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掌控的**(提起祝贺大家新春快乐~~~~~)
李业脸色本不好看,一听她说这话却突然笑起来:“哦,那真要祝贺你神机妙算,报复成功。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大世子什么意思?想报复我吗,请便,反正我一介弱女子,毫无抵抗之力。”她冷冷的说。
李业站起来给她倒了杯茶:“你不是觉得我完了吗?我怎么觉得还好得很。”
诗语迈开脸不看他可恶到令人作呕的脸皮,也不接他的茶:“厚颜无耻之人自然如此。”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学无术,毫无建树,却偏偏龙血凤髓,玉叶金柯,觉得上天不公?”李业问。
房间安静下来,诗语没有任何回答,显然表示默认了。
“要不要出去听听。”对方没理他,李业也不在意,因为他想到让自己掌握主动权的方法,自顾自喝着清茶说:“我们听听,听那些听书人都在想些什么,那不是你精心安排的好戏吗?
我跟你打个赌,那些听书的现在肯定不在骂我,骂的是鲁明你信不信。”
果然她终于有反应了,看向他讽刺道:“痴人说梦,被人骂傻了吗。”
李业看着她婀娜身姿,忍不住眯起眼睛:“打个赌如何,就赌听书的人是在骂我还是骂国子监学生。如果他们骂的是我就是你赢了,如果骂的是鲁明就是我赢。”
李业说着放下手中茶杯:“赢的一方可以让输的一方做任何事,只要不危及性命都行。”
他话才说话,还没等他多做解释,女人就已经笑起来:“看来堂堂世子真是被气傻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李星洲欺世盗名,为非作歹,沽名钓誉,抄诗盗词,京城谁人不知!
不过即是如此,那又如何,你是潇王世子,若你耍赖我又能拿你怎样?”
李业看着她,突然有些想笑,一直被压抑心底,峥嵘岁月带来的狂傲不羁开始在胸中翻滚升腾,这女人让他找到征服的感觉。
“何不试试呢,万一我是个好人呢?”李业问她。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诗语不屑:“我还不至于傻到认为大名鼎鼎的李星洲是个好人。”
“那就是不敢?”
“哼,有何不敢,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诗语扬起洁白的脖颈,说着披上锦袍下了床,可一迈脚步差点摔倒在地。
......
皇宫养居后殿,为照看太后,皇帝将临时办公点搬到此处。
“陛下,神武军一二厢兵符已经派出,杨洪昭和太子接圣旨,今日开始匆匆点兵,大概十五之前便会离京了。”福安传旨完毕回报,在皇帝身侧小声禀报,皇后也坐在一侧替他看着奏折。
皇帝点点头:“年后还是让王越回朝吧,该知道的朕都知道了。”
然后接着说:‘’朕只说二月前出兵,结果他们正月十五不过,草草就走了。‘’
“大概心急为陛下分忧吧。”福安道。
“哼,是怕有人争功吧!”皇帝皱眉:“想争功是好事,可若因此坏江山社稷大事,朕绝不轻饶。”
周围人都不敢接话。
“这折子是军器监上奏的,说时节近春耕,农器需求增多,军器监人手不够,想新招工匠,须度支司拨款。”
皇上点头:“准了,要多少银子让他们列个明细表彰上来,到时合适朕就加御画,拨库银。”
“这是工部的折子,太后陵寝需更多徭役,想请陛下......”
话音未落,皇帝就打断道:“不准,大军南下,一路要征召征夫,此时怎能再劳民。”
“可太后陵寝......”
“让他自己想办法。”皇帝说着将手中奏折放下,然后把手中朱笔沾了红色墨,递给皇后:“代朕批示,告诉毛鸾,正月之内不能竣工朕就杀了他。”
皇后点点头,然后开始批示.....
半个时辰后,福安让人撤去奏折笔墨,然后送上清茶,皇后因为要去照看太后也先走了。
皇帝辛劳之后端起手里的茶,嗅了嗅清香,又看那瓷杯:“这是汝窑的瓷吧。”
“陛下好眼力,正是汝窑官瓷,此瓷洁白如玉,手感上佳,陛下御用的瓷器有一半都出自汝窑,没想到陛下日理万机,居然对瓷器还有研究,见识卓绝,实在令老奴佩服。”福安拍马屁道。
皇帝摆摆手:“你不用尽说好话,你想些什么朕心知肚明。”
“是,老奴一点小小心思怎会瞒得过陛下呢.....”
皇帝站起来,端着好看的瓷杯道:“遇刺那天晚上,朕在星洲房中也见到一套,跟这很像。”
福安突然张大嘴巴:“陛下的意思是?”
“只是奇怪罢了,朕对瓷器并无研究,当时有些不确定,也没细听他们说什么,一来关心他的伤,二来全在在想这事。
王府供奉被户部判部事克扣,加之他不认识人,该弄不到那样的瓷器才对,还是一整套上好的,比起宫中的还要更好。”他说着放下瓷杯。
“所以朕才说想向群臣要套汝窑精瓷,结果你知道谁给朕送来了吗?”
福安摇摇头。
皇帝捏着案角,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是王越,竟然是王越啊。和朕在潇王府见到的那套几乎一模一样。”
“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摇摇头:“朕也不确定,只是隐约有些猜测罢了。”
“陛下把王大人和世子叫来一问不就知道了。”福安出主意。
“哼,你啊,总是想得太过简单,不用脑子。”皇帝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老奴哪比得上皇上深谋远虑。”福安连忙赔笑。
皇帝叹口气:“朕强许王越孙女给星洲,不过是想待朕走后让他有自保之资罢了,此事要是有还好,要是没有呢,朕这一说王越只怕会小心提防,心生芥蒂而故意疏离星洲,那当初所做安排还有何用?”
“陛下英明.....”
皇帝边说边走到大殿门口,此时刚好黄昏,空气清新微凉,福安跟在他身后给他披上大衣。
“不过经此一事也给朕些提醒,此事是真也好,是假也罢,星洲所言确实有道理。之前朕只当做小儿骄狂之言,从未细听,也未曾在意,现在想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说着老皇帝自顾自笑起来:“福安你知道朕为何喜欢星洲那孩子吗?皇家虽带家字,可众多皇子皇孙,见了朕都是恭恭敬敬,生怕惹恼了朕,虽说是家可哪有半点家人的样子。可只有星洲那孩子,从小就不怕朕,不惧朕,小时候敢揪朕的胡子,大了敢顶撞朕,敢跟朕置气,这才是爷爷和孙子,哈哈.......”
说完皇帝又无奈叹气:“可惜现在他长大了,若再如之前只会害了他......”
福安也叹口气:“陛下的愁苦孤独老奴知道一些,若陛下有话不好说尽管跟老奴说,老奴起誓定将这些完完全全带到棺材里去......”
皇帝点点头,继续说起王越和李星洲的事情。
......
许久后,“老奴明白过来,陛下是说若真连王越大人也如此重视,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到王府,那世子肯定是有本事的。”福安恍然大悟道。
皇帝点头:“现在朕算明白了,之前王越给我出的主意也是故意偏向星洲的。”
“说来奇怪,我还以为他会怨恨星洲呢,毕竟朕硬是把他最喜疼爱的孙女许给星洲。”
“这是好事啊。”福安笑道:“这说明世子有才,天家人才济济,皇上福泽所致啊。”
皇帝一笑:“但愿如此。”
......
诗语心中的怨恨让她恨不能将身边的男人撕成碎片,她双腿无力,一动下体就疼痛,都是拜身边的禽兽所赐。
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她已一无所有。
处子之身,事业声望,甚至身家性命也岌岌可危,这些都是拜李星洲所赐。
事情一败露,李星洲想动她轻而易举,但她不是会轻易认输,或者说她已经输了,可那哪死,她也要尽力拖上这个恶魔。
她仍相信自己的手段,所以她敢赌!
在丫鬟的搀扶下,她倔强的先那禽兽半步下楼,她不想在任何地方输给他,按礼法她不能走在一个皇孙前面,可现在她不管什么狗屁礼法。
诗语带着面纱遮住整张脸,换了身朴素衣衫,也不显得那么显眼,一楼,几个说书先生还在说着,一个堂内,两个堂外,这些说书先生他都让丫鬟暗中赠与钱财,让他们多说李星洲与鲁明的故事。
此时远处堂内的说书先生正说着此事,远远的听那说书先生说,她心中一阵快意,忍不住得意一笑,回头看了身后的禽兽一眼。
结果他也再笑,还笑得那么开心。
“哼!”她哼了一声,心里想,看你待会还笑不笑得出来。
很快,他们来到一楼角落,虽然前方隔着几张桌子,十几个听书之人,可那说书先生的声音依旧清晰明了灌入耳中,周围人小声说的话也在角落听得清清楚楚。
阳穿过三二楼窗户照射进来,粉尘飞舞,明亮闪烁,嘈杂的声音逐渐辨识出来......
“唉,这说书的又不知收了国子监学生多少钱。”
“反正不少便是.....”
“亏我初听时还信了,现在想想实在惭愧,以后遇事该多想才是啊。”
“鲁明真是小人,丢尽我等读书人的脸面.....”
“对,李星洲虽作恶,但也堂堂正正,敢作敢当,是真小人,可这鲁明,背后造谣,毁人名声,令人不齿......”
“......”
诗语脸上笑容僵住了,一回头,那家伙正看着她,嘴角带着令她厌恶的笑容。
到底怎么回事!她听错了吗.....
她连忙问前方坐着的几个书生:“几位公子,故事里不该是李星洲才是坏蛋吗?大家为何都在骂鲁明。”她戴着面纱,几人看不清样貌,也不知她是谁。
其中一个青衣文士回头抱拳道:“小娘子,此事你有所不知,想必也像我等一般被奸人骗了。”
“被骗,什么被骗?”诗语一头雾水,十分不解这公子所言,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说被骗了。
另外一个高大一些的棕衣公子收起折扇,拱手道:“是这样的。小娘子你不知道,京中上百家酒楼烟花之地,但凡有说书的,这些天都在说那鲁明和李星洲的故事,已经一连说十几天,到哪都是,不管大家都听腻味了,也不管能不能得赏钱,一直在说......”
“就是。”青衣公子接过话题:“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多说书的,天天说着一个故事,还不赚钱,想都不用想,定是收人钱财了。定是故事里那国子监学生搞的鬼。”
“对,说不是我都不信!”
“现在好好想想,李星洲也是冤枉,他虽骄横,但从来不拐弯抹角,虽作恶,向来敢作敢当,就连打了判东京国子监陈钰大人这种大事也不隐瞒,也是坦坦荡荡的小人,结果遇上国子监这些伪君子,被无端骂了许久.....”
“对啊对啊,确实对不住世子,起初我也骂了。”周围几个人靠过来附和。
“在下现在也好生后悔.....”
“.......”
几个人说着说着摇头叹息去了,只留下目瞪口呆诗语,她心中翻江倒海,“为什么”三个字如同浪潮,不断扑打在她心中,令她由内而外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随后她像是想到什么,连忙摇头:“不可能,我让田妈妈换着请说书的,每过五天换一次,每次三个,到现在也不过十几个说书的,怎么可能全京城说书的都在说!”
这时那可恶的声音在她耳边小声道:“傻瓜,因为剩下的都是我请的.....”
因为剩下的人都是我请的......
一句话让她呆若木鸡,心中思绪飞驰,念头杂乱,似乎要堵塞......
转瞬间,她整颗心如坠冰窟,慢慢回头,就对上了充满戏谑的可恶笑容:“你喜欢将一切掌握手中的感觉,可惜了,我也喜欢,所以到底我们谁会将谁玩弄股掌之间呢?”
诗语心中升起一股恐惧,这种恐惧比昨晚被揭穿,被糟蹋时更甚,用力挣扎,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拨云见雾,结果却发现自己还是被更大的手死死捏在手中,没有任何挣扎余地。
她有一种无力感,忍不住后退几步。
那混蛋坏笑着捏住她漂亮的下巴:“看来是你输了。”
“你.....你想干什么?”她双手撑住身后桌子,咬牙道。
“没什么,昨晚酒喝多了,没什么感觉,我想再来一次。”对方直白的道。
诗语闭上眼睛,心中满是悲凉和无奈,她这样的女人若失了童贞,那还有什么,心中死死记住他丑恶的嘴里,然后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随便你,不过一副皮囊。”
对方却笑得更加肆意:“你误会了,不是那个意思,我要替你赎身,然后好好把你养起来,你想做皮囊也行,不过换个地方做吧。”
诗语的心凉了半截,咬牙启齿道:“若我不呢!”
“你不答应又能左右什么,我跟叔父说好,然后把钱给田妈妈,你的卖身契不就在我手中了,到时强行带走你官府也管不着,然后我想来几次就来几次。”他明明只是微微一笑,可在诗语眼中却那么恐怖而可怕......
“时间不早了,送你家小姐上去休息吧。”那禽兽道,说着拱手告辞了。
丫鬟将浑浑噩噩的她送上楼,一进闺房,诗语再也压抑不住,捂在被子里大哭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她无论如何强势与算计,也始终敌不过这世道。
世道就是李星洲是世子,皇家子嗣,她只不过是出生平民的青楼歌舞伎,她能感觉眼前一片黑暗,昨晚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涌上心头,可她毫无办法.....
“小姐,要不我们跑吧。”见她哭丫鬟也跟着哭起来。
诗语抱住她:“跑,我们两个弱女子能跑哪里去......”主仆两人相依在一起,泪流满面。
“都怪我,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没脑子的混蛋,没想他不止蛮不讲理,而且卑鄙狡诈,阴险无耻,稍微大意居然被他全盘看穿......”诗语心有不甘的说。
她从未想过有人居然能这么清清楚楚看穿她的把戏,李星洲不止是蛮横,还聪明到令人胆寒......
一百八十二、未来规划(二合一)
李业翘班了,不过他是开元府判官手下的人,何昭虽是开元府尹,也不好找茬,所以一天无事。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此事最好的地方在于给他一个官身,以后很多事情可能会名正言顺。
比如他想用黑火药跟皇帝做的谈判,至于权力,几乎不用想。
开元府下设官吏判官、推官、府院、六曹,他半个沾不上,更别想有多少权力。
他晚上才从芙梦楼回家,心情舒畅,因为他赢了。
此时王府还没从新春的喜庆中回过神,门上新红的门帘,宽大的地毯,红红的大灯笼,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的笑容。
晚上,安静的小院里时时能听到府外呼呼的风声,月儿认真做着女红,秋儿则在一边设计她的传动组。
这个传动组并不是用于起重,而是船舶.....
