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一十一、面圣准备
烟火蒸腾中,黑色的大块石墨矿慢慢被家丁用锄头铲子从土窑子中刨出来。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才一刨开,蒸腾的热气瞬间扑面而来,带着难闻的刺鼻气味,让所有家丁都一阵咳嗽,连忙跑开。
这已经是烧制后放着自然冷却了两个多小时的石墨。
石墨矿想要提纯工艺上非常简单,只要加温就成,因为石墨熔点高达恐怖的五千八百多度,足足是钢材的四五倍,杂质会在高温中被氧化,汽化,逐渐去除,石墨却能完好无损。
不过这个时代的温度达不到完全精炼的要求,可除去**成杂质也能做到。
科技的发展本就是指数形态的。
在工业革命之前,它一直是一条缓缓的前进,几乎没多少斜度的线,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微微下滑,直到工业革命开启,知识爆炸的时代到来,短短一两百年的时间,瞬间便实现质的飞跃,以近乎九十度的陡峭角度爬升,瞬间将人类送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说到底,人类一直以来缺乏的是具备知识素养的人才,合理的知识探索和传承结构。
如果给李业一百个后世各行各业的尖端人才,只要稍做规划,他有信心能在有生的短短几十年内,让景朝大踏步进入电气时代,因为九成的东西本就是“发现”,而非“发明”。
可惜他没有,人才必须自己慢慢培养。
李星洲给家丁们交代过,每刨开一些,就让石墨堆冷却半小时左右,然后再继续刨。
这个步骤虽然麻烦却也必要。因为石墨矿石内还有其它杂质,别的还好,闻气味他就知道里面肯定有硫和磷,硫会产生各种氧化物,二氧化硫、一氧化硫等,只要摄入过量都对人体都是有害的。
他目前只能让府里的织娘用棉布和纱布做了简易口罩,让家丁们都带上。
一开始众人还嫌弃这东西戴着不方便,在李星洲三令五申,用鞭子抽了两个随意摘下口罩的家丁后大家才引以为戒,不敢乱摘下来。
这里是王府后山的荒山,祝家帮忙造的窑口。
这种窑本来用于烧制转瓦,外层耐火材料就是土窑的红土,粘土,最高温度不过七八百度的样子,只算勉强够用。
足足用了两天,李星洲才将所有的石墨矿精炼过一遍。
恰好另外一边,水力驱动系统在秋儿监督下也完工了,只是工作部没有装上。
这是个实验机组,所以李星洲一开始就设计了很多种用途的工作部,其中一种是举起几百斤的水力锻造捶,另外一种则是舂米用的舂米槽。
现在正好赶上,他本就万万没想到会有石墨矿的,而如今有了石墨,自然一切以石墨为优先,如果石墨投入使用,他就能炼出真正的钢铁,能获得工具钢,到时各种高精度,高强度的物品加工都不在话下。
他直接让人将原先的石制舂槽换成铁制横槽,同时木质舂捶也换成铁质重锤,一个舂捶足有一百多斤,而在传动轴的齿轮上,同时能有三个舂捶被并行安装。
这样一来轴承的强度将接受很大的挑战,他花大价钱买来的铁桦木轴承可能只够用几个月。
可李星洲不在乎,他现在是孤注一掷了,只要石墨能投入使用,他甚至可以用高碳钢柱来替换轴承,到时候别说几年,一辈子都用不坏,物理性质还比木质轴承不知要优秀多少倍。
在许多人围观下,他设置卡槽,只有当舂锤后端放入卡槽中后,舂锤才开始工作,否则平时都是轴承自己传动。
大家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设计这样的锤子,这东西用来舂米,只怕直接舂成米粉........
在李星洲亲自指导下,几个家丁将舂捶后端依次放入卡槽中,利用杠杆原理,伴随着人的咯吱声,三个一百多斤的铁制舂捶直接被高高举起,足足到离舂槽一米多的地方,后端脱开,然后重重落下,和下面的金属舂槽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周围人都看得啧啧称奇,好几个老工匠十分欣慰,他们做了这东西这么多天,现在终于见它动起来,自然满满的成就感,其实看到图纸时他们就能大概猜到世子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还真能这么用。
李星洲连忙把准备好的精炼石墨块放上去。
石墨硬度不大,在一百斤的铁锤下,开始逐渐粉碎,飞溅的碎屑被凹槽两边挡住,都回落成了黑色小块,这正是他想要的!
“世子,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月儿提着茶壶,像只漂亮的蝴蝶,在他身边飘来飘去道。
李星洲用黑乎乎的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小丫头一脸嫌弃的跳开。
“这些啊,是宝贝,比真金白银还好的宝贝。”李星洲看着散碎的黑色石墨道。
石墨矿本来早就存在,可国内直到十九二十世纪才开始开采,国外也是在十八世纪左右才发现这种东西的妙用,欧美大国一发现其物理化学性质之后,立即将其列入国家战略资源,保护和限制开采。
因为它真的是一种改变世界的东西......
所以人类欠缺的从来不是什么资源,而是知识。
月儿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李星洲也不解释,经过水力捶击碎的石墨矿虽然体积已经很小,但还是达不到他想要的要求,还需要人工研磨才行。
正好这时水力驱动这种新鲜东西引来众多人围观,李星洲趁此机会发出通告:
府中家丁、护院女眷,还有工匠女眷,如果闲来无事可以到王府做工。
所做的伙计也非常简单,每人自带杵臼(一种用于研磨香料和药材的工具,杵是椭圆的柱体,臼是容器,多为石制或铁制),到这岸边来,将这些黑色细石块研磨成粉,每磨一斤便给一文钱。
李星洲敢这么做是因为石墨无毒,不会对众人造成伤害。
这下所有人都轰动了,一斤一文,那一天研磨二十斤,岂不是给二十文了!
一下子人声鼎沸,所有人都挤着上前抢着报名,毕竟这个时代女眷能做活的地方本就少之又少,哪家没有几个无所事事的人。
李星洲没想到反应这么积极,于是赶紧将严叫出来,把事情都甩给了他,让他记录登记,也让他负责工钱发放,毕竟他是王府总管,账目都是他在管的。
不过这事也给李星洲一个启示,他都忘了,市场经济才是王道,计划生产虽然能作为短期内必要措施,可长此以往必然会影响人们劳动的积极性,导致团体内部的拖沓和低效率。
李星洲随即想到,看来王府也需要逐步做出些改动。
特别是众多工匠,还有火药生产的部分,之前因为考虑到这两样都是战略资源,所以便以计划生产的模式推行,看来需要慢慢做出些改变才行.....
......
下午,德公再次来了,又催促他手雷的事情,让他快点准备,早点面圣。
其实手雷李星洲早就做好。
他最近在做的是手雷点火装置,因为他突然想到,弹簧这种东西,如果单一生产确实成本大,不划算,可如果说服皇帝,让工部调动大批工匠、工人来生产,那么成本瞬间就下降了啊!
而且如果一直使用点燃式,如果遇上恶劣天气怎么办,所以他准备做出几个样品出来。
弹簧也是改变世界的一种发明,这种不起眼的机械结构能够做到将动能转化为弹性势能,然后再次以动能的方式释放。
是最简单却最实用的机械构造,它的制作并不复杂,在李星洲画出图纸后,王府工匠们很快就想到办法做这种小东西。
当然他们的办法却也不简单,工匠们一开始并不理解到底什么是弹簧。
好在李星洲记得天工开物中记载过针的制作方法,便先让工匠们按做绣花针的工艺制作,用条铁一根,加热成半流体状态,然后在两端开眼,不断抽拉成细长条,然后卷裹在半径很小的铁棒上,然后淬火。
可惜的是一开始材料韧性不够,经过淬火之后经过几次压缩,瞬间就折断了。
之后李星洲又令他们换熟铁条尝试,虽然加热过程难了许多,可这次果然成功了!
做出来的弹簧韧性很好,经过几次测试都没有变形,可以将动能转化为弹性势能储存。
如此一来下一个步骤也就简单了。
李星洲准备用更加先进的压力撞击点火装置,他亲自动手给赵四示范,赵四是木匠,这些他来做比较合适。
首先材料是用手指粗细的坚硬干竹筒,这种竹子后山,京城外的荒山中都有,百姓叫“剑竹”,是一种很直,强度很大,却又细小的竹子。
一端留竹节,一端开空,上端用铁锥开一个贯穿左右的小洞,烤干之后在竹节一端放入弹簧,弹簧下端链接尖锐的小铁块,然后用铁棍捅进去,压缩弹簧到极致,接着从小洞插入铁质横销,此时弹簧便在顶端成几乎完全压缩的状态。
然后下端放入小块的火石,火石头一头链接火线,便成了简单的手雷撞击点火装置。
当横销拔出时,被压缩在顶端的弹簧得到释放,储蓄的弹性势能转换为动能,弹簧瞬间伸张,推动铁块猛力撞击底部火石,火石产生火花,点燃下方火线。
火线会绕着点火装置烧五圈,起到延时效果,然后点燃手雷中的火药,引发爆炸。
这种点火装置的好处在于整个点火系统是密封的,不受外界影响,别说天气影响,即使把手雷丢进水力,它也能正常引爆。
其次它不需要木柄手雷复杂的化学点火药,反而是用物理的方式点火。
这样一来更加安全可靠,毕竟化学点火若是周围环境不稳定,比如在夏日高温状态下,就有可能因为点火药过于敏锐而起火,引发误点火,造成误伤。
最后,它体积很小。
整个点火装置加起来不过比木酒盅大一些,主体的储能装置弹簧经过压缩也不大,加上外面的火药和外壳,比现代手雷大了一圈,但比起木柄手雷还是大大缩小,携带更加方便。
不过这些天在赵四帮助下,李星洲也只做出五颗这样的手雷,因为王府有很多事情要忙。
面对德公的催促,李星周只好再三保证,明天就跟他去面圣,毕竟这事情他也着急,就怕给皇帝吓出行心脏病来,因为皇帝年纪大了。
可不管怎么说,都会是场恶战。
最令李星洲担忧的事情在于,人类的一切定律、效应等等,都从观察和经验中总结出来的,简单的说,它们只能应对大多数情况。
哪怕是被认为铁律的物理定律,比如说被当成上帝教条的牛顿定律,当人类发现和探索更加广阔的宇宙空间,更加浩瀚无垠的外空间后发现,牛顿定律也在某些地方开始失效了。
大多数定律本就是对大趋势的宏观总结,这可以看做一个概率问题,所以说心理学向来是解决问题的学问,而不是猜测别人心里想什么的学问。
最棘手的就是,老皇帝显然不是大多数情况。
他那种人更加难以揣测和琢磨,很难用李星洲已知的知识去应付,反而只能靠经验和本能了。
这是一场硬仗......
......
童冠又一次受到冢道虞之邀,还是谈论要他支持禁军改制之事,依旧开口许诺诸多好处,他想也不想,义正言辞便拒绝了。
回家之后神清气爽,便吩咐厨娘买几斤猪脊肉回来,最近听雨楼有一道小炒肉味道十分好,厨娘尝过之后便猜出如何做的,童冠让她做了试试,果真几乎一模一样。
这几日他每餐都要让厨娘炒上一道。
一回到家,前脚才落坐,夫人带来的丫鬟给他倒上茶,便听门口看门的阿三来告诉他有人找他,是侍卫军步军指挥使赵光华。
童冠皱眉,放下手中茶杯,赵光华是他朋友,不过两人已经决裂许久。只因此人不识大体,不懂大义,跟他说几句忠君报国便面露尴尬,还说什么私下不宜提及。
家国天下,国事便是家事,为臣者忠君爱国岂不理所应当?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他来做什么,莫非为大将军做说课?当我童某什么人。”
话虽如此,他还是亲自出去迎接,毕竟赵光华在朝中与他同级,而且同为侍卫军指挥使,同属三衙,也是同僚。
不过也没什么好面色就是了,他发现赵光华带了几个随从,身后还带着许多礼盒。
童冠皱眉:“赵兄这是做什么,莫非想用这些东西让我改变主意,若真如此还是就此作罢,我童冠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绝非爱慕荣华而弃名节之人!”
赵光华嘴角抽了抽,然后和颜悦色笑道:“童兄哪里话,兄弟名节某早就领教过,今日前来专程为答谢童兄而来。”
童冠有些不解:“答谢我?”
赵光华点点头:“正是,此事说来话长,外面人多眼杂,我们还是进屋里说吧。”
童冠点头:“那好,赵兄随我来,阿三,快来帮赵兄。”
“好嘞!”
下人七手八脚,将礼物都提进府中,两人在正堂对坐。
下人倒上香茶,然后童冠屏退下人,赵光华才拱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来专程为答谢兄长在禁军改制之事上的强硬态度。
毕竟某也有忠君为国之心,也知军改对国家不利,可惜某从前便是大将军下属,心智也不如兄长一样坚定,无法违逆大将军,唉......”
说到这他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可到现在,某方知兄长大义,却什么也做不到,这些财礼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请兄长千万挺住住啊!”
他说得真诚,童冠听完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当真如此!”
赵光华点点头:“某也想为国家尽心力,可惜形势所迫,不能亲自作为,只能仰仗兄长。
这些财帛兄长务必收下,日后但凡兄长每拒大将军,在下必会奉上重礼,如此某虽不能出面,也算为国效力,尽忠尽责了,请兄长千万不要拒绝才是。”
话说到这份上,童冠也十分高兴,拍着赵光华的肩膀道:“哈哈哈,没想到兄弟原来跟我想到一处了,当今陛下圣命明,皇恩浩荡,我等身为人臣,蒙受天家恩泽,肯定应该誓死报效才对!
不过兄弟有这份心就好,这礼就不用了。”
“兄长哪里话,某本就不能尽力,又不交钱帛与兄长,岂非为国为君毫无作为,不行不行,兄长请收下这礼,还有礼单。”赵光华连忙摇头,说着他就将礼单奉上。
其实童冠多少有些小心,就怕赵光华送了礼又反将他一军,以此做文章,到时候他家中厚礼成了来历不明之财,可就说不清了,可现在他直接送上礼单,就消了这余虑。
童冠终于放心下来,收了厚礼和礼单,明白赵光华这是真心诚意道送他礼,而且支持他共谋大事,高兴的留他下来吃了自己厨娘新学得的小炒肉。
吃了饭,两人谈了一会儿,赵光华再三保证,日后他每有维护君国之举,必要奉上重礼答谢,毕竟他人在屋檐下,无法亲自去做这些事,只能假借童冠之手积一些功德。
童冠再三推辞不得,也很高兴应下,如此一来他对自己所行之事、所尊之道更是信心满满,觉得能与大将军抗衡到底.......
......
第二天一大早,李星洲换了一身武服,然后将五个地瓜手雷都挂在腰上抖了抖。
手雷横销左端是保险销,右端是拉环,只要不将弯曲的铁片制成的保险销拔出,横销是无法拉出的,所以十分安全。
不过再安全他也只是试试,不可能这么挂着进宫。
将所有手雷都装在垫满稻草的小木箱中,又让秋儿和月儿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毕竟仪容也是谈判中的要点。
他早上只喝了少量白粥,五成饱便静静等着德公到来。
大量的经验告诉李星洲,如果吃饱会导致人脑分出大量精力用于消化食物,导致人昏昏欲睡,精力难以集中,所以许多谈判老手喜欢用饭局来坑死新手。
五成饱是最好的状态,差不多九点多的时候,德公的马车来了。
德公今天也是一身正装,紫金祥云纹官服,手执玉笏,李星洲从未见他这么穿过。
简单的打过招呼,一切都在不言中,相府和王府的马车一前一后,向着城北皇宫行去......
两百一十二、苏、泸局势+试爆
“圣公、苏大人,泸州那边还是没消息,派过去的人依旧没回来,这已经是第五个了。www.uu234.net”竹林小屋内,一个黑衣中年男子,武装打扮的剑客向两人汇报。
这些人都是当初方圣公丛吴王账下带出的精兵,一直追随他。
这些人都使剑,不着甲,各个武艺高强,所以在潇王账下的时候就被称为“畸剑客”,因为到了现在,军中除去将帅配宝剑,是身份地位象征,已经少有人用剑了。
毕竟上了战场,剑不如刀好练好使,使不好还可能反而伤了自己,所以大家都觉得这些黑衣不着甲的家伙很奇怪,就用“畸”来形容。
“泸州若没准确风声,我们就背腹难安,不敢妄动啊。”方圣公用他难听的声音道。
一旁坐着的胖子苏半川也点头,不过随即又笑起来:“话虽如此,但方先生不必太担忧,淮化知府我还是知道的。泸州我也去过很多次,那老家伙为人软弱,唯唯诺诺,没什么决断,遇事只知观望。若我们打赢了朝廷大军,他肯定就把信使放回来了,说不定还会把他儿子送来。要是我们输了,他肯定会带着淮化一府的厢军来攻打我们。”
方圣公不说话了,这下局面陷入困境,墙头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墙头草有权有势,手里有兵,这就不好处理。
苏胖子站起来,接着道:“我倒是不怕淮化府那老头来攻我们,我给他两个胆他都不敢,我怕的是皇帝反应过来,往泸州派安抚制置大使。那老家伙本来就摇摆不定,拿捏不准,到时朝廷的人一到,他十有**就要倒向朝廷那边了!”
方圣公也严肃起来:“据前锋信报,朝廷大军前军万余,还有五六日就会到鞍峡口,过了鞍峡,见面一马平川,他们的战船就可以列阵排开,直逼苏州。
据报前军就有大小船只一百五十多艘,加之后军一百三十多艘,足足接近三百,若在水面开战,对我们不利啊。朝廷钦差先行,估计过两天就会到苏州,到时可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苏半川点头:“那便速战速决,一战而胜,然后立即派人去泸州,泸州知府那老家伙听到我们赢了,定不敢拒绝。”
“最好是亲信,需要大人信得过又有能力之人才行。”方圣公用他难听的声音补充道。
“我四弟苏半安是我最放心的,他能力出众,为人处世都有分寸,还有头脑,正好派他过去。”苏半川挺着大肚子道:“若有他在泸州,我们便大可放心,到时朝廷大军一败,泸州知府也不敢违逆我。”
方圣公点点头,赞许的拱手道:“苏大人行事天衣无缝,方某实在佩服。”
苏半川得意的哈哈大笑:“方先生哪里话,不过是粗鄙之人的夸夸其谈罢了,说到底,我们先要打赢这一仗才是,不知方先生能出多少人助我啊?”
方圣公拱手道:“方某说到底不过是闲赋散人,不能帮上大人多少,只有精兵八百可以助阵,请苏大人见谅。
不过也请大人尽管放心,我这八百精兵都是从吴王麾下就追随我的,各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
“哈哈哈哈,方先生哪里话,你相助本官就已十分高兴,哪会嫌弃。”苏半川豪爽笑道:“再说当初方先生为救吴王身先士卒冲入主帅大帐,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疾,像先生这样忠义之人,只要在这便是给我苏某面子,哪敢再求其它。”
说着他大气的挥手道:“把东西抬上来!”
几十个穿着苏州厢军军服的大汉将几大坛酒水、几十袋大米、还有四车腌制羊肉和猪肉拉上来,陈列在竹林小屋外的平地上。
苏半川拱拱手道:“苏某粗人,也不喜欢摆什么读书人的礼仪,某知道这些都是方先生急需的,先生和你的弟兄们在这山中,补给不便,又不好露面,苏某略表心意,也希望先生不要嫌弃我粗俗。”
“大人哪里话,这确实解了燃眉之急,方某感激不尽。”方圣连忙作揖道。
苏半川爽朗的大笑,然后在属下搀扶之下才站起来,手艰难的够着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那苏某便走了,今日商议之事,望方先生谨记。”
方圣公点点头,苏半川转身挺着大肚子出了竹林,很快带着早在竹林外等候的几百骑兵策马离开。
方圣公收回笑容,旁边的黑衣剑客上前道:“他来见圣公带了三百多骑,山下还等着三百多骑,带那些东西用不着这么多人。丁家那小子每次来都只带一人一马。”
“吴举,山中兄弟现在情况怎么样。”方圣公没说什么,反而是问起其它事情.......
脑海中也忍不住想起当年之事。
当初吴王不听他的建议,让前锋冒进,又在冢道虞回师后一意孤行北上,以致大败,十几万大军被冢道虞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他们也在吴王败落之后一路从武关往南逃,一边逃一边躲朝廷追捕。
皇帝心狠手辣,在武关杀了好几万叛军不说,之后还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叛军,大军追击不停,一路上严设哨卡,悬赏重金。
他们一边逃命,一边还要提防周围百姓,甚至自家兄弟.......
最后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在瓜州一代,通过认识的朋友买通市舶司官吏,半道转水路,才侥幸躲开朝廷追击,一路南下。
可这一路上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许多生病无法救治,大半人没了,最惨的时候被朝廷军队围困深山,粮食水源匮乏,寒冷刺骨,到了食死者充饥,析骸以爨的地步。
最后他们趁着冬天朝廷军队也抵不住严寒而后撤的机会逃到苏州,躲在苏州以北的迷山之中。
迷山因为水雾密集而得名,他们杀了几窝盘踞山中的匪盗,在那开始重新开垦田地,打猎拾荒,当然主要的食物来源还是抢劫迷山道上的行人。
毕竟迷山道是连通泸州和苏州最近的陆路,商人车马众多,加之他们都是百战精兵,那些商人家护院岂是他们对手。
不出两年便闯出莫大名声,也建起可以安家的寨子。
因为商人百姓都抱怨,知府也开始重视起来,之后两年间先后派军五次,结果苏州厢军次次落败,只有一次小胜还是因为当时六月,天降大雨,山中发生泥石流,将他们的人当中截断,导致前军孤立无援,才有小败。
即便如此,受困弟兄也以一敌十,厮杀到死,将苏州那些酒囊饭袋的厢军吓破了胆,之后一听说要出兵剿匪,很多厢军甚至宁愿冒着被抓住砍头的风险也要逃走。
后来知府也怕了,与他们和谈,结果几次谈话之后才慢慢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对朝廷不满之人,于是干脆结盟。
他们不再抢迷山道上的行人,甚至可以出钱请他们护镖。
而在此前提下,安苏府会每半年向他们提供粮食酒肉,毕竟他们当初不过五六百人,安苏府是景朝最为富庶的几个大府之一,养活他们这些人轻而易举。
之后便一直如此,期间方圣公也因护镖认识许多苏州、泸州一代大商户,和苏半川也常有合作,谋划大事,一直到今日,那么多年眨眼间便过去了。
......
思绪回归,那边吴举道:“苏半川送来这些,加上苏州商人送来的,还有我们山中自己耕种的,足够所有人吃上半年了。”
方先生点点头,山中情况以不比当初,山寨也不是当初的山寨,只不过少有人知道罢了。
“你回寨子里去,找人来把这些东西运回去。然后抽调八百个人出来,过两天就到安苏府听候调用。”方圣公道,吴举点点头,然后骑马离开了竹林小屋。
他又忍不住想到丁毅说的,“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
丁毅是他半个学生,当初他们初与苏州知府结盟,可双方都互相信不过,所以便提出交换人质,苏州大商家把重要人质留在他们寨子中,保证安苏府不会趁其不备出兵。
而他也将自己的好兄弟留在大商家中,保证他们不会劫商人车队。
他手下好兄弟经历那么多生死考验,死都不怕,这种小事自然也不怕。可那时苏州商人那边却人人畏惧,毕竟那可是进土匪窝啊,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丢了命。
就在这时,小小年纪不过十几岁的丁毅站了出来。
他身为丁家嫡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过人胆实,面对那些大人都畏惧不前的事毫无畏惧,从容镇定,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所以他来寨子里后,方圣公也十分看重他,悉心教导。
几年后双方关系得到改善,也不用交换人质,丁毅才得以归家,丁家老一辈都看中他的胆识和担当,便钦定他为下一任家主,在那之后丁毅也会时时来这山中看望他。
两人虽不已师徒相称而算朋友,却有师徒之实。
思绪万千,方圣公静静看着屋外被风吹动的竹林,起风了,看来很多事哪怕不愿,也到了势在必行的地步......
......
皇帝伸着手,宫女们围着为他换上一身黑色金边武装,田妃站在一旁,正在收拾茶点,显然才陪着皇上吃过。
“也不知王越和星洲到底搞什么鬼,只说有东西要给朕看,还要去宫中演武场。”皇上摇摇头道:“只希望这孩子不要沉迷奇技淫巧,多花些心思在其它地方,便是诗词歌赋也好。”
田妃性格温婉,风韵弥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听昱儿说过,星洲那孩子在家中招了许多工匠,还做了用江水带动的水轮呢。”
“不务正业。”皇帝穿好衣服后上前道。
田妃笑了笑:“陛下,皇孙们各不一样不是更好,再说星洲那孩子才学出众,后宫中的姐妹们这几天可都在唱那《青玉案.元夕》呢。”
皇帝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不过大家都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准备妥当后出了门,上直亲卫指挥使卫离已经等候门外。
因为宫中演武场平时就是用于上直亲卫作训用的,归上直亲卫营管辖打理。
“陛下,世子和王大人已经到演武场了,是否起驾?”卫离拱手道。
皇帝点点头,很快,金色龙辇被十六个太监抬过来,小太监赶忙放好登辇的台阶,好上皇上走上去。
......
