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倒霉的何昭
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明明大年初二,还是白天,却家家门户紧闭,这时没人敢出门。m.www.uu234.net
怕被歹人害也好,怕被误认为歹人也好,谁都不想扯上关系,很多人弄不清发生什么事,只是听到些风声,本能的害怕然后就躲起来。
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即使在人口众多的京城,剿灭歹人反而变得轻松许多。
季春生将指挥前营设在开封府外路口,众多军士设立岗哨把守,以此为中心向四面逐步推进搜寻歹徒,武德司各营不断有人快马带令旗回报前方情况。
他在接到圣旨的第一时间就让人拿到开元府尹何昭文书手令,封闭各个城门,同时让带令旗的哨兵骑马跨市,高声宣扬让百姓回家闭门不出,以免误伤。
武德司各营身着铠甲,持有弓弩,十人为一队,逐步搜索,反抗者杀无赦,很快就陆续有战果传来,可那些贼子也是凶悍,亡命反击居然伤了好几个人。
好在歹徒偷带进城的都是小弩,杀人需近二三十步内,而且若着甲威力还会大大降低,而武德司使的大多是军中神臂弩,五十步内轻松取人性命,歹人就算再凶狠,只要被发现便少有生机。
一个多时辰过后,根据陆陆续续回报,武德司各营已经杀死二十六名歹徒,生擒三十余人,有几个歹徒被逼急砍杀好几个无辜百姓,大人小孩都有,有几个虽还没死,匆匆送医,可眼看也活不成。
还有些被逼到死路居然到处放火,烧了几处民宅,城东就有人被烧死。但城西一处屋子主人见歹徒放火烧他房子,情急中直接带着家中老小冲出,用柴刀砍死两个放火的歹徒。
最令人咂舌的是城西有十几个当地地痞,趁乱跑到城东扮成歹徒模样诈取钱财,结果被武德司当成真歹徒当场射死好几个....
总之此时城中一片混乱,风声鹤唳,可再也找不到其它歹徒。
季春生一边指挥各营人马一边担心王府情况,也无暇分身,这时他也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不简单,歹徒可能不止这些,可他们只要将厢军服饰一脱,丢下武器随便找个地方便能混在人群之中,一时半会如何分辨出来?
季春生一狠心道:“将所有未进屋的可疑之人都抓起来!”
他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若真有歹徒落网,到时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如何交代!
此次事情皇上肯定会大发雷霆,安苏府,开元府,武德司,上直亲卫营都有嫌疑,人是从安苏府的船上下来的,开元府放入城中,而城中有弓弩箭矢的只有武德司和上直亲卫营。
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谁都脱不开干系,这时有金吾卫从开元府衙门的方向赶来。
当时慌乱中二十几个金吾卫接连砍倒好几个歹徒,还替陛下挡了几箭,当机立断退入最近的开元府衙门,然后大批禁军也赶来保护,皇上才无性命之忧,暂时落驾开元府内,但一时半会无法回銮。
皇上不可能一直等在开元府,所以他才着急平定乱党。
金吾卫传来皇上口谕,说是要见他。
季春生让副使坐镇,自己匆匆骑马向开元府赶去。
穿过开元府大门和院内把守的密密麻麻带甲禁军,很快他便进入开元府公堂,高坐上首的正是当今皇上,开元府尹何昭此时一脸正色站在一侧。
可他却见到何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心里暗叹,这何昭真是活该,平日还针对世子,现在报应来了吧,出了此事最倒霉的只怕就是他这个开元府尹了。
心里幸灾乐祸,可又想到他那个活泼大方,时常往王府里跑,和世子关系要好,见面还叫他叔叔的女儿,心中又有些不忍,若是他出事,只怕那小姑娘也要遭殃啊。
“属下拜见皇上。”季春生心情复杂,刚要行礼,皇帝却摆摆手:“你带甲不用行跪礼。”
然后直接开口问:“你跟朕说说外面情况,到底怎么回事,是歹徒作乱还是乱党谋逆,是否需调禁军。”
季春生拱拱手道:“回禀陛下,只不过是百人左右乱党,似乎都是安苏府官船北上的厢军。”
皇帝听了脸色阴冷,左右踱步,显然还是有不放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一切小心为妙:“从武德司抽调一个都,携我口谕分别去城外禁军大营巡视然后回禀,来去要快!”
季春生拱手领命。
“安苏府想干嘛.........想造反吗!”皇帝说着怒拍桌案,一下子吓哭下方的皇孙,众人都不敢出声。
只有何昭走上前道:“陛下,臣接点生辰礼物,却实价值十余万两,若安苏府意图谋反,何必备如此厚礼上呈皇家,其中想必还有曲折缘由。”
“或许他们只是想借此机会将歹人送入城中呢。”卫离反问。
“若真是如此,何须十余万两,便是万两也须厢军押送,也能让厢军入城。”何昭道。
皇帝皱眉,这确实说不通,若是安苏府所为,行刺天子便是造反,若真要造反怎会筹集这么多银两送呈皇家,这显然是讨好皇家啊。
“哼,不管如何,安苏府都脱不了干系,必然有罪。”皇帝斩钉截铁的说,何昭连忙点头:“陛下所言极是,安苏府再不济也是失察之罪。”
皇帝没说话,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还有你何昭,人可都是你开元府放进城的!”
刚刚还若无其事的何昭这下也被吓得连忙跪下:“陛下,他们入城时臣也在渡口,同时入城,都一一查过,臣用人头担保当时确无弓弩凶器!”
皇帝只看他一眼:“你的人头能换命么。人是你放进来的,你还想如何狡辩,来人,将何昭拘押御史台,开元府尹之职暂由开元府判官代行。”
说着皇帝冷脸道:“若是星洲没事还好,若有事你便不用回这公堂了。”
何昭神色黯淡下去,顿时面如死灰,其实当听说城中贼子作乱,皇上遇刺时他就明白自己脱不了干系,因为这是开元府管辖地界,而更糟糕的是刺客居然是押运生辰礼的厢军,那是他亲自下文书批准入城的.......
皇帝处理完何昭又看了季春生还有卫离:“何昭说歹人进城之时身无凶器,而京城之内备有弓弩箭矢的只有武德司和上直亲卫营,下去之后好好彻查明白。”
“还有......若有星洲消息,快点回禀过来。”说着他又补充。
两人领命,然后季春生才匆匆退下,派人前往城外禁军大营,今天去估计得明天才能回来了,陛下疑心还真是重啊。
........
一百六十三、机会、推测
王府在下午的时候也得知皇帝没事的消息。
因为上直亲卫持皇家令旗骑马在京中主要街道到处宣扬,皇帝这一手稳定人心确实做得漂亮,只要百姓知道他没事,不安和恐慌就不会进一步扩散,百姓清晰稳定,城门一关,歹徒也将无所遁形。
危急慌乱中失去理智是人之常情,这没什么好嘲笑的,真正经历过才会明白那种恐惧,人说到底也是动物,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很容易就会击碎理智,可当冷静下来有听到皇帝没事的消息后,恐惧很容易就会被驱散,民众情绪稳定,理智回归。
李业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
王府里魏家一家人得知情况后也匆匆赶过来,魏鱼白接替秋儿和月儿的工作帮他上药包扎,毕竟她常年在边关,这种事情更有经验,而魏朝仁则在一边忧心忡忡。
他身为封疆大吏,想得更高更远,也会更多,忍不住叹气:“我大景几个月前才有关北战败,没想到新年之际却发生这种事情,天子遇刺,歹人竟直入京中,这是外患内忧之征兆啊......对外兵锋不举,对内人心惶惶,若长此以往恐有危及国本之忧。”
李业听得出他的担忧,何芊这时也回过神来。小姑娘受到惊吓,毕竟那时那个厢军就站在他旁边,这种事普通人会留下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有些担心她,伸手安抚她。
他明白魏朝仁的担忧,所谓民心也是人心,具体一个个的人组成国家,具体一个个的思想汇聚民心,所以心理学对于民心把握是有作用的,但顶多疏通引导,只知控制是难以为继的发展道路。
顺应和掌控,二者都需要,但不能走极端,研究学问要走极端,但定策治国不行,该妥协要妥协,该坚持要坚持,难上加难。
但话说回来,就目前来看李业并不对这个国家的前途感到悲观,相反的他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处理南方紧张局势的机会,公主小姑的护院跟他说过苏州、泸州等地的紧张情况。
这种情况下增兵派人就是逼人造反,不增兵不派人又是听天由命,怎么都不好处理,可现在出了这事,中央完全可以合情合理的向泸、苏一代派出官员和兵马,以查清事情为理由,而不会引起太多反弹。
“魏大人放心吧,这说不定是好事。”李业笑道,在他安抚下,被惊吓的小姑娘逐渐放松下来,居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李业却担心起他爹何昭来,不管怎么说何昭算个不错的人,在他治下开元府可以说井井有条,安居乐业,这次的事情他算受了无妄之灾。
不管最后如何,他多少都有罪责,毕竟人是他下的文书准许入城的。虽说老何也是一片好心,毕竟人家大过年的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来京不容易,总不能让人在城外吹冷风过年吧。
可也正是这片好心害了他啊,若有机会还是帮他一把吧,李业心里想着,就何昭虽恨他恨得不行,可他提出的意见只要觉得好就照做这点,老何就是个好人啊。
仔细回想始末,李业已经大概明白这次到底怎么回事。
最大的嫌疑就是丁毅一行人了。
他们早早来到京城,苏州人在京城买布匹,而且故意买了众多货物,然后早上全带着去渡口,出城是不用检的,到了市舶司,官吏检几大车货用一上午早就不耐烦,结果那傻子少爷却上错了船。
这立即制造了一个蒙骗所有人的心理陷阱,下意识的所有人心里都认为这货物检过,无须再检。
普通人的思维逻辑都不会去想如果他根本就没上错船呢?
市舶司官员不想检,因为检一遍要一上午的时间。
周围等待的人也不想让他们检,因为他们已经等了一上午,一检又要等一下午。
迫于各种压力也好、诉求也好,加之那傻子少爷一哭,官吏放松心理戒备,他不过是个傻子罢了.....总之多重保障之下,顺理成章的,那货就只上船前检过一遍,他们可以利用上错船的短短时间将弩矢钢刀裹在布匹之中运送下来。
而从渡口入城的货是独走一路的,因为渡口已经检过一次,入城便不会重复再检,否则就是浪费时间。
李业思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这种方法可能将弓弩箭还有制式钢刀运入城中。
而且丁毅一行人做完这些后匆匆离开,这样一来又有不在场证明,就算京中事发,也不可能扯到他们头上。
只是他们的组合令李业十分不解,苏欢是安苏府知府的儿子,可指挥号令的人似乎又是个功名都没有的书生丁毅,十分怪异,安苏府想谋反吗?若是谋反怎么会把自己儿子送到京城来,若不是为何厢军是安苏府的?
很多问题想不通......
不过有件事可以确认,那就是如果他们真是一伙手段确实高明!
利用普通人思维逻辑的盲区,连他也差点被蒙过去,若不是他当时突然转过弯来,及时喊出有刺客,让那些人准备充分,都进入位置,十几个人同时在人群里发弩箭,皇帝就是金刚护体也该升天了.....
苏欢和丁毅来京合情合理,以他们的身份好办事,做好准备,然后离开。接着厢军来了,厢军进城不带刀兵,谁都不会起疑,可没曾想之前早有人在京中某处为他们准备好了弓弩钢刀。
计划天衣无缝,幕后肯定有人做了细致的全盘规划。
只能说皇帝命大吧,那时真是决定生死几分钟......现在想想李业也觉得背脊发凉。
随后的时间只有等待,等这件事平息下来,整个下午王府和外面都人心惶惶,直到听说皇帝还活着,人们才安心些。
然后到傍晚的时候,又听说城里乱党已经被武德司肃清,但还是不许百姓出门,城门也是紧闭的。
天色逐渐黑下来,厨房做了好饭好菜招待狄至和他的一都禁军,可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吃饭,吃也是轮换着吃,不敢放松下来。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远处一队点着灯火的人马从街角向着王府而来,正最后吃饭的狄至和严申连忙丢下碗筷戒备起来.......
