帮腔道:“王爷,将军也是无奈之举,千万不可听信一家之言,此事......此事绝没那么简单。”
李星洲抬手制止他,他自然知道没那么简单。
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说不清对错的,所谓慈不掌兵就是如此。
三万多士兵囤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不能立即获得粮食,没粮食的军队发生哗变,三万多训练过的军人一哄而散,成为漫山匪盗,对于瓜州来说更是一场灾难。
杨洪昭做的事在任何人眼中都禽兽不如,丧尽天良,当地百姓对他也恨之入骨,但更有远见的人却能知道,他何尝又不是救了瓜州,虽方式十分残酷,也不会有人感激。
“杨将军准备还粮吗?”李星洲问。
副官犹豫一下点点头:“确实有,其实将军在朝廷大军到时就想放粮,大军从京城带来的粮草充足,开仓还粮给百姓也足够,可......可百姓都不敢来领了。”
他点点头,杨洪昭在瓜州百姓眼中估计如同阎罗,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谁会敢来领他的粮,都怕再被他一刀剁,而且很多百姓都跑到山中避难,根本不敢下山来。
......
李星洲明白这其中的隐患,这事牵连很多,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后患无穷,只是大多数人没看出其中利害,他想了想道:“我来主持放粮。”
两人都惊诧的看向他。
李星洲解释,“我是外人,也没插手这事,百姓不怨恨我,本王还是朝廷郡王,身份摆在那,有威望,有号召力,百姓愿意信我。”
史恭想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事我会亲自去找杨将军商量的。”
史恭高兴的连连点头,立刻跪地拜谢他。
.......
瓜州其实是个好地方。
这地方北靠大山,南接大江,东西开阔平坦,水流缓慢,是理想的码头,而且这里是贯穿南北的大江中间地带,以后王府的南北航运若贯通,选择此地作为补给站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王府也与瓜州的槐家有着商契,他问过之后才知道槐家并不在瓜洲城中,在瓜州北有自己的山庄。
逛了一天,回到营地的时候神机营的士兵们正将带来的火药晾晒,并将十二门120口径炮从车上搬运下来,重新组装,擦干灰尘后上油保养。
潇钢的强韧性允许炮管加长,但因为是落后的前装炮设计,炮管也不能太长,否则不好清理。
神机营第五都,专门的火炮兵每天都要按照李星洲教的反复训练,如何装药装弹,如何清理炮管,如何校正射击诸元,如何拆卸组装。
神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炮手也是,火枪队因为遂发枪生产较早,所以射击次数比较多,已经很熟悉,可这火炮是王府最后才生产的东西,运到第十军没几天军队就出发了,炮手们大多只熟悉操作,可要说命中率惨不忍睹。
精度不过,密度来凑,其实历史上大多大规模热兵器战争都是如此,可问题在于火炮密度也不够,整个神机营目前只有十二门火炮。
这可是宝贝,因此他们必须提高精确度,一次次的射击,记录,总结,改进,重复,就成火炮兵的日常,即便长途跋涉之后,别人都好好休息时他们也不能休息。
巨大的响声也引来很多人的好奇,可大家都知道,那是朝廷平南王的营地,好奇归好奇,也不敢像平时一般放肆的跑去查探。
当晚,李星洲找杨洪昭说放粮之事。
杨洪昭很高兴,几乎立即便答应了,虽然他做坏人,李星洲得名声,可他并不在乎,还十分高兴的将副将交给他指挥,全权负责放粮之事。
李星洲多少能猜到一些杨洪昭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去说的。
毕竟郡王身份不是他一个殿前指挥使能比的,自己若是忙着去管放粮之事了,自然没工夫干涉他的决定,威胁他的权位,德公跟他说过,杨洪昭小心谨慎之人,果然如此,即便自己早就跟他说明来意,他依旧不放心。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星洲除去监督神机营训练,就是着手放粮之事。
以他平南郡王的声明做保,加之史恭规劝,大量公文告示张贴在大街小巷,村头村尾巴,加之口耳相传,百姓终于陆续回归,放粮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不过其中也有重重阻力。
不只是百姓的不信任,还有很多人想着冒领、多领,关键这个年底的户籍体系不像后世那样完善,即便有人这么做也很难认出。
李星洲于是干脆让史恭召集周边各地官员,调集衙役,抬着平南王大旗一家一户的发放,每户一次,以户口量米面。
很多百姓感恩戴德,也逐渐相信他,更多的百姓都从山里回来,当然也有人哭着喊着要见平南王,说要状告杨洪昭。这些都是后话,总之,平南王这一身份算是救了瓜州一把。
李星洲看到最大危机在于时节,此时还是春天,百姓回归,春耕才能继续,否则耽误春耕,等到秋冬就要闹饥荒,从而引发更大祸乱。
瓜州百姓无不感激涕零,关于平南王李星洲的好也口耳相传,在瓜州一代短短数日内几乎人尽皆知,很多百姓都在称赞。
李星洲自然高兴,不只因为得好名声,还因他总算做了次好人。
若没他做保,百姓不敢回家,秋东无粮度日之时,对朝廷禁军的怨恨爆发,处理不好瓜州就可能成为第二个苏州。
杨洪昭也乐得如此,瓜州百姓对他恨之入骨,他本就无力处理此局面,把烂摊子交给平南王去处理,同时让他远离权力中心,务须担心平南王会跟他抢权。
一边做这些事,李星洲也会是不是打听泸州情况,想要获得一些小姑的消息,可大多时候都毫无收获。
三月中旬,江面春风更大,鞍峡战败之后,南北水路在苏州截断,被叛军控制的苏州一段水路实在难以通过,因此少有船只经过瓜州,有也是一些附近渔民。
这几天李星洲每天都会到案边晨练,顺带若见渔民有好收获,他也会买一些新鲜的鱼,虽离家在外,小日子还过的不错。
这天晨练后他照常站在江边渡口,看着远处好几艘小渔船趁着晨光下网,然后开始垂钓,他有时也会上船去和渔民钓一会儿。
李星洲伸了个懒腰,严申已经牵“眉雪”过来。
“回去吧。”他舒张身体,刚要回头眼角余光却发现一艘有些可疑的船。
远处江面小船从西边来,逆流而上,是渔船的模样。
“世子看什么?”严申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他没来就问。
“严申,你看那艘船。”李星洲指着远处的小船道。
严申上前看了一眼:“普通渔船吧。”
李星洲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江面有好几艘船,距离又远,加上晨雾未尽散,他有些看不清,也记不得之前到底有没有见那船,可总觉得奇怪:“那船太轻了,你仔细看它吃水。”
一般渔民为保持鱼儿新鲜会在船尾准备的舱体中注水养鱼,所以即便毫无收获,船也是很沉的,吃水比较深,周围的渔船都是如此,可那艘小船吃水显然浅许多。
严申定睛一看了一小会儿,也忍不住点点头:“好像真是,会不会不想捕鱼了。”
李星洲又看一会儿,不止如此,小船行得也太快,这样容易惊了鱼儿,绝不是捕渔的船,倒像赶路。
不打渔却装饰成渔船的样子,船上还晾着渔网,还是从西边逆流来的......
“拦住他问问。”李星洲果断:“小心为上。”说着他解下腰间的潇钢宝剑递给严申。
严申点点头,在渡口找了条靠岸的船,给船家几个铜板,便让他向着江心划去,晨雾逐渐散开,朝阳升起,霞光万丈.....
远远的,严申的小船靠近后,似乎对着那可疑小船说了什么,双方说起话来,不过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船居然跟在严申的船后面向着渡口划过来。
两艘小船一前一后都靠岸,严申跳下船就大喊道:“世子,是驸马府的人!是庆安公主的人!”
李星洲一愣,连忙快步走过去,那小船果然不是渔船,上面只有一个全身狼狈,发须乱糟糟的男人,一见他就跪下大哭:“小人终于见到天家人了!”
“你是谁?”李星洲问。
那男子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小人是庆安公主家仆,府中告急,苏州的乱军歹人让泸州交出公主首级,否则他们就会进军泸州,情急之下公主写信让我们带上京城,上呈皇上,找天家求救。
可苏州附近水域都被乱贼守着,我们过不来,死了好几个兄弟,最后只有小人装成渔民混过来了!
请世子千万要救救我家公主!”说着他又开始磕头起来。
“把信给我看看。”李星洲道。
那男子连忙从怀中掏出用几层布包裹的信封,李星洲接过,拆开看起来。
信纸已经轻微泛黄,有被水渍打湿的褶皱,有油渍,味道也不好闻,有些字被水分韵开,可字迹和记忆中小姑写给字自己的信差不多。
“父皇膝下,敬禀者,女儿不孝,离京十余载未归,今事急,进信求救。
苏州逆贼妄覆天家,布告全境欲取女儿性命,淮化府衙,兵薄将稀,难以抵挡,知府起栋忠心护告,急拟家书以呈父皇,望请父皇陈兵救急,不孝女李念秋。
专此布达,恭请,
金安。
女李念秋叩上。”
字迹潦草,写得十分匆忙简洁,后方的墨水糊了,李星洲也看不清落款日期。
看着这封信,李星洲突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脑海中一震,赶忙问:“你出发多少天了?”
男子摇摇头:“不知道,小人疲于奔命,在江上浑浑噩噩,根本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只知离开公主府时是二月中旬。”
果然......
李星洲急匆匆的吩咐严:“带他去打理一下,然后好好安顿。”
说着拿回自己的潇钢宝剑,几步越上眉雪,骑马扬长而去。
那信使是二月中旬离开公主府的,可现在已经三月中旬了!整整一个月。
而且这份信虽然都是小姑的求救,说的是叛军威胁杀她,泸州知府忠心告诉她,可李星洲却从中看到蛛丝马迹,隐约有更加不好的猜测。
他们可能面对一个头脑聪明,做事十分狠辣的敌人。
而很多事情在他脑海中也逐渐清晰起来,很多之前想不通的地方也瞬间拨云见日,最不好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
最近一年来,京中风云不断,先是武德使朱越构陷关北节度使魏朝仁被诛全家,然后皇上遇刺,太子战败鞍峡,接着京都大害潇王世子李星洲居然被封平南郡王,随即又传来礼部判部事孟知叶因抗旨抵制李星洲被下御史台大牢。
一时间骂声四起,很多人都在骂李星洲,用不关光彩的手段封王不说,还害朝中大儒,很多读书人口诛笔伐,甚至又准备像上次鞍峡战败之后的商人百姓一样,去午门逼宫。
结果这次去了几十个,武德司军士直接不问青红皂白,以扰乱皇城为由大打出手,打得好几个直接走不了路,之后便再无人敢去闹了,可骂声依旧没停下。
接下来经群臣一致推举,当朝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陈钰大人兼任礼部判部事,对于这一结果,不只是朝中百官,就算朝外百姓,读书人都是认同的。
不得不说,做人能到陈钰这种地步,也是世间少有。
有很多读书人甚至专门为陈钰写书,歌颂其功绩品德。
不过歌颂陈钰的人有多少,骂李星洲的人就有多少,总之最近京中满是话题,有说不完的话,骂不完的人,很多人怒发冲冠,义愤填膺,慷慨激昂,这种气氛从年后太子之事一直延续至今。
........
秋儿今天没有去船厂,而是一直在院子里烧水,烧干一壶又加一壶。
船厂一切已经进入正轨,世子改契书之后,工人们都干活十分卖力,工程进度很快,这样下去第一艘大船估计能在五月落成,比预期中快了许多。
“秋儿妹妹在想什么?”诗语和阿娇都好奇的探过头来。
秋儿回神,看了诗语一眼,诗语其实挺不错的,平时也听她的话,不过秋儿还是更喜欢阿娇一些,因为诗语有一点令她不满意!
她看了眼前女人胸口的两坨赘肉一眼,她怎么能这么大呢.......
不过秋儿没说出来,只是看着眼前蒸腾的水壶道:“世子说水汽的力量也可以借用。”
“什么水汽?他又说了什么......”诗语不解的问,阿娇也好奇的瞪大眼睛。
秋儿指着眼前水壶跳动的盖子,“就是让这盖子动起来的力。”
两人更加懵了。
秋儿想了一下,试图用她们能理解的方法解释:“总之它能产生动能就应该能作为能源,力的方向是可以改变的,做功的方式也可以,所以只要能让它变得有规律,可控,就能使用。”
两人更懵了......
秋儿皱眉,心里叹气,她们真笨!
不过这话也不好说出来,怕伤害她们,正好这时,去买甜白酒的月儿高兴的回来了,一下子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秋儿松口气,终于不用解释了,她一边看着眼前的沸腾的水壶,一边写写画画,脑袋里一直在想,如何让它变得规律而可控呢.......
“不好了!大事不好!”就在这时候,一身武装的何芊急匆匆冲进来,王府的下人们都早认识她,根本不敢拦阻,她一边喊着一边就畅通无阻的冲入内院小园中。
“慢点小芊。”阿娇扶住她。
“不好了,大事不好!”何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着.......
两百四十六、王府危机+我是好人
大堂之内,王府几个高层环坐再此,严,诗语,阿娇,季春生都在,严昆在酒楼暂时来不了。UU小说
何芊小姑娘正一脸着急的说着事情。
原来今早开始,有几十个人在开元府衙门外堵着门敲鸣冤鼓,说是潇王府断绝他们祖传手艺,不给他们活路,随后还呈上很多工匠用血写成的控诉书,上面还有众人按下的血手印。
小姑娘说得又急又快,大家都能感觉出她言语中的急切。
严亲自给她递茶然后道:“何小姐慢慢说,不急。”
何芊喝口茶润润嗓子,然后才缓过气来到道:“那些人跪了一整天,人越来越多,我走的时候大概都有百来人了。”
“小芊,都是些什么人?”阿娇一脸担忧的问。
何芊一边摇头一边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悄悄拿了衙门的卷宗,上面有他们的名字,他们来一个就写一个,签字画押了才能报官,这是规矩。”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从袖口掏出几张纸。
阿娇接过去看起来,然后道:“你偷偷拿出来不会出事吧。”
何芊摇摇头,不在乎的道:“没事,出门时候爹爹看见我了,不过也没问什么,都没发现我藏的东西。”
众人相视一眼,似乎明白什么。
依次看过那串长长的名单之后,严道:“这冯同强是府上的铁匠,之前世子把他赶走了,这名册里大多都是匠人.....”
“何姑娘,何大人准备如何处理?”严又问。
“他们人太多,爹爹也不得不见,最后随便说了几句,就说要仔细斟酌,让他们过几日再来。”何芊说着微微皱眉,然后道:“不过父亲在后堂跟判官说过,此事涉及诸多,只怕拖不了许久,要早做决断,快点处理,恰好被我听到了。”
大家点点头,露出了然的神色,这每一句与其说说给判官听,倒不如说是说给他们听的。
“管他什么人,某带一百铁骑,明天就去削了那些狗贼的脑袋!”季春生拍案道:“武德司有五百兄弟驻扎在王府后山,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严连忙道:“不可!季统领,这不是平日小打小闹,上百匠人,这可不是小事,若闹得满城皆知,绝落不了好。”
季春生站起来,拍拍胸脯:“这有何好犹豫,这事某一人当着,明日就带人过去料理了他们,直截了当,某能一人顶下来。”
“不可!”严再次出声:“你可想过,此事一出,别人可不管是谁做的,定会算在王爷头上,上百人的事,怎能轻易糊弄过去。”
“那严总管说有什么好办法?”季春生有些急,一急也来气了。
“我正在想。”严板着脸道。
“哼,正在想?你没听说时不我待吗,待你想出来,只怕王府已经不得不停了水轮,到时世子临走时再三嘱咐的遂发枪还怎么造?全停不成!”季春生激动的说,毕竟世子离开之时还特意嘱咐过他,要保护好那些作坊。
严敲桌道:“老夫没说停水轮,我是说此事还有周旋余地,不用如此冲动!”
“周旋,他们都写血书了,这摆明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如何周旋。”季春生瞪大眼睛。
眼见火气越来越重,诗语连忙道:“好了,大家不要争了,这事正如季统领所说,必须早点解决,不能坐以待毙,否则等到开元府一纸判文下来,再闹便是与官府作对,挑衅朝廷威严,后果更加严重。”
她说到这,季春生连连点头赞许,诗语却话锋一转:“不过也正如严总管所言,此事兹事体大,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不管何人所为,哪怕季统领满是好意想独担此事,外人都不会买账的,只会算在那混.....算在平南王头上,故而不能鲁莽行事,也不能由季统领来做。”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理,随即点头同意,唯有季春生皱眉:“那当如何是好?”
诗语看向阿娇,毕竟如今李星洲不在,阿娇就是家中最大的,阿娇连忙道:“这类事诗语姐比我懂得多,便都由诗语姐定夺,诸位没有意见吧。”
家母发言,众人都点点头,经此授权,大家都将目光看向诗语。
诗语觉得有些紧张,她从未想过,自己不过一烟花女子,有朝一日居然掌管数十万产业,还要决断一个王府的事宜,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些,脑海里理了理思绪,然后道:“给他们教训是自然的,不过不能是王府里的人,上次李星洲不是让城西的孙半掌教训诗会上的书生吗,这次还让他来做。”
“这会不会太麻烦?”季春生不解:“王府后山有五百武德司军士,刀兵甲胄齐全,何须去城西找什么地痞无赖?”
诗语只是摇头,然后道:“这不同,找孙半掌能不留把柄,怪不到我王府头上,即便有人知道也无济于事。
而季叔你那五百军士,用来吓住那些地痞就行,说到底还是武德司军士之功,但是假借他人之手。”
严点头,显然同意诗语的说法,季春生想了想,最终也点头,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在阿娇身上,阿娇见众人看她,便微微皱眉道:“诗语姐姐比我懂得多,我也觉得可行。”
一件事决定下来,诗语又忍不住想起那混蛋。
他的一言一行,他的行事作为,若是他在,他会如何处理呢......