龙辇很平稳,转过几个拐角,饶了内城半圈,很快就到了靠近内城外围西侧的演武场。
演武场中都是砂石,边上摆放许多的武器架,还有众多人形木桩,地形十分开阔,南北长宽都足有百余丈,即使马军也可以恣意纵横驰骋。
因为上直亲卫早就收到命令,所以今日没人在这里训练,否则平时上直亲卫每天都要再次作训。
卫离跟着皇上才转入作训场,便已经看到等候的王越和李星洲。
他对王越印象就是停留在朝廷肱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向来敬重。
而对李星洲则没多少印象,虽然最近卫离无论在宫中还是宫外都常常听人提及世子之事,说他的诗词如何了得,才学有多高深,只怕是京都第一才子之类的。
可他毕竟一届武人,对那些并不感兴趣。
感兴趣的只有王府美酒将军酿,不管是名字还是口味,都及其符合他的胃口,故而每月便是省吃俭用,也会去买上一瓶,然后珍藏,每天只舍得喝上一小盅。
听说和李星洲关系好的人到王府之后都会获赠将军酿,他现在倒开始后悔当初没和世子搞好关系了......
不过今日听说李星洲来是为给皇上看一种对付骑兵的武器,他倒是没多少期待,毕竟小孩子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十有**不过是玩闹罢了。
世子没上过战阵,没见过沙场,哪会知道什么是马军阵列,跟别说如何对付骑兵了,所以他本就是抱着看戏的心情来的。
世子和王大人拜见皇上后,便带他们来到演武场中央。
同时世子还请命屏退随行太监,只留下他一人。
卫离微微皱眉,觉得世子要求太过,可皇上居然都答应了。
然后世子将他们带到演武场南侧,卫离寸步不离的跟着皇上,这里有几堵矮墙,平时是上直亲卫用于训练如何着甲翻越障碍的。
后方是一堆木桩,平时他们作训时,着甲上直亲卫需要快速翻越连续的三堵矮墙,然后攻击后面的木桩。
那边木桩上绊着好几只羊,那是应世子要求安排宫中太监拴好的。
卫离和皇上都不明白世子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世子走过来,将一个木质盒子放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打开。
卫离和皇上都好奇的凑过去,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神奇东西,居然能够对付骑兵。
卫离起初想是什么特殊刀剑枪矛之类的,可他却知道,刀剑枪矛再如何改都没用,不触及更根本。若军无战心,训练松懈,就算精钢长矛也没用。
若士气高涨,训练有素,便是临时砍下的树杆也能对付骑兵。
所以他没怎么在乎......
可箱子一打开,他和皇上都看呆了。
因为里面居然是几个奇怪的.....铁瓜?还用稻草垫着。
这些又圆又长的,和地瓜差不多大小的铁瓜表面凹凸不平,有细细的凹槽,总共五个,其中三个更小一些,而剩下两个则更大。
表面乌黑,有许多规则凹槽,那是生铁的色泽,顶部还有个奇怪的圆环。
“这.....这就是你跟朕说得对对骑兵的武器?”皇上也不敢相信的问,这几个铁瓜能做什么。
卫离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道:“世子,这里面莫非是钉子或是什么尖锐铁器?用的时候拧开铁瓜,将其抛洒在地上,以此扎坏马蹄,若真如此那可不起作用,工部早就想过这办法,可用起来并不好用,而且十分耗费铁,得不偿失。”
世子听完之后只是摇头,表示不是,然后开始认真交代他们,待会他把这东西丢出去之后,一定要躲在矮墙后,不能露头。
卫离不懂世子到底什么意思,皇上也是,两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能露头?这又是什么说法。
就在这时,他见世子从箱子里拿起一个比较小的,然后道:“这是进攻型手雷,威力会小一些。”
什么手雷?
卫离不解,仙神传说中的掌心雷吗?
他离世子比较近,所以能清楚看到世子将手中地瓜上端的弯曲铁条抽出,然后拉掉圆环,接着一声清脆响声从铁地瓜中传来,像是铁器撞击的声音。
然后他便看到有青色烟雾从铁地瓜顶端冒出,世子连忙将它远远的丢了出去......
卫离清楚的看到离他最远的王越大人不顾仪容,虽身着官服但还是赶紧躲在矮墙后面,华贵官服上沾染了泥土也不管不顾。
卫离诧异,何以至此,用得着如此害怕吗?
他刚想好奇的探头去看,结果被世子一把按住......
下一刻,如同炸雷惊响,脑子一震,整个世界失去了声音.......
卫离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恍惚间只看到不远处的皇上也瞪大眼睛,一脸惊骇.....
他的思绪仿佛从脑海中剥离开,然后又慢慢回归,明明那么慢,可整个过程其实只有一刹那!
然后听力恢复,他清楚听到耳边砂石乱飞的声音,还有羊儿的惨叫,以及他从未听过精锐而刺耳的呼啸,如同鬼怪哀嚎,令他头皮发麻......
两百一时三、爆炸+锚点
烟尘逐渐散去,砂砾横飞,爆点中央有一个半米左右并不是很深的弹坑,四五米开外的几头羊倒在地上哀嚎,全身是血,还在不断向外流淌,显然是被爆速飞行的破片击伤,已经活不久了。www.uu234.net
最惨的一只两条腿被气浪和弹片直接扯下来,飞到七八米开外。
而离开爆点不到一米的一只,现在只留下脖子以上的部分还拴在木桩上,其它部位已经被爆炸瞬间产生的高温和高压撕扯成碎片,到处都是血肉和内脏,发出难闻的味道。
木桩和周围矮墙上还有划痕和小孔.......
皇帝呆呆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抬起的手有些抖,德公连忙上前搀扶住他。
而上直亲卫指挥使卫离也跟见了鬼一样,满脸菜色,被吓得不轻,他扶着墙壁才能站稳。
毕竟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其实也正常,是人生理上的正常反应,李星洲记得他小时候第一次见炸药的威力同样如此。
那时他在乡下爷爷家中,乡下很穷,有个老头到了八十多岁,不想拖累子女,就抱着一包炸药上了山,然后把自己炸了,那时他刚好和爷爷在不远的山坡找药。
那是他第一次对炸药的威力有直观的了解,他感觉整个小山坡都震了一下,和所有他在影视剧中看到的都不一样,被炸的人别说说几句遗言,最后村里人只是找到了那老头的半只脚下葬,其它东西半点都找不到(小时候我们那发生过的真实故事,很惨,真的是除了半只脚什么都找不到)......
这是第一次李星洲明白人的血肉之躯到底有多不堪一击。
其实初期火器在精度上和弓弩并没有太大区别,区别就在于强大的动能。
简单的说,黑火药火器的子弹初速大概在四百多米每秒,已经超过音速。因此其动能大大超过弓弩,精度可以用密度来弥补,但强悍的动能带来的结果就是更远的射程,强大的穿甲能力。
经典力学中e=0.5mv。
其中v就是指速度,所以足见速度对武器动能的影响,而且速度对动能的影响是呈现指数形态的。
也就是说,假如强弓初速能到100米每秒,而强弩初速到200米每妙,二者破甲能力开始出现差距,但差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那是因为100米每妙和200米每秒的速度都还在平滑区,而速度对动能的影响本就是不平滑的,而是指数函数形势的。
所以当黑火药火器将子弹初速突破到400米每妙左右,超过音速后,质的飞跃就来了!
动能的增加进入陡峭区,发生翻天覆地的质变,强大的动能面前,这个时代的所有铠和甲都会变成纸片。
而手雷中爆速飞行的破片短距离能就能达到这个效果,铠甲是防不住的。
......
老皇帝不顾场中爆炸后的化学气体混合羊的内脏器官、屎和尿各种臭味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执意上前查看毁伤情况。
德公也拍了拍一身的尘土,赶忙跟上去。
李星洲有些担心,毕竟初见这种场面的时候很多人身心都会不适,他准备上去检查一下老皇帝的瞳孔,万一吓出毛病得需要及时的心理辅导才行,不然他就成罪人了。
结果他和卫离才上前皇帝就摆摆手道:“不用担心,尸山血海的景象朕也见过。”
他这么说李星洲也放心许多,想想也是,老皇帝这辈子打的战确实不少,心理承受能力远非常人能及。
这时几只被弹片击中,流血不止的羊也彻底断气了,老皇帝也顾不上又脏又臭,上前检查起伤口来,弄得满手都是血。
“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老皇帝好奇的问。
李星洲一一给他解释起来,将手雷比作威力放大百倍之后的大爆竹,同时拿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手雷跟他讲起原理,内部火药爆炸,会顺着凹槽撕裂不厚的铁质外壳,外壳碎片就会变成高速飞行的破片,能够杀伤敌人。
皇帝听了啧啧称奇,连声道:“好,好啊!不过你说里面是一种威力更大的火药,可朕为何不见你点火。”
李星洲早就意料到老皇帝会问这个问题,所以他带来一个点火装置的单独模型,专门用来讲解如何利用弹簧储能点燃火线。
“世子,这用火石直接点不就好了,为何要做的这么麻烦?”一旁卫离不解的问,经历刚刚的事,他对李星洲也敬畏起来,他起初以为小孩子的玩闹,现在看来这东西简直如同天雷!
老皇帝摇摇头:“你啊,武夫心思,你动脑子想想看,若是遇上雨天要怎么点火,军阵行进中要怎么点火?”
卫离呆住了.......
李星洲也不得不佩服老皇帝心思缜密,经验丰富,第一次见这东西就道出问题关键。
他向卫离借配剑,卫离犹豫了一下,毕竟外人入宫不得携带武器,而宫中也只有上直亲卫配剑,在皇上面前将武器交给别人,多少......不放心。
皇帝点头后他才照做。
李星洲于是给他们演示了如何一手持刀剑,一手去除保险销,然后用牙拉环,扔出手雷的操作,单手扔雷,这战术动作是后世士兵必备的,可不要小看这小小的改进,这改进曾在战场上救了无数士兵。
这次皇帝和德公、卫离都在远处观看,他们看清了手雷起爆的震撼过程。
炙热的火光,烟尘,还有呼啸而过的恐怖弹片,木桩别破片削到木屑四溅,四周墙壁被打得砂石横飞,令人汗毛直竖,脊背发凉.......
几只被上直亲卫新换上来的羊儿再次遭殃,不过这次没有第一次的震撼,因为外围两只羊运气好,恰好躲过破片,只是受到惊吓。
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高兴得一直念叨着“好,好啊”之类的词,而且神色兴奋。
最后,皇帝又让人搬来装满水的水缸,威力和体积都更大的防御手雷将厚厚的水缸炸得四分五裂,更多的破片几乎将周围十几米内的鸡和羊都全数击倒,就连二十多步外一只鸡也倒霉的被弹片削去脑袋,当场死亡。
老皇帝高兴得重重连拍了他好几下肩膀。
李星洲却逐渐紧张起来,因为手雷的威力他早就实验过无数次,皇帝的惊讶也是必然的,关键在于接下来的谈判,他如何获得更多权力。
德公也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那是提醒他的意思。
皇帝那边还高兴不已,把看着手中精巧的点火装置:“好,好!有这东西在,若我景朝军士上阵之前每人带一个,则何愁辽国骑兵,只可惜人力终究有限,若能再远些便是攻城利器了!”
他说着回头道:“前几日盐铁司说京城大批铁石进了王府,用途不明,莫非就是用来做这东西?”
李星洲点点头:“跟他们说不清楚,而且我认为这事越机密越好。”
“不错!知道权衡轻重缓急,这才是成大事者的风范。”老皇帝重重点头:“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也只有我们在场之人明知,不得张扬出去,否则决不轻饶。”
卫离和德公都点点头。
李星洲带来的手雷试爆完后,皇帝让人收拾了训练场,也没说什么,而是说先去坤宁宫,他需要时间消化,而且这地方人多耳杂,确实不好说事。
于是李星洲和德公又跟着皇帝回到了坤宁宫,卫离则留下来善后,其实刚刚的巨响几乎整个皇城多少都能听见,很多人已经疑惑重重,人心惶惶,所以需要卫离去安抚人心,告知宫中没事,不过是皇上放了声音比较大的爆竹罢了。
......
坤宁宫是皇帝住的宫殿,所以能出入的人非常少,在这说最合适不过。
侧殿里,宫女给众人上了茶,然后被皇帝屏退,他才开口道:“平日里你张扬跋扈,说话做事毫无顾忌,令朕头疼,没想今日却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这手雷确实可作为我景朝秘密制胜法宝,不过名字不够响亮,以后可以改一改。
现在,你跟朕说,立此大功想要什么奖赏,只要不过分,朕都能一一满足你。”皇帝难得面带微笑。
李星洲当然感觉得出话语间老皇帝一直都把他当做小孩后辈,心里虽然不爽,但也明白他本就是小孩.......
这时德公微微看向他,然后放在桌边的手指往下压了压,李星洲明白,这时德公提醒他不要轻易开口,要想好,有分寸才有可能,要是要求太过火,那他可能得不偿失。
可也正是德公这个举动,李星洲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放下茶杯,认真的拱拱手,然后道:“这些手雷的制作无论是黑火药,还是点火装置,工艺都十分复杂而危险,我想请皇上封我为工部判部事,全程监管此事,否则我不放心。”
“噗......”他话话音才落,德公喝到嘴里的茶直接喷出来了。
皇帝也一0愣,似乎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于是李星洲干脆站起来,认认真真的又将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就连德公在一旁不断给他使眼色也装做没看见。
因为德公的动作提醒了李星洲。
心理学中,各种谈判的技巧都是一大研究类别,不仅是因为谈判博弈的过程是心理学应用的最佳场景之一,还因为谈判本事就是影响人类文明进程的一项重要活动。
而这其中,直到二十一世纪,心理学者才发现谈判中潜藏的一个误区,它几乎误导人类几千年,却少有人发现。
正如现在,皇帝和德公已经步入那个误区了,德公的动作提醒了他,如果他们都步入误区,那正是自己最好的机会啊!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开口了。
皇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呵,你可知工部判部事是何等要员?所辖何事?工部所为可不简单的是军器之事,还有春耕农具,皇城修缮,皇家园林建造,京中水利疏通等等,你能担此要职?”
“是吗?”李星洲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道:“那请皇上准我做军器监监事,由我主理手雷生产,王府后山已有作坊,到时候把军器监搬到那里去,即方便又能掩人耳目。”
德公听完这话,又被茶水呛得直咳嗽,军器监监事虽不是常设,可毕竟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差事,再说皇上准备今年出兵,现在军器监正赶造军械,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将军器监之职给他。
皇帝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摇摇头道:“不行,军器监此时也有要务,诸多工匠抽不开身,你换个要求吧。”
见他再三被皇上拒绝,德公在一边微微面忧色,似乎为他担心,又及其隐晦,生怕皇帝看出来。
可这时候,李星洲表面虽然也一脸愁容和不快,心里却笑出来了......
果然,老皇帝再厉害,还是被时代拘泥和束缚,他的见闻、经验和知识虽然丰富,但始终无法逃脱时代的枷锁,而这就是上天给李星洲的转机!
李星洲虽一身阅历丰富,经历很多,但这些再多能比得过老皇帝,比得过冢道虞吗?
他的优势是超越时代的知识,而这时候终于也体现出来了......
皇帝再三拒绝,也觉得微微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事情是他提出的,而李星洲确实功劳巨大,见他不说话于是道:“你接着说,这次朕尽力满足你。”
李星洲假装思索,其实心中早已有了底,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道:“那就请皇上将此事交给我主理,这东西工艺复杂而危险,别人我实在不放心。”
皇帝顺理成章的点点头,然后道:“这也没什么,不过你需将具体工艺写成奏折,然后上呈于朕。”
“是!”李星洲作揖道。
皇帝站起来,心情很不错,然后道:“来人啊,拟旨!”
门外伺候的人听见声音,不一会内廷司总管福安来了,只有他才能代替皇上记录口述圣旨。
皇帝走下来,面对正门,思索着道:“既然如此,朕就命你为军器监少监,全权主理此事,可调用军器监闲余工匠,铁石铁器出入,一律需经盐铁司报备,手雷还有那黑火药的制作工艺,即日内拟写奏折,上呈于朕。记住,你要亲自送来,不过中书,明白吗。”
李星洲拱拱手,然后谢恩,皇帝点头,也不多说,等福安写完圣旨后,他加了玉玺和签字,然后就送往中书了。
.......
李星洲表面虽然表现得面无表情,似乎因连续被拒绝不怎么开心,可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老皇帝和德公估计也都没反应过来,将手雷这种大杀器交给他一个年幼皇孙主管,然后还让他调用军器监闲余工匠,已经是很大的权力了!
其实这些一开始就是李星洲想要的,只不过他采用了迂回的方式罢了。
这是一个谈判场上的误区,一直被人类沿用千年,直到二十一世纪心理学者们深入研究之后才恍然大悟。
这个误区其实很简单也很常见,就好比拳击赛的开场,两个拳手来回移动脚步,可是谁都不先出招一样。谈判桌上也是如此,特别越重要的谈判越是这样。
谈判的人往往不愿意先开价,因为在人们心里,担心先开价会泄露自己的策略和某些信息,甚至暴露弱点。
几千年来,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这种想法的,并以此为主题博弈,在很多著名的谈判中也都是如此。
可直到二十一世纪心理学者们进行了大量研究发现并非如此。
比如在一项调查中,他们统计收购一个工厂的开价,结果发现买家先开价的时候平均成交价格在1970万美元左右,而卖家先开价的时候平均成交价格则是2480万美元,中间存在巨大的差距!
而且先开价的那一边显然是得益者。
这是为什么呢?
心理学者将之称之为“锚点”理论。
这就好比你想买一件衣服,心目中的价格是100块,但你怕暴露自己的底线价格,从而被动,于是这时你会去问小贩,这衣服多少钱,小贩先开价250。
这个250块就是心理锚点,你可能觉得它贵了,于是开始砍价,说:顶多100。
小贩说:不行,再少也要230。
你说:你看这布料这么糙,我之前买的都没那么贵,顶多130。
小贩说:210,不能再低了,再低生意没法做了。
你说:150,最多了。
小贩:成本价200,真的没法少了。
你说:180,不卖就算了。
小贩:200真不能再少了......
你作势要走,小贩连忙拉住你:好好好,怕你了,180就180,算我今天亏本。
你喜出望外,觉得自己赚了,小贩一脸忧伤,感觉他亏了。
可是,你已经忘了一个问题,这衣服一开始在你心里只值100.......
这就是所谓的“锚点”理论,它否定了人们过去相互试探,藏着掖着的谈判模式,用大量数据和实验,实践经验告诉人们,其实在谈判中“先下手为强!”
正如上面所有的小贩,先开价的人可以定锚点,而锚点一出,即使你觉得它不合理,接下来的谈判也会围绕着锚点展开。最后大多数情况下是对先开价的一方有利的。
这不仅是因为人们会下意识的围绕这个先抛出的“锚点”来博弈,还因为先开价者可以故意把锚点定高,然后一再退让,每次退让都会让谈判另一方心理上弱势一截。
就好比李星洲和皇帝的对话,他先下手为强,提出工部判部事这个比较高的锚点,皇帝不答应,他又提军器监监事,皇帝再不答应,到了这皇帝连续两次拒绝,他却两次让步。
心理上皇帝已经开始逐渐弱势,觉得他微微对不起他,毕竟说好要赏赐又三拒绝,所以下一次,无论李星洲提出什么要求,皇帝都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大度。
毕竟最后这个要求要是直接提出来还是很大的权力了,可有了前面的铺垫,一对比之下,反而就不算什么了......
这就是锚点,在谈判中先下手为强,抛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高锚点。
皇帝确实厉害,可他的经验和知识依旧禁锢在时代的格局中,他和德公的思想依旧是这个时代的思想,所以李星洲抓着这个空档,利用那些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取胜,总的来说令他十分意外吧。
因为若非德公,他也想不到这些......
出宫的时候,李星洲已经带着三道皇帝的圣旨,两道明旨,一道封他为军器监少监的圣旨,还有一道圣旨是让度支司给他拨银十万两,用于工坊修建。
一道密旨让他主理黑火药和手雷的生产,同时命令季春生从武德司临时抽调一个营的人马加强王府后山的防务安全。
这时身边的德公似乎也有些明白过来他用了什么伎俩,指着他鼻子就大骂:“你这小子,害老夫白白担心这么久,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李星洲哈哈大笑,他也是临时起意,但没解释,军器监少监是个小官,但好处在于他可以名正言顺招募大量工匠由朝廷发饷银。
而且以后王府再买铁或者铁矿,不管多少,只要在盐铁司登记军器监使用,就完全没问题了!再也不会发生之前的事......
两百一十四、诗语的变化+钦使末敏云
对于很多复杂章程,李星洲自然不如德公熟知。www.uu234.netwww.uu234.net
在德公指导下,他先带着圣旨到吏部做了登记,吏部已经收到中书省令书,何况李星洲威名在外,还有当朝宰相跟着,自然一切畅通无阻。
官吏连忙端茶倒水,还一再保证,最多明日会将官府印件一并送到王府。
李星洲倒是没怎么在意,因为军器监本就不常设,有时废除,有时又启用,而且军器监少监本就不是什么大官,好处在于他现在开始买铁矿铁锭都可以在盐铁司记军器监的名,可以光明正大,买多少都不会出前几天那种差点要命的事。
之后他还需要拟写谢恩表,上呈中书,还需将黑火药配方,手雷制作工艺都交给老皇帝。即使一家人,皇帝做事也是滴水不漏。
景朝最大的铁矿产出地在江州宁江府,知府正是阿娇的父亲。
李星洲不知道江州产能多少,将来能不能支撑整个景朝,但卖铁矿的肯定都是有官府背景的,毕竟景朝在这方面还是有管制的,普通商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出售大量铁矿。
而且石墨矿,还有焦炭也是他需要的,所谓焦炭其实就是煤矿,很多人可能会有误解,认为煤炭能达到更高的温度,其实这是错的,天然煤矿杂质多不说,即使炼制成无烟煤之后温度还是不如精炼过的木炭。
再没进入电气时代之前,想用煤炭炼钢难度很大。
所以李星洲需要煤炭是准备用于炼制温度要求没有那么高的坩埚。还有用于制作硝石,煤炭好处在于更好控制温度,更加稳定。
出了吏部之后,德公还是认为今天的事他事先有所隐瞒,因此十分不满,李星洲一脸冤枉,他真是临时起意,其实跟皇帝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也十分紧张......
德公气哼哼的连他家都不去了,直接回家。
分开后李星洲想了想先让赶车的伙计去珍宝阁看看情况。
珍宝阁李星洲没留半个自己人,给了诗语一千五百两银子,并且让她自己招人,接待客人的也好,看管前台的也罢,还有看护也是。
其实他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因为这位置离开元府衙门很近,他人在开元府不说,在衙役中很有声望,只要他交代一下,大家都会特地光照这边。
信任有两种是最能产生正面效应的,一种就是直接摆出不信任的态度,加以防范和控制,一种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至少表面上如此。
而最怕的就是有保留的信任,这种信任会逐步扩散猜忌和质疑,然后引发不和。
当他到达的时候,楼里客人并不多,两个姿色不错的小姑娘正引导一个贵妇客人买香水。
诗语则在柜台那边查看账本,一见他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避开,装作没看见。
“啧啧啧,你这个掌柜不合格啊。”李星洲坏笑走过去:“见客人来了也不出来迎接。”
“你......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从此没关系了吗。”
“为什么不能来,这可是我王府产业。”李星洲摊手道。
诗语语塞,说来确实是这样。
.......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他诗语便觉得自己气势弱了三分,她此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哪怕面对田妃,甚至见到皇上,虽然多少紧张,可也不至于此。
而这混蛋的行事风格令她捉摸不透,他能将一千多两银子,价值数万的店铺交给自己,完全不派亲信手下,就算连半个监督之人都没有,就因为......因为自己跟他上过床吗?简直可笑,无人会臣服于他的暴行。
可另外一方面,他又狠辣铁血,就连当朝翰林大学士也打过,那些在诗会上冒犯他未婚妻的书生,都被活活割了一只耳朵,这几天京城到处在说这事,简直睚眦必报!
看着他走近,诗语下意识后退,然后便听他道:“今天遇到好事,心情舒爽,今晚我想住在这。”
诗语心跳加快,连忙反驳:“休想!”
“不要这么绝情嘛。”他笑道,然后将手里得的一堆东西递给她:“先上去,将这三道圣旨放好。”
圣旨!诗语脑子一震,明白这事不能怠慢,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于是点点头,小心收好然后交待几句就上楼了.....
结果心不在焉到了三楼,一回头,发现那混蛋居然也跟上三楼。
三楼是她的闺房,楼道狭窄。
“你跟上来干嘛。”她语气慌张的道。
“我不放心跟上来看看,再说你拿着我的东西我当然要上来。”他坏笑道。
诗语又气又急,明白自己被这混蛋算计了,刚想往楼下走,却因楼道狭窄,根本下不去,面对他侵略性的眼神,心跳忍不住加速,急忙道:“你只需上楼,不许胡来,否则我就赶你下去。”
“好好好,你说了算.....”
于是他便毫不客气的跟着进了房。
“你拉我干嘛!”
“我想你,就拉拉手,不让拉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你......随便你,可不许再过分!”
“你抱我干嘛!”
“报一下而已,又不是住下来。”
“......”
.......
正月二十,中书舍人末敏云在十二名武德司高手看护下先行进入苏州水域。
末敏云站在官船船头,看着身边保护他精神抖擞的十二名武德司军士,忍不住悲从心来,这些军士只怕不知他们这一去凶多吉少......