一百六十四、牺牲未来
倒了好几盆血水后包扎才完毕。m.www.uu234.net
李业现在右半边肩膀已经动不了,稍微一动就是痛彻心扉的疼,可能还会撕裂伤口。秋儿、月儿也不哭了,李业让两个丫头先把睡着的何芊带到旁边床上睡下。
小姑娘眼角还有泪痕,紧紧抓着他的手掌睡得很沉,李业也只好忍痛挪了一下身体,移坐到床边去。
显然她身心俱疲,精神上的疲惫往往比**疲惫跟加难以支撑。就如著名的电影黑客帝国系列中那一句台词:人类最强大的力量与最大的缺陷,都来自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人类的精神世界是最致命的弱点,却也是最强大的力量。
一切稳定下来之后,秋儿和月儿终于露出笑容。
可魏雨白、魏兴平还有魏朝仁却脸色不好,似乎忧心忡忡,李业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他们常年身在关北,接触战事,这种事情经常遇到,所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李业的背上虽只是皮外伤,但伤口很深,失血很多,在这样的的年代是足以致命的。
致命的并不是伤口本身,而是感染和附带伤害。
这个年代的士兵更多的不是死在敌人刀兵下,而是死于伤病,伤口一旦感染导致发烧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会不会感染只能听天由命。
另外一种是伤了骨头,骨髓主要由脂肪组成,如果流入血液就很危险,这时也要看运气了,如果人体能结脓包将混入血液中的骨髓排出人就能活,负责就会发烧而死。
生死未卜的等待比直接死亡更加煎熬和折磨人的精神。
不过李业不担心,他好笑的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发烧的。”
三人都是一愣“原来世子知道。”魏雨白轻声道。
“当然知道。”怎么说他也是学过高中生物的人,李业笑着道:“记得我的烈酒吗,那些酒还不是最烈的,刚刚清洗伤口的是更烈一倍的,用这样的烈酒清洗伤口就不会发炎发烧。”
三个人听了瞪大眼睛,魏雨白有些不信的问:“世子没骗人?”
李业摇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魏雨白看他一眼,然后点点头,眉头的愁绪终于散去一些,可终究还是担心,看来他们还是不能完全相信酒精消毒杀菌的功效,不过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任何一种新兴的东西都不可能立即被信任。
之后李业为冲淡气氛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现在还不能休息,事情落下帷幕之前他必须主事,毕竟整个王府只有他坐镇。
闲着没事跟众人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毕竟大家都很好奇,魏雨白已经欲言又止,好几次想问。说着说着周围人都听得入迷了,烛火昏黄,人影摇曳,直到屋外天色完全暗下来,李业慢慢说完众人才缓缓回神。
魏雨白有些难过,又心疼,强颜欢笑道:“世子还说什么自己是君子,现在看来不过是悍勇武夫罢了。”
魏兴平也倒吸口凉气:“一人杀四个,世子你可以去关北当勇将了。”
李业忍痛龇牙咧嘴笑道:“普通人被逼到绝路狗急跳墙罢了。”
魏朝仁缓缓摇头:“世子过谦了,老夫戍守关北数十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若这有万一是世子这样悍勇的普通人,早就打到辽国西京去了。”
说着老人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世子少有接触不知兵事也正常,可实际是......话虽说狗急跳墙,但很多人,辽人也好,景人也罢,真到生死关头宁愿溃逃或被俘,被毫无反抗之力当牲口杀也不会去跳墙,老夫也想不明白这是何道理.......”
李沉默下来,他知道魏朝仁说的是真的,也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但这没法跟老人说清楚的,因为这是一个心理学问题。
后世的研究已经证实,人都有“牺牲未来,享受现在”的倾向。
“魏大人知道吗,曾有人跟我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李业想了想,握着何芊的手对他说道:“有个智者路过一个村子,见村口蹲着乞丐,就对那乞丐说,我想给你施舍。
不过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今天给你四文钱;第二、我今天不给你钱,不过你明天还来此处,到时我给你六文钱,你要今天的四文还是明天的六文?”
众人一下子被他的话吸引了,月儿见他久久不说,忍不住撒娇:“世子,那后来呢?”
“后来......”李业微微一笑:“后来那乞丐毫不犹豫的选择要四文。”
魏兴平插嘴道:“这乞丐真傻,等一天不就多两文了吗。”
李业道:“没错,所以当时很多路过围观的村民都嘲笑那乞丐傻,于是智者也给他们同样的选择,今天四文、还是明日六文?结果九成以上的人都要了四文。”
魏朝仁听到这皱起眉头,他似乎若有所获,可又不明白。
李业接着说:“道理就是这个道理,那些战场上到死也做不到狗急跳墙的士兵就是选择四文的人,他们的心理状态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总会想着将现在的困难推迟到将来解决,以此自我麻痹。
好比做活累了,一想明天再去做吧;听说辽人要杀过来,害怕之后又想那也该是几日后的事情吧,明天再想对策吧;一到战场害怕了,打起来就想先跑吧,以后怎么办再慢慢想办法,保命要紧.......”
“这......怎会这样,生死关头怎么也不该,不该.....该拼死一搏才是......”魏兴平想要开口反驳,可却又找不到由头,言语无力。
李业却明白这种“牺牲未来”的心理倾向对人类影响有多大。
大部分人人都会像魏兴平一样,想当然的认为人类被逼到到绝境之中自然而然会奋起反抗,拼命一搏,若事情真那么容易,那么人类发展进步的历史就不会如此曲折艰难了。
相反的是,大量的心理研究证实,在绝境中人类这种“牺牲未来”的心理倾向会让人一再妥协,引发一系列不良反应:麻木、沮丧、粗心大意、自暴自弃、失去信任、优柔寡断、漫不经心、在身体崩溃之前心理早就崩塌。
“兵败如山倒!”魏朝仁吐出几个字,魏雨白也叹口气点点头,看得出比起魏兴平这个弟弟,他的父亲和姐姐经历得更多,懂的也多。。
李业点点头:“大体也可以这么说。”
一百六十五、皇帝问策(上)
魏朝仁说的很对,但也浮于表面。www.uu234.net
人们理所当然的认为绝境中所有人都能做到“豁出去”,其实不然,真正能豁出去的人不说万里挑一,至少百人之中只有一个却一点也不夸张。
如果纵观历史就会发现很多决定性的战役大多都是以少胜多的。奠定李家江山的李世民三千败十万;苏定方百骑破两万;宋太祖五千败十万;金太祖两万破辽人七十万;还有三国时期著名的三大战役,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共同点都是哪边人少哪边赢.......
这可能会令人奇怪,一百多打两万万,剩下的人都看着吗?
要是看着还好,具体情况只怕是都在跑......这就是心理学问题了。
出现大多数人“要今日四文”的情况归根结底从心理上剖析是因为:生存心理的准备不充分,导致信任锁链崩塌。
魏朝仁默默沉吟了一会儿:“世子可有解法?”
有自然是有,现代化的军队中很专家都注意到这个问题,所以有很多先进国家的军队中,信任训练甚至比战术训练还重要,人的身体力量有限,但强大的内心反而能让士兵爆发超出预期的强悍战斗力。
现代士兵相信自己的战友,而古代士兵是不同的,只要在上了千人的阵列,大多数士兵就看不到指挥官了。这种情况下,古代士兵唯一的心理支撑不像现代军队一样,是身边众多看得见,触碰得到的战友,反而是那遥不可视的帅旗,这就是二者的区别。
当士兵把每个战友都当成他的心理支撑时,就会形成一张相互攀附蔓连,坚不可摧的巨大信任网络,只要有战友在身边,这张网络就坚不可破,士兵士气很难溃散,就不会出现那种百分之一的人在打,剩下百分之九十九在跑的问题。
可这难度很大,需要长久的信任训练,已经到改变士兵观念的程度。
李业想了想,认真的对魏朝仁道:“或许有些办法,等我找时间写下来,魏大人可以拿回去试试。”
魏朝仁连忙点头,经历那么多事,他再不敢轻看着年纪轻轻不过十六的世子,在他身上已经看到太多超乎寻常的东西,难以以常理度之。
......
就在众人谈说之际,严申门外传来严申急促高喊,还没进门就一边喘气一边喊着:“世子,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屋里所有人都一惊,月儿连忙起来推开门,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什么,众多手持灯笼,铁甲森森的带刀金吾卫已经从小院门口刷刷排列进来,开出一条命明亮的道路,然后皇帝在一大群人簇拥之下踩着灯光匆匆走来.......
老人依旧鹰钩鼻,满脸沟壑纵横,身躯清瘦,他走得匆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似乎心中焦急,福安着急的跟在身边扶着他以防意外。
看到福安在李业就放心下来,福安公公能这么晚从宫里出来,说明局势已经稳定下来。
皇帝走得非常匆忙,身后的人几乎难以跟上,屋里的人被他风风火火的步伐吓着了,全都赶紧跪下行礼,他却置若罔闻,径直向着李业走来。
众人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李业却一开始就没打算跪。
皇帝匆匆走到他面前,扫视他几眼:“朕准你不行礼。”李业看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没准备跪.......
身后官吏这才跟上他的步伐,皇帝这才吐出两个字:“平身。”屋里众人小心站起来,立在一边,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屋内光线没有那么明亮,皇帝眼神流转,打量李业好几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似有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冷冰冰的一句:“受伤了吗。”
李业皱眉,这不是废话吗,没看到肩膀上包扎着吗.......
见他不答,皇帝也不说话,居高临下就这么看着李业,两人目光对上,就这么对视,谁的目光也不回避,谁也不开口......
一时间气氛瞬间诡异到极致,温度急剧下降,屋里所有人包括跟着皇帝来的何昭、福安、卫离、季春生等人都感觉呼吸不畅,大气不敢喘。
最后终是面无表情的皇帝先开口:“你救了朕。”皇帝一开口,所有人似乎才被从水里捞出来,终于可以自由呼吸,刚刚的窒息感差点把人憋死。
李业点头:“不用谢,顺道。”
“你!”皇帝一顿,福安连忙上前圆场:“陛下,陛下,世子的意思是他也是顺道发现,刚好发现的,所以挺身而出。”
皇帝深吸一口气,随即平静下来,吐出几个字:“好好养伤。”可这时却见李业背后的床上躺着的女孩,表情又变得可怕起来,拳头缓缓紧握,空气冷了几分,最终冷冷吐出几个字:“她是谁。”
“何昭之女,何芊,她也是刺客受害者。”
“何昭!”不知为何皇帝突然大声道。
身后已经脱去官服的何昭黑着脸上前,死死盯着李业,那眼神恨不能把他生吃:“罪臣在。”
“你生了个好女儿.....”皇帝淡淡的道,刚刚看起来明明要发火,这话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何昭慌了,连忙道:“小女顽劣,不知轻重,罪臣这就让人带回去好好管教!”说到底他还是爱女儿的,已经感觉出此时气氛微妙诡异,想让女儿快点脱身,否则说不定惹祸上身。
“那你带走吧,她太累睡着了。”李业难得和何昭达成一致,伴君如伴虎,他也不想何芊受任何牵连了。
皇帝突然开口:“就在这歇息。”何昭脸更黑了,皇上这句话令他恐惧,但还是只能咬牙点头:“谢陛下厚爱。”
“朕有话问你。”福安和季春生为皇帝搬来椅子,放好垫子,皇帝安然坐下问,秋儿月儿也机灵的去泡茶。
李业没回答,他自顾自问起来:“今日如何看出那是刺客。”
李业看了他一眼,皇帝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皇帝,与位高权重者对话,他似乎又进入前世叱咤一方的转态,背微微向后一靠,身体前倾,翘起二郎腿,淡淡道:“说来话长。”
福安还有在场之人都吓得倒吸口凉气,心里七上八下翻江倒海,哪有这么跟皇上说话的!
皇帝皱了皱眉头,表情没变,李业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
“那就慢慢说。”皇帝平静的回答他,这下轮到李业皱眉了,他发现没有任何一个细节和微表情供自己猜测对方的心理,是个棘手的人啊......