不知不觉便又想到当初他与自己的交锋,明明自己先下手,明明因为稳操胜券,结果......想着想着,她突然灵光一闪道:“再让人去把孙文砚找来吧。”
“孙文砚?”阿娇有些不解的看向众人,显然她之前从未听说过此人。
“禀王妃,这孙文砚是个京都有名的说书先生,之前替世子做过事。”严解释道。
阿娇脸色微微一红,然后轻轻点头:“诗语姐,为何要找说书先生。”
“先发制人只时权益之策,可说到底他们之所以有理有据,无非是口中有辞,说水轮以奇技淫巧夺他们饭碗,毁了祖宗手艺,不把他们的嘴堵上,即便少了他们,也会有别人......”
阿娇听了陷入沉思。
另外一边,诗语叫进来两个下人,让他们去准备两瓶将军酿,六两冰片,六两麝香,还有两瓶香水,然后交到何芊手中:“何姑娘,这次多谢你来高知王府,这将军酿,还有冰片、麝香都是上好的,何大人日理万机,公务繁多,正好用得上,这两瓶香水是给你做谢理的。”
何芊不满的嘟起小嘴:“你们偏心,我爹爹又没做什么,你们送他那么多,我辛辛苦苦跑过来报信,还没他的好处多呢。”
大家都笑起来,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官文卷宗,岂是那么容易拿的,再说何昭见她又不加阻拦,还说话让她听到,何芊自己想必不觉得,可外人听得明白,都知道是何昭故意的。
阿娇也笑了,上前拉着何芊的手:“小芊嫌少以后就来王府,随便你挑,都是一家人,无须客气。”
小姑娘这才笑起来,提着东西就要走,可走到一半总觉得话里好像不对。
.......
杨洪昭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年轻的平南王,总体来说这年轻人给他一种毫无权欲,平平淡淡之感,他专心于放粮这种无关大局之事,对瓜州防务,权力都不上心。
可今早,他却急匆匆进来,突然和自己说起苏、泸局势,杨洪昭本想应付了事,没想这平南王居然截获一封他姑姑庆安公主亲信。
杨洪昭看过之后也明白情况,但并无太多惊讶,毕竟逆贼打得必然是反天家的旗号,自然不会放过天家之人,只是他心中不免开始担忧起来,怕平南王心急之下逼他出兵。
此时出兵时机未到,瓜州本来驻军是战败之军,后来的神武军第三、第四厢则长途跋涉,人马疲惫,加之苏、泸一代情况复杂,变化莫测,他也有些摸不清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杨将军意下如何。”平南王问他。
大帐内光线昏暗,他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一个背光位置,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不由自主的,他竟感觉有些紧张,于是小心道:“本将可以派人前去营救庆安公主。”
平南王摇头:“我是问杨将军对泸州局势的看法。”
“泸州局势?”杨洪昭有些懵,这不过是一封普通告急家书,怎么一下就说到什么泸州局势。
他见平南王收回家书,然后说:“此时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机会?”见他这般说,杨洪昭有些想笑。
这李星洲莫非以为他小小年纪,就读了几本书,会吟几句诗便能出来指点江山,大放厥词?
对方还不知他这是讥讽,自顾自的道:“小姑家书中说叛军要求泸州人杀了她,否则便踏平泸州,杨将军觉得为何?”
杨洪昭不屑一笑,心底也不准备认真应对,又是年轻人学得三分,便以为自知八成,开始卖弄,这种问题便是三岁小孩也能答上来:“还能为何,庆安公主贵为天家血脉,歹人既反天家,当然对公主有歹意。”
“那他们为何不杀入泸州,干净利落了解此事?”
杨洪昭皱眉,不耐烦的道:“大概是胆怯心虚。”
“将军不觉得这么说十分敷衍吗,叛军十万大军,泸州厢军数千,探子也回报过,即便在泸州境内,叛军已经囤积上万大军,会怕泸州吗?”即便他语气不敬,年轻的平南王依旧没有半点波动,问得很冷静。
杨洪昭一下子哑口,对方继续道:“本王收到信件之后便一直在想,叛军为何不入泸州,为何不入泸州......
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收到小姑书信,我大概明白,是因泸州知府对叛军心存敌意,泸州境内也动荡不安。”
杨洪昭皱眉,他虽不信这年纪轻轻的平南王能透过三言两语看出什么泸州局势,但还是耐下性子问:“何以见得。”
“因为叛军在泸州边境驻扎一月,却不入泸州城。贼首是个聪明人,若泸州之内只有一方势力,他大军压境,早就解决。可小姑信里明言,知府起栋让她写信高急,说驸马府境况危急,淮化府衙,兵薄将稀,难以抵挡......
杨将军觉得什么难以抵挡?”
“这还用说,自然是叛军难以......”说到一半,杨洪昭突然愣住,是啊,叛军还在泸州边境,驻扎一月,根本未入泸州城,怎么可能是叛军难以抵挡!
“平南王是说......”
面前的年轻人点头:“不错,我估计十有**是叛乱暴民,所以才说苏州贼首出乎意料的聪明。”
杨洪昭脑子有些转不过了,不过心里明白个大概,对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信服几分:“为何?”
“其实显而易见,苏州十万叛军如何来的,大多是乡勇百姓,民怨爆发,水到渠成,汇川流而成海。
既然苏州可以,泸州又何尝不可。”年轻的平南王一字一句,缓缓道来:“若逼急了,为保自身,泸州暴民与官府同舟共济,又是另一个十万大军也说不定,叛军也不敢轻视。可若不逼他们呢?”
杨洪昭瞬间恍然大悟:“官民相斗!”
“没错,这贼首手段狠辣,他不只没有杀入泸州,反而放出话来不杀庆安公主便要踏平泸州,一边是天家朝廷,一边是自己的性命,有人选择忠义,自然也有人选择性命,如此一来上升到泸州全民的矛盾就有了。他只要不施以外力,坐山观虎斗,便能轻易让泸州自己内耗,逐步化解。
庆安公主杀不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做乱者一个借口........”
听着年轻的平南王缓缓分析,杨洪昭突然感觉自己背脊发凉,他不断在脑海中推理,重复,想要驳斥,可内心深处却下意识告诉自己,那很可能是真的!
他不由自主想到一句话:“国无外患,必有内忧......”
平南王点点头:“大体如此,具体情况会更加复杂,总之贼首很对付。”
话到此处,杨洪昭已经被震惊的七荤八素,眼前十六岁的年轻平南王也变得高大起来,仿佛令他高山仰止,他忍不住顺口问:“那末将该当如何?”
.......
下午,落霞染红江面,李星洲在江边给眉雪洗澡,江风告晚,风声萧瑟。
若不是小姑一封信,他绝想不到泸州居然是那种情况。
他曾经想过很多种情况,比如泸州全无斗志,直接投降,或者说众志成城和叛军死拼到底,亦或匪盗遍地,乱成一团,各奔东西,无人打理。
可没想到事情比他预测的更加复杂,泸州估计早就有想叛乱的势力,借着苏州大乱找到机会扩大影响力,可手段智商又远远不如苏州叛军,就连当地府衙也能压制他们。
如此一来苏州叛军,泸州叛军,泸州衙门,这三股势力控制泸、苏两地,相互忌惮,相互争斗制衡,情况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本来只是想来这混吃等死的,可事到如今,他也身不由己了。
简单的说,三方制衡,不敢轻举妄动,正是插手的天赐良机,如果能解决这件事,那么淮化、安苏两府就会少死很多人。
有多少呢?数不清。
李星洲忍不住捂额,自嘲的大笑起来,没想到有一天像他这样的人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当大好人,造化弄人大概如此,出来混迟早要还。
“世子,有什么好笑的?”赶来的严申在岸边不解的问。
“笑个屁,本王没笑!”李星洲恼羞成怒。
两百四十七、时不我待+辽国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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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朝这两句诗说的就是瓜州,瓜州渡口,夕阳西下,阔叶常绿林木枝叶随风飘摇,狰狞如活物,江面浪花奔腾,岸边深绿水草丰幽,往来渔船在哨子声中开始陆续回来,解网系船,一片繁荣景象。
经天子皇孙平南王李星洲十几天的调解和努力,大部分瓜州百姓已经回归田舍,瓜州一改初到时的荒凉景象,逐步恢复往日繁荣。
一月菜花鲈、二月刀鱼、三月鳜鱼,渔民们都知道何时该捕什么鱼。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如今正是下网捕捞鳜鱼的好季节,时不时会有渔民到营门外送他几尾肥鳜鱼,普通百姓受限于认知水平,容易受人蛊惑,被人欺骗,但他们纯真朴实,单调少求。
知恩图报的道理大多瓜州百姓都懂,时不时会往第十军的驻地送些东西。
民以食为天,有粮食就是娘,这本不奇怪,这是生物本能,无须加以斥责和否认,也正因如此,当人战胜这种本能,战胜天性做出选择之时,就显得难能可贵。
“王爷,你真要西进吗?”军帐中,狄至问道。
李星洲点点头,他跟杨洪昭说过,不过杨洪昭一直反对。
他仔细擦好铁牛为他打造的剑,然后收好,“是,不过这次只带神机营去。”
事在人为,很多事其实是概率问题。世事无绝对,他能做的就是把握机遇,抓住机遇能增大概率,却不等于决定结果,其中太多变数,需要随机应变,灵活处理,这些就是最考验人的地方。
李星洲向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如今叛军忌惮泸州抱团,不会轻举妄动,是救小姑的最好时机,一旦泸州内斗有了结果,僵持的局面就不会继续,到时机遇彻底流走。
机会转瞬即逝,他不会错过,也不会想太多,人生一世,本就没多少机会。
“可是王爷,神机营只有千人。”狄至依旧震惊。
李星洲一笑:“放心吧,我不是去拼命,是去救人。”当下是最难得的机遇,混乱是上升的阶梯,强者的工具,一旦坐等泸州内耗得差不多,叛军拿下泸州,那么一切都晚了。
从瓜州到泸州如果数万大军缓缓开进,少说需要一个月,但如果他们每人两马,轻装简行,不出十日就能到,对于神机营来说,过多的防护反而是累赘,他们不需要重甲,行军速度会大大加快。
第十军没那么多马,李星洲就向杨洪昭要。
杨洪昭自然反对这个计划,正如德公所言,杨洪昭会用兵,但太过谨慎,如此冒险的机会他绝不同意。
加之如果一个郡王在他军中出事,他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李星洲没有废话,直接用郡王的身份逼着他为第十军准备两千匹马,这个数量在景朝这种少有军马的军队中,几乎相当于一厢之马数。
他用平南王的身份强压之下,杨洪昭无奈同意给马,写了手令。
但李星洲知道,杨洪昭不会那么轻易给,所以第二天他就亲自带第十军军士,直到第四厢大营中,亮出自己的平南王宝册,外加杨洪昭给他的帅亲笔文书带走两千匹马。
这些马中战马驮马都有,良莠不齐,但已经够用。
杨洪昭见他如此行事果断,知道是下定决心,第二天晚上又来苦口婆心的劝说。
李星洲依旧没有让步,只是告诉他,二十天后,佯装进攻苏州西面,至于杨洪昭听不听,自己无法断定。
第三天,李星洲在第十军宣布进军计划,神机营开始准备,第四天一早,军士已经集结完毕。
杨洪昭黑着脸又劝说一次,他依旧不为所动,最终杨洪昭气急而去。
营地中,神机营一千将士已经集结完毕,其它几营将士都在远远看着,很多双眼睛看向他,大多都是胆怯,迷茫,如果可以,没人会愿意上战场。
李星洲先让众人领马,一匹代步,一匹驮东西,他们不需要精湛的骑术,因为他们不是骑兵,马只是用来驮东西的,看着一张张紧张不安的脸,他心中有些波澜,可决不能后退。
具体情况会如何李星洲并不知道,他能从宏观局势上分析,这次行动机会很大,并做了详细详细规划,可具体情况总会有出入,只能说随机应变。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目前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下午,祭旗之后神机营在很多人不解的目光和议论中出发了。
李星洲穿了一身请便的软皮甲,骑着梅雪,腰间挂着铁牛打造的宝剑,背上背着一把遂发枪,腰带上是弹丸包还有牛角火药壶,马靴擦得很亮。
这次出兵非常突然,雷厉风行,从准备到出发,前后不过四五天,兵贵神速。
第十军调度也不冗杂,因为第十军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从大营仓库调动物资,杨洪昭无法卡住他。
而第十军余部,李星洲让瓜州知州史恭帮忙照看,此去越快越好,如果带三千多人,势必会拖慢行军。
.......
杨洪昭气冲冲回到大帐,抬手便吩咐周围属官道:“磨墨,立即拟写奏报,平南王李星洲不顾劝阻,一意孤行,不顾大局,出兵西进.......”
旁边文士打扮的属官愣了一下,连忙起笔。
杨洪昭气得在营帐中踱步,几个厢指挥使还有副官都低头不敢说话,这好此时,外面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地面震动,大帐上抖落下许多灰尘。
杨洪昭本就心中积怒,见此更是怒火中烧:“怎么回事!还不快滚出去看看!”
副官连忙掀起帘帐出去,不一会儿便急忙回来禀报:“大人,是营地东面的平南王带着人马出营了!”
“什么!”杨洪昭一震,也来不及生气了,急忙道:“备马,给老子备马!”
他确实没想这平南王李星洲小小年纪做起事如此果决迅速,说做就做,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不看别人办分颜色!
他本以为平南王年纪轻轻,没组织士兵的经验,少说还要准备五六日,还能周旋规劝的!
杨洪昭连忙出帐,隔着木栅栏就能见远处泥地里一条长龙正向西北方向行去,不忙不乱,行进很快,马背上驮着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
最前边的人已经慢慢消失在林子里,后边的人还在跟进,再定睛一看,这支军队似乎有些不同,行进没有喧嚣,没有混乱,亦非士气低靡之死寂,而更像.......井然有序,杨洪昭有些看呆了。
他打仗几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军队......
恰好此时马童牵来马,属官也写好奏报让他过目。
杨洪昭踌躇审慎许久,瞟了眼属官写好的奏报,然后又看看远处还在井然有序出营的军伍.......
“带马去喂些草料。”杨洪昭道。
马童一愣,“将军我刚喂过。”
“那便带它去饮水。”
“水也吃了。”马童邀功,副官却突然给他一巴掌:“不懂事的贱东西,将军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话!”
马童嘴角流血,看着副官眼中满是恐惧,连忙牵着马儿离开。
见他走开,副官又道:“将军,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不用跟他计较。”
杨洪昭面无表情,没说什么,接过属官的奏表看起来,看了一回儿停下来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他开口道:“措辞太过严厉,重写,还有,庆安公主家书也抄写一份,附带送上京城。”
属官点头,随后退下开始改写奏报。
杨洪昭似乎又想到什么,眼珠一转,“让建业回来,此次奏报由他亲自送到京城。”
副官愣了一下,杨建业是将军长子,而且还是军指挥使,区区奏报,居然让军指挥押送?不过他自然不敢反驳,连忙答应,随即派发令旗,让传令兵去大营外调回军指挥使杨建业。
......
三月二十日,瓜州小雨,平南王李星洲为救援姑姑庆安公主,带领其部众无视瓜州最高统帅,殿前指挥使杨洪昭阻拦,执意西进,在当天离开瓜州,百姓夹道相送。
三月二十一日,瓜州最高统帅,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之子护送奏报北上,将情况回报京城。
三月二十二日,平南王军完全离开瓜州边境,顺官道西进,随后南下。
从三月初潇亲王世子李星洲被封为平南王南下督军之后,事情发展一度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脑子根本转不过来。
......
辽国以镔铁为号,幅员辽阔,带甲百万。
与景朝不同,辽国民风彪悍,尊崇武功,东西跨度大,气候变化不明显。
辽国一直都是景国宿敌,两国交战百余年,各有胜负。
辽国有战场上赫赫有名的辽国铁骑,镔铁宝刀等。
可民风彪悍,崇尚武功也有弊端,那便是人民不安乐于耕种,强者为尊,社会混乱,杀伐过度,民不聊生,当秩序无法建立之时,生产力就无法得到解放,生活水平低下几乎成为必然。
景人仇视辽人如同野兽,不知礼法,只知烧杀抢掠。辽人看不起景人软弱无能,只知满口之乎者也。
可辽人也羡慕景人,景人富庶,米面丰硕,牛羊成群,繁华奢靡。
辽国疆域比景朝更大一些,可富庶之城只有上京、东京、南京、中京、西京,而景朝疆域比辽国略小,却有十一府,每府都是富庶繁荣之地,广厦千万,屋舍鳞然,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这其中辽国西京、南京所以富庶,也只因西京曾是前朝云洲,南京是前朝幽州,前朝根基以致今日繁华。
辽人大多看不起景人,心底却又万分羡慕景人。
......
上京,辽国首都,自古乃是兵家要地,辽人本是鲜卑宇文氏的后裔,后被慕容氏击败,又被魏帝击败,几经辗转在前朝初年归顺朝廷,随即设府。
后来前朝末末年天下大乱,该族便更名为契丹自立,以上京为都,随即做大,成为契丹国,随后兄弟篡位,改国号为辽,成为辽国,如今疆域“东至海,西至金山,北至饮马河,南至白沟。
上京城内,周围显然比景朝大城萧条落魄许多,只因辽人好战,不知理国治家。
潇鸿祁作为来往辽、景两国的商人,自然知道其中差距。
周围邻居好友知他到景朝做生意,也有很多人问他是景朝开元好,还是他们辽国上京好。
他往往笑答:“自然是我大辽上京好!开元打马也赶不上嘞......”