朝廷给他下旨时他便知道自己这次已经成了弃子。
虽名声好听,说是朝廷钦使,可十有**是回不去,苏州人敢行刺皇上,那必然是有准备,他能问罪成事的几率不过万一。
朝廷也不过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罢了,而试探的代价就是他的性命。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无知的掺和到魏朝仁一案中去,如今朱越族灭身死,他也命不久矣,这就是朝廷官场的争斗啊,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末敏云也不想这十二个无辜军士再跟着送死。
眼看繁华的苏州江渡口越来越近,末敏云回头对带队的都头道:“赵都头,你们送我到此处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吧,放下小船,我一人前往,你们架着官船速速掉头,方可保命。”
都头是个军中汉子,自然不懂这里面的玄机,一脸正色道:“那哪成,我等奉命护送大人,怎能渎职。”
末敏云摇摇头:“赵都头听我一言,此去凶多吉少,死我们几个自然无碍,可不知又要添多少孤儿寡么,你们不知其中凶险,千万要听我的话啊。”
赵都头也皱起眉来,开始犹豫,此时正好官船驶近,远处渡口逐渐清晰,岸边旌旗招展,远远见好多身着官府之人正在等待,似乎恭候朝廷钦使的到来。
“大人,我看苏州官员不正翘首以盼,哪会有什么危险?”都头不太相信的道。
末敏云却皱起眉头,不容置疑的道:“这里我是首官,一切都听我的。放下小舟,让我过去,然后你们随时准备起帆。”
这个季节风向都是东北,起帆之后哪怕逆流也能快速掉头离开。
见他如此坚决,武德司的都头也不好说什么,让人从官船上放下应急小舟,这舟不过能乘两三人,是应急用的,大江水道有些地方本就容易触礁伤船,要是船漏了只能让身份贵重之人先走。
末敏云借着横梯在军士搀扶下笨拙的上了小舟,带着皇上圣旨和问责书,自己划船向渡口靠过去,而官船则慢下来,停止动浆,只是缓缓顺水漂流。
末敏云十分紧张,从他的视角确实见到众多翘首以待的苏州官员,整个渡口都站满了,少说也有数十人,难不成苏州真无反心,只是有人从中作梗.......
带着这些疑问和忐忑,小舟随着江面波浪不断起伏晃荡,他也接近渡口。
视线越来越清晰,他开始逐渐看清那些官员面上的表情,他们......面无表情。
末敏云瞳孔瞬间紧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可随着江水漂流,他离渡口只有二十多步的距离了......
他想回去,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身着官府的人一下子抛出连锁和勾爪,很多落空了,可也足足有十几条扣在他的小船上,他连忙回头用尽全力对着官船大喊:“扬帆,快跑!快跑!”
可江面风大,他的声音官船上的军士根本听不到,小船被快速拉向岸边,他想跳江,可不会水,这时身着官府的人全都蹲下,后面是黑压压的着甲军士,足有上百!
“砰砰砰.......”弓弦作响,那是强弩!末敏云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他费力扒掉船边的勾爪,可数量实在太多,小船很快被十几个汉子拖到河岸边,他不断挣扎可也无力,被七脚八手硬生生拽上案......
意识从恍惚中回归,他才发现藏在后方的军士人人手执强弩,弩矢一**飞向江面官船,借着顺风,强弩射程轻松超过百步,可因为有自己的提醒,官船已经及时扬起风帆,开始后退,离岸边也很远,弩矢根本够不到,大多一片片落入江中。
末敏云瘫在渡口边的泥土中,一身狼藉,却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
带队的军官本就因为弩矢够不到官船而怒气冲冲,听他这么笑,直接过来一脚重重踩在他脸上。
怀中的圣旨和问责文书也被他直接扯出,看了两眼随手丢入江中。
末敏云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口腔中满是腥甜的味道,脑袋嗡嗡作响,加之精疲力尽,慢慢就失去了意识......
.......
赵都头因为末敏云的提醒一直在观察渡口情况,也按照命令事先让兄弟爬上船帆,其实在对面身穿官服的人突然丢出勾爪瞬间他就反应过来,想驱船过去救援。
可令他目瞪口呆的是,后面还藏有超过百人的强弩手!
船此时离渡口只有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还在随着水流飘向渡口,他几乎绝望.......
好在事先的准备救了他们一命,好几个弟兄早就准备好起帆,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官船风帆全开,瞬间借着强大的风力停止前几,加上下方船桨划动,逐渐开始后退。
一个趴在桅杆上的弟兄不幸中箭,直接载入江中他也来不及去救,再不离开只怕他们所有人都走不了了......
想到这,赵都头忍不住看向渡口边被几个人揪住头发和衣领拽上案边的末大人,若不是他,只怕所有人都活不成了,竟忍不住热泪盈眶。
........
末敏云第二天醒来已经在一张铺着柔软熊皮褥子的奢华大床上,身上背部,手肘的擦伤已经上了药,脸上的淤青也消了很多。
他才醒来,就看到旁边伺候的丫头匆匆跑出去出去报信,然后一个全副武装的军士就进来道:“我家大人有请。”
末敏云全身是伤,他却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力。
他忍痛下床,想穿鞋子,却发现左脚前脚掌已经肿的穿不进去了,大概是昨天被拖上案的时候拼命挣扎以致折了脚趾骨。
他干脆将右脚的鞋子也甩掉,光脚道:“走吧,过来扶着我。”
军士一愣,不乐意的后退两步。
“这就是你们苏州待客之道吗。”他不屑道,说着一瘸一拐自己走起来。
其实末敏云不傻,多少也知道自己所处何处了,看着四周精致富丽的楼阁天井,就知道此时只怕身在安苏府府衙之中。
过了几个拐角和楼阁,就到正堂。
上面坐着一个胖子,身着从三品紫服,苏州这地方能穿这官服的只有苏州知府一人了......
他面前早就摆好酒宴,末敏云也不客气,浑浑噩噩便坐下,虽然饿了两天,可全身的疼痛却让他没有半点食欲,只是抄起桌上的酒就开始喝,喝酒能减轻疼痛。
他已经完全明白自己处境,也不再抱有幻想了,人之将死,想得东西反倒多起来,许许多多的东西在脑中闪烁回放,然后逐渐变得清晰透彻......
桌案对面,胖硕苏半川拱拱手哈哈笑道:“下官见过朝廷钦使。”
末敏云也艰难拱拱手,然后接着喝酒。
苏半川见他这反应,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不高兴,随即又笑起来:“在下想向钦使大人借一样东西,不知是否方便,请......”
末敏云摆摆手,伤痛让他意识有些模糊,精神疲惫,可现在他脑子却清楚得很,勉强一笑,自嘲道:“知府大人想借在下项上人头是吧,那便拿去吧,末某这人头若是值钱,还会被派来这吗?”
这下苏州知府彻底愣住了,许久才说话:“像末大人这等人才也派来这,皇帝果然昏庸无道。”
末敏云干巴巴一笑:“苏大人无须口舌,在下也不求苟活。”
苏半川听了站起来,拖着胖胖的身躯,也不笑了,长长向他作揖,然后吩咐左右:“来人啊,带末大人下去,告诉刽子手,下手利落些,别怠慢了大人。”
“是!”两个军士上前,直接将满身是伤的末敏云拖了下去。
不一会儿,人全走后,等在帐后方圣公和丁毅也都走出来。
“这末敏云也算条汉子。”方圣公道。
“是啊,可惜了,没有他和姜鹏的人头,不能引起民愤啊。”苏胖子摇摇头。
丁毅却一笑,不在意的道:“忠义不等于本事,他若有本事会被派来送死?”
“那是你们生意人的道理!”苏半川皱眉,显然很反感这话。
丁毅摊手:“那苏大人的道理是什么?忠义可以当饭吃吗,还是说苏大人或者苏王.......以后也想把忠义当律法来讲。”
苏半川脸色不好看起来,可最终还是忍住,不耐烦的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朝廷数万大军不出几日就到,现在还反跑了报信的,让他们有了防备,还是先想想如何退敌吧,若是输了,什么道理都没得讲!”
他说完一挥衣袖快步走了出去。
方圣公嗓子尖锐沙哑道:“你不该在这时候跟他吵。”
丁毅摇摇头:“形势所迫,有些东西必须提早说清才行,这不是我一家之事。”
方圣公点点头,没再多说,也走出了厅堂。
只有丁毅留在那,他举起酒壶自饮一口,然后重重的摔了酒壶才离开。
.......
其实泡妞也是讲究登门槛效应的,若是情场老手,绝不会提过分和直白的要求。
可以从一个话题,一次牵手开始,然后逐渐加深,逐渐迈入紧密的大门。
李星洲以放圣旨为由上楼,又以只是看看为由进入卧室,然后借口多的是,女孩的矜持需要你慢慢给她台阶下,然后......许多事情自然顺理成章。
再坚定的女孩也怕软磨硬泡,死皮赖脸......
当然这要建立在人家不反感的前提下。
总的来说,夜晚很美好,又解锁了很多新姿势,新成就,第二天要李星洲舒爽的照常写字,然后被害羞的诗语义正言辞的赶走,再次跟他划清界限。
李星洲发现这女人现在终于会害羞了.........可以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诗语的交流模式逐渐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神清气爽的回家后自然躲不开两个小丫头幽怨的眼神,不过对于李星洲而言,她们真的还太小。
那边,正午的时候,李星洲终于想起去开元府报道,结果被何昭以渎职为题借题发挥,骂得狗血淋头。老何心里有怨气,李星洲是理解的,所以干脆在耳朵里塞了棉花,任由他骂,听他骂着骂着居然睡着了......
结果何昭怨气更深了。
下午,何昭不在家,何芊跟着他来王府蹭饭,吏部文书官印还有官服刚好由小吏亲自送到王府。
季春生也得到圣旨后兴奋的从武德司点了一营人马,武装精良的四百多人赶来王府,说让李星洲挑挑要哪些人。他自然不会挑,武德司的人他并不熟,这种事交给季春生自己斟酌就好。
若要长期驻扎就需要搭建军舍,马舍,营寨,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事的,好在季春生还有家人本就住在王府,指挥在后山搭建营寨倒十分方便。
秋儿这些日子还在忙着设计她的船只,那是王府未来的希望。
水力驱动的批量建造计划暂时搁置,因为石墨的出现,李星洲准备用钢制轴承,而把石墨坩埚的炼制提上第一位.......
两百一十五、王府底蕴的积累;改革;战争前夕
“世子,这个是最耐烧的。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祝融带着两个中年汉子,将一个颜色黝黑的半人高坩埚拖到李星洲面前。
这坩埚外表黝黑,成圆柱形状,下底面椭圆,而且内径较小且很深,外壁很厚,整体高度有一米五左右,用黏土和石墨粉烧制。
祝融拍了拍漆黑的坩埚,不可思议的道:“世子,平时到这火候,就是生铁也化成水了,熟铁都开始变软,可这东西居然纹丝不动,连半点软化迹象都没有!小人活了大半辈子,做了这么多铁匠彩瓷的活计,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祝融身为烧制陶瓷的老工匠,年轻时还做过铁匠,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面对能将铁化成水的温度居然丝毫不损的东西!
李星洲身边的秋儿也看呆了,而何芊跟月儿更多的是兴奋,她们只是觉得单纯好玩,并不懂得其中道理,也不懂这东西的巨大用处。
李星洲自然也高兴,点点头然后问祝融:“比例记下来了吗?”
祝融连忙点头,然后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纸片递给他,上面有粗略的表格,记录这几天各种不同比例的黏土和石墨粉实验情况。
其实材料学领域最难的东西就在于繁琐复杂的实验验证。
这需要大量时间、精力和金钱,而且没有近路可走。
这简单的例子,后世最尖端的材料领域肯定是航空发动机领域。那是大国称雄一方的基础,也是轻松凌驾他国之上的手段,可问题在于,其实很多材料是公开的啊,如同常识,只要你生活中是个细腻且有好奇心之人,就能听说许多。
比如最难的发动机叶片,一开始用的是铝合金,后来是钛合金,到了之后被更加优秀的镍基合金取代。
人家摆明告诉你,没错,不用去走各种弯路,就是铝合金、钛合金、镍基合金。
可为何后来的国家即使奋力追赶,在许多方面都可以实现弯道超车,可在最根本的材料学领域却很难有这种后来居上的壮举?
这是为什么?
因为材料的领域从来没有捷径可走。
这需要大量时间、经验和金钱,材料学领域不是靠巧思和智慧就能补足的,它更多的需要金钱和大量的时间去补完,去填充,去不断摸索。
比如说钛合金,里面的其它元素不说,那钛的比例到底是2.5%好还是1.0%好,这其中差异很小,但对于材料领域来说,就是一个巨大数值,因最佳性能配比可能是2.4449%也可能是1.0001%,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何得出结论,获得最优解,办法只有一次又一次重复的实验,消耗无数的时间和钱财,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就连运气好中奖的情况也不存在,因为在所有实验数值出来做对比之前,你根本无法确定哪个才是最优解。
而这些宝贵的,用无数时间、精力和金钱换来的知识,在后世被称为一个国家的底蕴!
这种底蕴是一个国家强大的根本,也是屹立不倒的依仗。
而现在,李星洲正是要做这样的事情,他知道石墨和黏土能炼制性能非常好的耐火材料,因为这是常识。当今几大类耐火材料中有一类就是石墨耐火材料,生活中稍微注意便随处可见。
可他根本不知道石墨和黏土的最佳配比是多少?还需不需要其它特殊材料?
这些只能一点点实验,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
可他愿意将王府的钱财转化为这种永久性的知识底蕴,因为那是更加雄厚而看不见,影响深远的财富。
“在上下调五个百分点,然后接着试,如果资金不够就跟严申请。”李星洲看过祝融给他的配比表,接着小心收起来,这些数据就是王府的底蕴,他必须小心收藏。
为了实验,他专门抽了两天的时间来教会祝融什么是百分点,以及如何画最简单的统计表格,别说祝融这人看起来五大三粗,不擅长交际,其实脑袋还是挺灵光的,这些东西一说就懂。
.......
这几天,王府后山手雷作坊也开始正常运作起来,有武德司四百多人帮忙,搭建木质作坊并不废时间。
有了上次教训,这次李星洲雇佣的工人全是王府周围的普通百姓,无业游民。
因为他逐渐明白,市场经济才是王道,用计划的方式执行前期还行,时间一长严重影响劳动积极性。
至于保密问题他根本不担心,手雷制作他一共细分出二十多个步骤,熬夜写了详细制作表,然后每个作坊里只做一步,流水线生产,保密又高效。
同时不按天算钱,而是按工作完成量给工钱。
比如第二步的打孔,工人用铁锥每打十个符合要求的孔能得一文钱,一天结束后登记,每个月结账一次。月结是担心有的工人今天来,明天就不来,如此就会大大影响工程进度。
当然每个作坊都必须有王府里的人专门负责验收,不过关的不仅不算,还会扣除损坏材料的钱。
另外王府中统领酿酒的固封李星洲也撤走他手下家丁,给钱让他自己请新的工人,不过核心的蒸馏酒步骤还是王府自己人完成。
酒坊本就在偏远的后院,推倒一段后墙,开一个后门就可以让王府外的百姓进来做工,十分方便。
而今王府后山驻扎武德司一营披甲精锐,也起到良好的威慑和维持治安效果,工人们做工都格外自觉努力,再说王府给的钱本就不少。
就连听雨楼,李星洲也正在将里面的王府旧人逐步调回王府,然后让严昆自己聘请外人,重新培养人才。
严昆为此苦着脸来王府找他委婉的抱怨好几次,可李星洲根本不理会他,最后他只能妥协,苦着老脸重新招人培养新人才。
现在全由王府内的人掌控的生产线只有一条,那就是严申领头的硝石和火药生产线。
即便如此李星洲也逐渐让严申裁剪人手,聘请新人员增添到无关紧要的环节中去,比如在山上挖硝土和运输的,还有将火药运输到手雷作坊只是干苦力不涉及核心生产环节的工人。
这些都可以统统替换为外人。
而对制硝和火药作坊,李星洲虽不能按照普通雇佣的工人那样采取按劳动结果付钱的方式来激励他们劳动积极性,因为他们本就是王府中人,每个月都有月钱。
但他也设立了绩效奖励体制,也能一定程度保证他们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丧失劳动积极性。
随着王府体量越来越大,李星洲也清楚的明白,改革势在必行,他不可能用曾经经营小团体的模式管理一个更大的团体,不能让核心制度影响集团扩张。
王府体量小的时候,他可以通过王府众的认同感维系关系,激发大家工作热情,保持向心力,实行计划生产。
可当王府体量增大,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之后,他就必须改变策略了。
王府想要壮大,不可能只用自己的人,而除去王府里的自己人,再想通过人脉、认同感来维系这个团体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外围众多工人已经不是王府中人了。
李星洲想到的是契约。
他必须逐渐建立起和王府所有工人之间的良性契约关系。
因为现在王府的硝石火药工坊,手雷工坊,石墨工坊,酒坊,香水制造间,酒楼,珍宝阁等地加起来已经有超过两百的王府外员工,必须与他们建立新的关系,用新制度维系体量逐渐增大的团体。
同时他也开始逐步将王府的旧人,那些曾经和潇王上过战场,又被潇王赐名留在王府中的人调回王府核心,将他们放到一些重要的岗位上去,成为骨干,支撑整个集团的主体,因为这些人是比较值得信任的。
王府已经初显峥嵘,如同一个庞大的机器,在李星洲规划下井然有序运转起来,这一步是最难的,很多团体都会在这一步中因转化不得当而崩溃死亡。
李星洲能做好得益于他的管理经验和超越时代千年的知识。
很多王府旁边的达官贵人也逐渐发现这个情况,潇王府后山刀枪林立,戒备森严,时不时有披甲军士巡逻不说,每天都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到处充满火热气系,只要经过王府随时能听到人们高兴的高声谈论......
一些附近经历过当年潇王在世,王府车水马龙,高朋满座光辉岁月,有年老体衰常年不出门的老人,还以为潇王回来了,忍不住询问自己子女王府发生了什么。
而很多敏锐的聪明人心中开始逐渐有些预感,潇王府,莫非又要如当初一般......
.......
童冠高兴的送走了赵光华一行人,整个人神清气爽。
高兴踩着八字步,进了屋子,抓起桌上果盘中的黄桃蜜饯就往嘴里扔,一个人得意的哼起小曲,今日一早,冢道虞再次邀他谈军改之事,他义正言辞拒绝。
结果一回家,赵光华果然守信,带着财物下午就上门拜谢了。
童冠自然高兴,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值得的。
这时他最宠爱的第三房小妾也出来,点过财物后高兴的道:“老爷,这些钱都比得上您半年俸禄了!”
童冠正色:“这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资我以为大事的,怎么能说钱不钱呢。”
不过随即又笑起来:“不过爱妾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他赵某人不过资助钱财,我才是办事之人,钱财乃身外之物,如何与我相比?可他既有心,我们算是朋友,也不能亏待他,小功也是功,就分给他一些吧。”
说着童冠将最大的两锭银锭拿出来递给爱妾:“你前几天不是闹着要买那珍宝阁的什么香水吗?今日正好,这些就归你了。”
小妾高兴的连忙躬身答谢:“多谢老爷!”
“哈哈哈.....”童冠大笑,将她搂入怀中。
然后自言自语道:“哼,这冢道虞心怀不轨,明日他若再朝堂上提及军改之事,我必定死抗到底!”
说着又看了看桌上白花花的银子,然后正色慷慨的说:“大丈夫生而为君为国,或许如此还不够,我需要多联合同僚,说动同道方为上策,到时也不至于落到孤立无援。”
说干就干,他匆匆站起来,然后大声喊道:“阿三,给我备车,我要去见同僚。”
“好嘞老爷!”
很快,童冠收拾妥当,然后雄心勃勃的出发了。
.......
“那童冠出门之后我一直在后面跟着,他去神武军四厢指挥使府上,想必是去说服人家,共同抵制大将军的军队改制呢......”卫川一脸不快,给正在小院中挖地的冢道虞报告。
“将军,依我看李星洲那主意就是小孩子胡闹,之前童冠反对归反对,可终究不过一个人,现在可好了,又是送礼又是送银,结果回头童冠都开始学会拉结党羽了!这不是帮倒忙的馊主意吗?”卫川直言不讳道,说完不满的在旁边石桌上一屁股坐下。
冢道虞停下手中锄头,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道:“童冠走时高兴么?”
卫川倒出桌上的茶喝了一大口:“不知道,我不敢靠得太近,不过肯定会高兴吧,若我平白无故得了那么多银子,当然也会高兴。”
冢道虞点点头,放下手中锄头,卫川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
冢道虞喝了一口,然后坐下来:“说实话我也看不懂他是什么门道。”
“那大将军还信他。”卫川愤愤不平。
冢道虞不说话,只是喝茶,许久后才平静的问:“那你有办法?”
卫川一下子语塞,说不出话了.......
冢道虞淡然的说:“有办法总好过没办法,管不管用是另一回事,想得出办法的人总有机会,若遇事连办法都没有,就不用提能做成。”
说着他站起来,继续拿起锄头去挖地:“所以千万不要小看那些总是遇事能想出法子之人,他们或许会错一时,但不可能错一世,而不敢想办法的人连错的资格都没有。”
卫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郁郁的回道:“我知道了将军,日后还按照世子说的半。”
冢道虞点点头,不再说了。
.......
杨洪昭也是打过仗的人,虽说他不是主帅,都为带兵之将,执行大将军冢道虞的军令,可战场经验还是丰富的。
他站在船头,迎着春风不时观察河面情况。
他“请”了几个苏州当地渔夫做向导,其中一个战战兢兢汇报着:“朝廷的官老爷,以现在的速度再过两天就能到鞍峡口了,过了鞍峡口就能见到苏州城......”
杨洪昭点点头,让他退下。
苏州他去过,但走的不是水路,他招招手,旁边背着令旗的传令兵连忙靠过来。
“下令,全军扬帆,减慢速度。”
传令兵走后,他的儿子杨建业,也是神武二厢第七军指挥使,不解的问:“父亲,我们都快到江州,为什么要减速,兵书不上可是说兵贵神速,这么做没道理吧。”
杨洪昭看了他一眼,严肃道:“兵贵神速不假,可也要动动你的脑子,苏州人敢在京中行刺皇上,那就必然料定我军会来,早有防备,快与慢又有何用?
敌军有防备,我军就不能冒进,我们顺水而下,进易退难,若是冒进过急,遇上危险想要回撤都来不及,起帆缓进最为保险。”
杨建业听完不屑的撇嘴:“父亲,也用不着如此谨慎吧,苏州厢军不过数千,我们有精兵过万,强弩无数,战船上百,哪有会败的道理。”
“逆子!”杨洪昭大怒:“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怕那几千酒囊饭袋的厢军吗?不通世事而骄狂妄言,日后迟早要吃大亏!”
杨建业被骂了一顿,一脸不服气。
杨洪昭看他的样子,越看越气,回头盯着前方水面,沉声道:“你可知当初吴王作乱起兵多少?”
“这自然知道,带甲之士过五万数,能战之人十数万。”杨建业得意道,对于这些历史他是死记硬背过的,身在武将之家,景朝每一场大小战争他都熟记在心,双方是谁,如何取胜或为何失败等等,只为有一天能驰骋沙场。
而如今机会来了,父亲却反而胆小怕事,减慢进军速度......
杨洪昭摇摇头:“哼,你那是道听途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吴王出兵带甲之士不过两万!”
杨建业一下子愣住了:“这怎么可能,明明是.......”
“明明十数万众?”
杨建业点点头。
“那是他一路裹挟对朝廷心有不满的百姓和各路人士!”杨洪昭重重道:“所以到了京都武关外,他便有了十数万众可战之师。”
“这.....这这.......”杨建业呆住了,结巴的说不出话,事情和他所想所闻的似乎不一样。
杨洪昭说完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脸上:“你给为父记住!出征在外,可怕的并非刀枪甲胄这些表面光鲜的东西。”他说着拍了拍杨建业一身打理得整整齐齐,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褐铁甲。
然后用拳头捶了他儿子的胸口:“怕的是人心!安苏府全境过百万户,若是民心有变,别说区区十万之师,百万都有!你给本将打起精神来,一入苏州境内,半刻不得有失。”
杨建业神情恍惚,连忙点头。
杨洪昭这才回过头,他最怕的就是苏州民心向背,鞍峡口据渔民说是大湾,水流湍急,若苏州想抵抗到底必然不会轻易放他们过峡。
他不是傻子,如果他们能平安果了鞍峡口,摆开阵势,带的都是精兵强将,甲厚兵利,根本不惧苏州人。可他最怕的就是对方也不是傻子.......
.......
两百一十六,爆发+战前部署
苏州北城门已经半年多没有开过,原因很简单,出了北城就是迷山往南一代,那里的百姓先受叛军之祸,又遭厢军劫掠,早就心生不满。www.uu234.netwww.uu234.net
很多苏州城中之人也听到类似传言,说城外某村某寨聚众铸刀,募集乡勇自成一军之类,或是抱团起来袭杀过路官吏军爷等可怕传言。
很多人人心惶惶同时又感觉委屈无辜,那些烂事都是厢军做下的,关他们什么事.......
好在知府大人懂得安抚人心,厢军作恶,他却时不时派人安抚百姓,拨发粮食,很多人由此猜测,厢军不听知府号令,知府大人也没办法。
可没想这半个月来,苏州城北门不仅开了,而且穿着皂青服的衙役,带着知府旗号,骑着高头大马开始进进出出。早上出去几匹马,晚上就能回来几匹马,丝毫不少,这令不少人都安心许多。
至少城门开了那么久,也没见城外有人攻进来,知府大人在城门口也不过设了稀疏平常的六七个衙役看守,倒是令很多人心惊胆战。
.......
山坳口村处在迷山脚下,村中很多人靠打猎捕鱼为生。
日子并没有多好,可至少自在安逸,刘季一开始也是如此,从父亲那里接过家里上代人用的猎弓,把手处已经被磨的黝黑光滑,竹木胎,牛筋弦,这张弓就是他们家吃饭的命根子。
日子本就平静,已经好几代人如此,十六岁的时候刘季娶了隔壁村的女儿家,从此成为家中顶梁柱,一年后有了第一个孩子,可惜出生就丢了。
第二年他们又生了一个,这次活了下来,初为人父,他也很高兴,可偏偏这时,却大祸临头。
那天晚上半夜,他被家里的狗吵醒,起初以为是山里的狼饿极了下山叼羊,还小心带了猎弓出门,结果一出门,满山都是黑压压的人,数不清的火把将他们坐落在山坳中的小村子照得跟白天一样亮堂。
......