一百六十六、验证推测
“我不过想报复罢了。www.uu234.net”李业接过月儿的茶,他不想与皇帝扯上关系,伴君如伴虎,特别像景朝这种强势集权,却又年老体衰的皇帝是极度危险的。
李业并非歧视老人,而只是理智的思考,年岁的增长会让老人代谢减慢,反应变慢,思考力不从心,所以容易犯糊涂。
普通老人犯糊涂并不要紧,大家都可以体谅,情有可原。
可皇帝要是犯糊涂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种例子很多,比如刘邦,比如曹操,比如孙权,比如李世民,到了晚年完全不比年轻,暴躁易怒,疑神疑鬼,搞得血流成河,家国不安。
因此他不想和皇帝打交道,也不想依靠皇帝保护自己,他需要的只是军器监!
这部分早在他的总体策划中。他已经和德公说好,年后德公替他上表,用黑火药和皇帝交换军器监部分权力,如此一来他能不受盐铁司挟制自由使用钢铁,自造军器,他就能够自己保护整个王府。
所以心中早有规划,说话就有目的和方向,把事情说清楚,同时让皇帝疏远他:“苏欢,苏州安苏府知府的儿子,丁毅,苏州大商之后,在梅园诗会上惹到我,所以我想报复,就让人盯着他们。”
李业说着看了对面的皇帝一眼,他表情平静,似乎毫不奇怪,这让李业有些疑惑,难道他知道梅园诗会的事?
“你准备如何报复?”皇帝问。
“没什么,就准备打断他们的狗腿。”李业据实回答,要不是一行人行为诡异要接着观察,他一开始就准备这么干的。
这话让周围人都紧张起来,一个个大气不敢喘。
皇帝却只是微微点头,也没生气,他似乎也认同这种做法:“后来呢。”
李业微微诧异,他想稍微激怒皇帝,让他骂两句这天也就没法聊,毕竟自己救他的命,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然后就此把他气走。
没想这皇帝还真狠,若让他处理苏欢、丁毅,侮辱皇家子孙只怕直接被他杀了。
“后来我发现他们行动诡异,年前居然在京城买了大量布匹。”李业刚想喝茶,又想到喝茶对外伤不好,于是嘱咐月儿给他换杯热水。
皇帝皱眉:“买布有何不妥。”
“你傻.......”李业刚想下意识开口,突然反应过来这是皇帝,于是忍住后面的话。
见皇帝脸色不好,福安满头大汗,连忙上前道:“陛下,苏州本就是本朝产布大州,布商云集,京中众多布匹都是苏州运来的,宫里的岁贡布匹也大多都是。”
“对对对,呵呵,世子初与属下说起时,属下也一时没想到,哈哈哈......”季春生连忙插嘴,福安是替皇帝打圆场,季春生显然是为李业。
皇帝没再追究什么:“接着说。”
“后来腊月二十几日,那苏欢带了好几车货匆匆要回去,说苏州来了船,结果他认不清‘苏’字和‘芬’字,上错船,那是苏州芬家的船,不是苏家来的,市舶司官吏几车货辛辛苦苦检一上午,结果却是苏欢弄错了,被周围人嘲笑一顿,那苏公子还被市舶司官吏骂哭了。”李业说到这,屋里的人都被逗笑,皇帝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这苏欢真是个逗乐人儿。”福安公公掩嘴道。
李业接着说:“结果到腊月二十九他们就匆匆离开了。”说到这他就停下来。
“然后呢?”过了一会儿,皇帝不耐烦的道。
“所以我觉得他们可疑。”
“可疑?”皇帝又皱眉,季春生怕世子又语出惊人,赶忙解释:“陛下,若按时间推算,二十九日从京城出发,那么需要初二,也就是今日才能回到家中,所以他们需在船上过年。起初若非世子提醒属下,属下也一时绕不过弯来,这行人宁愿在江上过年也要匆匆离京,故而实在可疑。”
皇帝这才恍然大悟,这种问题看似简单,可这选的日期让很多人容易陷入一个思维误区,那就是二十九离京等于赶着回去过年。
众人也醒悟过来,然后纷纷点头,小声议论,福安公公连道:“世子真是聪颖。”
“可这事和刺客有何关联?”皇帝又问。
李业看了站在后面,黑着脸的何昭一眼:“皇上不觉得奇怪吗,安苏府一百厢军进京,何大人身为开元府尹这么多年,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还把开元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会在入城门检上出错吗?何况今日天子皇孙巡城,他该会更加谨慎才是。”
何昭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李星洲会替他说话,见他看过来又连忙避开目光,一脸不在乎去看天花板了。
“可贼子手中不止有军刀,还有弩器!”皇帝说起这事就来气,额头青筋暴起。
“对啊,问题是这些东西哪来的。”李业说着:“于是我想到那天苏欢在市舶司所做的事。”
众人都跟着皱眉,何昭插嘴:“除了蠢笨,也没什么不妥。”皇帝跟着点头。
“太不妥了。”李业道:“仔细想想,如果抛开苏欢笨拙的举止不看,他过了几次检。”
所有又皱起眉头,这次反而是最靠屋门的狄至最先反应过来:“世子我明白了,他只过一次检!”
他这话虽不高声,而且因为身份原因站在屋中最靠外的位置,可一开口顿时如同炸雷,在所有人脑子里炸开,很多人一下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呆愣当场。
仔细一回想,是啊,他只过一次检而已!
皇帝也反应过来,随即握紧拳头,脸色十分难看。
“我那天巡城时刚好想到这事,发现若他们那行人想带东西入京,只要将东西裹挟在大量布匹之中,就能带进来,虽然苏欢作为滑稽可笑,但确实只过一次检。”李业说着喝了一口月儿给他新倒的热水。
“所以一下子警觉起来,若他们把什么危险的东西带入城中就是大祸,刚好这时何芊在路边叫我,看过去后就见她身边两个厢军神色异常,袖下藏刀,情急之下才会叫人。”
李业说着认真对皇帝道:“若非说救你,那人不是我,而是这小姑娘。”他说着指了指正在熟睡的何芊:“若非她唤我,我也发现不了那几个厢军神色有异。他们一行人之前住在望江楼,此时派人去望江楼周围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物证。”
皇帝挥挥手,让季春生带领武德司军士照做。
众人才等小半时辰,季春生就兴奋的带着武德司军士回报,他们在望江楼后的树林里找到被挖出的脏乱布匹,有的还藏有没拿干净的弩矢和裹得太深,匆忙之中取不出的几把制式军刀。
皇帝看过武德司呈上满是泥土的布匹,还有里面的弩矢,军刀,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物证面前,所有推测都证实了。
一百六十七、皇帝问策(下)
福安嘴巴微张,看着李业也说不出话。m.www.uu234.net
确实对于古人来说,这一系列推理在缺乏知识支撑的条件下看来实在太过惊艳,惊艳到不真实,有种智而近乎妖的感觉,就算算命半仙。
光是看厢军神色有异这一点,若以这时代的角度,写入史书之中已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光辉事迹,何况有这么连串的推测。
可对于有李业这样知识储备的心理学者而言,微表情只是心理学中一个分支学科,观察不经意间流露的微表情而推测人内心实时大概情绪,是基础的。
许久后福安公公回过神,忍不住惊叹说:“世子莫非神人转世,能占卜卦谈。”
他这话引来屋里众人大笑,回过神的所有人看他李业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包括一直恨不能生吞活剥他的何昭。
皇帝却阴沉着脸,脸色难看到极致:“照此说来,祸首就是安苏知府,他好大胆子,这是叛逆!福安,传我圣旨,召集枢密院众臣进宫等候。”
皇帝此话一出,大家都严肃起来,枢密院掌管全国兵马调动,皇上怒气冲冲召枢密院,这是.......
“你想干嘛?派兵打过去吗?”李业急忙道:“能不能先动脑子!”
他这话太快,实在是被这暴躁皇帝气着了,话一出空气瞬间冷了三分,所有人都惊慌的看着他。
皇帝的眼神更可怕了。
李业却来不及扯皮,再慢一点这暴戾皇帝怕要发疯了:“你派兵过去想逼人造反吗?
先不说还确不确定是安苏知府指示,就算是,你一出兵让夹在安苏后面的淮化怎么办,苏州、泸州去年春天才有叛乱,人心不稳,现在朝廷突然又派大军,不是逼他们造反?
再说安苏、淮化两府那么多官员今年给太后送礼,讨好皇家,就算有人反,策划了此次刺杀,可更多的还是忠心皇家之人,你把大军派过去,不辨忠奸一网打尽吗?
如果要分辨谁是忠,谁是奸,军士分得清吗?既分不清你派军队有什么用,徒增乱像!
退一万步,就算苏州、泸州官员皆有罪,大军一到,若州、县长官反抗,城中无知百姓怎么办?所有人扣个谋逆刁民的帽子一起杀了?
如果那样,安苏、淮化两府几十万户全是反贼,天下人恐怕以为这么多人都愤慨反抗,那定是皇家真有问题,确实该反,民心向背你考虑过没有?”
李业着急的接连反问,他真是怕了这坏脾气的皇帝,若他真盛怒之下把大军派过去,先不说泸州的小姑一家肯定遭殃,苏州安苏府,泸州淮化府,这两府之地加起来几十万户百姓绝对是最倒霉的。
他这一连串的反问根本不给皇帝说话的机会,想先声夺人,想让皇帝冷静下来。虽然差点丢命这种事落谁身上都肯定会生气,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
屋里的人低头不敢说话,大气不敢喘,皇帝脸色难看,脸色变幻不定,众人都忐忑不安等着......
烛火摇曳,是不是轻声噼啪作响,许久后皇帝终是缓缓挥手,示意福安退下,不用去宣枢密院官员,李业这才松口气。
“那你说如何?”皇帝开口,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种把戏可能吓住别人,可吓不住李业,他根本不吃皇帝的施压,冷静的说:“皇帝遇刺就是最好的借口,以此为由下旨,向安苏府官员问责,不过言辞不必太重,同时京中高调宣布乱党彻除,然后以彻查此事,平息祸乱为由,在安苏,淮化一代设安抚制置大使,接管两地防务军权。”
政治斗争李业见得多,也经历得多,自然驾轻就熟。
“若安苏知府是真反呢?不管如何他也有过错,朕直接将他革职岂不更好。”皇帝又问。
李业摇摇头:“只怕万一,安苏知府要有反心,革职就是逼他反,到时安苏府下大小官员不管有无反心,都会以为朝廷已经怀疑他们,毕竟刺杀皇帝的厢军从安苏府来,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加之被逼无奈,只能跟着反。
可借此机会派出安抚制置大使接管安苏、淮化防务就不同。
安苏知府真想反又如何?安苏府今年送来那么多贡礼,说明大多数官员对皇家无二心。朝廷派安抚制置使,他们心中必定欣喜,因为这给他们一个洗刷冤屈的机会,只会夹道欢迎,配合安抚制置大使行动,到时裹挟人心,知府也没办法,人心不在他。
就算知府真有二心,军权防务一旦被安抚制置大使接管,到时兵不血刃,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皇帝听完沉默了,整个小屋再次寂静下来,何昭上前拱手道:“陛下,罪臣觉得世子所言......确实有理。”
在场能议朝事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皇帝没说话,脸上面无表情,不知他心中所想,许久沉默之后他缓缓站起来,福安连忙过来搀扶。
“今日夜了,你又负伤,早点歇息,太后大寿,朕要回宫陪她。明日朕叫宫中御医过来。”说着对福安道:“起驾回銮.......”
然后便再不透漏半点,李业皱眉,他最怕皇帝一怒之下出兵南方,自己说了那么多利害,只希望他能好好想想吧。
快要出屋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关北事务繁杂,魏卿也早做准备,差不多就回关北主持事宜吧。”
说着便走了,魏家三人愣了一下,然后欣喜若狂,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皇帝这话的意思是关北节度使依旧魏朝仁来担任,这点李业倒是早有预料,不一会儿,金吾卫也如同流水,迅速的从小院中撤出。
何昭临走对李业的眼神又恢复极度不友好,因为皇帝口谕,何芊今夜只能留在王府之中。
......