是的,起重的滑轮组已经设计好,铁匠和赵四正在赶工,不出几日想必就能用上。
而这时秋儿突然想到,既然滑轮组能省力,那么按理来说所有需要做功的地方都可以用啊,根据w=fs的公式,这些都是有可能的,至少在理论上是允许的。
当她兴致勃勃来问自己的时候,李业直接被惊呆了,这大概就是天才的思维,她总是能举一反三,思维比他想象中更加发散而有深度,令人震惊。
事实上后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机械都有类似设计,通过增加距离,从而减小做功所需的施力,船舶也好,汽车也好,飞机也好,各种机械都有,这个公式是改变世界的公式。
而他之前也想过年后买一辆船试验,因为这意味着人的微小之力有了无限可能。
如果通过齿轮组合或者滑轮组合改变施力,那么将意味着人力将更加轻松驱动巨船,而且李业还不想止于人力。
景朝虽然转运司,但并不禁止私人船舶运输,反而是鼓励的。比如市舶司除去掌管内陆渡口,还管辖海运同外国的通商货运。
皇帝为此专设一司,足见对此重视。
利用这点,到时一旦王府的船舶消耗人力更少,运输吨位更大,他就能通过这些优势慢慢掌控南北航运。航运啊,那可是国之动脉。
以此为基础,他在北方的商品,比如高度酒,香水,还有硝酸钾制造的冰块,肥料,可以运往南方热带亚热带地区贩卖。
而南方的橄榄,核桃等可以加工成各种产品,然后运输北方,南方的各种热带水果,特产等也是如此。
最重要的在于,南方各种珍贵矿物,比如硝石矿,各种金属矿可以通过航道向北运输。
促进全国范围内的经济发展不说,还可以加强货物流通,文化交流,而且有了这种船只,往返时逆流而上时间也会缩短,增加国家稳定。
如果说听雨楼和众多产品只是第一步,那这件事就是第二步,而且这一步非常大。
不只南北贯通,以后甚至可以出海,为此李业专门给秋儿讲了很多现在的基础船舶设计知识,还有更多的传动方式,比如带传动、齿轮传动、链传动、蜗杆传动、螺杆传动等等。
小姑娘听得非常认真,一直说到深夜还是神采奕奕,不懂的地方问东问西,可惜的是有些地方李业也不懂,他只知大概,细节还需要秋儿自己想办法补充。
这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但不能因为难就停下,技术的落后会葬送一个帝国,而其中冶金技术就是重中之重,也是各种工业的基础。
很多学者总是说中国的冶炼技术一直领先世界,只是最近三百多年落后了。
其实这是种阿q的说法,如果认真看历史不难发现,中国的冶炼技术自从宋朝以后就开始落后了。
而到了明朝积弊终于爆发。
虽然明朝军队发展思路十分前卫,军队七成以上的装备都是火器,可却被不过关的冶炼技术活活拖死。
到明末军中劣质火器泛滥,枪管铁料不过关,各种炸膛,士兵宁愿肉搏也不想用火枪。
而到了清朝更甚,统治者一直没看清一个问题,材料技术是一切的根本!
汉、唐两朝却是明白的,所以两个朝代的冶炼技术都是远远领先周边国家的,特别以汉朝环首刀为例,同时期外族使用的大多都还是青铜武器。
宋朝重商,所以那时冶炼技术也还在发展进步,而之后就再没然后了.....
明朝戚继光苦口婆心的劝说:“铁要多炼,刃用纯钢。”
足以想象当一个不是冶金出生的人来劝说工匠铁要多锻打几次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冶金行业已经没落到什么程度。
而就在这时,地球的另外一边,以法兰西帝国为代表的欧洲冶金强国正在崛起。
一说到历史,很多人肯定会说火枪淘汰了板甲骑士,但这话是不对的。
十六世纪的全身板甲骑士恰好是为对付崛起的火器而生。
不需像之前的各种铠,需要锁子甲,皮甲混穿,里外几层才能完全保护。
十六世纪板甲的巅峰时期因为冶金技术的进步,低碳含量钢铁的生产,能轻松制作出可活动关节,全身钢板,只需一层,就能防御当时的滑膛火药枪。
黑火药的没落也是从那时开始,足以想象此时末年的明朝和西方的冶金技术差距已经很大,因为那时法兰西等西方强国的板甲防护目的已经不是弓弩,而是新崛起的火器!
不过随之出现的无烟火药,为火器带来更大的动能,线膛枪带来更高的精度,逐渐彻底淘汰这些穿在身上的钢铁堡垒。
所以说不能笼统的说火药淘汰了板甲骑士,这是一个矛与盾相互碰撞的过程,最终战胜盾的也不是简单的火药。
导致中国冶金技术长期没有太大进步的原因有很多。
其中核心原因就是儒家为正统的统治下,统治者大概率不重视,反而鄙视技术,歧视商人和工人。
李业想到这些也不由得嘘嘘。
如果孔夫子知道他生后的学生作为,想必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儒学本身就是一个顺应时代而生,教化众人,适应当时社会的学说,所以它起到和耶稣基一样的作用,向世人解释世界,告诉人们该做什么。
孔子本人是个十分值得尊敬的人,他的学说中心向来是“学”,他周游列国而学,又到处想要做官去实践自己的想法。
他说过十户人家的地方就有一个他那么聪明的人,可他比所有人都好学才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孔子以“学”为他人生标注,终其一生在学习,吸纳。这样的学说是可以进步,可以改变的。后人缺死板的一字一句去扣读字里行间,死板不知变通。
特别当儒学被定为正统思想,那时它已经从一种学说变成工具。
一种思想变成统治工具是一个悲剧。
统治工具和学说不同,它不能出错,难以改变......
很多人把屎盆子扣在孔夫子头上,可实际上当儒学被定为统治思想的那天起,它就不是孔子创立的那个学说了。谁干的这事谁就是千古罪人。
作为统治思想的儒学不能出错,不容动摇。
也就意味着没有革新,不会进步。
思想不进步,在其统治下的社会也不会进步,人也不会进步。
这是一个怪圈,一个死胡同,一条死路,死循环,如果跳不出去,皇帝换多少次还是一样的。
李业想要改变的就是这个,打破这个循环,让人们通往下一个新的纪元。
可这事大到他只能心有所感,甚至看不到轮廓。
就好比站在地球表面,你明知它是一个球,却看不到半点凹凸,因它太大,而自己为站得不够高。
这种高不是普通的高,不是会当凌绝顶,不是不畏浮云遮望眼,那是一个普通人没法想象的高度。
好在若别人看不见,秋儿也是看得见的。
李业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大腿上,突然好想唱一首《至少还有你》。
“秋儿乖,快睡了,明天再接着弄。”
“只要一小下,就快好了。”小姑娘请求道。
她正在设计传动到水轮的最后一环,王府新船将用尾部螺旋桨替代两侧的水轮和船桨,并且使用新设计的叶片。
工艺上当水力锻造投入使用后能打造低碳含量钢,使用表面淬火技术将使之不存在难题。
可扇叶角度、大小等等这些都需要大量计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适合的角度哪怕一两度偏差,也会为每一艘船节省大量能源消耗,众多船只算下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而这些李业没有准确数据,他不记得,也不知道,所以只能通过秋儿重新逐步计算和实验,一点一点再来,这是庞大的工程。
李业心疼的亲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明天我不去开元府了,世子来帮你,今晚先去睡吧。”
说着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替她脱去鞋袜,然后盖上被子。
“世子......”小姑娘脸红了,李业自顾自吹灭了烛火,然后离开两个丫头的房间。
.......
第二天,李业背上有伤,还是不能晨练,派人先去开元府说好事情,然后又让人去李昱皇叔的府上问问诗语赎身的事,比起她前凸后翘的身材,李业更看中她的性格和能力。
严昆足够圆滑但没有魄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来问他;严有能力,但太过死板,不懂变通;严申没有经验,不够老道;固封只会酿酒;哪怕季春生也是有能力,但不够变通和灵活的人。
而那诗语却是李业见到第一个有手段,有毅力,懂灵活变通的人,她能全局上掌握京中舆论,又能屈身忽悠那些国子监学生,到最后又宁死不屈,坚持底线。
这种人是难得的人才,可惜的是怕难以说服......
吃过早饭,秋儿将她几大箩筐的图纸拿出来一一摆好,李业做副手,月儿倒茶,开始设计起王府的第一条大船。
采用了后世很多更加先进的设计理念,比如隔层舱室设计,后螺旋桨设计等等。
这其中涉及很多物理学知识,有时秋儿也会时不时咨询他,可慢慢的李业发现自己的知识储备已经跟不上小姑娘的需求了......
以现在王府的财力造大船还有些勉强,不过李业知道更多银子就要来了。
果然正午的时候宫里来人,代田妃递送王府一百两定金,是定制梅花香水的。另外他的皇婶也派下人来送上百两定金,之后还有陆陆续续几个宫中妃子的下人来问那天太后寿礼的事情......
等酿酒作坊完工,王府的财源来路将会大大增加。
......
姜鹂是苏州厢军统帅,家有一妻六妾。
他们姜家乃是苏州大族,他从小没什么像样本事,功名考不上,经商也不成,文不成武不就。
可却是家中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父辈商量之后帮他在厢军中安排了这份差事。
随着岁月流逝加之家中背后用力,几年后他就坐到如今位置。
苏州厢军十个营号称八千常驻军,其实其中大多都是虚报编制,顶多不过两千人左右,剩下的众多虚报名额军饷都落在他的口袋里。
正因如此他日子过得舒坦,加之手握厢军,连安苏知府苏半川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两人也经常会串通一气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今天初九,苏知府派人送来请柬,说是设宴请他,姜鹏也未多想,收拾收拾便要出门。
临走时自家妻子八岁的女儿跑过来拉着他的大手:“爹爹你要去哪,带着小柯去。”
“哈哈哈,柯儿还小,下次爹爹再带你去。”他大笑道。
“可爹爹每次都说下次......”小姑娘不高兴了。
姜鹏龇牙笑起来,在苏州地界,他谁都不怕,偏偏怕这丫头,赶紧道:“这次真的,下次爹爹绝对带你去,说谎是小狗。”
女儿不满的盯着他:“臭爹爹。”
“哎哎,小柯,听爹说,这次是真的有事!下次定带你去。”他已经想好了,过两天就是元宵,到时可以带女儿去看灯会。
小姑娘这才将信将疑的放过他,不过临走前还再三叮嘱,扯了他的络腮胡。
姜鹏龇牙咧嘴的答应下,才被“特赦”准许出门......
一出门脸上便收住笑脸,管家已经备好轿子:“去苏州知府衙门,动作快些!”
(新春快乐噢⊙_⊙,大家说更新少作者也知道,年前后事情多,过完年改成每天三更)
一百八十三、鸿门宴
苏州以布商闻名,自古就是富庶繁华之地,朝廷特地在此设府,为安苏府。顶 点 X 23 U S
不同于北方,苏州一带水榭楼梯,云烟蔽扰,建筑精致,色彩斑斓,女子温婉如玉,公子容颜俊美,处处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恬静意境。
其中安苏府衙门坐北朝南,位立正中,富丽堂皇,层台累榭,四通八达,不愧是景朝富庶之地首府。
姜鹏下了马车,在侍卫带领下转过几处过道和小院,一直向着北走,很快就到正殿。
正殿之中坐在首席的正是安苏知府苏半川。
他看起来圆圆滚滚,比较肥胖,双下巴,肥大的肚腩,说起话瓮声瓮气,可姜鹏却不敢小看他。
他可不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苏半川这个人就是个笑面虎。
除去他这个知府,在坐还有几个周边县城的知县。
这宴会让姜鹏感觉和平日不同,平日苏半川可不会宴请这些知县。
“哈哈哈,姜老弟来了,快快落座。”苏半川笑着道。
姜鹏也哈哈大笑:“多谢苏兄款待。”说着当仁不让在次座坐下,下人为他俸上碗筷,斟好热酒,然后苏半川才摆了摆手肥硕的大手,屏退左右。
“今日请各位来赴宴,除去吃酒吃菜,还有很多事情想与众位商议,主要就是近来百姓作乱之事。”他说着举起酒杯:“诸位尽情畅言,无须客气,边吃边说。”
姜鹏皱眉,拍案大声道:“苏兄,这有何好议,刁民若敢作乱,我带人灭了他们就是,何须操劳。”
苏半川哈哈一笑:“姜老弟莫急,这事比你想的严重,还需从长计议。”
“不过几个刁民,见到刀枪还不怕得屁都不敢放,有何好怕!”姜鹏不在意的大声说。
众人只得赔笑,其中一个知县拱手:“大人,昨夜我县民众聚众闹事,推了县衙后院的墙,天亮方走.....”
“大胆,简直犯上作乱!”姜鹏拍案道:“谁给他们的胆子,你为何不派人拿住那些刁民。”
知县摇摇头:“都统大人有所不知,那些刁民满山都是,下官半夜惊醒,隔着窗缝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何止上百,若要去拿只怕反倒下官凶多吉少啊......”
姜鹏皱眉。
另外一个知县接过话,也开始诉苦:“最近邻间乡里到处都是流言,说的都是对官府不利的话,还听说有人要反,可抓人来问又没人承认,下官也惴惴不安许久。”
“对啊,我县军械库中刀枪走失,派人去查又查对不出,所有人都闭口不举......”
“我县有上千百姓堵在县城南门,要求官府给个说法,已经两天没有通行啦。”
“我们县也是,昨日下午还有人想设伏袭击本宫,幸好事先得知消息......”
众多知县开始一一诉苦起来,有人开口话便难停,有愈演愈烈之势。
姜鹏终于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急切想让这些人闭嘴,可看知府没半点让他们闭嘴的意思,又不好开口。
说了许久,苏半川微微抬手,制止还在诉苦的众位知县,然后道:“其实苏州城内也不太平,好几家大商家中权重人物已到外地辟祸,大街小巷有人秘会,城中偷鸡摸狗、劫掠钱财之事比之往年大大增多,再拖些时日,只怕生变......”
大家都沉默下来。
姜鹏隐约感觉有些不对,连忙圆场,不想让这话头接下去:“我看各位是杞人忧天,刁民滋事那便多增军士衙役,我们苏州何等富庶,多拿些钱财募征武夫不就行了,实在不行还有我的厢军八千,他们还能翻天不成!”
离他最近的知县摇摇头道:“都统大人莫忘了,衙役也是募征于民,在我那小县,便是衙役也走得差不多了,告示公文已贴半个多月,依旧无一人愿为官府做事......”
姜鹏没话说,他隐约觉得不妙,拱手道:“知府大人,恕某无礼,突然内急,去去就来。”
“诶,此正是议事紧要关头,姜都统也不是小孩,便忍一忍吧。”
“可是.....”