一个自称圣公的人,要求他们带上村里所有人,所有粮食一起走。
当然有人不想走,村头五十多岁的张老头死也不走,被他们按着砍了脑袋,挂在他家那棵老柿子树上。
一村六十多户都被强迫带走,成了所谓的“圣公军”。
起初还好,因为大家都带了粮食,有吃的在,都过惯了安逸日子,谁会想得到反抗呢?
可时间一久,粮食吃完了,有人开始跑,然后被圣公的人杀,跑不掉的哭也没用。
他们带的粮食也吃完了,一开始圣公的人还会给他们发些粮,后来人一多就开始抢,再后来直接没了,只能自己找吃的。
最令他悲痛欲绝的是,在苏州南边河岸附近,人群早就断粮许久,他外出给妻儿找吃的,结果一回来自家饿得骨瘦如柴的妻子满身是伤,哭得撕心裂肺,说儿子被人抢了!
刘季顿时觉得眼前天昏地暗,他早就听说,最近有些人已经饿得开始吃小孩了!
这漫山遍野都是浑浑噩噩的人,哪里去找儿子!
妻子悲痛欲绝,一天比一天不好,只会说些迷迷糊糊,他也听不懂的话。
后来他听说前面有些人终于忍不住,和圣公的人打起来,这时知府大人也带兵来救他们,两下夹击,把圣公也打死了......
他们终于可以走了,带着刀剑的圣公军也四散而逃,不再看着他们。
很多人却一脸茫然,刘季大哭一场,准备带妻子回家去,可路上人实在太多,过河的时候给走散了。
回家后他出村去找过好几次都没音讯,十有**也是死了吧......
经历人生大起大落,他沧桑了很多,可仔细想想这事又能怪谁呢?
本以为经这次大难,就难好好过日子,没想到这时候厢军又来了......
厢军穿着甲,挂着刀枪弓弩,打着抓叛逆的旗号,到处抢东西,家里只要稍微值钱的都躲不过,大家虽是被逼着走的,可起初心里多少有些心虚,所以也只能逆来顺受。
可厢军却越发过分,终于有天他听说隔壁村有厢军喝多了,砍了人,两边都打起来,死了十七八个人,出了这样的事,厢军才稍微收敛,可隔三差五也来“赶谷子”。
没错,厢军是这么叫的,其实就是明抢,不给就杀人!很多人怕得躲到山里去。
好在候厢军一走,知府就会悄悄派人给他们送些粮食,虽然不多,但每家都有,足够吃上些日子,仔细想想,当初被那什么圣公胁迫的时候,也是知府带兵来救他们的.....
......
刘季面对家里的火堆,想起这些事不由得凄然。
远处,知府大人派来的一队人似乎正跟村长还有村里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人说着什么,这次来的人比往常多。
经历那么多,刘季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天色已经暗下来,家家都在做饭。
这时候隔壁的表叔走进来,逆着火光道:“刘四,村长有话说呢,让村里男人都去村口,我们两个一块走。”
刘季点点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然后跟着出去了。
村口老柿子树下,去年的时候张老头就在那被圣公的人砍了,脑袋挂在树上,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被鸟吃得差不多了。
人眼珠是乌鸦鸟雀最喜欢吃的地方,所以人要是无人收尸,就会先被乌鸦啄走眼睛,成孤魂野鬼,乡下叫做“鬼瞎子”,是乡亲们最忌讳的死法。
可他们逃回来的时候张老头的眼睛早就被啄了,尸体不知被什么野兽拖走找不见,就只剩老柿子树上还有些肉的半个脑袋。
大家安葬了那半个脑袋,可张老头十有**变成孤魂野鬼了吧,刘季这么想着。
很快,村里男人陆陆续续汇聚在老柿子树下,大家都在切切私语,不知发生什么,村长带着几个人,抬着两个大箱子,点着火把来到树下,大家都停止说话,看向他。
村长站上路边凸起的大石头,高处众人一头,风声呼啸,他低声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他一叹气,大家都知道不会说什么好事了。
村长拄着拐棍,说话声音很低,但大家靠得笼,也听得清:“知府大人派人来是说他杀了作恶的厢军统领姜鹏。”
众人一听都高兴起来,可就在这时村长话锋一转。
“可没那么简单,他一杀,皇帝大怒,派来钦差大官问罪。”
大家都怒气冲冲,有人道:“姜鹏那狗日的做了多少恶,杀他有什么罪!”
“对啊!”
“这皇帝根本就是跟我们百姓过不去......”
“......”
村长摆摆手让众人安静,然后接着说:“知府大人说他一下没忍住火气,把那钦使也给杀了.......”
全场一下子寂静下来,只有风声在呼呼作响,即使是普通百姓,也大概能想到杀了皇帝钦使那该有多大的罪,不知要死多少人。
“朝廷派来讨伐我们苏州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估计有好几万,都是皇帝的禁军,平时都养在皇城里。
知府说他对不起大家,所以今天来的知府大人亲兵带来了粮食,还有兵器。”村长说着命人撬开他身边的两个大箱子,里面都是齐刷刷的上好铁枪头。
“粮食让大家分一分,兵器用来防身,快点跑吧,跑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留在苏州。”村长摇摇头,一脸悲怆:“这就是知府大人的原话。”
在场的汉子听完都低下头,有人喃喃自语道:“又要跑,这都跑多少回了......”
“每跑一回就要死人。”
“可出苏州,我们能跑哪里去......”
“狗皇帝欺人太甚!”
“......”
压抑而绝望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刘季捏了捏拳头,上前一步道:“村长,枪头和粮食我都要,不跑咧。”
“不跑,不跑你能做什么?”
大家的目光也都看向他。
刘季这时候反而坦然了:“我婆娘死了,娃死了,这下想想,我算是明白咧,就因为那个狗日圣公来的时候我怂了,不敢跟他拼命,总会想都会好起来......
反正跑十有**也会死的,我打算去苏州城,跟那些狗日的拼了。”
说着他自顾自走过去,从箱子里挑了个好枪头:“我要杀人,我先挑好的。”
汉子们呆呆看着他,然后刘季表叔也走出人群,过去从箱子里挑了一个枪头:“我也杀人!”
陆续不断的人走出去挑枪头,然后站在刘季那边,村长看呆了......
“你,你们这是要反皇帝!”
“去他狗日皇帝,老子自己打野味,自己种田地,个人养个人,哪有半分是他给的?那个狗日圣公来的时候皇帝在哪跌?他养的厢军,都他妈是一伙豺狼!”刘季表叔愤怒道。
众多汉子听了眼中都怒火升腾,也不再犹豫,全都上前选了枪头,站在刘季那边,村长看着情况,也不多说,只是走过来拍拍刘季肩膀。
村口夜风还在呼呼作响........
.......
丁毅站在苏州城头,看着一批又一批扛着刀枪的乡勇缓缓进入苏州城,苏州厢军统领姜鹏,还有朝廷钦使,中书舍人末敏云的脑袋挂在城门上方,每有人路过都会唾骂一顿。
苏州知府一纸文辞恳切,委屈满满的文书贴满安苏府全境,以退为进笼络人心,正如之前所预料的,一颗姜鹏的人头,一颗朝廷钦使的人头成了致胜关键。
可丁毅心中却明白,有些事改得了一时,改不了一世,要想真改,除非.......他自己来做!
“丁贤者,这么做真有用吗?这每天花的可不再少数,而且我看这两天还有不断加多的趋势啊。”身后的汪家家主皱眉道。
“汪伯父若是舍不得,撤了你家粥棚就是。”丁毅不想跟这短视的老古董多费口舌。
“这.....这贤侄说笑了......”老家伙尴尬的笑了两声,不再多说。
这几天他联合几大商家四处开设粥棚,但凡有从各地赶来苏州的义勇,都免费提供食物。
让下人和家中人提供食物的时候只说:同为苏州人,略尽绵薄之力,不及各位舍生取义之豪情万一。
效果肯定会出乎意料的好,因为同仇敌忾之中,情绪和气氛是会累加的,正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丁毅也知道他这么做肯定会引来苏半川不满,可苏半川无暇顾及。
说白了知府大人还是失策了,从未想过虽然他能煽动人心,可当数以万计的乡勇义士来到苏州城后,他要如何安置?凭借他有众多刀兵军器,无数贵重甲胄?
当丁毅那天听到苏半川炫耀的在他面前报出这些的时候他就明白,树立威望的机会来了,人要吃喝拉撒,然后才能上阵打仗,苏半川想了很多,准备很多,可都想到打仗去了,却忘了要如何养活这些人。
现在苏半川即使不满也不敢妄动,他丁毅一收手,安苏府养不活这么多人,只能看着他光明正大收买人心,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要是待会知府派人来找我,就说我出城去了,不知在哪。”丁毅交待随从,然后就快速离开了,这时候见苏半川不是个好主意。
.......
“砰!”苏半川狠狠的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好个丁毅小贼,居然利用本官收买人心!”
安苏府侧厅书房,苏半川大怒道;
在场的还有他的儿子苏欢,弟弟苏半安,以及方圣公。
苏半安摇摇头道:“派去找他的人都说丁毅不在,出城去了,一时不知在哪。”
“哼!他就是故意不敢见本宫,一时大意,以致今日!”苏半川重重的敲了身边的桌子。
方圣公却淡然用他难听的声音道:“苏大人也不必生气,这样确实能收买人心,但始终有限,不利用他们几大商户,大人能养活那么多人吗?”
苏半川喘着粗气,这才逐渐平静下来,无奈道:“方先生说得也在理......”
说完他突然回头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打得苏欢一脸懵逼,随后居然哭起来。
“逆子!你还哭!”苏半川大骂:“差点让你坏了我大事。”
他收买人心,让厢军抢粮,他再送粮,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其中需要做的就是秘密的将东边的粮送给西边,然后把西边的粮再运到东边。
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无所事事,想锻炼他,就把这简单的事情交给他,结果他还偷懒,就地收粮送粮,差点把他气出病来,要不是亲兄弟苏半安早点发现,只怕早就出事。
苏欢一脸不服气,哭丧着道:“爹,这有什么,反正不就是发粮,哪里发不一样,那些贱民能知道什么......”
“孽畜!你懂什么,你以为种田的农户都是跟你一样的酒囊饭袋吗!”苏半川大怒,他可不是草包,年轻的时候做过的实事多,懂的也多。
不同的田产不同的粮,不同的山出不同的水,那些眼力好的,经验多的农户能分辨出是不是自家种的粮食,所以他才要费尽心机把东边的粮秘密运到西边放。
可自家这个儿子简直越看越气!还不如种田的泥腿子。
想着,他无奈叹气。
随即换了话题,重重的敲了敲桌子:“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让朝廷禁军过了鞍峡口,两位有什么高见都说说吧。”
苏半安道:“哥,还能有什么高见,鞍峡口两面是山,居高临下,而且水流湍急,我们只要多埋伏强弓硬弩,然后在出峡口用船只堵上,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苏半川摆摆手:“道理我自然懂,可机会只要一次,要是朝廷大军有了机会重摆阵型,我们不过是散兵游勇,他们训练有素,迟早会被他们耗死,必须一战而定!越周祥越好。”
随后,苏半川赶走自己怂包儿子,眼不见心不烦,三人开始商议起细节部署。
.......
“如此,明天就由半安率军前往鞍峡设伏,我亲自坐镇苏州!”最后,苏半川一锤定音。
两百一十七、枪管+鞍峡口之战(1)
铁匠把一根条形铁片在稍微加热后用锤子重砸,让它中间凹陷。www.uu234.netm.www.uu234.net
然后加温到通红变软,接着在里面裹一根细铁棍,锻打中部,厚铁片逐渐卷曲,然后中部也在高温下粘合,形成一小段空心管。
抽出铁棍,接着再次放入火红的木炭堆加温,在接口处撒上少量石英石的粉末。
当中段冷却后,开始用同样的方法加温,然后锻打前段和后段,分段熔铸,直到一整跟铁条全粘合在一起,形成空心管。
在李星洲指挥下,铁匠将已经冷却下来的铁管又整体加温,锻打脱碳,去除杂质,直到铁管直径少了半公分左右。
这时候将冷却下来的铁管加热,埋在碳堆中渗碳,这时为了增加碳含量,使铁管外表面强度更大。
待铁管冷却,渗碳也差不多,接着就是下一步。
这也是滑塌枪管重要的一步,铣枪膛。
这一步人力直接做十分困难,所以李星洲用卧式手摇钻床。
很多东西听起来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但其实它的目的却是非常朴实和简单的,这种钻床结构简单,做工也不复杂,说白了就是一个木架,然后上面放大转轮,一端固体一跟铁条,前段削尖,然后打磨成粗糙的钻头形状。
然后将枪管固定在钻床表面,调整高度位置,涂上猪油,转动转轮,将枪管内壁打磨得光滑。
这个过程比锻造简单上许多,可钻床的打造却是个费时间的工程。
现在王府总共就只有这一个手摇钻床,还是赵四和他两个徒弟花了半个多月才造出来的。
这属于最简单的一类手动机床。其实机床这种东西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人用,只不过叫法和功能不同罢了,作为辅助工具也没有得到太多重视。
李星洲亲自上阵,教赵四为首的几个工匠这东西怎么用,经过好几次认真铣膛,然后将里面磨下的铁粉吹出来,收集好可以再用。
接着就是校直。
校直目前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对着太阳光,看光线能不能完全通过。
赵四能通过光线看出哪里弯了,定好位置,敲打校直。
接着将手摇钻床上铣膛的钻头形状铁条换成菱形的铁柱,抹上猪油,用同样的方法钻通枪管。
这是铰孔,直白的说就是磨平枪管内壁,保持光滑,同时调整枪管口径。
李星洲满头大汗的摇着转盘,赵四和他的大徒弟紧紧按住枪管,不断向前推,而小徒弟则负责添猪油来保持润滑。
整个过程十分费力,李星洲手臂酸疼,但没停下来,做这活计最忌讳中途停下。
他咬牙接着转,终于,许久之后黑色的猪油从枪管另外一端流出,之所以是黑色,因为里面裹挟细碎的金属碎末,所以呈现黑色。
李星洲松了口气,终于,饺孔也完成了,看似简单的一小步,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最后的步骤只剩下用锉刀打磨表面,这一步不需要他,王府里的工匠都会,是基本功。
第二天下午,一根滑膛枪枪管制作完成。
总的来说这已经是当下能做出的最好枪管,也是蒸汽机投入使用之前人类能达到的最好枪管工艺,虽然材料上还有些许差距。
事实上直到蒸汽机出现,使用蒸汽镗床直接镗出内径,并拉出膛线之前,这可以归类为最好枪管之一。
这种枪管只要在锻打上多下功夫,绝对合格。
可问题在于太费时费力,他和赵四两个徒弟,还有另外两个王府铁匠合力打造,前前后后也用了七八天时间才打造出这样一根枪管。
也就是说,他现在调集王府全部铁匠,花时间教会他们,制作更多手摇钻床,大概一个月也就能造十八根左右枪管,王府一年产量不过两百根左右,这还不包括枪械其它部件。
要是有蒸汽机就好了.......
李星洲忍不住这么想,如果有蒸汽机,有蒸汽镗床,一天产百根枪管都不是梦。
而且现在他有石墨耐火材料,炼制出高碳钢也是不久的事,蒸汽机也不存在材料学上的难题,难题在于.......
他不了解蒸汽机啊。
这就很尴尬了,李星洲很喜欢汽车,也经常捣鼓汽车,所以他对内燃机是很有研究的。
可问题在于,内燃机存在的技术难题还太多,气密性也好,燃料问题也好,很多都没法解决。
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蒸汽机,可蒸汽机.......他前世接触过的车就没有用蒸汽机的,也没怎么去研究过蒸汽机。
这就非常尴尬了.......
所以他只好暂时先用这种老办法,产量少就产量少吧,以后总会有办法。
至于枪械是用原始的点火枪,还是火绳枪,或是遂发枪,那自然是要遂发枪,因为三种枪械本身在制造技术上并没有跨越性的发展,加工不存在难题,不同的不过在于思路上的进步罢了。
既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干嘛要傻乎乎的再去绕一遍呢,强行降低自己智商?
遂发枪的工艺并不复杂,早在明朝就有人提出。
很多人对历史是有些许误解,大概是因为近代史的影响,其实火器一直是中国历史上很重要的一种武器。
宋朝期间就有,不过威力并不过关。
到了明朝虽被材料技术拖累,但在火器发展和重视上却是位列世界前列的,明军军队中的武器超过七成是火器。
明朝有一个叫赵士贞的火器专家撰写一本叫做《神器谱》的书,里面设计了十几种不同鸟铳。毕懋康在《军器图说》中提出“自生火铳”,其实也就是遂发枪,可惜明帝国来不及实验这种构想就匆匆埋没在历史中,遂发枪在之后确实也统治了欧洲接近两个世纪的战场。
而在清朝康熙期间,几场大的对外战争也都是使用火器制胜。
他还实行精兵策略,即精简战斗人员,然后装备优质火器,他征讨葛二蛋期间,虽有数万大军,但其实真正作战部队只有三千使用火器的精锐部队。
这种战术是十分成功的,也足见他对火器的重视。
可到了败家子乾隆,不知为何,他莫名其妙就自大了,然后开始闭关锁国,大兴文字狱,修四库全书,烧了大量珍贵文献。
其中毕懋康的军事技术珍宝《军器图说》也被乾隆焚毁。讽刺的是这书上有一句话“夷虏所最畏惧中国者,火器也”,最后大清王朝也因这句话而亡了。
技术的竞争就是逆水行舟,停滞就等于倒退。
李星洲这些天很忙,许多数据需要用规范又保密的方式记录下来,能帮忙的只有秋儿。
他用汉子,字母,阿拉伯数字组合的方式,这样一来即使被盗,外人肯定也看不懂。
这些宝贵知识是有些是他前世都没有的,比如石墨耐火材料中石墨和黏土不同比例的不同表现,加热的适宜温度,含硝土壤的具体特征,制硝水析最佳温度等等,这些都是王府工匠们在生产中逐渐发现的。
李星洲买了很多装订的小册子,交给工匠,让他们有新发现就记下来,一旦证实重重有赏,用钱买知识,这是天下最划算的买卖,结果反响很好,工匠们热情都很高。
几天前,他将黑火药配方,手雷的所有制作工序亲自带进宫里交给皇帝,然后去度支司要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并不能一步到位,因为度支司支出的是库银,加了皇家烙印,需要重新熔铸才能投入市场使用,度支使薛芳告诉他会分批到,一个月能将全部运到王府。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可皇帝的要求也不小,要求王府每年至少产出手雷五千枚,然后上交兵部,归枢密院调用。
没办法,军器监势小力薄,还不常设,不可能自己留着。
随后李星洲亲自跟江州大商谈定一笔大生意,下个月将从江州卖进五千斤熟铁,这次可是熟铁,不是铁矿,有了军器监少监的身份,根本不用藏着掖着,他也就不客气了。这是一大笔钱,严听了差点骂人,可还是没办法,世子做事向来让他摸不着头脑。
江州的商人大喜,谈完生意后还送了他几条非常珍贵的虎皮褥子,他送了两个丫头一人一条,然后给诗语也送了一条。
诗语起先还拒绝,结果李星洲采取强硬措施之后就收下了。
珍宝阁初见成效都是诗语的功劳,她果然很擅长处理交际,很许多达官贵人都说得上话,这种趋势下去,珍宝阁很快就会超过听雨楼,成为王府主要经济来源,支援王府建设。
毕竟那是奢侈品啊。
其实王府最初的主要经济来源和其它达官贵人家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俸禄和土地,可后来潇王离世之后,因为李星洲没有爵位,王府大片肥沃土地被皇家收回,只剩下听雨楼和后山的大片荒地了。
下午吃过饭,李星洲刚准备去后山看看火药生产,季春生就气喘吁吁冲进来,大声道:“世子,打起来了,南边打起来了!”
........
苏半安带着知府亲兵,身后跟着群情激愤的百姓,浩浩荡荡连着好几个山头向鞍峡口进发。
在他的知府哥哥一番悲天悯人、慷慨激昂的演讲之后,民众情绪终于被推向顶端.......
他不知道身后跟着多少人,因为他已经估计不过来。一边行军还一边有人不断加入进来,几乎苏州全境百姓都知道知府大人将在鞍峡口伏击朝廷大军,从此安苏府将独立成国,不受朝廷欺压。
因苏州一带地处东南,根据古时地名,他们决定自称徐国后人,取国号为“徐”,苏州知府苏半川自称“徐公”。
安苏府境内先受叛军之祸,又遭厢军肆虐,朝廷不安抚人心不说,还派遣大军前来,民怨四起,响应云集。
.......
正午,苏半安站在鞍峡南岸最高处,远远看去,两岸丛林中到处都是四方汇聚而来的百姓,密密麻麻,山林间都是人的声音,鸟雀野兽都不敢出声。
不过除了身边的的数千精兵,他根本指挥不过来这么多人。
两岸来回一趟都需要小半个时辰,好在昨天他和方先生还有徐公商量过此事,也料到这种情况,于是派出军中老兵到四处督战。
数不清的民众导致战线十分漫长,满山人群两岸一度拉开十几里,还在不断蔓延。
他只能不断派人传令,让上游的乡勇收缩,因为上游是交战前沿,必须把他的精锐部队调过去,否则上游一败,士气大损不说,朝廷军队也有了喘息机会。
光这些调动,也用了整整一下午,他才穿过众多百姓,将精锐部队调到上游。
关于战术,他也尽量简化,再三交代督战老兵,让他们稳住乡勇,以山顶火光为号,一堆火就是放箭,两堆火就冲下山杀敌,没有其它任何命令时不得妄动。
而鞍峡口那边,他已经派人在江中立起木桩,然后凿沉大船,将出口水道堵住。
期间斥候不断回报,朝廷大军的位置,随着好几次回报后,他眉头也慢慢舒展开了,因为按照探子估计,朝廷先锋大军船队会在黄昏左右到达鞍峡口。
苏半安顿时心安许多,看来朝廷先锋军的统帅是个草包。
黄昏光线不好,将黑不黑之际,比晚上更要命,他们居高临下会变得十分有利。这说明皇帝选的前锋大军主帅毫无防备,让苏半安十分高兴。
朝廷派这样的为帅,看来可以一战而定了!
时间慢慢推移,两岸义愤填膺的百姓越聚越多,几乎一眼望去,到处是人,太阳开始逐渐下落,远处的江面依旧平静。
很快,太阳已经完全落入远处山后,只有霞光还在微微照亮天空,气氛越来越紧张凝重起来,连苏半安也开始心跳加速,紧紧盯着远处水天交接之处。
不一会儿,黑暗的林间,一个斥候喘着粗气跑过来道,然后跪倒在他旁边的落叶上。
“大人,来了,大军来了!”
......
“父亲在干嘛?”起芳一身甲胄,穿过种满各种药材的小院,旁边的护院连忙低头答应:“大人正在屋内熬寿岁汤呢。”
她不满的将手中兜鍪丢给护院,然后冲入内堂,里面只有几张落了漆的老旧桌椅,还有个灶台,一个精瘦而头发花白的老头身着华服在加火,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婢女,与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人正是泸州知府起栋。
“父亲!”起芳火急火燎推开屋门走进来,不满的道:“你怎么能扣押苏州派来的人!”
起栋加好柴,然后回头,不满的道:“不然你让为父怎么办,苏半川那点心思我会不知,我不是等着再看看吗。”
起芳挥手,示意两个婢女出去,两个婢女一走,她才道大声说:“这种事怎能观望,要是安苏府真打赢了呢!”
“这不是还没打么,鬼晓得他们那个会赢,不管哪个赢,为父总有办法,当下你不要来打扰我!”起栋不耐烦的要赶她走。
起芳气得不行,他父亲这两年痴迷于追求长生,不理政务不说,而且优柔寡断,根本不敢作大事。
她怒哼一声,气哼哼的摔门而去,现在苏州上下大小事情都是她和两个哥哥在打理。
特别现在泸州气氛紧张,情况复杂,因为受到之前什么狗屁圣公造反的牵连,还有厢军作乱的影响,人心浮动,局势紧张。
泸州城门已经紧闭半年多,每天只敢开两个时辰,而且门上城吏多达数十。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可即便如此,朝廷也不管不问。
她其实早就主张加入安苏知府,干脆举兵算了,这种局面下与其苦苦死撑,不如破而后立,再说苏州知府她见过,其人确实有雄心壮志,手段高明。
当初苏州知府为他儿子苏欢向起芳提亲,被她当场毫不犹豫拒绝,并直言若是嫁给苏州知府她便愿意。
苏半川的儿子不过是个草包罢了,苏州知府虽然比她大二十来岁,可她并不在乎,有本事的男人才是大丈夫,可惜的是后来因为苏州知府那泼妇干涉,此事没成。
起芳和她大哥再三劝说过父亲,让他跟苏州知府一起起兵。
事情要是成,父亲就能顺势称王!如此霸业雄图,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有机会,天高皇帝远,狗屁朝廷有何好效忠的,可父亲依旧没有决断,还是痴迷于追求长生,差点把她们气死......
她才怒气冲冲出门,手下的亲兵就急匆匆赶来小声道:“大小姐,厢军统领洪金说他明日有事,就.......就不带人巡城了.......”
“他胆敢!他这是借机要挟。”起芳眉头一横,大怒,随后踱步,没走几步她然后突然回头问亲兵:“他在哪跟你说的话?”
“就在南门城头上。”亲兵回到。
“城南,不是厢军大营?快,去叫几个好手带上家伙跟我来,把二哥也叫上。”起芳说着一把抓过护院手中的兜鍪带在头上,然后大步向外走去。
亲兵跟着不解的问:“大小姐这是.......”