皇帝面无表情登上金辇,众多金吾卫护卫下向宫中走,福安跟在旁边。
“福安,你说何昭的女儿如何。”皇帝突然问,隔着辇帘福安看不见皇帝神色,也不知陛下心思,只能答应:“秀色靓丽,是个难得的美人。”
皇帝许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低沉阴冷的声音传出来:“朕想杀她。”
“啊!”福安吓得小声惊呼,然后连忙闭上嘴,整个人背脊发凉,不敢答话。
“今日星洲看出人群中有刺客,先想的居然不是救驾,也不是保全自身,而是不顾性命去救她,为此负伤,稍有差池只怕早已送性命,如此女子只会是红颜祸水......”皇帝阴冷的声音再次隔着辇帘传出。
这次福安不敢出半点声音了,皇帝也没再说,进宫的路上一路寂静。
一百六十八、有心无力
夜,春风始作,屋外夜色中呼呼作响,时不时有东西被吹落,发出噼里啪啦撞击声,树枝也起哄的咯吱作响,一切都可以根据听闻揣测,知道那必是吓人的东西,却始终看不见,看不得,隐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顶 点 X 23 U S
京城夜色就笼罩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之中,哪怕是大年初二,又是太后生辰,举国欢庆,却只剩风声肆虐,夜寒逼人,两三颗星天外,就是京都少有的光明.....
“皇帝出府了吗?”李业咬牙,坐在床边问。
月儿点点头,小姑娘显然很害怕皇帝。
“秋儿、月儿,去打盆热水来。”李业吩咐,两个小丫头麻利的去做了。
这时魏朝仁才上前小声道:“方才真令老夫忧心,世子不该如此顶撞皇上,你还年幼,不知皇上当年之事......”
说到这他声音低下来,似乎有些后怕,声音又降低几分:“陛下不是慈爱容忍之人,虽爱重世子,也不可持宠自重啊。
世子不知,当年淑妃除去林王还有一子,名为谢,封平王,算起来是世子皇叔,乃是我朝除去潇王、康老亲王之外的第三个亲王,可见陛下爱重。
可承武六年春,有人秘告平王谋逆,陛下信以为真,立即将平王府抄没,上下三百多口尽数诛杀,平王被软禁府中三个月后也被赐死......”
说到这魏朝仁也是满脸惧色:“那些经历此事,活到现在的旧臣大多不敢再提及此事。”
“还有承武十年,也就是潇王故去之年。吴王作乱,在潇王以死相拖之下,冢道虞大将军得以回师,当时老夫所率关北厢军听从大将军号令,也南下勤王,将乱军围困武关外的平原沃野。
当时叛军残党还有近六万众,贼首吴王战死,毫无斗志,想要请降。
结果陛下亲到武关,先答应他们,叛军一降,收走刀兵后,便下令赶尽杀绝.....”魏朝仁说到这似乎回想起那是情景,眉毛上扬,鼻孔放大,显然连他是真的怕了。
“老夫虽扼守关北数十年,大大小小的仗不知打了多少,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可屠尽六万手无寸铁之人,众多刽子手连屠数日啊......”说着他缓缓摇头:“世子切莫再顶撞陛下了,老夫心中实在担忧,怕有一日......”
两个小辈,魏家姐弟都听呆了,显然魏朝仁之前从未跟他们说过这些事.....
“皇上为何要杀这么多人!”魏兴平则根本想不通。
“或是泄愤,或是威慑歹人,天威难测,谁又知道呢。”魏朝仁摇摇头:“老夫今日所言,你们也切不可出去张扬,否则恐有杀身之祸,切记,切记......”
李业皱眉,然后点头:“皇帝确实是我惹不起的人,以后我会小心的。”
秋儿月儿这时刚好打热水回来,李业起身,众人才发现后背的纱布已经染红了,他之所以让两个丫头打水正是如此,众人急忙帮他重新包扎。
他刚刚看似随意,其实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转态,心跳加速,血液循环加快,血管承受压力增大,新伤口很快就再次裂开,所以他不能动,只能坐在床边,面对众人没人看得见,一动伤口就暴露出来。
李业有着丰富的谈判和审问经验,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人在三种情绪之下最容易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分别是愤怒、恐惧和骄傲。
如果面对的是一国之君,李业想让他恐惧和骄傲都不可能,只能使其愤怒,而且他有所依仗,因为自己救了他的命,激怒并不会换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可惜的是他还是低估了,对手超乎他的想象。即使面对德公,李业也能从容应对,很多时候虽不是刻意而为,可只要随便谈谈,察言观色,他心里也知道德公大概想法和情绪。
可这些在皇帝身上并不管用,他从头到尾几乎没有流露任何有用信息除去一张吓人的脸。
皇帝在最该愤怒的时候没有发火,在最该妥协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表示,关键在于这场不见血的交锋中看似李业咄咄逼人,其实皇帝是始终牢牢把握着主动的。
前半场李业试图激怒他,趁机窥伺他内心情绪和意图,可惜他从皇帝脸上没有看到任何表现,即使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可用的微表情供他猜测皇帝内心的情绪,他就是一张吓人的脸,除此之外没了。
微表情判断情绪的要点:上下眼皮之间的距离,眉毛的高度变化,额头皱纹变化,鼻孔直径变化,他几乎没露出任何东西来。
那时李业就发现,眼前的皇帝大概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最厉害的人了。
最糟糕的在于自从皇帝说要出兵开始,主动权就完全不在他这边,他不知道皇帝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下定决心要出兵,但只能先声夺人,他说的一大通话很大深度试图迷惑皇帝。
李业的献策有用吗?
当然有用,可任何策略都是有风险的,只是风险大小的问题。
如果苏州知府死了心要反,行动果决狠辣,直接就杀了安抚制置大使呢?
如果任命安抚制置大使能力不足,不足以稳住局势,造成更厉害的反弹呢?
到时出现任何一种文体,都会死了大臣,还丢了朝廷威信,问题却一点都没解决。
李业有自己的私心,他想帮小姑一家,也不想让苏、泸那么多无辜百姓遭殃。所以他只能挑着设安抚制置大使的好处说。
可对于皇帝,小姑一家也好,苏、泸百姓也罢,要是真能稳固江山,他十有**不会在乎死活的.....
最棘手的就在于,他先声夺人阐述众多好处,说得清晰明了,何昭这个愣头青也一听觉得有理,跟着附和,可皇帝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态,甚至半点表情都没露,看不出他到底偏向赞同还是偏向反对......
皇帝到底准备如何,李业不知道,皇帝到底想什么,李业不知道,他只能惴惴不安,但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皇帝具备一个好决策者的基础素质,是个难对付的人。
在场只要清醒的人都能意识到一个根本问题:李业不过无名无分的世子,根本没有资格介入这种国策级别的决策中去。
所以他唯一的机会就是混淆视听,刻意表现、拔高自己,利用自己的惊艳表现扰乱在场人的思维逻辑,然后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结果证明他成功了一半.......
因为何昭这个耿直boy居然站出来支持他......
何昭被李业忽悠得忘记了自己是开元府尹,朝廷正二品大员,京都行政长官,这种出不出兵的决策是国策级别的决策,至少三品以上大员才有发言权。
而李业是什么?无名无分,没有政治地位,没有实际权力,没有父辈庇护的小小世子。说白了,他只有一张嘴,无法承担对应责任,无能力对自己言论负责。
身份上他高贵,可说到权力和政治地位,他一无所有。
虽成功一半,可惜的是......
皇帝居然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所以不管他如何表演,不管他说得天花乱坠,哪怕何昭都站出来替他说话,皇帝最后还是一言不发,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这才是让李业绝望的,皇帝没有因为他的救命之恩,他天花乱坠的说辞,还有他试图挑拨的情绪而混乱自己的思维逻辑,他从头到尾清醒得很.....
跟这种人打交道,总结起来就是头皮发麻,心力交瘁,有心无力。
想要空手套白狼?不存在的。
皇帝一走李业再也支撑不住,加之一天的疲惫和操劳,重新包扎好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李业睡了,可这一夜却格外漫长。
.......
宫中,太后生辰还未结束,众人也不敢告知老太后白天城里发生的事,毕竟年纪大了,怕她受惊,只说皇帝巡城回来得晚。
直到天色全暗下来,皇帝才回到皇城,宫中知道情况的妃子都悄悄落泪,却不敢宣扬此事。
被太后责骂一番皇帝也没说什么,一边陪太后一边秘旨连夜召了诸多大臣。
左右三司六部判部事、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侍卫军马军指挥使赵光华,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开元府尹何昭、参知政事羽承安、度支使薛芳、盐铁使鲁节、户部使汤舟为、枢密院枢密副使温道离、枢密院枢密使冢道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东宫太子李承平......等,入朝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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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太子呵
据说众多大臣和皇上在坤宁宫侧殿一议一夜,没人知道说了什么。顶 点 X 23 U S
李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是昨夜值守武德司彻夜审查乱党的季春生告诉他的。
一听到词消息他整个人头瞬间大了三圈,说到政治地位,他不过是个判开元府听用的世子,这种层面的决策他根本影响不了什么,甚至具体内容都不可能知道。
最坏的是,看这阵势皇帝是真的想打仗了。
仔细想想也是,当今皇帝名为李,年轻时候打过西夏,打得西夏国君亲自到开元求和,后来又南伐白夷,北征辽国,之后平了吴王,今年他又想打辽国,仔细想想他出兵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业有些不忍,先不说小姑一家,安苏和淮化两府那么多无辜百姓的遭殃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以他现代人的道德观,他很难做到像皇帝那样,杀数万人眼都不眨......
可惜的是,这种层面的事情他无法左右,因为皇帝确实是个清醒的皇帝,他分得清建议和决策的区别。
这让李业哭笑不得,想到当初初来这个世界时,他希望皇帝是个有能力的强人,如此他能安然度日,不忧外患。
现在他反而希望皇帝能昏庸一点了,这样他至少好忽悠,可惜事与愿违。
李业只好匆匆写一封家书,让严申找人带给泸州的小姑一家,说明其中利害,但没说皇帝要出兵的消息,事情轻重他分得清,若是不小心透露风声,他这就是卖国罪了。
信中反复提及泸州危险,希望她们一家能想办法尽快来京城。
经历昨天的事,如今整个京城依旧风声鹤唳,虽是初三,烧门神纸,谷子生日,却萧条寂静很多,街道上也几乎见不到人。
李业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可还在持续的疼,右手活动依旧不方便,好在有秋儿和月儿在。
中午,沉沉睡了一天何芊终于醒来,一醒就询问李业的情况,李业亲自到床边告诉她没事后,她放下心来,开始叫肚子饿,知道饿说明她真的没事了。
李业让人超规格的给她准备一大桌菜十二个菜,算是给她压压惊,初三是谷子生日,不得食米麦,所以只能单单吃菜。
何芊吃得很香,李业也跟她说了京城现在的情况,让她安心,小姑娘却先脸红了,捏着手指扭动肩膀:“我......我自幼习武的,昨日......昨日,你别看我昨日我那样.....可我自幼习武,能......”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解释不下去了,低头羞愧的捏着手指,李业差点笑喷,没想到堂堂何芊也会如此啊,于是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自幼习武,能打十个,昨天只是发挥不好,对不对。”
“你,你嘲笑我......”小姑娘气冲冲的道,说着想伸手去打李业,可见他肩膀有伤,又忍住了,哼了一声开始吃她超规格的十二菜宴。
在王府她还从来没有那么高规格的礼遇呢,这家伙太吝啬。
边吃边偷偷看他一眼,心里却有了异样的感觉......
如果不是保护她,这家伙也不会受伤吧,在自己最危急害怕的时候,他却挡在自己面前,每次回想,那几乎将她淹没的安全感都扑面而来,让她心跳加快,难以喘息,又想到自己在他怀里来到王府,又睡他的屋里,还吃他家的东西.......
越想越羞,小脑袋越埋越低,小姑娘突然觉得不敢见人了......