众人无不欢笑,对他也多了几分好感,可潇鸿祁心底却清楚,上京哪里比得上开元,即便是北边宁江府的江州城也比不了。
这日他正和二哥在酒楼饮酒,上京没有开元“听雨楼”之类精致酒楼,不过也算不错,酒肉比开元便宜。
之前父亲出钱让他们几兄弟做生意,他本被朋友坑骗,误将无用的黑石头当成铁石买了,却没想误打误撞,被景朝的潇亲王世子看上,世子似乎称那些黑石头为“石墨”。
他之后连续从辽国低价买那些黑石,又运到景国去卖,赚了许多钱,父亲和家中长辈对他刮目相看。
“弟弟,看来我们家还是你有本事,以后哥哥要靠你了!”二哥豪爽的哈哈大笑:“来来来,哥哥给你倒酒。”
说着就给他倒上大碗浑浊米酒。
“哈哈哈......”潇鸿祁得意大笑,喝下一大口,说实话,尝过潇王府将军酿之后,这米酒简直如同白水,不过他还是高兴,因为向来看不起他的二哥今日居然亲自为他倒酒。
在辽国,少有人能有姓。
辽国上下只有两个姓,其一就是潇,潇姓为贵族姓氏,在辽国地位高于平民,普通百姓不得使用。
另外一个则是耶律,耶律是辽国皇室姓氏,但凡有耶律为姓者,都是皇室贵胄,万人之上。
他们潇家是个小贵族,父辈是巡城官,到了他们这辈,父辈没本事,认识的人不多,他们只能靠着父辈积蓄走做生意的路子。
辽国选拔人才不同景朝,景朝主要是科举,而辽国是“世选”,世选制度其实便是保证贵族世袭,不入贵胄无姓者,世代不得为官。
他们潇家虽是小贵族,可父辈有官,那么他们家长子、长孙也必定有官做,他们大哥年轻时上山打猎被狼咬死,也就是说二哥是有官做的。
可现在,即便二哥也羡慕他。
他潇鸿祁如今每跑一次景国只要一个多月,赚回来的银子够买一群羊,就是父亲做官两年也只有这么多的俸禄。
二哥最近说了很多好话,听得他舒服,周围邻居路过都会说上几句好话。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有佛祖保佑,本以为要饿死在景朝,却让他遇到贵人,景朝的世子啊!
潇鸿祁这辈子听过最大的人物是辽国可汗,天下兵马大元帅,见过最大的就是买他黑石的景国潇亲王世子,几天前最后一次去景朝,世子已经被加封为平南郡王了。
他昨天才回到上京,带回一大堆银子,今天二哥就请他喝酒,还尽说好话。
潇鸿祁洋洋得意,酒一碗接一碗下肚,有些喝高了。
这是突然听见门外有许多嘈杂脚步声,接着迷糊间见人影晃动,有红衣人影无数,接着听到扫大街的声音,然后是洒水的声音......
“外面.....外面在干什么?”他有些迷糊的问。
二哥豪爽大笑:“没什么,我们接着喝酒,吃肉。”
潇鸿祁总觉得不对,踉踉跄跄站起来,扶着门框向外看去,只见众多红衣女子端着金水盆正在洒水,从远处远处街头一直排开过来直到巷尾,随便一看就有数百人,还没看全!
这是什么情况......
潇鸿祁脑子一震,清醒三分,然后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好几百红衣女扫街洒水是让尘土扬不起来,这是皇室出行!
接着远处街头拐角就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音!
十几骑身铁甲的铁浮屠开路,沉重的马蹄甚至踏翻石板,随后跟着几个青衣白马的侍卫举着各色大旗,接下来就是一个个装束华丽的显赫公子骑着高头大马,挎宝弓、带宝刀,绑着箭壶,春风得意纵马而过,所到之处街边众人纷纷下跪。
潇鸿祁也赶紧跪下来,他明白过来,这是大辽国皇家春猎!
马过之后就是宝车,四匹雪白宝马并行,拉动几辆金丝编帘的华贵马车缓缓驶过,马车边跟着青兽面甲,全身裹铁,腰挎镔铁宝刀的可汗侍卫。
潇鸿祁和周围路人一样,都跪在地上,把脑袋埋在土里,大气不敢喘。
队伍缓慢过去,就在这时他二哥突然高声叫道:“皇家的大人,我有事要报,我弟弟私通景国,出卖大辽国!”
潇鸿祁还没反应过来,二哥已经越过他跑到路边,他脑子里一下子如同炸雷,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最后猛然醒悟,怪不来他二哥今日请他来这喝酒!
两百四十八、同天及天生大耶律术烈可汗+行军
潇鸿祁酒一下子吓醒了,头脑一片空白,接着便被几个两个狰狞恐怖的青兽面甲可汗卫按住,拖到最大的马车面前,那马车轮成赤色,镶有金边,四角处顶着玉饰,六匹枣红宝马拉动,宽敞得足容下二三十人。www.uu234.ccwww.uu234.cc
潇鸿祁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金丝编帘后有人随意说:“拉下去砍了。”
潇鸿祁瞳孔放大,眉毛上扬,连忙大叫:“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小人有话要说,有话要说!”
帘后之人似乎不想听,便挥手要让车夫赶马,可偏偏这时,有个稚嫩一些的女音问:“你有何话要说?快点说,说得无趣味,就把你手脚剁了,装进罐子里。”
生死关头,潇鸿祁突然格外清新,脑子转得比任何时候还要快起来,突然他想到当初邻居问他上京好还是开元好的问题,又想起他当时说的‘自然是上京好’,灵光一闪,赶紧大声道:“小人不是通敌,是在戏弄景国人呢!”
说完他低俯下头,心跳加快,不敢出半声,就等着马车里发话。
“哦,戏弄,快说来听听,你戏弄了谁?”车里的年轻贵人发话,似乎很感兴趣。
潇鸿祁长舒口气,几乎虚脱,连忙回话:“大人,是景朝平南郡王,他是潇亲王嫡长子。”
“混账!”帘后有人大怒:“你一个贱民,会见得到景朝王爷,满口胡扯,来人,砍了!”
那青兽面甲的皇卫噌一声拔出腰间宝刀,眼见就要砍他脖子,潇鸿祁吓坏了,连忙大哭求饶,同时呼喊着,“大人,这是真的,就是真的啊!”
“父皇,就听他说说吗,雅里想听。”稚嫩的声音道。
“那你就说说看,有假话立刻砍了你。”
“是是是!”潇鸿祁涕泗横流,几经大起大落,整个人几乎虚脱,站立不稳,趴跪在地上,脑子却活络起来:“小人是巡城官后人,父亲给我钱,想让我去做生意,可是因为不懂,上了朋友的当,买了一些很像铁石的黑石,在辽国根本卖不出去,差点饿死......”
“黑石是什么?”
侍卫连忙道:“禀公主,是一种黑色石头,看起来像是铁石,很重,不过掉色,也点不着,不能像焦炭一样当柴火,还练不出铁,上京郊外挖铁石的时候会挖出一些,还不少,又重又没用,挖到就是倒霉了。”
潇鸿祁神色紧张,心中七上八下,听了侍卫的话他大概知道这金玉装饰的车帐中到底是谁了,辽国可汗,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术烈陛下!还有不知哪位公主。
他心中震惊,也更加害怕了,从未离开这等大人物这么近过。
“你接着说。”大汗发话到。
潇鸿祁强打精神,连忙道;“是,小人心里绝望时候,突然想到景人都比我大辽人傻,若拿着黑石去景国骗景人,会不会有人买?”
“哦......”帘后的可汗来了兴趣。
“咯咯咯,你接着说啊。”有孩子稚嫩的声音道。
潇鸿祁心中大喜,连忙接着说:“后来小人便带买来的黑石,用船从东边运到景国京都开元城,起初几天有人问了,可没人买,小人也心急,差点饿死在那。
可后来有天突然遇到一个年轻公子,他衣着华贵,说要买这些黑石,十有**是错认成铁石了。小人心想卖不出去也是饿死,胆子大起来,就壮起胆子骗他,跟着送到他府上,才知道原来是景国潇亲王世子!”
“潇承社,哼,也算个英雄豪杰,朕年轻时跟他交过手。”
“他厉害吗?”稚嫩的声音问。
“哈哈哈,厉害又如何,朕是同天及天生大辽国耶律术烈可汗,他只是个小小的亲王,你接着说,后来呢。”
潇鸿祁连忙道:“后来那潇王世子还误以为自己买到便宜铁石,十分高兴,就让小人多跟他交易,上次去的时候小人卖了两千斤黑石,那时他已经被景国皇帝封为平南郡王。
景国皇帝也是傻,连铁石黑石都分不清的世子居然能封郡王。”聪明的潇鸿祁又补充一句。
“哈哈哈哈......”可汗高兴的大笑起来,稚嫩的声音也“咯咯咯”跟着他笑,随即他高兴的隔帘说:“不错,来人,带他去取块黑石回来,朕要亲自看看这景过国的笑话。”
青兽面甲的皇卫领命,潇鸿祁如蒙大赦,连忙带着两人去街边家中取了囤积的黑石,而陷害他的二哥此时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了。
不一会儿,他和两个皇卫取一块手掌大小的铁石回来,可汗掀起车帘,拿在手中把玩一会儿,又哈哈大笑起来,“李家人果然跟你说的一样傻,这石头看起来像铁石,摸着也像,还很沉,可一用力捏就会掉色,哪是铁石,哈哈哈......”
“父皇,这什么平南郡王好傻。”
潇鸿祁微微抬头,趁此机会便看清车帐中的人。
可汗三四十的样子,年轻威武,满脸黑色胡须,另外还有一个十四五岁亭亭玉立,编着精致辫子,发间插着花儿,武装打扮的女孩,大概是王庭中哪个公主或者郡主。
只看一眼,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大汗点头道:“景朝男人都是些窝囊废物,一个不如一个,潇承社确实英雄豪杰,可惜他儿子是个傻子,哈哈哈哈。”
说完他看向潇鸿祁:“嗯,你说得有趣,又有胆子,来人,赏他一片金叶。”
“多谢大汗,多谢大汗!”潇鸿祁连忙跪下连连道谢。
下人随即呈上一个盘子,里面有两指宽的金铸叶片,很薄,光这片金叶,也能换百两银了。
“父皇,这个人好有趣,让他跟着车架给孩儿讲讲景国的傻事好不好!”旁边的公主撒娇道。
可汗想了一下,随即道:“雅里爱听也好,你便跟着车架,离车五步。”
潇鸿祁万万没想到自己因见多识广,居然能和这样的无上至尊说上话,几乎呆住,一个劲点头拜谢,旁边的青面兽甲可汗护卫小声提醒他道:“这位是魏国公主。”
他脑海中一震,想到了一些。
魏国公主耶律雅里,是可汗正室潇夫人所生,公主出生时候,上京全城还放过米面和羊肉,大辽举国欢庆,那时他也还小,没想一转眼,公主已经这么大了。
潇鸿祁一边远远跟着金辇走,不敢上前,因为金撵前面是辽国各个皇子。
他一边走一边搜尽脑子里的所有景国见闻说给大汗和公主听,可他在景国见闻最多的无非关于潇王府,而潇王府也是最值得说的。
什么用水轮打铁,一滴就能香气弥漫整天的香水,清冽如水,烈如炙焰的将军酿等等,有说不完的事,即便在开元也是新鲜事。
果然,他一说起来,车辇内的公主和大汗都听得津津有味。
潇鸿祁说得一时得意,居然忘记抹黑平南王讨好贵人的事,说着说着居然实话实说说了。
“大胆!本公主从小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女真奶酒,西夏泉酿,西域葡萄美酒,哪样没尝过,世上哪会有什么清冽如水,烈如炙焰的酒!”年纪轻轻的魏国公主隔着车帘呵斥道。
可汗护卫也一下子拔出镔铁宝刀,潇鸿祁吓得跪地,连忙道:“有有有,公主真的有,这酒在景国也只有潇王府才有,小人上次去买黑石的时候,那傻子平南王还送了小人两瓶,小人这就去拿来敬献给公主!”
魏国公主犹豫一下,然后令两个可汗侍卫带他回家去取,“快去快回,带他来猎场见我,若是撒谎本公主就剁了你的双腿,放在猎场喂给狼吃。”
“是是是,小人谨记!”潇鸿祁满身大汗叩首回答。
.........
梦中,每日如常,总是平淡。
他忙忙碌碌回家,吃完饭,晚风初起,一堆人齐聚小亭中打牌消遣,他教秋儿些东西,看月儿和何芊斗起嘴,阿娇在一旁劝解,大家说说这说说那的,总有说不完的话。
诗语会每日在小院转角与他“偶遇”,然后不情愿的被他叫入院中,跟着秋儿学新东西。
待到天色完全暗下,季春生从宫里回来,骑着武德司的棕色大马,马蹄声回响南墙之外,随后便匆匆进来,跟他说宫里的事,往往这时严弓着腰,门童为他点灯,影子拉得老长,也会过来絮絮叨叨说上许多......
夜色寂静,屋外蛐蛐叫个不停。
......
一觉醒来,耳边没了蛐蛐,都是“咕咕”的不知名飞禽诡异尖叫,山中唯一可见的只有不远处跳跃的火光,几个军士正在巡营,再远一些便淹没在黑暗中,难以窥见。
风声一动,看不见的枝叶便开始附和,还有到处都是的鼾声。
身下是坚硬的毛皮,脚面被风吹了,冷得厉害。
为了快速赶路,他们没有落帐,李星洲环视四周一眼,心中有些怅然。
不知不觉,从瓜州出发已经六天,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进入苏州境内,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这样的梦,平平淡淡,一如往日之事,可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因为他有些怕了,怕这一去,那些梦,那些点点滴滴,全会破碎。
所以,有人说尘缘羁绊使人怯懦。
它让人心生向往,又恐惧敬畏,害怕失去,于是自然便有人追求超然物外,无牵无挂,“世上更无绊事,壶中别有自由身。”
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心无挂念,无忧无虑,岂不美哉?
李星洲不这么认为,超然物外?看破红尘?逃避推脱只说懦夫行径罢了.....人生降世,便染尘俗,哪会有什么超然物外?自我逃避的借口罢了。
即便再难再累,这份忧心和害怕,他都会承担,因为他生而为人,是人总有遗憾,总有牵挂,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没错,此事古难全啊......
此时此刻,离家千里,牵挂千里长,再想起这些苏先生的词,李星洲反而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夜风萧瑟,明日他们就会进入苏州腹地,前方斥候已经发现苏州城的位置,但苏州并不是目的地,他们将在安苏府东北部转向西北,然后绕过苏州,走迷山道进入泸州。
......
时至今日,他到底是李业还是李星洲?
这已经不重要了,其实从他决定冒险去营救小姑庆安公主之时,他便明白,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如今,到达这个新世界半年之后,李业已经不是李业,而是李星洲了。
他继承李星洲的身份,背负李星洲的罪孽,承担李星洲的责任,延续李星洲的人生.......
自己就是李星洲,这是他的新人生,倾注心血和灵魂之人生,哪怕还有机会,他也回不去了。
......
在这种年代,山中行军其实是很危险的。
第七天,他们小心翼翼行进,跟着向导走苏州北部迷山。
这山可不比后世的人工绿化,树高十余米,毫无枝干,遮蔽日光,山中不见天日,即便是白天也要点着火把才能正常走路。
地上都是厚厚的青苔和齐膝深浅、嫩滑多水的宽叶草,一路过,裤腿鞋子都湿透,冰冷异常,还到处是看不见的毒虫和看得见的蚂蟥。
蚂蟥这东西看见了也没用。
人马一经过,它们就会从周围灌木、草丛中吸附到人和马的皮肤上,吸食血液。
它们会释放有麻醉效果的体液,麻醉人的皮肤,使得它们口器咬开皮肤时人根本没有任何感觉,等后知后觉之时,人和马都爬了许多这种恐怖的吸血虫,被吸取大量血液。
如果没有熟悉路况的向导,他们恐怕早就迷失在这山林之中,前进比想象中要艰难,时不时也会听到猛兽的叫声。
其实这些猛兽反而比毒虫安全很多。
好比鲨鱼和虎鲸,人们都怕鲨鱼,却不怕虎鲸。可即便是最大的鲨鱼大白鲨也是虎鲸的食物,比凶猛,鲨鱼和虎鲸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可为什么人们还是怕鲨鱼不怕虎鲸呢?
那是因为鲨鱼是未进化的鱼,智力低下,见到生物就会本能的撕咬,见到人也是,很多人因此致死。其实人脂肪含量少,并不是它们喜欢的食物。
虎鲸属于鲸目、海豚科,是世界上最大的海豚,大脑容量是大白鲨的250倍,非常聪明,它们能识别各种动物,喜欢交流,对人类友好。所以即便虎鲸凶残好战程度堪称海洋霸主,人类还是觉得它们很可爱,并不惧怕。
道理就是如此,那些无意识的,本能驱使的伤害才是最恐怖的。
老虎,狼,熊等智力比较高的动物即便遇上它们也会估计实力差距,主动退缩,趋利避害,但那些智力低下,只靠本能行动的动物就成了最大威胁。
比如各种毒虫,蛇类,还有野猪群。
李星洲年幼时在乡下村子和爷爷一起生活,那时野猪会糟蹋庄稼,当地派出所派一队人用自动步枪去狙杀,结果惊动野猪群,7.62口径的步枪弹,有些野猪连中七八枪还死命的冲过玉米地来咬人,凶悍程度如同陆地轻坦克,吓得没经验的警员丢了枪不要命的跑。
李星洲明白这些没智力的野生动物恐怖之处,一旦受惊绝不是人力能抵挡。
所以出发之时他除了请向导,还请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猎户,这些人能帮助他们避开那些动物。
重重准备之下,行军并不是最快,但也比较顺利。
第八天下午,他们已经绕开苏州,从迷山北部进入苏、泸交界地带,走上石板铺设的古马道,只要再走一天,他们应该就能到泸州境内。
李星洲正一边吩咐狄至到后边督军,一边在心里规划接下来的行程,前方带旗的斥候却匆匆跑过来:“报!王爷有急报!”