“洪金死了,厢军就归我管。”起芳说着翻身上马:“敢在泸州城说这样的话,他以为在自己大营吗!”
亲兵恍然大悟,点点头然后急匆匆去叫人了.......
很快,一行十余骑快速穿过泸州街道,向着南门奔去。
两百一十八、鞍峡口之战(二)+方先生的图穷匕见
生活不同于诗歌,并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之分,即便有人会在在心中强行划分,正义也不会总是战胜邪恶,而那些划好界限的,往往都是最凄惨的......
黄昏,山风呼啸,山头的树木摇曳,狰狞恐怖。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苏半安屏住呼吸,远处连天的水面开始出现连绵的巨大影子,高大如楼阁,笼罩在光晕中,即使大家早已信心满满,义愤填膺,视死如归,可在那些庞然大物面前,心中还是本能的战栗。
苏半安只能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所有人肯定能忍住......
一定要忍住,不要紧张,不要畏惧,必须把船队放进来,可他无法告诉所有人,现在只能祈求老天保佑。
苏半安扒开树枝,静静看着那些恐怖的巨大影子顺流而下,连成一片灯火通明见头不见尾的水面城塞,江水映着红光,如同被烈火点燃一般,光看这景象就令人胆寒。
隐约间他能见到人影的轮廓在船上移动,苏半安知道,这么远的距离他还能看见,是因为敌人身上精良的铁甲片反射着火光,这令人更加不安,心跳加速........
好在傍晚日落,被炙烤一天的大地开始冷却下来,此时是一天中风最大的时候,狂风呼啸而过,吹动鞍峡两岸树木,树木发出的巨大的声响和无时无刻在晃动的树影掩盖了他们的身影。
天助我也!
苏半安心中稍稍放松,同时也在心底嘲笑起对面的率军之将,在黄昏光线不好的时候过最危险的鞍峡不说,还不知道傍晚是一天风最大的时候,会扰乱视听,难查敌情,看来敌将比他想的要无能的多。
足足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左右,朝廷大军才完全露出首尾。
远远看去,庞大的水中城寨连绵数里,灯火通明,江面如着火,大船在前,小船在后,辎重船只压后,离最先的船队五六里的距离,井然有序,根本没有偷袭的机会。
好在所有船都是收帆的,现在顺江而下,速度比较快,前锋船只已经快进入他们埋伏的范围,只要他们再进一里左右,就没有退路了......
.......
方圣公披上铁丝甲,然后腰间挂了剑,翻身上马。
他已经许久没有摸剑了,但今晚,他不得不为之,寨子里都是木质结构的房屋,如同堡垒,却不只有一个寨子,树林后到处灯火明亮,都是这样的寨子,连绵数十里,山腰、山顶全都是,这就是他的真正实力。
各个寨子的里的人点着火把汇聚过来,很多人目光闪烁,在远处山坡上围观,方圣公身边是他最信任的畸剑客,黑衣配剑,不着甲,不带盾,靠自身精湛武艺,有百来人左右。
其它的都是从各个村寨聚集过来的汉子,自带刀枪,猎弓,穿着自制的皮甲,火光不断汇聚,人越来越多,到天色逐渐暗下之时,已经汇聚千人。
老人、孩子和女人们在远处看着,圣公骑着马,环视一圈,他知道现在没人想打仗了,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
方圣公拿过火把,高高举着,然后用嘶哑刺耳的声音道:“我知道,大家好不容易安定的活了几年,都不想打仗,我也不想!
可大家不知道,早从五年前开始,养活我们山寨的大头早就不是苏州知府,知府每年只给我们八百人的粮食!养活我们的是那些苏州大商,还有我们自己,自己打猎,耕作,押镖,我们活得比别人好!”
大家目光都看向圣公,眼中大多都是不敢相信的目光......
圣公骑马在人群前方越过,其实他也觉得讽刺,现在真正养活他们的其实早就是当初他们打劫过,对峙过,猜忌过的商人,真是造化弄人。
“知道为什么知府只给我们八百人的粮食吗?”方圣公大声问,面对众多迷茫眼神,他有些悲戚的道:“因为他想要我们寨子只有八百人!如果人多了,他会不安,他会害怕,我们就会永无宁日!”
方圣公说到这心中颇感凄凉,这种感觉就和当初吴王叛乱失败,他们四处奔逃,寄人篱下,天下无容他们之地一般,他起初以为可以带着这些人在苏州安顿下来,抢劫也好,种地也好,和官府交易也罢,只要能活下去。
可最后他终于明白,世上本就没有容纳他们这种人的地方,除非他们能再次拿起刀枪。
“现在我们寨子里有五六千口人,数千汉子,官府要是知道实情,绝容不下我们!”
方圣公纵马大声道:“我每年只收官府八百人的粮,以此迷惑苏州知府。在寨子里自己开荒种地,又从苏州大商那边求一些,才够过日子,可迟早有一天,官府会知道寨子里的情况.......”
说到这,方圣公咬咬牙,当初他只有几百号人,所以官府敢收留,并且把他当做棋子,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可现在他有几千号人了.......
“如果想活命,只有先下手为强!”映衬着火光,方圣公的脸庞变得狰狞起来。
.......
朝廷前锋船只已经进入埋伏,而且船顺着水流,他们已经没法回头了。
“点火,快!”苏半安下令,过了一会儿没人回应......
一回头发现他的亲兵呆呆看看这下方火光明亮的庞大船队,吓得全身发抖,加之风实在太大,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苏半安大怒,想反手给他一巴掌,可突然发现身边许多亲兵都是如此,全身都在颤抖,即使他们再怎么精锐,和朝廷禁军比起来,不过是没见过世面,没打过大仗的杂牌厢军罢了。
苏半安恨铁不成钢,心中恼怒,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周围的将士都看向他。
“把火石给我,本将亲自去点信号火堆。”他说着拿过火石,匆匆冲上山顶,将士们跟在身后看着他,他敲了几下,火星一下子点燃底部的油,然后易燃的干枯棕树外壳被点燃,烧着上面的干木头,瞬间火势弥漫,照亮山头。
苏半安拔出腰间配剑,站在火光前高声道:“与本将共杀敌!”
瞬间,士气高涨!
身边的将士也跟着高呼“杀、杀、杀......”
早埋伏在下方的弓弩手见山顶火光,瞬间放箭,洪亮的呐喊开始蔓延开来,然后连通两岸,一时间突然喊声震天,众多早就等待多时的乡勇也纷纷放箭。
他们只记得一堆火放箭,两堆火追击。
箭如雨下,苏半安在山头居高临下,看到下方朝廷大军前锋乱了阵脚,船面人影晃动,四处奔走。而己方喊杀声越来越大,振聋发聩,回荡在山谷之间。
形势一片大好,大局已经定!
苏半安心跳加速,此生从未如此激动过,此战若胜,他将名留千古!
苏半安亲自带剑下山,到更加前方的位置观看,离朝廷大船不过两三百步的距离,此时很多士兵人已经点燃火堆,射出火箭。
伴随强力的东北风,他们的箭射得更远!
天助我也!苏半安大乐,也抄过身边士兵的弓亲自射了几箭,鼓舞人心。
可就在这时,突然身边一阵强风,旁边的士兵一下子消失在他视线中,然后后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回头时那士兵已经被钉在身后的树干上,借着火把,他肩胛骨完全被射穿,击碎,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床子弩!
苏半安脑海中闪过那东西的印象,头顶就传来恐怖的呼啸声,如同成群蝗虫过境,一阵接着一阵,树林枝叶被打得里噼里啪啦作响,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摧残众人心智。
禁军开始反击了!
他们的反击十分有序而且训练有素,呼啸的箭矢、弩矢一阵接着一阵,毫无喘息机会,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人胡乱射击能比的!
苏半安连忙躲在石头后面,他们人多,只要耗下去,迟早会.......
就在这时,他一抬头看向江面,瞬间眼睛瞪大,瞳孔紧缩.......下方一百多艘朝廷船只突然短时间内同时张开船帆!
苏半安如遭雷劈,整个人都不好了,一颗心不断下沉,直到最底,敌人早有预料,事先做了准备......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敌将会傍晚过危险的鞍峡了,因为......
傍晚风最大!
苏半安顾不得躲避弩箭,着急的站起来大声喊:“快,快点第二堆火,追击!全部追击,不能放他们走!”
他才喊完话,下方灯火通明的水中城寨全扬帆完毕,接着傍晚强劲东北风开始停止前进,然后逆流缓缓后退,虽然逆流,可傍晚风力强劲,加之船桨用力,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禁军弓强弩快,铁甲森然,训练有素,一波又一波的整齐射击逐渐压制两岸散兵游勇。
整个禁军船队开始后退了。
苏半安几乎疯了!
今日朝廷大军若是安全后退,他们就彻底输了!
虽然百姓们会认为自己赢了,可是禁军几乎毫发无伤的后退,重整旗鼓就可再战,朝廷可以耗,他们耗不下去啊!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统率调度,每拖一天就是在抽他们徐国的血!不需多久,就能活活拖垮他们。
“快,追上去!追上去!”苏半安歇斯底里的怒吼,眼眶血红,这次要是输了,他们将有灭顶之灾。
山路崎岖,加之船接风力,人怎么可能追得上船.......
苏半安咬着牙,脱掉厚重的鳞片甲,身先士卒,气喘吁吁冲了上去,期间在黑暗里被树林里的藤蔓绊倒好几次,可他依旧咬牙追,士兵受他鼓舞,也咬牙点着火把紧紧跟在后面。
而在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只听说要追,又见山头两堆火光,也纷纷跟着跑起来......
.......
苏州城外,一片静谧,城内厢军和民众都随军出征,只留下众多老弱之人,城头也只有两个老兵看守。
两人一边喝酒御寒,一边看向东南方向,那里的惊天大战将决定他们的他们的所有人的命,虽然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打起来,苏州城本就地势平坦,根本看不到那边的情况。
两人正忧心忡忡闲聊过去岁月,家中老小时,突然觉得城头有声音,起初以为不过是耗子之类的东西,可不一会儿,又听见声音。
两人结伴过去一看,瞬间呆住了,城边吊着两个人!
......
“圣公,瘦猴他们爬进去了!”
方圣公点点头,他精挑细选,带来五百多人,都贴着苏州城墙走,此时苏州城是最空虚的。
苏州城北门高不到两丈,背对迷山,接泸州,所以向来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不一会儿,城门就被缓缓打开了。
方圣公带着众人匆匆进城,直接奔着安苏府衙门而去,他等这天已经许久了。
他其实早就没了倾覆朝廷之心,当年大仗他就明白过来,不管怎么打仗,为何打仗,死的都是无辜又无知的百姓罢了,他们大多身不由己,却心地纯实,所以被人欺,被人利用。
他始终救不了天下苍生,就如他当初救不了父亲一般。
经历那么多,现在他明白过来,只有狠下心来,不顾别人死活,才能谋求一条生路。
他别无他求,只盼着自己寨子里的人能安稳在迷山中生活下去,为了这天他审时度势,谋划许久,也杀了很多人,付出了很多,只等现在,所有大军、百姓倾巢而出,苏州变成一座空城。
杀了苏半川,然后各大商家已经答应会将事情压下去,并且由他们主理安苏府事务,到时就将迷山北部地区划为新县,归他管辖,所有迷山中人都可以在那无忧无虑生活下去。
当初他只带来几百残兵,后来他们亲人寻来,加之迷山周围的猎户,被逼落草的匪盗的加入,如今的迷山山寨人口,已经足以单独成县。
方圣公带人绕过主大街,靠着城边走,此时城中只有少数大户还有老弱病残,根本没人能阻止他们,苏半川肯定也始料未及。
他其实也想过用其它办法,可苏半川这人虽然表面总是笑呵呵的,看起来像是老好人,可却心思缜密老辣,就连每次去迷山都会带上数百骑兵,说是运粮,可运粮哪有用军马而不用驮马的。
他别无选择,迷山五千多人都盼着他呢。
他们贴着城墙穿过苏州众多繁华街市,此时早已冷冷清清,街上空无一人,即便有人不小心看见了,也不敢声张,很快他们就来到安苏府。
安苏府十分庞大,毕竟苏州乃是景朝最为富庶的几个州府之一,此时安苏府的牌子已经被撤去,改成“徐宫”。
方先生不屑一笑,何其相似啊,当初吴王出兵之前,也将他的王府改叫“吴宫”,可惜最后的结果就是葬送数万无辜性命。
门前看门的门吏认得他,可见他带来这么多人似乎突然反应过来即将发生什么,赶忙大喊叫人,然后惊慌失措想要关门......
可惜依旧晚了,前面几个汉子才搭弓,门吏就吓得慌不择路往里跑。
随后不断有衙役汇聚过来,始终不过一二十个人,见他们人多根本不敢交兵,吓得屁滚尿流往安苏府深处跑,几个跑慢的被当场射死。
方圣公闲庭信步缓缓走进去,身后跟着大批精锐黑衣畸剑客,还有山中精挑细选的善射汉子,安苏府剩余的衙役们根本不是对手,射死了几个人后就无心应战,只知道跑了。
几乎兵不血刃,他就突破了几十个衙役的抵抗。
“苏半川,这怪不得我......”方先生低声说,然后命人破开安苏府后院的大门......
两百一十九、鞍峡口之战(终)+落幕
山风“呜呜”作响,大船小船拉满风帆,天色逐渐暗下,却还没到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步,两岸树木的轮廓在风中恣意摆动,张牙舞爪,狰狞得吓人。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受伤的禁军被拖进船舱救治,接着弩手一波换下另外一波,“嗡”的一阵声响,根本看不到射出去的弩箭,只能靠经验。
这种环境下是最考验军心的,因为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箭矢刺耳吓人的呼啸,夹杂风声,如同死神呼唤,然后死亡就到了,能不能活只看运气。
这种恐惧下最容易令军心溃散,正在杨洪昭皱眉时......
火光亮起,划过天际,众多明亮光点划过天空,从两岸向着船只飞来!
来得好!
对方主将显然经验不足,犯了错误,他本不该用火箭的,除非他能隔空把所有船塞满柴草,表面抹上油,否则火箭毫无意义,反而一下子让将士们看清了那些黑暗中催命的箭矢。
如果看得见,就能防,即使死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军心正在逐渐稳定下来,有条不紊的开始反击。
杨洪昭早有准备,他猜测鞍峡口附近七八成几率会有伏击,所以选择风最大的傍晚通过,同时早命人爬上桅杆随时待命,一旦情况不对就开帆后撤。
果然,大多都被他料中,两岸树林间火光明亮,密密麻麻的渺小人影如蚂蚁群一般翻过山岭还在死追,可人哪会追得上船。
“将军神机妙算,若非早有安排,我等只怕还真糟了奸人诡计!”副将也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道,山两岸只看火光人数也是他们数倍之多,若不是撤得即时,只怕已经出事了。
杨洪昭没说话,只是抚了抚胡须,行军打仗他也是老人,虽不及冢道虞,但经验始终是有的,借着强劲的东北晚风,加之生死危机下船夫卖力,庞大的船队开始缓缓回头,逐渐将远处山上漫山遍野的光点甩开。
杨建业站在船头,刚经历方才的惊心动魄,此时嘴唇还在颤抖,膝盖发软,一句话说不出来,又想起自己之前所说的狂妄之言,现在羞愧得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刚刚要是晚上一会儿开帆,他们可能全都会死在鞍峡,生死之间的小半个时辰......
船队已经脱离射程,船上到处是箭矢,好在距离远,加上禁军甲胄精良,受伤的居多。
“不能掉以轻心,加强戒备,全速度后退,退到瓜州附近。”杨洪昭下令。
瓜州距离苏州足有八十多里,副将听了也觉得会不会太过小心谨慎,可一想将军之前的神机妙算,便也不再迟疑,下去传令了。
庞大的船队趁着江面晚风,船帆被狂风吹得“呜呜”作响,如同鬼嚎,惊魂未定的底层船夫快速划动船桨,导致即使逆流船队依旧很快,山头的火光现在已经远去,被甩开一个山头.......
杨洪昭松了口气,可一回头,却发现身后远处的天边却被火光照亮了,看距离大概只在七八里之外的样子。
“怎么回事?”杨洪昭大声问左右,副官不解的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连忙抬头问爬在桅杆上望风掌帆的斥候:“后面是怎么回事!”
风声很大,他连问两遍,上面的斥候才大声回答,他的声音很奇怪,似乎大声哭喊,又好像惊骇:“船队!......大人......一样多......很多船!.......没开帆,完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呜呜作响,众人几乎睁不开眼,听得隐隐约约,一下子不理解。
那望风的说完,手忙脚乱的开始向下爬,副将大怒,开始骂他擅离职守。
可杨洪昭却听到了关键,船队,很多船,没开帆......
刹那间,他瞪大眼睛,眼前一黑,脚下没站稳......副将连忙扶住他。
眼前灯火摇曳,光点闪烁,竟开始逐渐模糊起来,越来越看不清,后方火光冲天,越来越亮.....
“将军,将军怎么了!”副将和杨建业手忙脚乱扶住脸色发黑,嘴唇发紫的杨洪昭。
杨洪昭神情恍惚,他知道,大军南下,水道净空,怎么会有船队呢?要有也只有太子的后军罢了!
没开帆,顺水而下,速度最快,自己这边开了帆正全速后退.......
杨洪昭气得嘴唇发抖,大骂道:“竖子!竖子!误我大事!”
还在有些懵逼的副官和杨建业突然听到后方传来的巨大嘶鸣声,如一面山一般巨大的沉闷战鼓被敲响,声音穿透晚风,响彻江面,回荡在两岸山谷之间......
打雷?还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相撞了!
那望风的斥候终于爬下桅杆,惊慌失措跑过来,哭喊道:“大人,船队!后面有跟我们一样多的船队,他们没开帆,和我们后军撞上了!”
副将也杨建业这才明白过来.....
正好这时,远处的星星点灯的火光逐渐翻过山头,而且越来越多,逐渐呈漫山遍野之势......
“快,收帆停船,放下小舟,让将士脱去甲胄弃船先走!船夫、役夫不要管。”杨洪昭挣扎着大声下令道。
“可是父亲,停船不行吗,为什么要弃船......”杨建业有些不舍的道,这可是朝廷最好的战船。
“百万斤的船,怎是说停就能停的!
再者前军顺风,后军顺水,都是全速,已无力回天......按我说的办,否则叛贼追上来,谁也走不了!”杨洪昭悲愤的道,后方接二连三传来恐怖的撕裂和撞击声,夹杂着惨叫,即使船队前后隔着好几里距离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那如雷鸣般的碰撞,还有木头撕裂时的恐怖声响。
“末将遵命!”副将咬牙道。
杨洪昭无力点头,后方天空火光汇聚,恐怖的声响不断回荡,惨叫和火光混杂一片,人影迷乱......
前军后军船队连绵十几里,加之光线昏暗,一个全速顺流而下,一个全速顺风而上......
看着后方惨烈的场面,杨洪昭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不知道是因为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还是因为为国悲悯,或是那些无辜死难之人.......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太子的后军要匆匆赶上来,以致酿成今日大祸!
........
“怎么会,怎会如此........方老弟!哈哈哈,这是要做什么?深夜造访,有话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说.......”苏半川穿着内袍匆匆跑出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满脸都强撑的笑脸,可肥硕的大腿内侧却在颤抖,神色慌张。
他身边只有几十个瑟瑟发抖的衙役,方先生的人大片动涌入内院,内院宽广,可也容不下这么多人,还有大半等候院外,包围整个院子。
“放箭!”方先生毫不留情。
几十个最前面的山寨汉子突然举弓,开弓搭箭一气呵成,一阵呼啸声汇总,衙役成排倒下,苏半川肥硕的身体后退两步,然后呆呆看着胸前还有大腿上的箭,似乎要哭,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摇晃两步终于重重栽倒在地,喘息一会儿失去声息。
血水晕开,从台阶流淌下来,很快吸入地板,剩下几个衙役跪地哭喊着求饶,方圣公没有手下留情。
“圣公,方家老小.......”
“一个不要放过。”方圣公上前几步,看着苏半川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脸,后面阁楼传来男女老少的惨叫声。
方圣公低声道:“忘了告诉你,我喉咙上的伤疤并非救吴王所伤,我是进去杀他的,可惜他太厉害,没杀成。他执意不退兵就是不给兄弟们活路,不给活路我们就自己找路......”
说着他动手掩上苏半川死不瞑目的眼睛。
不一会儿整个“徐宫”已被血洗,夜色中男女老幼,无一限免。
方圣公松了口气,全身虚脱下来,过了今夜,迷山五千多口就能安安稳稳活下去了。
“走吧,悄悄来,悄悄走,苏家东西不要动......”方圣小声公道,然后带着五百人趁着夜色开始撤退,今夜他们需要连夜回到迷山。
众人带着一身血,才出王府,突然听到街角黑暗中有人高喊:“捉拿杀害徐公贼子!”
“捉拿贼子!”
“贼子闯府衙,杀了苏大人!”
“.......”
喊声纷乱嘈杂,而且不只一人在喊,不一会就连成一片,惊动四周民宅,到处纷纷亮起灯火......
接着一大圈火光亮起,徐宫门前已经被众多军士团团包围,着甲军士点着火把,里里外外将大门围了好几圈。
放先生一颗心瞬间沉到心底......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方先生大声问话。
回答他的是一声厉喝:“大胆贼子,擅闯徐公府邸,杀害徐公,格杀勿论!”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的畸剑客纷纷出剑上前.....
“嗡~嗡~嗡~”悠长的沉闷声响回荡在黑暗中,火光下大片的黑衣剑客瞬间倒下哀嚎,再也站不起来......混乱中有人替方圣公挡了箭,短短一会儿,他们的人已经倒下大半。
方圣公撕心裂肺,早没了从容,大喊道:“快退,退进去关门!关门!”
可对方的弩矢并没停下,措手不及之下,他们的人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当方圣公退入府内,关上大门时,身边已经只剩下十几人,满身血污,惊魂未定。
到底是什么人.....方先生眼睛通红,双手颤抖。
“贼子躲进府中去了,快破门!”
“别走了贼人!”
“......”
门外火光晃动,有人大喊着,方先生心如死灰,他明白过来,自己被利用了.......
不一会儿,声音逐渐安静下来,他听到有人走上台阶,然后隔着大门,熟悉的声音响起。
“圣公,我早就告诉过你,不着甲,不带盾,便是武艺再好也是没用的。”
“丁毅!”方圣公咬牙道。
“没做,正是我。”门外是丁毅的声音:“其实你早该明白,苏半川死了,总要有人来担这件事才行,他确实有手段,在百姓里民声太响,不死人压不住的.....”
“哈哈哈哈.......”方圣公隔着门惨笑起来:“我哪会不知道,只是太信你罢了,现在看来是自作自受。”
丁毅许久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师傅,你为了迷山五千口人可以不择手段,不管死多少人,不管做什么都愿意,我也一样......”
“我六岁那年,剑南路的白夷乱边,朝廷要出兵,缺钱。
刚好我不争气的小舅做事草率,给朝廷上岁布贡品的时候偷偷用几匹好布换次布,拿差价去赌,就因这事,朝廷有了借口,抄了我外公家,一家六十多口无一幸免,都被斩首,我妈哭得得了肺痨,没过几年就死了。
我十二岁那年,也就是师傅你们造反前一年,朝廷要出兵辽国,又找无关紧要的理由抄了十几家苏州大商充斥军资,其中就有与我有婚约的季家,呵呵,他家小姐我还没见,就全身死族灭,你说好不好笑......”
说到这,丁毅隔着门自嘲道:“呵呵,师傅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莫非人有本事就是错么,我有本事,有脑子,比别人辛苦,挣来了钱,别人做不到便眼红,眼红算了,还分什么士农工商.....哈哈哈哈!
这不是让一个有百斤力气的七尺汉子,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矮子跪下么!”他大骂。
“我们有什么错!”丁毅突然怒吼:“错在比别人聪明?错在比别人有本事?狗屁王法!”
“我其实早就知道,苏半川要是做安苏府的主人,不过是另一个皇帝罢了,所以我早就打算自己来!”丁毅隔着门说:“我自己建一个新世道,不同以往的世道,有本事不会成为罪过的世道。”
他轻声道:“师傅,开门吧,你们今晚必死无疑,总有人要背负杀苏半川的罪名。你我都一样,为心中所想而活着,现在,也该为心中所想而死了。”
方圣公静静靠着坚硬的大门,身上的血液已经凝固,晚风吹来,一阵透彻心扉的凉意,他声音依旧嘶哑难听:“怪不来......怪不来你要大废心思周折,广设粥棚,接济百姓,收买人心......”
丁毅没回答他,可惜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只问一句,如果我死,迷山五千口能安然无恙么......”方圣公虚弱的问。
“可以。”丁毅肯定的隔门回答。
方圣公点点头:“我信过你,结果一败涂地,现在我毫无选择,便再信你一次。”
说着他站起来,亲自拉开大门,门外火光闪烁,丁毅早就快速退到十几步之外,他手中的剑没用了,对准他的是数不清的强弩。
“放箭!”丁毅毫不留情。
........
新的一天,从旭日东升开始。
当太阳升起,昨夜的杀戮才逐渐停止,苏半安顶着黑眼圈坐在山顶石头上,看着阻塞一片,烟雾弥漫的满江残骸,众多船只挤在一处,累积成高坝,拦断江水成了堰塞湖,中间的船只直接被碾成碎屑,后方水位已经上升好几丈,大有泛滥之势。
很多人命丧江中,有些在撞击的时候直接被碾成肉泥,有些跳船的也于黑暗中淹死于江水里,不计其数......
他万万没想到,这场仗就这么赢了。
眼看就要一败涂地的时候,情况突然逆转,朝廷后军突然赶来,然后和匆匆后退的前军撞做一团......
