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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冒险王全文阅读

作者:随风又随遇     传奇冒险王txt下载     传奇冒险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三章 幽灵们在吵架

    路星辰叹气道:“我只觉得事情很乱,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先得想出一个头绪来。”

    沈慕橙一举手:“我先说,我一直在宋文琳的房间中,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路星辰也举了举手:“我有发现。”

    路星辰把在旧货店中,感到了声音以及想到的可能,说了一遍。

    然后,他们一起望向崔婷,都认为崔婷虽然不是一开始就参与这件事,但她是个关键性的重要人物,不单是为了 她有卓越的异能,而且也由于她和消失了的司空翼已经产生的亲密关系。

    崔婷过了一会,才道:“路先生感到的声音,来自附在旧货店古物上的阴魂。”

    这一点,正是不明白之处,崔婷一上来就说这一点,得到路星辰的认同。

    崔婷挥了挥手:“古物经历了许多年代,曾和各种人等发生关系,其中有的和古物有关系的人死了,由于种种原因,灵魂附在古物之上,这种情形,并不算是十分特别。”

    路星辰同意:“是,只要肯定灵魂的存在,这种情形并不特别。”

    沈慕橙道:“灵魂附在物体上的原因有许多种,或是出于生前对这物品特别的依恋,或是生前由这物品而丧生等等,这种现象,不算罕有。”

    在这一方面,三人的意见,是一致。

    崔婷又道:“那旧货店中古物极多,所以,也有不止一个灵魂存在,我一进店门,就可以知道了,那可以说是我经历过的,第二个……游魂最多的一处所在。”

    虽然此际思绪虽乱,但是仍禁不住好奇:“第一多的所在是何处?”

    崔婷道:“以前师父的一个朋友。在旧货店中的那些灵魂好像……好像是……十分著急于和人沟通,所以我一进店门,那感觉强烈之极。”

    路星辰道:“何止是你,我也感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们向我指出,店主人在骗人。”

    沈慕橙压低了声音:“宋文琳感到的声音,照说也应该是店中古物上的阴魂所传出来的信息。”

    沈慕橙所说的,正和路星辰所想的一样,所以路星辰立时同意,并且补充:“那些灵魂传递出来的信息,一定强烈之至,不然,宋文琳不会接收得到。”

    沈慕橙道:“我认为宋文琳的接收能力特别强,只怕比崔婷还强。”

    崔婷吸了一口气:“也许。因为我接收到的讯号,我还不是十分理解。”

    路星辰道:“你且详细说说,我们一起参详。”

    崔婷点了点头。

    目前已可以肯定,宋文琳有过人的感应力,尤其是在接收灵魂所发出的信息方面,能力特别高超。这种能力,显然是来自她本身生命的一种突变,与遗传无关,因为她的父母,在这一方面,显然十分迟纯。

    崔婷开始叙述她一进入旧货店之中的情形。她一推门进来,就感到了有许多人在叫嚷。这是一种怪异的情形,她如同突然之间,进入了一个有许多人在激烈争吵的场所。

    可是,她看到的,却只是路星辰和店主人,而且,那一刹间,他们两人都没有开口。

    这种情形,就算临到路星辰的身上,路星辰也要定神想一想,才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崔婷却不必,几乎就在那一刹间,她敏锐之极的感觉,已经令她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事。

    她知道,有一群灵魂在争吵。

    她感到的声音,全是那群灵魂发出来的,和她脑部听觉的部分发生了作用,所以她就“听”到了。

    在争吵的灵魂,未必是吵给她听的,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在争吵,但由于崔婷的感觉特别灵敏,所以接收到了。

    路星辰相信,听到的“他骗人”之类的话,也不是灵魂说的,而是感到了他们的对话之故。

    宋文琳的情形,也可能如此。

    崔婷听到的,肯定是一场争吵,七嘴八舌,杂乱无章,一时之间,也听不出在吵些什么。

    但崔婷可以肯定,那是有灵魂在,所以她立即向店主人发出警告。

    店主人当然也曾接收过灵魂的信息,所以他知道大事不妙,这才乖乖就范。

    崔婷的记忆力十分好,她把听到的争吵语句,尽量记了下来。

    她不是很明白争吵的内容,那是名副其实的鬼吵架。直到她向他们看叙述时,把听到的内容说了出来,大家加以研究,才假设出了一个梗概来。

    崔婷在叙述的时候,还是很紊乱,路星辰再加以复述,自然要整理一番。

    据崔婷所说,她感到在争吵的阴魂,至少有五六个之多,有的暴躁,有的阴柔,有的比较心平气和,有的则怨气冲天,等等不一。

    灵魂的活动,是人的活动的持续,人的性格行为,本来就由灵魂来决定的,所以对崔婷所说的这种情形,路星辰很能理解。

    崔婷睁大了眼睛,现出迷惘的神情:“他们在争的是,都在责怪一个……人。我猜也是一个灵魂,责问他为什么放著活路迟迟不走,令他们错失了机会。”

    当崔婷说到这里时,路星辰和沈慕橙忍不住失声问道:“什么?什么活路?”

    崔婷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感到有一个很是暴躁的声音,咬牙切齿,恨声不绝,一直在叫:‘明知有活路,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

    我和沈慕橙互望了一眼,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崔婷继续说下去。

    崔婷吸了一口气:“另有一个声音,感觉上很是阴森,那声音道:‘你自己不走也罢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走?现在却来告诉我们,已错失了机会。你究竟是什么居心?’这声音听了,令人全身发寒。”

    她顿了一顿,路星辰和沈慕橙仍然眉心打结,崔婷说下去:“

    还有一个比较心平气和:‘我们都是在死路上走到了尽头的,旦凡有活路可走,再没有不走的道理。这道理何在,倒要请教。’”

    路星辰闷哼了一声:“这人说话,虽然客气,可是却是‘绵里针’,厉害得很,他还是在责问,为什么不走活路,要逼问出一个道理来。”

    沈慕橙发问:“什么叫‘在死路上走到尽头的’?”

    路星辰呆了一呆,也感到这话很是费解。因为“死路”就是死路  一踏上,就死了,还有什么可能前进,又如何“走到尽头”?

    路星辰向崔婷望去,崔婷道:“我听到的确是如此,一字不易。”

    沈慕橙吸了一口气:“我们曾讨论过,任何人一出生,人生之路,就是通向死亡之路,人人都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这个结果。”

    路星辰点头,在乍听到宋文琳感到有呼唤她走活路的奇异经历时,有过这样的分析。

    沈慕橙道:“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死路走到了尽头’,就是死亡的意思,这些在争吵的,全是已死了的人。”

    路星辰感到有一股寒意,说不出的不自在,所以用力抖了抖身子:“当然可以,这些在争吵的全是阴魂,他们死了不知多少年了。”

    沈慕橙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怪了,难道已死的人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路星辰道:“通常的理解是,转世投生,生命重新开始,这是活路了。”

    沈慕橙却不同意,她一字一顿:“那种情形,不是活路,只是开始了另一条死路。”

    她说了之后,过了一会,才又道:“所以,在这场争吵中的活路,一定另有所指。”

    沈慕橙的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不易反驳,路星辰问:“何所指?”

    沈慕橙皱著眉:“不知道,但至少可以肯定,沈万三是知道的。他在金漆记述中肯定了这一点。而且,和那盒子有关,或者说,那盒子可以提供活路。不论是人是鬼,都可受惠。”

    沈慕橙所用的词汇,听来古怪之至,但倒也很能简单明了地说明问题。

    崔婷疑惑地问:“长生不老?”

    沈慕橙道:“对鬼魂来说,还有什么长生不老。”

    路星辰道:“若是和死亡相对,那么,永恒的存在,就是活路了。”

    鬼魂虽然没有长生不老,但一样追求永恒存在,对路星辰的说法,沈慕橙略想了一想,就点头道:“可能如此,具体内容,无法知道,假设有一种形式,可以使灵魂的存在状态起改变,变得很好,很理想,甚至永恒,那么,对灵魂来说,就是一条活路了。”

    路星辰道:“那和成仙也就相类似了。”

    讨论到这里,三个人都静了下来,因为,灵魂成仙,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形,也难以想像。

    沈慕橙来回走了几步:“这样看来,宋文琳听到的呼唤,并不是针对她而发的,是有几个灵魂不断在发出信息,要走活路,宋文琳只是无意中收到而已。”

    路星辰点头:“可以作如此推测。可恶的沈万三,他明知那盒子和活路的一切,却不在文中记述明白。”

    沈慕橙道:“这不能怪他,一只聚宝盆,已令他家破人亡了,先是充军到了云南,再死于非命。若他泄露了那盒子的秘密,不是又要被皇帝抢去了吗?”

    路星辰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先叫了一声:“等一等!”

    接著,急速走了几步:“沈万三说,有了宝盒,死也不怕,死了之后,也有活路可走。”

    沈慕橙点头道:“照金漆记述来看,确是如此。”

    路星辰道:“那么,沈万三的灵魂,就必然会和那宝盒发生关系!”

    沈慕橙同意:“理论上来说,确是如此  ”

    她说到这里,向崔婷望去:“在那些争吵的灵魂之中,可有一个听起来像是沈万三的,他是一个大富翁,后来被皇帝害死的。”

    崔婷一直在降头师的教育下长大,连汉字也识得不是很多,当然在此之前,也不曾听过“沈万三”这个人的名字,所以沈慕橙这样问她,她只是神情惘然,摇了摇头。

    路星辰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什么,那情形就像是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一闪即逝的光明一样,虽然不能抓到什么,便却也给人希望。

    忙又问:“你所说,那些灵魂都在责问同一个问题,他们必然有一个责问对象的,是不是?”

    崔婷道:“应该是。”

    路星辰疾声问:“这个被责问的是谁,他难道一直都没有回应指责?”

    崔婷道:“当我听到众多……灵魂在争吵时,我也有同样的疑问。当时的情形很奇特,由于我的感应太灵敏了,所以在感觉上,我感到所有的责问像是冲著我而来的,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想给他们回应。”

    路星辰立时想起,当时,也接收了一些信息,但感觉不如崔婷强烈,所以没有她那种感觉。

    也记得,崔婷确然曾有过想和什么信息沟通的行动。

    崔婷当时的感受如此强烈,一如有几个人在她的身边争吵一般,她也恍惚觉得自己成了被责问的中心。事实上,她却一点也不明白那些在责问的灵魂,所责问的是什么问题。

    她运用她的思想去回答:“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一点也不明白,和我有关么?”

    崔婷的脑活动能力之强,异乎寻常。凡是有这种超卓能力的人,和灵魂的沟通也容易。灵魂本来就是一组脑活动能量的组合存在。

    当崔婷发出了这样的询问之后,她耳际忽然静了下来。

    接著,那粗鲁的声音响起:“这是谁?我们之间,又有了新来的?”

    阴柔的那个道:“不是,是一个外来者,唔

    ,这来者不简单,大有通灵之能。”

    崔婷忙著回应:“我有一个亲人,神秘失踪,不知何故,尚请指教。”

    她一接到司空翼失踪之讯就赶来,却一直一点感应都没有,这对于她这个大降头师来说,是前所未有,而且不可思议之至。那等于是她自小浸淫的降头术,出现了一个大缺口,令得她全然无所适从,她心中实在彷徨无依,至于极点。比普通没有异能的人遇到这种情形,所受的打击更大。

    她全然不知道在司空翼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以致她会一点也感应不到司空翼的存在。所以,这时,她一和几个灵魂发生了感应,便急不可待地提出了问题,那等于是她向阴魂发出了求救的讯号。

    在她想来,人力所无法理解的事,阴魂是存在于另一类空间之中,在幽冥世界之中,或者对神秘事件会有更深的理解。

    却不料她发出了这样的讯号之后,那暴躁的声音立时道:“去……去!我们自顾不暇,谁理会你的什么亲人?”

    崔婷发急:“我那亲人的事,和那只……盒子有关。”

    她以为这样一说,一定能引起那些灵魂的关注,谁知道结果意外之至,她立时听到了几个灵魂一起问:“什么盒子?”

    从这些灵魂的责问来看,他们竟然不知道有那只盒子的存在。

    这真令她感到意外之极。

    在她一感到这里有不少灵魂,以非常的方法存在时,她自然而然想到和那盒子有关,再进而联想到跟司空翼和宋文琳的失踪有关。

    如今,她得到的回应,竟是那些灵魂不知道有那只盒子!

    这令得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就在这时,她又感到那几个灵魂,又在纷纷向一个目标发出责问。

    责问的口气,大有不同,但是内容却一致,问的都是:“什么盒子?”

    再加上责问:“你为什么瞒著我们?你还有什么瞒著人的?”

    七嘴八舌的责问声,不但愤怒,而且语气焦急。可是却始终没有被责问者的回音。

    崔婷这时也定过神来,发出信息:“你们且听我一言,我知道一些事,和……活路有关!”

    那时,沈慕橙已对她说了宋文琳的事,她刚才又听到灵魂们一再提及活路,所以才这样说的,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是活路。

    果然,这一说,大有作用,立时就有回应,她感到的回应是有人在叫:“玄字号六十八号!六十七号被人取走了,只怕就是那盒子,是不是?那六十八号又是什么?你说!你说!”

    这最后两声“你说”,显然不是在责问崔婷,而是另有其“人”。

    崔婷抓住了这个机会,向店主人提出了威吓。路星辰相信,那些鬼魂在不断的吵架过程中,必然也为店主人接收到了若干讯号,所以他也深知店中闹鬼,也一直为此不安,这才在崔婷的威吓之下,乖乖就范。

    等到那块板出现之后,崔婷又感到了一阵杂乱无章的声音,却一句也听不分明,接下来,就变成了一片静寂,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

    崔婷可以肯定的只是:“另有一个主要的灵魂,一直未曾出声,那个灵魂也就是众多灵魂责问的对象。众多灵魂所责问的事,是何以不走活路,明知有活路可走而不去走。”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步,可以说是复杂到了极点,仿佛已有了不少头绪,但事实上,却仍是一无所获。

    路星辰和沈慕橙望向崔婷,看她有什么办法,因为只有她能和那些灵魂作有限度的沟通。

    现在,他们至少知道,那些灵魂在争吵的事,和宋文琳、司空翼的失踪,大有关系。

    问题是,崔婷有没有能力继续和这几个灵魂,作进一步的交谈。

    崔婷也是一片惘然,反问:“我应该怎么做?”

    沈慕橙道:“设法和他们联络。要给他们好处,例如,可以帮助他们找到活路。”

    路星辰向沈慕橙望去,眼色之中,询问她是不是对于什么是活路已经有了概念,沈慕橙却摇了摇头。

    路星辰不禁苦笑,沈慕橙的这个办法,是要用自己也不知道的“好处”,去引鬼上钩。用这种方法,骗人尚且不易,何况是骗鬼。

    沈慕橙却道:“他们如此急切想寻觅活路,看来这是唯一引他们交谈之法。”

    崔婷道:“好,我试一试。”

    路星辰已试过和灵魂沟通,但至今为止,人和灵魂之间的沟通,人始终只是处于被动的地位。也就是说,灵魂要主动找人容易,人找灵魂困难。

    现在不能肯定崔婷在她降头术的天地之中,是不是另有妙法。

    这时,所见到的情形是,崔婷席地盘腿而坐,左手用一个很是怪异的姿势弯向外,手心向上,右手按在膝上,却双眼睁得极大,盯住了放在她面前的那块板。

    路星辰和沈慕橙退开了些,留意她的动静。只见她时而皱眉,时而有怒容,时而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她向他们道:“这板上有一个阴魂在,但是他不肯和我接触,我可以感到他在这板上,可是他拒绝和我沟通。”

    路星辰伸手向空抓了一抓,问她是不是有办法把那附在铁板上的鬼魂抓出来,崔婷苦笑地摇了摇头。

    路星辰沉声道:“他不肯和你联络,他可以接收到你发出的信息?”

    崔婷道:“应该可以。”

    路星辰道:“那告诉他,我知道不少人都有对付阴魂的能力,我甚至曾来去阴间,他要是不合作,我会有办法对付他的!”

    崔婷听了,是不是立即转告了那附在铁板上的鬼魂,还不得而知时,路星辰就突然感到了有声音在耳际响起,而且,沈慕橙和崔婷也有讶异的神情。

第二百七十四章 得宝的经历

    不需要崔婷转告,那鬼魂已直接听到了路星辰的话,而且有了反应。

    不但有了反应,而且那反应,在场的所有人可以感得到。

    这真是太好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之间的沟通,简直畅顺之至。

    路星辰所听到的声音是:“你不必恶言相向,我绝不会怕你。”

    崔婷和沈慕橙的神情,看来她们也听到了同样的话。但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令人大是泄气,听到的是:“宝盒何在?”

    这正是要问他的问题,他竟然问起来了!

    崔婷一声娇叱:“正要问你,如何反倒问起我们来?”

    那灵魂可能脾气甚大,也可能心情不好,被崔婷一问,竟然又没有了音讯。

    崔婷又说了一些威吓的话,可是并没有作用。沈慕橙向崔婷使了一个眼色,道:“我们大家都需要找到那只宝盒,我先把我们为什么要把那宝盒找出来的原因告诉你,因为那盒子关系著两个人的失踪  ”

    沈慕橙也真有耐心,她接著把宋文琳和司空翼两人失踪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最奇的是,那盒子也失踪了,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你能有点头绪吗?”

    沈慕橙说得很是诚恳,对人来说,这样诚恳的语气,自然有用;但对鬼来说,是不是会起作用,实在绝不可测。在沈慕橙说完了之后,大家都屏气静息以待,过了好一会,以为没有希望了,这才听得一声长叹,接著,就是那声音说话。

    那声音听来不胜感慨:“唉!那宝盒……真是神妙不可测,至于极点。我也早知宝盒之神妙,所以这才蹉跎了那么多年,不敢轻易尝试!”

    这一段话,听来有点令人难明,路星辰正想问,沈慕橙陡地吸了一口气:“你明知通过这宝盒可以走向活路,但是由于无法彻底理解这宝盒的奇妙之处,所以你不敢尝试,是不是?”

    又过了一会,那声音才回答道:“是。”

    对于这个和他们作沟通的灵魂,身份也大致可以确定了,他就是受那几个灵魂责问的那一个。

    在被一众灵魂责问时,他一直没反应。

    这个灵魂可能是宝盒的主人,他知道那宝盒能够通向活路,或起到活路的作用,可是他却也不知道进一步的详情。

    他附在那块板上,和旧货店其它附在古物上的灵魂,日长月久,互相沟通时,说出了宝盒、活路这些事来。那几个灵魂,是屈死冤死的也好,是自然死亡的也好,总之都是“在死路上走到了尽头”的。生命形式,通过了死亡,变成了灵魂形式的存在。想来这种形式的存在,不是很惬意,所以向往活路,但这个灵魂却有顾忌,不敢尝试,这才引起了不断的争吵。

    正由于他们不断地争吵,有进发出的信息相当强烈,偶然地被宋文琳接收到,所以才生出了宋文琳到旧货店去买盒子一事,再衍生出宋文琳和司空翼的失踪事件。

    也就是说,那盒子始终是大关键,一切事,都由它而衍生出来的。

    沈慕橙试探地问道:“你也未免太不敢尝试了。”

    那声音听来苦涩:“不可测的事,怎敢轻试。万一连魂魄也不保,那又当如何?”

    看来他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很是了解。

    沈慕橙想到的和路星辰一样,疾声问:“你自己不敢试也罢了,你的同伴之中,尽多心急想试的,何不让他们去试一试?”

    那声音“哼”了一声:“他们知道什么,一听活路,就大喜若狂,又怎知活路是何所指。”

    他们三人齐声问:“何所指?”

    这“活路”一词,自然是关键中的关键,他们都急于想知道答案。

    那声音却不再传出,他们三人互望,确定了他们都未曾感到那灵魂再有信息发生。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心想这鬼很是奸诈,看来不要向他口出恶言,才能从他那里得到进一步的资料。

    路星辰刚想开口,沈慕橙轻轻了一下,示意由她来应付,路星辰才把想说的话收了回来。

    只听得沈慕橙道:“你不肯说,这也难怪你,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那声音陡然道:“你说什么?”

    这时,不但那声音这样问,连路星辰也想问沈慕橙,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沈慕橙笑道:“我说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没听过这句话么?你得了聚宝盆,发了大财,却不知收敛,到处张扬炫耀,终于招致了杀身之祸。”

    在沈慕橙说到这里时,那声音发出了一下凄楚的呻吟声。

    听了沈慕橙的话,路星辰拍了自己一下脑袋,这个灵魂,自然是沈万三的灵魂!

    正是当年的沈万三,聚宝盆的主人,也是那宝盆的主人,那块板上的金漆记述,就是他留下来的。他在被明太祖害死了之后,灵魂就附在那块板上,一直到现在。

    他是宝盆的主人,自然知道宝盆的秘密,但也不是全面了解,所以,他才“不敢轻易尝试”。

    事情愈来愈明白了,路星辰大声道:“沈员外,你好。”

    那声音毫无高兴的语气

    :“一点也不好!”

    路星辰“哈哈”一笑:“那能怪谁,你放著有活路,却不敢去走。”

    那声音,沈万三的灵魂,恼怒道:“你知道活路是什么!”

    路星辰心情大好:“就是不知道,这才问你。”

    沈万三没好气:“我也不知道。”

    路星辰追问:“你不可能全然不知,只是知得不周全,对不对?你不妨说出来,和我们参详一下。”

    路星辰又道:“我们三个是平常人,你现在的身份,为我们所知。最主要的是,那宝盆如今下落不明,就算你把一切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损失,那情况和当年你被人知道了你有聚宝盆大不相同。”

    这一番话,颇有说服力,所以沈万三有了反应,他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路星辰大乐:“不怕,只管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沈万三道:“我是已经死的人,时间对于我没有意义。”

    路星辰道:“说说你的事。”

    他又静了好一会,才叹道:“真不知从何说起!”

    沈慕橙道:“先说你是如何得到那宝盒和聚宝盆的。”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发出了一阵欷虚之声。路星辰怕他不知如何开头,所以提醒他:“关于你的事,传说多,正式记载少,你是一代传奇人物,就这样湮没在无稽的传说之中,多可惜。要是你和我们详细说了,我们可以帮你立传,使你这个传奇人物,青史留名。”

    路星辰这一番话倒是大大打动了他的心,他的声音显得兴奋:“现在,人家是怎么说我的?”

    路星辰道:“说你救了一群青蛙,那群青蛙报恩,给了你聚宝盆。”

    有关沈万三如何得聚宝盆的传说很多,但属于正式记载的却不多,只有《挑灯集异》中,有比较具体的记载,记载如此说:

    “明初沈万三微时,见渔翁持青蛙百余,将事锉剞,以镪买之,纵于池中。嗣后喧鸣达旦,聒耳不能寐,晨往驱之,见蛙俱环踞一瓦盆。异之,持归以为浣手器。万三妻偶遗一银记于盆中,银记盈满,不可数计。以钱银试之亦如是,由是财雄天下。”

    路星辰对这一段记载的印象,很是深刻,大致还可以记得,所以当时就背了出来。

    背完之后,路星辰问道:“如何?事实确是如此?”

    沈万三的回答是:“约有三成可靠。”

    路星辰大喜:“传说有三成是事实,已经很不错了,真实的情形如何?”

    沈万三支吾了一阵:“其实,整件事虽是我的经历,但是我仍然模模糊糊,如在梦中一般,莫非当真是人生若梦,梦如人生?”

    他又感慨起来,路星辰想问他,是不是由于如此,所以他一直不明白活路何所指,也不敢去尝试。

    不过沈慕橙先说了:“你就照实说好了。”

    沈万三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也不怨什么人。那日清早,我出门营生,沿河而行,那河有三道桥,先过哪一道桥,绝无所谓。往日,多过第二道或第三道,那日,却偏过了第一道桥,这才遇上的。”

    他那样开始叙述,连路星辰也感慨起来,因为人生无常,一个看来是微不足道的决定,往往可以影响人的一生,这一切,却又像早已在冥冥之中,安排定了的。

    路星辰沉著地问:“过了第一道桥,你遇到了什么呢?”

    沈万三道:“在第一道桥的对面,有人在卖蛙。若是我不过第一道桥,就遇不上,那就万事俱休了。”

    路星辰不理会他的感叹,追问道:“真是有渔翁在卖青蛙?”