苏半川抬手制止了他,姜鹏只好作罢。
几人接着边吃边说起来,姜鹏却对满桌佳肴半点胃口也没有。
“此事起因都是那什么圣公造反,裹挟无辜百姓,众多百姓无端受难,心里自有怨气。”其中一个知县分析道。
有人点头接道:“本是小事,若疏通一二,安抚民心也就完了,可谁知此时,此时......”说到这他偷偷看姜鹏一眼,不敢往下说了。
坐在首座的苏半川却突然站起来,他缓缓接过话头:“可厢军却以纠查乱党,肃清叛逆为由,四处盘剥劫掠百姓,辱其妻女,夺其钱财。
这么一来百姓之前被乱贼裹挟的怨气都转到厢军头上,加之厢军欺压怨气更重,终是积怨成山,压到官府头上来了......”
话音一落,桌宴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不敢说话了。
姜鹏心中不安更甚,连忙道:“苏大人,此事可是你知会我.......”
“来人!将姜鹏拿下!”苏半川突然翻脸,大声打断他的话。
姜鹏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人影晃动,他下意识想起身,可肩膀一重,接着剧痛袭来,几个从内堂冲出的甲士已经将他按在地上。
忍着肩膀的疼痛,他开口大骂:“苏半川,你个老贼!分明是你吩咐我的,明明是你叫我做的,你想干什么.....”
苏半川不屑冷笑:“事到如今狗急跳墙想要攀咬吗。”
姜鹏似乎明白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大骂:“苏半川,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对得起你们苏家祖宗吗!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几个甲士按住拖出去。
“有姜鹏人头在此,民心可安,诸位大可放心回去吧。”苏半川道,几个知县虽被刚刚的情景吓得不轻,但见贼首伏诛,事情落下帷幕,哪还敢再待,都匆匆告辞。
见人走光,苏半川摇摇头:“确实对不起祖宗,不过我的祖宗都死光了。”
此时一个手持羽扇的中年男士从后堂走出,他生得一副好模样,可惜一道从侧脸划到下巴,然后直到喉咙又长又丑的伤疤毁了他,让他说话也变得难听起来:“搞定了吗。”
“哈哈哈哈,方先生神机妙算,如此一来,百姓只要见到姜鹏人头,什么仇什么怨都消了,事是厢军做的,厢军都统是姜鹏,可他们不知道姜鹏是按我的命令行事,抢来的七成财务都暗中运入我家中。”苏半川得意的道。
一百八十四、宝贝
方圣公没笑,他用难听的声音道:“这些都是小事,大事在后,姜鹏先不急着杀,等到朝廷钦使来了一起杀。www.uu234.net北方已来消息,朝廷十万大军顺江南下,不久就会到安苏府。
此时你要做的是整顿武备,打造军械,厢军盘剥来的的百姓财帛正好用于此。届时朝廷大军一到,民怨会到顶点,你准备多少刀兵甲胄,就会有多少兵丁。
朝廷大军号称十万,以我看来顶多不过三万,而苏州加周边县城八十多万户,两百万口,只要万民一心,他们便是百万雄师也无济于事。”
方圣公说得自信满满。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狗皇帝居然逃过一劫,若他死了,太子就好对付多了。”方圣公有些遗憾的说,他声音嘶哑难听,却给人一种胜券在握,掌控全局的感觉。
“高,实在是高!”苏半川拱手哈哈大笑:“方先生先令旧部裹挟百姓逼他们反,引起民怒,又让厢军趁机作乱加深民怨,这时百姓怨恨官府朝廷正甚,还是春耕农忙时,朝廷却派来平乱大军......
哈哈哈,他们便是不想反也得反啊!
到时本官一杀姜鹏和朝廷钦使,与朝廷撇清关系,划清界限,民心在我,便可割据一方,称王称霸也!”
苏半川忍不住搓手:“苏、泸一代富可敌国,我早不想屈居人下,听那什么狗屁皇帝号令,若无先生妙计,只怕此生也没这等机会。”
方先生只是一笑,没说话。
“听丁毅说先生脸上的伤乃是当年闯进吴王大帐中为救吴王受的。”苏半川问。
方圣公点点头:“可惜慢了,吴王还是死在奸人手中。”
苏半川点头,摸着大肚子哈哈一笑:“先生真是忠肝赤胆。”
方圣公没接话,只是叮嘱:“以后依计行事,切不可出差错,成败在此一举,就看接下来几个月。”
........
中午吃过饭后,李业让人将最后一些高度酒定装。
然后大将军府那边来人了,走的王府后门,是个小个子但很灵活,见面后隐晦的提醒李业不要忘了当初和大将军所言之事。
李业自然记得他跟冢道虞说好的,不过是在等机会。季春生一家就住在府中,时时会跟他说朝中风声,所以朝廷大小事大多都能知道。
李业他在等杨洪昭离京。
军队改制首先动的是三衙,而三衙首官就是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他要是在肯定极力阻挠,行事诸多不便,可他现在急着去苏州平乱抢功,这就是天下掉下的大好机会!
所以等他离京后动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让将军府的人原话传达,果然之后几天冢道虞没派人再催促了。
下午,李业正准备离开开元府衙门,这几天何昭难得没有找他麻烦。
前脚才出门,严昆找来,原来是来告知他已经找好新的铺面。
李业准备亲自去看看,恰好何芊也在旁边,一听此事就来了兴趣,拉着他死活不放,也要去看看。
他只好带上这小拖油瓶。
严昆找的地段较好,在城中心位置,而且十分宽敞,两层房屋,还带有后院,加起来超过五百平米的样子,不过要价格也不低,要了一千八百两银子。
李业更看重的是地段,他不考究风水,但会从消费者心理上考量。
总的来说是家不错的店,一千八百两也算合情合理,李业又仔细看了内部装饰,墙壁砖石和木材磨损情况,估计出这楼建起来不过三四年的样子,可以买。
于是告诉严昆可以买下来,一旁的小姑娘却瞪大了眼:“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她就算身在富庶官宦之家,一千八百两也是个大数目了。
李业得意的道:“怎么,是不是才发现爷也是有钱人,要不要我包养你。”
“什么包养?”何芊不解的问。
李业大笑起来,突然觉得逗这小姑娘一下也不错,于是凑到耳边给她小声解释起来。
何芊小脸越来越红,最后狠狠的踩了他一脚:“流氓、色狼、下贱.......”
吃了有文化的亏,小姑娘再怎么骂反反复复也就那几句,让李业连反击她的**都都没有。
骂了一会儿骂累了,小姑娘道:“我要去你家,要吃十道菜。”
一边带她穿梭在繁杂的巷子,一边问:“你爹不在家吗?让你一个人乱跑。”
小姑娘不高兴的踢了踢路边石子,闷声闷气道:“不在,他这几天晚上都不回家,天天在渡口。”
李业立刻想到,大军出征,还要顺水而下,船只征调,征夫招募,物资筹集,几万人的事情,必然要调动枢密院、三衙、兵部等各部协作。
这其中开元府肯定也少不了事,不说别的物资转远筹集,船只征调就离不开,或许还有别的诸多事务,忙碌是必然的。
李业回头揉揉她的小脑袋,有时候他还挺心疼这丫头的:“好好好,要吃什么你自己去点,不过不准喝酒就是。”
“哼!”小姑娘高兴的哼了一声,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他。
带着她穿撒乱热闹的街道,此时已经下午,这里回王府需要经过一段小巷,这小巷也叫“生人巷”,因为普通市场摆摊是要收费的,这里不收。
而且来此处摆摊的大多都是外地人,卖一些稀奇玩意儿,平时也没多少人。
太阳西斜,天色有些暗,何芊一边走一边问东问西,她似乎都王府里所有在做的事感兴趣。
小巷里光线不怎么好,时不时传来有人叫卖的声音,有人卖老山参,有人卖各找膏药,乱七八糟都有,还有一个摊前摆了一堆真菌,说是灵芝。
李业一眼看出来那可不是灵芝,而是槐耳,一种和灵芝很像的真菌。
不过他也懒得拆穿,现在赶着回去呢,没走多久,就见到几个读书人围着一个小摊。
而被围住的人看衣着样貌都不是景朝人。
何芊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他注视的人。
““他是个辽人。”小姑娘道。
……
“这东西虽然能留下黑痕,但也太硬,怎么能用来写字。”
“就是,木炭也比这好。”几个读书人摇摇头,然后走开了。
李业的目光却全被那辽人膝前放着的几块东西完全吸引了....
一百八十五、石墨+滑轮组测试
“这位大人来看看吧,兴许有用呢。m.www.uu234.net”辽国商人操着一口不怎么熟练的汉语道。
看他狼狈衣着和深陷的眼窝就知道生意必然不怎么好。
何芊好奇的翻看他面前的几块带有金属色泽,铁黑色的石块,问他:“这是什么?”
“这位小娘子,这是我们辽国的铁石,能练出镔铁,是我从上京运来的好宝贝。”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亮了,辽国以镔铁为号,他们的镔铁十分出名,强度超过一般兵刃,也非常稀有,现在突然遇到她当然高兴。
“真的真的!”辽国商人连连点头。
“你这镔铁矿怎么掉色啊。”何芊皱眉,因为她才摸了那石头一下,手指就染成黑色了。
李业哈哈大笑:“小笨蛋,人家骗你呢。”
“你才笨呢!”何芊瞪了她一眼,然后怒气冲冲对着辽国商人道:“你这卑鄙小人,竟敢当街行骗!”
“她可是开元府尹的女儿。”李业适时补充。
果然,辽人一下子被吓傻了,连连跪地求饶让何芊不要派人抓他。
“这东西哪来的?”李业趁机盘问。
辽人赶紧一五一十交代起来,原来他叫萧鸿祁,也是被骗的,他家是辽国上京小有名气的商人,成年后父亲给他和几个兄弟同样的钱让他们出来经商。
他因经验不足被骗了,有几个朋友跟他说这是上京东边大山里开出的上好铁矿,偷偷运到景朝能卖一个好价钱,他当时就信了。
以铁矿的价格买了一船悄悄从上京顺海南下,运到景朝来,可谁知到了景朝买家一看才告诉他这根本不是铁矿。虽然确实有些像,但和铁矿差远了。
他当时就懵了,身上所有的钱都投在这些假铁矿上,几乎身无分文。
别说赚钱,因为没钱请船工,他现在回也回不去了......
所以只好拿了几块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卖出去,因为这矿石会掉色,他想过卖给读书人写字,可根本没人要。
之后见到何芊,看她单纯所以就哄她是炼制镔铁的矿石。
他一边说一边用生硬的汉语求饶,毕竟生意破产,流落他乡已经很惨,没想还不小心惹了大官的女儿。
何芊气哼哼的想踢他两脚,最后还是忍住了。
李业又摸了摸他面前的矿石,仔细看了许久,这质感和颜色果然是,错不了。
站起来对他道:“你船在哪,所有矿石我都要了,不过只能给铁石一半价。”
萧鸿祁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他一眼,急急道:“这位大人你没骗小人吧!”
“当然不骗你,你先跟我回府,去叫人和车,然后我们就去渡口。”
他将信将疑,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点头跟着李业走。
“你要这破玩意干嘛?”小姑娘不解凑过来问:“你不是说它不是铁石吗,不能炼铁,还会掉色。”
“这是比铁石还贵重的宝贝。”李业小声在她耳边道。
“真的!”何芊眼睛亮起来,兴奋的抓住他的手臂,对于新奇事物,她总有无尽的热情。
李业其实第一眼就认出那东西了,那是石墨矿。
石墨是碳元素的一种同素异形体,每个碳原子的周边连结着另外三个碳原子以共价键结合,构成共价分子。
人们对石墨的印象大多停留在铅笔芯,然而石墨还有很多用处。
石墨可是被欧美等大国早早就就定位为战略资源,限制开采的东西,因为它的性质实在太过优秀。
除去耐磨性,抗腐蚀之外,李业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就是其卓绝的耐热性!
石墨熔点高达五千多度!
是一种非常强悍的耐热材料,钢的熔点也只是一千四百到五百度左右,足见其耐热性。
在古代难以加工出好钢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能耐高温的耐火材料,而现在有了。
石墨矿在全国大多数地方都有分布,可直到近代才开始被人们发现和使用,在此之前没人知道它的价值,并不是没被发现,而是其价值没被人们发觉。
李业带着小姑娘,向着王府走去,一路上心里激动,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怕这辽国商人抬价。
一到王府,李业叫来十几家丁护院,赶着王府里所有的车,在萧鸿祁带领下向着渡口行去。
萧鸿祁没说谎,元门渡果然停靠着他的船,一整船的石墨矿。
这些矿石大小不一,成色不一,底部甚至还有成色最好的鳞片状石墨,整船大概一千五百斤的样子,李业亲自指挥护院,尽可能将所有矿石一点不剩全部装车。
最后结算后给了潇鸿祁九十八贯一百三十文钱,他感恩戴德,激动得又是拜谢又是哭的,毕竟这笔钱救了他的命。
李业则告诉他,下次要是还有,可以从上京运来,还是这个价格,不管多少他都收,有这么多石墨矿,那定是发现矿脉了,只要盯着他,李业相信还会有更多的石墨矿。
这东西他不嫌多,因为石墨的出现他必须改变某些计划,优秀的耐火材料意味着他能达到更高的温度,炼制更好的钢材,好的材料意味着铠甲,武器,火器等等的性能都将提高。
辽国镔铁?他现在根本看不上了,那只是一种不成熟工艺取巧加工出来的东西,手法上值得肯定,但没有根本上解决材料问题。
潇鸿祁激动的点头,在别处根本没人要的垃圾有人给钱收,他能不高兴吗!并保证回国后就向他朋友问清矿脉地点,然后运送下来。
辞别这个汉语生硬的景国商人之后,李业带着王府的车队回去了,一到王府就令人在后院腾出空房用于摆放这些石墨矿石,矿石中肯定还有杂质,但想要提纯比起其它矿物更加简单。
石墨的耐腐蚀性和耐温性是其它物质望尘莫及的,只要用加热就能去除大部分杂质,因为在高温下石墨依旧完好无损,其它杂质则会蒸发或者液化。
王府众人又见世子搞了这么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早就见怪不怪,严也不多问,去腾出荒院的厢房用来堆放这些黑色的石头。
当晚王府忙碌了一整晚,以至于李业都忘了何芊要求点菜的事,搞得小姑娘嘟着嘴十分不满。
.......
“方先生,我这战袍如何。”太子身着红色山文甲,披挂镶金纹角披风,腰间挂剑,剑护镶有珍贵玉石。
“殿下威风凛凛,有王者威仪。”方先生恭维道。
太子哈哈一笑,然后在方先生对面坐下,信誓旦旦的说:“此次南下,我定要让父皇对我刮目相看。”
方先生笑着点点头:“其实皇上既让殿下去,那就是想给殿下功劳的意思,殿下大可不必忧扰操心,尽管去就是,到时就算杨洪昭前军已经平乱,殿下也会有功。”
太子皱眉道:“不可,如此一来天下人怎么知道吾之武功?