“你要喝汤吗,脸都快捂盆里了,我去给你拿把勺子吧。”
“......”
“不用,你给我滚开!”何芊红着脸道。
.......
东宫,太子府中一片喜庆气象,挂满红色灯笼,贴满窗花窗花,可却一片寂静,无人敢高声说话,气氛凝重。
方先生此时神色不好,满脸倦色,坐在正堂,手边的茶早就凉了。
昨天城中传来有人刺杀天子的骇人传闻,随后太子长子李环在禁军保护下狼狈回府,才知道事情居然是真的,真有人在天子巡城时意图刺杀天子!
他和太子都被吓得手足冰冷,太子匆匆忙忙想去见天子,又听说城中贼多,出门恐伤及自身,就想到带太子府私兵前去面圣,如此一来说不定还有救驾之功。
方先生差点被他的异想天开吓死!
连忙手忙脚乱拉住太子,城中局势混乱,贼子来历不明,不知多少,来自何处,此时带私兵去寻陛下很可能会说不清道不明啊!
若是陛下危急之中一时多疑,情急之中起了疑心要出大事!
太子听了他的话也恍然大悟,可一个人又不敢出府,思来想去只能一面派人去宫中问候以示担忧,一方面紧闭太子府大门,在太子府中老实等待,再也不敢妄动。
直到夜里被皇上召入宫中,至今未归。
所以方先生忧心忡忡,也整整等了一夜。
直到太阳升起之时,太子才顶着黑眼圈回来,可脸色似乎不好看。
方先生连忙走过去,才靠近就听见太子喃喃自语:“李星洲、李星洲,又是潇王父子,潇王,潇王!为何你人死了还阴魂不散!”
“殿下!”方先生作揖:“何事忧扰。”
太子点头示意,并未回礼,先屏退下人,然后看四周无人,才闷闷不乐道:“昨日在街市之上,李星洲那孽种走了狗屎运,在刺客手中救父皇一次!”
说着他不满的锤了一拳旁边案桌:“当时环儿也在场,他怎么就不能救父皇呢?如此功劳非要让给李星洲......还有方先生,昨日若非你谏言,吾带私兵去寻驾,说不定救驾之功就是吾的。”
方先生听完这话目瞪口呆,张张嘴想说什么,摇摇头最终还是忍住了。
“父皇查实此事与苏州知府有关,怀疑安苏府谋反,意欲出其不意,直接走水路,出兵安苏府。”太子接着说。
方先生一听立即瞪大眼睛,嘴里轻声念着:“安苏府,安苏府......”
“那殿下的意思呢?”
“这自然是好事。”太子大笑:“安苏府未设边军,只有厢军,如何与禁军争锋,父皇若定下主帅,到时吾便请命为副,既有功绩服人,安苏一代还是富庶之地,也可以趁机捞取好处。”
方先生浑浑噩噩的点头,似乎在想什么,心不在焉,于是问:“就无不启战端之策吗?”
太子想了想:“王越建议先遣钦使问罪,让安苏知府自行入京述职认罪,他若不来再发兵,可吾觉得何须如此麻烦,反正安苏府怎么也不可能抵挡禁军。”
方先生不说话了,他似乎很慌乱,匆匆辞了太子.......
一百七十、王府来客
初三下午,陆续有亲戚来慰问李业,经历风声鹤唳的一天,很多人想必已经得到消息,关于他救皇帝的事情。m.www.uu234.net
大多都是皇家亲族,来的必是进宫之后再来,每个人都带着大队护院,显然依旧不放心。
这种时候来无非沾点名气美名,毕竟救驾事大,算是很大的美名了,那么慰问救驾受伤的他多少还能落下点名声。
可不要小看这种名声,说到底,名望就是这么逐渐积攒的,说作假也好,虚伪也罢,难道就什么都不去做吗?
这就好比又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迹和名声,却又自持清高不去作为,到最后还能反过来怪罪别人有眼无珠,不识自己才华不成?
大家都是人不是神,若不向人展示,别人如何了解。
所以,李业道并不反感这些来慰问他的亲戚,可人多实在麻烦,于是带着秋儿月儿在王府门口摆了桌,干脆坐在那。
在门口候着,来一个接待一个,说几句话,但入府内便不管,有严张罗。
如此一来大大减少他的工作量,又不失礼,毕竟出门相迎,这是多大的礼仪啊,让人无话可说。
大家上门只是讨个名声,也没几个是真心诚意来关心他的,这反而是添乱,他有伤在身,不迎接失礼,这些都是皇亲国戚,免不了闲话。
迎接的话一动伤口就疼,若没酒精说不定会导致伤口发炎,所以李业根本也没想好好招待,他们来不过讨个好名,大家两不相害,不久也就走了。
最后来的反倒是自家名义上的监护人,他的皇叔李昱。
李昱看起来三十多的样子,面色清瘦,眼窝比较深,神色忧郁,话不多,但确实是个老帅哥,难怪流连烟花之地,喜欢诗词歌赋。
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之前来拜年的小堂妹。
李业对他这个皇叔印象还不错,上次王府经济危机时送了三千两,后来守岁他也来邀过自己,还让堂妹来拜年,之前来的那些人现在知道来,前天可根本没人来拜年送礼。
李业将两人迎进屋中,李昱是个懦弱话少的皇子,但还是忍不住嘱咐:“你带伤就不必迎他们,在屋里待着,就推说有病不起,他们又能怎样。”
李业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这个皇叔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吧,所以你才是个普通皇子啊,当初也没封王。
虽心里这么想,嘴上李业自然表示知道,谢过他的关心。
然后李昱又问了一些他的近况,还惭愧表示他这个作叔叔的没做好,没照顾好他,若有困难可以直接跟他说等等,李业一一点头,他这个皇叔不是强势人,加之平时喜欢风雅文墨,说起话来令人舒服。
说到差不多,李昱突然提出让秋儿和月儿带着小堂妹出去外面玩,看看王府景色,李业让两个丫头去了。
然后他才神秘兮兮从袖中掏出一张请柬:“初九晚上,叔父准备在芙梦楼办个晚宴,你也不小了,到时若有空就来吧。”
原来是这事,怪不来要让两个丫头带走小堂妹,芙梦楼,京都有名的青楼,而且还是京西田家的产业,宫里的贤妃,也就是李昱的生母就是田家人。
老不正经的李昱向他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李业不好拒绝,这种事.....怎么拒绝得了呢。于是也受下请柬,不一会儿,小堂妹要找爹爹,于是两个丫头又将她带回来,李昱也就不说这话题了。
下午本想留他们吃饭,可李昱却怕自己妻子责备,说过年要回家陪她,早早就走。李业不得不感慨他这皇叔也是个奇葩,一边怕自己老婆,一边还风流成性。
之后隔壁的陈钰居然也来了,这让李业大吃一惊,亲自出门去迎接。
老人只是先作揖,也不进门,在门口道:“世子有伤在身,不必回礼。”
说着就在门外跟李业交谈:“老夫听闻昨日之事,想必诸多大臣已入宫中探望,却不想若非世子天子何以能安,故而不拜世子而先拜天子者皆是攀附权势罢。”
“外面冷,陈大人还是进府说吧。”李业又劝他道。
老人还是摇摇头:“此番乃是为拜谢世子而来,世子救天子便是救社稷,身为臣子岂有不谢之礼。”说着放下手中拐杖,实实在在的拜谢三次,如此大礼李业也没法阻止,知道这种老人倔强。
只能等他行礼完后再度邀请入府。
陈钰却摇摇头,艰难的想拾取拐杖,李业连忙让看门下人去帮他,拿到拐杖后老人接着说:“拜谢世子乃是国君社稷,此为公,可世子当初伤害老夫,几乎致死,老夫也记得这仇怨,此为私,故而老夫不入王府之门。”说着就告辞了。
李业哭笑不得,还真是个奇怪的老人。
他走到一半又回头拱手道:“正月十五元宵之日,老夫在咏月阁着办元宵诗会,届时望世子也到场,近来京中风评对世子不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固然有理,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趋利避害,洗濯自身也是君子所为,切不可故意藏拙,年轻气盛并非坏事。”
李业点头,他其实听个一知半解,老人大概希望他能借着诗会洗刷污名吧,可他早有安排,只要再过几天,京中口风自然会变的。
目送他离开后,李业才回王府,生龙活虎的何芊也从内堂钻出来,她也从昨天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这时倒没走,不过人多怕引起误会,所以一直躲在后堂。
结果又来人,严申匆匆通报,这才知来的是阿娇,何芊又想躲回去,被李业拉住了:“来的是阿娇,你跟阿娇不是认识吗,躲什么。”
“哦,是啊,哈哈......我跟阿娇姐认识的,我....我都忘了。”小丫头说着噔噔噔跑出去:“我去接阿娇姐。”
来的不只有阿娇,还有车夫、她的侍女小惠和四个带了刀的护院。
毕竟昨天才发生那样的事情,今天出门也要小心翼翼。
阿娇匆匆入府,一见李业,居然眼泪汪汪,忍不住哭出来,搞得他只好赶紧安慰,想必昨天的事也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天。
昨天所有门户不得开门,不得上街,各种传言乱飞,人心惶惶,里面肯定有关于自己,小姑娘听了又急又怕,又不敢抗旨出门。
直到今天下午,全城解除戒备,城门再次开启,她才能匆匆赶来。
哭完后小姑娘反而更不好意思了,想必她也明白自己做了多么失礼的事,好在四周没其他人,赶紧假意拉着何芊还有秋儿月儿,去一边问昨天发生的事情,还背对着他。
李业好笑,若何芊是个根本不在乎礼数,率性而为之人。那么阿娇就刚好相反,她有学识有文化,自幼出生书香门第之家,受书卷气息渲染,恪守礼节本分,发乎情,止乎于礼。
恰恰如此那又是另一种诱人的独特气质了。
一百七十一、出兵之议
回家过年的严昆也匆匆赶来看望他,李业想了一下,干脆让严昆通知听雨楼准备酒席,然后宣布晚上王府里所有人都到听雨楼去,他要宴请整个王府的人,大家都欢呼雀跃。
可这么大的王府也不能没人看守,最后抓阄留下十余护院,等有人吃完回来替换他们,其他人全到听雨楼,刚好过年没人来听雨楼,也容得下这么多人。
王府已经好多年没这么热闹,可自从去年冬天开始,世子先给众人置办冬衣,又不断提高他们的月钱,随后日子变得好过起来,到了除夕之夜,王府时隔多年再次被天子赐菜,然后初二之事,世子又救了天子!
这才几个月啊,所有人看向世子的目光都变得格外火热,身在王府中能感同身受,王府正在悄悄崛起着。
王府和听雨楼中很多都是当年潇王旧部,大多是无依无靠,毫无家室之人。
当初他们身为禁军,追随潇王抵御叛军,可禁军来自天南地北,很多禁军家属也在南方,吴王发现后查出那些家属,逼迫他们投降,不降者就会杀死家中所有人。
王府里很多就是到最后也没降,跟着潇王历经千辛万苦,身经百战,死里逃生,结果打赢了仗一回头发现家没了......
季春生曾经也跟他说过当年的事。其实不止没投降的,投降的人也很惨,因为他们逃过吴王的刀,又迎来皇帝的刀,吴王战败后大多数都让皇帝杀了......