还有很多趁夜色划着小船向瓜州方向跑了,有些也从陆路跑,乡勇们还在追击,不过十有**是追不上......
他们拢共只抓住几十个活的,还大多是船夫,役工,因为朝廷的率军之将太过果断谨慎,一撞船立马就弃了大船。
苏半安还是觉得如做梦一般,这就赢了?可是他们几乎什么都没做......
不一会儿,有亲兵匆匆忙忙跑来,慌张的向他报告:“大人不好了,昨晚有贼人闯进府衙,苏知府,不是,徐公他......他遇害了!”
苏半安静静坐在山顶的石头上,吹着风,远远看着下方满江残骸,和四处欢呼的百姓,只是轻轻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当然知道这事,苏州城防本该是厢军八百。
就是他苏半安全部调走的,否则贼人怎么进得了城呢?
好处是十万两银子,外加泸州,还有永远见不到那个总是以他有才为由,把他推出去冒性命危险,自己躲在后面装模作样,坐享其成的大哥。
经历昨晚一战,苏半安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起来,一开始他以为前程似锦,王图霸业,一战可期。
可昨晚的禁军让他胆寒,若非最后老天帮他,只怕敌人要全身而退,气势汹汹再来.....
而且根据回报,死的人里八成都是船夫和徭役,大多数禁军还是跑了。
下次朝廷再出兵,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对手?他不知道,只是很担心.......
两百二十、京城反应+王府的扩张
清晨,初春的早寒还未散去,李星洲照常早起。www.uu234.netwww.uu234.net
身边的诗语还在睡梦中,他轻声下了床,江州商人送的熊皮褥子确实舒服,又暖还松软,后世想搞这东西可不容易。
李星洲洗漱完毕,顺势摸了一把诗语丰满的屁股,女孩一机灵,瞪了他一眼,他当然看出女孩早就醒了,不过是再装睡罢了。他肩膀上的伤现在已经几乎痊愈,可以照常进行晨练了。
“你肩上的伤怎么回事。”被拆穿的女孩背对他,小声问。
天色还没有亮明,屋子里光线昏暗,不过他没有点灯,一边绑好腿,一边调笑道:“怎么,关心夫君了?”
“你.....你闭嘴!”女孩恼怒的道。
李星洲也不调戏她了,拉上杯子盖好她洁白光滑的肩膀和脊背,小声道:“上次刺客进城的时候弄的,你再睡会儿,我等下回来叫你。”
诗语不说话,他独自下楼,先在楼下天井下的小院中练几遍八极拳的套路,然后开始上街跑步,这时天才蒙蒙亮,都没人起来,远处有几处烟花场所还亮着灯,除此之外整个开元城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两天前,南方战败的消息传来,朝野上下一片震惊,皇帝大怒。
李星洲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后军冒进,顺流而下,和正在急速后撤,顺风而退的前军撞在一起,朝廷大船他在元门渡那边看过一次,最大的保守估计空船排水量也有六百吨左右,加上船上士兵,武器,辎重等等,接近千吨。
这种级别的船顺水而下,可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真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听到这样消息的时候他都想骂人,不过更气急败坏的估计是杨洪昭吧,他身为老将,可以说小心谨慎,做到运筹帷幄,料敌千里之外了。
他的前军要是能按照事先计划连人带船安全撤回,再等上一两个月,到时南下就可以一战而定,虽然苏州果然有民众起义,人数众多,可这样的军队只要拖下去就好。
几十万人聚集在一起吃喝拉撒怎么办?朝廷军队只要扼守瓜州,他们又不能向外抢,时间一长还不是要散,不散就会出更大的大问题。
所以杨洪昭想得是比较清楚的,他当时只要让全军安然退到瓜州驻守,等待时机就赢了。
可偏偏这时候后军急匆匆跟进,以致酿成大祸,李星洲不知道太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十有**是想争功吧......
皇帝气得在朝臣面前大骂,还摔了东西,已经下旨责令太子立马回京,后军也一同交付杨洪昭指挥。
太子人还在瓜州,却不断上表,说他是冤枉的,因为主意是副将给他出的.....
李星洲从季春生那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点想笑,他是被太子逗的。
太子就像幼稚的小孩,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他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就连太子之位的得来也没经历过宫斗,因为潇王在的时候没人敢跟他争。
太子要是不推脱责任,怎么说他都是太子,就算害死数以千计的人,皇帝顶多做些表面的惩罚以稳定民心,可他现在这么一说,明显推脱责任,就算是副将出的主意,做出决策的还不是身为主将的太子,副将还敢下令不成?
遇事不先想对策,反而是推脱责任,只怕这下皇帝对他更加愤怒了。
汉文帝曾说过:“言者不狂,择者不明,国之大患,故于在此。”
意思是说:提意见的人不狂妄,有话不敢说,而做决策的又不能做出正确英明的决断,一个国家最大的祸患就是这样。
这话可以说说到根本上,所以汉文帝是真正的明君。
皇帝就是一个决策者,决策者和建议者的区别在于,建议没有正确不正确,英明不英明的问题,只要是建议都可以提,而决策却有正确和英明之分,决策者必须是正确的。
好的皇帝必然是好的决策者,不需要聪明绝顶,不需要智计百出,他要做的就是做出英明的决策,而这一步实在太难,建议无须背负责任,而决策却需要。
建议不用背负过多责任的压力,决策者则需要承担全部后果,所以人们往往喜欢智计百出的谋士,而不崇拜决断果敢的英主,因为建议者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包袱。
而太子显然没搞明白自己的位置。
他是将来的皇帝,是未来掌管国家的最高决策者,他做出错误的决策,却将责任推到建议者的身上。
这让李星洲想起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就是东汉末年,三国时期的袁绍,他和太子一样,优柔寡断都是表象,根本在于内心深处对自己所处的位置和身份没有清楚的认知,皇帝不生气才怪。
这次回来太子只怕要倒大霉了......
跑了几圈,隐隐看到有人出来摆摊,有卖豆汁的,还有卖包子馒头的,李星洲停下来买了一些,路边行人逐渐多起来,在晨雾中讨论这南边的战事,很多人都在咒骂太子。
据说前方战报,大多数军士还是得以安全撤到瓜州,不过战船全都毁了。
听着人们的议论,李星洲心底也逐渐烦躁起。
因为这一败,就意味着景朝河远的大动脉,从江州到开元,再到瓜州、苏州,转达剑南路的这条水路走不通了,他最大的计划完全被搁浅。
连他也忍不住想要骂太子,若非他坏事,杨洪昭只怕迟早能拿下苏州,恢复河运.......
李星洲付了钱,提着豆汁和包子往回走。
这时也想起苏州那边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苏州知府苏半川刚自称徐公,宣布安苏府独立为徐国后,当晚大军在鞍峡口伏击朝廷军队,结果安苏府北边迷山上的一伙强盗趁苏州城中空虚,杀入安苏府,杀死了苏半川及其一家老小。
其中就有李星洲在梅园诗会上见过的胖子苏欢.......
可以说造化弄人吧,好不容易自立,成为一国之君,就这么被几个小小的劫匪杀了,让人哭笑不得。
据说他弟弟苏半安接管徐国,随后就派军剿灭迷山中的匪窝,算是为兄报仇......
可以说这过程十分扑朔迷离,让人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多了去,李星洲也没觉得多奇怪,世事无常。
比如春秋时期的长期霸主晋国有一位贤明君主晋景公,他在位期间晋国国泰民安,称霸四方,如日中天。
可就是这样一位君主,居然上厕所的时候厕所倒塌,掉入粪坑被活活淹死,死得何等憋屈,简直让人不知道该什么表情好。
这苏半川也是如此,有十几万大军,有最富庶的洲县,结果却被几个劫匪冲进家里杀死,也死的很憋屈。
很快他已经回到楼下,从后院小门进来,此时珍宝阁还没开门,轻声上了三楼,将豆汁和包子放在黑漆桌上,他估计才七点左右,天没有亮明,诗语也没起来。
他自己研墨,然后按照惯例写起字来,心里还在想南方的事,只能盼着杨洪昭能早点平乱了吧,这也是他唯一能期盼的了。
身后传来轻微摩挲声,回头一看,诗语已经起来,正在穿衣服。
“转过去!”
“又不是没见过。”李星洲坏笑,然后被踢了一脚,他眼疾手快,一下子抓住不安分的洁白小脚,诗语惊慌起来,被他轻轻一扯,瞬间重心不稳,落到他怀中,衣带半解,酥胸半露的女人是最诱人的。
感受到他的变化,诗语慌乱起来:“你......流氓,快放开我!”
李星洲没放,他本来就是个流氓罢了,大家给面子所以叫黑社会,其实说到底意思差不多,他就是不喜欢按照别人规矩行事之人。
“快放开!”
“你学得真快。”李星洲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然后给她拉上衣服,替她系好衣带。
“你说什么......”
“姿势。”
“......”
诗语打了他胸膛一下。
李星洲发现诗语虽然比他大几岁,可也不过比月儿高一些,和秋儿差不多,在他面前依旧可以算得上小巧,放在怀里一点都不拥挤。
有个词叫日久生情,汉语博大精深,所以就看怎么理解了,但无论是笑谈也好,实情也罢,或从心理上说,确实存在这种情况。
诗语不同以前,也没有用力挣脱,只是漂亮的眼睛就这么死死瞪着他,居然有些可爱,可惜他死猪不怕开水烫。
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认真道:“现在你想住哪就住哪,不过如果有了孩子,就必须住到王府去,明白吗。”
诗语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李星洲将她扶起来:“快去梳洗,然后来吃早点,要凉了。”
他之所以会住在这,是因为昨晚王府再次召开内部会议,各处主管都齐聚王府,李星洲把诗语也叫上了,然后借机送她回家。
她身为珍宝阁主管理应在场,而且珍宝阁最近在她优秀的人际关系处理能力下,收入已经超过听雨楼,成为王府第一的收入来源。
虽然王府里有些人还是颇有微词,毕竟在他们眼中,诗语还是世子在外面找到的野女人,怎么有资格出席这样的会议。
毕竟人都是有心理倾向的,大家一开始在心底就这么看定了,就会下意识去无视她的功劳,可李星洲自有决断,他心里有杆秤。
秋儿和月儿也终于见到她们“心心念念”的诗语姑娘,小姑娘虽然在背后抱怨,可真见到了态度却比府中其他人好多了,再说诗语本就擅长察言观色,与人交际,所以聊得很开心。
另外一件事就是王府准备收购附近的两家酒楼,听雨楼火了,可客源有限,周围酒楼就开不下去,几个酒楼掌柜都找严昆商量过,实在开不下去想卖酒楼回家养老。
最后严昆找李星洲商量,选了两家跟听雨楼距离比较远,门面宽阔气派的,两家买下来要花一万多两,又是大出血。
好在皇帝给的十万两已经陆续从度支司运送过来,可以先垫进去。
反正不久就能回本,那十万两可以慢慢再还回去,这在现代就是挪用公款,如果不能做得面面俱到是很难的,要是露出破绽会被完整的法律体系制裁。
可在这个时代那是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事,用不用还不是他李星洲一人说了算。
两家连锁的酒楼就用秋儿和月儿的名字来命名,靠城西的那家叫“知月楼”,靠城东的就叫“知秋楼”,李星洲亲自提笔写的牌匾,两个小丫头为此好高兴了好几天。
月儿现在也不得闲了,她平时总是叽叽喳喳,所以和王府里的丫鬟们关系最好,李星洲让她带头接下香水的制作,从梅花香水扩大的水仙、兰花、桂花等。
香水制作难的地方就在于材料还有精细的细节把控,这些正是细心的女孩家最擅长的,奢侈品好赚钱,也让李星洲尝到甜头,开始盘算起其它奢侈品来。
而另一边,石墨耐火材料的实验在祝融和他们祝家族人努力下,已经接近尾声,最好的比例几乎能够确定,因为条件限制,并不能做到更加精细,但已经足够不。
总是,王府目前一切都有条不紊,可偏偏这时候,南方战败了......
这样一来南方水道苏州一带再也不安全,下一步被完全堵死。
他还计划着将来把王府的将军酿、香水等买到南方,然后从南方采买橄榄,硝石矿等东西,没想到出了这事。
李星洲心烦意乱的敲着自己脑袋.......
“你这是写什么,堂堂京都第一才子,就只会写这一个字吗?”诗语一边喝着他买回来的豆汁,一边看他写好挂在墙上的两个“正”字。
李星洲坏笑:“你不懂,我这是在警醒自己。”
“哼,堂堂京都第一恶霸,天不怕地不怕,也会说出警醒的话。”诗语挑起洁白好看的下巴,接着嘲讽他。
“哈哈哈......”李星洲哈哈大笑,然后挑眉凑回击:“昨晚不是还叫夫君吗。”
然后就被气哼哼的踩了一脚。
慢慢的,他发起这个表面强硬,坚毅的女孩其实也有腼腆的一面。她不喜欢点着灯,被强迫在上面会不敢看他,白天的时候不能在她面前说晚上的事,否则她就会手足无措。
李星洲龇牙咧嘴的捂着脚,然后哈哈一笑:“晚上来王府一起吃饭,下午叫人过来接你。”
“不去!”诗语下意识拒绝。
可等她说完回头才发现李星洲早就下楼了,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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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都没见过德公,因为南方的战事,这些天朝廷天天议事,根本没时间。
而李星洲也天天埋在王府工坊里,和铁匠一起打磨遂发枪的部件,主力就是众多铁匠中年纪最下的铁牛。
在没有蒸汽、燃油和电力的时代,所有部件的打磨都只能完全靠手工,每个部件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十分费时。
其实历史上的遂发枪也是如此,在十九世纪,英国一个家庭工坊一年只能制作五六支左右的遂发枪,就是因为所有的部件都需要手工打磨,十分耗时耗力。
李星洲有更多工匠,他可以画好图纸,将不同部件分给不同的工匠打磨,可即便如此还是十分耗时,直到今天下午,大部分部件已经打磨完毕,只有遂石卡槽还有弹簧片没加工完毕。
弹簧片的作用是储能,在扣动扳机后能将扳机和燧石弹回,非常考验韧性,这也是最难的部分,因为目前材料韧性不够,需要镀铅或其它惰性金属外层解决。
下午,季春生回来了。
一回王府他就习惯性来见李星洲,跟他说朝廷上发生的事情,其实大多也在意料之中吧。
朝堂上又吵起来了,这次是关于太子回京后谁为后军统帅。
跳出来争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暂时没有结论。
李星洲倒是不想管谁会监督后军,他盼的只是这事能尽早解决,毕竟秋儿的船舶设计已经进入最后阶段,这几天要不是自己监督,小姑娘恨不能不眠不休。
如果没有出错,那么属于王府的新船下个月就可以开工,今年六月左右下水,即将驰骋大江,垄断航运,可别在这时候出乱子啊.......
两百二十一、泸州+虎父无犬子
晚餐是火锅大餐,诗语还是来了。
李星洲从前到现在都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向来我行我素“把时间浪费在博得别人爱戴上,你就会成世上最受爱戴的死人”道理大概如此。
王府里有传言说诗语是他养的野女人,也有人因为一首《青玉案.元夕》将之传颂为才子佳人的佳话,他可不在乎,这么有才的女人世上可不多,先到先得。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大体情况就是如此,高尚的最后都死了。
而历史也并非正邪分明的,就像杨洪昭,当初他力主杀魏朝仁的时候李星洲恨不能世上没这个人,而现在又盼着老天保佑他能早日平乱了,他虽自私自利,为自己功利能迫害当朝节度使,却也有过人的军事才能。
历史上弑君的赵盾也被后世传颂,篡位的赵匡胤却深得百姓爱戴,事情大多数都是这样,没有什么好坏正邪界限。想要做好人先学会作恶,想要救人先学会杀人。
仁不为政,慈不掌兵,否则反而会害了更多的人。
随着王府日益壮大,李星洲也必须随之变化,越发不能在意他人目光,行事需铁血手腕,这些他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不是第一次......
吃完饭,李星洲坐在院子里,一边查看些工匠们送上的记录,找出有用信息记录备份,一边给月儿讲故事,要是何芊来了,肯定会听得津津有味。
可诗语不在意这些故事,她对秋儿设计的船舶图纸更加感兴趣,目不转睛的盯着秋儿用李星洲为她专门打造的作图工具画图纸。
船舶设计并非一蹴而就,有很多东西要学,李星洲懂一些关键概念,但概念不等于实际应用的技术。
所以秋儿也需要经常走访城外的造船厂,问那里的师傅很多问题,这种时候李星洲也会跟着去,就算翘班也好,拖了其它事情也好。
因为秋儿现在虽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她和众多年轻工匠才是王府的未来,他们是整个团体的上限,而李星洲代表的是下限。
因此他这些天经常翘班,何昭骂了很多次,依旧不管用,他能感觉出来,何昭骂归骂,还是老样子见他说话就不客气,可比起以前显然好多了。
他之所以要陪着秋儿,是因为每个造船厂必然有自己赖以生存的独门本事,他以皇孙世子的身份去问,知道的自然更多,很多船工为讨好皇家也愿意向他贡献很多秘诀。
而这时,秋儿就会在一边悄悄记下,李星洲感慨于这种特权,但这种特权也是令他担忧的,自由与秩序如同数轴的两边,无限远离,又无限靠近,形影不离。
过度的自由带来灾祸,动荡,过度的秩序招致麻木,怠惰。
现在的景朝因为有一个强势而独揽大权的皇帝,显然更加偏向后者,长此以往人民会缺乏主动性和创造力,这是最令人担忧的情况。
他宁愿这些船工向他索要银钱,然后才许以他们的秘密,如此,再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回过神,那边诗语时不时会小心翼翼的低头问几句,秋儿起初还边写写画画边作答,可时间久了便开始有些不耐烦,因为诗语实在太妨碍她的工作。
诗语一边说好话,一边端茶递水的讨好,然后再小心接着问,看得李星洲哈哈大笑起来,即便在自己面前,也未见这女人如此吃瘪过。
“你笑什么!”诗语白了他一眼。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笑也不行么。”
“世子想想笑就笑,开元城大街小巷要饭的傻子都像这么笑的。”诗语反击。
“哈哈哈哈,那跟傻子睡觉的是不是疯子。”李星洲接着大笑。
诗语脸红了,给自己倒了杯果酒,然后再不理会他。
晚上,季春生回来,说有事见他,李星洲一个人转到正堂,风尘仆仆的季春生刚坐下喝了口热茶。
“怎么了季叔。”李星洲也进去坐下。
季春生脱掉抵御晚风的黑色裘皮斗篷,让下人拿下去,才咽了口水道:“世子,朝堂里今晚出结果,皇上让杨洪昭独监两军,在瓜州就地征用民夫、工匠,搭建水寨,重新造船,度支司拨银百万两,随后会到瓜州。同时派神武军第三厢整军南下,从陆路进军,三月前抵达瓜州,归杨洪昭辖制。”
李星洲好奇的问:“没有设副吗?”
季春生摇摇头:“皇上哪敢,这次若不是太子后军拖了后腿,苏州早就平了,哪来那么多事,皇上也是怕了,直接明说不再分前军后军,所有军队归殿前指挥使杨洪昭辖制,朝廷里也有些慌乱,南方人心惶惶,急需稳定,现在只要能打胜战做什么都行。”
李星洲点点头,确实,这次明眼人都能看出派太子充当后军,就是让他混点军功以服人心的。
可这事皇帝也不能明说,所以他特意下令,让太子后军在杨洪昭后几天才出发,结果太子偏偏就不明白皇帝如此明显的用意,自己一头撞上去,撞得头破血流不说,还坏了大事。
“三月......”李星洲敲敲脑袋,头大起来。
那估计战事还要交僵持好几个月了,说不定今年之内都不会有结果了,他的计划完全被打乱。
季春生喝完茶又要一杯,然后接着说:“不过朝中大臣现在更加担心的还有泸州,安苏府和淮化府本就相连,从苏州到泸州走陆路也只要两日。
可事发之后泸州知府起栋从没向朝廷递交过书表,也没做出什么表态,就连朝廷派曾派去命他们出兵夹击安苏府的武德司信使也没回来,按脚程该有结果了,所以很多人都怕泸州与苏州同流,到时候南方局面就更加难以收拾.......”
李星洲点头,他明白朝中大臣的担忧,毕竟在交通和通信条件艰难的时代,无论中央如何集权,地方官员一家独大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日久愈盛,这是客观条件导致的。
泸州地处苏州西北,大江贯通,两府紧连,苏州有这么大的动作,而泸州知府却毫无表示,肯定是有摇摆不定的意思。
前几天他也收到泸州小姑的回信,小姑平安无事,就说明泸州至少还没有事发,举起反旗。
小姑信中说她怀胎已经八个多月,实在无法奔波,信中也提到很多泸州近况,局势确实非常紧张。
根据小姑信中所说,泸州一带最近经常听闻有人聚众闹事,或是有地方要效仿苏州之类的风声,而且就在几天前,泸州知府的子女直接率亲兵冲上城头杀了正在值守的泸州厢军统领,强硬接管厢军。
设厢军统领本就为分地方官的权,保证不会一方独大,军政全揽。结果现在泸州军权、政权都落在知府手中,这不是什么好事。
泸州城内现在已经到了民众傍晚就不敢上街,白天也尽量闭户的程度,粮食大幅涨价,铁匠铺里的刀枪十分抢手,家家户户备着以防万一,就连驸马府也在增添人手,囤积粮食,以防万一。
看完小姑的信他当然担心,但也无能为力,鞍峡口一战要是胜了,这些乱像自然会消失,南方逐步稳定,结果偏偏被太子一搅和,变成那副狼狈样。
即使朝廷大军不算一败涂地,因为杨洪昭的指挥谨慎果断,大多数军士得以保全,整备之后还可以再战,可在百姓看来,那就是败了,气势汹汹的朝廷大军落荒而逃,他们打败了朝廷。
这给了很多人蠢蠢欲动之人胆子,之前他们心窝里都不敢长出来的胆子.....
李星洲叹口气,然后揉着太阳穴,右手指节轻轻敲击桌面,看来是时候做些改变,需要想更多办法以应对将来可能的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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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冠依旧能收到赵光华送来的东西,随着近日冢道虞日渐紧逼,措辞也越发严厉,他所受压力越来越大,现在他才逐渐想起对方是当朝大将军!
可赵光华送来的礼金却少了很多,理由是府中日子不好过,钱财紧缺。
童冠虽十分不满,还是没说什么,可没想之后每一次都要少上一些,一次比一次少,令他更加不满,他隐晦的提及过,可赵光华装傻充楞,硬是像没听懂一般。
他拼死抵制冢道虞,冒着冒犯当朝枢密使,大将军的风险,忠君为国,奔波劳累,四处碰壁,可赵光华坐享其成不说,得了名声不说,居然还日益减少供奉,实在可恨!
“老爷,这次送来的手镯怕是只值十两左右......”爱妾不满的拿着丝绢包裹的银手镯道。
童冠哼了一声,也十分生气,可又不好说,这事情本就不能明说,也不好直接谴责他,只得重重一挥衣袖,心中有气无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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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冠表面自然笑脸相迎,可某能看出,他面色不好,心里定不好过.......”赵光华坐在大将军后院石凳上向冢道虞汇报,冢道虞喝着茶,而李星洲则好奇的在一边看他种下的菜。
冢道虞咳嗽一声:“不是你非要听,现在光华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你到底听不听。”
卫川也在一边点头表示赞同。
李星洲拍了拍手里的灰,然后道:“事情成了一半吧。”
冢道虞皱眉:“成了一半?哪一半。”
他见李星洲在他对面坐下,然后自顾自倒茶喝起来。
说实话他本不相信这种没头没脑,让他不明其意的计划,可之所以让他同意,其一是因为正如他之前对卫川所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其二就是他从李星洲身上看到的东西,这人明明只有十六岁,还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稚嫩无知的年纪,从他很多传闻中也能证实。
可正对面正坐,间隔不过二三步之时,冢道虞却觉得他完全不也一样了。
一种深刻在骨子里历经岁月而来的从容,举手投足之间看似张狂之自信,这些东西他从没在别的年轻人身上见过,何况还是如此年轻.......
正当他思绪空渺时,对方先开口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起初不说只怕说了你们就装得不像,现在事情快成,说也无妨。”对方随意开口,似乎也没在说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他一说,顿时激起几人的好奇心,赵光华和卫川也凑过来。
“爱说便说,不要装腔作势。”冢道虞淡然道,虽在心中,他自然也想知道。
李星洲表现出与他年龄完全矛盾的成熟,也未因他强势的话而生气,随意一笑然后道:“我也是跟别人学来的,王府旁边有一个卖甜白酒的老头,他自己开小店,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关卖甜酒什么事?”为川不满道。
“我还没说完。”李星洲打断他:“可因其年老体衰,跑不动,所以附近顽皮孩子总是欺负他,往他铺子里丢石头,老头忍无可忍,可苦于他又追不上那些孩子。
于是他想到个办法解决此事。
有天他叫住那几个孩子,然后告诉那些孩子,碎石正好可以用来填小店里凹凸不平的泥地板,让那些孩子每天都丢些石子进去,他就给孩子们两文钱。”
“这老头脑子有病吧......”卫川插话。
李星洲不理会他,接着说:“孩子们自然高兴,每天都来丢石子,每次都能拿到两文钱。
过了几天,老头对孩子们说,他家甜酒卖不出去,赚钱少了,所以每天只能给一文。”
听到这,冢道虞微微皱眉,他似乎明白什么,又似乎不明白,有些东西在脑子里转,却总抓不住.......
“孩子们不高兴了,责问他不是说好的来扔石头,每日两文吗?
不过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下来,接着扔石头。
可再过几天后,老头对孩子说,他已经没钱了,再也不能付钱给孩子们,但还是想请他们继续来扔石头。结果......”