难道让天下人说我堂堂一个太子还不如殿前指挥是杨洪昭,到时怎能服众。”
“殿下,眼下顺利即位为大事,战事瞬息万变,本就难以琢磨,谁敢断言,若是胜了还好,可若是败了呢?”方先生还在劝。
太子不以为意:“苏州一地顶多不过厢军数千,还能挡我数万雄师?”
方先生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太子倒上,然后再次劝说:“殿下终将不是将帅,而为至尊,身为至尊,何须与人臣争功,该为人臣有功而高兴才是,如此一来,将来殿下登基,众臣也会感怀陛下心胸。”
太子听了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多谢方先生教我,南下之后我定不会与那杨洪昭一般见识的。”
方先生欣慰点头:“此次南下殿下需多加小心,苏州知府总给人有恃无恐的感觉,我忧心许久。”
他说着端起茶杯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道:“若是万一,在下想说若事到万一……请殿下切莫逞一时痛快,需以保全自己为上策,在下还在北方恭候殿下回来。”
太子也不笑了,站起来长长作揖:“先生的话吾记住了,不过先生也不用想太多,本宫手握数万雄兵,区区苏州没什么好怕的。先生就等我带着贼子人头回来。”
方先生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
正月十一,城外禁军大营大军誓师离京。
浩浩荡荡数万众前往元门渡,京中百姓大多听说但没见到,可城外人家却见得分明,各种传言开始流散。
有的说火光冲天,行伍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完。
有的说军伍路过他家门,明明是走了七天。
还有人说走了十几天,火把将夜空照得像白天一样亮,很多人以为天亮惊醒。
总之众说纷纭,难以调一,李业是在家门口听说的,府中家丁也在议论此事。
城外大营什么样他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禁军是怎么出发的,只知道季春生跟他说前后军相隔半天出发。
想必是要强抢功去了……
他还是没收到泸州小姑家的回信,可大军已经出发了。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
这几天李业只能按时早起,并不晨练,所以如此不过因隔壁老人陈珏每天早上都会等他。
两人成了奇怪的交情,老人依旧记得当初自己动手打他的事情,故而不入王府半步。
可每天早上依旧会标标准准的向他作揖,也不说话,每日不断。
下午,德公带着阿娇年后第一次来他家里。
想必家中众多应酬已毕,毕竟是相府。
而王府今日本就热闹,秋儿设计的滑轮组已经做好,今天就要实际装试。
很多人早就听说此事都来凑热闹。
府中下人对德公早就熟悉,热情簇拥他进门。
王府很多人俨然已把阿娇当成王府未来女主人,举措称呼中都用自家人的措辞。
小阿娇羞涩难当,躲在爷爷身后,却也不否认。
李业正在招呼人起承重架,一听德公来了也来到前堂。
“呵,你这小子,衣着褴褛,满身泥泞,如此就来见老夫,莫不是看不起老夫。”德公瞪眼道。
李业嘿嘿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穿成叫花子难道你还不见我不成。”
德公摇摇头:“厚颜无耻,哪有像你这样自称家人的,若非陛下旨意,老夫无论如何也不会要你这厚脸皮的孙女婿。”
李业大笑,一边接过月儿递来的茶一边道:“我们老家有句话,脸皮厚,吃得够。”
阿娇红着小脸,自觉的接过他手中的茶壶:“世子,我来为你斟茶。”
“好啊。”李业不在乎灰头土脸,将手中杯子递过去,阿娇替他斟完又给德公斟上,然后才安静坐在一旁,也拉着月儿坐下,俨然一家的小主人。
“怎么不见叫秋儿的丫头,你不是时时带在身旁,一刻也舍不得离么。”德公问。
毕竟秋儿远超常人的筹算之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子,看起来比阿娇还小,居然做得比户部司汤舟为还好,自然印象深刻。
说到这个李业得意道:“秋儿正在外面,她准备用两人之力举起千斤之物。”
德公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道:“呵,你这小子莫不是又唬老夫,两人之力举起千斤重物,便是三岁孩童也不会信,什么怪力鬼神,老夫可不信。”
“要不要赌赌看?”李业反问。
德公沉思一会儿,利落回答:“不赌。”
李业无语:“你不是不信吗,现在为何不赌了?”
“但凡与你有关之事,往往不能于常理度之,这举得起举不起老夫长着眼睛,自然会去看,要跟你置气。”德公哼了一声,抬脚道:“给老夫带路。”
李业摊手,哈哈一笑也没在意,带着他和阿娇穿过侧院,从王府东侧小门出去,一出门就是江岸边,众多王府中人还有工匠都围在一处。
后面的人见李业,便开始大喊“世子来了”,接连几声,人群便让出一条道来,直通河岸,那里秋儿正在指挥众人架起她设计的滑轮组。
巨大的水轮也被挪到案边,足有三四人高,一两千斤的重量.......
一百八十六、士农工商+滑轮组起重
关二原本无名,家中位居老二,又叫关仲,家里都叫他关二,也被邻居街坊叫做“关铁匠”。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今年三十多,是潇王府请的工匠之一,每天在王府做工已达一月多。
王府向来要求不严,可不同以往,他今日起了个大早,连早饭也顾不得吃,披上蓑衣早早就出门往王府走。
王府不愧是的王府,皇家院落,给的月钱也令同行们羡慕不已不说,自己在家中站直腰板,亲戚朋友也时不时会说他好话,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事。
从小到大,年年月月,都听士大夫常说“士农工商”。士为第一,农为第二,工者下贱,商者重利轻名义,所以他在王府做工之前常常被人看不起。
他种田的兄弟常看不起他,经常众兄弟聚会让他坐在下首,酒后还劝诫他工匠是下贱活,不可长久,不如早弃了大家一起踏踏实实种田,莫为几个臭钱失了身份,免得辱没祖宗。
祖宗啊,他虽从未见过先祖,可先祖一词向来在他心中占据急剧重要的位置,家中父辈一提先祖,他便毫无抵抗之力,仿佛这世上最大的罪过莫过于“对不起先祖”五个字。
先祖是谁?除去族谱上干巴巴的几个字,他毫无印象,便比之日日躺在身侧的婆娘还更加令他难以想象。
兄弟劝解毕竟是一家人,话不出门,就当为他好,他也能忍,可有时邻家的孩子还会远远的在背后叫他“臭佬”,或是向他家中丢石子,他敢怒不敢言。
景朝向来看不起工匠商人,当初父亲令他继任手艺之时已郑重说过,他心里有所准备,但准备并不充分.....
妻子好几次气他窝囊,说他不敢反击,气得跑回娘家,可他却知这事没人会替他做主,虽心中怒火冲天,但只能忍着。
他从小知道什么是“士农工商”,什么是尊卑次序,若逞一时痛快,最后谁都不会为他说话,街坊邻居也是,判官老爷也是,因为他是工户,在农户之下,到了公堂之上,自然矮人一头。
判官老爷是这么认为的,京中众人也是,他若告状,先矮一头,能赢才怪。
这就好比大家都认为商户就该消钱免灾,都习以为常,可却没人想过商户的钱就不是凭借自己本事赚取的吗?可怕的不是败了官司,可怕的是众人冷眼旁观。
如此一来,他家虽比寻常人家好过一些,但他也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了半辈子。
直到朋友赵四找他,举荐他入王府做活。
潇王府,初时他还有些不信,哪有贵人会要他们这种人,地位低下,又没什么名气。
可没曾想王府不仅要,还许以重金,每月给的月钱都快比得上之前他半年的收入!
听说他在王府做活,小孩也不敢在背地骂他,也没人敢往家里丢东西了,便是平时婆娘上街买菜也会有人多送几根。
几个兄弟在一处吃饭再无人看不起他,劝他弃工归弄,甚至还让他坐首位。不再劝他回去种田,他走起路来腰杆直了,不需低声下气说话,不需见不得邻居,时不时会有人上门送东西讨好他。
就是平时窄巷遇见了,别人也会问好让道,不让他难走路。
现在轮到他扬起下巴,走路占两人的道了,这些天家中婆娘也高兴得不行,时不时四处走动,炫耀他的做活处。
最令关二在意的是,那个京中人人叫骂的世子李星洲,不仅没看不起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匠人,还以礼相待,平时使唤也不摆架子,过年过节还给他们发了不少的钱,那些都不算在工钱里。
在这世上除了老婆就没人待他这么好过。故此,关二一边感激,一边觉得想哭,也不知自己修得几辈子福缘遇上世子,心里总在想不管别人如何说道,他都会一直帮世子做活,只要世子不嫌弃他。
.....
今日之所以如此早去,是因为王府有大事,世子宠妾做出来据说能起千斤重物的神奇玩意儿。
他身为王府铁匠,虽见过那世子宠妾,漂亮丫头的神奇之处,上次造门前地基时候,老布谷等几个工匠不过说了造多深,她就能说出要多少车砂石,到最后几乎丝毫不差,一下子惊呆众人。
之后监督水轮地基,表现也令人敬佩,她不止熟知筹算之术,而且懂得各种老道匠人才懂的道理,比如暴晒之下沥灰容易膨胀开裂,早上铺设沥灰更好,以后不容易开裂,若是想要沥灰板结持久,需要加石料搅拌等等。
就连他和老布谷都有些不敢相信她竟懂如此之多,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从哪知道那么多东西,莫非天生就会。
可即便如此,有了种种神奇传说,他还是不信两人之力能起千斤的话,毕竟这太过夸张,如同怪力乱神之说,实在不可信。
老布谷几人更是,他们是泥瓦匠,也是年纪最大的几人,他们想架设脚手架将水轮放下,这是他们干了几十年的活,熟能生巧,而且都以此为傲,看家本事。
可偏偏这时世子爱妾跳出来说不需麻烦的脚手架,她自有办法,两人之力便可起重千钧!
几人当然不信,若有办法他们会这么干了几十年?
换句话来说,若真有办法,岂不是在说老布谷他们无能又蠢笨,用了这么笨的办法几十年。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会认输的。
所以今天老布谷为首的工匠都在等着看笑话,关二也是来看热闹的,他是铁匠,这自然不关他的事,他是来看热闹的。
河边已经围了很多人,世子宠妾正指挥众人架起一个奇怪的台子,并用石块压住后端,他看得出有几个工人根本阳奉阴违,丝毫不想出力,所以做活进度一直很慢,他们大概也觉得女孩不过胡作非为,却害他们要卖力故而如此。
女孩皱眉,他不是世子,对这种状况却也毫无办法。
正在这时,嘈杂私语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世子来了!”
接着有人陆续喊起来,关二心中一激动,想挤过去看看,可才想往前就被人推着后退,不知不觉已到河边,他本就是铁匠,身体强壮,借着身体优势又一步步挤到前面。
那真的是世子!
身旁还有一个华袍老者,身后有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女孩是世子贴身丫鬟,另一个则是世子未婚妻,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还是京城第一才女,王府中对其身份人尽皆知。
如此近距离见到世子关二心中激动,而另外一边工人们见世子回来,干活也卖力起来,没多大一会儿就将奇怪的架子搭设起来。
老布谷等几个工匠则袖手旁观,冷眼看着,他看得真切。
老布谷甚至都不愿去搬半快压架子的石头。
关二见世子在那,忍不住上前帮忙,动身就发现不止是他,周边围观的家丁、护院、工匠甚至府中丫鬟都纷纷上前帮忙,七手八脚,很快就将小山一般的石头搬过来,压在架子后端。
他不知为何,可他想大家也不知道,总之世子在那,众人就不由自主上前帮忙了,这或许就是世子与众不同的魅力吧。
架子被架设好,巨大的水轮也推倒河岸边,无数目光都聚集在女孩身上,几千斤的东西,挪动和举起完全是两个概念。
关二还是不信,他见世子亲自将一个葫芦一般的东西挂在架子顶端,那东西很奇怪,通体铁质,包裹有牛皮,上面还有圈着坚硬的牛皮绳子,留着油水。
一个掉在空中的铁葫芦?
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世子扯紧牛皮绳,然后将铁坨的另外一端拉下,上面有一个铁钩,正好挂在用绳子穿过扇叶中心捆起来的水轮上端。
大家完全不明白世子想做什么,只见世子开始四处打量,随后调出一个个子高大的护院,接着他又看向这边,指着到了自己:“你也出来帮忙。”
关二一愣:“世子说我?”
“就是你,出来帮忙。”世子点头。
关二有些紧张:“可世子,小人是铁匠.......”
世子摇头:“做什么不重要,有力气就行,过来。”
关二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只好出了人群,走到最前面和护院站在一起。
世子将牛皮绳子的末端递到他们手中:“用力拉。”
所有人都愣住了,牛皮绳另外一段可挂着几千斤重的水轮啊!
关二愣住了,这怎么可能拉得动......
他和同被世子选中的护院对视一眼,又见另一边老布谷一脸讥讽看着他。
不知为何心中来气,上前一把扯住牛皮绳。
绳子坚硬且光滑,略带冰冷。
虽心中不信,关二还是用力一拉......
结果并无想象中的阻碍感,反而轻柔许多,一下子他就拉着后退两步,接着伴随咯吱咯吱的响声,另外一端的水轮开始缓缓上升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周围的嘈杂声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和护院身上。
此时关二终于意识到,某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他和护院相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他相信此时此刻,两人眼神都是一样的的。
他们不约而同,同时看向前方的千斤巨轮,或许是错觉,但并不是......那真真切切,巨大的千钧水轮已经离开地面,那感觉如此不真实!
血肉之躯的力量,举起千斤重物?
很快,关二发现不只是他,就连老布谷等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那千斤之上的水轮确实离地面了,而且离开好几尺!
有几人生怕看错,还不管灰尘扑倒在地去细细看,可水轮确实离地了......
关二却觉得自己没费多大力气,和同是拉着牛皮绳的护院相视一眼,再次用力拉动绳子。
伴随着咯吱声,水轮再次抬高,离地已经达到几尺高度,如此,众人看得真切,水轮确确实实离开了地面......
大多数人都呆呆看向他和护院的方向,仿佛惊讶于他们有千钧之力,可他和护院确实清楚的,两人一脸无辜,他们根本没什么千钧之力,甚至都还没用尽全力,可那水轮,那千斤水轮就这么起来了?
关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他们拉起来的,他回头见到老布谷脸上凝固的笑容,世子亲昵抱住他的爱妾,众人好奇凑近观看,一时间他仿佛成了世界的焦点,所有人目光汇聚于他。
他忍不住春风得意,又和护院一起拉动牛皮绳子,水轮再次升高了.....离地超过五尺!
那感觉如梦如幻,好似昨夜梦中一般,他明明还没有力,可对面千钧之物却被高高拉起,关二有些恍惚,如梦如幻,他做了什么,又做到什么,他不清楚,只是呆呆看着千钧重物在自己手中被抬起。
他开始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了,直到世子下令换了两个人,那两人也轻松将水轮拉离地面。
关二终于明白过来,抬起千钧重物的不是他,也不是跟他一起的护院,而是那小小的葫芦状的东西,是世子宠妾捣鼓出来的东西,那女孩从来就没想过向他们解释半句。
又试了两组,即便是瘦弱之人也能将千钧之物拉到半空,那种感觉.......