李星洲抬头:“怎么回事?”
“王爷,前方一里左右有大队人马,车三十二辆,人数过百。”
“看得出什么人吗?”李星洲问。
斥候道:“车头插旗,些的是‘汪’字,像是大户商家。”
李星洲皱眉,大户商家,走迷山北......
两百四十九、阴兵借道+术烈可汗的计划
汪伦身为苏州大商汪家族长,年纪已经很大,六十多岁,发须花白,时不时还会走神,晚上入睡的时间越来越短,本该是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偏偏子女无能,如此高龄还不得不亲自出马。UU小说www.uu234.cc
他坐在牛车上,比起马车,牛车虽慢,但颠簸更小。他有些心不在焉,整个人都没有精神,一开始他就不该信丁毅的。
他们汪、芬等几大家上了丁毅小儿的当。
当初说好的苏半川、苏半安一死,苏州几大商家免除赋税,安苏府境内不设哨卡,几大商家永受庇护。
所以他们几大家才会出钱粮养着迷山盗匪,又出资筹办粥棚,放粮接济农夫,私下讨好拉拢,出钱贿赂苏半安反水。
几年来他们几大家还一直高价收入粮食,苏半川野心勃勃,醉心囤积军器,也乐得见他们如此,甚至用苏州府库中的粮食跟他们换银子,买入江州和京西路的铁。
苏半川是有野心,也能做事,行事果决,可惜他没有远见。
苏半川根本没想明白,即便他有再多刀枪弓弩,再多甲胄军器,最后帮他打仗的还是人,是苏州数十万户百姓。
民以食为天,谁手中有粮,百姓就听谁的,如果不能控制人,那再锋利的刀剑,再厚实的铠甲,也不过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这个道理苏半川没想明白,他轻于民事人心,让迷山匪首方圣公还有丁毅去做收买人心的事,自己则痴迷囤积军器,实在本末倒置。
当初年纪轻轻的丁毅早就懂这道理,所以处心积虑从几年前就开始算计苏半川,而苏半川呢?到死想必他都不明白这事,也是可悲。
现在想想,汪伦依旧脊背发凉,那时候丁毅多大啊,大概十**岁的年纪吧,却已经想得如此透彻。
人们常论什么天生奇才,神童降世,还乐于拿出来比较吹捧,他是从来不信的,可丁毅......他不得刮目相看。
小小年纪,有这见识和智计,只能说天佑丁家.......
不过他心底依旧恨丁毅恨得不行,当初说好的一样没有,等丁毅掌军之后,重设四城哨卡,征收商税,一如当初的苏半川,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待到他们反应过来之时,骂娘都没用了。
军政大权已经落入丁毅手中,他们数年努力也为丁毅做了嫁衣,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被丁毅小儿倒打一耙,损失惨重。
无奈之下有几家只能不计代价,极力讨好丁家。还有的依旧不服丁毅,比如他汪伦,他年纪不小,向来就脾气不好,受不了那气,就另谋他路。
这条古马道便是办法之一。
这条马道是他小时候和父亲走过的,虽不及官道宽敞,可依旧走得通,而且他敢保证苏州除了他汪伦没人知道,丁毅定不会想到在这设卡,从这里去泸州就能躲过丁家的控制。
泸州最近乱成一团麻,粮价飞涨,平常日用的生活器具也是。
精明商人都能明白这其中道理,世道一乱,百姓无心耕种,无法劳作,可并不是乱起来就不用吃饭,人依旧要吃喝拉撒,半点不变。
无人劳作产出,需求却依旧,自然而然,生活必须的东西就贵了,这其中以食物最为明显,而那些平时金贵的华丽物件反而没人要。
这正是大发横财的机会!
前几天他们汪家过去的的车队,用一石米换五件汝州官窑精瓷,是跟泸州城内的读书人换的,如今泸州米面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有钱也难换得,那些过去价值数百两的汝州官窑精瓷就成了瓦砾废品,人都快饿死了,这些瓦片又不能吃,还有何用?
他们只用一石粮食便换回来,然后运回苏州,便值得数百两银子,能买几百石粮食!
这是天大的商机,虽然比较危险,但富贵险中求!
......
“老爷,这树林里怎么没雀儿叫?”赶车的门房道。
汪伦看了四周一眼,大骂:“雀儿不叫就不叫,你还管得着吗?你以为自己是这片土地山神嘛,多事!”最近本就郁闷,结果这下人也不讨好,竟说些狗屁话惹人烦。
门房吓得不敢抬头了,车队继续走着,这几车大多都是大米,还有些棉被,火石之类的玩意,这些东西只要运到泸州必定大卖。
“老爷,听说最近泸州出了个观音儿子,自称普世大仙,大家都信他,连观音都显灵了。”过了一会儿,门房又凑过来道。
汪伦不耐烦又看他一眼:“我可不管什么观音大仙、普世大仙,到了泸州那破地方,记着只能自己靠自己,晚上睡觉也睁只眼睛!”
门房连忙点头。
“什么观音显灵,要是灵早该派天神收了丁家那小孽畜!”汪伦说着吐了口口水。
车队前进缓慢,四周不见天日,树林寂静,慢慢的汪伦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林子里比较昏暗,可看地上光斑,这该是正午左右才对,就如车夫说的,大白天的,这么深的林子,怎么就听不到鸟雀叫声呢,树林里安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
不会是撞鬼了吧?
汪伦想着心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周围也冷起来。
“什么玩意,吓得了劳资......”他低声嘀咕,也不知与谁较劲,这时车队前面的车突然停下来,汪伦抬头,大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赶路吗,干嘛。”
前面没回话,他气急,跳下马车,拄着拐杖气冲冲的快步越过前面几车,车夫跟在身边,生怕他摔倒。
汪伦赶到车队最前面,正要骂人,却突然呆住了。
前方道路被一些人阻断,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人影,正盯着他们,一眼看不到边,左右林子里都是,灌木叶缝之间,树干后面,他下意识想跑,可一回头,发现后面也被围住,下人们都呆住了。
密密麻麻的人影不知有多少,个个着甲带刀,背后背着奇怪棍子,一眼看不到头。
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这深山野林,除了他汪伦没人知道的古路,居然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
汪伦心底发凉,他今天只怕是真的见鬼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鬼,这tm是阴兵借道!
......
上京郊外邳山,正午。
邳山是辽国皇家猎场,每年三月春猎,同天及天生大辽国可汗按照祖宗规矩,会移驾邳山,众多皇家子女,宫廷贵族陪同,在邳山扎营至少半月以上。
邳山脚下,许多辽国皇卫守住各处要道,封锁整座山,邳山之上,各色旗帜迎三月春风飞舞。
辽国王庭不似景国,氏族林立,十分独立,又冗杂。
皇帝之下,设立有南北两院,加有“南院大王”和“北院大王”。
南院主管外族之事,辽国和景国一样,国土宽阔,其中居住的不只有契丹部族,也有汉人、西夏人、女真人、高丽人等各种族群,南院就是主管外族人的。
与景国不同,辽国可谓十分民族主义,除去契丹六部,即便同是契丹族人也只算外族,外族地位低下,形同奴隶,契丹六部子女从小被教育:外族之人视如牛羊。
落帐居可汗金牙帐之南,故而称为南院,首官封为“金牙帐可汗座下南院大王”。
而邳山之上的旗帜大多却不是南院的,除去可汗金旗,有八成都是北院各部族旗帜。
北院是辽国核心,因为北院掌柜契丹六部事务。
契丹六部族是辽国主力,也是辽国支柱上层,北院首官封为“金牙帐可汗座下北院大王”。
如今的北院大王潇保机,为先皇妻弟,如今已经五十四岁,在辽国之中身份地位仅次于可汗耶律术烈。
契丹六部:岩木房族部、鲁王房族部、伊拉族部、九帐族部、三营族部、饮马族部,名义上都归北院大王管,当然这大部分是名义上的。
九帐族部为皇族,族长就是“同天及天生大辽可汗耶律术烈”,自然不受潇阿保机这个北院大王管束。
同时饮马族部在辽国最北的饮马河流域繁衍生息,他们十分坚韧,饮马河上游天寒地冻,少人人能活下来,辽国皇帝也打不过去,当初饮马族部族长只是答应臣服辽国,可每年依旧不向王庭进贡,也不受北院大王管束。
三营族部是辽国羊和马最多的部族,全**马七成都由三营族部负责,辽国上百年来能与景国打得有来有回,全靠三营族部的战马,历代可汗信任有加,因此三营族部族长位高权重,实际上也不受北院大王管束。
伊拉族部位于辽国极西,在美丽的金山脚下,地方偏远,北院大王想管也管不到。
最后北院能管的其实只有岩木房族部和鲁王房族部。
因为潇保机本就是鲁王房族部之族长,岩木房部比之其它五部族更弱,只能依仗北院大王保护,因此十分亲近。
除去六个大部族,下面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部族,不过能上邳山的就少了。
邳山之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战马嘶鸣,尘土飞扬,各色旗帜,形状图案各异,到处飘扬。
有人炫耀马技骑术,也有人饮酒作乐,高谈阔论。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说的就是群猎之时的壮观景象。
邳山顶,正中开阔平地,可汗金牙帐足有三十步方圆,高二丈余,耸立中央,周围是各个皇子公主的稍小的营帐,充斥欢声笑语,有人在烤羊,有人在兑酒,正中金毡毯是可汗一家的,五百步内,其他人不得下帐。
魏国公主耶律雅里正骑着一匹温顺小母马,驰骋在场地中央,周围一阵阵叫好,她轻盈的身体随着马儿摆动,契合节奏,漂亮的维持着平衡,然后解放双手,搭箭开弓,马儿扬蹄过靶,蹄下泥土飞扬,错身而过瞬间,马鸣弦响,箭稳稳射中靶子。
“好!”周围围观的皇亲国戚纷纷欢呼叫好,许多人将仰慕的目光投向场中的耶律雅里,也有几个皇子垂头丧气:“雅里妹子又比我们射得好。”
其实女孩身体力量普遍不及男孩,但柔韧性却普遍比男孩好,所以能如此轻松在马背上掌握平衡,开弓射箭,这本不奇怪,可小孩不懂,总觉得自己身为男孩,却不及女子,实在丢人。
雅里得意的骑马在场中转圈,接受众人的赞美,随后骑向金帐,扬起下巴,得意的向她的兄长耶律炫耀。
“别得意了,再练两天我也射得一样好!”大两岁的耶律不服气的道。
“哼,这话你两年前就说过,别说两天,练两年还是不如我。”雅里反击,耶律涨红脸,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反驳。
可汗大笑:“好了好了你们姐弟两别闹来,快过来休息吧。”
下人递上花瓣水浸润的湿毛巾给雅里擦汗,然后两人高兴的跑回大帐前的金毡毯上,喝起奶酒,上面摆放许多瓜果,乳类制品。
“这是岩木屋部新进贡的春桃,平时吃不到。”可汗笑着说,辽国人大多以奶、肉为食,也有米面,但不多,水果有桃、李、杏、葡萄等,却比较稀少。
耶律术烈很喜欢自己这一对子女,他才从先皇那继承基业不过五年,正值壮年,雄心壮志,准备一展宏图,所以去年秋天他才会与女真人联手,攻入景国关北。
女儿雅里一边吃桃子一边问:“父皇,景朝人真会用水打刀剑吗?都不用人动手。”
“能有我大辽镔铁宝刀好!”哥哥耶律不屑的道,说着拔出腰间宝刀,刀柄上镶有宝石,刀身银白,在阳光下反光,刀身有精致好看的花纹纹路,那是不断重叠,层层锻打留下的痕迹。
可汗很高兴,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不错,再好能好过我大辽镔铁宝刀?用水打铁,不过是投机取巧,不足为虑。”
耶律雅里想了一下:“我觉得这个景国平南王傻归傻,还挺有趣,居然想得到用水打铁。”
耶律术烈笑起来,捏了捏女儿了脸蛋:“景国男人都是窝囊废物,不值一提,等朕今年攻破开元,把那什么平南王抓了送你,到时给他戴个狗圈,雅里想让他做什么都行。”
“好呀好呀!到时候我就让他用水打铁给我看。”耶律雅里激动的道。
儿子耶律却瞪大眼睛,高的跳起来:“父皇,你要去打景国了吗!”
“嗯。”术烈可汗摸摸胡子点头道:“朕收到消息,景国安苏府叛乱,军队都调到南边去了,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这时候如果集结大辽军队南下,景国皇帝就两面受敌,到时能一路杀到开元。”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耶律激动的问。
“不急,这次春猎就是趁机让各部集合,好跟他们说话,等到春猎结束,再等一个月,给各部集结军队,五月我们就能南下,踏平开元府。”术烈可汗自信满满摸着自己的络腮胡。
耶律和耶律雅里听了都很兴奋,就在这时候,有皇卫过来回报,去家里拿什么“将军酿”的辽国人已经回来了。
雅里公主立即来了性趣,高兴道:“快带他过来,要是假的我就拿他喂狼。”对她来说美酒是件趣事,拿人喂狼也是,二者任选其一,她当然高兴.......
两百五十、没什么本事的平南王+老夫不是叛军
半个时辰后,耶律雅里便见那下人在皇卫押送下慌慌张张回来,略微问过知道,原是上京巡城官后人,有名有姓。UU小说
他小心抱着一个好看红木盒子,外有景国特有的水墨雕花,很漂亮。
哥哥耶律又上马去其它部族的女孩面前卖弄弓马去了,他已经十八岁,父皇说今年要为他找个真正的妃子,而不是小妾,他若是自己能挑中六部中人上之人的好女子那自然好,还省消父皇费心。她当然也知道六部的汉子们都有意无意在她面前卖弄勇武,想讨她欢心。
她的舅舅潇保机也经常带他表哥潇破来见她,想让她嫁到鲁王房族部去。
她可看不上他那傻表哥,三营族部的潇仪倒是不错,去年春猎见他,他长大高大威武,足足有八尺多高,弓马娴熟,隔着三十多步射到了鹿,人也长得还算好看,不知今年来了没有。
在一边烤羊的父皇也过来:“呈上来。”
那下人小心上前,打开盒子,里面是精致红绸垫面,放着两个大一些好看的玉白瓶子,还有一个小的,她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瓶子,可总觉得一看就好看,为何好看,她说不上来。
皇卫接过盒子,送到她面前。
雅里迫不及待拿起其中一瓶,上面有好看的木塞,还写着汉人的字:“做的倒是漂亮。”她赞叹的说,心里确实喜爱这瓶子,景国人的东西大多做得精致.....
可他们也只会做这些无聊的精致玩意了,而且还小气,哼,雅里心里不屑。
她们辽人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哪有用这么小的瓶子装酒,这小瓶漂亮归漂亮,顶多能装半斤,看来景人果然小气量,这什么平南王估计也是个小气人,自家卖酒还用这么小的瓶子。
想着她用力拔出瓶塞,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散发出来,这酒香几乎到冲鼻的程度!
她下意识往后一退,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酒的香味!
雅里还在惊诧,皇卫已经为她呈上专用的白玉小碗,双手端好,她轻轻一倒,瓶口倾斜,流出的居然是如水一般纯净晶莹的东西。
这是水吗?可酒香已经浓郁到刺鼻的地步了......
“这......”她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小小的碗儿白玉碗底清晰可见,酒水清澈见底,如明镜一般。
她惊呆了,漂亮的大眼睛盯着白玉碗,端起来就要一饮而尽。
“公主!”
不懂事的下人打断了她,雅里想把他喂狼,下人却抢着道:“公主,平南王说过这酒太烈,只能小口慢饮,不然会伤身的。”
父皇听了大笑:“哈哈哈哈,什么狗屁平南王,景国王爷都是孬种罢了,还小口喝酒,根本不是男儿!”
雅里听了也笑起来,心里大概对这平南王有了印象,父亲潇亲王是个英雄豪杰,自己有点小聪明,却很窝囊,根本没男子气概,不过倒也有趣,像个猴子。
想着她轻饮一口,刹那间,唇齿辛辣,口腔之间满是浓烈酒气,**的气息如同烈火,直入肺腑,整个人倒吸口凉气,感觉脑子一懵,一下子张大小嘴,居然说不出话来!
那**如同肺腑被烈焰灼烧,呼吸困难,强烈的刺激让红晕爬上她的小脸,一时间居然有些头晕了......
过来好一会儿,雅里才从酒劲中缓过来。
她呆呆的看着白玉杯中清冽的酒水,已经不知如何言语形容,她只喝一小口罢了!这世上真有清冽如水,烈如炙焰的美酒.....
“雅里怎么了?”
听到父皇的问话,雅里回神,连忙将手中白玉杯递过去:“父皇,快,你快试试!”
父皇哈哈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瞬间脸色变了,腮帮涨红,龇牙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皇,如何?”她又幸灾乐祸的问。
许久之后,父皇长叹口气,终于重重说出话来:“好烈的酒!”
父皇回味一下,然后又让雅里倒上,这次小心翼翼的喝一小口,一口下肚,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好酒,好酒啊!世上居然有这样的酒!”父皇连连叫好,又招手让皇卫带那下人过来。
“本可汗问你,这美酒真是那平南王弄出来的?”