说到这,李星洲顿了一下,因为接下来就是这个故事的重点,所有人都定定看着他。
“结果孩子们大怒,没钱还想让我们扔石头?愤怒离开,从此再没往老头的甜酒铺里丢过石头。”
故事说完,几人都没说话,皱起眉头沉思.....
直到最后结果出来,冢道虞终于有种恍然大悟,通透彻底的感觉。
他不傻,一下子明白过来,在这个计划中,大家各自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为什么李星洲说事情成了一半,因为童冠生气了!
扔石子的小孩因为老头减少所付铜板生气了!
卫川还是没明白过来,一脸迷茫,赵光华却恍然大悟,连忙向李星洲作揖。
冢道虞神情有些恍惚,很多东西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快速逝去,怪不来当初李星洲会说他就赌童冠不是真的忠君爱国......
微微抬头,表面不漏声色,可越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越觉得危险。很多演义说书中却有那种对人心洞察入微,料人臆事算无遗策之人,可那始终只是故事。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他这般算计人心的!
若是被他算计,只怕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算计之中,光是想想就脊背发凉......
“呵,王府周围还真是奇人异事频多,上次是两兄弟,这次又是卖甜酒的老人,莫非风水宝地。”冢道虞道,他可不信眼前这年轻人的鬼扯,世上哪有这么多奇人异事都让他遇上了。
没想他也不反驳,哈哈一笑,厚颜无耻道:“风水宝地不敢当,不过是富贵之家罢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见怪不怪,大将军要是搬过去住说不定也能见见,只怕你没福气。”
冢道虞懒得跟他扯皮,只是下定某种决心,摆摆手道:“今后.......此事你说了算。”
李星洲拱拱手,没有推辞谦让的意思。
他点点头,心中也忍不住感慨,虎父无犬子.....
两百二十二、试射+泸州抉择
“皇上,夜深了,担心露寒。www.uu234.netwww.uu234.net”皇后上前,为皇帝披上裘衣,漫天星斗已亮起,这里是皇帝内宫,四下一片寂静,远处站门的宫女低头不敢说话,没有半点声响。
皇帝看着天上,轻声道:“今天是贵妃祭日,可朕却不敢去祭拜她。”
皇后不解:“祝妹妹向来恭谨,生前生深得皇上宠爱,又无过错,祭拜她理所应当,陛下何来忧扰。”
“呵,忧扰?”皇帝摇摇头:“朕倒是不忧,只是心中有愧,不知如何开口罢了。”
“心中有愧?”
皇帝看着星夜,皱眉道:“就太子最近做的那事,你让朕如何跟她说?她若是泉下有知,如何安心。”
皇后也不好说什么了,太子确实......只能安静站在他身边。
“去年春天南方叛乱,秋天关北战败,如今苏州战事不利,莫非........”皇帝说到这顿了一下:“莫非天命注定,我景朝基业虚危矣......”
皇后大惊,连忙拉住他的手臂道:“陛下胡说什么呢,我景朝江山大好,皇上儿孙满堂,正是昌盛繁华之时,哪有什么虚危,又如何不得天命呢.......”
皇帝淡然一笑:“放心,朕有分寸,此事也只是你在,所以朕才说说,对外人自然不会讲。”
皇后这才放心些,然后也忧心的说:“当今处境确实有些艰难,可离危难还远着呢,当初白夷作乱,吴王谋逆,不都过去了,与当初那些比起来,如今的困境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外面天冷,进去吧。”皇帝叹口气,拉着皇后回到大殿中,屏退左右宫女,然后才叹气道:“此事看似小,却非同寻常啊。”
皇后坐下,轻轻为他按压太阳穴减轻疲劳。
“南方局势不稳多少有些预料,毕竟春天才起过叛乱,朕本想快刀斩乱麻,没想到最后坏事的居然是我皇家子嗣。”说着他摇摇头,然后说:“大概这就是天命吧,现在苏州叛乱,泸州孤立无援,也蠢蠢欲动,若是两地皆乱,我景朝顿时四去其一。”
说着他闭上眼睛:“为何偏偏误事的是我皇家之人......朕该如何是好。”
鞍峡口一战朝廷大军死者上千,伤者无数,逃逸者数不胜数,虽然大多都是征用过来的徭役船夫,可总要有个交代。最为要命的还是那两百多条战船,最后撤回瓜州的不过十几条,其余都葬送在鞍峡口。
这些船可是景朝这数年来的积累,特别是那几条一次可以搭运数百人的大船,如今没了大船,想要进军就会变得困难无比,走陆路路途遥远,劳顿费力不说,从瓜州到苏州中间有大山阻隔,行进十分困难。
大船一毁,几乎等于断送南方,因为至少在一年之内,新船没有造完之前,大军再也无力南下,运送少量军队过去又等于送死......
所以皇帝这几天以来一直在头疼,鞍峡一败,看似小败,实则是伤及国体,断送朝廷对南方的掌控,少则一两年,多则......说不定。几年过后的南方还会是之前的南方么?
“皇上可以多想些舒心之事,反正事情已经到如今地步,不急于一时,陛下可以多出去逛逛,休息休息。”皇后一边为他捏肩一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都老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皇上不说话,叹口气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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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后院,李星洲找来一件标准的步人甲,然后套在远处的木杆上,秋儿也在帮忙,月儿则忙着给坐在石桌上的两位老人煮茶。
诗语一边系甲袋一边看他一眼,小声说:“你又想做什么装神弄鬼的事情?”今日冢道虞和德公都在,她收敛许多。
李星洲神秘兮兮一笑:“晚上我再告诉你。”
诗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深藏含义,反应过来后神色惊慌,想踩他一脚,可因有人在场,只好不动声色掩过,然后装作帮忙的样子。
步人甲是景朝精锐部队才能穿戴得上的精良装备,光是外甲就重达四十多斤,全套穿戴足足有七八十斤,普通人穿戴之后,就连走路都无比困难。
它由两千多铁甲片制成,造价十分高昂,穿戴步人甲的都是军中百里挑一的勇士,这些重装步兵一直是景朝前线部队主力。
不过因律法明文不得私蓄兵器,王府里虽有潇王留下的甲胄刀枪,却从没有完好的制式步人甲,这一套是他托冢道虞弄到的,倒不是他要穿,而是用于.......遂发枪的威力测试!
其实对于这件事,李星洲并不想掩瞒什么,毕竟迟早会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军工一直是时代科技前沿,很多尖端科技都是从军用用途逐渐转变为民用的,而很多民间的指挥也能成为科技进步的关键点。
一开始李星洲就没想过搞什么秘密生产之类的,以后迟早是民尽皆知的事,他要做的无非是保持科技水平上的领先。
像遂发枪这样没有膛线,枪膛气密性不够好的枪械在精度上与弓弩相比并没有巨大的优势,可为何遂发枪还是统治欧洲战场两百多年,十九世纪在亚洲横行无忌呢?
追其根本在于这种枪械的强大动能。
普通的黑火药遂发枪,子弹初速可以到达四百多米每秒,已经超过音速,这种动能可不是弓弩可以比拟的。而之后的无烟火药再次提速,让子弹初速达到八百米每秒左右,两倍音速还多。
强大的动能带来恐怖的穿透效果,曾有人做过实验,即使最原始的黑火药火枪,也能在十米的距离上击穿5mm的钢板,而且用的还是现代钢。
这就意味着,这个年代的任何防具,没有理由能够防御住遂发枪的射击。
当下没有高碳钢不说,李星洲亲自检查冢道虞带来的过步人甲,甲片都是普通铁片,因为这个时代的铁含有杂质过多,所以韧性和强度都不好。
李星洲自信满满对后边坐着的冢道虞笑道:“您老可想好了,我看你府中清贫,五百两可不是小数。”
冢道虞摆摆手:“你莫多说,激将法与老夫不管用。
不过是突火枪罢了,虽样子奇怪了些,老夫在军中还是见过的,莫说这有十步以上的距离,突火枪就是三步以内也打不穿步人甲,这五百两是你给才对。”
冢道虞也十分自信,他提供的布人甲当然不是白给,他要求必须亲自看着用来干嘛,毕竟这是军器,乱用是大罪。
德公则在一边喝茶一边看戏,他是唯一一个李星洲请来看的,毕竟目前很多事李星洲只放心跟德公说。
他很精明,明白不能跟李星洲打赌,这是历史教训。
李星洲不准备做口舌之争,他知道冢道虞说的突火枪是什么,景朝军队用的一种伪劣火器,用的火药配比不对,杂质多,气密性及差,能有威力才怪。
“你......你行吗?”诗语一边照他说的,将弹丸用一小块油腻的圆形步片包裹,一边小声说。
“哈哈,知道替你夫君担心了?”李星洲一边检查枪械一边小声笑道。
诗语气急,直接不理他了。
他的枪可不一样。
李星洲接过诗语递来后端裹上布片的弹丸,从膛口放入,然后用铁棍一捅到底,十分顺畅。
在没有这种办法之前,装填弹丸时,需将弹丸放到膛口,用木榔头打送弹棍,推枪弹进膛,非常费时,弹丸还容易卡在枪膛里,气密性也不好。
后来,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枪械师创造一种简单的加快装填法,使用浸蘸油脂的亚麻布或鹿皮片包着弹丸,装入膛口,减少了摩擦。
这个小小的改变不仅加快装填速度,而且起到闭气作用,枪械精度随之提高,射程也增加了。
有时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小小的改变就可以主宰一场战争的胜负,一个国家的命运。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李星洲能享受这些先辈带来的福泽。
遂发枪的构造其实十分简单,装好弹丸后,他拉开锁头,打开火药池盖子,将黑火药倒入火药池,然后合上药池盖子,再次将锁头往后拉,举枪瞄准十步开外的步人甲。
看着他这一连串陌生又看不懂的操作,冢道虞微微皱眉。
李星洲一笑,然后让秋儿报距离,秋儿估计一下,然后道:“十五米。”
他点点头,调整照门,让秋儿和诗语退后,瞄准前方用一根木头支起来的布人甲,扣动扳机.....
“啪!”一声清脆震耳的炸响声,接着枪膛青色烟雾升起,远处的步人甲只是晃动了一下,还带有一声“噗”的轻响。
因为距离的关系,所有人都没看清。子弹实在太快,超过音速,眼睛习惯了箭矢的人怎么能捕捉到呢。
冢道虞道:“就这,没了?”
显然他也没看清,李星洲摆摆手:“别急,说你老眼昏花你还不信。”
说着他走过去,将木杆上的厚重步人甲提到他面前。
老头才看一眼,一下子放下茶杯站起来,低下头顶着甲面,用骨节粗大的手掌抚摸着那件步人甲,瞪大眼睛,嘴巴也合不上了,喃喃自语:“怎么会,这.......”
他手掌抚摸的位置是一个小拇指大小的整齐洞孔,直接穿透铁甲,贯穿前后!还能看到地上的泥土,他怕自己真眼花了,费力将甲胄举起对着太阳,一缕阳光穿过厚重的步人甲照射下来,在桌面影子上留下一个明亮光斑。
“这.....这是两千多块片,刀枪不入的步人甲!”冢道虞声音微高,几乎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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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苏半川死了。”起芳不敢相信的大声道。
起栋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和两个儿子,将手中信件递给他们,三人开始传阅。
明明春暖花开时节,可大殿中四处放着火盆,足足有二十余个,里面炭火火红,烧得旺盛,殿内热气蒸腾,旁边的丫鬟和下人都满头大汗。起栋光着上半身,虽然皮肤通红,可却没流出半点汗。
这是他多年求长生修行来的结果,显然,他对自己的修炼成果十分自得。
起芳抹了把额头的汗,然后还是不敢相信,摇头说:“这怎么可能?苏大人居然被几个小小山贼杀了!”
大哥起永东一身文士打扮,也附和点头:“我也觉得此事有蹊跷。”
二哥起愤一声武装,甲不离身,站在那如同一座小山,足比大哥起永东和小妹起芳高一个头,他站在一边并不插话。
起栋咳嗽一声道:“不管有没有蹊跷,都不是我们能管的,问题在于苏半安要来!”
信中明确提出,为保泸州安全,过世的徐公弟弟也就是苏半安,怡安公,将率一千甲士驻守泸州迷山北,同时怕造成不必要麻烦,要求泸州交出厢军指挥权,并且不得阻挠。
“这是威胁,在逼我们表态。”起永东抹了抹满脸汗珠道。
起芳也不说话了,她当初劝父亲和苏州同举大事,无非觉得苏半川有实力,有气魄,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可现在苏半川死了。
“鞍峡口一战他们赢了.......”起栋无奈叹气:“若真让他过来,我这一把手的位子还能做得安稳?”
“昨夜又有人聚众闹事,南城外聚了上千民众,若不是二哥一拳打死一个,吓退那些刁民,只怕已经出事了。”起芳也无奈道:“再这么下去,泸州迟早会乱到没法收拾。”
“带头的是何人!把他抓起来杀头。”起栋怒气冲冲的拍着扶手。
起芳摇头:“还能是谁,就是喊着“杀官豪,均分田”那个,只不过在场上千民众,还有数不清的人暗地维护,如何去抓?”
起栋气得满脸涨红,但也无可奈何,那些煽动人心的贼子真会抓时候。
“除了让苏半川来,我们也别无他法了。”起永东拉回话题:“顺带也可以将治安之事甩给他。
安苏府连朝廷大军都能打败,我们淮化是小府,一州厢军不过上千,如何抵挡?
再说他信中说只带千人甲士,也是给我们面子。硬抗抗不过,人家又给了面子,既如此还不如趁机服软,听说安苏府现在有十万大军!”
“若日后朝廷要是问罪,该当如何?”起栋心里还是害怕朝廷的,毕竟他年轻时在剑南路任职,见过冢道虞是如何打白夷的,冢道虞现在还健在,要是朝廷最后怒了,让他来打南方.......
“那是日后的事,朝廷远在千里之外,可现在隔着几百里就有十万大军,我们该先管哪边?”起永东摊手。
确实,目前泸州已经陷入困境,抵抗?不可能是苏州的对手;不抵抗?又怕朝廷将来怪罪......
“将来的事将来说,这事本就是朝廷无力引起,我们又能怎么办。”
“朝廷要是能讲道理就好了......”起栋担忧的摇头。不过最终他还是觉得向安苏府妥协,放了苏州之前所有信使,并且写信回报苏半安,他可以进入泸州驻军,泸州概不阻拦,还会交出厢军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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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二十三,诗语的挫败感+童冠态度
诗语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这李星洲混蛋,他明明只是可纨绔子弟,为什么......为什么越是接触,越觉得他有那么多奇思妙想,那么多过人才能,那么匪夷所思,令她看不懂。www.uu234.net
就是他身边的丫鬟也知道很多她不懂,不了解的奇妙道理。
那个叫秋儿丫鬟甚能自己画出船舶图纸,督造王府门外神奇的水轮,还时不时有人会来请教她一些问题,她明明才是十五六是年纪,却做着许多诗语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王府里很多年纪大的管事对她更是毕恭毕敬,她怎么会懂这些,她小小年纪如何做到的。
一切的一切都令诗语十分惊讶和不解。
她这辈子从未觉得自己比哪个女人差过,即便对方或许身份地位高于她,或许家中财帛充裕,腰缠万贯。
可诗语从不觉得那些东西会令别人高过她,因为她就是她,她内心有着强大自信和力量,她自认为不会输给任何女人,无论琴棋书画也好,还是手段本事也罢。
直到她遇到叫秋儿的丫头......
秋儿总是文文静静,很多时候都见她似乎心不在焉,在想着什么。
就是秋儿住的那屋也与众不同,她悄悄问过月儿,那是李星洲亲自令人改过的,将两层楼合为一层,屋顶比别的房间高出许多,感觉十分宽敞。
诗语不解李星洲为什么这样做,曾不经意问过那混蛋,结果他说:“更高的屋顶能在心理上引导人的思维发散,有利于创造力的提升,影响思维深度......”等等乱七八糟,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她不懂什么意思,可诗语是聪明人,总能从蛛丝马迹看出秋儿在李星洲心目中的地位,不简单的是主仆。生活起居,他关心得无微不至,她不该是个丫鬟吗,该是秋儿关系李星洲才对......
初见时秋儿只是礼貌的对她点点头,直到后来在王府中的高层会议上,她管理着珍宝阁,第一次参加。
便见李星洲居然在他落坐的首席旁边设一个小座,专门为小姑娘设的,秋儿就拿着纸笔,安静坐在那,下首各个都是王府产业一方主管,却没有一人反对这件事!
这本就十分奇怪了,接着更加奇怪的在于,议论开始后,大家说起话来,没那么拘束,很多人居然都是请教上面的秋儿的,甚至比跟李星洲说的还多!
有听雨楼的掌柜问新菜如何定价才能赚得最多,有工匠头子问沥灰墙地基多深能承受第二座水轮的压力,甚至有人求教后山引来酿酒的水道怎么走才最省工时......
诗语起初听得惊诧无比,这都是些什么问题!
新菜如何定价?掌柜的自己多试几次不就完了,供不应求便加价,吃的人少了便降价,哪会有什么如何定价能赚最多的问法,这谁能知道?又不是神仙......
还有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们不是自己就身为工匠吗,当然该凭借经验自行判断斟酌,多了少了再做调整不是么?问一个小姑娘......
可令她目瞪口呆的情况发生了,秋儿坐在上首,她表情严肃,问了很多问题,然后下方的管事们都拿出早记好的纸张,如实的回答,然后秋儿便在自己的本子上用一根鸡毛写写画画起来。
不一会儿,她就一一给出答案......各个管事被告知后都神色激动,然后恭恭敬敬拱手道谢,小姑娘也只是微微点头,似乎做了什么不起眼的事情一般。
诗语一辈子忘不了那场景,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仿佛掌控全场,所有在场之人毕恭毕敬。他们之中有的是青壮之年,有的垂垂老矣,有的精明,有的狡黠,有的憨实,可无论是谁,都似乎对秋儿,对一个十五六岁的文静小姑娘心悦诚服。
后来她私下问过王府工匠,他们都说只要是秋儿算出来的事,只要照着做,九成都是能行的,剩下一成即便有误,出入也不大,很多事情可比光靠着经验去猜省事多了。
即便说起秋儿的名字,工匠们脸上也是一脸佩服的表情。
诗语有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秋儿比她小好几岁,却比她懂得多,比她更受欢迎,她甚至都想不明白小姑娘到底如何做到.......
诗语心中不悦,果然,李星洲身边没有一个正常人,就连他的王府也是!
就连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有大将军也会亲自登门,比如现在。
诗语本以为李星洲再如何贵为皇孙,也该只是身份高贵,却少有权势才对,毕竟见他做的那些事,哪件像是人事。
起初她也恨得牙痒痒,只要见他就觉得心情都不好了,可现在.....现在很微妙。
她不懂那根棍子是什么东西,李星洲叫它“遂发枪”,她只知道一声巨响之后,这东西轻松就打穿厚重的铁甲!
李星洲连续打了好几次,她负责给球形的弹丸裹上一小片圆形布片,她也不知道具体作用,只是按照那混蛋教的做罢了。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厚厚的铁甲依旧如纸做的一样,被轻松打穿前后!
这要是打在的血肉之躯上,后果不可想象.......
震惊的何止是她,旁边的当朝大将军还有平章事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最后坐不住了,上前细细观看。明明发须花白,却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李星洲一打完,连忙接过他手中的枪,如看一件绝世珍宝,仔细抚摸端详起来。
“这东西要是给老夫五千把,军士多加习训,老夫能破辽国!”当朝大将军激动的道。
诗语不是傻子,她虽然不敢插话,毕竟对方是当朝大将军,可震惊之后也逐渐明白这种东西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穿一身价值千金的厚重铠甲,在这东西面前和什么都没穿并无两样.......
它打出去的弹丸快到自己用肉眼几乎看不到,这意味着根本没法躲,没法防,也没法躲,那就只能听天由命......这种恐惧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她看了一脸得意的李星洲一脸,这混蛋怎么什么都会......见他洋洋自得,诗语更是不爽,臭美!
她见那混蛋拍拍手,走过去石桌边端起茶喝了一口,那明明是她的杯子.......
虽然身为女儿身,但诗语也经常听到家国大事。
因为很多才学之士喜欢谈论这些,读书人也好,才子也好,他们大多都会表现得忧国忧民,恨不能就写在脸上,也喜欢写上两句诗或词,就会得他人赞赏,谁的词句好,就表明谁更忧国忧民一些,书生门的想法大概都是这样的,一切以文才权衡。
诗语当初表面迎奉,还要笑着说上几乎好话,其实心里就觉得好笑,可又会真说出来。
在她心里,真正为国解忧的,当是那些做实事,为实务之士,还有上阵杀敌的军士才对。
可没想到的是,现在她突然发现,为国解忧的或许还有其它人,就比如一个混蛋,李星洲这样的......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大概......大概还是高兴的吧,毕竟军中有这种杀器,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李星洲放下茶杯道:“事情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为什么?”诗语急忙问,结果她发现和当朝大将军还有平章事居然异口同声,连忙看向别出掩饰自己的尴尬。
“哈哈哈......”李星洲笑起来,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简单的说,遂发枪即使调动王府所有工匠,一年之内顶多能做出两百把。”
听完他的话,众人都沉默下来。
“就没有其它办法吗?”大将军着急的问。
“办法.....不是没有,不过还要等等吧。”他拍拍手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要改变景朝也要从最基础的做起。”
他说着站起来,步步向她这边走来,诗语心跳加速,有些慌张,不着痕迹后退几步。
“最基础的东西就是动力、材料。人力、畜力终有尽时,所以需要更加强大的动力来代替才行。”
“比如你门外的水力?”丞相笑着问。
李星洲摇摇头:“水力是好用,但还是不够可控。这是一个循环,更强劲的动力需要更好的材料才能驾驭,而更好的材料需要更加强大的动力才能生产,现在必须在其中一点上做出突破,才能打破这种循环,推动科技向前发展。”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大将军冢道虞则直接问:“你就说能不能多造出些这什么遂发枪出来。”
李星洲点头:“可以,断则半年,长则一年,不过我需要帮助。”
诗语一下子明白过来,不愧奸诈之徒,说来说去就是讨价还价罢了,不过讨价的对象居然是当朝大将军,这混蛋确实......有些本事。
最后大将军只是重重点点头,两人都没说话,他们之间似乎早就有自己不知道的交易。
遂发枪的事情说罢之后,三人又谈论起南方的战况,都是忧心忡忡,诗语难得见李星洲说事的时候也皱起眉头来......
或许......或许比起那些才子,他更是能为国解忧的人吧。
换做以前,诗语绝不会这么想,一个纨绔子弟,张扬跋扈,横行无忌,能有什么本事作为?可现在......现在她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她也不知道。
.........
“什么?”童冠有些不敢相信的高声惊呼,赵光华就坐在对面,一脸愧疚:“童兄,并非某毁约,属实也是无奈之举。
在下也想为国为君分忧,为兄长担当,可奈何家中拮据,实在无力负担。童兄如此深明大义,以后便只能仰仗童兄为国竭忠了。”
童冠咬牙,心里火冒三丈,可又不好表露。家中拮据?你赵光华堂堂侍卫军马军指挥使,三衙三首官之一,手下管着十万禁军,他还听说赵光华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十几万禁军,就是每人头上扣个十几文也是笔大钱啊!
现在他居然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说没钱!
“赵兄弟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强求,只是兄弟想好了,这可是为国为君的大事,说不定能名留青史,受后人传颂啊。”童冠忍住火气,和颜悦色的说道理。
赵光华点点头,见他点头,童冠心里一松,难道成了?
“话虽如此,某也觉得兄弟说得在理,可某实在无能为力啊。”赵光华摇头。
“起初某也想着拼尽全力也要帮童兄这样的有志之士,多少能沾点光嘛。可没想到最近家中逐渐不支,财帛散尽,实在无力维续啊。”
说着他叹口气,可童冠明明见他手上戴着两颗精美碧玉扳指,光这就值得好几百两!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光华一脸遗憾摇头:“现在看来赵某也只是个庸碌无为之人,担当不起这些大事,这种名留青史的机会还是留给童兄弟这样胸有经略的大才吧。”
“这......”童冠有些慌了,连忙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可赵光华根本不给机会,也跟着站起来,拱拱手然后抢着说:“唉,某无能,实在愧见童兄,这便不久留了。”
说完拔腿就走,走得匆匆忙忙,比谁都快。
童冠久久无语,最后见人影消失在大门外后大骂出来:“匹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匹夫!见利忘义的匹夫!”
一直在后堂听他们说话的小妾也跑出来:“老爷,这.....”
“哼!”童冠脸色难看:“都是奸诈小人,善变的贱人!”
就在这时,三德小心翼翼进来,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低头道:“老爷,去禁军大营的车马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还是......”
“不去!去什么去!”童冠大怒:“他赵光华不是人,我还跟着跟着凑什么热闹!还要得罪大将军,为他做嫁衣,两头不是人!”说着重重摔了手边茶杯。
.......
月底,又是大朝,在京百官只要五品以上皆需到长春正殿,着官府,手执玉笏参拜。
毕竟是今年第一次大朝,所以格外隆重,无人敢缺席。
好在年后天亮得早,早上也没那么冷,不用点灯笼上朝,方便不少,百官入宫也无须顶着早寒。
......