如有神助!
难道那女孩真是神人,所以世子才宠爱她么!若非如此她是如何做到的。
关二心中震慑,久久不能平静,周边众人大多与他同样心情,再看那老布谷,此时脸色苍白,膝盖颤抖,差些就跪下了.....
这时世子却突然抬手,稳住众人,然后摸了摸那起在半空中的千钧水**声道:“我早知今日结果,之所以不提前告诉你们,就是想给你所有人,所有王府工匠,所有在王府做工之人一句劝告。”
世子他说着将自己爱妾拉在手中,举起她漂亮的手臂,大声道:“祖宗经验不能成为阻碍进步的理由,任何以经验祖宗为由,阻碍新技术推行之人,本王府盖不欢迎!”
(过年到处赴宴,酒醉头晕码字混点全勤,诸位见谅,初六离家,初七正常上班,肯定会恢复的~~~~)
一百八十七、滑轮组,秋儿的成长
巨大的水轮现在已经悬在半空,只要一推就能轻松挪动,而拉起它的不过是两个普通汉子。www.uu234.net
这种情况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大家的目光再次汇聚到秋儿身上。
惊讶、崇拜、尊敬、害怕、嫉妒.......五花八门的目光让空气变得炽热,还有源源不断小声的吹捧和夸赞萦绕四周......
此时她俨然取代世子成了中心人物,秋儿心跳加速,呼吸紊乱,非常紧张,下意识想回头
李业不着痕迹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的纤细光滑后腰。
秋儿才是主角,这种时刻她需要记住,也需要学习,这是必须的一步,特别是对于她而言。
李业温柔托着她,轻轻安抚,小声在小姑娘耳边道:“抬头,你的目光要高过所有人,看他们的眉毛,不要看眼睛。挺直脊梁,肩微微后张,手不要抱着,放开,轻松放下就行。不要惧怕,不要紧张,秋儿比任何人都优秀。”
“如果紧张就靠在我的手上。”
秋儿很聪明,她轻轻点点头,然后笨拙的照做着,并开始逐渐掌握诀窍,慢慢从容应对起来.....
有些叛逆期的孩子或者说自诩学识渊博或以自由为借口之人,会借科学、自由等等一堆理由拒绝一些古老的训诫,比如老人常常教诲的站有站姿,坐有坐姿。
其实很多时候,人的直觉往往比科学更加科学。
因为后世行为学家和心理学家经过长久的研究表明,使用强势的身体语言,从心理学上讲,有心理暗示的作用,影响人的心理,让人内心变得强大。
同时从生物学上说,当人做出强势且利落大方之姿态时,体内的**素(与情绪控制有关的荷尔蒙)浓度急剧上升。而皮质醇(与压力有关的荷尔蒙)浓度急剧下降。
这表明肢体语言,站立有姿的重要性,微小的差距将导致巨大不同,不仅仅是心理,就算身体也有变化。
如果你想一步步成功,那么先从“站有站姿,坐有坐姿”开始。
秋儿需要学会这些,她以后将面对的不仅仅是几十个人而已,路还很远,她终将独当一面,好在自己可以教她。
.......
李业身边的德公也惊讶不已,纵然一生见多识广的他此时盯着看了半天,不知说什么了。
连忙凑上前去仔细查看那葫芦一般的滑轮组,阿娇生怕他磕碰,赶紧前去搀扶。
周围人为他让开路,他查看完水轮,又仔细看了吊起它的滑轮组,手指颤抖的仔细抚摸了一遍,长舒口气才摇头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老夫从未想过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两人之力,起千斤重物!居然游刃有余。”
阿娇怕不安全,想将他拉回来,可德公却不退开,仔细摸了又摸,如同见到不得了的宝贝一般。
可别小看这小小的东西,它确实是改变世界的宝贝,德公身为国辅,知晓全国枢要事务,自然不是腐儒文人,眼界高明,他一看就明白这小东西于国于民的重要意义。
李业好笑的在一边看他没见识,德公咳嗽道:“你这小子,莫非想看老夫笑话不成,快过来说说,这东西到底如何运作的,为何如此神奇。”
李业摊手一笑:“哈哈哈,你这老头才是胡搅蛮缠,这是秋儿设计的东西,你要问便问她啊,问我作甚。”
德公吹胡子瞪眼,他当然知道,只不过向一个小姑娘讨教实在不好开口,故而这么问的。李业也只是逗他而已,拉过身边的秋儿道:“去给德公解释解释。”
秋儿显然还有些小紧张,毕竟在场并非所有人都知道德公身份,可秋儿却是知道的,不过在他安抚下已经好很多,上前给德公解释起滑轮组工作的原理,和如何做到利用小力起重物。
讲完后秋儿开始指挥众人推动巨大承重台,轻松改变水轮的方向,接着两个拉住绳子的汉子缓缓松手,巨大的水轮以更加缓慢的速度落下,丝毫不吃力!
只用短短半个时辰不到,水轮已经放在江面上悬浮着,离江面不过两三米的样子,几个工匠站在简易平台上轻轻松松就完成水轮与轴承的对接!
所有人都震惊于这一结果。
如果按照普通的方法,搭建脚手架,拆开水轮,将零散部件一一运送道脚手架,再借着脚手架组装,然后等待胶漆干燥,再拆除脚手架……
整个工程至少需十几日,可现在只用了一天!
秋儿的解释德公听得似懂非懂,毕竟他没有物理学作为支撑,并不是很明白做功计算公式。
但他却一直不走,在河岸看着工人施工,李业让人给他送来椅子,毕竟年纪大了,站不久,德公也不客气,便坐着看,直看到下午工人将水轮彻底架设完毕。
大家都默契的将绑着木销的绳头递到秋儿手中,毕竟她监督,计算这项工程不说,若无她在,现在也不可能下水轮。秋儿接过,在他鼓励的眼神中用力一拉,木销应声而落,去掉垫高的木销后,水轮开始下沉,下端缓缓没入江边水面。
接着吃水的部分伴随水流的推动,开始慢慢转动起来。
李业花大价钱买来的轴承没让他失望,轻松吃住水流巨大力道,庞然大物伴随让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稳稳转动起来。
见此情景,大家屏住呼吸等待许久,确定完全没问题后都振臂欢呼起来,看向秋儿的目光更加崇敬了。
就连之前叫嚣不服的几个工匠也面带愧色,灰溜溜凑过来向秋儿小声道歉,小姑娘努力站直身体,然后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李业心中暗暗点头,她很紧张,但做得很好。
正如李业之前所说的,在王府做事之人,经验不能成为阻碍进步和故步自封之理由。
这是历史的惨痛教训。
德公看了一天,嘘嘘不已,他抚摸着花白的长长胡须道:“若非今日亲眼所见老夫也不信,二夫之力可起千钧之物,这明明需要几十人做好些天的事却只用半天就做完,这东西可算国之重器!只怕哪天你这王府之中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奇怪了。”
他说着摇头笑起来,李业也大笑,这老头说话就是随便。
晚上,德公和阿娇留在王府吃饭,随后德公说明来意。
他是专程来提醒李业准备好黑火药,他这几日已经逐渐恢复上朝,从皇帝手中接管主持政务,待大军南下之事尘埃落定,就可向皇上谏献。
李业当然准备好了,后山制硝的工棚在严申带领下已经步入正轨,他们已经完全熟悉一整套工艺,也不再经常出错,每月能出几十斤硝,加上硫磺粉末和木炭粉,能造接近百斤左右黑火药。
一百八十八、新的钢铁计划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大的惊喜,最大的惊喜是让他找到石墨矿。顶 点 X 23 U S
前世石墨矿脉大多在东北和内蒙一带,而且直到二十世纪人们才逐渐发现石墨的价值,所以在此之前根本就是没人要的东西。
可对于他而言,那就是黑色黄金,国家崛起之本。
有了石墨他甚至可以尝试炼制液体钢,那是英国人在十九世纪中叶才发明的技术,一种利用石墨耐高温的性质来实现,也是人类历史上首次炼制液态钢。
其质量级高,能当工具钢使用,所谓工具钢,就是可以用于切割和打磨其它金属,足见其质量。在那样的钢面前,现在所有的金属都将不堪一击。
不过一事归一事,总要分别慢慢来,李业让德公放心,黑火药他早有准备。
德公和阿娇一直待到很晚才走,期间德公问了很多关于滑轮组还有黑火药的问题,他要开始重新执掌朝政,自然会挂心得更多。
要走的时候阿娇低着小脑袋,欲言又止,他便知道小姑娘有话对自己说。
于是悄悄将她拉到花园角落,流氓的捏了捏她精致漂亮的下巴:“小姑娘有心事啦,要不要说出来给我听听。”
阿娇被他轻佻的举动弄了个大红脸,低着小脑袋紧张道:“不是,不是心事......只是.......”
李业坐在旁边石凳上,拉着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只是如何?”
“只是.....只是世子什么都会,什么事都能做成,心中自有丘壑,可我除诗词文墨,却什么也不会,不像月儿妹妹那样会伺候人,也不想秋儿那么聪明能干,帮不上世子的忙,只觉得......觉得很没用。”
李业摸摸她的小脑袋,明白过来小姑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对她说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两人相互爱慕,最好也相互仰慕,我也喜欢诗词啊,你是京城第一才女不是吗,既然如此该感到自傲才是。”
“可那是别人说的。”阿娇低着头说。
李业好笑的捏捏她可爱的鼻尖:“小丫头,不能心想为别人而活,先善待自己,才能推己及人,善待他人,你想偏向我,想为我付出一切,我当然高兴。可在此之前,你先是自己,先是王怜珊,先是相府天之骄女,先是京都第一才女,然后才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才是我的乖乖妻子,明白吗,喜欢一个人不得于为他放弃一切,事事顺应,若真如此也太过狭隘了。
那个神采奕奕,自信斐然,文采卓绝,令人不敢直视阿娇,才是我喜欢的阿娇。”
阿娇越听着,不断往他胸口靠,之前忧郁的眼神也慢慢明亮起来,缓缓的,又变成那个神采奕奕,会跟他耍小脾气,归嘟着嘴给他斟酒的阿娇。
她点点头,小声道:“那......那今年咏月阁元宵诗会,我准备了新词作,世子能来看我吗?”
李业点点头,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好,那就去看看媳妇的文采到底如何。”
阿娇咯咯笑起来,听见有人过来,像惊慌的小白兔,赶紧跳出他的怀抱。
.......
第二天一早,秋儿用两个人拉起千斤重的巨大水轮之事如风一般在王府中里外传开,而且说得越发神乎其神,大家敬畏更甚。
厨房里的几个大妈大婶私下甚至议论说秋儿是仙女降世,并非凡人,所以才会懂那么多,做得到那些神奇事情。
秋儿倒是一开始的慌张害羞逐渐适应,最终已经能够完全无视外面的声音,依旧每晚听他讲课,白天会帮府中一些忙,大多数时候还是跟着他到处跑。
今天王府双喜临门,潇王府的所有酒灶在赵四带领下建造好了,开始投入生产。
李业正午的时候将固封叫到正堂,正式任命固封负责此事。
严会支他银子买粮,并抽调十二名家丁归他使唤,李业给他下了规定,王府内总共的六口酒灶,每月每口灶至少出酒一次。并且每灶头坛二十斤不勾兑,单独储存备用。
六个酒灶平均装粮每个四百斤左右,出酒率大概会在三分之一,就是每灶一百三十斤,六灶每月能出七百八十斤。已是后世规模还算不错的酒厂产能。
前提是不出错,因为粮食发酵等很多环节只能靠十几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即使再老道的师傅也不敢断言百分之百不会出错。
这也是让固封主理此事的原因,他已经为王府酿酒十几年了。
另外一边,严昆帮忙选购的店铺已经按照李业要求装修好,可以开张了。
那里李业准备卖高端产品,比如香水,高度酒,玻璃制品等。
卖贵重物品的店面最好颜色是黄色、白色和黑色,黑给人庄严,郑重的心理暗示,白色能反射物品本身色泽,看起来更加漂亮精致,而黄色则会给人贵重的心理暗示。
所以他之前特意交代过严昆如何装饰店面。
店铺位置靠近城中,地段好,人多,且周围很多达官贵人家,正是主要消费群体,可问题在于......
没有合适的人能掌管。
即是高端奢侈品,自然会时时与达官贵人打交道,他不可能亲自去监督,王府中剩下的人没有一个能处理这种事。
做得好的恐怕只有严一人,可他一来年纪大,不能每日奔波,二来是王府总管,府中很多鸡毛蒜皮的事都是他在安排筹措,所以自己才能如此轻松去做很多事。
要是严走了,谁来管王府?
........
下午回家,李业正专心给秋儿讲三角函数公式时,皇叔李昱派人送来书信,里面还带着两张血印画押的官文纸张诗语的卖身契!
书信中李昱嘱咐,告诉他无须赎身钱,诗语便当他这个做叔叔的送给李业的礼物,不过也有条件,元宵在即,到时又是新一年的花魁之战,芙梦楼是田家产业,他们不想坐视失去花魁。
所以要到正月十五待诗语为芙梦楼夺得花魁后才许他带走。
不过几天,李业还是能等的,他不只是饥渴,主要还有等着用人,诗语其人确实有能力,有手段。
他也写了回信让人带回去,告诉李昱皇叔让他放心,自己会在元宵之后在带走诗语,同时让人严准备黄金百两让信使带回去,派护院护送。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严非常不高兴,嘴巴都快翘上天了,毕竟在他看来世子就是不务正业,为一个女人花百两黄金,那可是一千多两白银啊!简直败家到底。
不高兴归不高兴,可钱却从王府府库中支出。
李星洲知道这还是皇叔对他好,若真想给诗语赎身,芙梦楼放不放人是一回事,就算放了也不是区区千两能解决的。
他这个皇叔不顾家,没什么大志向,也确实散漫浪荡,没怎么照顾他,可心总归是好的。
以李星洲的经验来看,好心人一般都活不长。
现在诗语的卖身契终究在他手中了,不知不觉他忍不住想到那女人魔鬼一般的身材,有些东西是会上瘾的。
一百八十九、鲁明之死
年刚过,可鲁明最近日子却突然不好过起来。www.uu234.netwww.uu234.net
他之前那次在王府门前叫骂不过无心之举,生怕丢了面子所有壮着胆子说了两句,之后被李星洲恐吓,一时气不过找了孩童说李星洲坏话。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一个世子与国子监生的天差地别,接下来几天他时时回想也觉得后怕,躲在家中,连日不敢出门,生怕李星洲报复,妻子也骂他,后来几日甚至投到自己城外老岳父家中躲避。
可报复居然没来!
他不知怎么回事,不只李星洲没有报复,自己还突然就出名了,而且名满京都!