下人连忙点头:“禀报大汗,这确实是景国平南王捣弄出来的美酒,在景朝也只有王府有,小人卖黑石给王府,平南王觉得我是朋友,临走时候就送了两瓶。”
雅里听得有趣,插嘴问:“这么好的酒肯定有名字吧。”
“回公主,这酒名叫将军酿,是平南王自己取的,是来自景国的两句诗,叫‘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那下人连忙回报。
雅里还没说话,父皇先接过话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这平南王是个窝囊脓包,却还关心军事么,不过这名字倒是好名字,将军酿,正如其名,纯正浓烈,侵如水火。”
雅里听了点点头,对这景国的平南王更好奇几分,然后又让皇卫送上白玉杯,给自己也倒上。
父皇高兴很高兴,又让人赏了下人一片金叶子,“这等美酒,即便在景国也是少有的吧,没想到你居然能弄到。”父皇高兴的问,他已经喝了两杯,脸色有些红。
“这......小人实话实话,大汗和公主不会生气吧。”下人紧张的问。
雅里有些不高兴:“你有话就说,我又没说要杀你!”
“是是是.....”下人连忙磕头,然后道:“其实这将军酿虽然比较贵,但在景国只要是平南王的酒楼里都能买到,平南王还把它卖给各大商人,景国上下到处都是......”
雅里听完和父皇一起呆住了,她忍不住道:“狗奴才,你是说这美酒在景国有很多,到处都是?”
“嗯,不过很贵,据小人所知,将军酿只有平南王府才能酿制,不过酿的很多,也很贵。”
“有多贵?”雅里好奇的问。
“一片金叶大概能换.......两瓶。”那下人踌躇一下,小心翼翼的道。
“这也不贵啊。”雅里不解,她的帐中有一堆金叶呢,用来做装饰她还觉得丑呢,不过她惊讶于如此美酒居然用来买卖,这平南王也太暴殄天物了,“这样的美酒居然用来买卖,这人真不知趣。”
父皇哈哈大笑:“父皇也觉得可惜,待五月南下,攻破开元时会注意留他一命,专门把那什么平南王带回来,给宫中酿酒。”
雅里高兴的点头,随即好奇看向盒子中的另一个小瓶,这瓶子更小,更加精致:“那是什么?”
下人连忙答应:“回禀魏国公主,这是平南王的礼物,也是王府特有的,叫做香水,是花之精华,一种香料,奇香无比。”
“哦?”雅里来了兴趣,高兴道:“你站起来说。”
“是!”下人赶忙起来:“平南王说用时只需倒出几滴在手中,可也擦拭在指尖,耳后,还有.....还有腋下,就会奇香无比,能管好几天。”
“你用过吗?”雅里问。
下人摇摇头:“小人哪用得了这金贵东西,所以不敢私藏,都带来献给公主。”
雅里没说什么,而是小心倒出一滴,瞬间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如同置身花丛之中,梅花......雅里一下子就认出那种香气来,它环绕周围,就如凝聚指尖一般,久久不肯散去,周围风吹过依旧香气浓郁。
雅里惊呆了,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小心在指尖擦拭一些,没有女孩能抗拒这种诱惑,让她们变得如花儿一般香砰砰的诱惑......
“这真是宝贝!”她满心欢喜的道:“景国这平南王想必很会讨好女孩。”
“公主神机妙算!平安王在景国确实名声不好,虽文采很好,可经常喜欢去青楼,还写诗词讨好青楼姑娘,欺男霸女,百姓都叫叫他‘京都大害’,景国的皇帝还封他为平南王,实在有眼无珠。”下人连忙笑道。
听了这话,父皇高兴的大笑:“不错,虽是个下人,说好还算好听,来人,再赏金叶一片。雅里你也要记住,景国男人都是草包,只会些投机取巧的不中用玩意,男人讨好女人就要用自己的勇武,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有什么用.......”
“知道啦父皇!”雅里不耐烦的打断父皇的絮絮叨叨,“我会找一个英雄盖世的男人作驸马的。”
“哈哈哈,雅里知道就好,父皇也是怕你被那些奸诈小人骗了,你年纪也不小,是时候该找个驸马了。”可汗抚着大胡子笑道。
雅里扬起下巴,哼了一声:“哼,才不会,不过若比马术弓术,很多人还不及我呢,若比不过我,凭什么娶我。”
可汗再次大笑:“哈哈哈,你呀,就是为难父皇,雅里的马术弓术,即便比你大两岁的哥哥也不及你,别人哪会有比得上。”
雅里得意的笑起来:“那父皇就下令给我找一个,天下这么大,总有比我厉害的。”
“哈哈哈,我家雅里天下第一,哪会有比你厉害的。”可汗宠溺的道,雅里心里得意,咯咯咯笑起来,在心中对景国这平南王也有了更加全面的印象。
一个软蛋,有着花花肠子,不务正业整天想着奇技淫巧讨好女孩,没什么本事的王爷。
随后又将下人叫过来,赐他两片金叶,同时也记住了他的名字:潇鸿祁,巡城官的儿子。
.......
潇鸿祁惊魂未定的被两个青兽面甲的皇卫送到邳山脚下,怀里紧紧揣着四片金叶,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几乎虚脱,皇卫一走,他情不自禁大哭起来,短短半日,他在鬼门关之前走了一遭!
他若说错半句,只怕已经活不到现在了,不过冒险也是值得的,四片金叶不说,魏国公主耶律雅里还口头承诺以后会在北护卫府里给他安排差事!
还好他聪明,生死关头每明白过来:既然街坊邻居都喜欢听贬低景国的假话,那皇亲国戚说不定也是一样的。
于是他就照着说了,没想到还真让公主和大汗都很高兴,他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四片金叶,足够他吃一辈子,不过公主却嘱咐他要继续与平南王做黑石买卖,然后为她买将军酿还有香水回来,还给了他金帐腰牌,为魏国公主办事,那可是飞黄腾达的机会,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美差啊!
果然,他这辈子是走大运了,被朋友骗,快要饿死的时候遇上景国平南王,如今又因和平南王的礼物,居然和魏国公主以及术烈可汗说上了话!
平南王真是他命中贵人,这么想着,潇鸿祁忍不住傻笑起来,心里对平南王恩情感激不以。
......
“哈哈哈哈哈......”李星洲差点被眼前这老头笑得断气。
老头叫汪伦,六十左右年纪,一听他名字,李星洲就忍不住想到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个世界没有李白,却有汪伦.....
一开始发现自己被包围的时候,一大把年纪的他便一下子倒在地上,开始装死,演技惟妙惟肖。
可哪里逃得过李星洲的眼睛,真昏的人生理山的特征是十分明显的,自己威胁说要剁了他的左腿时,一下子吓醒了,不装死后便反客为主开始质问他们是如何知道汪家的秘密通道的。
这下随行的猎人都懵逼了,都说瓜州、苏州一带的猎户都知道这路,不就是古马道,哪是什么秘密通道啊?
瞬间,形势逆转,轮到汪伦老头一脸懵逼。
随即他也顾不得怕,拉着军中猎户再三询问,终于确定了一个令他崩溃的事实,他一直以为是汪家秘密通道,只有世代汪家家主才知道的古马道,其实在猎户中是人尽皆知的......
老头彻底崩溃.....
这下就是威胁他要剁脚也不管用,不得不说,这老头是奇葩,心理防线崩溃点也令人莫名其妙。
不过他说自己是苏州大族的族长,这点李星洲倒是看出来了,因为不是大族也不可能聚齐这么多人马。
“苏州都是叛逆,我们是朝廷官军,看来你们倒大霉了。”李星洲调笑道,其实就是放过这些人也无所谓,这里深山野林,离苏州又远,他们就是回去报信,等人来他们也已经进入泸州境内了。
当初美军确实出现过特种部队深入敌后作战,空降之后遇到一个放牧的小孩和他的爷爷,带队上校太过优柔寡断,纠结许久放走两人,结果没过一会儿,他们就被两人带回来的地方部队包围剿灭,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两人侥幸逃离,所以说有时好人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人们心中求善,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残酷的现实是:“善行并非常智行,恶行亦非常愚行。”
何为善,何为恶,不是哪一个人,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人是复杂的动物,作为人评判事务的重要标准,善与恶同样复杂。
李星洲暂时不用担心这种问题,这个位置来去苏州城需来回要两三天,他们就是有心报信也无所谓,他是当纯的想戏弄这老头,行军路漫漫,没点乐子多无聊。
没想到老头听后居然半点不怕,而是跳起来,一下子也不崩溃了,神情激动的问:“你们真是朝廷的人!”
剧情就是这么一波三折,这下轮到李星洲懵逼,因为他感觉这对方毫无不害怕,甚至有一点......高兴?
是他错觉吗?
“哈哈,你可是苏州乱臣贼子,本将是朝廷官军,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这形势你不明白,居然不怕?”李星洲好笑的强调。
老头也傲气得很,居然丝毫不气弱,扶着胡须趾高气昂道:“哼,老夫为何要怕,他们是叛军,老夫可不是!”
两百五十一、汪伦的情报+普世大仙
老头也傲气得很,居然丝毫不气弱,扶着胡须趾高气昂道:“哼,老夫为何要怕,他们是叛军,老夫可不是!”
.......
李星洲还以为他是个多硬骨头,结果一亮平南王的身份,立即就跪地求饶了......
说的倒是一五一十,包括如今苏州什么局面面,丁家丁毅把持军政大权,如何如何欺压他们汪家等等。UU小说UU小说
这人还真是能屈能伸,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者,才能成常人之所不能成之事,也算正常吧,其实人越在高位,下限往往也会越低,李星洲见得多了,何况连他也是。
汪伦这番毫无节操的作为无非是看他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以为又哭又闹,装怂卖乖就能糊弄,可惜了,外表是最具欺骗性的。
李星洲自有判断。
令他惊讶的事情也有,没想到如今掌控安苏府的居然是丁毅,那个曾经在梅园诗会上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当时自己就觉得他不简单,还真是缘分。
汪伦老头还在一边哭诉着他们汪家悲惨遭遇,然后一边不遗余力表忠心,表示他的无辜。
李星洲大致猜到这老头的用意,他这么说一来是为保命,二来想坐山观虎斗,他可能真的对丁家不满,所以会将城中情况告诉他,博得同情,可除去吹捧和诉苦,他没有任何实际承诺。
如果是忽悠普通人,这也便够了,可李星洲心中有着清晰的逻辑。
“你说自己不是逆贼便不是逆贼,那岂非天下人人可以造反,今日造反明日便自称忠臣,不觉得好笑吗。”李星洲收起笑容问,时间紧迫,他不准备跟着狡猾的老头磨嘴皮了。
汪伦果然一下子呆了,也顾不得哭,赶紧道:“王爷,我不是叛逆啊,若老头是叛逆,怎会将城中情况告诉王爷呢,王爷小小年纪就能独领大军,定是聪明绝顶,天生神童,心中自有英明绝断啊!”
李星洲笑起来,这老头确实奸诈,都到这时候,还想着给他戴高帽呢,糊弄他呢。
不过想想也正常,谁让他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呢.....
“本王是不是聪明绝顶自己心里有数,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我只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逆贼,告知我苏州城中情况,却只说了丁家”的事,那么你们汪家呢?
汪家几口,家在何处,叛乱期间有何作为?你只字未提,却一直声称说自己没有叛逆,何以为凭,本王如何信你?”
汪伦这下彻底呆住,神情更加紧张起来,支吾道:“王爷,王爷年轻有为,独领大军必是很有见识,胸怀.....”
“好了好了!”李星洲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他:“本王再说一次,吹捧的废话就不必了,既然你说不清,从现在起你不能说话,本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说着李星洲一把揪住老头的衣领,将他提到牛车上。
他人高马大,这点力气还是有的,说着他指了一圈所有人:“还有,千万记住,此时你们不是什么忠臣,也不要想着什么巧言饰非,将自己说得忠肝义胆,是忠是奸,本王心里有数,现在你是本王在苏州境内抓获的可疑要犯,你们这些人是死是活,全看你怎么回答,明白吗。”
汪伦呆呆看着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正是他想要的,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最容易露出破绽。
“苏州目前有多少兵力?”李星洲问。
“十二万。”老头答应,随后又详细道:“一开始只有十万,后来丁毅不放心,又征了两万。”
李星洲定定看着他,老头再次补充:“起初也只有几千厢军,丁毅煽动人心,百姓纷纷举旗作乱才扩充到八万左右,等到朝廷战败后又增两万,就有十万,局势稳定后又扩两万。”
汪伦一口气说完,一脸无辜看着他,说得很坦诚,也很自然。
李星洲摇摇头:“给你机会你不珍惜啊,只会说假话,严申,砍了吧。”
严申不说话,只是点头,瞬间长刀出鞘。
“没有!老朽说的是实话啊王爷!”汪伦连忙喊冤,可李星洲根本没有半点要收手的意思,严申的刀已经架到他脖子上。
“五万!安苏府有兵五万!”汪伦吓得哭喊起来,李星洲这才让严申收手,人越紧张,破绽越大,想通过细节看出有没有撒谎也就轻而易举了。
在心理学中,说谎者有这么一条法则,说谎者从不忘记。
普通人记住一个时间段的所有细节是很困难的,除非是经过特殊针对性训练的特种人员,比如特工,特种侦查兵等。
人们不会记住一段时间所有发生的事,所以他们叙述时会反复纠正自己,把思绪理顺。
比如问起昨晚做什么,人们会说,‘我回家,然后坐在电视前.....噢,不是,我先洗澡,给我妈打了电话,然后才坐在电视前面的。’类似如此。
但说谎者在陈述时不会犯这样本能的错误,因为他们已在头脑的假定情景中把一切都想好。他们绝不会说,‘等一下,我说错了。’
不过恰恰是在陈述时不愿承认自己有错暴露了他们在说谎。
就跟眼前看鬼一样惊恐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汪伦老头一样。
此时此刻,自己在他心中肯定如同晓人心的鬼神般可怕,因为居然随随便便几句就看穿他在说谎,何况他确实演技出色,十分镇定。
其实他却不知道,他的叙述早就暴露他在撒谎的事实,苏州之事已经过去几个月,别说他一个老头,记忆力最好的年轻人也不能记得清细枝末节。
如果叙述时不断更正,承认自己说错,然后重新表述,反而是可信的,因为生理决定人的记忆短时间后就会有混乱和缺失。结果他却一口咬定,娓娓道来,居然没半点更正,李星洲就断定这老头说谎了.....
“记着,没有第二次机会。”李星洲警告他,然后接着问:“苏州兵力如今大致如何分布。”同时笑着提醒:“这次可别说错,错了你就没命了。”
可怜的老头已经被吓得只会点头,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经历,这次他没立即作答,而是低头思考一会儿,然后小心道:“大部分兵力被调往与泸州交界的凛阳县城,囤积有两万左右,不,目前应该有三万,丁毅已经从苏州城调兵一月有余,反正不是两万就是三万。苏州城守军有一万,驻扎在城外大营.....”
李星洲点点头,“凛阳水三万,苏州一万,还有一万在泸州边境。”
“你......你怎么知道的!”汪伦惊呆了。
李星洲一笑,随即声色俱厉:“本王怎么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莫以为朝廷会放任你们这些逆贼不成,本王年纪轻轻,天家贵胄会孤军深入不成?
当初朝廷大军是怎么败的,百姓不知其中道理,你们这些苏州大户,人上之人想必不会不知吧,朝廷之败不过是运气使然,而且未伤筋动骨。侥幸得胜便沾沾自喜,自鸣得意,还敢独立成国,简直胆大包天!朝廷重整大军南下要收拾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忠于朝廷,,以为本王不知吗,不过是逆贼党羽,分利不均,心怀怨恨想出卖丁家,坐山观虎斗罢了,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本王?”
汪伦见鬼一般的惊恐表情让李星洲知道他猜对了,果然,这下老头彻底不再狡辩,慌忙从牛车上下来,一个劲的哭着磕头让自己饶他一命,声泪俱下,十分凄然。
李星洲本就没想杀他,又问了很多关于苏州的情报。
主要是设防的细节,还有主要高层人物,很多细节汪伦这样身居高位之人才能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苏州兵力布置的细节显然是无比贵重的情报。
李星洲让狄至、严申牢牢记住,最后拍拍汪伦的肩膀道:“不错,你配合得很好,今日就饶你一命,你也记好了,严申,把帅旗拿过来!”
严申连忙把黄底金字的平南王旗扛过来,”日后若在苏州城外见此帅旗,便开西门,引朝廷大军入城,攻破苏州之日,本王以天子皇孙、平南郡王的身份保你丁家平安无事,富贵荣华,同时既往不咎,明白么。”
汪伦连连跪地磕头。
李星洲也不多说,他们在这已经耽搁快半个时辰,“走吧,继续行军!”
这里林深丛密,到处都是人影,汪伦根本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只感觉树影晃动,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别了汪伦一行人,两个时辰后,他们就进入泸州地界,山顶的针叶林逐渐减少,阔叶林和灌木丛逐渐多起来,这些植被利于更加利于众人隐蔽。
信任训练带来的好处逐渐凸显出来。
普通部队越是行军越是士气低下,可神机营因艰苦行军中队员互相帮助,更加磨合,凝聚力越来越强,士气越发高涨,当初出发时的恐惧反而消散了,大家越来越团结,这种变化作为领军的李星洲自然感同身受。
这有点像红军长征,苦难会让离心离德的队伍涣散,却会让互相信任的队伍更加团结顽强。
到了第九天,他们从山顶已经看到洼地中的泸州城时,所有人都变得斗志昂扬......
.......