    一个渔翁在桥头卖青蛙,这是日常生活中极寻常的事,沈万三也难以想像事情是怎样发展下去的,更不明白何以当时沈万三会心血来潮,救了这批青蛙。他那时并未发财,心地再好,也难在市场之中,把所有待宰的小生物全买下来放生。

    所以,其间必有曲折,那是可以肯定的。

    果然,沈万三一问之下,他的回答大是迟疑,先道:“这卖蛙的……并非渔翁,卖的…

    …也难说……是青蛙!”

    沈万三一时之间,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又道:“那卖蛙的,只是一个浮浪子弟,常日三瓦两舍,不务正业,谅他也没有这份耐性去捉蛙,况且。”

    沈万三叹了一声:“正如你所说,生命短促,所以,请你还是摘要来说。”

    沈慕橙瞪了一眼:“由得沈员外怎么说,他说得详细,必有道理!”

    沈万三心中不服,想说“谁卖蛙不是一样”,但沈慕橙既然如此说了,也就忍住了不出声。

    沈魂连声道:“是!是!就是怪在那浮浪子弟在卖蛙,所以我看多了两眼,才看出了怪处来。那一篓子蛙,约有好几十只,看来像是蛙,可是却又……直到现在我仍然很难说那……是不是蛙,或许那……是蛙仙,所以和寻常的蛙有所不同。”

    他解说了半晌,沈万三总算有些明白了,他见到的那一篓青蛙,和寻常的青蛙,颇不相同,可是却又说不上那是什么来。

    由此可知,那是一篓几十

    只“类似青蛙物体”。

    沈慕橙很是用心:“那蛙有多大?”

    沈魂道:“较常蛙为大,约有四个常蛙大小,当时围观者甚多,就有人七嘴八舌,说这蛙好大,不知吃不吃得。”

    沈慕橙又问:“那装蛙的篓子,是寻常的竹篓?”

    沈魂道:“不是,其色黝黑,像是铁丝篓,但是又不重。一篓子连蛙,我提在手上,也觉甚轻,那篓子的孔又细又密……我总思疑那是蛙仙。”

    沈万三闷哼一声:“或许是蛙精。”

    沈慕橙更正:“是外形和青蛙相当接近的一种生物。”

    那篓“青蛙”后来给了沈万三很大的好处,所以他才怀疑那是“蛙仙”,实际上,是沈慕橙的说法最可接受:类似青蛙的生物。

    路星辰忙道:“请说下去。”

    沈万三道:“那浮浪子弟听得人议论是不是能吃,坏他买卖,撩拳掐臂,就要和人敌对。我那时望著那篓青蛙,只见透过篓孔,内里的蛙,目光灼灼,个个都望定了我,而且……而且耳际似闻得求救之声,隐约听到的是……,救我们,,救我们。那分明是群蛙在向我呼救。”

    听到这里,路星辰、沈慕橙和崔婷三人,不禁都“啊”地一声,也已经明白沈慕橙的全部设想了。

    那群外形和地球上青蛙相似的生物,在发出求救信息,沈万三接收到了这信息。

    沈万三续道:“当时我心中奇绝,就问那浮浪子弟这蛙是从何处来的。那浮浪子弟先不肯说,是我说了,他若实说,我便买了他的,他这才说是在一个池塘边上拾到的,连篓子一起拾来的。”

    沈慕橙又问:“拾到时就是整篓子?”

    沈万三回答:“这可没问,那浮浪子弟行为不端,我已深悔多言,如何还敢追问。倾囊所有,就买了这篓子蛙,到了池塘之边。”

    路星辰打断了他的话头:“在一路之上,你就没有再听到青蛙向你说什么?”

    沈万三道:“你这人……真特别……怎知蛙仙向我说话来著?”

    路星辰道:“他们既然向你求救,你救了他们,他们自然要感恩。”

    沈魂叹了一声:“我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在向我说话……有一半是我自己想的。我提著篓子,来到池塘边上,心想打开篓子放生,可是却打不开,这时,才听到有人在说:

    ‘不必打开,整篓浸入水中即可。’我大是奇怪,四顾无人,篓中群蛙则目光灼灼,我自问:‘莫非篓中之蛙,乃是蛙仙?若是蛙仙,我救了他们,蛙仙必有酬谢。’”

    他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声,叹息声中,颇有自责之意。

    路星辰想,在这样的情形下,沈万三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足为怪,可说是人之常情。

    沈万三续道:“我正这样想,就又听到有人问:‘你要何等酬谢?’我只当是自己心神恍惚,所以顺口答道:‘世间之乐,无过于作富家翁,愿富甲天下,则神仙不啻矣!

    ’唉,当时我确是作如此想,蛙仙也曾以言语点醒我,可是我却执迷不悟!”

    他说著,又感叹起来。

    他们三人屏气静息地听他说著,这是沈万三能成为天下首富的经过,神秘莫测,奇诡莫名,能够听当事人亲口道来,也算是奇遇之至。

    他叹了几声,路星辰几次想问,都被沈慕橙阻止。过了一会,他才道:“我自己思忖了之后,就又有人道:‘天下首富,有何难哉,只不过到了那进步,未必是福,你可要想清楚。’我心中哈哈大笑:‘这何需想,能成天下首富,何乐不可为,什么叫未必是福,只怕不能。’我想著,便把篓子浸入水中,只见篓子才入水,便裂成两半,篓中……青蛙纷纷跳出……”

    他说到此处,语气犹豫之至,沈慕橙问道:“这时,你该看清楚了,那确是青蛙?”

    沈万三的语气更是迟疑:“应该是……若不是,又是什么?”

    路星辰和沈慕橙互望了一眼,心中雪亮,都知道那一篓子内,确然全是外形和青蛙极类似的生物。

    沈万三又道:“这时,我又听得有声音道:‘明日清晨,你再来此处,当能如你所愿。’其时,群蛙均已没入水中。我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回去跟妻子说了,她说:‘明早姑且去看看,又有何妨。’所以第二天起了一个早,又到了池塘边上。”

    在这时候,路星辰已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这概念,自然是根据沈万三灵魂的叙述而形成的。

    沈万三接到了形如青蛙生物的求救讯号,便救了那些“青蛙”,那些“青蛙”就完成了沈万三“富甲天下”的愿望,用的方法是给了沈万三一只聚宝盆。

    那聚宝盆,实际上是一个来自地外的设备,不是地球上的物体,那青蛙形的生物,也不是地球上的生物。

    地球上的青蛙,在形体结构上,是一个典型,生物学的解剖上,常用它来做例子。

    若说某一个星体上的生物,形状看起来很类似地球上的青蛙,也是很可以理解的事。

    整个事实是,一群奇怪生物,不知为何在地球落了难,危急之际,沈万三救了他们。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宝盒

    得到。

    宋文琳收到的,可能反而比店主人还要多,这才生出事来的。

    其二,那些蛙状外星人,对地球人的行为相当了解,他们竟知道“富甲天下”虽然是地球上许多许多人的愿望,但是这个事实和“福”之间,并不能毫无保留地划上等号。

    所以,他们一听到沈万三的愿望,立刻就指出了这一点。

    可惜,他们指出的这一点,一万个地球人之中,一万个都不会接受,说了也是白说。

    沈万三继续说下去,果然证明了这一点。

    沈万三继续道:“我走到池塘边,就看到了好几十只青蛙一起聚在一只盆子上,向我望著,我还没有开口,就听到了声音:‘你要富甲天下,这盆可以满足你,此盆放金满是金,放银满是银  ’我听到这里,失声道:‘天下竟有这等宝盆。’我得到回答:

    ‘不是天下有此宝盆,而是天上有此宝盆。’”

    路星辰一拍桌子:“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万三道:“我想过,是说……宝盆是仙家宝物,出自九天之上。”

    路星辰道:“可以这样说。”

    沈万三顿了片刻,又道:“这时,群蛙跳开,我连忙捧盆在手,却又听得有声音道:

    ‘富甲天下,未必是福,你真想清楚了?’此际,我已知遇上了蛙仙,就跪了下来,答道:‘这是想也不必想的事,我再不后悔!’我听到了几下叹息声,又有人道:‘这样吧,你毕竟救了我们,我们不忍看你遭难,再给你一样物事。’说著,从塘水中,就浮出了一件物事来。”

    路星辰失声道:“那宝盒?”

    沈万三道:“是,那块板托著宝盒,浮上水面,到了塘边。我并不贪心,忙道:‘宝盆之赐,于愿已足,不敢奢望。’那声音却道:‘当你死路走完,此盒有活路可供你行,只是不知你是否肯行,也未知你届时有否此机缘,可以及时走上活路。’在这几句话之后,又有许多声音在道:‘可惜!可惜!’接著,群蛙一起入水,再无动静。我持盆以归……以后的事,和传说所记,也就在大同小异了。”

    路星辰立时想到,沈万三的叙述,虽然离事实近,但仍然有不尽不实之处。

    他没有说出来的地方,一定是有关那盒子和“活路”这一方面。

    因为,就他所述的来看,他后来遭了皇帝的嫉忌,获罪,充军,一下子从“天下首富”的地位上跌了下来,情况惨绝,终于被迫死,那是不折不扣在死路之上走到了尽头。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若是有活路可走,如何还会有犹豫?

    长久以来,他仍然不敢去走活路,只是把灵魂附在那块板上。虽然路星辰不知道灵魂确切的存在情况,但想来这种依附物件的情形,不会太好过。

    这其间,自然另有曲折了。

    所以,路星辰摇头道:“不然,你未曾说明,何以你放著活路不走,却要附在那板上做……孤魂野鬼。”

    沈万三被问得好一会没反应,马上长叹一声,接著道:“是,我还瞒了一些没有说!”

    这样说了之后,他又停了好一会,才道:“在他说‘可惜’之前,另有一番告诫,告诉我:‘活路和死路一样,一走上,就没回头,一定要走到底。’当时我心急成为富翁,也没去细想,只是随便问了一句:‘那活路走到尽头,却是何等光景?’也不知是众多蛙仙之中,哪一个回答了我:‘哈哈!对你来说,可能苦不堪言,你要小心思量才好。’我在死路走到尽头之后,真是苦尽苦绝,若活路也是一样,我怎甘心再受一次苦,是以一直犹豫不决,不敢……上路。”

    沈慕橙皱著眉:“若你决定上路,该当如何?”

    沈万三又停了片刻,看来他颇不愿把这一段事和盘托出,要追问一次,他才回答一点。他过了一会,才道:“蛙仙说了,只要我心意一决,那宝盒自然会有……神通,送我上路。”

    路星辰听了之后,苦笑了一下,这话听了之后,等于没有听一样。整件事,还是模糊之至。路星辰忍不住叫了起来:“不对!不对!你要说明白些,先说你出事之后,那盒子怎么了。”

    沈万三道:“我身亡之后,亡魂无所依,只想到我还有一只宝盒,蛙仙曾说,此盒可助我走上活路。其时,我也深知蛙仙当日要我再三考虑,是否真要富甲天下之意。在虚无飘渺之间,我已魂附板上,其时,宝盒及板早已流落在不知何人之手了,直到后来,一盒一板才归入了旧物店之中。”

    沈万三的这一番话,听来实在了许多。他出事之后,封屋抄家,一切财产,自然四散,那一盒一板看来并不起眼,他到手之后,也从来未对人说起过,所以流落了出来,辗转到了旧物店之中。

    他的灵魂,居然会在“虚无飘渺”间附到了那块板上,那自然是这盒子所起的作用,也就是那些“蛙仙”早布置下的力量,准备救他的。

    可是他却由于受创太深,害怕了,不敢再尝试,所以一直拖了下来。

    灵魂对时间的观念,可能和常人不同,在他来说,只是犹豫不决一会,但在人间已是好几百年过去了。

    路星辰再追问:“和你争吵的那些……阴魂,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万三长叹一声:“不散的阴魂,各有各的冤屈,他们附在不同的物件上,我和他们说起自身的遭遇,他们一直希望可以超出生天,以为蛙仙所

    说的活路,就是……就是……”

    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像是不知道如何措词才好,路星辰提示了他一下:“就是可以再世为人?”

    他道:“也不尽然,再世为人,也没有什么好,无非是踏上另一条死路而已!”

    路星辰骇然:“那他们想的是什么,难道还想成仙?”

    沈万三叹道:“他们正是如此想,但是我可不那么想。一来,蛙仙曾一再告诫过我;二来,我只是想成为一个富人,结局也悲惨之至,若是妄想成仙,只怕上天不成,反倒又堕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所以我自己不敢试,也不让他们去试,这才一直争吵不已。”

    他说到这里,可以说已把一切都说得很明白了。

    这是一个奇异的故事,听完了故事,他们却也发现,他所叙述的一切,对于寻找失了踪的宋文琳和司空翼,一点帮助也没有。

    因为不但是他们,连沈万三的灵魂,也一点都不知道两人是何以失踪的,也不知道那宝盒到了何处。

    三人之中,最焦急的自然还是崔婷,她的鼻头之上,沁出了细小的汗珠来。沈慕橙握住她的手,同时道:“若是你要……走活路,只消想著要走就行,是不是?”

    沈万三过了一回才答:“是,蛙仙是这么说。”

    沈慕橙说得十分缓慢:“我们要请求你的帮助,你这就去走活路。”

    沈万三叫了起来:“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情景,通往何处,我不走,我要走,早去了!”

    沈慕橙沉声:“有两个人不见了,大有可能和宝盒和活路有关,你去,在……那里把他们找回来。”

    事实上,沈慕橙也绝不知道“那边”的情形如何,所以说来也大是含糊。

    沈万三立时回应:“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路星辰心中一动:“我们如何去?”

    沈万三支吾了一阵,才道:“思念著要去,就可以去,这是蛙仙说的。”

    沈慕橙疾声道:“可还有其他的诀窍?”

    沈万三不语,他们三人齐声喝道:“说!”

    这情形分明是表示,他仍然有极重要的关键隐瞒著未曾说。

    路星辰和崔婷已然大有怒容。

    沈慕橙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且慢发作,她道:“你说出来,我们去,若是能把失踪的两人找出来,自然也可以探明什么是活路,这对你大有帮助,也可令你下定决心,走还是不走,也不要枉费了当年蛙仙替你安排的一片苦心。你看如何?”

    沈慕橙的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之至。沈万三发出了一阵沉吟声,路星辰道:“你还有什么顾忌?”

    沈万三道:“我只怕那……活路真的对我大大有利,若叫你们去了,就此封了路,岂不是坏了我的好事。”

    路星辰不满之声浮现在表面,而沈慕橙好言相劝沈万三:“既是活路,哪有如此容易封死之理。”

    沈万三还在支支吾吾,路星辰喝道:“崔婷,把你降头术中,对付孤魂野鬼的法术,使将出来!”

    崔婷立时答应了一声:“是。”

    她说著,双手捧起了那块板来,路星辰只看到崔婷举起了板来,没见她有任何动作,就已感到了沈万三惶急之至的声音在叫:“我说了!我说了!”

    崔婷目射光光,望定了那块板,路星辰隐约感到了沈万三发出的感到惊恐的声响。沈万三既然急叫,崔婷也就把高举起来的那块板,缓缓放了下来。

    沈万三道:“这板,是那宝盒的家。”

    这句话,听来突兀,路星辰、沈慕橙和崔婷都大是不解。

    附带说一句,这时,宋文琳父母早已被他们的言行举止,弄昏了头,而且恐惧莫名,沈慕橙早把他们关进了他们的房间之中,而且严重警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他们倒也听话。

    所以,他们和沈万三之间的对话,也少了一旁不断发出的惊呼声。

    那板是宝盒的“家”,这句话不好理解。他们还没有再问,沈万三已作解释:“蛙仙说,这宝盒神通广大,能大能小,来去无踪,会腾挪变化  ”

    他说到这里,路星辰闷哼一声:“这不成了活物了?”

    沈慕橙却很能接受沈万三的说法:“通灵的宝物,颇多有这种能耐的。”

    沈万三点头:“不错,蛙仙说了的,那宝盒早已通灵。”

    路星辰没好气:“你少噜嗦,趁早把蛙仙还说了些什么,和盘托出!”

    沈万三忙道:“蛙仙说了,不论那宝盒如何变化,去了何处,总要回家的,若有事相求,可以令它回来。”

    路星辰疾声问:“如何使它回家来?”

    沈万三道:“蛙仙说了,要有一见宝盒,就愿走活路者,潜心默想,它就会回来。”

    沈万三在这样说的时候,竟大有惊恐之意,路星辰起初不明白有什么可害怕的,但继而一想,就明白了,问他:“若是求了他回家来,又反悔不想走活路了,那会有什么后果?”

    他一直不敢走活路,所以也不敢求宝盒回家,怕有后果。

    沈万三道:“我也不知……蛙仙只说,若到时反悔,宝盒会发怒。”

    路星辰皱著眉,见过那宝盆的照片,只是一只盒子,可是此际,听来却又千真万确是一个活物。

    从他可以来去自

    如这一方面来看,他又像是一个交通工具。路星辰宁愿是一个交通工具,因为外形如盒子的交通工具,总容易接受一些。虽然说生物也可以是任何形状,尤其是外星生物,但是一个外形一如一只盒子的生物,总太古怪了些。

    它还会发怒,不知道发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会发生什么事。他离开时,门窗都关著,墙上也没有洞,难道他有穿墙过壁的能力?

    一时之间,各种古怪杂沓的想法,挤满了路星辰的脑袋,直到听了沈万三在发问:“你们之中,谁起意使宝盒回家来?”

    沈万三这一问,不但把路星辰的思绪自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之中拉了回来,也不禁使路星辰一怔:对啊,谁起意使那宝盒回家来呢?

    谁起意都可以,照蛙仙所说,只要一起意“走活路”,宝盒就会回家来。

    可是却也不能说了不算,不能把宝盒请回来之后,却又反悔,说又不想走活路了。

    要是那样,宝盒会发怒。

    宝盒发怒会有什么后果,不可测。

    沈万三一直在犹豫不决,不敢走活路,他自然也不会起意,路星辰和沈慕橙互望了一眼,刹那之间,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思:走活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那一刹间,他们也有一定程度的犹豫,也体会到了沈万三一直难以决断,确然有他的苦衷。

    还未曾等他们再决定,崔婷已道:“当然是我来。”

    路星辰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过考虑,她说“当然”,那是因为事情和司空翼的下落有关,她和司空翼是早已有了白头之约的。

    沈万三道:“好,那就由你独自……起念。”

    路星辰忙道:“为什么?我们不能旁观吗?”

    沈万三道:“不能,蛙仙曾一再吩咐,只能独自进行。”

    路星辰冷笑:“我不信你也不在一旁察看情形。”

    沈万三的声音,听来十分无奈:“我无形无体,如何察看?”

    路星辰怔了一怔,自己不是灵魂,自然无法知道灵魂的存在情形,向沈慕橙望去,一面摇头:“要是结果连崔婷也不见了,岂非更麻烦。”

    在这方面,沈慕橙比路星辰勇气还高:“若是这样,我们仍可尝试。”

    崔婷道:“我会设法……不论在什么情形之下,都和你们联络。”

    路星辰喃喃地道:“但望你能!”

    沈慕橙已拉了一下,沈万三忽然道:“借路兄衣袖一用。”

    乍一听,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然后立即明白了,他是要离开那块板,附在自己的衣袖之上。等了片刻,一点感觉也没有,只听得沈万三又道:“姑娘……宝盒……那活路的情形如何,若有所知,千万请转告!”

    崔婷爽快地答允:“好!”

    路星辰和沈慕橙一起站了起来,看著崔婷捧著那块板,走进了宋文琳的房间之中,把门关上。

    这时,路星辰的感觉异样之至,不单是因为有一个鬼魂附在自己的衣袖之上,而且这个鬼魂生前,还是曾一度富甲天下的沈万三。更由于自己全然无法想像崔婷进了房间之后,会有些什么事发生,那盒子是以什么方式“回家”来。

    沈慕橙也屏住了气息,路星辰压低声音问:“沈员外,房内发生什么事,你不能知道。”

    沈万三回答:“我不敢忤逆蛙仙之意。”

    沈慕橙也压低了声音:“可以问崔婷。”

    路星辰一句话在喉咙打了一个转,没说出来,这句话是“要是崔婷也不见了,找谁问去?”

    这时,他们和崔婷虽然只是一门之隔,可是却像是处身于不同的世界一样,路星辰在门前踱来踱去,问了十七八次:“那盒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慕橙居然每一次都回答,她的回答大多数是“说不上来”、“可以是任何东西”。

    也有的时候,她的回答比较具体一些,例如:“那是一个交通工具,可以发出能量,把人分解成为分子运送到远处去,譬如说,送上活路。”

    路星辰摇著头,仍然发出同样的老问题,沈慕橙又不嫌其烦地补充:“他本身能大能小,小到如一粒芝麻,就算仍在房间之中,你也找不到他。”

    路星辰没好气:“你何不说他小到如一粒微尘?”

    沈慕橙道:“有何不同?大、小本来只是一个概念,在人看来,汪洋大海,大至极点,但是在整个宇宙来说,地球上的那些水,算是什么?或许以为整个宇宙大至极点了吧,又焉知天外没有天,整个宇宙,也不过是一粟之微。”

    路星辰苦笑:“听来很伟大,可是不能解决实际问题:那盒子究竟是什么?”

    沈慕橙极有耐性:“说不上来,可以是走上活路的导行仪。有一点可以肯定,能够通过他,由死路到活路,对人类有大大的好处,只可惜沈员外不敢下定决心去上路,以致至今仍然成为游魂。”

    沈万三对沈慕橙的议论,颇有反应,哼了一声:“我吃过一次亏,怎能不学聪明些。”

    路星辰好奇:“说真的,你究竟怕什么?”

    沈万三长叹:“说真的,我获罪于人间的皇帝,身受极惨。更怕获罪于阴间的阎王试想,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人的生死,由阎王操纵,硬要去走活路,岂非和阎王挑战,阎王焉有不大为震怒之理。我怕吃罪不起。”

第二百七十六章 放不下的境界

    沈万三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自我剖白,让人听了之后,第一个反应是想笑,可是继而一想,却也笑不出来。沈万三获罪于人间的皇帝,已吃足了苦头,若是再得罪了阴间的皇帝,在他想来,上刀山,下油锅,那更是无究无尽的苦楚,以他懦弱的性格而言,自然不敢向阎王的权威作出挑战。

    路星辰道:“很好,你终于把心中的话全部掏出来了,且看崔婷走了活路之后,结果如何,你再决定是不是也走活路不迟。”

    路星辰说完却担心崔婷走活路,全然不可测。

    这一夜,自然难以合眼,看来天色将明。崔婷进宋文琳的房间,已有几个小时,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路星辰等得不耐烦路,几次想要去敲门,却为沈慕橙所阻。等到天色大明,宋文琳父母慌张出来,东张西望。连沈慕橙也忍不住了,向路星辰扬了扬眉,路星辰立时推开了房门。在未曾推开门之前,路星辰已料到,最大的可能,是崔婷也神秘失踪了。

    虽然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可是当门一推开,看到房间空无一个之时,胸口仍如同遭到了重锤一击一样。路星辰定了定神,叫道:“崔婷,你是躲在衣柜里和我们玩么?”

    路星辰当然知道自己所叫的绝不是事实,但这时,除了像傻瓜一样说些傻话之外,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可做的了。

    沈慕橙却盯著那块板看,她一步一步走近去,又俯身把放在地上的那块板,取了起来,仔细看著。

    路星辰叹了一口气,勉力镇定,发挥自己的观察力:“崔婷曾在这块板前,盘腿坐了相当久。”

    沈慕橙同意,因为在长毛地毯上,有过经重压的痕迹。

    路星辰道:“崔婷,她也失踪了。”

    沈慕橙摇头:“对我们来说,她失踪了,对她来说,她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路星辰立时道:“上了活路。”

    这时,路星辰听到沈万三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但并没有理会他,因为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路星辰已经下了决定,只是还未曾想到应如何与沈慕橙说,沈慕橙已经道:“去找崔婷,去找他们。”

    那也是路星辰所决定要做的事。

    路星辰不容她再向下说,就急急道:“我去。”

    沈慕橙这一刻已没有考虑,就道:“好。”

    她在说了一个“好”字之后,顿了一顿,才又道:“你先去。”

    沈慕橙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路星辰先去,就算一去不回头,她也可以来找人,反正那块板是宝盒的“家”。有那样的作用在,只要下了走活路的决心,都可以进入一个神秘的境界。

    路星辰张开双臂,和沈慕橙轻拥了一下,沈慕橙走出房间去,路星辰听得沈万三在喟叹:“你们真是勇者。”

    沈慕橙出了房门,把门关上,路星辰在那块板的面前,坐了下来,盯著它看。

    同时,路星辰勉力镇定心神,不断地想著,要走活路……我要走活路。

    虽然勉力地摒除杂念,可是当路星辰在这样想的时候,仍然不免想到,活路是什么呢?若是每一个人走的都是死路,那么,什么力量可以改变这种状况?如果自有生命以来,每一个生命都在死路上前进,所有生命都已安于这种情形,是不是能够适应一个大改变?