他完全不明白,只知突然有天隔壁学友专程上岳父家告诉他出名了,期间还恭维许多,让他受宠若惊,于是他才试着回家一趟,结果一到家,门口早被登门拜访之人团团围。
......
时间一久,慢慢的他也不怕了,所到之处人人恭维,就是周边酒楼吃喝,只要报上名号,恭维谦虚几句,掌柜便不要钱了!
连走在路上有人认出都会主动为他让道,那种感觉简直飘飘欲仙。
他恨不能写块牌子挂在身上告诉别人自己是鲁明!
从小到大,他哪里享受过如此待遇啊!感觉自己的人生已到巅峰,也不再去想到底为何会到今日这地步。
总之从此走路都是昂首挺胸,到处访朋拜友,所到之处都被奉为上宾,人人讨好,各个夸赞。
他说几句话大家也觉得在理,写的字明明自己都以为不过尔尔,却有人出大价钱要买,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夸耀好处,让他受宠若惊。
这样的日子如做梦一般,他也乐于其中,十分自得。
......
只是近日不知为何,也不知发生何事,所有事情都陆续变了。
最初是访友被拒门外,对方隐晦不言,只是告诉他别再来,也不说为何。
被拒之门外总归脸面挂不住,加之他这些日子风光惯了,哪里忍得了如此窝囊气。
准备回家邀请好友聚会探讨诗词,实则趁机声讨其人,让他受到笔伐口诛可没想。去下家邀人只时被拒门外就算了,还被莫名其妙臭骂一顿!
再回家,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见他就骂,说他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目无礼法,行为下作令人不齿,是小人行径,搞得他目瞪口呆.......
接着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所到之处,人人冷眼相待,人们在背后窃窃私语,甚至有些人公然骂他。
他感觉晕头转向,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为何突然之间全变了!
他不是风光正盛,不是人人追捧吗,为何,为何短短数日全变了,完全变了......
就连最要好的几个朋友也对他冷眼相待,而且每况愈下,每过一天,事情加重几分,到后来演变成漫天的谩骂,鄙视,每日铺天盖地......
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压抑和绝望。
言语之利,胜于刀剑!
人始终是群居动物,极度渴望社会认同,有时候看似不经心的一两句话,莫名其妙发酵酝酿都会伤人无形,何况是铺天盖地的舆论。
大家都说活在别人评价中的人士最愚蠢的,可即便如此,即使人人说得出这话,开口便有讲不完的道理,却依旧少有人能真正做到。
百人中出一个毫不畏惧他人目光言语的已经算多了。
鲁明虽是国子监生,天子门生,始终不过一届凡人,血肉之躯,凡胎**,身为读书人比起普通泥腿子百姓反而更加爱护自己名声羽翼……
面对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言语讨伐,他哪受得了。
初时气不过与人争辩,还被打了几次,可他打死不认,他确实没疏买过什么说书人,他顶多不过给了几个孩童几文钱,让他们骂李星洲几句罢了!
他也不知众人所说的无耻下流行径,气不过让几个孩子替自己骂骂人,这也算什么不得了的无耻下流么?
他满心愤慨,据理力争,可惜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根本没半点效果。
家中妻子受不了众多冷眼谩骂,哭着带孩子回了娘家。
他不走,读书人自有风骨,他是清白的,他心中明了。
……
后来有天晚上,有人隔着矮墙向他家里扔东西,大些的石块砸到鲁明手臂,他的手再也抬不起来,报官之后官府衙役只是随意看了几眼,根本不管。
鲁明似乎想到什么,他突然开始害怕了......
他第一次开始害怕圣贤之说,因为官府的事让他意识到:若礼就是法,那么循礼与否就能定人生死,像他这样在别人口中不仁义之人,岂非该死!没人会为他争辩,为他可怜!
他开始恐慌,也顾不得骂人,顾不得手臂的伤,拖着抬不起的手臂在家中到处翻找收藏的古籍,到处对照查找,彻夜难眠。
结果.......礼者,天地之序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众多先贤训诫,一字不落,不断回响,嗡嗡钻入他的脑袋中,整个人变得神志恍惚,连手臂开始肿胀发紫都没注意到,这严重的危机让他整个人濒临奔溃。
在别人眼中,他行苟且下贱之事,就是小人而非君子,他摇摇头,小人是不尊礼法的......
圣人言“礼者,天地之序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总之礼便是法。
没错,他读书读的正是如此,礼便是法,也向来认为如此。
可若如此,他此时是小人,无礼则不需法,小人国法保护不许保护,不尊礼法之人活该如此。
他读的书是这么说的,他也一直这么认为的,可现在呢,他所学所想,正要他的命!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依旧有人谩骂,依旧有人向他扔东西,他头破血流,他孤苦伶仃,他孤立无援,他摇摇欲坠,可根本无人问津。
他饿了几天,想自己做饭,可他不会,他想学着做,可手臂已经疼痛发紫,无法动弹。
之后每天,他越来越虚弱,脑子里嗡嗡作响,都是数不清的圣人先贤之言,可越想就越害怕,越想就越绝望。
......
数日后,鲁明,堂堂天子门生,国子监学生,衣着褴褛,日渐消瘦,伤害累累,伤口爬满苍蝇,甚至开始生蛆发臭,他却每日坐在门口,重复念叨着“礼就是法”。
然后他哭了,哭得伤心不已。
他杀了自己,时到今日他方才明白礼不能是法,可礼就是法!那已经早就深深活在他脑子,也活在所有人脑中,挥之不去.......
十几日后,不成人形的鲁明染病,发烧不止,一个春雨飘落的夜里过后,他死在家门口的门槛上,正如他生前所料想的,无人问津,官府也好,百姓也罢。
因无人收尸,尸臭引发邻居不满,报官后被衙役收到葬岗。
大家习以为常,说到底,礼为国之本,那么对于不尊礼法的小人,死活又有何重要,到底怎么死的谁会在乎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一百九十、卖身契
几日后,李星洲亲自查看了后山的火药作坊,在严申带领下,硝石干燥后直接在后山用于火药制作。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这些天下来,王府后院中的仓库中,已经用干燥的木桶存放五十多斤的黑火药,他安排护院轮流站岗,一刻补得松懈的看护。
因为酒灶已经完工,更多的人手可以抽调过来用于研磨碳粉等,让火药产量增加,可即便如此依旧是差强人意的产能,究其原因是硝石产量太低,可短时间内无力解决此事。
另一方面,交了定金的妃子和贵人逐渐来取香水,李星洲一一奉上,再发一笔横财,可这只是短期因地制宜的方法,为了宣传,不是长期可持续的规划。
他还需要更多钱,来实行下一步的计划,掌控国家动脉。
城中的店铺才是长远计划,以后香水,高度酒,甚至王府南方河贯通之后的各种奢侈品都可以在那销售,而他需要一个掌舵人。
那天晚上要不是他精虫上脑,酒后乱来,事情可能会容易很多。
不过他向来不是什么沉迷后悔过去之人,前世是,现在也是。心有猛虎,老子是天下最大,谁也不怕,即使皇帝也是,只不过那份狂傲被年龄和岁月带来其它东西逐渐掩盖。
可掩盖不得于消失,有些东西深入骨髓。
他本就是个冷血而不择手段的人物,他想得到的自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
前世手下有些弟兄也无法认同他的做法,可他就是他,他是李业,黑道冷血无情,冷厉深沉的老大,他是李星洲,骄横跋扈,肆无忌惮的世子。
他是狼,或许披着羊皮,但狼始终是狼,他要做的事,不会让任何人阻拦。
......
下午,从后山回来,王府一侧院子里,在固封带领下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始新一轮的粮食发酵。
这时及其需要经验的东西,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能掌握,所以李星洲再三告诉固封,不要吝啬,也不要死守什么规矩,让他在家丁护院中挑八个人,好好跟着他学,倾囊相授。
回小院后,调戏一会儿两个丫头,和她们一起吃过晚饭,带上诗语的卖身契就出了门。
......
“你好好准备准备,曹宇公子已经答应到时为我们芙梦楼写词,那可是花上千两银子才求来的......
你别耽误,可千万小心......
若是今年失了花魁,到时家里可会不高兴的......
还有,上次那宴公子不是提过,你这装扮太浓,以后胭脂水粉少点.....”田妈妈唠唠叨叨的对着诗语说,可坐在对面的女子却双眼无神,心不在焉,也没怎么打扮。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见自己说半天,结果根本没人听,田妈妈不高兴了。
诗语点头,呆呆的道:“听了,也明白了,到时我将曹公子的词一唱,事情就定了。”
见她如此敷衍,田妈妈本想骂人,可话到口边又没出来,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叹气道:“那夜也怪我,若我早些察觉,就不会出那些事......
可不管身在何处,身为女人都不能自暴自弃,你要是不想救自己,在这世道,女人就是任由男人拿捏的东西罢了。”
说完田妈妈也久留,干脆转身走了,临走前还关上门。
诗语一脸懵逼,田妈妈是怎么知道的,她还以为那晚的屈辱无人知道......
这几天她过得浑浑噩噩,心中愁苦愤恨,之前和她关系不错的好几个才子,本是谈得来的朋友,这几天临近元宵也来见她,想必是想帮她,可都被她一一拒绝。
丫鬟都夸她漂亮了,每说一句都仿佛在她心上插刀,女子被破了身,柔媚之态外显,自然觉得更漂亮了,她又是悲愤又是难过。
刚好赶上元宵诗会,今年又要新选花魁。
所谓花魁不止才艺舞乐那么简单。
在这文风盛行,甚至可以说文悦武嬉的时代,若某个才名大的才子给某个青楼头牌写上一首好词,立马就会增色不少,引来众人追捧。
到最后评谁是花魁也并非看谁漂亮,谁唱词好听,舞乐动人,而是最后得的花。有钱人们会购青楼金花,然后送给喜欢的头牌,金花布制花瓣,真金镶边,百两一朵,可不是普通人送得起的。
能送的大多都是商户,商户虽有钱,却缺乏安全感,故而定会追逐好词好诗,想沾点才气以保身。
商人大多不动懂诗词的,可祖宗定下“士农工商”,商人便是有钱又如何?
读书人想骂就骂,朝廷想杀就杀,每年出兵必然会有众多大商因各种理由被抄家诛杀,大多数人都信朝廷列出的桩桩条条罪状,还怒斥不停,恨不能吐上几口口水,踩上两脚才泄愤。
可诗语却知道,那不过是嫉妒短视之人罢了。
心里对朝廷说的不一定全信,可只要自己听得爽快,见比自己过得好,活得比自己自在气派的之人死了,他们就高兴。
可却从未长远想过,朝廷今日可以毫无理由诛杀别人,明日就能无须借口杀了自己。
所以商人们虽有钱,却人人自危,恨不能都往官宦人家的大腿上爬,以求自保。
而当官的大多都是读书人,这时与其说讨好区区青楼头牌,不如说讨好背后为她们写诗作词的才子,说到底,这又变成一场诗词文墨的对决。
诗语不像其她那些整天幻想着什么才子佳人的佳话故事之小女子,她看得清楚明白,对于她们这些头牌来说,比的就是交际、心机、能力。
谁人缘好,谁认识的的才子厉害,谁能找厉害人物为自己写诗作词,便是角逐花魁的重点。
若说拿捏人心,将人掌控股掌之间,诗语自认为不会输给谁,所以这几年来她一直是花魁。
可今年......她遇上了李星洲那个禽兽。
这也是她这几天明明临近元宵,却无精打采的缘故。
说曹操曹操到,不一会儿门被推来了,丫鬟极力阻拦也无用,那个她最不想见的人一脸坏笑的进来,丝毫没有拘谨,全当自己家,他自顾自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用她心爱的茶具为自己倒茶,自顾自喝起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一言不发。
人的情绪很难有明显的分界线,最难熬的几天她身心俱疲,甚至想过去死。
可那已经过去了,现在她想活下,不是没有死得勇气,而是有时候活着比死更加需要毅力,比如现在,那混蛋得意的将一张有官印的文书纸张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看得清楚,那上面有她的名字,那是她年幼时签字画押的卖身契!
一股寒意从心底袭来,令她呼吸一滞,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的卖身契在李星洲手中。
一百九十一、博弈
诗语咬牙看着眼前男人,她心中不想承认,可却不得不去直面心底让她战栗的情绪,她害怕了......
恐惧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她明明能应付大多数情况,能轻松应对很多人,糊弄也好,迂回也罢,她有众多手段,从小便学来的。顶 点 X 23 U S
她自负天资聪颖,擅长学习,懂人情世故,知道什么叫进退有度,便是田妃好多几次召她唱词她也能应对自如,更不用说那些自负才学的才子或读书人。
这些人说到底都是一样的,他们尊崇礼法,缚于礼,行于其上,牢牢抓住这点,不管他们身份地位如何,她总归能找到相处之道,顺其喜好而言行,不一会儿就能让他们高呼知己。
可她偏偏一开始就拿李星洲没半点办法。
这混蛋不像别人,第一次见诗语就发现他根本不尊礼数,不讲章法,恣意妄为,她所有的本事在李星洲身上用不上半点!
时至今日,她才有些明白,那时或许那并非愤怒或无奈,更多的不甘和挫败感......
她从小时候被卖到司教坊,后被田家看中,进入芙梦楼,也将她束之高阁,尽心培养,凭借的的不只是什么天生丽质,或是才学洋溢。
更多是把握人心的本事,可这些她引以为傲一生所学的本事,在李新洲面前不值一提,毫无作用。
从未有人给她这样挫败感和压迫感,她不甘心,也不想认输,加之李星洲步步紧逼,让她毫无退路。
终于,她找到一个机会,在她引以为傲的领域,以她最擅长的方式击败他!不只为报复,还为拿回属于自己的骄傲,为证明自己。
她不信,即使不束于礼法之人,也定会有破绽,也会受到周围人影响。
既然不能从他下手,那便从他周围的人下手,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星洲不只是不尊礼法,不受世俗言论团缚,更是阴险狡诈,心机深沉,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在此之前从没人做到过!
她对那混蛋了解不够,终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像李星洲这种不被世俗言论束缚,又阴险狡诈之人......是最危险的!
诗语这几天才慢慢明白过来,她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那禽兽自顾自喝着她的茶,然后将卖身契摆在桌上。
诗语从未感觉到如此被动和无力过:“你想如何。”她努力镇定,不让自己落于下风。
“皇叔已经告诉我,元宵一过我就可以带走你,到时卖身契在我手中,你就是我的人了。”他笑眯眯的道。
诗语感觉自己快要崩溃,她能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那种命运被别人拿捏掌控的恐惧让她全身颤抖,最后她还是忍住了,语气微颤的道:“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这种时候歇斯底里反而容易了,想要理智的去争取则需要更大的勇气。
明知经历了那么多,发生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还会有好结果,黑暗中看不到一线生机,破罐子破摔反而是最容易,清醒的去面对那悲惨的结果,要忍受难以想象的苦难。
可诗语没有。
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比任何人都要执着,或许毫无希望,可她从不是愿意顺从他人默默承受之人,她从小就学会抗争,从小学会自立自强,所以哪怕是人人畏惧,高高在上的潇王世子她也敢反抗,敢斗争。
只是结局悲惨......