天边刚刚泛白,长春大殿内,百官列罢,各司各部,逐一上报。
因为是年前,其实本就没什么事情好说,很多不过是走个仪程。
倒是礼部判部事孟知叶喋喋不休,引经据典讲了许多初春仪礼,给皇上还有诸多大臣都上了一课,听得人昏昏欲睡。
接着重头戏就来了,说到重头戏大家其实早就心中有数,无非是南方的那场败仗,很多人忧心忡忡,茶饭不安,当然也有人漠不关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无论哪种,在朝为官大家其实心里多少都有准备,想过如何应对。
果然,皇上厉陈南方战事,以及鞍峡口一战败绩的原因,也没有包庇偏袒,怒斥太子,细数其罪,并要当朝怒责太子,虽然此时太子还在会京路上。
话一出,当朝丞相王越,副相羽承安等,统统跪下为太子求情,后方的小官们都快排到长春殿门口了,里面的事情听不大清,但见前面大官下跪,跟着也就跪了,哪知什么事。
一下子除了大将军冢道虞,满堂下跪为太子求情,几个大人物也出来说了许多好话,说来说去无非太子乃国家之本,不是区区数千人能比的。
在众人苦苦哀求之下,皇帝妥协决定从轻责罚,让太子回京后禁足东宫思过,罚俸两年等等。
众人连忙高呼陛下英明,其实大多数人心里却知道,这都是皇上想要的,他们再怎么争也改变不了什么,聪明人不做傻事,既然改变不了,不过是顺应皇上的意思罢了......
这事情定下,本以为今早朝会就完了。
结果没想冢道虞站出来旧话重提,提及军改之事,很多人选择不说话,这毕竟是三衙和枢密院的事,文官们很难插话。大家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就等着看好戏。
可没想这次有些不同,冢道虞一提,朝堂上居然没有反对的声音了,反而三衙在京的两个指挥使赵光华和童冠都拱手附议了.....
百官大多惊讶不已,毕竟童冠之前不是一直极力抵制冢道虞的军改之策吗?难道听错了......
两百二十四、皇帝的冷血+苏半安
这几天,李星洲亲自作了一副扑克牌,用的是小快硬红木板,让赵四帮忙抛光表面,然后经过烫煮,韧性很好,有空的时候可以和两个小丫头斗地主。www.uu234.netwww.uu234.net
后来何芊来过一次,于是斗地主的就变成她们三了,李星洲想接手,小姑娘就像护食的小老虎,露出两颗虎牙示威。再后来诗语也时不时回来,于是三人地主变成四人地主,或者炸金花,升级之类的玩法。
何芊对诗语很不满,老是悄悄来自己面前告状,说她卖弄风骚,小心眼报复她之类的,可依他看来,小姑娘不过是对比了别人的胸口和自己的胸口,然后受到成吨伤害,因此诬告。
李星洲想好好收拾收拾这熊孩子,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
不过考虑到自己还在他爹手下当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放过她。
正好这几天李星洲也忙不过来,很多事情总需要时间发酵。
王府新收购的两处酒楼开张,他要出席,作为听雨楼的分店,加上将军酿,特殊菜系的噱头,还没开张早就名声在外。而且最近很多人在上元诗会之后已经逐渐将京都第一才子的名头套到李星洲头上。
总之他只要往那一站,号召力极强,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严昆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几乎找不着北,除去酒楼本身的生意,连锁的车轿服务业也要扩大,要和周边车夫轿夫详谈。
还有后山的火药生产车间逐渐稳定,工人们已经逐步熟悉工序,严申身为监管人倒是十分合格。
而王府门外的第二座和第三座水力驱动系统也开工了,有了第一座的经验,工程进度很快,区别于被李星洲用来粉碎石墨的第一座,后两座将用于铁器锻打,包括冷兵器,甚至枪管锻造成形,所以在工作部上会有少许改动。
工匠们干得热火朝天,毕竟一份高报酬的动作并不好找。
不过这些都不是大事,大事在于南方的战事影响可不光对于朝廷,南方水道在苏州一带被切断,众多商船无法南下,导致很多大商根本没法做生意了,接连的就是一连串的牵连。
那个大商户谁手下没有几百上千张嘴等着吃饭,加之水路一断,很多面商囤积的麦面也卖不出去,江州一代的铁矿,海鲜,猎户的貂皮,兽皮,人参等等,都开始滞销。
而最惨的是江州、开元附件的造船厂,平时水道顺畅,他们一年为大商人们造上一两艘大船就够一家老小吃饭,衣食无忧,这样的船厂每处可都养活着众多工匠。
可现在水道不通,跑水路的商人们大多无生意可做,血本无归,哪会有人订制大船,即便之前订的也开始反悔,纷纷不知所踪。
江州和开元一代几个大的造船厂都面临倒闭的困境,很多人都上官府讨要说法,结果可想而知。
最严重的是,这几天数十个大商人带头,众多工人、百姓、猎户都天天跪在午门之外请愿,希望朝廷快点平定苏州,否则他们都活不下去了......
据季春生说人数众多,少说也有数千,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午门前黑压压的都是。
已经连续好几天,他们不吃不喝,就跪在午门前,起初武德司赶人走,还动手伤了几个,甚至争执中有人失手打死了人。
虽然流了血,可他们坚持不懈,打死也不走,后面不用武德司动手,就有人饿死在午门前,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后来皇上没办法,亲自出来说话,安慰这些商人和百姓,并许诺处理苏州的事,众人才逐渐离开。
事情是压下去了,李星洲却知道没那么简单,太子那**的一撞毁了禁军几乎所有的战船,那么多大船可不是一时半会能造出来的,估计需要个几年。而想进军苏州,走水路最好,陆路会十分艰难。
杨洪昭现在都在瓜州下水寨了,显然是不准备立即进军的。
“这次皇上也十分为难,好几天彻夜召集枢密院和政事堂的众臣议事也没什么结果。”季春生喝着将军酿,夹了颗花生米道。
李星洲也喝了一口:“事情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这种事就是议上一两个月都算是正常的,而且最后十有**没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吧,说来说去还是要看杨洪昭的。”
“世子,某不明白,就不能走陆路吗?非要等船造好。禁军十几万大军,走陆路过去就不信苏州能抵挡。”季春生不解的皱眉。
李星洲喝了一杯,然后道:“不是不行,是耗不起,陆路道路崎岖难走,风险太大,从京都走陆路道苏州,走路都需要一个月,加上军队辎重物资,十几万军队去,加上运夫,辅兵,估计都能有五六十万人,需要数不清的钱粮不说,也容易半道出事。
到逼不得已的时候皇帝怕真会派人走陆路去苏州,可也不会太多。依我看去苏州还不如去泸州。”
季春生闷了一口,然后龇牙咧嘴吐了口气:“为什么?”
李星洲夹了块油炸排骨,这是季春生的妻子做的,一个四十来岁的普通妇人,手艺比不严炊差:“苏州大局已定,从陆路去走不了多少人,而且肯定没有当地人熟悉路况,现在苏州是万众一心,大军一入镜肯定就会被知道,太危险。
泸州现在还摇摆不定,又在苏州后方,现在苏州肯定想方设法要拉拢泸州,或者胁迫泸州加入他们,要是稳不住泸州,两地一起坐大,最后可能就没法控制局面了。
泸州就像墙头草,哪边来了听哪边的,所以当然先下手为强。”
季春生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又道:“那皇上是不会派兵咯?”
李星洲摇摇头:“十有**是要派的。”
“为什么,世子不是说很危险吗?走陆路风险太大.......”季春生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明明危险,还要派,皇上傻了吗?
说到这事,李星洲也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好过,他始终是个现代人,身处这样的时代,有些价值观他难以适应.......
“因为要一个交代啊。”李星洲长叹气,然后饮酒一杯:“犯错的人是太子,太子导致的这种糜烂局面,皇帝不可能把太子杀了吧?不杀太子,怎么向那些靠着河运吃饭的农户、猎户、工人、商人交代?只有出兵才能稳定人心,你不是说了,午门外都跪着上万人,死了几个吗......”
李星洲明白这件事的影响之大,靠着景朝这条河运大动脉吃饭的人数不胜数。
从关北路,到江州的宁江府,再到京都开元府,接京南路、嵬州、瓜州,到苏州安苏府,泸州淮化府,甚至更远的剑南路......
这一大片几乎占据景朝疆土半数还多,大多都是富庶繁华,人口众多的地区,水道一断,受影响的人根本数不过来,即便皇帝也必须给出交代,不然就真的是民怨四起了。
寻常人可能会觉得只是场小败,毕竟没死多少人,还能再战,可明白的人却知道这一败可比去年关北死了数万人的那次严重太多。
所以之前德公和冢道虞跟他说起这事的时候都是忧心忡忡,眉头舒展不开,因为这一败没死多少人,却断了景朝的大动脉!
太子要背大锅......
季春生瞪大眼睛,他没想事情会这样:“那岂不是.......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大概率是去送死.....”李星洲叹了口气,所以他才不适应。
后世高层权力争斗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但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用千万人的性命换一人活,那可是真正的人命,而非利益或者权力之类的,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他都快忘了,这始终是一个君主**、血腥、野蛮和黑暗的时代,不管披着怎样光鲜亮丽的外衣。
季春生似乎受到打击,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毕竟要不是李星洲跟他说,他永远不会明白这些道理,看见其中的黑暗。
“季叔,这事也就跟你说说,千万别外传。”李星洲喝了一大口酒,**的烈酒压下心底的恶心,他也就能跟季春生说说心头苦闷了。
然后他接着道:“毕竟这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太子是将来的皇帝,死多少人也在所不惜,不不只是皇帝,大臣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季春生也跟着喝了一大口,紧绷着脸皮,脸色涨红:“世子不忍心吧......”
“呵呵......”李星洲龇牙一笑,他始终比这个时代更加文明,这并非是自得,而是因为从小身处的环境所致,前世他即便再怎么冷血也做不到皇帝这一步。
“我当然不忍心,可又能如何。”李星洲摇摇头,他总不可能提着刀去把太子剁了吧。又想起当初魏朝仁对他说过的,皇帝杀了数万手无寸铁投降叛军之事,这皇帝确实冷血得可怕啊。
季春生也不说话了,蒙头喝酒。
“我准备买两个造船厂,顺带把工匠也买过来。”李星洲一边夹菜一边道:“这一败很多人都要没饭吃了,能救几个救几个吧,刚好我也想造船来着,虽然不知道河远什么时候能恢复。”
“世子,造船厂可不便宜.....”
“是不便宜,好在皇帝才给了我十万两。”李星洲又饮一杯道:“用那笔钱是给他积德,否则他这做事方式,死了都没地儿要......”
.......
苏半安带着十几个随从,轻装简行,骑马出了苏州城北门。
北门外,笑容满面的丁毅早就在城门外备了酒席等着,上千装备精良的厢军列阵等在远处。
“特意来为徐公饯行。”丁毅拱手道。
苏半安皮笑面不笑,翻身下马,来到案边坐下:“要是真心实意,为何不让我带上家人?”
“怕她们再泸州不安全嘛,徐公此去是为我徐国扩土开僵的,家属就放心留在苏州享福,在下会替徐公照看好的。”丁毅和颜悦色笑着说,然后将酒倒上。
苏半安不说话,其实他心里有数,曾经也很多次提醒过兄长,让他注意苏州那些商家大族,结果他的哥哥苏半川除了派他出去卖命之外,就乐忠于囤积军器武库.....
“徐公此去泸州一帆风顺。”丁毅举起酒杯,苏半安也跟着喝了一口。
他看着对面这个笑容满面,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叹服道:“以你的年纪做出这番事业,确实年轻有为,甚至能说惊为天人了,令人佩服。”
“徐公过奖了。”丁毅一笑,也不谦虚,坦然接受。
苏半安自顾自倒了一杯,然后独饮:“可我还是觉得你不该杀尽迷山山寨里的数千人。”
“那是你杀的。”丁毅纠正道。
苏半安好笑的问:“有区别吗?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藏着掖着,明人不说暗话,你不下令我敢杀吗?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你也算有养育之恩,师徒之情吧,何必如此决绝呢?”
“有区别。”丁毅不笑了,坐正身体,定定看着他:“我答应过师傅,不杀迷山人,可也不想留后患,迷山人风气彪悍,放任之.....我不放心,你动手就不是我杀的,这不违誓。”
苏半安张张嘴,终是没说出话来,可不知为何,他再次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心底逐渐发凉......
他满饮一杯,然后站起来:“我不会回苏州了,替我看好它,等人心稳定,我就禅位给你,前提是照顾好我的家人。”说完苏半安头也不回向远处的厢军走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对了,虽然我不及你,但作为长辈还有一句教训。”
“洗耳恭听。”隔着十数步,丁毅拱拱手。
苏半安看着自信满满,伫立风中的青年:“也没什么,一句老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完他也拱拱手,转身上马,向厢军阵列走去。
很快,厢军前方打起大大的“徐”字旗,然后排成长龙,缓缓向北方行去。
苏半安骑在马上,看着北方蜿蜒连绵的迷山,在那后面就是灯火繁华的泸州城了,心中五味陈杂,久久不能平静,他也知道,他这一走就等于将苏州拱手让给以丁毅为首的几大商家把持。
可他不得不走,如果不走只怕连命都没了......
泸州啊,他到了那里又会如何?
最好的情况无非就是泸州知府服软,让他主持泸州事务,再不济也该能分庭抗礼,实在不行就偏安,泸州知府也不敢拿他如何,毕竟身后是徐国。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丁毅,不过形势所迫罢了......
..........
两百二十五、石墨坩埚+冢道虞反悔
春风料峭,转眼间二月来了......
这是个纷扰的二月,朝廷大臣和皇帝焦头烂额。m.www.uu234.netm.www.uu234.net南方水道被断,水运阻塞,民情汹涌,举国上下怨声载道,皇帝不得不匆匆再聚集大军,准备南下。
太子还在回京路上,京中很多文人才子已经义愤填膺,口伐笔诛了,几次李星洲带着两个丫头出去逛逛,上到文人墨客,下到卖菜大婶,路边要饭的,勾栏酒肆,茶楼饭馆,到处都在骂太子,也是够惨的。
可李星洲知道皇帝是必然会保太子的。
太子一辈,李昱是个游手好闲,没什么本事的花花公子。林王死于瘟疫,另外一个曾受重视的亲卫因涉嫌谋反被皇帝杀了,最有才能的潇王死于战祸,现在剩下的只有太子、李昱还有天生残疾的皇子李榀,李榀也早就被送出京,京南路安家落户,远离政治中心,除了太子,景朝江山基业已经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了。
保太子等于保江山基业,皇帝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会不惜代价。
不过宫里的事顶多听个热闹,李星洲别说插手,就是嘴也是插不了的。
王府很多事还等着他,后山生产手雷的工坊规模不断扩大,现在每个月能出五百颗左右,但他之上交三百颗给兵部,胆子就是这么大,毕竟知道明细出入的人只有他和严申,私藏下来也没人知道......
手雷毕竟是一次性的东西,杀伤不稳定,遂发火枪才是王道。
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王府一共才造出十六把遂发枪,这还是因为第二座水力驱动系统落成,工作部改成了两百斤的水落锻锤。
虽然和液压锻锤没法比,可依旧大大节省工时,因为水落锻锤不比人力,力量更大不说,还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
李星洲让三个工匠轮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利用水落锻锤锻打枪管,这样一来,速度大大加快,毕竟枪管是全枪打造最费时费力,要求最高的部件。
因为有滑轮组助力,加之之前积累的经验,第三座水力锻造的工坊也正在建设,还有第四座,第五座。
一旦全部落成,将大大加快速度,李星洲最大的期盼是能一年生产一千杆,要是有蒸汽机他可以一年生产一万杆,可惜并不现实。
最近几天李星洲让诗语主持,一直在和郊外的一家大船厂谈,想要将整个造船厂收购过来。
因为受到鞍峡口战败,南方水道被切断的影响,造船厂生意做不下去了,只不过开价依旧不菲,一开口就要三万两。
诗语和秋儿这两天正在和对方进行激烈的谈判,这是王府最大的一笔生意,所以王府上下都高度重视,严昆也抽空过来助阵,毕竟他是老江湖,很多东西更加了解,严申被李业从后山掉回来,专门负责谈判团的安保。
这个造船厂有上百工人,在郊外元门渡上游,是京都最大的一个。
经营的是魏家,魏家上辈最有出息的族长官至市舶司长使,所以熟悉很多走水路的大商,借着这个契机,加之魏家一脉本就一直有造船的手艺,便慢慢做大了。
经营数十年,没想现在遇到这样的危机,如今魏家没人在朝为官,全靠造船厂的生意支撑,现在生意没得做,已经到了不得已而为之的地步。
.....
“砰!”一声巨响,远处的铁板发出清脆的低吟,李星洲放下手里的枪,然后得意的吹了吹烟,结果差点被呛死.......黑火药不必无烟火药,残留太多了。
今天本来要在开元府当值,可他翘班了,因为何昭这几天忙着疏通京都水道,这可是件大事,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管他。
在一边优雅喝茶的诗语白他一眼:“没大没小。”
“今天谈得怎么样?”李星洲一边重新装填弹药,一边问,打枪的感觉是会上瘾的。
诗语摇摇头:“魏家还是不肯松口,一口咬定三万两,少一两也不成。”
秋儿也很担心,毕竟船是她设计的,她当然担心。
她的新船采用隔离式舱体,踏动水轮驱动等很多新鲜概念,这些东西都是十五六世纪才有的先进概念,排水量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船只可以比拟的,可如果没有造船厂,一切都没法实现,只是空想。
而她又比较文静内向,谈判这种事不是她擅长的。
倒是笑眯眯的严昆道:“世子,我觉得还是拖一拖的好,魏家也是在拼死挣扎罢了,没了生意,他们也无力维继,迟早会妥协的。”
诗语不同意,她站起来,看了严昆一眼,又看向正在装填火药的李星洲,似乎生气于他的怠慢,走过去拿走他的火药壶:“可他们经营那么多年,多少会有些积蓄吧,够他们支撑多久?如果十天半个月还好,要是一年两年呢?”
另外一边秋儿也连忙点头表示赞同:“诗语姐说得有道理。”在这件事上,她跟诗语是统一战线的。
李星洲从恶霸诗语手中抢回自己的火药壶,然后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你要学会勤俭持家。”
“你......”诗语语塞,连忙避开他调笑的目光,然后捏着衣角,绷着小脸哼了一声:“哼,我会再谈谈的,不过他们要是再死不松口,你自己去说!”
“是是是,他们要再不松口,我就亲自出马,上门去打得他们魏家满地找牙。”李星洲抡了抡手中的抢杆道。
“你胡说什么!”诗语双手叉腰,皱起漂亮的眉头。
“我是流氓我怕谁。”李星洲不在意的道,说着举枪瞄准十几米外的铁板。
结果枪管一下子被她压下来,诗语不满的着急道:“哪有你这么做事的!你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羽翼名声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名声在外面有多臭!”
“坏人好办事。”李星洲解释道。
“可......可也没你这样做的,你这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抹黑!你知道外人会如何误会你,会如何编排你吗?”诗语恨铁不成钢,激动的道。
李星洲惊奇的看了满脸怒色的女人,然后问:“那你会误会吗?”
“我自然不会,可是.......”
“你不算外人?”李星洲笑着调戏她。
诗语愣一下,再也忍不住,恶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然后连忙转过头去:“总之不能这样胡来!”
李星洲点点头:“是是是,都听你的,我也不傻,实在不行也会找专门人去做,毕竟人家更专业嘛。”
诗语不听他解释,拉着秋儿匆匆走了。
李星洲又放了一枪,青烟袅袅升起,这枪偏了,打在后面的墙上,碎屑飞溅.......
他想了想对严昆道:“昆叔,新开的两个酒楼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好,虽比不上听雨楼,但也生意红火,都能月进六七百两,将军酿还是赚钱的大头,除了王府的酒楼,京中其它地方可买不到这样的好东西。”严昆得意道。
随后又掩去笑容,低声道:“不过世子,最近很多酒楼都开始仿我们的菜式,我见好些厨子都隔三差五来我们酒楼吃菜,显然居心不良,想要偷师啊......”
李星洲惊讶:“你还能看出谁是厨子?”
“唉,这哪里用看啊!点两三个菜,在那闭着眼睛跟猫吃食似的,能吃上三两时辰,不是来偷学的厨子还能是什么。”严昆一边说一边摆出眯眼品尝的样子,还真有三分神气。
“哈哈哈哈,这倒不用管,迟早的事情。”李星洲被他逗笑了。
严昆接着说:“还有,最近店里的几个伙计跟我说,打烊后有人悄悄找上他们,说只要能给出将军酿的独门配方,就给五十贯钱,问他们什么人,他们也说不知道。我怕事情闹大,还真有人忍不住收钱,所以都让他们保密,不敢张扬.....”
李星洲听了点点头,这些其实算是意料之中吧,毕竟将军酿的暴利,眼红的肯定不在少数。
他想了想对严昆道:“昆叔,这事不用保密,你就跟伙计说也无所谓,也不用警告什么的,就当玩笑话说就行。”
“这.....这怎么行呢世子!万一他们真收钱了那可是大祸啊!”严昆神色激动。
李星洲一边装填子弹,一边摇头:“没事,这本就不是什么忌讳的事情,有些事说开了反而更好,更能稳定人心。”说完他突然抬手一枪。
砰!正中靶心。
严昆见他这么说,也不敢违逆,只是点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看着远处被打穿的铁板,李星洲忍不住一笑,看来枪法有所回复啊,任何技巧总有人能做到登峰造极,射击曾经就是李星洲的强项之一,当然也只是比较出彩,和那些顶尖的狙击手没法比。
有一个加拿大狙击手在三千五百多米的距离上狙杀了敌军指挥官。三千五百多米,子弹出膛之后开始减速,从枪口飞到目标都需要8~10秒钟,加上风力,重力等各种影响,简直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可就是有人能做到。
至于严昆说的问题他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只是严昆始终太过忌讳,太过封建。心理学研究表明一位神秘化的秘密是难以保守的,公开、开明的环境反而能增加人的忠诚度,让让伙计们知道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这也是迟早会被人发现的东西,王府要做的不是防止别人进步,而是不断创新,并保持领跑优势。
想着,李星洲又放一枪。
砰!又中。
标靶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铁板,他专门让铁牛给自己锻造的,在遂发枪面前依旧会被轻易击穿.......
正好这时候,有家丁绕过花坛,匆匆向他跑来:“世子,祝融来了!”
李星洲放下枪,随即大喜,大概明白祝融来做什么了:“让他进来!”
不一会,满面红光的祝融进来了,一来就大声道:“世子,禀告世子,那些坩埚已经铸好了!”
他二话不说,收好枪,换了外衣和一双鞋子,就跟着祝融去了后山。
后山偏南的位置,这里土壤都是黄土,还有黏土,五座土窑伫立在这,烟尘滚滚,开来才撤窑。
这些土窑都是祝家人造的,他和祝家处于雇佣关系,每个月都要支付佣金,而祝家上下为他工作,包括烧制将军酿的玉净瓶,装香水的精致瓷瓶,还有就是这个石墨坩埚!
看着眼睛整齐摆放的五十个黝黑坩埚,李星洲激动得差点把下巴笑掉。
“世子有这么高兴吗,不就是几个黑水缸罢了......”祝融挠挠脑袋道。
李星洲没解释,用手摸了摸还温热的光滑坩埚表面,这些黝黑的坩埚都才出窑,余温没有尽散,可在人类进入电气时代之前,要想规模生产真正的钢铁,只有靠着些难看的大家伙了!
........
烛火昏黄,冢道虞骨节粗大的手指有些颤抖,举着朱笔批示的圣旨,就着灯火呆呆看了许久。
从接到圣旨之后,他已经读过十几遍,每读一遍,真实感便强上一分,直到现在,他才完全确认,这事真的成了!
他苦苦坚持许久,却困难重重,阻力重重,毫无进展的事居然成了!
圣旨写得清清楚楚,也正如起初李星洲所料,皇上虽然同意,但也并非完全同意,只批示允许神武军第五厢试行,第五厢两万禁军,也足矣。
可到底如何做到的,他现在想来还有些脊背发凉,像是童冠,之前离心离德的枢密院众臣之类的人,想必到最后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被算计的吧。
这种人太危险,虽是个小辈,可还是让冢道虞下意识想要敬而远之,可偏偏自己又和他做了交易。
他现在开始犹豫了.......
神武军比较特殊,因为长期驻守京都,所以神武军有五厢,近十万兵力,而其它的岭捷军,武烈军都只有两厢,兵力大概五万左右,长期轮换驻守在外。
这就意味着神武军每军都是几乎满编,一军足有两千多人,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两千多禁军,交给一个皇孙,将来若是出事,他就是千古罪人!
若是寻常人,事成之时他早就反悔,他是枢密使,大将军,就算反悔,一个皇孙又能拿他如何?
可是.......可李星洲的手段让他心有顾忌。
“唉.......到底该当如何。”冢道虞眉头紧皱,放下手中圣旨,周围灯火闪烁不定,光影晃动。
另一边放的是李星洲给他的另外一封信,这是让他呈送皇上,明确军队改制分工,以避免什么“责任分散效应”的。
还有写到一半的奏折,是他亲自起笔,为李星洲求军指挥使的。
冢道虞闭上眼睛,双手紧握,也不说话,书房里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只有烛火在跳动......
许久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收起圣旨,摇头自嘲道:“半截身子入土之人有何顾虑,不肖子孙又何须为他们谋福避祸,身为人臣便尽人事吧........我始终是陛下的臣子。”
说着他拿起那写到一半的奏折,就着烛火烧了个干净,嘴里喃喃自语道:“李星洲,唉.......”
他别无选择,皇上也许会同意,毕竟军队改制其中一点便是枢密院直辖禁军。
在试行的神武军五厢都,他身为枢密使有着自命军官的权力,便如事先约好的,李星洲有文武官身,让他上去,执掌一军也合情合理,陛下十有**不会反对。
可是......李星洲是皇孙!
一军满编两千五百人,还是兵甲齐全的禁军,便是太子在京,掌军两千也不是能让皇上安心的事,若有万一,他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想到这冢道虞也无奈,是他背约,可也无可奈何。
自古忠义难两全,这事没有李星洲成不了,但身为人臣,他不能让李星洲接着染指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