    路星辰又想到,那一群青蛙状的生物,不知是哪里来的?他们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之下落了难,才被沈万三所救的,又会到哪里去  沈万三多半也曾想到这一点,所以增加了他的犹豫。

    路星辰杂七杂八地想著,每当想得岔开去时,就集中精神,只想我要走活路,这盒快回家来,引自己走向活路,必不后悔。

    渐渐地,杂念渐少,思想更集中。一直盯著那块板在看,也在不知不觉之间,产生了一种近乎幻觉的感觉,且觉得那块板愈来愈大,起初,大得像一幅地毯,又不断扩展。结果,眼前黑色的一片,竟大如一个球场,再接著,我触目所及,全是一片黑色,竟像是已置身在一个黑色的海洋之中。

    这时,路星辰脑部的活动,还保持著清醒,清楚地知道:来了,来了!怪事快要发生了!

    这样想著,突然之间,眼前大放光明,亮得睁不开眼来。那大团光亮,竟不知自何而来,一下子就占据了一切。路星辰的身子,也产生了一种飘飘荡荡的感觉,想看清楚身处的情形,可是光线实在太强,根本无法看得清四周的情形。

    但是可以肯定,在感觉上,身体被一种力量在移动,很难说是向上、向下或是向前,总之,是在不停的移动。

    那种飘浮的感觉持续了一阵,就感到在四面八方的压力,压力愈来愈重,不但身子被压得无法动弹,而且连呼吸也大是困难。但是最难忍受的,还是心跳。心跳加重,每跳一下,就像是有一个大铁锤,自内而外,在捶击胸膛一般。

    身体上的这种异象,令得思想上发生了极度的恐惧。路星辰勉力镇定,告诉自己,空间转移,那一定是空间转移,一切异象,都是空间转移过程中的必然现象,很快会过去的,会很快过去的。

    在困厄的情况下,告诉自己,这种困厄很快会过去,可以起到一定的安慰作用。

    压力愈来愈重,终于到了一下子我要闭过气去的地步,眼前一黑,路星辰以为已经昏过去了,但倏忽之间,压力全消,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自然而然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想:空间转移已经完成,被转移到什么地方来了呢?又是什么样的地方呢?为什么一片黑暗?难道所谓活路,竟是一片漆黑?

    这时,路星辰的思绪紊乱之至,伸展四肢,都可以活动,也可以站起来,甚至跳动了几下。四周

    极静,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路星辰沉住了气,发声问:“请问,我现在的处境如何?”

    在如此奇诡的情形之下,除了这样发问之外,实在没有别的事可为,虽然这样做,看来像是傻瓜一样,但也无可奈何。

    却不料一问之下,立即有了反应,一个声音响起,回答了问题:“你现在是在活路的起端,你是不是决定向前走?”

    这个回答,可以说是简单明了之至,可是路星辰听了之后,却又是犹豫,难以回答。

    因为,一来,不是有意来“走活路”的,路星辰的目的只是来找上路的人;可是,来的时候,却又真心诚意的表示愿意走活路。

    照沈万三的说法,是不能后悔,一反悔,那盒子会发怒,路星辰也不知后果如何。

    二来,路星辰也根本不知向前走活路,走下去会有什么结果,这都需要考虑。

    如今的环境,又是如此奇诡,实在无法使人作周详的考虑,更难以决定。

    路星辰支吾了片刻,心想,那声音的语气听来很是亲切友善,可能容易商量,所以先试探著问:“请问,这……活……路……走下去,是什么样的情况?”

    那声音忽然发出了一阵“咯咯”的笑声,笑得人有点手足无措,接著,那声音道:

    “你和他们一样,根本没有走活路的打算,是不是?”

    他一下子就揭穿了自己的心思,这倒反而好办了,路星辰坦然承认:“是,我是来找他们的。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你们的出现,已经打乱了我们正常的生活,请还我们平静。”

    那声音立即道:“你们的‘正常生活’,那是一条死路啊!”

    路星辰知道这时不能再犹豫,一定要坚持,不然,情形可能有变。

    所以路星辰立时道:“在你们的观点来看,或许如此,但这既然是我们的生命方式,也就是我们唯一的生命之路,既是唯一的路,也就无所谓活路或死路。”

    路星辰这一番话,说来流利之至,也道出了自己对自身生命形式的看法。

    路星辰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之声,那声音又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他把每一句话都重复一遍,听来像是不胜感慨之至,接著又道:“难道你们之中,没有一个看得开放得下的?”

    路星辰大奇:“这与看得开放得下有何关联?”

    那声音道:“看得开就放得下,一放下,就可以走上活路,这道理再简单不过,可是你们既然不知有死路活路之分,当然也无法明白这一点了。”

    一时之间,思想杂乱之至。这时,路星辰已可以肯定,在经过了空间转移之后,此际对话的是外星人,就是多年之前,沈万三打救了的那种蛙形生物。他们的语气之中,一副悲天悯人之外,还有难以掩饰的轻视,这一点很令人不快。

    所以路星辰道:“也没有什么可讲。当年,你们被人装在篓子里贩卖,若不是沈万三救了你们,只怕也是死路一条,不知被人清炖还是红烧,还不如我们呢!”

    此言一出,又听到了一阵杂乱的声音,仍是那声音道:“那次事故,是一个意外,恰好沈万三接收到了我们的讯号;若不是他,也一定还有别人接收到,我们未为此担心过。他现在怎么样了,何以他不来?”

    听到声音的发问,竟像是不知道人间的时间已过去了五六百年,以为沈万三还在人世一样,路星辰道:“沈万三早就死了,他的灵魂,不明白活路何所指,所以迟迟不敢前来。”

    那声音叹道:“有说‘至死不悟’的,怎么连死了仍然不悟。”

    路星辰道:“那不能怪他,那不是他的生命形式范围之内的事,他不理解,那是常情。”

    那声音连连叹息,像是遇到了绝不了解的怪事。

    路星辰又道:“我也一样,我来了,但我的目的是找以前来的三个人,我相信他们也该转移来了,我希望能把他们带回去。”

    那声音道:“要是他们不愿回去走死路呢?”

    路星辰一字一顿:“那我希望能听到他们作出选择。”

    那声音和其他不少声音,又是一阵欷声,这才道:“他们都不愿意走活路……真是想引你们走活路都难啊。”

    路星辰道:“我已说过,什么是活路,我们根本不知道,当然不会上路。”

    那声音道:“先你来的那个知道,可是她也一样不愿意走。”

    怔了一怔,先来的那人是崔婷,她又怎知道活路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之间,路星辰也无法追究,只是道:“能让我们见面,能一起送我们回去吗?”

    那声音道:“可以。”

    他的声音才一入耳,路星辰就听到司空翼在叫:“喂!我已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人,走的路,就是人的路,不论那是什么路,我只有走,你们别拉拉扯扯好不好。”

    路星辰叫道:“司空翼!”

    可是才叫了一声,四面八方,突然之间,又全是光亮照耀,那种压力又再产生。路星辰心知转移又已开始,只是不知是一个人,还是连司空翼他们一起,心中又是焦急。

    这一次,过程快得多,突然之间,身上一松,光亮也消失。

    在强光消失,视线恢复的那一刹间,路星辰只看到那块板就在面前,有一只盒子正落向板上,和板在一起。两者正迅速变小,转眼之间,变得其小若尘,一眨眼间,就再也看不到了。

    就在这时,路星辰听到了崔婷和司空翼一起发出的叫声:“不见了,它不见了。”

    也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沈慕橙出现在门口。

    路星辰听到了沈慕橙的叫声,视线移开了刚才那盒子消失之处,才看到了沈慕橙,也看到了司空翼和崔婷。他们两人紧靠在一起,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他们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刚才那盒子的所在。

    几乎在同时,路星辰也看到了宋文琳,她也注视著那处,站定著,神情惘然。

    沈慕橙急步走过来,我们握住了手,沈慕橙问:“怎么样?”

    路星辰道:“我们全回来了。”

    这一点,其实是不用说的,人全在房间中了,大家都可以看得到。这时候,宋父宋母也冲了进来,大叫著,两个人一起把宋文琳拥在怀中,叫道:“ 女儿,你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们了。”

    路星辰轻轻一拉沈慕橙,退了出来,崔婷和司空翼也走了出来,先问:“沈万三的灵魂呢?”

    沈慕橙道:“不知道,他附在那板上,现在,那板也不见了,他只怕也……走了……”

    司空翼还不知道“沈万三的灵魂”是怎么一回事,大感兴趣,连连追问。

    他需要了解的事甚多,沈慕橙走过去,对宋文琳说了几句话,宋文琳点头答应,他们四人就告辞回家。

    一路上,路星辰已弄清楚,崔婷的情形几乎和自己一样。不同的是,她在一团光亮之中,和司空翼相会,而光亮中传出的声音的对话,内容和我一样。

    司空翼的情形,略有不同。他是在房间之中,不住地在思索宋文琳听到的呼唤是什么意思时,变化突然而来,以后过程,也和他们一样。

    他们都一致同意,经过了一个空间转移的过程之后,到了另一个空间,那个空间,就是那种蛙形外星生物所存在的空间。

    在那个特定的空间中,如果他们愿意,只要放得下原有的生命形式,就可以走上活路,不必再在必然的死路上走,走向死路。

    也就是说,可以摆脱原有的生命形式。

    不过,走上活路之后,是什么样的一种生命形式,一无所知。

    司空翼道:“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对于司空翼的这一个问题,宋文琳给了很是肯定的回答。宋文琳是应沈慕橙告别时的邀请,很快和他们会合,来作讨论的。

    宋文琳的回答是:“我们在那只盒子之中。”

    宋文琳的遭遇,和他们又有所不同,她偶然地听到了鬼魂的争吵,得到了那只盒子,又听到了不断要她走活路的召唤,终于令她心动,表示了一下愿意走活路的意愿,就经历了转移。

    然后,是在光亮笼罩下的对话,她知道自己有了奇遇,而且,她思想比较单纯,一时间也没有想到“走活路”等于是改变生命形式,所以,表示了乐意接受。

    那些蛙形生物,似乎很乐意助人“走活路”,但是也不勉强,要人多作考虑。他们给沈万三聚宝盆时,也曾请他一再考虑是不是真要富甲天下。由此可知,他们的作事方式,尊重他人的意愿。

    所以,宋文琳听到那声音道:“你再仔细想一想。”

    宋文琳回答:“让我知道在活路上是怎么一个情形,我才能想。”

    那声音道:“随心所欲,永无死亡,完全解脱,彻底自在。”

    当宋文琳叙述著,说出那十六个字时,心中怦怦乱跳。若是有一种生命形式,到达了那十六个字的境界,那实在是无可再高了。人的生命形式,与之相比,当真是太不足道了。

    路星辰心中又想,若是震惊在那环境之中,听到了这十六个字诱惑,只怕会下定决心,改变生命方式了。

    宋文琳当时却对这十六字个并没有像路星辰这样的震撼,她毕竟年轻,未曾经历过忧患,也不会强烈地觉得自己的生命形式有什么不好,所以她又问道:“就此可得?”

    那声音道:“当然你要放下。”

    宋文琳问:“放下什么?”

    那声音道:“放下你现有的一切。”

    宋文琳默然,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在外星人的眼中,像宋文琳这样一个平凡的地球女孩子,实在什么也不拥有,只是在死路上蹒跚前进的可怜虫。在外星人的眼中,就算是地球上的帝王将相,富商巨贾,也不外是在死路上步向死亡的可怜虫。但是,在宋文琳或任何地球人心目之中,任何人拥有的一切,就是一切,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所以宋文琳默然。

    对方也善解人意,当时就发出了一阵叹息声:“算了,不放下,不能上活路,你还是回去吧!”

    宋文琳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损失了什么,只是问:“我现在在哪里?”

    那声音道:“在宝盒中。”

    宋文琳大奇:“宝盒之小,我怎能。”

    那声音笑了起来:“现在,宝盒更小如微尘,然而你若能放得下,小若微尘和大如宇宙,也就绝无分别,你放不下,却也难明。”

    宋文琳说到这里,神情迷惘:“我确然不明所以。”

    司空翼道:“纳须弥于芥子!三千大千世界,原可以小若微尘,只看你心中如何想。”

    路星辰长长吸了一口气:“不错,那十六个字,听来极其诱人,是生命的最高境界,但要你放下了才能得到,你放得下么。”

    司空翼侧著头,认真地想了一会,才长叹一声,道:“放不下。”

    崔婷吁了一口气,嗔道:“你若是连我也想放下,我才不饶你。”

    司空翼又长叹一声,大有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概。路星辰和沈慕橙互望一眼,各自微笑,当然,那十六字虽然诱人,但大家也一样放不下。

第二百七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电话

    路星辰那个很少人知道号码的,又很特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时,路星辰在床上,老大不愿意地翻了一个身,看了看时间,是凌晨四时三十八分。

    路星辰一跃而起,这样的时间,有人打这个电话,那必然是有要紧的,或是很特别的事。

    急步走向书房,沈慕橙也醒了,发出了一下声音。这声音,在别人听来,可能毫无意义,但是却知道沈慕橙我表示: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支持!

    一进书房,在静寂之中,电话声听来更是惊天动地。路星辰一伸手,拿起电话来,就大声道:“好了,是哪一位仁兄?”

    会打这个电话来的,一定是极熟的朋友,所以也不必掩饰在这个时候,被人吵醒的不满。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咭咭”的笑声,一听这样轻松的笑声,路星辰就不禁一怔,因为那绝不是有急事的人所能发出来的。

    随著笑声,一个清脆的女声道:“是我啊,不记得我了吗。”

    路星辰明知那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可是分不出她到底是谁啊。

    事实上,很快,不一会儿,路星辰知道是什么人了。

    除了表妹诗诺,还会是谁。

    这个一直挺有个性的表妹,一直没有联络,忽然有了电话,也很令人高兴。

    路星辰打了一个呵欠,才道:“你啊,半夜来电,有何见教?”

    诗诺仍是不断笑著,一面笑一面说:“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沈姐在吗?”

    原来是找沈慕橙的,这时,沈慕橙已在书房门口,路星辰向她做了一个手势,按下了一个掣钮,以便听到她的对话。沈慕橙接过了电话来,才“嗯”了一声,就听得诗诺抢著道:“沈姐,你可是精通手语的?”

    路星辰呆了一呆,不错,沈慕橙精通手语,可是,就为了这个问题,她值得在凌晨四时打电话来问?

    沈慕橙却没有回答,路星辰起初不明沈,这个简单的问题,何以她还要想了才能回答,但立即就知道了,问题其实殊不简单,这证明在心思缜密方面,沈慕橙始终胜一筹。

    她在想了一想之后,道:“普通的一些,我自问可以应付。”

    诗诺立时叫了起来:“天!原来手语真有好几种!那专家倒不是胡说,冤枉他了。是啊,有可能连沈姐也不懂那手语呢!”

    她自顾自说话,乱七八糟,好在路星辰和沈慕橙都习惯了她的这种说话方式,但路星辰仍然不明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路星辰在和她对话,早就喝令她快些切入正题了,可是沈慕橙的耐性好,并不发问,反倒是她又问道:“手语还有特殊的么?”

    沈慕橙道:“有,有的只是少数人自创的,和江湖切口相类似。更有的是两个人之间才明沈的,那多数是夫妻、双生子、兄弟姐妹之间才用的,别人自然无法明沈他们自创的手语。”

    沈慕橙的这一番话,连路星辰也长了见识,诗诺突然又转换了话题,问:“沈姐,你可曾听说过‘四方堂’?”

    她们接著又解说了“四方”这两个字。

    沈慕橙一扬眉:“那是很久之前,一个由聋哑人组成的帮会。你们怎么会知道的?这帮会会众极少,取人极严,要死一个会众,才能补充一个,会众之中,颇有能人,你们怎么知道的?”

    诗诺又叫了起来:“原来真有四方堂这名堂,这个怪了!”

    听到这里,路星辰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诗诺的回答,却是路星辰再也想不到的,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向行事镇定之极的沈慕橙,听了之后,也大是错愕。

    诗诺的回答竟然是:“我,成了一个四方堂高人手中的人质!”

    这句话,虽然再简单也没有,可是一时之间,路星辰真的难以理解。

    首先,“成为人质”这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就算没有枪口对准了太阳穴,也多半有利刃加颈。可是诗诺却一直有说有笑,而且,笑得很是轻松,一点也不像是落到了他人手中。

    其次,她是何等样的身手,就算打不过人家,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就那么容易叫人抓了去当了“人质”。

    其三,什么四方堂不四方堂的,这种江湖帮会,大都是三五十年之前的事,早已风流云散,没有仅存者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活动。

    所以,路星辰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小丫头,又在胡说八道了!

    可是,路星辰一看沈慕橙的神情,严肃无比,也就不敢贸然发表意见。

    因为路星辰知道,沈慕橙对于江湖上各种古里古怪的帮会组织等等,知之甚详,她和她父亲沈老大两人,简直是这方面的小百科全书。

    路星辰听也没有听过“四方堂”这个名词,她一听就解说出所以然来,可知其中必有古怪。

    只听得沈慕橙沉声责问:“你曾欺侮残疾人来著?”

    诗诺急道:“没有啊,我怎么会做这种无聊之事。”

    沈慕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事情就有商量。”

    路星辰哼一声:“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个小丫头,不知在闹什么鬼!”

    诗诺叫了起来:“那四方堂的高手说,若是不听他的话,要有几百人死于非命!”

    路星辰愈听愈不像话,怒叱道:“叫那人向我说

    话!”

    诗诺又笑了起来:“他又聋又哑,只会特种手语,怎么能在电话中和你讲话?”

    这时,沈慕橙狠瞪了一眼:“你把事情经过,好好说一遍。”

    诗诺道:“只怕在电话中说不明白,你要来才行。”

    沈慕橙吸了一口气:“好,我来!”

    她一面说著,一面已回卧室去换衣服,路星辰失声问:“你在哪里?”

    诗诺道:“机场。”

    路星辰火冒三千丈:“哪里的机场?”

    诗诺却笑得欢畅:“当然是本市的机场,大哥,你也来,事情怪得很。”

    路星辰没好气,用力放下电话。沈慕橙动作快,已换好了衣服,并且向路星辰抛来了外套和长裤。一面下楼,一面穿上,动作难看,狼狈不堪。

    看沈慕橙很是焦急的样子,路星辰不以为然,上了车,就道:“别紧张,这个小鬼头,花样多得很,我才不相信她成了人质,身陷险境!”

    沈慕橙笑了一下:“看来确然不像,不过也难说得很,因为那四方堂中的人,行事……乖张得很,不能以常理度之。”

    路星辰道:“怎么一回事,听起来,有点像是武侠小说中的情节。”

    沈慕橙缓缓摇著头:“他们全是聋哑人、残疾人,在世上,自然难免受人欺负,所以行为偏激。他们第一代创始人,在明末年间,得遇高人,听说那是一个女子,还是某位武术大师的再传弟子。”

    路星辰听得兴趣盎然:“好哇,那是哪一位明朝武术大师的徒弟?”

    沈慕橙道:“年代久远,已不可考查了。”

    路星辰道:“好家伙,和明朝也扯上了关系!”

    沈慕橙狠狠瞪了一眼,路星辰说道:“对不起,我并无轻视之意。”

    沈慕橙叹了一声:“这四方堂中的人,最多的时候,也不超过五十个,却是人人各有所长。他们最恨的是欺躏残疾人的行为,一教他们遇上,虽然犯事的是小孩子,也绝不肯放过  ”

    路星辰听得悚然,也大是反感:“那他们会如何对付?”

    沈慕橙道:“爸告诉我,他们花长时间在对毒物研究过程中。那是他们自卫的方式,因为他们毕竟不如正常人,所以要另辟途径,谋求发展。”

    路星辰心知沈慕橙对各色江湖人物,都很尊重,所以一句话在口中打了一个滚,并没有说出来。

    路星辰想说而没有说的话是:想不到和毒手药王,也大有关连。

    沈慕橙续道:“他们的独门毒药,很是古怪,能令人在短时间内变成残疾。譬如说,他们知道有人在欺侮聋哑人,就逼那人服毒,服了毒药之后,那人便有十天八天,或是一个月半载,耳不能听,口不能言。那意思是叫那人也尝尝做聋哑人的苦况滋味,看他以后还会不会再去欺侮又聋又哑的可怜人。”

    路星辰听了之后,不禁默然,因为这样的行为,似乎很是公平。

    只是问了一句:“过后呢?”

    沈慕橙道:“他们对药物的控制,得心应手,到时,那人就恢复了正常。”

    路星辰摇头:“这只怕也是传说,若是有人欺侮失去了双腿之人,难道他们也能令那人断了双腿一个月,到时又再长出两条腿来?”

    沈慕橙道:“你倒真能夹缠不清,他们能令那人下肢麻木,动弹不得,一如失了下肢。”

    路星辰仍然摇头:“传说而已,岂可足信!”

    沈慕橙悠然道:“我还很小的时候,爸带我去见一个老朋友,那老朋友是一方大豪,爸去了之后,他家人却说他不见客。他和爸是极熟的,爸一路骂,一路闯了进去,谁也阻不住。”

    路星辰听沈慕橙说著,也不禁神往,想想沈老大行事的作风,一定是惊天动地之至。

    沈慕橙续道:“等到闯进内堂,见到了那老朋友,不禁大吃一惊。本来那老朋友是昂藏七尺之躯,神威凛凛的一条汉子,这时却弯腰拱背,十足是一个驼子,模样怪之极矣,我爸一问之下  ”

    路星辰挥言道:“莫非他因为欺侮了一个驼背人,所以被四方堂的人处罚的?”

    沈慕橙道:“正是。”

    路星辰仍然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要令人做一个短时期的驼子,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沈慕橙又道:“那大豪本身武功极高,可是他一说经过,更是骇人。”

    路星辰扬了扬眉,静听分晓。

    沈慕橙道:“他那天带了几个伴当去打猎,回程时经过一处野店,进去歇脚。那野店的堂倌是一个驼子,有一个哑巴正和他比手画脚,也不知在说甚么,驼子一路后退,恰好撞向那江湖大豪。江湖大豪怎能容人撞上身子,伸手就是一推。事出仓卒,他下手的力道,使得大了一些,一下子将那驼子推跌在地。这时,他想起了一句俗语:驼子跌斗,两头不著。所以笑了出来,怎知这一来,就惹了祸了!”

    路星辰听到这里,咋舌道:“无心之失,竟也要受如此重惩?”

    沈慕橙吸了一口气:“后来,我爸问明白了,那哑巴正是四巧堂中人,事情经过他全看到了。出手推倒驼子,是无心之失,可是笑就不该。笑,就是有心欺弄残疾人,就要受惩!”

    路星辰叹了一声:“这是野蛮人‘替天行道’的理论。”

    沈慕橙道:

    “我倒觉得理应如此,欺人残疾,是卑污行径,要受惩罚。”

    路星辰不争下去:“好了,后来怎样?”

    沈慕橙道:“那大豪正笑著,那哑巴就哇哇大叫,扑了上来,身法之快,如鬼似魅,竟然未容大豪省悟到发生甚么事,就已站到了身前,而且一伸手,已捏住了大豪的咽喉。大豪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之中,采取了两败俱伤的打法,一拳就打向哑巴的心口。”

    路星辰道:“嗯,一下子叫人抓住了咽喉要害,还能立即如此应变,此人武功大是不弱。”

    沈慕橙道:“不弱也不中用。他这里一拳打出,哑巴咧嘴一笑,竟然也一拳迎上去,两拳相交,大豪只觉得手骨欲碎,奇痛彻骨  ”

    路星辰听到此处,忙叫道:“等一等!等一等!这话不对头!”

    沈慕橙笑道:“是不对头,当年爸他老人家听到这里,也曾叫停。你且说,不对头在何处?”

    路星辰道:“你说,那哑巴已抓住了大豪的咽喉,大豪这拳不是在极远的距离出击,那哑巴如何有回击的余地,发力出拳相迎?就算他能在近距发力,也必然先缩臂蓄力,大豪的一拳,早已打中他心口了!”