哪怕害怕得全身颤抖,想要流泪,可再来一次,她依然会做一样的选择。
所以诗语艰难哽咽道:“如果你想将我收入府中,沦为你的玩物,那你最好杀了我,否则......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她说得艰难,嘴唇在颤抖,可却说得很字句清楚。
她宁愿面对最惨痛的结局,也不会成为行尸走肉。
说出这话,她全身已经失去力量,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明白自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王府要处理她一个弱女子有数不清的方法......
她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男人,那个冷厉、跋扈、不受束缚、阴险狡诈的男人,他会如何,大发雷霆,或是凶狠雷厉的动手,再或用更加阴险的方法折磨她,就像那晚那冰冷的夜。
此时,坦然决绝之后,她倒有些看开了,说到底她和李星洲都是一类人罢了。
她和他都心机深沉,都不束于世俗,不同的是李星洲可以恣意表现他对礼法束缚的不屑,而她却不可以,她只能将那些埋在心中,身份地位使然。
这么一看,她倒是有些羡慕那禽兽了......
房间里除去她低声哽咽声,瞬间安静下来,时间在流逝,李星洲坐在对面,自顾自喝着茶,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也没有声色俱厉。
“我还没说完交易呢,你先别急着要死啊。”禽兽端着茶杯只顾自己品茶,那是她的茶杯,之前从不让外人用。
他接着说:“我在城中的开了铺面,缺个掌柜。卖的都是些金贵东西,需要能说会道,会跟达官贵人打交道的人,可惜现在我王府里没这样的人,除了你。”
诗语反驳:“我不是王府的人!”
那禽兽哈哈一笑:“过了元宵就是。”
“我宁愿死!”
“先别急着死啊,你听我说完。”
“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
“只要你答应,并帮我管好以后王府在城中片区的所有店铺,我可以把卖身契给你。”
“别白费力气,我不会......你说什么?”话到一半,诗语一愣,她是不是听错了。
对方直接将卖身契推倒她面前:“这算定金,正月十六,城南听雨楼等你,若没来,你知道王府有什么能耐。”他说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袖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诗语彻底惊呆了,心中都是惊涛骇浪,看着桌上的卖身契,连忙站起来道:“你......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你如此自信,我会老老实实去找你,我可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单纯小姑娘。”
“你若忘了我也提醒你一下,区区在下李星洲,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回头道,明明说自己不是好人,却说得如此坦然直白,和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你喜欢掌控一切,恰好我也是。你之前见惯了好人,可别忘记,坏人有坏人的做事方法,来不来在你,如何处理在我,如果事情到那一步,大家各施所长。”男人停在门口自信的回答。
诗语语气一滞,咬牙道:“哼,你就自以为能掌控我吗!自说自话,自大狂傲之徒!”
对方没说法,报手过肩,拱了拱:“告辞,再会。”
说着头也不回走出房间,伴随噔噔的沉稳脚步声,在走廊中渐行渐远,那卖身契就这么留在了桌上,看着薄薄纸片,诗语心中满是震撼,五味陈杂,居然呆呆看着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她回神,怒气冲冲将想要将桌上的茶具摔碎,可迟迟下不了手,最后居然蜷坐在地毯上低声哭泣起来......
.......
一百九十二、互惠
李星洲不是什么好人,这他一直知道。
不过送诗语卖身契并非一时冲动,或是什么意气之举,他自有盘算。
很多人想必都知道这样一个故事,曹操官渡之战打败袁绍后,在其大帐中搜到不少自己这边官员写给袁绍的投诚信,曹操一封不看,直接当着众人面付之一炬。
千年过去,很多人都感慨曹操之胸襟大度,却少有人想过背后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为什么曹操这么做能得人心?
大家以为答案似乎显而易见,所以不用深思,可深思之后却发现自己其实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不过总有“闲极无聊”之人,他们不在乎思考“有什么意义”,所以最后在他们那里有了答案,他们是心理学者。
曹操的信也好,李星洲的卖身契也好,一个关键点在于“先给别人恩惠”。
先把资源送给别人,这启动了影响力的一个基本原理,互惠原理。
互惠原理会在接受恩惠的人心中挑起强烈的偿还义务感,让人们想要以同样的方式将恩惠返还回去。
好的销售员都知道先免费送给客户试用小样,如此更加能引起人们的购买**。
聪明的领导通过率先倾听、提供帮助,主动找出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能帮助自己的人,能为自己日后事业铺平道路。
社会学家们提出,在每个社会中都存在给予、接受、偿还的义务。这是一种存在于社会黄金法则中的期望,作为社会进程的一部分。
可这条法则也存在两个关键点:一个是率先采取行动,一个是出其不意!
先给予而不是索取,用出乎意料的方式给予,会让人在互惠原则中获利,同时获得巨大的影响力,很大程度上影响别人的行为。
如果知道这些知识,再去回看很多事情就更加清晰。
比如曹操烧通敌信件,他手下率先采取行动,先给予,并不以此威胁众多通敌官员,不等众人问及,直接干净利落一把火烧光。
其次这个举动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符合影响力的互惠原理两个关键,所以他获得众多良性回馈。
再看当初刘邦对待从项羽阵营来投靠的陈平。
不问出处,不要求他做出功劳,首先做的就是官复原职,然后予黄金(黄色金属,指黄铜)四万斤,任其使用,不问出入,不审计,不报销。
这同样是符和互惠原理的,率先给予,出其不意,所以刘邦得到的回报比付出高很多。
这样的例子在很多成功人物身上有很多,方面教材也很多,不能满足率先行动,出其不意两个关键点的给予大多都是徒劳无功的。
经常也有这样的现象,在一个团队之中,有的人任劳任怨,乐于助人,可总是得不到应有的回报。这说明他不懂影响力基本原理中的互惠原理两个关键要素:率先行动,出其不意。
成功的人们或许不懂这些,但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做了,而李星洲是懂得,所以他做起来更加简单而有效。
率先行动,出其不意!
......
不过事情成与不成还看脸,这是概率问题,人心复杂,他又岂能一料而定,若真能如此他就是神了。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等待,他承认自己垂涎于诗语的美貌和妖娆身姿,可更重要的还是她展现出的身为领导者的手腕和毅力。
在他以前的世界,大家都喊着人人平等,平等是要辩证看待的,若所谓平等就是该人人一样,那反而是最大的不平等了,所以平等只能是尽量创造机会的平等。
总览中国历史,从一开始的世袭爵位,到举荐选拔,到九品中正制,再到科举,再到高考,选拔人才的范围越来越大,覆盖纵深越来越大,面对人群越来越多,条件越来越宽松。
中华民族的历史,也可看做一段不断加强机会平等的历史。
可无论如何,人毋庸置疑是有差异的,这也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之一,正因每个人都不一样,在混乱无须的日常生活中才会产生进化的成果,从而向前迈进。
井然有序的机器能够自我进化吗?显然不会。
这也导致人才,那些顶级的人,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都宝贵难得,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某种角度上来说,人又是那么的不平等。
严觉得他为一个青楼头牌花几千两是浪费钱财,李星洲自己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人才是运转一个团体的关键。
目前王府:严主内,严昆主外,严申负责机秘事务,秋儿能领导工程建设,季春生能带来宫里他难以触及的信息。
可却从没一个人能代替王府完成与各种达官贵人,与上层社会交流。
若将王府比作一个小国家,那么缺乏的就是强而有力外交人员。
而诗语是李业见过最好的,她能应付形形色色的人,有着强大的手段和魄力,刚柔并济,这种人才就是花上万两他也会想法设法弄过来。
这是一种投资,对人才的投资是长远而且回报最大的。
.......
过年后没多久,王府再次忙碌,听雨楼因特殊菜系走红,接着独一无二的将军酿出现将它推上一另一个高台,一个一览众山小的高度。
远近驰名的将军酿快速走红,清冽如水,热烈如火,过硬的质量很快在口耳相传之中迅速名满京都,还在向外传播。
很快卖将军酿的收益已经超过听雨楼其它产业收入。
而且在听雨楼压榨之下,周围好几家酒楼已经濒临破产,资本在汇聚,这符合市场规律。
若是寻常情况,酒楼老板无论如何也会挣扎一下,走走上面的路子,下下绊子之类的,总之大多不是什么见得光的手段。
可听雨楼背后是潇王府!
皇亲国戚,天子之孙,亲王嫡子,面对这种背景没人敢伸手,除非不想要命......
李星洲早有拓展业务,开连锁店的心思,听雨楼客流量已经到极限,可客源却还很多,所以他让严昆注意好周围酒楼,若到坚持不下去的地步可以出手收购。
另外一边,大军一走,殿前指挥是杨洪昭离京,三衙首官不再,关于军改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李星洲早盼着自己能手握禁军。
所以这几天每次去开元府当值都趁机为冢道虞写起策划。
正如他之前所说,责任分散效应导致官员观望,对此事不上心,正因如此,这事不那么容易解决,需要精心策划。
而最好下手的就是神武军!
禁军三军,武烈、岭捷、神武(御林)。
神武军一共五厢,兵力十万左右,而其中第一、第二厢随杨洪昭还有太子南征,京都之外大营只剩下第三、第四、第五,三个厢。
从季春生的消息来看,第三、四厢的厢指挥使随杨洪昭南征,主持事务的都是都虞侯,都虞侯在军中威望不足,正是大好时机!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在皇帝面前积累一些话语权,这就要靠德公和黑火药了。
........
严申小心将研磨精细的三种粉末混合在一起,然后倒入清酒,直到粉末完全湿润,这酒正是将军酿,听雨楼买半斤一百两。
可在这,世子却让他用来湿润这些黑色粉末,以防搅拌时有危险.....
在严申看来简直暴殄天物啊!这些东西就是流动的金子。
所以每次湿润粉末他都十分小心,恨不能多省下一滴。
之后这些粉末还要在太阳下晒干,然后世子每隔几天就会亲自来后山验收,将黑粉取出少量,放在白纸上点燃,若烧得不够快,或烧后留下白色和黑色残渣的,统统就算不合格,需要重新配制,非常严格。
这也使得兄弟们做事小心翼翼,十分辛苦,不过大家都乐于为此,因为他们的月钱足比普通家丁高处四百文!
一百九十三、手榴弹
后山嶙峋乱石中,突然一声炸响,响声在山谷中不断回荡,橘红火光闪过,烟雾升起,碎石飞溅。www.uu234.net
周围几丛灌木被瞬间打得粉碎,栓在五六步开外的无辜山羊也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惊慌四窜,可窜出两步就站立不稳,挣扎一会儿栽倒在地,血水刷刷流淌出来,染红干燥的土地。
严申跟着世子,目瞪口呆的从十几米外的石头后钻出来。
靠近一看,爆点四周掀一个不大的弹坑,四处石壁上有破片打出的白痕甚至几寸孔洞,而栓在爆点四五步外的山羊这时候已是奄奄一息,破片在它身上打出好几个洞,其中一个致命的在脖颈处,想必断了动脉,此时已经血流满地。
山羊口、鼻、耳朵中都流出血来,显然是爆炸的冲击导致的。
即使已不是第一次见,严申依旧觉得震撼,一双腿都在打颤,他几乎可以想到如果那东西在他脚边炸开会是怎么一副惨状,只怕死无全尸。
更加令他惊讶的是,那东西居然是用自己所制的黑粉造出来的!
世子称呼它为黑火药,他终于明白怪不来世子再三让他制作时小心谨慎了,这东西......
这几天世子让铁匠用生铁铸造各种奇怪的半圆铁壳,然后在模具中加槽,制出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各种壳子,塞入黑火药,一直都在后山用来炸石头和羊。
他不明白世子想试什么,只知道这东西如晴天霹雳,令他心惊胆战。
.......
李星洲在试合适的外壳。
比起枪管,炮管,手榴弹的外壳对材料要求不高,铸造工艺上也没有难度,但经验和知识总是一点点积累的,手榴弹也在不断改进,加强,使之更加合理和更具威力,加强其杀伤力。
可别小看这些小而细微的改进,这个过程持续整整数百年,而他成为先辈探索的坐享其成者。
手榴弹的外壳无疑铁是最合适的,而且要生铁。
生铁脆且强度低,而且容易铸造,容易碎裂,因为不需要更多复杂工序,在模具外设置凹槽,能使外壳在爆炸中迎着凹槽的位置开始有规则破裂,形成高速飞行的破片。
通常来说人们印象里进攻代表威力大,实际上并不完全如此。
因为进攻往往意味着对于机动性等方面的要求,这会在体积、重量、以至于威力上对手榴弹有所限制。
而防御性的武器,往往有着固定架设、对体积、重量、威力、物资消耗都相对宽松的限制,反而更注重威力射程等方面的指标。
进攻手榴弹和防御手榴弹之间的差异就符合这个规律。
李星洲学习了美国进攻手榴弹设计的理念和经验,设计了这种有凹槽的外壳,加之接上一个竹筒手柄,没有好钢材之前,精密引线也能制作,但成本太大,得不偿失。
所以依旧采用点燃火绳引爆的方式,竹筒手柄用于防水,方便携带,保证雨天也能将火绳点燃。
火绳制作则更加方便,普通棉线用油浸泡,晒干,再掺入火药粉就行。
他这几天实验的是各种不同形状的外壳破片碎裂情况,以及装药多少最适合,结果发现椭圆外壳的碎片碎裂是最均匀的。
爆炸时候外壳像气球一样被吹胀破裂,沿着凹槽碎裂成众多破片,杀伤半径足有五六米的样子,甚至更远。
对于进攻性手雷,这种威力已经合适了,这是后世积累的经验。
因为士兵将这种手雷挂在腰间,进攻时扔出去,接着前进,如果威力太大反而会阻碍追击敌人,甚至误伤自己人。
而防御性手雷则可以再加装内置破片,加大装药量,扩大杀伤范围。
到目前为止,两种手雷经过试验他都定下图纸,可以开始生产。
严申后怕的在一边拍拍胸口:“世子,这东西跟老天爷打雷一样,若上了战场还得了.......”
李星洲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才让你们小心,以后别给我省酒,酒精蒸发快,降温作用明显,用酒就是为安全生产考虑。”
严申似懂非懂的点头。
“不过这几天出入王府的铁矿实在在太多,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拿着说事。”李星洲有些担忧的道,然后卷起袖子:“走,把这羊拖回去煮了。”
“好嘞!”严申也高兴的卷起袖子上来帮忙,世子实验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这几天王府天天有羊肉吃,大家都乐坏了.......