“父亲呢?父亲去哪了......”起芳身着戎装,刚进侧厅就有些疲惫的问亲兵。
“小姐,大人......大人去城东拜普世大仙了.....”亲兵低头害怕的回报。
瞬间,起芳觉得火气上涌,再也压抑不住,把手中马鞭狠狠扔在地上。
今日一早,城南又有人闹事,民众聚乱,有人趁机抢了周围的当铺和布庄,她带着厢军平乱,风尘仆仆才回来,没想父亲居然不管不问不说,还又去拜什么观音娘娘、普世大仙!
他难道不知泸州如今乱局,全因那什么狗屁普世大仙而起吗!
起芳越想越气急,他知父亲醉心求仙问佛,可这也太离谱了。
丁毅的走狗丁锋还占据着主厅,她和父亲只能移居侧院,两个哥哥在敌人手中,他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泸州四处乱起,局势一片糜烂,普世大仙蛊惑百姓围攻驸马府,已经围困数十日,她好几次带兵想要救援,可刁民人多势众,她手下厢兵根本不敢上前。
偏偏这种时候......
父亲移出大厅之后虚弱了好几日,身体每况愈下,昏昏欲睡,天天嚷嚷着没有仙炭火他要死之类的话,日渐消瘦,可食欲却很好,侍女说他每夜睡得越来越长,这看来是好事。
父亲不敢去正厅赶走丁锋,却在外闲逛时遇到什么普世大仙,还看了仙人法力,深信不疑,从此更是不理任何事.....
起芳恨得咬牙,忍不住咒骂:“狗屁普世大仙,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若落在我手中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说着觉得口干舌燥,拿起旁边的茶杯一饮而尽。
“小姐,我.....我觉得普世大仙说不定真是神仙。”旁边的亲兵小心翼翼的说。
起芳刚要生气,亲兵连忙跪下:“小姐,你先听小人说完为何再罚不迟啊!”
“好吧,那你说说为何。”起芳压住心中火气。
“是,小姐,前些日子普世大仙才出现时候老爷叫我去看过,我亲眼见他施仙法,他在城东那观音庙前画了个圈,说自己是观音大仙之子,明日便有观音庇佑,结果你猜怎么着?”
起芳皱眉:“什么怎么着!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是是是......属下傻了。”亲兵不敢卖关子,连忙道:“第二天他画圈的地方真的生出观音娘娘像来,那石像栩栩如生,天生地长,真是一夜之间从土里长出来的!当时在场百姓都惊呆了,纷纷跪拜......”
起芳不相信:“你没看错?”
“绝对没有,在场还有上百人看着呢,上百斤的石像,就是普通汉子也扛不动,结果就这么一夜之间从土里长出来的!”亲兵一脸惊讶的说。
“然后还有更神的,普世大仙说他是观音儿子,受观音大仙庇佑,戴着念珠,着僧袍,就在那观音象前打坐,一坐三天三夜,居然不吃不喝,面不改色,夜里寒风也不怕,当时很多百姓都信了,开始拜他,听他的话......”
起芳也有些惊讶了:“你确定他没偷吃偷喝?”
亲兵摇头,“当时我、六子和七猫子奉老爷命去盯梢的,我们三人换着盯,三天三夜,一刻也不漏,那时候晚上风还大,天冷得害怕,那普世大仙也没被冷死。老爷起初也不信,可经过了这些事,顿时便信了......”
起芳皱起眉头,世上还真有这种人,不吃不喝已经十分骇人,这时节晚上春风大,他居然也没冷死.....
两百五十二、入泸州+黄底金字旗
泸州地处平原,城池四周地域开阔,南靠近苏州的地域水泽山川密布,往北河网逐渐减少,沃野千里,遍地田地,西连剑南路,却跟着崇山峻岭,幽密茂林。UU小说UU小说
剑南路下有三州十二县,是景国所设最大的路,囤积大量边军,目的是防范西南的白夷和大理国,大理国小国寡民,百姓清平乐到,知足常乐,做事温温吞吞,不会主动挑起战争。
可白夷不同,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大概说的就是白夷国,恶劣湿热的气候,多山少地的地理条件导致他们难以耕种,也无法安居,于是生性好战,行事野蛮,有些甚至茹毛饮血,如同未开化之民,给景国剑南路持续数十年带来巨大麻烦。
.......
行军第九天早晨,神机营上千将士,已经悄无声息来到泸州城外五十里的树林中,再往前走就是泸州平原地带,很容易暴露。
远远看去,地平线另一端的泸州城如原野中突起的黑色山峦,连绵不绝,完全暴露在视野之中,外墙足有两丈多高,周围还有炊烟袅袅的村落,却少见人影,莫名荒凉。
众人安静潜伏在树林中,马儿静悄悄吃着草,初春的好天气帮了大忙,让他们这么多人挤在在林中也不至于闷热难受,也没有因为不适应气候而大规模病倒,要是夏天来,他们这么多北方人绝对会受不住南方湿热而染病。
斥候已经派出,前往查探泸州城周围情况。
李星洲的计划很简单,进入泸州城,救出小姑,然后趁着苏州叛军没有反应过来原路返回。
起初他确实准备从泸州南边直接进入苏州,走近路,这样能更快回去,可从汪伦口中他得知,丁毅已经把苏州主力部队调往安苏府北方重镇凛阳,时刻准备对泸州出手,从泸州南下的路完全被阻断。
他从杨洪昭那拿到一份详细的地图,上面标注得清楚,凛阳县城是苏州北方门户,县城狭窄,地方不大,但城墙紧固,比苏州城还高。
凛阳是最大的阻碍,如果平时,一个县城再多不过数百守军,李星洲有信心穿过去,可如丁毅在那囤积数万大军,想要突破完全不可能,即便路远一些,也只能原路返回。
不一会儿,几个斥候回来,一一回报获得的情报:“王爷,周围村寨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些老弱病残,泸州城门紧闭,属下找人打听过,几个月来泸州城只有正午才会开门半个时辰。”
“驸马府位置打听到没。”李星洲问。
最左边的斥候连忙抱拳禀报:“属下问到了,在城西深巷,进城过桥左转到底就是。”
“很好!”李星洲站起来,叫来狄至。
“传令全军,吃点干粮,上好子弹,正午城门一开,就跟着我进去,直接去驸马府,沿途如有阻拦者,格杀勿论。”他不确定如今泸州知府对朝廷是什么态度,不能冒险说服城官放行,冲进去最保险。
狄至点头,随后开始下去传令,神机营的士兵都紧张的准备起来。
小半时辰后,队伍开始挺近,泸州城周围实在太过平坦,城头之上视野开阔,他们队伍庞大,一千多人,两千马匹,绝不可能隐秘接近泸州城,如果事情不对,就立即用遂发枪射杀城头守军,强攻进城,这是李星洲的方案。
到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如果错杀那就错杀吧,一步踏错,他们这千余人可能就葬送在这孤立无援的地方,他不敢冒那样的风险。
李星洲带着众人,凭借前世经验,尽量借着城外村寨的掩护接近城墙,周围村子大多破落荒芜,正如斥候回报的,只有少数骨瘦如柴,目光麻木的人躺在大道中央,仿佛已经失去生的渴望......
还有饿得骨瘦如柴的人靠在路边老树上,树根的树皮也被啃光,有人小声嘀咕着什么,“普世大仙,法力无边,天不怕,地不怕,饿不怕,冻不怕,生不怕,死不怕.....”之类如同邪教徒的话。
确实,这种局势之下最容易滋生邪教的。
李星洲也没多奇怪,天不怕、地不怕、饿不怕、冻不怕、生不怕、死不怕正是人之所欲,特别在这样一个动荡时局之中,邪教头很聪明,抓住人们心中夙求,以此兴风作浪,奴役人们思想。
军队穿过城外村庄之后,城墙已在眼前,此时正好正午,泸州城门开启,可几乎没人出入。
李星洲在距离城墙一公里左右的位置下令所有人下马,列出三段射击的阵型,然后缓缓推进,泸州城前是一片平原,城头守军很远就能见到他们,强行靠马速冲进去是不可能的。
他做好的准备就是如果守军不配合,那么就靠着遂发枪密集射击,直接射杀守军,让他们没有关上城门的机会。他不知道城中局势,不敢去赌泸州城会欢迎朝廷军队,如果赌错,所有人都会被困在城外孤立无援。
神机营的士兵按照之前的训练,开始紧张列队,举枪,然后缓缓推进,毕竟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
马群体被放在间隔一里地的后方,由炮兵赶着走,因为怕枪声惊了马,这些马驮着的可不只是食物被褥,还有大量火药,弹丸,重炮等。
很快,随着他们抵近,城头守军果然发现他们这只庞大的队伍,并且远远的李星洲发现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去关城门。
此时他们距离城头守军还有五六百步的样子,这个距离弓弩无能为力,遂发枪能射击,但精度已经不可掌控,不过密集射击完全可以弥补这个问题。
几乎来不及思考,电光火石之间,李星洲直接下令:“射击!”
“砰砰砰!”
三百人齐射,瞬间青烟弥漫,升上天空.....
黑火药提供的动能不如无烟火药,可子弹初速依旧超过音速,撕裂空气,密集的呼啸声中,远处城头瞬间碎石飞溅,两个城头守军还没明白发生什么,隔着五六百步的距离,就这么一声不响倒下了,身上的硬皮甲如同薄纸,他们身后木楼瞬间被打成筛子。
“进城,快!”李星洲下令,顿时队伍快速推进,神机营穿的都是轻便的黑色软皮甲,行动迅速,短短几分钟,就冲过千米距离,冲入城门。
李星洲气喘吁吁,冲进城门后才发现城头居然只有两个守军!
入城之后的泸州的街道也比想象中更加萧条,几乎没什么人,少有几个也惊恐看着他们,严申大喊一声:“朝廷禁军在此,闲杂人等回避!”
顿时,为数不多的的几个人也被吓跑了。
时不我待,李星洲雷厉风行,让人牵来眉雪,翻身上马,然后果断下令:“狄至,你领第五、六、七都控制城头;严申,你率第八、九都接应炮兵和马匹进城,进城后原地待命。”
“得令!”
“得令!”
严申和狄至领命,然后开始点兵分工。
“第一到四都随我来,我们去驸马府。”李星洲说着点出大队人马,过桥,左转,向着城西奔去。
他私自改过军制,第十军不同普通禁军一都百人到一百二十人,二十一都九十人,刚好可以组成三十人持续射击的三段式阵。
四个都三百六十人,组成每次轮射一百二十人齐射的三段阵,只要拉开距离,李星洲有信心抵御数千人部队。
随着不断接近驸马府,周围人也越来越多,有些人好奇的看着他们,也有人害怕跑开。
越向着城西走,远处声音喧嚣越大,李星洲逐渐感觉不对,停马大声道:“列阵!列阵前进!”
士兵听令,连忙开始列阵,前后三人成横排,成倒u字形前进,道路不够宽,但并不影响列阵,远远的,他已经看到远处的红砖青瓦,高大的楼阁,肯定是驸马府了.......
.......
起芳一早亲自带着五百全副武装的厢军前往城东,准备彻底铲除蛊惑人心的罪魁祸首,那什么普世大仙。
可观音庙前的情况远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城东观音庙外,两边山坡之上密密麻麻都是百姓,漫山遍野看不到头,放眼见不着边,都在各处对着观音庙的方向跪拜。
他们说着些意义不明的祈求话语,很多人如同疯癫,口里念念有词,什么信普世大仙,饿不怕,冻不怕,生不怕,死不怕,不用吃饭,不用睡觉.....等等之类的疯话。
她才到观音庙外,无数不善的眼神已经汇聚到她身上,似乎在无声警告她,敢上山就将她碎尸万段。
一时间,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起芳居然感觉额头冷汗直冒,张口说不出话来,脑中一片空白,明明身后有五百甲士,愣是不敢再进一步。
她抬头看向山顶不大的庙,庙前是最近传言最广,为人们称道普世大仙“法力”的破土而出,天生地长的观音像,据说观音像后那庙中的就是普世大仙,可她见不到。
一己之力,居然令这么多人如痴如醉,如此狂热,如着着魔一般,起芳即感害怕,又感佩服,踌躇许久还是不敢妄动,进入进退两难的境况。
她甚至看到光着上半身,跪在阶梯正中,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的父亲。
艳阳当空,纷纷扰扰的嘈杂声音如同千万人咒骂不断入耳,不友善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全身仿佛要刺穿她......她最崇拜的苏半川大人惨死山贼手中,两个哥哥落入敌手,父亲又变成如今模样,她明明想救人,如今却被所有人如此敌视的目光盯着......
不由得,起芳感觉头一晕,忍不住后退两步,顿感心力交瘁,无力道:“走吧,撤军......”
厢军们也松口气,他们都不敢想,如果真对着什么普世大仙出手,会有多惨,满山敌视的目光已经让他们差点尿裤子了。
起芳最佩服的人又两个,一个是苏州知府苏半川,还有就是一人支撑整个刘家的庆安公主,可如今苏半川惨死,庆安公主府邸被刁民围困,她无法帮忙。
丁毅要泸州交出公主的人头保命,普世大仙也说公主是祸乱妖女,各种谣言蛊惑之下,群情激愤,到处有传言泸州之所以变成如今样子,都是拜公主所赐,她是天生祸星,杀了她祭天泸州才得平安。
如此荒唐言论,居然有很多人信服!
她隐约间似乎听到很响的声音,不过并未在意,是她听错了吧。
心里苦涩,起芳上马,带兵折返,心灰意冷的想,还不如投降丁毅算了......
到时离开这是非之地,到苏州安享清福,哪来奔波劳累之苦,人情冷暖难测,比劳苦风霜更让她心寒。
她和两个兄弟冒险杀厢军统领,顾不上家中灾祸想解决普世大仙,为的什么,无非是想为泸州谋条生路罢了,可到头来,想到漫山之人对她敌视的目光......
她实在难以支撑,率军往回走的路上,起芳已经下定决心,明日就率所有厢军向丁毅投降吧,丁毅其人算是天生奇才,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手段,她从未见过比丁毅更优秀的人,应该能是个明主吧。
正在这时,一个骑马的家丁快速向她跑来,嘴里高喊着:“小姐,朝廷大军来了!禁军来了!”
起芳心中一震,连忙停马:“你说什么!”
家丁停下马,有些语无伦次:“大军,打着朝廷旗号,已经进城,控制了南门,还杀了两个守城的兄弟,剩下的兄弟们不敢跟他们交锋,都退到衙门附近,小姐快去看看吧!”
“他们杀了我的人!”起芳怒道。
家丁点点头,有些害怕的说:“死了两个守城的弟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死的,兄弟们反应过来有人进城的时候守门弟兄已经死了.....”
“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很多,一批控制城头,另外一批奔着城西去,每批都有数百号人吧,他们有很多马,都着甲,打着黄底金字旗。”
“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有很多马?”家丁不确定的问。
“后面的。”
“还有黄底金字的旗......”
起芳点点头:“没错,你看清楚吗,确实是黄底金字?”
家丁肯定的点头:“小人没什么本事,可眼神绝对没问题,看得清清楚楚。”
“快,带我过去,越快越好!”起芳着急的道。
小家丁不知发生什么,居然让小姐如此着急,但还是听话的在前面带路,随即一队人马快速想着城南方向冲去。
家丁没见识,可起芳却知道,景朝将帅在外一般有两面旗。
一面是军旗,颜色不同,还会标明率军将帅官职,禁军黑旗,厢军青旗,边军赤旗,然后其上纹路图案不同,会写明官职。
比如起芳的军旗这时就是皂青旗,标写“淮化府厢军都统”。
另外一面则是名旗,标明身份,根据身份尊贵不同使用不同颜色,五品之下将校松绿旗,五品上三品下将帅枣红旗,三品上紫金旗。
比如她的名旗就为枣红“起”字旗,因为打的是父亲名号。
可在此之上还有一种,那就是黄底金字的王旗!
郡王之上,直到太子,出征之时都是黄底旗,天家“李”姓金字,然后龙纹装饰,郡王三龙,亲王六龙,太子八龙。
若是九龙纹旗,那便是天子亲征!
而如今泸州居然出现黄底金字的旗,起芳如何还能无动于衷.......
两百五十三、公主府的交锋+邪教
起芳心中有些不安,又怒气满满。www.uu234.ccwww.uu234.cc骑马便向着城西赶去,一路上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去衙门把厢军和衙役都调过来以防万一。
城西,为什么去城西......
走着走着她忍不住想起,城西不是公主府的位置吗,那里聚集众多暴民,已经几十天如此了,那些暴民都信普世大仙的话,泸州多灾多难,都是因为庆安公主是灾星降世的妖女,她嫁到这来就把灾难带到泸州,因此他们围攻驸马府,要杀公主。
其实起芳心里明白,大家不过是怕了丁毅,怕不交出公主人头,苏州十万大军就会踏平泸州,可也不能直言要怕死,所以要杀公主,总要找个借口遮掩的,于是传着传着连自己也骗了.....