    沈慕橙道:“说得好,当年,爸也是这样问。大豪叹了一声,望了爸半晌,才道:‘老大,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可曾听说过通臂拳?那哑巴就会这一门怪异的拳法,手臂随时弯转,硬是我一发拳,他就挥拳相送,而且力大无比,我手臂立时软垂下来!’”

    路星辰呆了片刻,“通臂拳”之名,在武侠小说“见得多”,但武侠小说中的武术,和现实生活的武术,全然是两回事,这是人尽皆知之事。

    原来,在现实武术之中,也真有“通臂拳”其事,当真是匪夷所思之至  因为这种武术,几乎是全然违反人体结构的。

    不过想深一层,传说的中国武术,几乎全和人身体的自然结构的功能,反其道行之,这才成为了一种特殊的本领。这其中就存在著一个十分值得深思的问题:是不是人对于自己身体的结构和功能,了解得太少了?

    这里所谓“人体的结构和功能”,指的是如今实用科学所提出来的那一套,全世界奉为圭臬。事实上,中国的许多有关人体结构功能的理论,就与这一套“科学化”了的,全不相同。例如中医的理论,就是其中之一,更不必说道家的气功了。

    所以,有不少不可思议的有关人体的现象,实用科学的理论无法解释,这只能说明,如今的实用科学,对人体结构的功能,所知极少,才会有如此的情形出现。

    话说转头,且说沈慕橙叙述当时的情形,说到那哑巴使出了通臂拳,一下子把江湖大豪的那一拳,顶了回去,且令得大豪手臂下垂,半边身子酥麻。

    那哑巴的动作,却快绝无伦,一抬手,已把一粒药丸塞进了大豪的口中。

    那时,大豪还被对方捏住了咽喉,口不得不张大。药丸一放进口中,那哑巴的手势,十分纯熟,手指略一使劲,那颗药丸已顺喉而下,吞进了肚中!

    那哑巴也在这时松手,身形一闪,到了驼子的身边,把驼子扶了起来,并且替驼子拍去沾在身上的尘土,颇是关切。

    这时,那大豪呆住了,冷汗直淋,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被迫吞下肚中的是甚么东西,若是穿肠毒药,他不知是不是有救?又若是甚么蛊毒之类,那岂非一生要受对方的荼毒?

    一时之间,倏而万念俱灰,觉得一生就此了结;倏而又觉得悲愤无比,要和那哑巴拚命,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心中更不知是甚么滋味。

    可是他人却始终呆在当地,汗如雨下。就在这时,眼前金光一闪,那哑巴又到了他的身前,这一次,哑巴的手中,却持著一块五寸见方的金牌。

    那金牌,显然是纯金打就,金光夺目。哑巳把金牌直送到大豪的眼前,大豪的双眼,虽然已被汗水弄得视线模糊,但倒也还可以看到,那块金牌上镌著“四方堂”三个篆字。

    大豪毕竟是在江湖上闯荡过几十年的人,而且,这时,他的身子已开始渐渐收紧,不由自主,头向下低,身向前弯。江湖上种种有关四方堂的传说,都一起涌了上来,他知道自己因推倒了那驼子,遇上了四方堂的高手,要受惩罚了。

    他挣扎著,哑著声问:“要……我做多久驼子?”

    那哑巴不知是否凑巧,还是知道大豪有此一问,就在此时,向大豪伸出了三只手指来。

    三只手指在大豪面前一晃,那哑巴身影一闪,已经出了店堂。

    江湖大豪只觉得全身四肢百骸,无不在渐渐收紧,他几个伴当,直到此际,才定过神,围了上来,大豪忙道:“快护我回去!”

    还没有到家,半途上,大豪的腰,就直不起来了,变成了驼子。

    他起初还希望,那哑巴的三只手指,是代表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腰背依旧,他就希望是三天,三天过去,还是直不起身子。等到白老大父女见到他时,已经过了三十多天,一个多月了!

    路星辰听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忙问道:“结果是多久?难道是三年?”

    沈慕橙道:“不,是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他一觉醒来,身子已挺直如昔,药性已过去了,从此之后,他见到了残疾人,尤其是驼子和哑巴,简直如老鼠见到了猫一样,再也不敢有丝毫得罪之意,并且逢年过节,还广施善财给残疾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现场情况

    路星辰叹了一口气:“四方堂的高手,武功如此之高,平时……都做什么?”

    沈慕橙道:“劫富,济贫,有残疾的贫人,得他们的好处者,不计其数。”

    路星辰默然片刻,路星辰疑问:“这么一个冷门的帮会,何以你对让他们知道得这么详细?”

    沈慕橙微笑,却并不回答路星辰的这个问题,路星辰明知其中必然大有文章,古怪甚多,正想追问,忽然听到警车的呜呜声不绝于耳。

    其时,他们已将驶上通往机场的大道,面临一个三岔路口,只见三条路上,都有大队警车疾驶向前,分明是驶向机场而去的。

    路上的其他车辆,见了这种阵仗,都驶向一边,减慢速度,有的乾脆停了下来。

    路星辰一见这等情形,失声道:“不好,机场中发生的事,远比我们想像的严重!”

    沈慕橙居然好整以暇,纠正了一个字:“远比你想像的严重。”

    那意思是说,她早已想到事态严重,只是路星辰后知后觉而已。

    路星辰想起她在接到了诗诺的电话之后,确然很是紧张焦急,可知她确然比路星辰知道得早,所以路星辰也无话可说。

    路星辰非但没有减速,反倒加快了速度,这时,后面有两辆属于警方的中型吉普车追了上来,想是嫌没有让路,大响喇叭,以示警告。

    本来,路星辰的车经过改装,性能之佳,要高出追上来的车子许多倍,大可不加理会,加速前进,就可以把它们抛开去。

    可是,那两辆吉普车其中的一辆,却恶劣之至,在路星辰还没有来得及加快之前,竟然疯了一样,冲了上来,在车尾,重重撞了一下!

    虽然没有即时让道给执行任务的警车,有不是之处,可是警车的行为,也未免太猖狂了。要不是在被撞之后,立时踏下油门,车子绝尘而去,再给他撞上两下,怕要车毁人亡!

    连一向不动气的沈慕橙,也不禁扬了扬眉,路星辰“哼”了一声:“赶路要紧,记得他的车号了?”

    沈慕橙点了点头,路星辰的车已驶上了通往机场的大道,只见前面,四辆警车,一字排开,阻住去路,同时有一大块告示牌,上面写著怵目惊心的红色大字:“警方执行紧急任务,此路已封!”

    路星辰只好停了下来,只有响著警*号的警车,可以疾驶向机场。

    沈慕橙道:“大事情,听听收音机怎么说。”

    一言提醒了路星辰,忙打开收音机,恰好听到特别报告:“本台最新消息,机场发生大规模劫持人质事件,约有超过三百名人质,被一男两女劫持,目的似是想阻止飞机起飞。警方特种部队正在紧急应付,赴机场的路,已被封锁,请驾车人士注意。”

    才听到这里,“蓬”地一声响,一阵震动,路星辰的车尾又被撞了一下。这一下,由于车停著不动,所以更是剧烈,若非路星辰和沈慕橙的身手,懂得在紧急中如何保护白己的身体,非受伤不可。

    他们互望了一眼,沈慕橙笑了一下:“不必教他怎么做人!”

    路星辰被沈慕橙一说,也立时心平气和:“对,为什么要使他变得聪明?”

    说话之间,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已经自吉普车上跳了下来,他下了车之后,一伸手,一拳打在路星辰的车顶之上,又立时一脚踢向车门。

    路星辰刚想下车,调侃他几句,另一辆警车疾驶而来,在车中传出了一下呼喝声:“你又在生什么事?”

    那警官一怔,一副愤怒之色,指著路星辰的车:“我要拘捕这车的司机!”

    驶来的车中,一个穿便服的人下车,路星辰一看到他,就笑了一下:“有人替我们挡麻烦了!”

    那下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路星辰所熟悉的宋飞。

    他显然早已认出了路星辰的车子,也知道路星辰在车中,所以急步向前走来。

    其时,那高个子已想拉开车门,拉之不开,对车子踢了几脚,竟然拉出了佩枪,就待射向门锁。

    宋飞抢过来,飞起一脚,踢向那警官的手腕。那人看来高大威武,行动也如凶神恶煞一般,可是却很是脓包,竟未能避开宋飞的这一脚,一下子被宋飞踢中,手中的枪,直飞向天。

    就在这时,沈慕橙倏地自另一边车门穿出,一下反弹,上了车顶,在车顶上略一借力,跃起两公尺高下,就在半空之中,把那柄枪接在手中,再轻轻巧巧,落下地来,当真是兔起鹘落,好看美妙之至。

    沈慕橙落地之后,把手中的枪倒转,还给宋飞,笑道:“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当家的不识趣,只怕要成枪下冤魂了!”

    宋飞的神情尴尬之至,想道歉,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想要责备那人,但想必由于那人实在太凶顽,朽木不可雕,骂了也是白骂,更不知如何开口。

    他通红了脸,一顿足,连声道:“真是……真是……”

    这时,路星辰也下了车,那人 在惊呆中定过神来,神色悻然,大声道:“宋警官,你。”

    宋飞

    冷冷地道:“上头已命我全权处理此案,这两位,是我请来相助的!”

    那人傲然道:“哼,那我就带人撤退!”

    宋飞道:“不,你那一部分人,暂时归我指挥,这是命令!”

    宋飞说著,把枪向那人递了过去,那人伸手接过后就走了。

    路星辰向宋飞道:“机场的情形怎么了?”

    宋飞一挥手,突然冒出了一句令路星辰和沈慕橙两人都愕然的话来。

    他道:“诗诺这活宝贝,这次闯大祸了,谁也保不住她!”

    路星辰惊讶道:“她怎么呢?”

    宋飞道:“她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劫持了超过三百名人质,要胁机场停止运作二十四小时,什么飞机都不准起飞。”

    路星辰更是骇然:“你误会了吧!我们接到她的电话,说是她成了人质,要我们立即前去解救!”

    宋飞闷哼一声:“可是我接到的报告是,机场警卫的武装,全是被一个身穿红衣、来去如飞的美女解除的,难道会有错?”

    沈慕橙道:“别在这里争了,去到现场再说。”

    宋飞提议:“上我的车,随时可知最新的情况。”

    路星辰和沈慕橙一跃而上,宋飞也跟了上来,一个年轻的警员驾著车。宋飞一上车就说:

    “报告最新的情况!”

    通讯仪中立时传出了报告:“没有大进展,被劫持者之中,有感到不适,需要就医者,都被释放。劫持者的目的,还未曾弄清,只是不让所有飞机起飞。”

    宋飞道:“那一双红衣女子,是怎么一回事?”

    报告道:“不清楚,她动作快绝,和主要劫持犯是……一气的!”

    路星辰喝道:“说话要负责,有什么证明?”

    作报告的显然不知道插言的是谁,犹豫了一下,才道:“她……缴了警卫的武器,一起放在劫持犯身前,由劫持犯使用。”

    宋飞吃了一惊:“有多少武器被……缴去了?”

    报告的声音苦涩:“单是自动步枪,就有三十二支之多,全上足了子弹。”

    路星辰也吃了一惊,一个人如果手头拥有三十多支上足子弹的自动步枪,那么,劫持上千人,也足够了!

    由此可知事态的严重,实是超乎想像之外。

    沈慕橙沉声问:“请问清楚,那个红衣女子,究竟是什么角色?”

    宋飞照沈慕橙的话问了,报告有点迟疑:“不是很确定,她自称也是被劫持的,可是却又一直在替劫持犯做事,不但帮他搜集武器,而且,还帮他发号施令。”

    听到这里,沈慕橙打断了话头:“等一等,她能和那个聋哑人沟通么?”

    报告又迟疑了一阵:“也不能肯定,那聋哑人能使用的手语,警方的手语专家一点也不懂。可是,不准所有飞机起飞的要求,却是那个女子提出来的,她说,那正是聋哑人的要求,也不知她何由得知。”

    路星辰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拍打一下,因为事情看来乱成了一团,简直是乱七八糟,到了难以弄得清的地步。

    宋飞追问:“那为何一上来,说是有一男二女,三个人劫持人质?”

    报告道:“情况一上来,极其混乱,现在也很混乱,所以才有这样报告。事实上,那两个女子的身分,很难确定,她们自称也是被劫持者,声称若不照那聋哑人的意思行事,聋哑人就要伤害其他的人质。但是也有可能,他们本是同党,作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事后可以置身事外,不被追究。”

    路星辰再插了一句口:“那聋哑人没有进一步的要求?”

    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他只是不断发出十分惊人的吼叫声,可是根本不知道为了什么,就算他有要求,也没有人懂。”

    路星辰自言自语:“哼,事情可算麻烦之极。”

    宋飞也喃喃道:“麻烦之极。”

    沈慕橙却道:“等到了现场再说。”

    说话之间,车已驶抵机场大堂的门口,只见附近全被警方封锁,至少有数百名警员,配备各种武器在戒备。我们首先看到的,却是诗诺。

    只见她照例是一身红衣,站在一辆车子的顶上,正在向警方发话。两人道:“怎么警方的最高负责人可没有来?再不来,人质可能受到伤害了!你们别乱来,我们已请了路星辰、沈慕橙来,事情一定可以和平解决,一定可以!”

    路星辰又好气又好笑,心想真是幸运,是他们先赶到。若是给那脾气暴戾的警官先赶来的话,看到她这种说话的态度,只怕已经下令开火了。

    路星辰首先跨出车去,忍不住叱道:“你,在胡闹些什么!”

    她一见了我,大是高兴,可是路星辰一开口就责备她,又令得她大是气馁,她委屈道:“你总是不问情由就责怪我!”

    宋飞和沈慕橙也出了车,立时有三个警官跑前过来,向宋飞行礼。

    沈慕橙已道:“我们先进去再说。”

    诗诺也在叫:“我先进去再说,可是不能有人带武器!”

    宋飞忍不住道:“你是劫持犯的代言人?”

    诗诺一翻眼:“听不听由你,可是我认为,激怒那人,绝非好主意。”

    宋飞道:“当然,那人手上有许多武器,这些武器,都是你为他夺来的!”

    宋飞对诗诺的指责,可说严重之至,路星辰立时想替她们说几句话  虽然她的行为很怪,但是相信她这样做,必有原因。

    不过路星辰还没有开口,一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根本不必说什么了。因为她笑嘻嘻,一副不在乎的神色,丝毫也不觉得事态严重。

    她道:“我也没有办法,那人用杀害其他人质来要胁我,我只好依他的主意行事。再说,要是这些武器的主人不合作,我怎能顺利得手。对不对?”

    她伶牙俐齿,说得宋飞哑口无言,神情尴尬,路星辰忙打圆场:“好了,进去看情形再说。”

    正说著,只听得机场大厦之中,传出了一阵可怕的吼叫声。

    那声音洪亮之至,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一听就知道,发出吼叫声之人,有著过人的肺活量。这阵吼声,突如其来,确然也有风云变色之威。

    诗诺忙道:“快进去吧,他又在生气了!”

    宋飞闷哼了一声,向他的手下摆了摆手:“你们仍守在外面。”

    几个警官答应著,诗诺在前,路星辰、宋飞、沈慕橙在后,一起走了进去。

    两扇阔大的自动门才一移开,就看到了机场大堂中的奇景。

    只见各色人等齐全,正是一个大型机场中应有的各种各样人。

    但是在正常的情形下,这许多各色各样的人,都在忙碌地活动,各有各忙,凌乱一片的。而此时,所有人都如同泥塑木雕一样,静止不动,像是一切都停顿了一样,这就显得怪异莫名了。

    令得所有人一动也不动,而且鸦雀无声的原因,也一看就明白。

    在一个角落处,有一座颇高的柜台,就在那柜台上,堆著一堆自动步枪,在枪堆之后,站著一个人。这人,下半身被堆得很高的枪枝所阻,自腰以上,则露在枪堆之后。

    乍一见这个人,实在无法不令人吃惊。何人难免,我和沈慕橙也不例外。

    只见其人肤色如铁,比黑人还黑,若不是他的脸形没有黑种人的特徵,一定把他当是黑人了。

    他肤色黑而亮,自腰以上,**,肌肉盘虬,每一块凸出的肌肉,像是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生命,可以看到它们在跳动活跃。

    他粗壮的手臂抬著,巨大的双手,一手捏著一柄威力强大的自动步枪。他又居高临下,再加上他那副神威凛凛的卖相,所以没有一个人怀疑自己的生命,正在此人的控制之下,所以才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出声。

    那人的姿态,威武之至,他们进来时,他正在仰天吼叫,看不清他的面目。

    他叫了一阵,诗诺已飞掠到了他的身边,他这才止住了吼声,低下头来。

    一看他的长相,我又是一呆。

    只见他头上光秃,一样的漆黑铮亮,半根头发也无,五官甚小,挤在一起,那情形古怪之至,如鬼似妖,只有半分像人。

    这个怪人,自然就是诗诺口中的“四方堂高手”了,造形如此奇特,和他的古怪江湖身分,倒是相当配合。只不过这样的一个人物,应该是属于古代的,行动也应该是劫法场,大叫“刀下留人”什么的,才合适一些。如今双手都提著自动步怆,在机场劫持了几百名人质,这未免太现代化了些,大是格格不入,也正由于如此,所以看来格外怪异。

    诗诺一到了他的身边,倏然分开,一边一个,站到了那人的左右。那人看看左,又看看右,挤在一起的五官乱动,口中荷荷有声,神情又古怪又滑稽。

    看来,他对诗诺一模一样的长相,极有兴趣。这自然也能对他起情绪上的安抚作用。路星辰立时把这一点向宋飞提了出来:“你看,那人一见到她就安静了下来,由此可知,人质不受伤害,她的作用甚大。”

    宋飞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也点了点头。

    沈慕橙在这时,沉声道:“你们谁也别动,宋飞,传令下去,谁也不准妄动,我去和那人交谈。”

    沈慕橙此言一出,路星辰不禁大奇。

    因为这时,有两个警方的手语专家在,离那怪人不远,诗诺正在和那怪人不断打手势,比画著,想要沟通什么。

    可是那怪人只能懂简单的手势,无法作进一步的沟通。

    那两个警方的手语专家叫:“没有用的,他根本不懂手语!”

    诗诺不服,反道:“他懂手语,只是你们不懂他的手语!”

    那怪人在比画之中,有时动作古怪之至,会连身子一起动作,而且,连五官也一起在动,分明这些动作之中,都包含著一定的讯息,只是无人能懂而已。

    沈慕橙却突然宣称,她能去和那怪人“交谈”,难道她竟懂得四方堂特有的语言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突发情况

    路星辰正想著,沈慕橙已向前走去。这时,大堂中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只有沈慕橙一人在向前走。那怪人颇是机灵,也立时发觉,立时一声怪吼,手中的自动步枪,向沈慕橙挥动,那意思是叫沈慕橙别动。

    沈慕橙站定,双手高举过头,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同时腰肢扭动,厥状甚怪。

    如果不是场面很是紧张,看到沈慕橙的这种怪模样,路星辰真会大笑起来。

    沈慕橙做了这些怪动作,还没有再站直,就听得那怪人发出了一下巨吼声。

    那是一下真正的巨吼,声响之大,全然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路星辰被震得整个人跳动了一下,几百人,人人失色,不少女性,不由自主,失声尖叫,有的甚至哭了起来。那实在是由于在实际生活之中,谁也想不到,一个人竟然可发出如此巨大的声响之故。

    那人一面吼叫,一面身形陡长,像是巨人一般。原来他刚才并不是站著,只是坐著或蹲著,由于下半身被枪枝所掩遮,所以看不真切。

    这时,他才真正站了起来。

    那人一站了起来,全场所有人,又一起静了下来。

    因为他身形极高,是一个真正的巨人,他约有两公尺半高下,眼前这个人,个头超高,而且就著一站起来之势,**的上身如盘虬般的肌肉,跳动不已,充满了强劲之极的动感,简直是人体美的极致,具有极强的震撼力,所以才使得适才惊惶无比的群众,一下子又静了下来。

    他站起来之后,五官挤动,神情高兴之极,也意外之极,立时举手投足,做出了一连串的怪动作来。

    沈慕橙也报以一连串更怪的动作,不但手舞足蹈,手指闪动不已,而且还有身体的大动作,包括了两次踢足过头,身子跃起,在半空之中,三百六十度转体,和三个原地后空翻在内。

    总之,怪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那怪人一面发出连连的怪吼声,一面也还以各种各样的怪动作。

    那些古怪的动作,有许多,一定要身经极艰难的武术训练的人才可以做得到。

    这时,路星辰也可以知道,沈慕橙和那怪人的一连串怪动作,正是“四方堂独有手语”,他们两人,正在通过这种特别之极的方法“交谈”。

    这种情形,把所有人看得目定口呆。

    由于那怪人早已把手中的自动步枪扔去,所以实际上,所有人都已不再受威胁了。

    可是,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奇特,一个美丽之至的妇人,和一个巨无霸,不断做出千姿百态的怪动作,又是诡异,又是怪诞,所以人人看得目不转睛,也没有人想离开去。

    诗诺不知在什么时候,闪到了路星辰的身边,拍手欢笑,叫著:“沈姐真行,真能和他交谈!”

    路星辰已经揉了几次眼睛,因为实在不知道沈慕橙何以会“四方堂手语”,看起来,这种特别的“语言”,很是复杂,绝不是一朝一夕所学得会的。

    这时,沈慕橙和那怪人,身子的大动作已不再那么多,但是双手十指的动作,又快又繁复,看得人眼花撩乱。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自然没有人能懂得他们“交谈”的内容,只好眼睁睁地看著他们。

    只见沈慕橙渐渐现出惊讶的神情来,而且,惊讶的程度,愈来愈甚。

    这使人知道,两人“谈话”的内容,一定古怪之至,因为沈慕橙绝非大惊小怪的人。

    路星辰性急,叫道:“先说一点来听听,究竟是什么事?”

    沈慕橙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各位听了,这位一点恶意也没有,他不顾一切,是来搭救各位生命的。”

    沈慕橙不开口,事情已令人摸不著头脑的了,可是沈慕橙一开口,莫名其妙的感觉,顿时增加了十倍。

    这人在机场劫持人质,大闹一番,竟是为了搭救人命来了?

    这真是从何说起?

    宋飞首先问道:“这人。”

    可是,他才说了两个字,事情突然之间有了变化,只听得有人一声大喝:“谁也别动,全部趴下!”

    一时之间,以为又来了一个劫持者,可是路星辰却一听,就认出发出叫人趴下命令的,正是曾和自己发生争执的那个暴戾之极的人。

    循声看去,果然是他,只见他带著几个人,手持武器,冲了进来。

    宋飞大喝道:“你干什么?”

    那人厉声道:“捉贼!你不采取行动,我会向上头报告!”

    他一面说,一面冲向那怪人,这时他的行动,看来英勇无比,只是无法肯定,若那人手上也有自动步枪时,他也会如此英勇?

    路星辰、沈慕橙和诗诺齐声叫:“别乱来!”

    呼喝声敢说在大堂之中,人人可闻,但是却止不住那家伙的英勇行为,他一下子冲到了那怪人的面前,手中的自动步枪,已直抵住了那怪人的腰际,由于那怪人的身形太高,而那家伙却只是普通的小个子,所以带枪相对,及腰而已,无法再高。

    宋飞在这时,也大喝一声:“快后退,这是命令……”

    可是这时,事情已发生了,别说他,就算是领导命令,也不管用了!

    只见那巨人失是

    低头向抵在自己肚子的枪望了一眼,立即现出极厌恶的神情,一伸手,抓住了枪管,向上便举。

    这一下动作突兀之至,路星辰相信那家伙的一定受过极好的枪械使用训练。

    可是,再好的训练之中,也不会有这样的模拟情形出现。用枪抵住了对方的肚子,已经是全然占优势的情形之下,会出现那样的变化!