很多时候人就是那么身不由己,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黑白善恶是很难分清的。
当晚,在听雨楼举行一场王府内部家宴。
严作为王府总管,让李业为宴会举名,他就说家宴,严觉得不妥,说皇族才是世子的家族,和他们这些平民的宴会怎么能叫家宴。
李业却不在乎,对他这样一个孤独的穿越者来说,如今王府里所有的人才像是他真正的家人,所以他坚称家宴。
严犟不过他,让人写好门牌,竖立在听雨楼门外:“家宴避客”。
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有不方便接待外人的场合就要写好牌子,放在门外,既让来访者知道此时不宜拜访,又不会薄人面子。
府中众人看到那家宴的牌子后,很多人都一边欢笑一边默默落泪,然后丰盛的菜品也随即上来,李业让严昆不要省银子,每桌都是十八个菜,不够再加。
府中很多人都没吃过这种规格的宴席,又是感动又是高兴,毕竟普通下人哪来十八个菜,有菜下饭吃饱肚子就算好了。
今天初三,是“谷子生日”,不能吃米,所以只有酒菜。
李业和严、严昆等王府高层,还有魏家一家在三楼,阿娇和何芊也在,阿娇担心他,本就没打算回去,何芊是他不让回去。
李业知道这时何昭估计又进宫去了,毕竟那种大事只要皇帝不糊涂都知道越早定下越好,不能拖延,所以十有**重要京中大臣都进宫了。
何芊此时回去又是她孤零零一人。
季春生还在执掌武德司巡防京城,风头还没过去,来不了。
狄至昨晚连夜回了城外禁军大营,皇帝疑心重,特别在这种时候,不放心禁军待在城内,否则李业倒想叫他来,毕竟狄至这人不错,身后好,有头脑,反应也快。
晚宴十分热闹,除了李业有伤不能喝酒是个遗憾.......
.......
宴会上魏朝仁也跟李业说起,再过两天他们就要动身回关北,此时上路到关北也要很长时间,因为关北不像苏泸一代可以走水路。
多喝两杯后魏朝仁又小声告诉李业,若以后有危险可以去关北,他无论如何都会接纳的。
坐在父亲身边的魏家姐弟也听见这话,但他们都不懂什么意思,魏朝仁见识得多,担心的酒多。李业也明白他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若日后太子继位对他不利,可以去关北,到时他可以庇护李业。
李业点点头,两人默契的都没再说下去。
当晚,众多王府中人大醉。
......
第二天,季春生一大早带回宫里消息,昨晚皇帝和大臣们又讨论一晚,似乎下定决心出兵了。季春生被代理武德司,也被召入长春大殿议事。
长春殿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建议派遣钦使前往问罪,安苏知府不从再出兵。
参知政事羽承安反对出兵,认为应派遣安抚制置大使问责,接管地区政务防务,然后慢慢处理。
枢密使冢道虞则直言若要出兵就要快,不能事先让安苏府有防备,甚至谏言不要从京城派禁军南下,直接秘旨调动剑南路防备夷国的边军北上,出其不意攻击安苏府厢军大营。
然后羽承安再次反对,这次就连太子、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殿前指挥使杨洪昭都表示反对,理由也简单,如果将边军抽调,夷国北上怎么办?
冢道虞还是认为可以赌一赌,因为夷人不一定会北上。
总之各种大臣意见不一,不过最终皇帝拍案,决定派出钦使,不过让大军随后,陪同钦使一起南下,若安苏知府认罪或有辩解就押解入京对质,若真是谋反则直接平叛。
最终的决议是设路军队,一前一后,前军与钦使同行,后军跟进。
于是就需两军统帅,外加一个钦使,结果人选意见再次各有不同.......
季春生说他出宫时长春殿还为人选的事争论。
李业忍不住头疼,果然是要出兵了......
若不是季春生,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宫里的消息,面对这种程度的决策,哪怕德公也不会向他透露半点。
可惜皇帝以为季春生忠于他,可潇王和世子的分量在他心中显然是大于皇帝的......
初四,京城风浪平静很多,百姓逐渐恢复日常生活秩序,街市开始热闹起来,似乎没有更大的波澜。
可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在这平静之后,更大的波澜正在酝酿。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任何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都有可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国运,所以不得不慎重,若等消息放出来,民众只怕会比天子遇刺更加不安。
看来出兵势不可挡,只是时间问题,现在他开始想有什么办法保全小姑一家了,至于安苏,淮化两府的百姓他有心无力。
唯一的盼头只剩一个,那就是安苏知府真的没想造反,并且跟随钦使入京述职对质,到时可以免去一场兵祸,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这次事件也让李业深深明白,没有根基,没有政治地位,没有名望的他到底何等乏力。他或许可以通过揣测人心、言语暗示、心理暗示影响何昭之类的人物做出他期盼的行为从而达到目的。
可面对皇帝这样的人时,那些都不管用了,唯一能作为筹码的只有硬实力!
硬实力啊,李业忍不住紧紧握住手中漂亮的汝窑瓷杯.......
一百七十二、方圣公其人
“圣公,以上就是属下在京中所为之事,皆是按圣公吩咐行事,没有疏漏。m.www.uu234.net
想必此时洪刚等人已在京城行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丁毅跪坐在竹席上端着清茶汇报,他所在之地乃是一竹林中小屋,屋子全用竹造,他对着一面屏风,屏风之上古墨春竹图,背后有人影。
“有无变故?”屏风后的人问,他声音洪亮,刺耳难听,说出的话却书卷味十足,给人怪异之感。
丁毅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一切都如圣公妙算,虽有小变故但不足以坏事,那开元府尹何昭是个聪明人,不让洪刚他们全部入城,只准入百人,可百人也够了。我南下时刚好遇上剩下的人,便将他们带回来。”
“你就不怕招人耳目,惹事上身?”圣公问他。
丁毅摇头一笑:“怕什么,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们都已经做了,有何可怕,狗皇帝若死我不怕那什么狗屁太子,若不死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泸百姓此时民怨四起,苏州知府胆小怕事,只要圣公再站出来,定能纷纷响应。”
屏风后的圣公没说话,沉默一会儿道:“这种新茶喝法倒是奇特,苦后带甘,有草木芬芳,你从何处学到此种喝法?”
丁毅不屑一笑:“说来圣公不信,不过从个纨绔败类学来,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孙,据说他好这么喝,府下酒楼效仿,结果客人也学,人一多慢慢便传出来,结果京中酒楼许多都变成这种喝法。”
说着他哭笑不得的道:“没想我一尝也觉得好,便喜欢上了,没想竖子之饮还能如此受人欢迎。”
“能食苦之人便知甘.......我看那皇孙未必是什么败类,大概只是些无端传言罢了。”圣公隔着屏风说。
丁毅想了一下,然后点头:“我也觉得圣公所言有理,初到京城时人生地不熟,为不出差错便找了京城在苏州为官的朋友。
那朋友叫冢励,没想还是当朝大将军侄儿,他招待周到,热情好客,又与那世子有仇,为报答冢励我替他设计,想在诗会上羞辱他一番。”
“结果如何?”圣公好奇的问,他声音本就不好听,这微微一急差点破音。
丁毅不在意,只是苦笑摇头:“没想那皇孙平日看起来跋扈张扬,实则放荡不羁,文采溢美,反而将我们羞辱一番,苏欢更是当场气哭,若非我拦下他只怕要找那世子算账,差点坏我大事。”
“哼!不长脑子的狗东西,以为出了苏州他还是什么?”圣公咒骂:“出发之前我就怕他坏事,可若他不去就不能逼苏半川死心塌地,现在他儿子出现在京都,又参与此事,他便是想后悔也来不及。”
随即又平和下来:“那世子做了什么诗词,能羞辱你们,念来我听听。”
丁毅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活动酸麻的膝盖,然后踱步道:“一首咏梅之诗,名为《山园小梅》,时到今日我还记忆犹新,念念不忘.......”
说着他缓缓念到: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他用脚步踏着节奏,念得深情,抑扬顿挫,念完后忍不住闭眼回味,似乎沉浸其中。
屏风后的圣公也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独特的难听声音说:“果然是好,若你也说好那自然是好,我早有遐想,可没想却好到这种程度。
吾一生自诩文采斐然,故而不服输,别人诗词尚不出口心中自有遐想,结果待到一听,无过吾遐之作,能超过心中遐想的此生只有两次,这是第二次,令人嘘唏。听闻此诗,也警醒吾不忘在莒。”
丁毅一听好奇的问:“方圣公说一生有两次,那另一次呢?”
圣公隔着屏风递出茶杯,丁毅为他倒满,然后又递送回去,他这才缓缓开说:“另一次在我幼时.....
毅可听闻泸州人尽皆知的故事,多年前,泸州知府开设诗会,却私买华词想让自己女婿出风头,沽名钓誉。没想正好被一路过书生撞见,随即兴之所至,饮酒泼墨,一词既成,满堂皆服。泸州知府因此脸面丢尽,悻悻然不敢高言女婿文采。”
丁毅跪坐下来,举杯点头:“自然听过,不只苏、泸,便是京城也知此故事,不过十有**只是民间杜撰之事罢了。”
圣公缓缓摇头:“不,此事千真万确.....
那书生姓方,正是家父。”
丁毅一愣,手中茶杯差点掉落。
“那时我还年幼,初学诗理词牌,但也明白那必是极好之词,父亲向来是我和弟弟心中楷模,如此一来更是......”圣公说到这,难听的声音也盖不住忧伤:“可百姓只知令人快意的部分,却不知这故事后续。”
“父亲本是进京赶考路过泸州的,那夜作词,第二天便有知府家仆上门寻仇,父亲手无寸铁,一介书生,苦苦哀求无用,拦住那些恶奴让母亲带我们兄弟先跑。
等我们和母亲躲过风头回去寻到父亲时,他已明目清分,神志不清......哀嚎两天两夜才过世。”说到这圣公似乎很激动,难听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
“向来出口成章,文采斐然,是我兄弟两人最佩服的父亲,当时面目全非,全身紫青,神志不清,只会不断哀嚎....你知道那是何种感受吗?”
丁毅握紧拳头不说话了。
“所以自那时起,我便想杀光天下官吏,天下早该换个模样,至少是让人写诗作词不会被活活打死的模样,故而后来我才会投吴王。”圣公逐渐平静下来。
丁毅叹了口气,开口道:“当初在下年幼,却也懂若吴王若听圣公劝谏,不急于求成,今日局面尚且说不定......”
圣公摇摇头:“往事如烟,提及无用,多想想当下吧。”
“在下受教。”丁毅作揖。
圣公接着说:“现在天子若死,太子继位,他十有**要出兵。
可他们却不知,之前我与苏州知府合谋,先裹挟民众造反,再故意以平乱之名放纵厢军欺压百姓。
而后苏、泸两地众多官员为讨好太后送生辰礼物,又大肆盘剥百姓财物,此时百姓对朝廷官府怨气最深,已到几乎难以为继,稍有不慎便会决口而出的地步。
泸州淮化知府虽尽力维持也逐渐不支。此时只要朝廷大军一到,百姓本受朝廷官员和军队欺压,又见朝廷不惩处作乱厢军和地方官员不说,反而在春耕时节新派大军,这根本就是不给活路,心中怨愤就会忍无可忍.....”
“圣公高明!”丁毅高兴的拜倒道。
圣公一笑,声音难听,说着缓缓放下茶杯:“一切就看春天这几个月,民以食为天,春耕于百姓而言如同性命,若四月前朝廷大军来了,则大局可定!”