“快,再派人去催,让他们快点!”起芳心中隐隐不安,连忙催促,不一会儿,衙门的人和厢军剩余的人都过来了,零零散散凑到八百多人。
这段时间百姓晚上不敢出门,城内治安乱成一团糟,几乎每天都有抢掠之事。
百姓受普世大仙蛊惑,整日不耕作,在拜神仙,厢军也跑了很多,家里有钱的大户人家,大多已经拖家带口离开泸州避难。
八百多人,很多衣冠不整,拖拉怠慢,有些人甚至都没什么像样兵器,拿着粪叉便上来。
起芳也知道不能全怪他们,毕竟官府虽发饷银,可如今泸州粮食金贵,他们那点银根本买不了多少粮食,养不过自己,只能变卖东西换吃食。
还有些军器也被逃兵偷走,新补充进来的兵丁根本没什么像样的军器装备。
“出发,去城西,路上小心些,随时都可能打起来。”起芳说完带着紧张的队伍开始往城西走。
城西是驸马府,当然只要是泸州人都叫做公主府。
因为大家都知道,刘家其实是庆安公主在主事的,她那驸马是个没用的草包,只会声色犬马,根本没什么本事,驸马府家大业大,全靠公主撑着,久而久之,人们干脆就叫公主府了,以此来讽刺驸马无能。
骑马带队亏快速向着公主府赶去,起芳有些着急。
庆安公主是她最佩服的人之一,毕竟同为女儿身,她知道一个女人要做到如此地步多么不容易,身在天子贵胄之家,看似尊贵,必然毫无选择,身不由己。
她小小年纪远嫁他乡,这里和京城距离数千里,一个女儿家孤零零至此,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崩溃了,何况还有一个无能不管事的夫婿......
心中感慨时,离城西越来越近,她听到远处突然传来如同惊雷般的密集声响,胯下马儿一惊,差点将她摔下马去:“怎么回事?”
起芳心中惊疑不定,士兵也有些慌乱,她连忙稳住众人,继续前进。
转过转角,已经能见着公主府的高墙和院落,红砖青瓦,比之周围房舍更加显眼。
远远的,她已经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就好像什么东西烧焦一般,待逐渐靠近,她惊讶的发现公主府门外堆积数十尸体,地上全是血,血腥味十分浓郁,说明这些人是刚死的,一排排她根本没见过的军士的守在门口。
那些军士都端着一根奇怪棍子,腰间挎刀,身着精良软甲,一见他们靠近,瞬间那些棍子都指向这边,前排半跪,后排站立,也不知什么阵型,带头都头高声道:“来者止步,神机营办事,再进一步格杀勿论。”
起芳压住心中火气,抬手让队伍停止前进:“我乃泸州厢军都统起芳,你们到底何人,擅闯我泸州城。”
那都头上前:“我们乃平南王麾下神机营,天家平南王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起芳更怒了,对方看起来不过二三百人,闯她的泸州城不说,说话还如此嚣张,什么叫闲杂人等,她主理泸州事务,掌管泸州厢军,这也叫闲杂人等吗!
不过她还是强忍住火气,因为说不定泸州真的来了个王爷,这些人虽不懂他们手上的奇怪棍子是什么,但带的是上好军刀,身着精良软甲,阵列整齐,面对数倍于己的人居然毫不慌乱,一看就是精锐,不是地方厢军能比拟。
“我要求见平南王。”起芳道。
都头想了一下:“我叫人通报,你在此等候,不得妄动。”随后他挥挥手,派人进门去通报。
起芳趁机仔细检视地上的尸体,发现有些还活着,死了的大概十几人,都是围攻公主府的暴民,心头也忍不住着急起来。
这王爷根本不知轻重,不懂人心,他以为一时冲动杀几个人就能了事吗,这事只会有愈演愈烈!今日杀十人,明日就能来百人千人,到时公主府就危险了!
不管对方是不是王爷,朝廷早就不管她们泸州,这时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泸州远离京城数千里,在这,她说了算,希望那什么平南王能明白这道理,如果他不明白,自己就让他好好明白......
这么想着,起芳脸色逐渐阴沉下来,随即不着痕迹的示意,让穿着甲胄的精兵站到队列前方来。
她也想见见,这胆子大到敢不远数千里南下,穿过叛军地盘深入泸州的王爷到底何方神圣。
大概是个仗着年纪很大,嚣张无礼的人,同时也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吧,毕竟行军数千里南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无阅历经验,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她看见军阵中的名旗,三龙纹旗,黄底金“李”字,郡王,景朝封王十分严苛,全国上下的郡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到底是哪个郡王才会冒险南下.......
很快,人群骚动起来,不一会儿,门口军士井然有序的分开一条道,接着那平南郡王出现在她面前。
起芳一下子呆住。
倒不是对方长相如何,而是......实在太过年轻,年轻到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这位王爷不过十五六的年轻样子,稚气未脱,脸部轮廓还不明显,只是身材比普通同龄孩子更加高大罢了。
“这.......”莫不是错了?
起芳心里还这么想着,那年轻人淡淡道:“本王在此,你准备在马上跟我说话吗。”
起芳在心中想过千万种见面方式,如何说话,如何婉言,如何立威,可万万没想情况居然是这样的,一下子有些乱了阵脚,又听到这威严声音,下意识就翻身下马,然后单膝跪地道:“泸州厢军都统起芳见过平南郡王!”
这一跪地,起芳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她准备给这平南王下马威来着......
刚想不听他话自己站起来,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强硬态度,却听那年轻的平南王再次时机恰好的接话:“平身吧,本王没那么大的架子。”
顿时,起芳愣在原地,起身她就是顺从平南王,可不起身,她还能一直跪着不成?
纠结之下,她还是站起来,她身后军士们也弱了三分气势,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个都统都要完全听命于眼前的平南王。
起芳气急,心中也奇怪,为何她总感觉自己从见这平南王起,一言一行都在他拿捏之中?可看他稚嫩的脸庞,十五六的年纪......
错觉吧,这一定是错觉,大概只是巧合罢了,这平南王恰巧说了几句合时宜的话,然后瞎猫碰到死耗子。
这么想着,起芳立即先发制人,拱拱手道:“下官不知平南王驾临,有失远迎,只是有一事不明,平南王为何杀我城头军士,据我城防,如今泸州局势动荡,叛军虎视眈眈,每一个军士都是保家卫国的重中之重,还请王爷给下官一个交代。”
她说得不卑不亢,同时不着痕迹后退半步,让她身后林立的甲士更加显眼。
起芳自小聪慧,跟父亲学到很多,明白什么时候如何说话,如何做事,如何借势,话到这种地步,很多人都是扛不住的。
可慢慢的,起芳脸上笑意凝固了......
因为年轻的平南王没有半丝慌乱,似乎眼中带笑的看着她,那轻视的眼神令她十分不爽。
“你这是在于本王说话吗?”
“正是!”起芳也来了火气。
“那也正好,本王也正想说此事,泸州守军居然拒王旗入城,想要关门将本王拒之门外,实乃大不敬之罪!
按景朝律当斩,本王杀他们合情合理,只是不知他们是一人所为,还是受人指使,即便没有受指使,上官也是失职之过,起姑娘你说有道理吗?”他淡淡的问。
起芳呼吸一滞,突然发现她居然被三言两语逼到死角......
“王爷!”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加重语气:“这里是泸州,身为泸州父母官,下官有权保泸州城周全,守军小心谨慎些也是应该,王爷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就不要操心多余之事......”
这话说得更加直白,也直言不讳的告诉平南王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如果他听得懂的话。
“巧了。”却见年轻的平南郡王突然背着手上前半步,居高临下看着她:“本王从来只吃厨中饭,不饮下游水。”
不知为何,面对着小小的孩子,她居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心底气急。厨中饭是说主人家做饭接待客人,在厨房中先吃,下游水也是居下的意思,这平南王......
平南王定定看着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般来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龙就是龙,蛇就是蛇,龙入九天,呼风唤雨,蛇入厚土,谨小慎微。如果蛇惹恼了龙,大家鱼死网破,你觉得蛇先死还是龙先死呢?”
起芳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冷厉的眼神,听他意味深长的话,顿时如同严寒入骨,心底战栗,下意识便答应:“蛇......蛇先死,或许吧......”
“不错,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能达成一致,现在,起小姐依旧是泸州父母官,依旧掌控泸州,但前提是龙先于蛇,明白吗。”
起芳只得顺从的点头......
.......
李星洲发现,事情总是循环往复,无法跳出其中,他好不容易做了好人,不得不再次成为恶人。
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人,他在史书中见过无数这样的情况,当人们陷入绝望,没有出路之时,精神寄托倒塌,很容易就会被一些歪理邪教言论蛊惑、洗脑,很多即便听起来不可思议,胡言乱语的言论,信的人就是多。
比如烧死自己能到新世界的某某功,每天吃不超过多少多少米能修仙等等。
面对围攻公主府的疯狂人群,李星洲不得不下令开枪。
这时候天真的想着讲道理是没用的,好在这些人还没疯狂到被彻底洗脑,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还是让他们四散而逃。
李星洲趁机进入驸马府。
驸马府中一片破落,外围到处摆放着弓弩、刀枪,着甲的武人到处都是,就如同小小的城池一般,大多数人都顶着黑眼圈,眼窝深陷,十分邋遢,脸上写满焦虑。
当听说朝廷援军来的时候,当场就有好几个男人哭出来,也有人欢喜的跑去叫公主,随后,他终于见到虽隔千里,却对他很好的小姑李念秋。
她梳着妇人样式的发髻,妆容憔悴,穿着米黄裙,是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美妇,一见到李星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将他抱住大哭起来。
李星洲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是好。
哭了许久之后才拉着他的手开始问起来,他怎么来的,有没有伤着,带来多少人等等......
当听说他只带来千人之后小姑又哭起来,同时骂他不懂事,倒不是嫌弃他带的人少,而是骂他不知轻重,太过涉险,带上千人就敢南下,一不小心可就全没了......
可就在这时候,有人报告他泸州厢军都统起芳要见他。
小姑听了特地给他嘱咐,起芳是泸州淮化府起栋的女儿,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对公主府向来不错。
那就是女强人,这么一说李星洲其实已经猜测到起芳次来目的。
果然,就如他所想,虽然有出入,出入在于这女人权欲比想象中强,手段也老辣。
可惜,在李星洲面前,这些不值一提,玩弄权术,他前世也是研究了半辈子的。
.......
打发起芳之后,他让神机营军士让出城头,全撤入城中,在驸马府附近扎营,因为这地方足够大,暂时安顿之后,来不及休息,他就跟小姑谈起苏州情况来。
具体了解之后,李星洲才发现,情况确实很复杂,和他起初设想不一样,泸州确实有内斗,但不是官府和叛军,而是官府和邪教。
邪教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叛军更加可怕,因为被洗脑的人是不怕死的......
普世大仙,真是个棘手人物。
随即,李星洲又问起关于这被百姓尊崇的普世大仙的具体事情,小姑详细的给他说着,可是越说李星洲越觉得莫名的可笑,慢慢的,心里居然松了口气。
两百五十四、故土难辞+丁毅之怒
“小姑,跟我走吧,把孩子带上,回去不过十几天的路,会很安全。UU小说www.uu234.cc”李星洲已经不是第一次规劝,从神机营安顿下来,来不及洗去风尘好好休息,他就开始跟没见面多久的小姑说起这事。
说到底,他不远千里南下,为的就是救自己这个庆安公主小姑。
“不......”屋檐下的小案边,小姑愁苦的摇摇头:“星洲你不懂。”
说着她为自己沏茶,喝得是香茶,这种茶李星洲喝不来。
“小姑来这地方已经十几年,还是姑娘家的时候确实是形势所迫,身不由己,父皇希望我能拉拢淮化府、剑南路一代世家大族,身为天家子女,又如何能自主呢,即便我是皇后的女儿,受父皇宠爱的庆安公主也不能。
我无奈之下下嫁过来,没想一到刘家,恰逢大灾,家道败落,你那个姑父又是个没办事的人。”
小姑说着叹口气:“本来到这种境地,又是远在他乡的女儿家,大概也只能孤苦一生,郁郁而终,可在母亲还有府中众人都对我不离不弃,言听计从,在他们相帮下,我才能好好的接管驸马府,安安稳稳在这离家数千里的地方体面活下来......”
说着说着,小姑眼中甚至有了泪花,她握住李星洲的双手:“小姑已走不了,我一走府中人众怎么办,母亲怎么办,他们舍命为我挡了那么久,日夜不敢松懈,若抛弃他们苟活,我有何颜面面对府中众人。”
“那就把驸马府里的人都带着,横竖不过千余人,我估计苏州叛军就算得到消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到时我们已经过苏州地界。”李星洲又提议,他估计此时苏州那边应该多少有他们的消息了,一千人,两千马,想要掩人耳目是不可能的。
其实他也是挑好话说,一千多里路,走深山老林,为生条件差,他那还不满一岁的小堂弟能不能熬过去是个大问题。而且人一多,行军就慢,如果被发现,能不能逃过叛军追杀也是问题。
可关键是,李星洲对自己的论断十分有信心,苏州丁毅就怕外力施压之下,泸州官府和什么普世大仙一同对抗他们,所以短时间内,他不会贸然进军泸州,可一旦泸州有一方,或者起芳,或者普世大仙彻底投靠他,他肯定会一举拿下泸州。
短时间内,他们是安全的。
苏州大概率不会因他们一千人马而草率出击,大江水道被切断,朝廷大军无法迅速南下,千人改变不了苏、泸一带大格局。
他们也只有这个机会!
再拖拉几天,估计谁也走不了了。
小姑却还是摇头,“星洲你不懂,都说落叶归根,可小姑的根已不在京城,而是泸州,泸州若亡我也便死在这,当初写信求助,无非想祈求父皇遣派大军救救泸州,没想居然拖累你这傻孩子。
你快回去,你是大哥的唯一香火,若你在这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大哥交待!”
......
李星洲整整劝说一下午,小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驸马府外因为神机营的驻守,被邪教蛊惑的百姓暂时不敢靠近,因为遂发枪开火的声势实在太过吓人,对不知道的百姓而言,心理上的威慑大于它本身杀伤力。
不过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泸州不能久留。
晚上,小姑准备了比较奢侈的晚宴为他们接风洗尘,说是奢侈,其实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个肉食加普通米酒罢了,如今这境地之下,能吃上这些确实算得奢侈。
晚宴后,小姑带她见了自己的婆婆,小姑说婆婆对她很好,要不是老人家撑腰,她也支撑不下去。婆婆是一个头发稀疏,矮小佝偻的老人,年纪至少六十以上,老人见他就要跪拜,李星洲连忙将她扶起来。
在封建王朝中,天家至上,这确实合乎礼节。
正如红楼梦中贾政带领全家跪拜自己被封贤德妃女儿一般,天家至上,是贯彻在每一个封建王朝骨血之中的。
之后又见到他那不中用的姑父,姑父看起来四十左右的样子,满脸短须,眼袋很重,住的侧院,屋子乱糟糟的,有异味,听说是朝廷郡王来了,只是连忙跪拜,随后便自顾自半躺在床上喝茶。
小姑似乎不想多见他,便带着自己离开了。
驸马府很大,大如小半个皇宫,毕竟当初刘家老家主未死,没有分崩离析,没有内斗之时,刘家也是盘横淮化府、剑南路的大家,只手遮天,煊赫一时。
只是风云变幻,一场大雨要了刘家老家主的命,随后短短几年,刘家彻底没落。
一路上,众人对小姑的态度都十分敬重,驸马府中到处是人,远比他的王府要多得多。
见人们对小姑的态度,李星洲慢慢也明白了,小姑只怕真不会和自己走。
李星洲忍不住叹气,他下了多大决心才狠下心南下,来时神机营军士想必都做好捐躯赴国难的准备,没想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小姑根本就不想走,哪怕死在这片土地上,她也不会走,真有点狗拿耗子的意味.....李星洲忍不住自嘲一笑。
过了今夜,是走是留,他就必须做出决策了,事在人为不假,可很多时候,事情会超出预期,毕竟他不是神,不能提前知道每个人心中所想。
.......
起芳安顿好衙役和厢军后,已经到了下午,夕阳西下,她骑马走在空旷脏乱的街道上,心中忍不住怅然。
这城北衙门外河桥,曾是泸州最繁华的地方,那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有,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如今只剩下些残破废屋,墙角杂草丛生,街上弥漫屎尿臭味,破落的店铺没有一家亮着火光,鸡鸣狗吠都听不到,除了夜风,寂静得可怕。
这就是泸州,她出生长大,嬉戏纵马的故土。
不知不觉,起芳眼眶居然湿润了,明日她就要离开故土,投靠那丁毅去,那新来的平南王郡王如此嚣张霸道,也好,这烂摊子就交给他吧,只怕他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却懵懂无知,要断送自己性命在这地方。
虽心有不甘,也不愿故土如此,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泸州这乱局,就算真是神仙下界,又能如何......
不一会儿,她骑马回到府中,门子接过缰绳牵马去喂草料清水。
起芳看了高大朱色门庭一眼,心中悲凉,如今这大宅之内,就只有她孤零零一人。
大嫂她和两个小侄儿已经被父亲秘密送到瓜州去,万一这有三长两短,那就是他们起家最后的血脉,二哥的几个小妾,出事之后也跑了。
她一进门,她的贴身丫鬟迎上来,为她递上湿巾,端来热水,起芳随意洗了两把脸,就问今日府中情况如何。
“老爷还是没回来,那丁锋吃喝拉撒都在正堂,其他人都不敢进去。”贴身丫鬟一边接过毛巾,为她拧干,一边汇报府里的情况。
“今日厢军那边来府库中支了五石米应急,城北又有人被打死了,城南也有,听说是抢米打起来的,死了五个,不过那时小姐调走了所有衙役和厢军,想必是有很大的事,我就没让人去报,怕打搅。”
起芳点点头,无奈的揉揉太阳穴,最近泸州城内真到了无处不抢,无日不杀的地步,普通人大白天走在大路上也会害怕,生怕何时就被人害了。
她洗好脸,然后道:“去告知府中众人,收拾收拾东西,做好准备。”
贴身小丫鬟惊诧道:“小姐,我们这是要走吗?那大爷和二爷怎么办......”
起芳点头:“没错,要走了,就在这两日,等我们到了苏州,他们自然会放大爷和二爷的,这事你不用操心,去让他们准备吧。”
小丫鬟点点头,端着水盆,收了毛巾退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门口的门子突然高喊着跑进来,“小姐,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起芳心头一震,连忙向着门口方向跑去。
......