    大个子的身形高,握住了枪管,向上一扬手臂,不但令得那家伙手臂上扬,而且双脚也几乎离地。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有应变的急智,或是若干自知之明,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立刻松开握枪的手,连滚带爬逃开去。

    这样做,可能很难看,但实在是全身而退的最佳方法。不单是那家伙当时的情形,应该当机立断,立刻放手;在许多人彻底失败之前,也大多数有这样一个及时放手的机会。

    只可惜能把握住这样最后一个机会的人不多,而这个机会,却是稍纵即逝,自此不通的。

    那家伙既无应变的急智,也没有自知之明,而且更加愚蠢无比,迷信自己手中的力量,他竟然在那时候,扳动了枪机。

    一阵枪声,听来刺耳之至,子弹一起射向上,射得大堂之上的装饰,纷纷下坠。现场却并不见得混乱,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在令人目定口呆,就算有一些装饰的碎片跌下来,落在头上,也顾不得躲开了。

    那家伙之所以会扳动枪机,可能他想:你伸手握住了枪管,我一发射,你能不放手么?枪管在子弹高速通过,发射而出之际,会产生高温,绝非普通的血肉之躯所能抵受,非放手不可。

    可是那巨人却不是普通人,他伸手之际,路星辰已看到,他那一双大手,五只手指奇短,掌心粗糙无比,分明是练过铁砂掌之类的功夫。这种功夫在练的时候,手掌就要不断在极热的铁砂之中插上几千万下,再配合特殊的药物,把手掌的皮肤变得坚强无比,自然也不会怕枪管发出的高温了。

    在枪声之中,宋飞狠狠地骂:“笨蛋!”

    路星辰摇头道:“蠢。”

    枪声响著,那巨人左手一伸,却已抓住了那家伙的头发。

    这一招,大失高手风范,可是却实用之至。他一抓住了对方的头发,手臂一振,便将对方直提了起来,双脚离了地。

    那巨人把对方提到了和自己面对面的地步,瞪大著眼,盯著对方,两人的鼻尖,相距不超过二十公分。

    那家伙一直手指扣在枪机之上,直到一梭子弹完全射完,巨人的手,始终握在枪管之上,没有松开过,所有的子弹,一起射向大堂的天花板上。

    子弹射完,那家伙还有一手两脚,可以活动,他被人抓住了头发,悬空提著,滋味自然不好受,一面挣扎,一面一拳打出。

    那一拳的力道也不轻,“砰”地一声,打在巨人的头际。巨人咧嘴一笑,那警官却怪叫起来,只见他的手已捏不成拳,手指立时红肿了起来。

    宋飞又狠狠地骂:“笨蛋!”

    这时,巨人向沈慕橙望去,沈慕橙做了几个手势。事后,沈慕橙十分肯定地说:“我只是要他把人放下来,可是想不到他用这个方式来放。想是他心中极恨那人,但又不得不听我的话,所以才如此的。”

    沈慕橙这一番解释,确有必要,因为若引起误会,以为沈慕橙要借巨人之手,对付那家伙,这就不好了。

    那巨人一看到沈慕橙的手势,发出了一下吼叫声,突然一个转手,已把那家伙托了起来,变成头下脚上。这时,那家伙再凶狠,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只见那巨人托著那家伙,双臂向前一送,便将那家伙送得向外,直飞跌出去。

    路星辰一看这情形不对,这巨人一送之力极大,那家伙落地之后,不死也得重伤,所以发一声喊,疾掠而出。

    一来,也不想那家伙受重伤;二来,也想那巨人看看,除了他之外,这世上还有能人,所以,这一掠而出,蓄足了架势。

    那时,诗诺也已发动,她的身法,何等之快,但却也未赶过路星辰。

    路星辰疾掠而出,已赶过了被巨人抛出的家伙。那家伙在半空之中,跌来,路星辰一赶过了他,立时双手齐出,托向他的身子,一下子托住了。可是却不料那巨人的一抛之力,大得出乎想像之外,一股大力,如狂潮一般涌了过来。眼看无法站稳,非跌倒在地不可,而且,不知在跌翻在地之后,还会出什么丑。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也就在此时,诗诺刚好赶到,一边一个,伸手抓住了那家伙。

    那一抓,把力道卸走了一部分,路星辰一提气,这才算是站稳了脚跟,不至于摔倒。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把那家伙放了下来,向巨人看去,只见巨人面有惊讶之色,彷有人能把他抛出去的人在半空之中接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一样。

    路星辰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明知若不是诗诺及时赶到,非当场出丑不可。

    由此可知那巨人力道之大,不可思议。

    那家伙被路星辰放下来之后,木然而立,看来已吓得灵魂出窍了!

    路星辰伸手在他的后颈之上,用力拍了一下,他才发出了“哦”的一声,道:“小朋友,你那鲁莽冲动的习惯

    ,要改一改了,不然,死了还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话来。宋飞大声下命令。过来两个警官,挟著他走了出去。

    沈慕橙这时已走向那巨人,她居然伸出手来,那巨人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慕橙向宋飞道:“他没有恶意,一点恶意也没有。”

    这时,机场大堂中反倒乱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许多人来,围住了宋飞、沈慕橙和巨人,一个看来是机场主管,正大声吼叫:“快通知各部门,照常运作。”

    沈慕橙沉声道:“不行,机场在明日凌晨之前,要停止一切操作。”

    那主管和好几个人齐声反问:“为什么?”

    路星辰听得沈慕橙这样说,心中也惊讶之极,还在心中问著“为什么”,所以也急于听沈慕橙的回答。

    怎知沈慕橙却没有回答,神色为难,向路星辰望来,分明是求助,要路星辰回答这些人。

    路星辰不禁叫苦不迭,自己如何知道为什么?

    这时,那些人更是声势汹汹,那主管更是大声叱喝:“别理她,全是疯子。”

    他一骂沈慕橙是“疯子”,这已激怒了路星辰,向著他冷冷地道:“你不是疯子,你不肯听我们的忠告,是不是因此有了任何意外,你都负责?”

    路星辰这样说,其实也只是虚惊一招,因为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但是却知道这一类主管人员的习性,最怕的就是对什么事负责。这一点,只要看看有什么事发生之后,一切主管者都必想尽方法推卸责任,就可以知道了。

    果然,路星辰这样一说,那主管就一怔,但仍然声色俱厉:“会有什么意外?”

    路星辰连声冷笑,虚张声势:“先别问什么意外,总之,你已接收警告,只是你一意孤行,这里许多人都可以证明。任何意外,你是不是负责?”

    这一次逼问,令得他脸色难看之至,声调也缓和了下来:“没有具体的事实,只是虚言恫吓,我不能因此停止机场的运作。”

    被一轮毫没来由的进攻,对方分明已经退了一大步,要是举不出具体的事实来,他做为机场的主管,难以使机场运作停顿。

    可是,叫路星辰举出具体的事实,哪里举得出来,只好向沈慕橙望去。由于刚才接过了她的“棒”,她已有机会思考如何应付的方法,所以这时,她的神态,看来很是从容,她向那巨人一指:“这位先生说,会有航机失事,自空而堕,爆炸,事故重大,举世震惊!”

    操作机场的人,自然忌听这样的话,所以自那主管以下,几个高层人员尽皆变色。

    那主管道:“他……这位先生,如何知道?”

    沈慕橙悠然道:“推想,或者是他放了炸弹。或许不是,只是推想。”

    那主管又惊又急向宋飞大声问:“警方怎么说?”

    看宋飞的神情,一望而知,他的心中也是疑惑之至,不明白沈慕橙何以要如此。

    可是他却也从经验知道,路星辰有时还会胡来一气,但沈慕橙决计不会,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有原因,只是一时说不明白而已。

    由于他对沈慕橙有信心,所以他吸了一口气:“警方同意,为了安全,机场全部运作停止二十四小时,等候警方作紧急调查。”

    在他们和主管交涉期间,路星辰一直在留意那巨人的动静,只见他的神色,一直很是紧张,双手紧捏著拳,令得粗大的指骨不时发出“格格”声来。

    直到这时,宋飞这样说了,沈慕橙也立即向他作了说明,那巨人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陡然松弛了下来。

    看来,机场停止运作,对他来说,极其重要。

    路星辰这时心中想,这巨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古代人”,的意思是,他是一个和现代社会脱了节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和飞机这种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应该不发生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如此关切一个机场是否运作,还要如此大阵仗、大动作来达到目的?

    这自然只是心中的疑问之一,事实上,心中的疑问极多,不能一一列举。

    机场的几个主管,悻然离去,只有一个年纪较轻的,留了下来,自我介绍:“我叫周健,是机场控制室的副主任,我想留下来,和各位一起了解事情的进展,不知道是不是可以?”

    路星辰对他这种态度,很是欣赏,忙道:“可以,当然可以,而且必须!”

    要一个机场停止运作,而不让机场的管理人员参与其事,那自然说不过去。

    路星辰又补充:“事情可能很怪,我的意思是,发生的事,可能不能以常理去理解。”

    周健摸了摸他头:“我早有此心理准备,这事,当然都不能以常理去理解。”

    路星辰笑:“究竟是甚么事,我到现在为止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周健很是机伶:“看来,沈小姐大有头绪?”

    沈慕橙道:“我也没有!”

    这时,在宋飞的带领之下,一众人向驻机场的警方办公室走去。

第二百八十章 双程的生命

    那巨人紧随在沈慕橙的身边,别看他如此高大,而且,毫无疑间,武功绝顶,可是动作神情,对沈慕橙的那种依赖的眼神,十足像一个小孩子  虽然估计他的年龄至少在五十以上。

    像那巨人这一类型的人,最难从他的外型去估计他的年龄,但他是一个成年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到了警方的办公室,人人不约而同望定了那巨人,虽然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问,但是却又每一个人都不知如何发问才好。

    办公室并不大,人又颇多,很是挤迫,可是诗诺偏像蝴蝶一般,在陈设和人与人之间,穿来插去,令人眼花撩乱。

    好几次,她在路星辰身边经过的时候,路星辰都伸手想把她抓住,可是总差那么一点,她的身法,实在太快,难以如愿。

    还是周健先开口:“是不是可以让我先知道,这位先生,为什么要机场停止运作?”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望著沈慕橙,显然是他知道,沈慕橙是唯一能和那巨人沟通的人。

    沈慕橙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各位,事情有些不可理喻,我只是照实说。”

    大家都没有异议,诗诺也停了下来。

    沈慕橙道:“这位大哥说,因这个机场起飞的飞机之中,有一架会在空中爆炸,导致好几百人丧生,所以他要机场停止运作,以防止惨剧发生。”

    沈慕橙不说明原因,人人莫名其妙,可是她一说明了原因,大家更是莫名其妙,至少路星辰是如此。

    在办公室中,不超过十个人,但一听了沈慕橙的话,个个反应相同,都发出了表示不明白、不满意,和觉得很怪诞的声音。而且接下来,几乎人人都张口发问,一时之间,什么也听不到。

    沈慕橙高举双手:“一个个发问,我会代问这位大哥。”

    她一面说,一面又用那古怪之极的手语,向那巨人“说话”,想来是在徵询巨人的意见,是不是肯回答她转达的问题。

    在这时候,路星辰实在忍不住,先爆出了一个问题:“你怎么会这种古怪手语的?”

    沈慕橙立即回答:“这问题,可以迟一步再说。”

    那巨人也立时有了回应,沈慕橙又叹了一口气:“谁先问?”

    周健和诗诺齐声道:“我。”

    说了之后,他们互相又让了起来,“你先说”,“你们先说”,我大喝一声:“都不说,我先说!”

    路星辰立刻把问题提了出来:“这人有预知能力?”

    这个问题,自然也是别人想提,而没有提出来的。所以,路星辰的话一出口,立时有一片响应之声。

    而且,路星辰也相信,其他人一样,都预期沈慕橙会有肯定的答案  在自己的经历之中,曾经有过遇到有预知能力的人的经过,就算眼前这个巨人有预知能力,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可是,沈慕橙摇头:“不,不能说他有预知能力,不能。”

    她强调了“不能”,也就是说,那巨人并不是有预知的能力。

    这样的回答,虽是意外,但也不是极其不解,因为还有第二个问题。

    但对周健来说,却是惊讶之至,当提及“预知能力”时,他已瞪大了眼。及至沈慕橙否定了这个问题,他的神情更是怪不可言,立即问:“他没有预知能力,怎知飞机会有失事?”

    他在急忙之中,把“会有飞机失事”说成了“飞机会有失事”,听来有点像是外国人在说中国话。不过在那样的情形下,并没有人理会他。

    沈慕橙并没有理会周健的这一问,只是向路星辰望来,她自然知道,路星辰会有第二个问题提出来。

    路星辰的第二个问题是:“这巨人,他有在时间中旅行的本领?”

    周健听到了“在时间中旅行”,更是神情怪异莫名。

    沈慕橙想了一想,仍然摇头:“也不能说他有在时间中旅行的本领!”

    沈慕橙竟然又一次否定了路星辰的问题,那确然令人意外,一时之间,路星辰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诗诺也嚷了起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健忽然也叫了起来:“我知道了!”

    他的呼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沈慕橙的眼神之中,更充满了鼓励之意,请他说出来。

    可是他一开口,却令人大失所望,引起了一片嘘声。

    他竟然道:“他一定是发烧说胡话。”

    他一开口,嘘声已然四起。

    沈慕橙道:“他是不是胡话,我也不能肯定,我早已声明过,他说的一些事,不可理喻之至。”

    究竟如何“不可理喻”,沈慕橙始终没有说出来,他们自然不知道。

    诗诺道:“不猜了,白姐你说。”

    沈慕橙吸了一口气:“我再肯定一下。”

    她说著,面对著那巨人,又“交谈”起来。

    两人的动作都怪异之至,有的动作,四肢身体的摆动幅度相当大,以致宋飞、周健、诗诺和路星辰,要不断搬开桌子椅子文具柜什么的,以给他们可以有发挥的余地。

    在这过程之中,他们什么也看不懂,只看到沈慕橙的神情,充满了疑惑。那巨人则有好几次咬牙切齿,表示他说的是实话。

    由此可知,那巨人所说的话,一定古怪之至,那更令人焦急。

    好不容易,沈慕橙和那巨人的“交谈”告一段落,沈慕橙最后向那巨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坐下来。那巨人在坐下之前,走到放矿泉水的饮水机之前,一伸手,抓起那一大瓶矿泉水来,举瓶便喝,只听得

    “咕嘟咕嘟”一阵响,一大瓶水已去了一半。

    沈慕橙双手按在一张桌子上,开始叙述那巨人的话,她在转述之前,声明:“这巨人两次的说法一样,我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可是信与不信,只好全凭己意了!”

    她说著,略一停顿,才转入正题,可是第一句话,就听得人莫名其妙。

    她道:“他在十岁那年,有一个奇遇,从此,他的生命就与众不同,变成了双程生命。”

    不但路星辰不明,看来大家都不明,因为各人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沈慕橙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路星辰的发问,继续道:“人的生命,是单程生命,自出生到死亡,就那么一程,走完了,也就完了。就算再生,也是另一次单程,而不是双程。”

    路星辰仍然不明白什么是“双程生命”,那不是由于路星辰的想像力不够丰富,而是这个词、这种说法,生平第一次听到,自然难于理解。

    沈慕橙又道:“双程生命,就是有回程的生命!”

    路星辰忽然感到极度滑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有回程,那是什么意思,像是买了来回票一样,到了目的地之后,还能回来?”

    沈慕橙竟然回答:“可以说是如此!”

    路星辰扬起手来:“生命的单程,是出生,死亡。回程是什么?是死亡,出生?”

    若说有双程生命,自然就是这样子。

    这也是路星辰哄笑的原因,试想,一个人若是有回程的生命,也就是说,他会愈活愈年轻,最后,回到他母亲的子宫中去,成为一颗受精卵子。这不是黑色的滑稽么?

    沈慕橙却一点也不感到好笑,她神情严肃:“最后会怎样,还不知道。如今,他的回程生命,最特别的一点是,时间的转移,与我们完全不同。”

    沈慕橙的话,愈来愈玄妙了,不过路星辰可以明白。

    周健问:“什么叫‘时间的转移’?”

    路星辰哼了一声:“就是过了一天又一天。”

    周健又问:“他怎么不同?”

    沈慕橙道:“他也是过了一天又一天,可是和我们正好相反。”

    路星辰陡然明白沈慕橙想说什么了,但却一时之间,由于过度的惊讶,竟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沈慕橙也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只向路星辰点了点头,才道:“我们,过了今天是明天,过了明天是后天。他在走回程,所以和我们不同  ”

    沈慕橙说到这里,路星辰已叫了起来:“天!他过了今天是昨天,过了昨天是前天!”

    沈慕橙点了点头,诗诺听了,跳起老高,在半空中翻了一个斗,落在一张桌子上。宋飞瞪大了眼睛,周健身子像陀螺一样,团团乱转,而且,不断用力拍打著头顶,显得有点不正常。事实上,那是正常的,任何人听了路星辰刚才所说的话,都应该有些不正常的反应,那才正常。因为路星辰的话,太不正常了!

    宋飞先叫了起来:“路星辰,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过了今天是昨天,过了昨天是后天?”

    路星辰自己也在不由自主喘著气:“那就是说,他过的日子,是倒过回去的……不对,也不是倒过,是走回头的,就像你从甲地到乙地,再走回头,由乙地回到甲地一样,回头路。”

    宋飞不等说完,就大叫一声:“更不明白,你愈说我愈糊涂了。”

    路星辰苦笑:“事实上,确然,我也糊涂了。”

    路星辰向沈慕橙望去,沈慕橙也苦笑:“我也无法作进一步的解释,而且,我的思绪也很紊乱。还不能了解整个情形是怎样,不过,他说到一点,倒是有助于了解他的生命历程,与我们的不同之处。”

    这时,各人都已大致定下神来,等沈慕橙作进一步的说明。

    沈慕橙道:“他告诉我,能遇见我们,实在太高兴了。他想不到能有这样的巧台,遇到了一个可以倾诉他的遭遇的人,这机会太难得了。”

    路星辰扬眉:“确然,在这世上,要找懂得四方堂手语的人,太少太难了。”

    沈慕橙知道路星辰因为弄不明白她如何会懂四方堂手语,所以心中疑惑。她仍不解释,只是一笑:“不是指这一点,而是说,他和我们相遇的机缘,太难得了。”

    路星辰摊了摊手:“人与人之间相遇,尤其是偶遇,本来就是难得的事,算起或然率来,几乎等于零。”

    沈慕橙摇头:“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他和我们相遇,就只限于今天,这二十四个小时。”

    路星辰不满:“请说二十四个小时。”

    沈慕橙改口:“就只有这二十四个小时,我们正好相遇,过后,就永远没有机会见面了。”

    诗诺早已自桌上跳了下来,停在沈慕橙的身边,她们问:“为什么,他要死了?”

    沈慕橙道:“不是,过了今天,我们去到明天,他走向昨天,就再也没有机会相遇了。”

    沈慕橙这句话一出口,各人又静了片刻,路星辰要求:“能不能说具体一些?”

    沈慕橙点头:“好,今天是乙亥年。”

    路星辰忙道:“请用公元纪年!”

    沈慕橙叹了一声:“因为事情很怪,我用了他的说法,听起来反倒顺耳一些。”

    路星辰只好说:“那就随便吧!”

    沈慕橙道:“今天,是乙亥年七月初四。过了今天,我们进入明天,是乙亥年七月初五。而他,则走回到七月初三。”

    沈慕橙说得再具体也没有了,可是听了她的话,各人仍是面面相觑。

    沈慕橙又道:“我们向一个方向

    走,他向相反的方向走。今天,七月初四,恰好是一个交会点,就像两条直线,只可能有一个交点一样,过了今天,我们和他愈离愈远,再也没有机会相遇了。”

    沈慕橙这一次,说得更明白了。

    但是办公室中也更静了,只有那巨人的大口呼吸声。他们都向他望去,他也望著他们。

    诗诺先开口:“可是……过了今天,他到了昨天,总还能遇到别人的!”

    沈慕橙道:“那当然,不过,那是另一批人,除非,他也遇到一个也在走回程生命的人,那才能有机会天天在一起。”

    路星辰忽然问:“他遇到过没有?”

    沈慕橙道:“我也问过,他说没有。”

    路星辰望向那巨人,那有“双程生命之路”的人,一时之间,脑中乱成一片,别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连想,都不知道该想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路星辰才问:“怎么会有这种情形发生在他身上的?”

    沈慕橙摇头:“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路星辰再追问:“这种事,在他身上发生多久了?”

    沈慕橙吸了一口气:“他说,他活了七十二岁,而今天,是他四十七岁的生日。”

    路星辰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一面挥著手,一面道:“他……已走了二十五年的回程路。”

    沈慕橙道:“是的,如果这种情形继续下去,他还要再走四十七年,才能走完生命的历程!”

    路星辰吞了一口口水,想到的是:一个人,如果有了双程生命,是幸事,还是不幸呢?

    人都恋生怕死,双程生命,可以说是活两次,打破了人只能活一次的规律。可是,其中的一程,却是回程。回程的生命,过了今天是昨天,身处其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真是难以想像。

    诗诺定著眼盯著那巨人,声音也变得有点异样:“沈姐,你说他已走了二十五年的……回程路,那就是说,往后去二十五年的事,他都经历过了?”

    沈慕橙道:“是,这正是他今天大闹机场,要机场停止运作的原因。”

    沈慕橙忽然这样说,当真是奇峰突出之至,周健大声道:“这有何关联?”

    沈慕橙道:“今天,是他四十七岁的生日,每一个人对自己生日那天,周遭发生过什么事,总记得很清楚。而且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发生过两次,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大家都很乱,所以对沈慕橙的话,要花一番精神去消化,一时之间,无人出声。

    沈慕橙也看出了他们的情形,她道:“情形极怪,要花一点心思才能理解。我尽量把事情简单化。”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今大是七月初四,请用心听著,明天是七月初五。我们的明天,是他的昨天。这一点,先要弄明白,别理会是不是有可能,或是否太荒诞,先确定了这一点再说。”

    他们都点头,周健像小学生听了老师的讲解之后一样,重复了一遍:“是,先确定一点,我们的明天,就是他的昨天,他已经经过了我们的明天。”

    沈慕橙道:“而且是两次。”

    路星辰有点混淆:“两次?”

    沈慕橙道:“是,两次。一次是他生命中的第一程,他在七月初四过了四十七岁生日之后,第二天就是七月初五,这一程的生命,和我们一样。第二次是在生命的回程上,经过了七月初六,到七月初五,再到今天,他的生日。”

    这样的解说,够明白了,大家都点了点头。

    路星辰也知道事情的要点所在了:“他知道,在七月初五会有事发生,会有一架飞机失事!”

    沈慕橙吁了一口气,因为她总算把一件几乎不可能用人类语言说得明白的事,大体上说明白了。

    她道:“在他的双程生命之中,两次经历了七月初五。两次,他都知道在这一天会有一架飞机失事,机上数百人,无一生还,所以,他才有今天的行动。”

    沈慕橙虽然把事情大体说明白了,可是路星辰的脑中,却更加混乱了,道:“他的目的,是想不要有飞机起飞,那也就可以不发生飞机失事了?”

    沈慕橙道:“正是如此。”

    不单是路星辰,所有人都叫了起来:“不对……不对,这不对头!”

    沈慕橙道:“是,这一部分,是有点混乱。”

    路星辰大声回应:“岂止‘有点混乱’而已,简直是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无法接受!”

    沈慕橙道:“在提出问题之前,我想先强调一点,事情本来就不可理喻。我已一再声明过,所以,请不要以常理去理解。只要接受这个事实,那也不至于太不能接受。因为事情本身,完全超出了我们自小所受的逻辑训练,是会感到混乱的。”

    路星辰苦笑:“好,提倡‘理解的要接受,不理解的也要接受’者,可以大叹吾道不孤了。”

    沈慕橙一摊手:“没办法,如果坚持要用常理去理解,根本无法进行。”

    路星辰道:“虽然如此,可是有一些事,还是非弄清楚不可的。”

    沈慕橙道:“请说。”

    路星辰道:“七月初五,明天会有一架飞机失事?”

    沈慕橙道:“是,他知道。”

    路星辰不厌其烦,重复道:“乙亥年七月初五,这个日子,他已经过了两次?”

    沈慕橙点头:“是,而且是同一个乙亥年。”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那是说,飞机失事,一共发生了两次?”

    在路星辰问出这个问题时,大家都跟著点头,显然这也正是他们想问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巨人发怒

    沈慕橙道:“这一点,很具体地说明了事情不能以常理去理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弄清楚了,可以避免在其他问题上引起混乱。”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虽然他经历了知道飞机失事两次,可是实际上,飞机失事只有一次,那一个乙亥年的七月初五,他去的时候遇过,回来的时候也经过。别忘了他的生命是双程的!”

    一时之间,诗诺、宋飞、周健,纷纷发言,乱成一团。路星辰大喝一声:“别乱,由我来统一发问!”