一百七十二、急需突破口
李业来到异界的第一个年居然然多事之秋,南方造反,关北战败,关北节度使被构陷,天子遇刺,安苏府疑似造反,一切都发生在这年中。www.uu234.net
年初三后李业就开始忙碌起来,虽王府各项工程要到初七之后才能正常开工,而他被任差遣开元府听任,也是初七以后的事。
可魏朝仁向他请教的东西他不能视而不见,加之圣旨已经下来,他很快就要离京,李业只好连夜赶写,将一些适合军队的信任训练方法和要点编撰成册。
李业没当过兵,所以很多东西他不敢乱杜撰,更多是以心理学家的角度思考,然后给魏朝仁写下“信任背摔”“集体搬运圆木”“班组克服阻绝墙”等实用的信任训练和体能训练结合科目。
除去体能训练,还有日常喊口号等,这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构建。
初五,魏朝仁还有魏家姐弟,加之他们的家仆就要离京。
几人虽恋恋不舍但也没办法,正如之前李业用来说通何昭的理由一样,京都到关北路太远,节度使如不早日出发,待到开春如北方有异动要出大事。
魏朝仁对李业更多的是感恩,毕竟是救命之恩。而魏家姐弟是真的舍不得离开,临走前李业给他们装了一坛十斤高度酒,并非勾兑过的,而是那最初一坛,接近酒精的纯度。
并且嘱咐他们不要用来喝,也要远离火源,若受了伤就用来清洗,可以避免发烧,若发烧了可以把酒精涂在额头和太阳穴等部位,这东西关键时候能够救命。
毕竟关北那种地方,即使没大仗,隔三差五也有冲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受伤。
两人点头,然后依依不舍告别,一再跟他说,若有机会去关北找他们,他们只怕再难有机会南下了。
临走时,魏朝仁将腰间的玉送给李业,并说“以此为信”,看来他那天不是酒后之言,而是真有这样的打算,这让李业很感动,如果真到他说的那种程度,收留李业可就是对抗朝廷,结果魏朝仁还是义无反顾,血性之人重信义,果然一点不假。
李业却哈哈大笑,忍不住拍拍魏朝仁的肩膀:“魏叔你放心,我李某就是再差也混不到那种地步,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李业自有李业的骄傲,这种骄傲不是他们能懂的,那是一种强大而坚韧的自信,并非因为他是现代人,这并没什么好骄傲的,而是因为他的知识。
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塑造未来,虽然是混黑社会的,但李业一直相信。
李业和严申将他们送到城外,魏家一家人终究依依不舍走了,车马消失在官道尽头,给李业留下的是魏雨白的一把短剑、魏朝仁的挂玉。
而另外一边宫里也来了圣旨,着调季春生出任武德使。
当时季春生久跪在王府前院半天不接旨,那传旨太监已经喊了好几声“季春生接旨”,李业见传旨太监脸色都变了,上前替他接下。
之后季春生就一直喝闷酒,不说话,大家也都不敢跟他说话......
李业知道他不想走,季春生就像一个靠得住的叔叔,是救过他命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可不接就是抗旨,抗旨是死罪。
下午,李业让月儿替他写了谢恩表,然后交给季春生,让他上任时递交中书。
季春生坐在王府门槛上不说话,僵持许久还是接了。
他一接李业却感觉心中一疼,季春生是为了他才接的。这时李业才发现自己到底多么无力,心中有火气,但作为常年身居高位的人,那条界限他明白,平时可以不服,可跨过去就是跟皇帝作对,他目前没这样的资本。
他之前一直以前世的思维来考虑着事情,直到遇到强势的皇帝之后他才看清楚自己一直以来到底错在哪。
错在他还是没透彻的适应和融入这个时代,说到底这是个人治的时代。
他总有着后世的思维,想着建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依靠自己的资本和财力就可以高枕无忧,可皇帝的强势让他彻底醒悟。
这不是后世,后世是法制社会,司法体制有强硬保障手段,大局面上,国家能保护个人财产不以人为意志为转移,所以无论如何作大,在法制社会中只要不被发现触犯法律,都可以享有个人财产。
就如很多商业帝国,它们的体量和财富让不知多少人嫉妒觊觎,自身又没有强硬的武装力量,可却依旧安全。
在这个时代不行,上位者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摧毁这种没有武力和地位保护的商业帝国,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会讲什么法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业彻底明白过来,这个时代太过残酷,比后世不知残酷多少。
他不准备坐以待毙,说到底,皇室权力由什么维持?军队!没错,权力交错纵横,错综复杂,可在这样的时代,军队就是权力的根本。
必须手握军队!
李业站在二楼回廊,倚着栏杆,看着京城一片热闹景象,心中默默想着。
人是健忘的动物,大家早就忘记几天前的阴霾,重新活跃起来。这是好事,不然人生短短数十年,要有多少愁绪堪忧。
月儿欢快像只蝴蝶,在屋里蹦蹦跳跳,唱李业教她的新歌曲《两只老虎》,声音清脆动听,月儿则拿着鹅毛笔在研究三角函数。
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个天才,才开始学三角函数就说这或许可以用来算出那个恒定不变的加速度。李业真被她惊到了,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悟性吧,所以她学习三角函数时格外认真。
看着两个可爱的小丫头,李业不由一笑,也不愁了。
皇帝强势那是他的事,对于心理学者而言,任何性格都有弱点,他总有办法对付。
可万事开头难,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让他能插手军队的突破口,突破口在哪呢.....
.......
严为在初六这天,劝李业出城祭拜土地,以此来求王府安宁,获得天地保佑。
李业不信这些,不过他还是去了,因为需要让脑子冷静冷静,带着两个丫头还有下人,提了祭祀用的物品,走到半山的时候突然听闻有人叫他的名字。
一回头却是个不认识的人.......
一百七十三、突如其来的机会(上)
古人以北为尊,建筑坐北朝南,尊者位居桌北,所以城北的香山是众多京中民众每年祭拜山神的地方。www.uu234.net
不过祭拜并非乱拜,大多都是城外各县百姓,村舍为旅,有人凑米,有人凑盐,富贵点的人家出鸡,大户出羊,总之各家凑在一处,然后一起上山。
所以香山的人向来就多,可少有李业这样富贵人家,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其实他们穿着很朴素,眼尖的人还是一下看出来。
毕竟严申带着护院,拉了一头羊,还提着鸡,器具崭新齐全,普通人家没这阵势。
爬到香山半山腰的时候正好午后,年后天气回暖,此时太阳高照,所有护院都热得不行,口干舌燥。
秋儿月儿两个小丫头平时虽也干家务活,但从小在王府其实也没干过什么体力活,走到半山已经精疲力尽。
好笑的看着两个丫头,接过她们手中提着的甜酒,然后道:“我们歇会再走吧,反正羊小。”
上山前李业就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三令五申让严申买羊的时候买一只年纪小的嫩羊,这样肉熟的快,也不必急着上山。
于是李业带着众人在半山一棵大树休息,将手里的甜白酒分给护院和两个丫头喝,众人虽口渴得紧,可毕竟还没祭拜山神,大家都不敢喝。
只有秋儿不在意,她越是想得多就越明白得多,知识使人无畏。
李业喝着加了冰块的冰爽甜白酒,那叫一个爽啊,冰并非皇宫冰窖里的,王府也有冰窖,可今年李业没让他们存冰,因为麻烦而且成本高昂。他现在又硝酸钾,可以随时自己制冰,而且随用随制,非常方便。
他嘲笑又热又渴,摊倒在地的护院道:“你们就像一群死狗,要是渴死在半路还怎么祭拜山神,喝吧,山神肯定会原谅你们的。”
他这么一说,众多护院都哈哈笑起来,随后也跟着喝了。
其实中华民族的核心价值观里向来是不信鬼神的,在春秋时期就有上卿直言“百姓是神明的主人”这种论调。
很多人总说中国人缺乏信仰,说这话的人其实根本连什么是信仰都不明白。中华自古无信仰,这话一点不过分,比如有学子要考试,他会去祭拜孔夫子,要是不灵就去拜文曲星也行,若要求子就拜菩萨,还有拜弥勒的,总之各种都有。
可见过基督徒若是求上帝不灵就去拜真主安拉的吗?
所以说中华民族并非信仰某个神的名族,而是围绕一个核心价值观不断延续和发展的文明,一开始的周礼,后来的三纲五常,而当五四运动之后,三纲五常被推翻,人们处于一个旧的核心价值观被推翻,新的核心价值观并未深入人心的时代,所以心中难免迷茫和空虚。
当核心价值观无法适应社会进步时就会被淘汰,而每次核心价值观的变更都需要无数鲜血、漫长时间和诸多付出。
从心理学上讲,人类是生存在认知之上的生物,人们对世界构建一种认知,比如人从哪里来,世界从哪里来,死后将去往何处,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答案。古人说世界是盘古开辟的,人从轮回中来,死后化为鬼魂去往轮回,现代人说宇宙从大爆炸中来。
随着人类认知的进步,认知不断被更新,取代。到了现代就变构建基础世界观的科学,而说不定哪一天人类目前所知的科学将再次被推翻,又被新的认知取代。
所以如果想改变人,那么就要改变构建世界的认知。比如耶稣改变一次人们眼中的世界,牛顿改变一次,霍金再改变一次,每一词改人类眼中的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人也随之不一样。
这种改变就是李业想要的。
喝了甜白酒,晒着太阳,迷迷糊糊差点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有叫自己的名字。
李业回头,发现根本不是认识的人,他调动脑海中的记忆,可依旧一无所获。
“老夫冢道虞。”对方拱拱手道。
李业愣了一下.....
......
他万万没想到上山拜个山神还能遇到当朝大将军。
不过冢道虞和他想象中的也不一样,老人虽发须皆白,却很有精神,明明年纪比皇帝还大,看起来却比皇帝和德公精神好得多。
他骨架很宽,但清瘦,手指骨节很大。
“大将军也信鬼神?”李业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冢道虞只带一个随从,随从高大,武孔有力,手里提着鸡、酒和米。
老人道:“不信,我来祭拜兄弟,而非山神。”
“祭人不是该去坟墓,怎会来山上。”
冢道虞走得不快,边走边说:“很多人没有墓,所以只能来高处祭拜,如此大抵所有人都能看见。”
李业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战死沙场之人:“既然不信鬼神,祭拜有什么用?”
他摇摇头:“祭拜是让自己心安,而不是为鬼神,若真有鬼神老夫怎能安然在世。”
冢道虞和李业说话,其他人都不敢插嘴,特别是得知他身份之后。
李业有些明白了,冢道虞是景朝大将军,执掌枢密院,位高权重。可是人就有忧扰,人上之人也好,人下之人也罢,位置不同,烦恼不同,他虽然身居高位,但他这一生南征北战,真正的沙场战神,他手下故友也好,敌人也罢,不知死了多少,是心头过不去的槛。
“我有些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意思吧。”李业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冢道虞念了一遍,然后说道:“世子果然才高八斗。”
李业哈哈一笑,才高八斗,不愧是武人,说起话来从不忌讳用词。
之后,他们在半山凉亭上歇了一会儿,冢道虞毕竟年纪大,走得慢,可是人家先找上他的,也不好半路抛弃别人,只好等他。
冢道虞说话简短,大概是军中养成的习惯。
将军的命令不能太长,太长口耳相传之后容易记不住而出错,所以久而久之,古代军中之人说话都简短干练,因此在历史上还闹出很多事来。
聊着聊着冢道虞居然说起军队改制的事情。
他一说起李业顿时一愣,军改?
“什么是军改?”
“世子也莫与老夫饶舌。”冢道虞直言不讳。
“老夫派人查过,初时王越上奏,让陛下起了改军制的心思,又说高人论调,却不肯吐露姓名。
那奏折论述通篇以关北战事为例,于是想到京中知关北战事者不多,魏朝仁在御史台大牢,就只有魏家姐弟在外,待人查证后魏家姐弟居然在你府中,王越也常常出入潇王府,若不是你还能有谁?”
冢道虞缓缓道来,李业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有人通过推理和查访翻出他的秘密。
“这么刺探别人,冢将军不怕我报复吗。”李业笑问,他虽笑说,但越是笑说明他越认真。
冢道虞也哈哈笑起来:“哈哈哈,之前有五分信,现在听你这话语,老夫有九分信了。胸有经略之才却不直陈皇上,必是心有顾忌,若是你便说得通了。陛下年事已高,谁也不希望此时潇王世子居然是位能人。”
李业淡淡道:“冢将军现在知道了,接下来准备如何?”
“老夫说过,向你请教。”他拱拱手。
李业皱眉,他以为如此费力探查自己底细必不怀好意:“将军想问什么?”
“改军制之事。”说着他叹了口气。
“老夫在朝堂早已提及此事,之前人皆反对,陛下也是,如今陛下同意了,可众多大臣却漠视不理。
殿前指挥,侍卫军步军指挥使反对老夫自知,毕竟军制主改三衙,他们身为三衙首官自然反对,可满朝文武却一样漠然。
此乃家国大事,系社稷之死生,可为何众臣毫不理会,莫非满朝全无为国效忠之人,老夫实在想不通。”
一百七十四、突如其来的机会(下)
冢道虞说着看向李业。m.www.uu234.net
李业明白过来,原来他想问这个,在这种改革面前,面对这样的困境确实是个问题,而且自古以来他必然不是第一个遇见的。
其实任何一件事情,涉及的人越多,做起来阻力越大,漠视和不配合的声音越多,这个问题自古就有,几乎无解,这是为什么?后世很多心理学者注意到这种现象,并且讨论并加以研究总结。
无巧不成书,没想现在冢道虞突然问起这来。
李业呵呵一笑:“冢将军这么自信,居然问我一个小孩这种大问题?”