丁毅面无表情,骑马绕过营地的木栅栏,因为每日来回行走踩踏太多,加之下过两日春雨,如今大营外的道路都泥泞不堪,虽加垫过石块和木板,但作用不大,不出两日,连木板带石头,全被踩到泥地里去了。
马儿过这泥坑很慢,他忍不住夹腿催促。
很快,马进了大营,营帐外火把连成一片,照亮大片营地,很多军中高层已经等候在那,其中有丁毅新提拔的厢指挥使刘季,还有丁毅二叔丁替,堂哥丁柄等。
在人群正中案上,摆放着一颗发白的人头。
见丁毅下马,众人大气不敢出,无一人说话。
丁毅下午得到消息,胸中满是怒火,快马加鞭从凛阳城赶来,到这已经是晚上,他怒声道:“谁干的,自己滚出来!”
堂哥丁柄被他一吼,瞬间吓得噗通跪倒在地,紧张道:“毅弟,是.....是为兄做的,不过他......”
还没等他解释,丁毅已经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这一下结结实实,根本没有留情,丁柄当场口鼻中血水飞溅,不一会儿脸肿了半边。
丁替是丁毅的二叔,同时也是丁柄的父亲,有些看不过去,连忙道:“小毅啊,这起永东不过是个外人,虽是泸州知府的儿子,可外人终究是外人,死就死吧,丁柄才是你堂哥,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
丁毅恶狠狠的转头看向他这叔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父子两个窝囊废物!
他们那猪脑子哪会想得明白起家两兄弟的重要性,起永东和起瑞两兄弟是保证起栋不敢跟他们撕破脸皮的重中之重!
只要他们在手中,泸州就会被拖入无限内耗之中,而且不敢鱼死网破的与他们苏州拼命。
结果他这个蠢猪堂哥做出这种事来,杀起永东杀就杀吧,若要杀便连起瑞两个一起杀了,短时间内泸州知府也不可能知道他两个儿子是死是活,结果他杀一个后居然心虚害怕,不敢杀另外一个,还让起瑞跑了!
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丁毅心中怒火几乎压抑不住,强忍着低声问:“为什么要杀他......”
表哥丁柄本来被吓得瘫软在地,又被打一巴掌满脸是血,这时倒是振振有词起来。
“毅弟,我们丁家可手握徐国,就说跟皇帝一样也没错,我们丁家人都是人上之人没错吧。
你让我礼遇那两兄弟,哥哥我礼遇他们了,可他们却半点不尊重我,将来毅弟你是皇帝,那堂兄我少说也是个亲王吧,让他们奉行臣子见亲王该遵行的礼节也合情合理吧。
可他们俩就是不肯,我........我那日喝了点酒,一怒之下......一怒之下便杀了起永东。
不过为兄我也不是糊涂人,杀了一个便明白过来,毅弟你好不容易将这两小子弄过来,必定是有用处的,于是便把另外一个留下,准备拘押。
没想.....没想押回大营的时候他突然发起疯来,咬掉押送亲兵耳朵,然后夺马跑走......”
丁毅越听越气,已经气到几乎张立不稳!
当初若非爷爷相求,他怎么会把这草包堂哥安插到军中来,那起瑞本来就是个性子直,人高马大的汉子,见当面杀了他亲哥哥,能不发疯吗!
就是闹出事来,行事果断的两个都杀了反而不会坏事,毕竟起栋不会知道两个儿子的死活,他说是活着就是活着,可偏偏......
丁毅越想越气,大怒道:“来人,把丁柄拉下去,斩首示众!”
这下丁替、丁柄都急红眼睛,连忙哭喊求饶,又是说恩情,又是诉苦,还把家中爷爷给搬出来压他,最后丁毅只好下令改为杖责二十。
可即便如此,二叔依旧十分不满,叫嚣着要告诉父亲他目无尊长,不敬长辈之类的话。
丁毅懒得理会他们,这两个还在叫嚣的蠢猪根本不懂他们这作为差点毁了他们丁家大业!
他把厢都指挥使刘季叫过来,刘季是他亲自提拔的,当初他是带领村民参加抵抗朝廷大军的义军领袖,如今已是手下有上万号人的徐国厢都指挥使。
“大人。”刘季拱拱手。
丁毅只是点点头,急匆匆吩咐:“让将士们做好准备,不出四日便开赴泸州。”
“是!”刘季震惊一下,随即领命,然后转身去准备了。
丁毅看着远处灯火连绵的营帐,脸色阴晴不定,起永东一死,起瑞一逃,他无法在坐山观虎斗,只有速战速决。
这样风险会大很多,因为苏州兵多,却无百战精兵,少有战场经验,都是临时入伍,他本可以等着泸州内耗,然后其中一方支撑不住投靠自己的。
明明大好局势,只被他那草包堂哥搅局,居然瞬间变成这副模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
但不管怎么说,哪怕决一死战,优势在他们这边。
......
两百五十五、起家人+南方急报
夜,李星洲躺在阁楼的软榻之上,他打开窗户,夜风贯进来,从这还能看到远处天边繁星,即便晚上,驸马府中依旧局势紧张,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火把,着皮甲的武人轮番值守巡夜,想必之前也是日夜如此。www.uu234.ccwww.uu234.cc
远处几乎看不到任何火光,对于泸州这样一座大城而言,这是非常不正常的。
有时黑暗中也会传来惨叫,听着声音很远,王府的守卫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这样的世界,身处其中,难免会有压抑感,即便是李星洲,也从经历过这种情况,街上随便行凶,为口饭就可以杀人,这就是如今泸州的治安状况,几乎没救了。
他也忍不住嘲笑自己有些想当然,虽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还是喜欢用自己的观念去权衡,他都忘了对于古人而言,落叶归根,乡土之情有多重要。
想着想着,他心中已经做出决定,明日便回去吧,至少摸清苏州、泸州情况,也不算两手空空无功而返,他们来只用了九天,回去估计会更快,因为路已经熟了。
小姑有小姑的立场和决定,那就只能尊重她。
至于泸州百姓......
李星洲只能叹气,在心里默默念着,我终究不是好人,无能为力......
有的人稍微懂一些,就喜欢站在高人一等的视角去看待问题,所谓半桶水晃荡大概如此,他们喜欢去批判民众愚昧,去诋毁底层人民的思考和智慧,自命清高,话语高高在上。
可真正的有学识之士,是更能深入去看待问题,不会去批判和诋毁。
像稍懂一些心理学的会嘲笑民众大规律上只从大流,不懂自主,可真正的资深心理学者则会指出其实从众心理一直是人类高效做出决策的重要策略之一,是如同本能一般的策略,人生存的本能,它对人类的进步也意义重大。从众并没有错,只有当自己真正意识到在从众时,便能正确对待它。
正如革命,革命有两种,大多数都是推翻一种压迫,去迎接另一种压迫,除非人民能真正的觉醒,可人民如何觉醒呢?这并不是人力所及,人能主宰的,即便孔子、耶稣之类的人物,也只能说引导。
除非人类飞升成神,真的做到如理想中一般全知全能,在此之前,对错黑白的定义是在不断改写的,因为我们不是神,能做的只有在苦难中的抉择。
因此事情都是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不能只是去批判和驳斥。
对于泸州百姓也是,百姓们虽被普世大仙蛊惑,他们听信邪教,作恶多端。
可若仔细想想,泸州百姓还有得选吗?
叛军虎视眈眈,官府保护不了他们,想要安居乐业,可边境上驻扎着苏州枕戈待旦的数万大军,想要搏命,官府根本没有统一大家决一死战的意思,朝廷援军运距数千里,根本到不了。
这种高压绝望之下,谁能泰然处之?
有钱有势的想办法找关系跑了,剩下的普通人只能日日担忧,想着怕着。
当绝望的氛围逐渐弥漫开时,当生活找不到半点希望之光时,当人们彻底失去心理支撑时,心底的防线终会垮塌,说到底,大家不过一届凡人,何德何能承受如此苦难?
那时任何东西都会轻易趁虚而入,进入他们的内心。
普世大仙正是抓住这点,给绝望的人们一点点心理支撑,他用障眼法取得信任,然后将泸州动荡的原因归咎于小姑,将人们的期盼化为口号,不怕饿,不怕冻,对于苦难中的百姓来说,这些都是他们最期待的,并且他也展示了自己真的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饿不死,冻不死。
如果设身处地的想,身处那种绝望境地,能保持理智的又有几何?
李星洲心里默叹,所以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天的奔波劳累,很快,他已经沉沉入睡,第二天一早天没有全亮,他就照例醒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作息规律。
小姑派一个丫鬟为他送来脸盆毛巾,洗漱完毕之后便穿上内衣,外衫还有软甲,虽然又重又热,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还是穿着好。
下楼后,小姑已经带着丫鬟等在下面,还顶着黑眼圈,一看就没有睡好。
她手里还攥着几封书信:“星洲,事不宜迟,你快些带人走,小姑不能留你,多耽搁一刻,性命就多一分危机,这些家书替我转呈父皇还有母后。”
李星洲接过几封书信,知道她是连夜赶写的:“你真不走吗。”
小姑点点头,然后张开手将他抱住,终是忍不住低声哭起来。
“你这孩子,从小孤苦伶仃,没爹疼,没娘爱,本就命苦,还要跑来这地方遭罪......
小姑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要是你受一点伤、半点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快走吧,回京城去,小姑只怕见不到你大婚,为大哥延续香火,但不管如何,都好好好保重知道吗......”
李星洲叹口气,随即点点头,小姑继承他们一家的基因,比普通女人高,足有一米七左右,可还是矮他一些,见她流泪,忍不住怅然。
这种时候,他无权为小姑做出选择。
这或许就是小姑的绝笔了吧。
李星洲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只能让神机营给府中多留下些食物,毕竟他们物资充足,何昭送的,一路上各个地方官送的,杨洪昭讨好他的,各种腌制的肉类、米面都很多。
随即便开始下令神机营拔营,准备离开。
小姑搀扶着她的婆婆,在门口目送他们,他那窝囊的姑父作为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却没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一回头,居然是泸州厢军都统起芳。
她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个同样骑马,更加高大的男人,男人身上那硬皮甲根本裹不住他健壮的肌肉,所以有些地方都裸露出来。
她们打了双旗,将旗、名旗具在,身后跟了大队人马,比昨天还多,一看看不到头,李星洲也估计不出来有多少人,但打出将旗、名旗,那是出征的架势!
严申和狄至连忙上前保护在他身边,周围的神机营将士也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快速列阵。
远处,起芳摆摆手,让队伍停下,然后独自骑马上前,身后跟着高大的男人。
见她这架势,李星洲也明白,她不是来找茬的,便也带着狄至上前:“起小姐找本王有事。”
他们先下马,她不似昨日咄咄逼人,神色间多了愁容,她没回话,而是拉着身边的大个子先跪下:“今日我兄妹拜见平南王,是有事相求。”
李星洲没想到她突然这么说,“说说看。”
“想请王爷祝我们一臂之力,共抗叛军大营。”起芳道。
“为什么。”
“为家兄报仇!”起芳说得斩钉截铁,抬头来看向他,目光隐隐能见怒火。
李星洲皱眉:“能细说一下吗。”
之后,起芳详细说起他们起家和苏州丁毅的事情,一五一十,半点不漏,李星洲逐渐将脑海中许多细节也弥补上了,越是听着,越发觉得这丁毅真是个人才。
怪不来他能策划出那样天衣无缝的刺杀皇帝计划,正如他在泸州的布局一般,也环环相扣,让人咂舌,李星洲之前就奇怪过,为何泸州被叛军逼到这份上,居然没有发动群众,奋起反击,是人都有脾气,狗急还会跳墙呢。
起初他以为是泸州知府生性软弱,无权欲,无争斗之心,所以听天由命,或是一开始就准备投靠叛军。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不说苏州知府怎么样,至少这起芳就是个权欲极强的人,关键在于丁毅技高一筹,早就想到可能有这样的变数,所以以泸州知府的两个儿子为质,迫使泸州陷入内耗之中。
“其实你们大可去投靠丁毅,如此还有生路不是么。”李星洲道。
起芳惊讶的看他一眼,随即摇摇头:“平南王真是快言快语,毫不忌讳,事到如今,本将也不掩瞒,我确实想过投靠丁毅,至少不用苦苦支撑,可他杀了我大哥!”
“你们还真是兄妹情深,可就算如此,如果忍辱负重,你们起家依旧能富贵繁华,若一时冲动,说不定你们都要死。”李星洲随意的问着,他在考量和察言观色,他要知道起芳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不是小孩子,不会轻信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一面之词。
起芳凄然一笑:“在我起家府中,父亲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醉心求仙问佛,不理会政务,平时都是大哥打理家事,照顾我们。
二哥壮如熊虎,泸州之内没有对手,有他在没人敢欺负到我们兄妹头上,而我,两个哥哥一个教我读书作画,教我为人处世,一个对我言听计从,谁敢欺负我就拳脚相向......”
她说着说着眼角居然流下泪来:“众人都说驸马府其实是公主府,那淮化府也差不多,父亲虽是知府,可办事糊涂,都是我们兄妹三人相互扶持,相互依仗维续至今......
平南王殿下,我起家人虽审时度势,却绝不卑躬屈膝!”
她话说得斩钉截铁:“他们杀我大哥,起家与丁家势不两立!”
李星洲忍不住点头:“话说得好,确实令人敬佩,可这也与本王无关。”
起芳死死盯着他,眼中都是怒火和不甘,然后咬咬牙道:“平南王就不再好好想想吗,即便王爷没有半点赤诚,也不想忠君报国,为社稷百姓,也该想想我起家能给你什么好处吧.....”
........
三月底,京城关于李星洲封王南下的热议已经过去许多,毕竟聊归聊,骂归骂,又能改变什么。
茶语饭后的话题再次回归天气,生活琐事,或者某个才子的佳作,谈谈风雅,说说俗事,南方的战祸和民不聊生在这感受不到半点。
南方虽然时不时会传回很多战报,但大多无关痛痒,其实除去几个朝堂大员还有皇帝焦头烂额,对于普通人而言,不过多些饭后谈资罢了,或许初听之时确实小有忧心,但一觉睡醒便抛之脑后。
三月,草长莺飞,万物生发,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开元街道上热闹非凡,有人叫卖,有人说书,有人算命,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熙熙攘攘。
从头到尾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翩翩公子,彩衣佳人,一副盛事景象,景国上下无处不繁华,人们沉浸在这盛世图景之中。
却在这时,一匹快马穿街而过,引来一阵咒骂,可那马匹丝毫没有减速,一路从南门入,直奔街北而去,路上行人匆匆避让。
不一会儿,那快马过了街市,直接进皇城外城,过了午门,便向着内城去。
.......
坤宁宫,皇帝皇后和众妃都在。
四妃贵、淑、德、贤中,贵妃染疾已经去世,淑妃寿终正寝,如今只剩德妃和贤妃,不过剩下的嫔和美人依旧有二三十人,年纪有大有小。
“既是一家人,朕也不怕什么忌讳,便跟你们直接说了。”皇帝揉揉太阳穴道:“太医告诉朕,太后是熬不过这几天了,你们身为皇家内室,同为女人,抽空多去陪陪她老人家吧。”
他这话才出口,顿时下面的人都小声啜泣起来。
随后,皇帝遣散众人,只让面带倦色的皇后留下。
“各宫各庭也早做准备,让内廷司准备丧葬事宜,白布白绸,火烛,香油这些都要劳烦你了。”皇帝说着拉住皇后的手,“朕知道你这些日子辛苦,可实在不放心其他人,跟别人说这事还要忌讳,只有跟你说不必。”
“陛下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皇后笑道。
皇帝点点头,随即也叹口气:“宫里做事的,只有你能让朕放心。”
皇后笑起来:“陛下过誉,不过毛鸾倒是真有本事,本以为他要坏事,没想他真把太后陵寝赶建起来,如此太后也能安息了。”
“哼,这事朕也问过,他没什么本事,不过求对人罢了。”
“求对人?他去求谁了。”皇后好奇。
皇上难得一笑:“他啊,去求星洲了,星洲府中有个奇人,是他极宠的丫头,居然能有办法用几个铁轮加绳子,让两三个汉子便起千斤重物,朕亲自去皇陵看了,确实厉害。”
“还有这事。”皇后啧啧称奇。
皇上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很神秘,皱眉道:“还有,明日太子便到京城,京都民众若见了只怕咒骂不止,损我天家颜面,不成体统,朕准备私下安排人到渡口秘密接他进宫吧。”
皇后摇头道:“陛下,太子是天家之后,社稷根存之本,哪能如此草率,即便犯错,也不能如此冷落,明日臣妾亲自出宫去接他吧,走隐秘些就成,那孩子一路风尘,也不容易。”
皇上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随你。”
就在这时候,上直亲卫指挥使卫离匆匆进来:“陛下,南方战报,是急报,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之子使杨洪昭急呈,已侯在殿外。”
皇帝皱眉,杨洪昭让他儿子送的战报,那必不是小事:“让他进来!”
风尘仆仆的杨洪昭进来,身上还有来不及回府脱去的铠甲,跪拜之后赶紧将手中奏报呈上,内廷司总管福安接过,然后送到皇上手边,皇上打开,一目十行看起来,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看完之后,将奏报递给旁边好奇的皇后,然后对福安道:“快,召王越,召冢道虞、羽承安、温道离、赵光华、童冠、薛芳、汤舟为、鲁节、毛鸾、陈钰.......进宫议事!”
那边看完奏报的皇后一下整个人呆愣原地,无声中泪珠滑落脸庞,周围宫女和太监被吓到了,纷纷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