    各人静了下来,路星辰还没有出声,沈慕橙又道:“大家冷静一点,现在虽然许多问题纠缠在一起,显得乱麻一般,但只要细心清理,还是可以理出一个头绪来的。”

    这时,沈慕橙要做的事,可真不少,她不但要和他们对答,而且还要和那巨人交谈。

    和那巨人的“交谈”,相当辛苦,很多时候需要有大动作。

    路星辰道:“好,慢慢来,先从双程生命说起。现在,他的生命是在回程途中?”

    沈慕橙道:“是。”

    路星辰问道:“他的第一程生命,曾活到七十二岁。那也就是说,他到过二十五年之后?”

    沈慕橙点头,表示肯定。

    周健叫了一声:“天!他到过未来!”

    沈慕橙的神情,略有疑惑:“这一点,应该没有疑问。可是,由于人类对于‘时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并未能有真正的了解,所以对过去、未来等等,都存在著难以理解的问题。”

    周健道:“时间就是时间,有什么不了解的?”

    路星辰“哼”了一声,沈慕橙耐心解说:“如果问:时间是什么?相信没有人回答得出,只好如阁下刚才所说:时间就是时间。但这样的回答等于没有回答,时间抽象之极,根本没有具体的事物可以拿得出来。”

    诗诺道:“一次日出日落,就是一天的时间,这应该是具体的。”

    沈慕橙道:“不是,日出日落这种现象,持续了许多亿年;而时间的观念,却是在人类发展之后才产生的。而且,每一次日出日落都相同,可是为什么要分别成为今天明天后天?又为什么随著时间的过去,人的生命会步向结束?时间本来是根本不存在的,只不过有了人,才产生了时间这样的一个观念,而这个观念,却又决定了人的生死。人类岂不是自己建立了一个观念,规范了自己的生命?”

    沈慕橙一口气说下来,路星辰听到一半,已忍不住轻拍自己的脑袋,因为这一番话,引起思绪上的混乱更甚。

    路星辰趁沈慕橙的话告一段落,忙道:“先别讨论这些,更乱了。就照你刚才所说,我们不用常理去理解就是。”

    沈慕橙叹了一声:“也只能这样。”

    路星辰又重复道:“他到过未来?”

    沈慕橙再次肯定:“应该是如此,不然,他如何回来?”

    路星辰试探著:“可以假设成为,时间是每个人独有的,也就是说,每个人有他自己的时间。”

    沈慕橙又叹了一声:“其实,不必假设什么,先接受事实,再作探讨。事实是,这巨人经历过两次七月初五,两次他都知道有飞机失事。”

    路星辰高举双手,表示不再支持己见。别人虽然面有难色,但是也实在难有更好的说法,所以神色尴尬。

    沈慕橙继续道:“所以,他要机场停止运作。没有飞机起飞,自然不会有飞机失事。”

    路星辰也学她叹了一声:“你的话,陷入了时间问题的一个最不可解决的矛盾之中既然两次在七月初五都有飞机失事,他如何能改变这个事实,要知道,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并不是未曾发生,可能发生的事。”

    诗诺也道:“还是不对。这样说来,竟有三个七月初五了。一架飞机,怎么可能失事三次?”

    沈慕橙也不由自主,轻轻敲打头部:“我也不明白,可是他坚持如此,我问过他,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说不想明知有惨剧,却任由惨剧发生。”

    路星辰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问问他,他在四十七岁到七十二岁这二十五年之中,每一日都经过了两次,这两次都是一模一样的么?”

    诗诺反应极快,不等沈慕橙回答,就抢著道:“当然不一样,上一次七月初四,是二十五年前,我们根本没有出世!”

    说了之后,她立即更正:“不是二十五年,一去一回,是五十年,连飞机也没有!”

    我摇头:“你又用常理去看这事了,并没有五十年前或二十五年前,都是今天。”

    沈慕橙道:“是,都是今天。”

    诗诺不服:“我只遇到他一次,他却已有了两个今天,那上一个今天,他也大闹机场来著?”

    沈慕橙道:“没有,我详细问过他。他说,上一个今天,他在太湖边上抓龟……去程和回程中,虽然都经过今天,可是一切却可以大不相同。”

    路星辰低呼了一声:“

    发生的事,可以改变的!”

    沈慕橙道:“是,过了今天,他会回到昨天,这昨天是七月初三,可是那是他回程的七月初三,和去程的七月初三可以完全不同,他见到的、遇到的,全是另一批人,发生的是另一些事。”

    路星辰又“啊”了一声:“这是否说明事情是可以改变的呢?”

    沈慕橙摇了摇头,表示不能肯定,路星辰又盯著那巨人:“这么说来,他也知道七月初三发生过什么事了?”

    沈慕橙点头:“当然,他去程时经历过,我们也都知道昨天发生过什么事,可是回程的七月初三会有什么不同,他却也不能知道。”

    这种情形,是真正的怪异莫,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文字来形容,人类的语言文字,只能表达人类生活之中正常发生的事。至于像那巨人这样的“双程生命”,绝非人类的正常生活,所以也就无法用语言或文字来作精确的表达。

    一时之间,人人的脑中都乱成了一片,周健向宋飞道:“我看……我和你,肯定要大受谴责了。”

    宋飞苦笑了一下,向路星辰望了一眼:“我想,路星辰先生也同意我的决定。既然有警告,总是小心为上。”

    宋飞的神情和语气,简直像是一个临溺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不放一样。

    路星辰知道,一个国际化的大机场,停止运作二十四小时,那是世界性的大新闻,刚才机场主管竭力反对,周健却倾向要接受警告;而宋飞则拍板决定,所应负的责任更大。

    各方面的谴责,必然纷至沓来,因为事情可以改变,没有飞机起飞,就没有飞机失事,也就没有方法证明那巨人的警告,是否真实。

    那巨人又聋又哑,行为怪异,最能相信他所“说”的人,只有沈慕橙一人,他们之所以也相信了真有“双程生命”这样的事,全是由于沈慕橙的缘故。

    宋飞刚才说路星辰也必然同意关闭机场,那是想自己也负上一份责任,而又不是公职人员,无可受谴责之处。路星辰很同意宋飞的处境,所以道:“是,我完全同意。关闭机场的损失虽然大,但是总比飞机失事,死好几百人,来得好些。”

    路星辰的话才出口,“砰”的一声,门便被打开,一群人冲了进来,冲进来的人,其气势汹汹之至。

    当先一人,正是机场主管,后面跟著的一人,全市人都认识他,是最高警察总监。

    再后两个人,气势非凡,其中一个一进来就叫:“我是民航局长,警方无权封闭机场,绝对无权!”

    另外一个则尖声尖气道:“我是市府秘书长,哪一位是下令封闭机场的?”

    警务总监也把同样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显然是明知故问,因为他在厉声发问时,直视著宋飞。

    宋飞脸色了白,但是神情坚决,他挺了挺胸:“是我,我下令关闭机场的!”

    几个人一起怒吼:“为什么?”

    宋飞也豁出去了:“如果你们一个一个发问,而且,稍微留意一下君子的仪态,我会回答。”

    民航局长和警务总监还争著说话,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一队武装誓员抄了过来。

    机场主管大声吼叫:“把这些人全抓起来!”

    过来的警员却望向他们的总监,总监吸了一口气,问宋飞:“为什么?”

    宋飞也叹了一口气:“因为接到了报告,会有大型客机失事!”

    一听得宋飞这样说,路星辰就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声,知道事情要糟。

    因为世上没有人,能够把这样的一件事,向各级官员解释得明白的。

    不论是什么地方,什么样的官员,都有一套处世的准则,那准则神圣不可侵犯,就是:不论发生什么事,别想叫他们负责,他们有九千八百多种方法和说词,推卸责任,说明一切都不关他们的事!

    果然,总监立即问:“什么报告?来自什么人?可有说服力?能不能向遭到损失的各方面提出合理的解释?是不是有绝对的必要采取全面的封闭?”

    宋飞也知道自己对于总监这一连串问题,没有一个可以令对方满意的回答,他更知道自己的处境很是不妙,所以也懒得为自己多辩护了。

    他只是有气无力地向那巨人指了一指:“报告来自这位聋哑人士。”

    总监向那巨人望去,“哼”了一声:“他是一个劫持许多人质的现行犯,你非但不拘捕他,而且听他的胡说八道!”

    他说著,还一顿足:“太可恶了!”

    他又向机场主管道:“机场可以立即恢复运作!”

    主管大声答应,沈慕橙忙道:“且慢,若是恢复运作,有意外发生了,谁负责?”

    总监很是可恶,他明明认识沈慕橙,却昂著头问:“你是什么人?怎么可以干涉警方执行任务?”

    沈慕橙冷冷地道:“我是一介平民,但做为唯一能和提出报告者沟通的人,我有必要提醒你,虽然事情很怪异,但不照他的警告

    行事,一定会有重大事故发生,到时,全世界都有兴趣知道,谁负责?!”

    总监又惊又怒:“全世界?”

    沈慕橙向诗诺使一个眼色,诗诺立时道:“是,我们是记者,替瑞士和西欧的七家通讯社工作,而且受亚洲一个国家通讯社的委任,全权代表该国处理任何有关新闻事宜。”

    诗诺说著,早已到了总监面前,取出放证件的夹子来,拉开,里面足有十来张证件,证明她的身分。

    她的这些身分,倒不是胡扯的,而是确有其事。

    总监看著这些证件,神色难看之至,问:“什么飞机会失事?是不是报案者放了爆炸品,还是他主持的阴谋?叫他说出来!”

    沈慕橙沉声道:“不是,他经历过,他是一个有双程生命的人,他。”

    接著,沈慕橙竟把那巨人的特异的“双程生命”事,说了出来。

    当沈慕橙一开口说时,路星辰就知道要糟。这种情形,绝不会有人相信的!

    沈慕橙一路往下说,那些官员的神情,一路变得古怪。路星辰的苦笑,也愈来愈甚。

    等到沈慕橙说完,警务总监忽然又认得沈慕橙了,他哈哈大笑道:“你真会编故事啊。”

    沈慕橙认真地道:“这故事不是我编的,是这位聋哑先生说的,要我,相信他所说。 ”

    总监继续笑:“要是我说,我不信呢?”

    沈慕橙真不容易,在这样的调侃下,她居然还能保持诚恳的态度,她道:“希望你是对的,我也希望你能一直笑下去。”

    可是总监却全然失去了风度和幽默感,他陡然提高了声音:“由这样的一个人,提供了如此荒谬的一个报告,那使我有理由完全不接受,就算真有什么事发生,我也不必自责。”

    沈慕橙安静地道:“是的,在行政或法律上,你不必负任何责任。但如果真的有事发生,你这一生,必然会受你自己良心的谴责。”

    总监傲然:“我的良心告诉我,我的决定,应向公众利益负责!”

    他向那巨人伸手一指,喝道:“拘捕这人!”

    路星辰、沈慕橙和宋飞同时喝阻:“不可!”

    但那队警员已向那巨人冲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混乱之极,路星辰实在无法一一看得清楚。

    那一队警员之中,只有两个人向那巨人走去,其中一个已取出了手铐来。他们来到巨人之前,路星辰已料到会有事情发生,可是也想不出什么方法去阻止。

    一开始,那巨人却很是贴服,一个警员抓起了他的手来,另一个警员,手法熟练地替他上手铐。

    可是连铐了几下,都未能扣得上,因为那巨人骨骼粗大,手腕比常人粗了三倍有余,那手铐根本不够大。

    那警员回头望向总监,意思是在问:手铐不够大,应该怎么办?

    就在那一刹那间,事情就发生了。事情一发生,当真如同一连串的惊雷一样,令人不及掩身,眼花撩乱,耳际充满了各种声响。

    先是在那巨人身前的两个警员,在常人之中,也可以说是大个子了,两个人突然飞了起来。由于事变太过突然,所以两人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以致当两人飞起来时,竟是一片寂静,诡异之至。

    接著,两人还未曾跌落下来,那巨人发出了一声怒吼,已经向前冲了过来。

    他向前冲来之势,猛恶之至,真正、实在地带起了一股劲风。

    那巨人直冲过来,办公室中颇多办公桌,而且全是钢桌,桌面上有玻璃。那巨人一下子摔出了两个警员。

    那两个警员当然是被他摔出来的,虽然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但也绝不会以为他们是自己飞起来的。

    他摔出了两个警员之后,就直冲向前,第一张拦在他面前的桌子,被他一步跨过,而第二张桌子,则被他一脚踏在中间。

    那一踏之力,竟令得那张钢桌整个凹了下去,不再成形!

    这期间,再加上那两个警员下坠的声音,当真是惊天动地!

    看那巨人的去势,简直如同一辆锐不可当、摧枯拉朽的坦克车一样,他左脚踏扁了那张钢制的写字抬,右脚伸处,已到了总监的面前。

    更出人意表的是,他一出手,先对付的,竟然不是总监,而是在他一边,看来还隔得相当远的机场主管。

    当然,这时,人人都被他那种挟著雷霆万钧之势的行动吓呆了,所以机场主管也呆若木鸡,被他打横手臂一伸,已经手到擒来,被他蒲扇也似的大手,叉住了脖子。

    同时,在巨人身前的总监,自然也不能幸免,巨人的另一只手再伸出,照著葫芦画瓢,也叉住了总监的脖子。

    这一连串的行动,快疾无伦,估计不会超过五秒钟。因为他发动时的那一下大喝声,彷仍然在耳际,嗡嗡作响。

    他一抓住了两人之后,又是一声大喝,双臂一振,竟将两人硬生生地提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带巨人离开机场

    在这时候,路星辰看到沈慕橙的身子,急速移动了几下,双手也随之扬动,路星辰一时情急,也忘了那巨人又聋又哑,大叫道:“不可伤人!”

    虽然不懂四方堂的特别手语,可是也可以料想得到,沈慕橙是在向那巨人发出同样的警告。

    因为,事情虽然闹得天翻地覆,但总还可以有个收场。但,如果伤了人,或是杀死了总监和机场主管这样的重要人物,那这巨人一定会成为世界*通缉的罪犯了。

    路星辰也不知道那巨人是否接到了沈慕橙的警告,不过,一看到他的手法,倒先放下了心。

    因为看到,巨人的双手,看起来虽然像是叉住了两人的脖子,但仔细一看,可以看到他的手法,很是巧妙。他手大,手指长,手指的著力点,在双颊和后项处,并不是叉在喉咙上。

    这样,就算他把两人提了起来,力道的重点,也落在头骨部分。

    所以,两人也就不至于窒息,而且,也不会因为本身的体重,而导致颈骨断裂,不然有生命危险。

    当然,身处这样的情况之下,什么舒服愉快,那是绝对谈不上的了。

    两人一被提了起来,还在手舞足蹈,挣扎不已,路星辰又大喝一声:“别动,不会没命!”

    总监和主管二人,毕竟是做大事的人,虽然身处危境,倒也肯听忠告,立时手脚下垂,不再乱动。

    那巨人回头,向沈慕橙望了一眼,双目之中,流露出极度的依恋之色,看了令人感动。

    沈慕橙又急速地向他“说”了几句话,那巨人神情黯然之至,几乎泫然欲泪,一扭头,不再看沈慕橙,就提著两人,大踏步向外走去。

    路星辰急问:“他想怎样?”

    沈慕橙也发急:“他说他不能被捕,绝不能,所以要挟著两人离去,逃走!”

    这时,巨人已跨出了办公室,在办公室中的人,都被他和他手中所提的两个人,堵住了门口,出不去。只有诗诺,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见红影一闪,已出了办公室。

    路星辰又大叫:“他能逃到哪里去?”

    沈慕橙声音苦涩:“或许逃到‘昨天’去!”

    这一句话,陡然提醒了人,路星辰大叫一声:“有了!”

    沈慕橙同时也想到了,她大叫一声:“拦住他!”

    这时,那巨人向外冲出去的势子,何等猛烈,再加上他两只手中,各抓住了一个重要人物,外面的警员再多,武器再精良,也无奈他何,可以说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拦得住他了。

    但是,诗诺才闪出去,却可以拦住那巨人的,她若是不顾一切,加以阻拦,那巨人必然不至于伤害她。沈慕橙在刹那之间就想到了这一点,真可以说是机敏。

    她一面叫,一面也已向外掠去。这时,在场的所有人之中,除了诗诺之外,行动最快的,自然是路星辰和沈慕橙了,路星辰也立刻展动身形,可是,他们两人却无法超越那巨人。从巨人的身侧看过去,只见诗诺显然已听到了沈慕橙的叫唤,在那巨人的面前,举起了手势,阻拦之意,一看就明。

    想来她也知道,这时要拦阻那巨人,等于是要拦阻一头发了疯的大象一样,所以她的神情,又是紧张,又是坚决,看来甚是有趣。

    那巨人脚步略慢,可是一慢之后,又发出了一下大吼声,向前硬逼了过去,离诗诺已不过一公尺了,而且并没有收势之意。

    她叫了起来:“我拦不住了!”

    也就在这时,沈慕橙找到了一个空隙,身形一闪,在那巨人的身边掠过。

    她一个转身,竟硬生生横在诗诺和那巨人之间,双手齐用,手指在那巨人的胸口,迅疾无比地点戳了好几十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疾无伦,等路星辰也掠到那巨人的身边时,沈慕橙已经快收手了。

    路星辰看到沈慕橙这样的动作,心中更是大讶,实在不明白沈慕橙在干什么。照这动作来看,沈慕橙像是在施展中国武术之中的“点穴”法,可是,点穴法是武术中最高深的一部分,早已失传,现在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之中,沈慕橙再能干,也不会这种武术。

    虽然沈慕橙有很多本事,路星辰还不知道她会。例如才展示的“四方堂手语”,就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学会的,多半是很久之前的事,难得是她居然没有忘记。

    随著沈慕橙的动作,那巨人的神情,起著急剧的变化。本来,他又是愤怒气愤,又是惊惶紧张,这时,却明显地松了下来。

    路星辰一看这种情形,就立刻知道,沈慕橙的动作,也是四方堂手语的一种。这种用手指触及对方身体的“语言”,是四方堂手语之中,最重要深奥的部分,只有在传达最重要的讯息时才用,出手的轻重,点戳的部位,分得极其精细,一点也错不得,一错,等于传达了错误的讯息。

    而这种手语,不到最紧急关头,双方之间,又不是有过命的交情,或是非比寻常的关系,绝不使用。一经使用,接受了讯息的人,一定会遵照讯息所指示的行事。

    沈慕橙事后道:“当时事情紧急,我顾不得了,若是给我有一秒钟的时间考虑,我就不会用这个方法,因为毕竟多年未用,生

    疏得很,一个错失,就不得了!”

    路星辰不知轻重,问:“怎样不得了?”

    沈慕橙道:“譬如说,我想对他说:‘你去试’,却弄错了一点,变成了‘你去死’,他会立刻自断经脉而死!”

    路星辰骇然:“他会那么听话?”

    沈慕橙道:“这种触及身体的手语,是绝对要对方服从的命令式,下达讯息的,大多数地位极高,收到讯息者,不能不从!”

    路星辰咋舌:“你竟敢冒充四方堂的长老?”

    沈慕橙笑而不答。

    路星辰更咋舌:“你真是四方堂的长老?”

    沈慕橙道:“这事,说来话长  ”

    路星辰大声道:“再话长,也要说!”

    是之后的事情,却说当时,沈慕橙一放手,路星辰看到她鼻尖有汗珠冒出,心知事情非同小可。

    不过也知道,她必然是在向那人传递讯息。把他们几乎同时想到的告诉那巨人,看那巨人的神情,分明也已经接到了讯息,而且也明白了。

    路星辰和沈慕橙想到的,其实简单,那巨人怕上手铐、被捕,可能是人之常情,也可能是他另有惨痛经历,所以才会大失常态。

    他们想到的是,他和他们这些人相遇,是两个直线相交的一点,只有这一点:今天。

    一过了今天,他到他的昨天,他们到他们的明天,正所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再无相逢之日。那么,他受被捕之罪,也不过是这一天剩余的十来小时而已,又怕什么?

    这种想法,怪诞之至,完全不合逻辑,而且,也不知道过了“今天”之后的情形怎样。只是在“过了今天,再难相遇”这一点上联想出来的,勉强可以说,在理论上可以说得通而已。

    沈慕橙在向那巨人说话的时候,当然是怕那巨人不肯接受,所以才心情焦急。

    等到看到了那巨人的神情,她也定下神来。诗诺飘了开去,她又向巨人“说”了一句什么,那巨人手一松,把总监和主管放了下来。

    两人吓得连站也站不住,自然立刻有人冲过来,把他们拉住。

    等他们定过神来,已有许多警员,把路星辰、沈慕橙、诗诺和那巨人围在中心。

    总监喘著气,像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决定才好。

    沈慕橙道:“趁事情没闹大,容易收篷,总监先生,是不是停止运作,你作决定。”

    总监这才定过神来,大声道:“我不会听疯子的胡说八道,当然要恢复操作!”

    沈慕橙像是早料到他会这样说,立刻道:“那是你的权利,可是你既然说这位是疯子,那你在拘捕他时,我要求有医生在场。”

    总监瞪大了眼:“拘捕他?是,当然要拘捕他,来人!来人!”

    他连叫了七八声“来人”,非但没有一呼百诺,而且人人都像是和那巨人一样,变成了聋哑人。见过刚才的阵仗,谁还敢上来?

    沈慕橙笑了一下:“如果你坚持要拘捕他,我可以负责把他送到拘留所去。”

    总监当警务人员的资历,当然不浅,可是在这样情形下,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沈慕橙笑著,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耳际,低声说了几句话。

    这一次,虽然路星辰和沈慕橙心灵相通,可是也无法知道她向总监说了一些什么。

    只见总监连连点头,面有喜色,等沈慕橙说完,他已向宋飞下令,一脸严肃,不愧是一个警务总监的本色,他大声道:“宋警官,这名……疑人,先交给你看管,等我向上级请示了该如何处理再说。”

    他忽然之间下了这样的命令,自然是沈慕橙在他耳边所教的了,宋飞在听了总监的命令之后,神情犹豫:“这个人……十分奇特,我怕看不住他!”

    总监走过来,压低了声音:“看不住他,就让他走好了,也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现在,你难道还要我公开作这样的宣布吗?”

    宋飞心知事情还是不妥,可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如何可以拒绝总监的命令,而且这时,在办公室外的机场大堂上,不但警察多,看热闹的人多,而且还有大量记者,单是电视台的记者,就有七八名之多,各台的摄录机,都对准了事件的主要人物。

    在这样的情形下,宋飞其势不能全然拒绝总监的命令,所以他尽管神情迟疑,还是答应了一声:“是!”

    总监像是放下了一副重担一样,松了一口气,大声道:“我们走!”

    也不知道他在招呼什么人和他一起走,总之,他自己在话一说完之后,就即大跃步向外走出去,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大群记者向他围了过去,自有大批警官替他开路阻挡,那不在话下。

    这时,围住那巨人的人更多,沈慕橙沉声道:“拿紧,扯手!”

    她竟连这样的江湖暗语都用上了,路星辰和诗诺都不禁失笑。宋飞瞪著眼,看来是想向沈慕橙责问什么,可是这时慌乱,也容不得他发问,沈慕橙已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宋警官,请你叫人开路,等离开这里之后,有什么事再说。”

    沈慕橙一面向

    宋飞说话,一面又向那巨人“说”了一些“话”,那巨人跨出一步,站到了沈慕橙的身边。宋飞显是没有了主意,向路星辰望来。

    他的意思是,徵询路星辰的意见。

    路星辰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沈慕橙的主意,宋飞这才照著沈慕橙的意思,找人开路,杀出重围,说了无数声“无可奉告”,这才上了一辆警车。

    那警车是来运载犯人的大卡车,那巨人上了车之后,坐在沈慕橙和路星辰之间,路星辰要看他的时候,仍然要抬高头,可见他身形之高大。

    而且,离他近了,可以感到他全身的肌肉,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跳动。看上去虽然没有动静,但是那种充满了动感的精力弥漫,却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出来。

    路星辰遇到过的奇人,不知凡几,眼前这个巨人之奇,可以排名在前五名之列。

    宋飞也上了车,问了一声:“到哪里去?”

    沈慕橙想了一想:“去小郭家,那里有的是地方。”

    宋飞这时,显然已感到事情对他来说,愈来愈不对头,所以反对:“那么多记者跟著,我又是当众受命,看管疑人,现在到一个私人住宅去,怎么向公众交代?”

    沈慕橙的回答很直接:“摆脱所有的跟随者!”

    宋飞没好气:“司机只怕没有这种本领,我看要路星辰出马才行!”