两人一人提一边,提着死去的山羊向王府走去,景朝设有盐铁司监管盐铁产业,按理说盐铁都归国有,私人不得生产,可铁不比盐,铁在民间依旧是官府允许流通买卖的,毕竟铁不止能铸刀兵,还能成农具,但量不能多。
盐铁司全国范围内设有下属单位,每地铁矿,生熟铁买卖都要记录在案。
可这些天王府因各种事情,李星洲买进了大量铁矿,难免引人注目。
不过想必不是什么大事吧,他也也没多放在心上。
......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皇上看着那潦草字迹小声念着,随后道:“虽是年少狂词,却实文采斐然,可称罕见,朕这一生也没见过几首这样的好词。”
“那是,世子可是陛下皇孙,无论如何也承皇家福泽,自是远超常人,寻常那些世人追捧的才子怎么能比得上呢。”福安赶紧道,他是最明白皇上喜欢听什么话的。
若年轻时,皇上也是喜欢听别人夸耀他文治武功之功绩的,可到了现在,皇上已不是当初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之人,他更加收敛,深沉,也更不喜欢大臣吹嘘拍马。
他大概能听得出话的真假,明白很多人言不由衷。
反倒是作为老人,他更加喜欢听到别人说起自己孙儿的好话了。
果然,福安这么一说,皇上难得一笑,然后命人将那副世子那日家宴醉酒时所写下的词挂在南墙上。
这里是陛下最喜欢的珍宝阁,挂的都是前朝和本朝诸多大家字画,摆着众多价值连城的古玩珍宝,可皇上却将世子的词挂在此处,足见其喜欢。
皇上又看一遍,福安跟在身边小心伺候着。
“词是好词,可终究太狂,说得好像自己多么了不得似的。”
“这所谓少年得意,少年人大多如此,意气风发,活力洋溢,陛下年轻时候不也正是如此吗。”福安笑道,多年来这几乎成了习惯,他知道皇上喜欢听什么,他张口就能接上。
皇上点点头:“确实,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才好,以后多打磨打磨便是了。”
一百九十四、祸起
福安不说话,静静等着皇上看那词句,这些日子来他明显感觉到皇上气色精神都比之前好多了。www.uu234.net
他虽只是贱奴,却与皇上相处最多,心底感同身受,多少有些不忍,在外人看来陛下或许高高在上,手握天下,无人敢违逆。
可在福安眼里,陛下除去至尊之躯,还是个花甲之年,天天操劳忧心,子女孙儿都怕他的孤单老人。近来好不容易有不怕他的潇王世子,他表面为维护尊卑次序而生气,心中其实是高兴的。
正在这时候,有个小太监轻手轻脚走进来,在福安耳边耳语。
福安上前道:“陛下,盐铁使鲁节求见,已在门外候着。”
皇上皱眉:“他这时来能有何事?”
“那老奴这就让他回去?”福安问。
“罢了,最近诸事不顺,烦扰颇多,在此关头万事不可大意,让他门外候着,朕这就去。”小太监领命出去通报,皇上在宫女伺候下披上保暖风衣,才缓缓出门,福安连忙跟上。
门外是一片小花园,园中绿竹茂密,小亭里鲁节已身着紫色官服,手执奏折等候多时,鲁节五十多岁的模样,国字脸,手指指节很大,长满老茧,毕竟他乃盐铁司首官,会匠人活计。
见到皇上出来,他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才道:“陛下,臣今日来有事禀报,但又不知当讲不当讲,可职责所在,臣不说心中难安,若说了反而触怒陛下,还请陛下恕罪。”他说着再作揖。
皇帝皱眉,吐出几个字:“有话就说。”
“遵命!”鲁节这才直起腰来:“陛下,按景朝律,全国上下铁石、生铁、熟铁买卖都需我盐铁司详录出入,以便查证,以防异动,最近......最近........”
说到这福安见他脸色为难,似乎有所顾虑。
皇上本就受叨扰,此时见他婆婆妈妈,脸色更加不好,说话语气重起来:“有话快说,你堂堂盐铁使,朝廷二品大员,有何事不敢开口,何至于此!”
“是!”鲁节咬咬牙道:“最近盐铁司在录大批铁石从北方江州一带顺流而下,从水路进入京城,这本也是常事,每年春耕百姓需新农具,铁用量大些正常,今年不过比往年多了一些。
可今早......今早我司通知参胜提醒下,臣仔细查阅最近铁石出入记录,居然发现其中有三千五百斤铁石全部入了......入了潇王府.....”
话音一落,小小的花园安静下来。
福安心中咯噔一声,感觉事情不妙,一下子忍不住想到当年被抄满门的亲王......
果然偷偷瞟了一眼,发现皇上的脸色难看起来,皇上平静的问:“三千多斤铁石,依你看能出多少斤铁。”
鲁节低头道:“大概......大概一千五百到两千斤左右,臣觉得世子或许.....或许是有其它用处,不过......不过身为臣子禀报皇上乃是为人臣本分,毕竟这么多铁在京中还聚集一处,实在.....实在是.......”
鲁节满头大汗,不敢再接着说下去,福安却心跳加速,他知道鲁节想说什么,这么多用处不明的铁在京中,还汇聚一处,实在太过危险!
两千斤铁啊,那可以打造多少刀兵了,在加上之前陛下遇刺之事......
皇上面无表情挥挥手:“你做得不错,下去吧,切记不可对外透露,朕自会问清。”
“是,臣告退。”鲁节如蒙大赦。
他也不敢多待,告退之后赶紧匆匆退出,一刻也不想耽搁,直接出宫。在其位谋其政,这么大的事他若不告诉皇上就是失职,到时万一真有异动,他就是万死不足以谢罪。
可上报皇上这却又是皇家内部之事,若冤枉了潇王府呢,稍有不慎他恐遭牵连,所以鲁节也觉得此事十分难做,也不想插手其中。
.....
福安静候一旁,皇上不说话,只看着不远处的假山。
皇上不说,他也不敢说,心中七上八下,刚刚陛下才夸的世子,结果现在......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次只怕要出事了。
又安安静静的过去许久,福安觉得脚开始发麻,却始终也不敢一动,只是静候。
“福安,你说他要这么多铁干什么。”皇上背对着他问。
“老奴......”福安慌张的道:“老奴也不知,陛下圣查慧明,自有断绝......”
“哼,圣查?朕若召他进来问话,定然什么都问不到,若派人去王府......便是给他定罪,逼他去死!”皇帝自言自语:“好个年少轻狂,真会给朕找事!”
.......
“小婿看得千真万确,此事绝错不了!”年轻文士激动的道,他案桌对面坐的正是当朝参知政事羽承安,矮案上放着众多熟食。
此人正是盐铁司同知参胜,也是羽承安的乘龙快婿,年纪轻轻,才三十多岁便身居高位,年轻有为。
“鲁大人早上在小婿提醒下看来在录典册,下午便匆匆进宫了,绝错不了。”参胜自信道。
“好!做得好。”羽承安高兴得重重点头:“来来来,你我翁婿共饮一杯。”他说着就要倒酒,却被参胜抢先:“小婿来。”说着他拿起漂亮的玉净瓶,小心为两人斟酒,随后对饮。
“呵,这听雨楼的将军酿果然了得,等下你回去的时候也带上两瓶。”羽承安高兴的说。
参胜也不推脱,拱手道:“多谢岳父。”
“唉,你我二人之间,不必说这些客气话。”羽承安笑着说,随即站起来,扶着胡须道:“这世上除去你,也少有人知老夫志向了。”
他说着幽幽摇头叹气:“想我景朝,泱泱大国,大好河山,可陛下太过强势,文治无为,武功征伐却长久未停,军阀气味浓重。古人云,国虽大,好战必亡!我景朝若为外患,必有内忧,可群臣和皇上却都不知。”
“当初的潇王也好,之后的魏朝仁也罢,还有现在冢道虞想要施行的军队改制也是如此!”羽承安摇头:“一位追求武力,刚而无柔,国家如何长久?
只有读书尊礼,教化世人,才是安邦固国长久之道。自古臣强则君弱,当初我要借机杀魏朝仁,太子还以为老夫站在他那边,别人以为老夫想借机牟利,哼,短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老夫哪边都不站,只站我景朝社稷!”
参胜也站起来,端着酒杯跟在羽承安身后,也不说话,静静聆听教诲。
一百九十五、真正的钢
“魏朝仁执掌边关数十年,魏家在关北根深蒂固,拥持武力而据守一方,若不趁此次上京城的机会将他除去,日后恐成我景朝心头大患,可不曾想却突然杀出个何昭......”羽承安叹气摇头。
“再说冢道虞的军中改制,虽正如他所言,废除三衙,枢密院执掌禁军,能省去诸多繁杂关节,大大增强禁军战力,可也不过短视之言,只看眼前不看后世!”
说到这羽承安怒斥起来:“冢道虞一届武夫,他可曾想过,禁军一旦落入枢密院手中,禁军掉发差的不过皇上手中兵符一道,枢密使从此位高权重,如此一来,能保景朝社稷世世代代安定?
他冢道虞是忠臣,可他已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可能保证下一任枢密使是何人?”
说着他又骂一句:“武夫误国!”
“岳父高瞻远瞩,为国为民,小婿佩服。”参胜拱手诚心说。
“不过岳父也不必着急,杨洪昭不在,三衙中还有童冠和赵光华,改军制之事必不容易。而潇王一脉,小婿已设法让鲁大人将潇王府大量买入铁石之事报入宫中,有他们好受,如此一来已无大患。”
羽承安点点头:“潇王一脉向来戾气杀伐,当初潇王也是,如今的李星洲也是,皇上过三省加他官身,说明心中还是爱重那李星洲的,所以老夫久久不放心。
只是不知那李星洲在搞什么,皇上才遇刺,此时疑心最重,可他偏偏在此关头买入几千斤铁石,这不是自找猜忌,莫非是傻子不成.....
既然他自己犯傻那便怪不得老夫,再过两天,老夫就进朝参他一本,私购如此多铁石,还是在京中,若被外臣得知,皇上就是想保他也难了.....”
“一切全听岳父的。”
羽承安回头拍拍参胜的肩膀:“参胜啊,你虽是我女婿,我却待你如子,我家中的几个不孝子若说天赋才学,统统都比不上你。你要切记,武乱禁,文安邦,以武治世必不长久,以文安邦则国泰民安,历史上多少王朝兴衰都是如此。
老夫会尽力栽培你,将来若你身居高位,定不能迷恋武功,耀武扬威,当以尊崇礼法,教化世人,富庶天下为首任。”
羽承安语重心长的说道,他说完,参胜放下酒杯,重重作揖道:“小婿谨记岳父教诲,日后必定尊从。”
........
一大早,李星洲请来城外祝家庄的家主祝融,一个四十多的宽肩膀大汉,常年在窑口做活导致他全身皮肤棕黑,看起来十分健壮,却很懂礼数。
这次找他来不是为定制将军酿需要的玉净瓶,玉净瓶短期内已经够用,而是另有其事,想要祝融帮忙在王府后山开几处窑口,这些窑口将用于炼制石墨坩埚。
很多人对铁和钢有着非常大的误区。
简单的说天然铁矿中有大量杂质,比如硫、硅、碳等,而直到十八世纪英国人使用石墨坩埚炼制出液态钢之前,没人能做到除去铁矿中除碳外的其它杂质。
铁越纯洁,熔点越高,理论上纯铁熔点可能到达一千五百多度,古代是达不到这种温度的。
古人的铁一般有两种。
一种生铁,将铁矿在炉内加热融化成铁水,然后凝固,天然铁矿中含大量杂质,这会降低它的熔点,使之在一千度左右就融化。
生铁含大量杂质,硬度不错,可强度低,十分脆,加工简单,目前李星洲用来做手榴弹外壳。
另一种是熟铁,通过不断搅拌铁矿石融化成的铁水实现脱碳,这个过程中,因为碳脱离,铁水越发纯净,熔点变高,温度慢慢不够,然后就会随着脱碳凝结。整个过程几乎不可控,不可逆。
最终得到的固体混合物叫做熟铁。
熟铁碳含量大多在0.2%上下,十分低,可它只做到脱碳,其它杂质比如硫、硅等都还在。
更大的问题在于碳含量变低,熟铁很软,硬度低。同时因为脱碳,铁变得更加纯净,熔点上升,凝固后在古代根本做不到再次将熟铁变成液态,更何况除去其中的其它杂质。
真正的钢需要尽可能除去其它杂质,同时控制碳含量在0.2~2%之间,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古代最靠谱的方法就是通过不断的锻打除去铁中杂质,所谓的百炼成钢,可效果也有限,产能更是低得可怕。
这就是为什么古代好的兵器价值连城的原因,因为一点不夸张,除去运气外还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
可以这么说,在十八世纪英国人发明坩埚炼钢之前所有的钢都是“假钢”,因为即使通过各种方法控制了碳含量,对于铁中的其它杂质依旧束手无策,特别是硅。
直到十八世纪,一个英国人发现石墨这种东西的妙用,发明坩埚炼钢法。这是世界上第一种液态炼钢法,也炼出第一种能当工具钢用高碳钢材。
其强悍性能,也为日不落帝国的崛起奠定坚实的基础。
石墨坩埚不止因为石墨的强悍耐热耐腐蚀性能让生铁加热到液态状态,从而使得其中大量杂质浮出液态钢表面,而且因为石墨是碳单质。
在加热过程中碳和铁中的一氧化硅发生反应,从而除去杂质硅。
同时石墨中的碳还能与氧化铁发生反应,使铁实现脱氧,还原成纯净铁。
加温到一定程度后,各种杂质浮出液态钢表面,接着石墨中的碳会使铁碳含量增高,最后得到的就是真正的钢!
当初这种钢第一次出现后,别说用来做枪管炮管,就是用来做工具钢,切割和打磨其它金属也绰绰有余。
而这些正是李星洲准备做的。
只要有石墨矿,这些都能实现,没有任何技术上的难题,只差经验。
他对黏土石墨坩埚的炼制不熟,所以才找来祝融,他们一家是专业人士,有丰富经验,比起他这个半吊子,好多了。
祝融早就有心攀上王府的大腿,以求庇护,听了李星洲的要求,虽然不明白王府为何要开窑口,可还是二话不说就高兴的答应了,并且拍着胸脯保证。
第二天一大早,就带了七八个祝家族人过来要开工。
李星洲不能让他白干,让严按人头支给祝融工钱,严却不太乐意,他观念与李星洲不同,普通人为皇家做事那不是义务吗,天经地义之事,就好比徭役,开钱干嘛......
可李星洲坚持让他给,他有他自己的模式,在他的地盘上,所有人都要按他的规则来转。
在这天下午,德公也派人上门带话,告诉他,元宵一过就找皇上说黑火药之事,让他准备好说辞,至于能争取到什么,到时全看他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