“问题无大小,年岁也是,长者寿岁无多,如果可以老夫倒想做年轻人,问问题还要分年龄大小么?今日不过家中无人,兴情所致,思及过往,所以上山,刚好便遇到你,何曾又不是缘分。”
冢道虞一边气喘吁吁的爬山,一边道:“哪怕就是为缘分,也可以问,问问题何须问为什么。”
终于,他们一行人也到了山顶,刚刚发新枝的树木阴影散去,明媚阳光洒落下来,野草春生,万物复苏,从此向南望去,整个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看着如此盛景,李业感觉心胸也一下子开阔起来,这几天的淤积的郁抑之气荡然无存,新的道路已经出现在眼前,果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古人诚不欺我。
下人们开始忙碌气宰羊杀鸡,匆匆忙忙,好不热闹,攒了一路不敢说的话此时毫无保留出口,然后随风而去,整个山头热闹异常。
李业跟冢道虞坐在山顶乱草中,两人都不是讲究的人。
跟直白的人说直白的话,李业直白的道:“我有办法,但我不是圣人,不懂乐善好施,所以若我帮将军,我想请将军也帮我。”
冢道虞微微沉吟:“哦,那世子说说如何帮。”
“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皇帝多疑,他不可能直接废除三衙,让枢密院接管军队,但可以小范围试行。”李业说着道:“小范围试行就是从禁军中抽调人手设立新军,直接归枢密院辖制,然后一步步来,只要枢密院做得好,范围逐渐就能取代三衙。
小即使小范围试行,皇帝最放心的还是自家让,到时领新军的要么皇家子嗣,要么皇帝信任的重臣。”
“问题在于众臣不理不视。”冢道虞强调。
“这个问题我有办法解决。”李业说着自信的搓搓手:“若冢将军信我,初七开朝后只要一个月,我就能让大臣们开口,但相对的,到时新军设立,又是枢密院直辖,我想在新军中要个位置,至少也是军都指挥使。”
冢道虞皱眉,一军按景制两千五百人,下设五营,已经是很大的军官了,他推辞道:“世子虽是皇家子嗣,可始终毫无官身,如此不合法制。”
李业早知他会这么说,哈哈大笑:“冢将军忘了吗,天子巡城,我身为皇孙被封为昭武校尉随行,本世子是有武官身份的。”
冢道虞一惊,随即皱起眉头,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昭武校尉虽是武散官,可有了官身任职也就毫无阻碍了,而且他又是皇家子嗣。
“如何?”李业又问。
冢道虞还在思考,谈判若处在弱势一方,要点之一就是给人足够的时间思考。所以李业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其实心跳加速,拳头不由自主握紧,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错过这个机会,他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再有契机插手军队。
过了一会儿冢道虞回神:“身为臣子权位交易本是不该......”
话虽如此,冢道虞是个果决之人,大概明白社稷生死之攸关的军改大事,绝非一个小小军指挥使能比:“世子的话不足以让老夫信服,世子既说能解决此事,便先说个大概,如此一来老夫也好权衡。”
李业点点头,笑道:“那我就先说说道理,诸位大臣为何作壁上观的道理。”
李业说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以前王府边发生过这样的一件奇事,请冢将军好好听听。
话说有一对兄弟欠了别人的钱,京城里的歹徒收人钱财,准备晚上要了他们的命。两人得知一些消息,将信将疑。
老大非常害怕,半夜做工回家就走灯火通明的大道,以防歹人害他好有呼救之处。
老二也怕,但迫于做工地方偏远,他半夜回家时走了人烟稀少的小道,没想歹徒还真各自找上兄弟两。”
说到这,李业问:“冢将军觉得两兄弟谁能安全回家。”
“自然是老大。”冢道虞回答得干脆。
他的回答很正常,也符合一般人对人心理的预测。
然而直到1964年3月13日夜3时20分,美国发生的一起著名谋杀案件彻底打碎这种预测,同时也让心理学者开始重视起来,从此以后经过深入研究发现人类的一种重要心理效应,也解答为什么涉及的人越多事情越难推进的难题。
“冢将军这么回答自然是经过一番思考的,可当时活下来的确实老二。”李业道:“冢将军知道为何吗?”
“为何?”冢道虞显然不信,他大概觉得李业巧言取宠。
李业缓缓的说:“当时事情是这样的......
老大发现身后跟踪的歹徒开始呼救,旁边确实许多人家起来,点燃烛火查看,那歹徒一见烛火便跑了,大家都熄了烛火继续睡觉。
过了一会儿歹徒折返,老大又呼救,旁边人家又点燃烛火,歹徒逃窜,旁边人家全熄灭烛火继续睡觉.....
反复几次可却没人开门出来救人,周围几十户,最后居然无一人出门救援或者收留老大,歹徒也发现这点,于是将老大杀了。
而老二呢,他走的路人烟稀少,路边只有一户人家,歹徒来时老二呼救,路边人家就点燃烛火,持柴刀出门将他收留,直到第二天天亮安然无恙。”
故事是他自己编的,与那起著名的杀人案件十分相似,但却更加简明扼要的说明朝中阻碍军改推行的问题所在。
冢道虞听完不说话了,他沉吟一会儿,陷入了沉思,显然他已经听出一些东西,但还无法从其中抓主精要,只是觉得有道理。
他思考良久,最后似乎下定决心:“若世子真有办法推进军改,那老夫便赠与军队指挥使之职,可事先说好,若事不成,则此话作废。”
李业哈哈笑起来:“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一百七十五、责任分担
1964年3月13日夜3时20分,在美国纽约郊外某公寓前,一位叫朱诺比白的年轻女子在结束酒巴工作结束后回家的路上遇刺。m.www.uu234.net
当时她绝望地喊叫:“有人要杀人啦!救命!救命!”听到喊叫声,附近住户亮起了灯,打开了窗户,凶手吓跑了。当一切恢复平静后,凶手又返回作案。
当她又叫喊时,附近的住户又打开了电灯,凶手又逃跑了。当她认为已经无事,回到自己家上楼时,凶手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杀死在楼梯上。
在这个过程中,尽管她大声呼救,她的邻居中至少有38位到窗前观看,但无一人来救她,甚至无一人打电话报警。
这件事引起纽约社会的轰动,也引起了社会心理学工作者的重视和思考。
很多人以道义的角度谴责她的邻居见死不救,以此指责道德沦丧,世风日下。
可心理学家经过大量研究和实验后指出,这种现象不能单纯说是众人冷酷无情,或道德日益沦丧的表现。因为在不同情况下人们表现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一个人遇到危难,却只有一个人发现时,大多数人会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责任,然后尽力相助,如果见死不救会产生罪恶感、内疚感,这需要付出很高的心理代价。
可当发现的人变多时,情况就会截然不同,责任由在场的所有人分担,所有人心里的罪恶感和愧疚感都会减少,甚至降低到无,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心里会想:即使我不帮助别人也会帮助,或者这不只是我的责任。
这就是著名的“责任分担效应。”
有些媒体会报道,某地某人见义勇为,而另外的地方明明有众多围观群众,却对有困难的人视而不见,无人帮助。以此让人们看了义愤填膺,批评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然后就是标准的“这国怎?亏总民,我陷思,定体问”。
但如果你学过心理学,知道责任分但效应就会明白,这种情况其实是非常符合人类心理逻辑的,并不能作为抨击社会道德体系的理由。
真时情况是,少数人认识到自己责任并出力,往往比多数人简单很多,这与平时人们脑海中惯有思维逻辑相反,某种意义上说,并不是人多力量大。
这也是冢道虞现在面临的困境。
朝廷众多大臣并不是不明白军队改制的重要性,既然皇帝的开口陈述厉害,那么肯定很多人都是支持的,可坏也坏在知道的人太多。
大臣们并非都不忠君爱国,只是当责任分担之后,就会出现大家都袖手旁观的局面,一般来说一件事涉事者越多,推行阻力就会越大,道理正是如此。
如果想要解决其实也简单,那就是明确责任,精简参与此事的人员。
......
春风呼啸,整个山头十分热闹,其实李业不过想好不容易过年所以带着府中众人出来玩罢了,拜山神反倒是其次。很快护院们麻利的杀好羊,然后架锅煮起来。
冢道虞和他的随从卫川不过两人,于是干脆也和王府的人凑在一处。
李业突发奇想,带两个丫头去后山折了新发的芭蕉叶,准备做叫花鸡。大家都很好奇,因为毕竟没见过鸡还能埋在土里烧的。
下午,众人先祭拜山神,然后以天未幕,以地为席,在山上吃了羊肉和可口的叫花鸡后才下山,月儿一路高兴的唱着歌,蹦蹦跳跳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上山费力,下山却很轻松很多。
来到山脚李业才发现冢道虞和卫川是骑马来的,马就绑在路边的树上,忍不住感慨两人真是心大,这荒郊野岭的也不怕马被偷了。
他们这两匹是上好战马,马蹄很大,骨架宽,比普通驮马高大,若是拿去卖至少也是几百两银子一匹,可两人就这么随随便便拴在路边就上山。
一路进京,路上李业没进马车,而是坐在马车辕木上,为了等护院,马车走得很慢,冢道虞边走边问他一些问题,大多跟军队改制有关,既然他知道李业也不隐瞒,同样李业也问了很多。
虽然他有知识,但要比见识肯定比不上冢道虞,景朝开国以来边境大大小小冲突不断,到当今皇上,真说得上国家级别的战争就那么几次,一次就是南征白夷,一次北伐辽国,然后就是平定吴王,而这几次大战主帅都是冢道虞。
王维曾写过一首诗叫《老将行》,其中有这么一句“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用来形容冢道虞再贴切不过。
可惜景朝文治风气重,武人不受重视,也不受信任,从枢密使不得直接掌禁军而是下设三衙养兵就能看出,所以也少有年轻人会愿意去听老将军说那些事,自己的子女孙侄都是如此,没想现在有人愿意听,自然越说越高兴。
李业偏偏就爱听这些,也对这些好奇,两人谈得来。
冢道虞说的很多东西都让李业啧啧称奇,同时更加直观的对战争的残酷有了解。
进城后大将军府和王府道路不同,要分开走,分别前冢道虞一再嘱咐李业,不要忘记他们的约定,看来十分着急。
李业猜冢道虞是知道皇帝今年想要出兵辽国的,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毕竟出兵最好在秋季,一是秋高气爽,天气好,二是一路可以劫掠秋收的粮食以充军用。
也就是说,他只剩七八个月的时间,难怪如此着急。
.......
夜,又到李业最煎熬的时候,看着秋儿月儿两个水灵灵的萝莉却不能动,倒不是他正人君子,而是两个丫头年纪太小,怕给她们造成伤害。
男人嘛,好酒及色。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人也是生物,生物有两大本能,生存和繁衍,每一样与生俱来都是神圣的,这么一想好色就说得通,人要是不好色,人类怎么能够茂盛繁衍并且昌盛呢?
这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啊!
.....
第二天初七,朝堂重开,所有事情重新开始,真正意味着新的一年到来。
王府回家过年的工匠也纷纷返回,王府的所有工程继续开工,酿酒作坊、王府外水力驱动、制硝的作坊。
酿酒作坊的事情可以交给赵四还有严炊,水力锻造作坊必须自己和秋儿亲自监工,因为那是新东西,很多地方都需要严格把关。
可硝石作坊就大问题,硝石制作的作坊必须设立在后山,取材容易,也安全,他不能实时监管。所以必须找一个靠得住又能领头做事的人。
王府里面这样的人只有三个,一个严申,一个季春生,还有一个严昆。
严昆执掌听雨楼,季春生被带调到武德司,就只剩严申,可严申是王府里最后一个能帮他做事的人了,各种琐事都需要他,要是让严申去,以后谁帮他做事。
可若不用严申李业实在想不到谁还能办好这事,人才紧缺也成为王府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