    宋飞这样说,以为是给路星辰出了一个难题,岂不知路星辰是正有此意,立刻站起身来:“就我来!”

    宋飞也无话可说,点头同意。

    路星辰下了车,请司机下来,坐上了驾驶位。

    路星辰先观察了一下情形,看到至少有二十辆以上大大小小的采访车,蓄势待发,准备和这辆警车打追逐战。

    当然,路星辰也占有很大的优势,因为有更多的警方车辆,可供调动。

    路星辰通过车上的通讯设备,借宋飞的名义,要警车以二对一,阻止各采访车的行驶,只要有五分钟的时间就够了。要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

    命令下达之后不久,就看到,大量的警车、警方的摩托车,纷纷驶到了各采访车之前,把他们隔了开来。路星辰觑准时机,发动了车子,疾驶而出。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就把各采访车完全抛开去了,到了小郭的大宅之前,天还没有亮,静无一人,只怕再也没有人会料得到,大闹机场的可疑人物,会被警方带到了这里来了。

    路星辰下了车,看到宋飞先下车来,脸色大是不好,瞪了一眼,我道:“手段如何?”

    他来到路星辰身前,神色凝重:“我感到不对头,我被你们摆上了一道!”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何出此言?”

    这时,沈慕橙、诗诺和那巨人也已下车,诗诺一跃而过高墙,在里面开了门,让各人进去。宋飞向那巨人一指:“这人……这人……这人……”

    他连说了三次“这人”,却难以为继,路星辰心中暗叹了一声:他想到了!

    路星辰立时向沈慕橙望去,只见沈慕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根本不理会路星辰和宋飞,已和那巨人向大宅走去。

    路星辰也只好装糊涂:“这人这么啦?”

    宋飞道:“这人的日子是倒著过的,一过了今天的子夜,他就进入昨天,我们就到了明天,是不是?”

    为了使气氛轻松一些,路星辰做了一个手势,请他先进屋子去,一面顺口道:“是啊,他是这样说,这种事古怪透顶,无法想像。”

    宋飞发急,大声道:“先别进去,我愈想愈不对头。我负责看管此人。总监把这人交给了我,而过了今天,我们和这人再无相见可能,不管情形怎样,明天我就交不出这个人来,是不是?”

    他说了之后,又大叫:“是不是?”

    沈慕橙在大门口站定了身子,转过身来:“理论上是如此。”

    宋飞大是恼怒:“原来你早知如此!你……这不是陷害我么?明天我要是交不出这个人来,就算总监肯放过我,传媒界怎肯放过我!”

    路星辰提高声音:“嗨,你说什么,怎么说她陷害你?”

    宋飞又怒又急:“是沈慕橙向总监提议,把这人交给我看管的!”

    其实路星辰早已想到了这一点,这时宋飞这样说,路星辰也说不出话来。

    沈慕橙叹了一声:“宋飞,接下来,今天和明天交接的那一刹那,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那巨人或许会突然之间在他们眼前消失,这种情形,虽然绝不可理解,但不论在什么情形下,只要照实直说,也就没有什么交代不过去的。”

    宋飞苦著脸:“照实直说,也要有人相信才好啊!”

    沈慕橙道:“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作证。别人真要不信,也只好由得他们了。”

    宋飞仍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路星辰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别像是吞了死老鼠那样,我们共同处理古怪的事还少了么,你怎么忽然如此没有信心?”

    宋飞长叹一声:“唉,此事大大不妙,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你们可千万不能事后不理。”

    路星辰拍心口保证:“绝不会!”

第二百八十三章 小郭的旧宅

    宋飞虽然松了一口气,可是仍然愁眉不展。当下,他们一起进了大宅,才在大门口,路星辰就觉得那巨人的神情有点异样,他东张西望,神情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等到进了大厅之后,他发出了一下声响。

    他虽然又聋又哑,但是从简单的声响之中,倒也可以辨别出他的喜怒哀乐来。他在机场中的那几下怒吼,惊天动地,这时发出的声响,一样在耳际引起阵阵回音,可是却可以听得出,他心中高兴之至。

    路星辰和沈慕橙互望了一眼,路星辰道:“奇怪,看情形,他像是很喜欢这里。”

    沈慕橙道:“岂止喜欢而已,他简直对这里,很是熟悉。”

    说话之间,那巨人手舞足蹈,大踏步向前,在正当中的一张太师椅站定。

    他们都以为他会坐上太师椅去了,谁知道不,他在太师椅前,挺直了身子,看来很恭敬地站了一会,满面喜容,转到椅背后,站著不动。

    沈慕橙过去,和他指手划脚,他也回答著,两人“对话”相当久,他们人人看著纳闷,宋飞还在不住唉声叹气。

    等到沈慕橙和巨人对话告一段落,沈慕橙才道:“他曾来过这里  当年,是和一个四方堂的长老一起来的,他随侍在侧,还是一个小孩子。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人,我估计是小郭的上代。”

    小郭背后的家族,也可以说是江湖中人,会和四方堂这种怪异的组织有来往,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可是,沈慕橙接下来又转述了巨人的话,却令他们都为之愕然。

    她道:“他还说,这次到这里来,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天,他在回程之时,若有可能,他要一丝不变,重温那一天的情景。”

    老实说,直到这时,路星辰还是无法想像,难以假设他的“回程生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听得沈慕橙这样说,只好苦笑,无以为应。

    怎知沈慕橙再说了几句话,更令人咋舌,她道:“他说,就在这里,他知道了自己可以有双程生命。”

    路星辰、宋飞和诗诺齐声:“什么?”

    沈慕橙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别出声。同时,她也眉心打结,像是正在想该如何说明才好,过了片刻,她才道:“那个和他一起来的四方堂长老,是他的养父。他长到两岁上下,已被人看出又聋又哑,所以被人丢弃在野地,是那长老救了他,把他养大的。那长老……本来是那长老可以获得双程生命的,可是那长老却把这个……奇遇,让给了他  ”

    沈慕橙说到这里,路星辰已叫了起来:“这算什么,是购物优待券吗?可以让来让去的!”

    沈慕橙道:“这一部分,我也不明白,曾问了三次,但可能一则由于当时他年幼,二则可能是事情太复杂,难以用手语全部表达,所以他说来,有点不清不楚。”

    路星辰大摇其头:“这像话吗?这是事情最主要的部分,怎么能够不清不楚?无论如何要他说个明白。”

    诗诺也道:“是啊,这屋子中有什么古怪,竟可以产生‘双程生命’这种怪事。”

    宋飞则苦笑:“要说趁早,为时无多,他一到了昨天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沈慕橙举起手来:“别急,这事急不出来,我和他沟通的方法,比起正式的语言来,要落后很多,一著急,更是混乱。”

    路星辰道:“那么,尽量问个明白。这是我们仅有的机会,只有那十来小时,错过了之后,永远不再!”

    沈慕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和那巨人对话起来。

    这一次,那巨人看来兴奋无比,就像是正常会说话的人,兴致极高,话也多了起来,滔滔不绝一般,是他“说”得多,沈慕橙“说”得少。

    大约经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沈慕橙才转过身来,神情疑惑:“据他说,当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生命变成了双程生命,是他临死前才知道的,也就是说,他开始回程生命,才知道曾发生过什么事。”

    我闷哼一声:“这很合理,当年,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当然不明白。连我们现在也都不明白双程生命,是怎么一回事!”

    沈慕橙瞪了一眼,怪多口,路星辰忙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不再插言。  路星辰明白,事情种之复杂,沈慕橙不容易说得清,要是路星辰在一旁不断打岔,那更加纠缠不清,难以明白。

    沈慕橙续道:“他虽然聋哑,可是脑部的其他功能完好,记忆力尤其过人。”

    路星辰又想插口,可是一张口,还没出声,就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路星辰想说的是:那当然,他记忆力不好,绝学不会那么高强的武功,也学不会那复杂的四方堂手语了。

    由于路星辰没有出声,所以沈慕橙可以连续说下去,她道:“当时在这大厅中的情形,他历历在目,其时,可能还在很久以前。”

    那巨人活了七十二岁,若那是他**岁,算是十岁之前的事,一来一去,是**十年前的事。这样的计算法,很是混乱,但是也想不出如何计算。

    就算是在很久以前,那也不是很奇怪之事。

    这巨宅历史悠久,超过百年,毫无疑问。

    沈慕橙又想了一会,才道:“巨宅主人,和四方堂长老在交谈,他在一旁侍立。”

    路星辰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抢著道:“且慢!”

    沈慕橙不等提出叫“且慢”的理由就自顾自道:“三人用的是笔谈,各自飞快地写著孛,而他,却不识字,他一直不识字。”

    星辰本来是想问“难道另外两人也会四方堂手语”,沈慕橙这一说,等于已回答了路星辰的问题。

    宋飞忍不住也说了一句:“笔谈是聋哑人和他人交流的最佳方法,他何以不认字?”

    沈慕橙道:“他的一切生活、学能,都由那长老负责,他在十岁那一年,也曾问过那长老,何以不教他认字,那长老的回答是:学会了字,就会和正常人多沟通,而和正常人沟通总是聋哑人吃亏的多,所以,愈少来往愈好。他是特地不让巨人学认字的,使他可以尽量与世隔绝,少吃点亏!”

    他们听了,尽皆默然,虽然有说同情之心,人皆有之,可是事实情形,颇有绝不如此者!

    路星辰叹了一声,说了一句老话:“人心可怕啊!”

    沈慕橙道:“所以,他也根本不知那三个人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过了不久,那三人更是争辩起来。下笔愈来愈快,而且,脸红耳赤,动作也愈来愈大。他又看到,那长老不断地指著他,使他知道事情和他有关,那令他更是惶恐,因为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路星辰趁沈慕橙略停一停之际、急忙地插了一句:“他也‘说’得够详细的了!”

    沈慕橙这一次,没有怪:“接下来,就到关键问题了,我还要再问他一次。”

    沈慕橙说著,就再度面向那巨人:指手画脚起来。路星辰留心看著,只见沈慕橙和那巨人不住伸手向上指,像是在说,上面有什么事发生。沈慕橙是在一再查询,而巨人的每一次答覆,也很肯定。

    路星辰心想自己总算也可以明白一些四方堂的手语了,不由得暗自高兴。

    沈慕橙转个身来,继续道:“过了一会,争辩似乎已有了结论,那老者向他招了招手,他当时心中更是害怕,可是长老做了不必害怕的手语。他走到老者面前,老者伸手拍著他的头,向屋主人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他到现在还记得。”

    沈慕橙这句话一出口,听者愕然,诗诺大叫:“这不像话!”

    宋飞道:“他不聋了?”

    路星辰维护沈慕橙:“或许是那长老事后向他传达的!”

    沈慕橙道:“都不是,是他自己‘看’到的,四方堂中的人,全是聋哑人,可是他们的一个创办人,并不是天生聋哑,而是青年时期,遭了仇家的暗算,才变成又聋又哑的。此人聪明绝顶,不但创出了一套复杂无比的独特手语,而且也精通唇语,四方堂中人,也个个必定苦学唇语。他们自己虽然口不能言,但是却可以看到别人说话!”

    路星辰骇然:“我们在说话,他全看得出来?”

    沈慕橙道:“是!”

    诗诺伸了伸舌头:“乖乖,还好我们绝不曾说过他的坏话!”

    宋飞道:“还是不对啊,他既然会看唇语,自然也应该会说唇语了!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做全身运动,来和他作交谈?”

    沈慕橙摇头:“一来,我不用四方堂手语和他交谈,他不会当我是自己人,不会把许多事说给我听。二来,看唇语是一回事,要说,又是一回事。一个不会说话,天生是聋哑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语言,只能用嘴唇的动作,表达一些简单的意思,做为手语的一部分,并不能成为一套完整的语言。”

    沈慕橙解释得很明白,路星辰做了一个手势,请她继续往下说,因为再下去,就到了关键性时刻了!

    沈慕橙道:“那老者对屋主人说的是:‘便宜了这个小娃子了!’他当时也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发生在这大厅中的事,一直到很久以后,那长老临死时告诉他,他这才明白。”

    各人齐声问:“是怎么一回事?”

    沈慕橙道:“事情颇复杂,原来那老人,和那长老是老朋友,屋主人又和老人相识,老人知道屋主人的一个秘密,这秘密和人的生命有关,可是连屋主人在内,也不能完全明白,只知道和长命百岁之类有关,所以才在讨论,由谁从这个秘密之中,得到好处。”

    路星辰听到这里,已大摇其头。

    沈慕橙斜睨著:“你是心中在说,有那样的好处,屋主人为什么不自己享用!”

    路星辰道:“是啊,此人多半是小郭的祖上,若真有什么长命秘方,他如今可能还在世上!”

    沈慕橙道:“这一点,我也大是疑惑,曾一再询问,可是他由于当时年小无知,那长老却也未曾向他交代,所以他也莫名其妙。”

    路星辰苦笑了一下,心中想:这一点大是重要,偏偏又不清不楚,真叫人难过。

    沈慕橙继续说道:“他们商量的结果,是把这个好处,给当时在场的那个小孩。”

    路星辰在那刹那之间,想到了两件事,第一件,路星辰一张口就叫了出来:“那好处是,使人能有双程生命!”

    沈慕橙也立时点头,证实了正是此事。

    而路星辰想到的第二件事,却没有说出来。要不是知道那巨人有看唇语的能力,路星辰也会说出来。知道了他有这能力之后,怕所说的,被他看了去,只怕会生出事来。

    因为路星辰想到的事,很是可怕。

    路星辰想到的是,当时在大堂中的三个大人,都知道有这个可以获得“双程生命”好处的秘密,可是他们在争辩了一阵子之后,并不是三个人都争著要享用这好处,却把好处给了一个小孩子。

    这种结果,我猜想是他们同时也知道,或者是害怕,在得到这个好处之后,会有什么副作用,他们自己不敢试,却拿孩子来作试验品!

    所以,这样旷古奇闻的怪事,才落到了一个孩子的身上。

    这自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拿无知的孩子作试验品,去冒三个大人都不敢冒的险,这三个大人的行为,简直卑鄙之至!

    路星辰当时想到了,却没有说出来的原因,是因为那巨人对那长老的尊敬,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提出这一点来,他当然不会同意,只怕会和路星辰过不去,他可惹不起这样的一个巨灵神!

    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当然永远不可能知道了。重要的是,那巨人当时是如何获得了“双程生命”的。

    当下,沈慕橙在点了点头之后,路星辰没有再说什么,她吸了一口气:“当时,他是小孩子,自然是大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他也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那长老和屋主人,其时也和老人一样,用动作夸奖他,令他很高兴,所以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印象也很深刻,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路星辰道:“对他来说,应该是‘两辈子’也不会忘记才对!”

    沈慕橙笑了一下:“对,两辈子也不会忘记,现在,已经是他的第二辈子了!”

    诗诺交头接耳了一阵,齐声问道:“他……就是在这屋子中,获得了双程生命的?”

    听沈慕橙一路说来,当然可以得出那巨人就是在这屋子中得到了“双程生命”的结论。诗诺这一问,只不过是要加以肯定而已。

    所以,路星辰抢著说:“当然是。”

    说了之后,路星辰又想起刚才沈慕橙和那巨人在“交谈”之中,曾不住指向上面,所以,又补充了一句:“是在这屋子的楼上,不知是哪一层。”

    说了之后,路星辰颇扬扬自得,因为那表示我至少也明白了一点四方堂的手语!

    沈慕橙望了一会,在她的眼神之中,路星辰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在不以为然。

    然后,她道:“不在楼上,是在地窖之中。”

    路星辰陡然一怔,绝对可以肯定,刚才他们交谈之中,只有向上指的手势,没有向下指,表示在地窖中有什么事发生的手势。

    路星辰刚想张口问,陡然之间,明白了!

    路星辰是留意到了沈慕橙和那巨人在交谈之际,曾不断有向上指的手势,于是才自作聪明,以为事情在楼上发生。可是事实上,事情却在地窖发生,而他们在交谈之时,却又并没有向下指的手势!

    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说明了,在四方堂的手语之中,向上指,就表示下面!

    那是和寻常的手势完全相反的!

    这创造手语的主人,心机之深,真是无以复加。他不但创造了极其复杂的手语,还唯恐被外人识破,所以在手语之中,采取了和寻常手势完全不同的动作,人家就算看懂了一些,也必然被引到错误的道路上去,路星辰刚才就是那样!

    想明白了这一点,路星辰自然而然,发出了一下感叹声,沈慕橙又望了一眼,她知道想通了,向路星辰点了点头。

    路星辰又吁了一口气,聋哑人为了保护自己,花的功夫,可真不少!

    路星辰从说了蠢话到明白,只是一刹那间的事,除了自己和沈慕橙之外,别人都不曾知道有这个过程。

    沈慕橙一说出“在地窖”,却引起了诗诺相当程度的惊讶和紧张。

    因为这巨宅的地窖,另有专门路径,诗诺也曾长期躲在地窖之中,使小郭以为地窖有鬼。

    她对巨宅的地窖,自然很是熟悉,一听说那里可以有力量使人获得“双程生命”,当然觉得好奇。

    她道:“在地窖中,那地窖。”

    沈慕橙道:“那地窖中全是棺木。”

    是的,那地窖中,排满了棺木,棺木比寻常的大,每一具都用传统的油漆方法,保养得极好。是以那地窖中,阴森无比,连小郭这种天下怕地不怕的小伙子,没有事,也少下去。

    小郭的“有事”,是他知道那些棺木中,全是自己的祖先,他曾利用x光机去透视,发现棺木中的骸骨,都很粗壮,而且,都有大型的兵器陪葬。

    小郭的上代,曾和另一些人在历史上显赫过一阵子。可是小郭的这项行动,只开始了不久,就停止了,一来是此举有亵渎祖先之嫌,二来也没有什么作用。6

    所以,对那些地窖中的一切,可以说,连小郭也不是很了解的。

    沈慕橙继续说下去:“他被带到了地窖,看到了许多棺木,小孩子自然感到害怕,就紧拉住了长老的手,长老不断命令他不要害怕,他看到屋主人和老人,走到一具棺木之前,掀起了棺盖,跨了进去  ”

    沈慕橙说到这里,路星辰和诗诺都不由自主,大摇其头。

    因为在地窖中的棺木虽然很大,就算是空的,但是要两个人跨进去,也很困难。

    沈慕橙沈声道:“那具棺木是一个入口,通向一处所在,由于地窖中棺木多。”

    诗诺插口:“一共是六十七具!”

    沈慕橙道:“每一具都作正常用途,只有这一具,是暗道的人口!”

    诗诺又摇头:“不。”

    沈慕橙扬了扬眉,看来她一时之间,也不明白何以诗诺会不同意她的叙述。

    诗诺道:“在六十七具棺木之中,确有一具是空置的,但那并不是什么暗道入口!”

    沈慕橙明白了,她“啊”地一声:“你打开过?”

    诗诺笑:“岂止打开,还在里面住了不少天,吓小郭!”

第二百八十四章 准备去地窖

    路星辰也是直到此际,才知道当日她隐藏在地窖之中,竟是藏身在一具空棺之中的!

    沈慕橙皱眉:“没有地道入口?”

    诗诺用力点头。

    沈慕橙道:“那一定是后来有人更改过,把入口堵死了!”

    诗诺神情仍然疑惑。路星辰道:“那简单,下去看一看就明白,就算堵死了,也可以把它挖出来。”

    沈慕橙道:“当然要下去看个明白,但是那不是当务之急,现在要紧的是:我们要在这巨人身上,得到更多的资料,那才重要!”

    宋飞一直在担心到了今天结束的那最后一刻,那巨人会化为一股轻烟,不知去向,所以他对沈慕橙的说法,大表赞同:“是啊,为时无多了!”

    沈慕橙向那巨人指了一指:“当时,他看到两个活人进了棺木,觉得又可怕又滑稽,没想到过了一会,看到了一阵白色的尘雾冒起之后,那两个跨进棺木中的人,竟然沉没在棺木之中了。”

    沈慕橙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才道:“请注意,那全是他小时候的印象。有尘雾冒起,我认为是通向暗道的门,久未曾开启,骤而打开时所引起的。”

    她望向各人,大家不出声,因为都同意她的说法。沈慕橙又道:“至于‘两个人沉没了’,那自然是两个人已打开了通向暗道之门,进入了暗道之中。”

    路星辰点头:“应该是如此。”

    沈慕橙继续:“他和那长老等了片刻,才见到屋主人又自棺木中冒了出来,向他们招了招手,长老就牵著他,向棺木走去。到了棺木边上,长老命他也跨进棺木去,他心中虽然害怕,却也不敢不从。他跨进了棺木中,身子向下一沉,才看清棺木是没有底的,人已向下掉了下去,掉下去之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沈慕橙在说那巨人儿时的遭遇,也就是那巨人得了“双程生命”的经过,所以各人都全神贯注,听得很是用心。

    沈慕橙又向那巨人作了片刻交谈,才道:“从那一刻起,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一团漆黑之中。对一个聋哑人来说,身处漆黑之中,惶恐比常人更甚,所以,他立时极度惊骇,以致有一些细节,在慌乱之中,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诗诺兴致勃勃:“反正我们一定要把那地道找出来,记得到时带照明设备就是。”

    沈慕橙已接著道:“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向下滑,好在他感觉到,在他附近有人,他只知道在他身边的人,不是长老,而是屋主人。他一直滑了相当久,才算止住,在那时,他被人握住了手,带著他向前走,走了不久,又被人拖著,坐了下来。”

    沈慕橙叹了一声:“真可惜,他在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又不能听到什么。所以,他坐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一点也不知道,只感到有一股大力,令他非坐著不可,他用尽气力想站起来,可是却做不到。终于,他又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拉了他一下,他向前跌出一步,身子的那股压力也不见了。接著,他又被人拉著向前走。等到眼前一亮时,他已自棺木之中,被在棺木边上的长老拉出来了,他这才知道,原来长老根本没有下去过。”

    路星辰问道:“当时,他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起了什么变化?”

    沈慕橙摇头:“没有,他在过了不久之后,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一直等到那长老临死,一方面把长老的高位传给他,另一方面,也告诉了当年,他在黑暗之中,已经接受了‘双程生命’。他直到那时,也不知道什么是双程生命,一直到那一天真的来’宋飞高举起手来:“哪一天真正来到?”

    沈慕橙一字一顿:“回程生命的第一天!”

    一时之间,各人都静了下来,因为人人都想知道,这种奇妙之旅,难以想像的生命形式,是如何开始,如何进行的。

    沈慕橙想了片刻,才道:“他临死时,是在一处人迹不到的荒山野岭之中。在他奄奄一息,生命将告终之时,他自知大限已到,快要死了。那时,在他身边的,是几只在山中一直和他为伴的老猿猴,老猿猴有灵性,也知道他快要死了,所以围在他的身边,不断把一些果子向他口中塞,希望他能吞食,但是他早已衰弱到连张开口的气力都没有了。他一直望著天,从下午到黄昏,一直到一钩新月上升。”

    沈慕橙的叙述,大是真切,只是对路星辰这性急之人来说,却有点急不及耐。

    她接下去,总算说到了正题:“他感到生命在渐渐远去,在那时候,他忽然对长老临死时告诉他的那番话,有了深切的了解!”

    路星辰一直在疑惑,长老临死时,就算是用四方堂复杂无比,表达能力很强的手语,把有关“双程生命”的事,告诉了那巨人,那巨人也应该无法弄得懂那是怎么一回事。

    别说是没有受过教育,不通世务的一个哑人,就像路星辰,算是见多识广了吧,直到此际,也未能真正明白“双程生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没有把这个问题提出

    来,怕打断了沈慕橙的叙述。

    直到沈慕橙说到这里,路星辰才“哦”了一声,低声道:“他到这时,心中才明白!”

    沈慕橙道:“是,生命本身,奇妙之极,有许多事是根本不明白不了解的,可是生命的程序本身,却仍然不变地、有规律地在进行,不会错乱。人的生命更是如此,儿童和少年人青年人壮年人,根本无法想像死亡,因而对死亡产生极度的恐惧,但是一到了接近死亡的年龄,自然而然,就会明白死亡并不可怕,了解生命的终结,必然会来到。一句话:事到临头,就会明白。他那时的情形,就是如此!”

    诗诺道:“他知道自己死不了?”

    沈慕橙道:“不,他知道自己会死,可是也知道,一死之后,去程生命结束,回程生命也立时开始。他一直不明白什么叫双程生命,也曾苦苦思索,不得要领,这时才豁然开朗,一下子就明白了。”

    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个情景。沈慕橙神情无可奈何,说明了她也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什么样的情形,当然只有身历其境的那巨人才知道。

    但是路星辰敢说,就算那巨人不是聋哑人,他也必然无法说得清楚  还是那句老话: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所能表达的,因为那种情形,根本不是人类生活中出现的事,当然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形容。

    路星辰把这句老话又解释了一次,以释各人之疑。诗诺显得很是焦急:“他说不明白么?总可以多少作一点……形容吧!”

    沈慕橙道:“我问了他很多次了,他实在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诗诺的神情,很是失望,忽然又道:“不要紧,反正地道就算填死了,也可以挖出来。”

    路星辰觉得她的态度古怪,太热中于想知道这“双程生命”的奥秘了,似乎超出了仅仅是好奇心的范围。

    我忍不住问她:“你很想也有双程生命?”

    她怔了一怔,皱著眉,像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路星辰道:“古今中外,多有人在发长生不老之梦的,不过我认为这双程生命,和长生不老,全然是两回事!”

    诗诺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她俏脸略红了一红,但是她很快道:“双程生命,至少使生命延长了一倍!”

    路星辰大摇其头:“不能混为一谈。你们要弄清楚,双程生命,并不是生命加倍,而是一来一回。这回程生命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形,不是亲历者,谁也不知道。但据我推测,滋味绝不会好。”

    诗诺不服:“你想当然?”

    路星辰其实也不知道这“回程生命”的滋味究竟如何,也只不过是想当然,诗诺这一追问,倒使路星辰至少想起了一点来。

    路星辰道:“只举一点,就可见其余了。这一点是:他在今天见到的人,遇到的事,都只是一天之间的事,过了今天,就永远消失了。”

    诗诺瞪大了眼,神情古怪。事实上,路星辰也一样神情古怪,因为那几句话,自己也无法作进一步的解释。

    如果要用一个实例,作具体说明,拿也真不知从何说起!

    偏偏诗诺非要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不可,锲而不舍地追问:“请你举一个我容易明白的实例,这才比较有说服力!”

    说了半天,原来她竟认为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当真是岂有此理。

    当下,路星辰也不甘服输,就闷哼了一声:“听著,很简单,想一想,就可以有假设”

    路星辰一面说,一面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指了指,表示要用脑去想,可是老实说,直到此际,自己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是,也就在那刹那之间,灵光一闪,陡然想起了一个“实际些的例子”来。

    路星辰道:“譬如说,一个人有了双程生命,回程的时候,经历一遍曾经痛苦的事情?”

    诗诺道:“就像!”

    路星辰道:“譬如说,你过去有一些痛苦记忆,你回程是要重新经历一遍吗?”

    诗诺叫了起来:“够了,不需要说太多了。”

    路星辰笑了一下:“那你还要迷恋什么双程生命吗!”

    诗诺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路星辰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双程生命并不愉快的记忆。”

    诗诺不说话了,路星辰道:“为了确定起见,再向那巨人问一次。”

    沈慕橙道:“好!”

    她说著,就向那巨人“询问”,巨人回答,沈慕橙道:“是!”

    路星辰又问:“回程生命的第一天,对他来说,有什么不同?”

    沈慕橙又问,那巨人又答,沈慕橙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开始了回程生命,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路星辰用力一挥手:“这就是了,因为他处于一个很是特殊的情形之下,他身处荒山野岭,除了猿

    猴之外,并没有别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今天和明天,或今天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界限不是那么清楚,因为日子总是那样,平淡而没有变化。大家是不是可以想像到这种日子是怎样的?”

    诗诺轻咬著唇,不出声。

    宋飞道:“可以想像,别说一天,就算是一年,既然每一天都一样,没有变化,自然也觉察不到会有什么变化。”

    路星辰道:“这就是了,那巨人是一个隐士,对他来说,回程生命一开始,没有什么大变动,他甚至不会感到日子在倒退。但是时间一长,他曾经拥有的东西,不断在消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都要重复一次。”

    诗诺仍是一脸疑惑,路星辰叹了一声:“我已经尽力,再也不能了!”

    路星辰向沈慕橙望去,沈慕橙道:“我也没有补充,本来是一件奇怪之极的事,愈说愈糊涂,真是古怪透顶。”

    诗诺仍然处于极度的疑惑之中,喃喃自语:“这回程生命,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路星辰对她的“执迷不悟”有点冒火,冷冷地道:“看来除了亲历其境之外,不会理解的了!”

    诗诺并不理会,反过来挑战:“只要有可能,当然要亲历,难道你不想吗?”

    路星辰的回答十分实在:“是,我不想,别看我这人好像是千奇百怪,但我有一样好处,就是对于自己的生命形式,很是知足,不想改变。我不想做外星人,也不想自己有古怪的回程生命。”

    诗诺很是认真:“那你……不准备深入探索这件事了?”

    路星辰道:“深入探索是一件事,投身进去改变生命的形式,又是一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诗诺这才不再出声,这个额外生出来的问题,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路星辰首先提出了实际问题:“他是不是还记得,他当日进去的是什么位置?”

    沈慕橙道:“我问过他,他说记得。”

    路星辰大声道:“那不必再等了,我们立刻就到地窖去,把那地道找出来。”

    沈慕橙道:“我在等小郭,我一到,就联络了他,他毕竟是屋子的主人,不等他来,似乎不便乱来。”

    路星辰刚想说“那有什么关系”,已听到小郭大呼小叫,冲了进来。他一进来,就四面张望,几乎第一时间,视线就定在那巨人的身上。

    他先是一怔,然后,大踏步走向前,来到那巨人的身前,向那巨人提了提手,做为行礼。

    那巨人嘻著嘴,也伸手抱拳。俗称“醋钵也似的大拳”,他那一双“醋钵”,至少可以装四公升的醋。

    小郭又疾声问:“怎么一回事?”

    他问得很轻松,可是听了他的问题,各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回答。

    小郭望向路星辰,路星辰也缓缓摇头:“太复杂了,一面行动,一面说!”

    小郭间:“什么行动?”

    路星辰道:“到地窖去,可能要大动土木工程,这屋子的地窖之中,有一条地道,大有古怪。”

    小郭听了,反应之强烈,从未曾有。他先是“哇”地一声大叫,直跳了起来,接著,又僵尸也似,直上直下,连跳了三下,居然一下比一下更高。

    看他的样子,当真是兴奋莫名。他跳的时候还在叫:“太好了!太好了!这屋子的地面部分,我还未曾全部发掘出来,居然地下也有秘密,太好了!太好了!”

    他不知叫了多少声“太好了”,已经转身,向通向地窖的门走去。诗诺紧跟在他的身边,向小郭道:“那巨人就在这屋子的地窖下面,得到了双程生命,古怪之至。”

    小郭又叫了起来:“不得了,什么是双程生命?”

    诗诺于是就向小郭说什么是“双程生命”。当然,她也无法彻底说得明白,只是把那巨人是在回程生命之中的情形,大体说了一下而已。

    这时,路星辰和宋飞在中,沈慕橙和巨人在最后,小郭一面不断发出怪叫声,一面频频回头,看那巨人,神情惊异到了极点。

    到了地窖的门口,小郭双手用力去推门,那是两扇乌木大门,看起来沉重无比,上面还有许多闪亮的大铜铁,气派慑人。

    把门推开,一股阴沉之气,扑面而来。

    地窖的四壁和地上,全由巨大的麻石块铺成,可见当日工程之巨。

    在墙上,有不少油缸,都点著长明灯。那种半明不暗的灯头,更照映得那一具一具漆得黑光闪闪的大棺木,阴森无比。

    小郭由于知道那些棺木之中,全是自己的祖先,小郭的长辈就在把巨宅给了他之后,虽然没有特别吩咐,他也把这地窖打理得十分好,灯火不绝,棺木之上,纤尘不染,以示尊敬。

    一进了地窖之后,大家都注视那巨人,只见他挤在一起的五官,不住地更往上一起挤,看来像是很激动,但实在难以明白他的真正意思。

第二百八十五章 前进后退之间

    他本来一直紧靠在沈慕橙的身边,别看他身手高超,身形又巨大,可是靠在沈慕橙身边的那种神情,就宛若小孩子依靠著保母一般。

    这时,他的喉间,发出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声音,大踏步向右再走去,他步子大,每一步跨出,几乎有两公尺左右,七八步跨过,已到了在右角处的一具棺木之前。

    当他站定之时,略有犹豫之色,但随即转过头来,伸手向左角。完全相反的方向,指了一指。

    这一次,绝对可以肯定了:在四方堂的手语之中,有关方向,都是相反的,指东,是说西;指上,是说下。如今他指向左,当然是在说,就是在他右边的那一具棺木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路星辰轻轻哼了一声。

    沈慕橙知道路星辰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道:“他说,就是他身前的那具棺木。”

    这时,小郭先走向前去,到了那棺木之前,看了一下,就大摇其头,而且,立刻自作聪明,向那巨人打起手势来,又是摇头,又是摇手,意思是不会是那一具棺木。

    那巨人瞪著眼,望了他片刻,转头向沈慕橙望来,沈慕橙笑著,向那巨人比画了几下,那巨人也立刻有了反应,作了回答。

    沈慕橙道:“小郭,你怎么说不是这具,他说肯定是,掀开棺盖,人可以下去。”

    小郭仍然摇头:“我的祖宗大爷,我全都伺候得极熟,每一具棺木,我都认得出来。这一具,我还用x光透视过,左边是一柄长戟,右边是一双长剑,绝不可能有什么通道。他要不信,请他来试试,看是不是能把棺盖打开!”

    沈慕橙把这意思向那巨人“说”了,那巨人神情疑惑之至,走前一步,一伸手,抓住了棺盖的边缘,用力向上一掀。

    他这一个举动,结果出人意表之至。他未能打开棺盖来,可是却将那巨大的棺木,抬起了一半来!

    估计那棺木至少有两吨重,看他像是并没有费什么力,居然就抬了起来,其神力之惊人,只怕也不在传说中薛仁贵的有九牛二虎之力了。

    小郭一见这等情形,就叫:“慢慢放下来!”

    那巨人哪里听得见,一见棺盖打不开,反倒用力把棺木重重顿下去又抬起来了几次,在地窖中发出了沉闷巨大的声响,骇人之至。

    这棺木中躺的,也不知是小郭的哪一位祖先,算是该有此劫,棺木的骸骨,只怕已被弄乱,正合上了“骨头也散了”这句形容。

    沈慕橙也已急忙打手语,那巨人反倒有不明白何以打不开棺盖的神色。

    这其间的道理,其实再明白不过。那当然是在他们上次,由这里进入地道之后,棺木已被移动过位置了。

    沈慕橙当然明白这一点,她向那巨人一打手语,那巨人这次双手齐出,轻轻一推,他用的力还是大了些,把那具棺木推得和另一具撞在一起,又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

    小郭喃喃自语:“历代先人,有怪莫怪,这巨人是涸浑人。”

    那棺木被推开之后,地面上仍然是铺的大麻石,和别的所在,并无二致。

    诗诺立即飘了过去,在那地方,用力顿了几脚。

    小郭笑道:“你身轻如燕,如何试得出虚实来?索性一客不烦二主,就叫那巨人去试试!”

    诗诺道:“这主意不错!”

    沈慕橙向那巨人一打手语,那巨人立即身子向前一耸,带起了一股风,跃起两三尺高下,重重向刚才放置棺木的所在,落了下去。

    只听得结结实实的一声响,真担心,若是那麻石板不够厚,这下子就叫他顿穿了。

    当然麻石板丝毫不动,发出的声音,也绝不空洞,说明下面是实地。

    接著,在沈慕橙的指挥下,那巨人又在别处也跳了几下,发出的声音,也是一样。

    诗诺道:“填死了!”

    小郭道:“就算填死了,也可以挖出来!”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这工程,只怕浩大!”

    小郭道:“有这样的奇事,工程再大,也得进行。”

    路星辰笑道:“说得也是,这事情。”

    诗诺抢著道:“交给我去办!”

    小郭正好趁此脱身,连声道:“好极!好极!”

    这事情进行起来,可以肯定,困难无比,但是决定倒简单,三言两句,便算是有了定论。

    沈慕橙道:“这工程进行起来,只怕不是三五天能完事的,重型机械用不上,只能用人力,估计……”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路星辰道:“简直无法估计,谁知道这大石块有多厚?或许有一尺!”

    宋飞道:“无论如何,今天午夜之前,是绝不能完成的了!”

    宋飞这样说,令各人大是错愕,因为这是废话,今天午夜之前,非但不能完成,且连开始都不能,他说这话,不是白说吗?

    路星辰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大了口,出不了声。

    宋飞又道:“你也想到了?过了今日子夜,这巨人和我们不同路,再无相逢之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就无法证明。他若是胡说八道,我们就算把这屋子翻个身,也不会找到什么地道的!”

    他这一番话,大是有理。

    诗诺听了,大是气馁。

    路星辰叹道:“此是其一,其

    二是,一条地道,要是有心把它填死了,并不如小郭所想那样,总可以掘出来,它可能变得一点痕迹也没有!”

    沈慕橙的意思则是:“这巨人绝不会胡说八道。不过,大动土木之余,是不是能找到有地道,那可难说!”

    这意见相同,因为要填塞一条地道,令人找不到,那是很容易办到的事。

    诗诺很有锲而不舍的精神,还想表示异议,小郭道:“其实要知道那巨人有没有胡言乱语,很简单!”

    沈慕橙叹了一声:“是,只要看是不是真会有飞机失事,就可以知道了!”

    沈慕橙此言一出,人人尽皆默然。

    因为飞机出事,几百人丧生,那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没有人会希望这种事发生。

    可是那巨人又说来言之凿凿,而且,在他的生命之中,也经历了两次。看来,只要相信他的话,这种惨事就一定不会发生。

    他就是为了避免惨剧发生,才大闹机场的。可惜的是,大家这几个人,虽然可以接受他这种怪诞的说法,但是负责处理事件的官员,却根本不相信。

    如果惨剧真的发生,那证明巨人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不然,什么“双程生命”

    等等,也全都是他的胡说八道了!

    相信别人都一样,又想巨人所说的是真,但又不想惨剧发生。可是世事难两全,这两件事,要来就一起来,要没有就一起没有,不可能有选择!

    小郭性格乐观,绝不多愁善感,他双手一摊:“该来的总要来,也无法可想,我只想到一点  ”

    他在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望著那巨人,路星辰吃了一惊:“小郭,别乱来,这巨人力大无穷,打一个喷嚏,你就吃不了兜著走。”

    小郭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向各人望了一眼:“理论上来说,他的回程生命是倒退的生命,也就是说,时间对他来说,是倒退的,不是前进的!”

    宋飞闷哼了一声,路星辰则点头道:“就我们对这事的理解程度而言,应该如此。”

    小郭道:“这就怪了!”

    他说话一贯夸张,所以他叫了这一声,也没引起什么人特别的注意。

    可是接下来,他所提出的问题,却令得人人都不禁“啊”地一声,都在心中想:是啊,怎么会这样?

    小郭接下来说的是:“这真奇怪,时间的倒退,为什么以一天为单位呢?时间的前进,是不断在进行的,每一分钟都在前进,也就该每一分钟都在后退!”

    各人感到他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大是有理,可是也没有答案。

    沈慕橙道:“不单每分钟都在变化,而是每秒钟,每千分之一秒、万分之一秒、亿分之一秒都在前进,如果倒退也照这种方式的话。”

    她说到这里,神情古怪之至。

    路星辰也立即道:“我们根本和他没有相逢的可能,他根本无法和我们在一起!一个向前,一个倒退,虽然理论上有交叉的一点,但那一瞬即过,亿分之一秒或更短,如何能和他在一起那么久?”

    诗诺道:“是啊,更混乱了。他的生命虽然是倒退的回程,可是,至少在今天的这一天,他是向前的,还是从清晨零时起,过到第二天零时止,并不是倒退著过,只不过是过了今天,他就变成退到了昨天了。”

    小郭摇头不已:“那也不对啊,各位看。”

    他说著,向前跨出了一步:“跨一步,算是一天,今天,他是向前跨出了一步的,过了今天,他后退。”

    他说著,之后退了一步,站定,神情也古怪。

    路星辰失声道:“如果是这样子,他也回不到昨天去,来来去去,进一步,退一步,他应该永远在今天!”

    诗诺双手撑著头:“更混乱了!更混乱了!”

    确实是更混乱了!

    小郭又跨进一步,再后退一步:“除非他进一步,退两步,那才能回到昨天。”

    他说著,以行动来表示,跨了一步,退了两步,那当然比他原来的位置,后退了一步。

    他像是有了大发现,很是兴奋:“一定是这样!”

    诗诺苦笑:“什么是这样啊,乱七八糟的。”

    小郭道:“在所谓回程生命之中,以一天为一个单位,在这单独的一天之中,他的时间和我们一样,向前进;然后,一天结束,他就倒退两天,再前进一天。这样,他的整个生命,才形成一个倒退的生命!”

    小郭的这一番分析,路星辰同意,大声道:“说得好,你没来之前,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小郭受了称赞,更是脸上发光,继续发挥:“时间和日月星辰的运行有关。他的这种情形,基本上,还是一种时空的错乱组合所致,当然,也是来自宇宙运行的一种变异,恰好反应在他的身上而已!”

    路星辰笑:“这只好算是一种假设。”

    他的回答顺口之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诗诺有点不屑:“如何求证法?”

    小郭向那巨人一指:“就落在他的身上。理论上来说,今日子夜,他就会在时间上倒退两天,然后,开始他的昨天。”

    路星辰也不知他准备如何“求证”,所以很有兴趣地听他说下去。

    小郭道:“这关键时刻,是在子夜时分,一到第二天的零时

    零分,我们到明天,他到昨天,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在将到子时之前。”

    他才说到这里,路星辰和沈慕橙一起叫了起来:“不可以!”

    小郭大讶:“我还没有说出来要怎么样,怎么就不可以了!”

    路星辰道:“千万别试图把他绑起来、关起来,或是有类似的行动,以阻止他离去!”

    小郭神情不服,一翻眼:“那会怎么样?”

    诗诺哼了一声:“很简单,你还没动手,他就把你的骨头拆散了!”

    小郭还想争辩,可是他向那巨人看了看,对于诗诺提出的这一点,他倒也不敢不认真考虑。

    路星辰相信他本来的意思,确然是想把那巨人关起来或是绑起来什么的,可是他脑筋动得快,一转念间,他就道:“谁说要把他绑起来!我的意思是,请他好好吃一顿。在食物之中  ”

    路星辰不等他说完,就喝道:“自己掌嘴!连这种下三滥的主意也想出来了!”

    小郭嚷了起来:“这可能是人类科学史上,最伟大、最重要的发现。”

    沈慕橙也不以为然:“加进药把他弄昏过去,我看并不能阻止他在时空之中倒退。别忘了,他第一次开始时空倒退,是在他死了之后的事!”

    小郭怔了一怔,这才伸手在自己的嘴上,打了一下:“是,我想岔了,死了尚且可以倒退到昨天去,昏迷也不能解决问题!”

    路星辰又好气又好笑:“别企图改变他的双程生命了!”

    宋飞却不同意:“最好可以改变,这人……是总监当众交给我看守的,要是他不明不白消失,谁会相信他回到了昨天?”

    他在那样说的时候,仍大有埋怨地望著路星辰和沈慕橙,可知他始终在担心这件事,而且嗔怪是沈慕橙向总监出的主意,把巨人交给了他。

    已向他保证帮他说明,他仍是如此担心,也无法可施。

    路星辰道:“现在我们唯一可做的是,到子夜时,大家围著他,且看他如何消失。”

    小郭道:“我要拉住他的手!”

    一众人讨论到这里,自那巨人的身上,忽然发出了一阵很是怪异的声响,令人人为之愕然。

    那阵声音并非发白巨人的喉间,而是自他身体之内发出来的,听起来,像是有一大锅水,正在沸腾一般。

    一开始时,确然是人人愕然,但不到一秒钟,也个个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连一直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宋飞,也有了笑容。

    他的肚子饿了

    路星辰忙道:“他饿了,小郭,你这里有什么吃的?”

    小郭笑了起来:“有五分钟,不,十分钟之内送到!”

    他说著,飞奔了开去,奔到了地窖的门口,又站定:“大家都吃点东西的,有必要再在这地窖之中么?”

    沈慕橙道:“暂时没有必要,我们要争取和这巨人相处的每一秒钟,可以搁一下的事,都搁一下再说。大家都上去吧!”

    小郭大声叫:“到厨房去!”

    他说著,已冲了出去,可是他快,也不如诗诺,身形一闪,就已从小郭的身边,掠了过去。

    等到沈慕橙带著那巨人,路星辰和宋飞跟著,到了巨宅之中,那巨大无比的厨房之中时,桌上已经摆放了不少食物。

    小郭有储存食物的习惯,厨房连著一个很大的冷藏库,那冷藏库,里面储藏的食物之多,简直是匪夷所思,整头的牛羊猪獐鹿,每一种至少有十头以上,有生的,有煮熟了的,各种调味皆有。

    其余鸡鸭鹅等等,更是不在话了。所有食物,都经由特别的真空处理。温度极低。

    拿出一个烤羊,经过微波迅速处理,小郭吃力地将之扛上桌来时,热气腾腾,肉香四溢。沈慕橙向那巨人做了一个手势,那巨人发出了一下吼叫声,大手伸处,将整只羊一把抓了起来,张口就咬,也没有见他吐什么骨头,只见他腮帮子不断鼓动,发出一连串各种古怪的声响,转眼之间,那羊已是剩下了一半。这样的狼吞虎咽法,只怕做过野人的红绫,也要叹为观止。

    看著那巨人吃东西,心中有无数疑问,可是不论是什么问题,都要通过沈慕橙才能和他沟通,所以路星辰向沈慕橙做了一下手势,示意有很多问题要问。

    沈慕橙还没有回答,宋飞又道:“我看,等他吃完了,送他进拘留所去吧!”

    路星辰忙道:“不行,我们有幸遇到了这样一个奇人,能和他相处的时间又不长,怎能轻易放走他!”

    宋飞的神情仍是迟疑,路星辰再说服他:“和这巨人一别,不单是距离上的问题,还有时间上的问题,那是再也不会有希望重逢的了。所以,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贵无比。”

    宋飞皱著眉:“我竭力主张,至少在午夜之前,送他进拘留所去,不然,我会有大麻烦!”

    路星辰一挥手:“再说好了!”

    当下,小郭迅速地利用一具小型录音机,把他想要问的问题记下来。

    那巨人一直在埋头痛吃,双手起落如飞,两颚运动不绝,咀嚼之声,如同万马奔腾一般。最令人骇然的是,竟可以看著他的腹部,渐渐鼓起,直到吃到了看来像怀孕五六个月的孕妇时,他才抚*着肚子,一连打了十来个饱嗝,又吞了一大块猪肉,这才吁了一口气,不再进食。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时间不多了

    那巨人吃饱了之后,站起身来,向大家行了一礼,又对沈慕橙行了一个很古怪的礼,沈慕橙连忙还礼。小郭忙道:“好了,抓紧时间,我先问!”

    那巨人正捧起一大瓶水,咕噜噜地喝。沈慕橙也当真一刻不停,向他打手语,打的当然是小郭的第一个问题。

    小郭的第一个问题是:“请问他,他在今天之前的那一天,在干什么?在哪里?”

    “今天之前的一天”,对大家来说,是昨天,但是对那巨人来说,是明天。这种情形,混淆之极,但既然无法深究,只好承认事实,不然,根本无法在这个问题上进行任何探索。

    那巨人放下水瓶,回答沈慕橙,沈慕橙立即传达:“他说,他在一艘船上,听到船上的人,都在说飞机掉了下来,死了很多人。他记起在第一次进程生命中,也曾听说过,就是这个日子,所以很焦急,想要这个惨剧不要发生,所以就上了岸!”

    路星辰苦笑:“他在船上干什么?”

    沈慕橙道:“他的情形太奇特了,每过一天,他回到昨天时,不但时间变异,连空间也转换,竟是身不由主的。”

    各人默然,路星辰则长叹了一声。

    这情形,实在太奇特了,倒不是指那巨人的遭遇,而是指大家如今面临的情形。以往,不论探索什么事,就算一开始处身于一团烟雾之中,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总是一步一步走向光明,慢慢地理出一个又一个头绪来,积少成多,豁然开朗,真相大白。

    可是这一次,却是愈来愈乱,愈来愈糊涂,愈来愈没有头绪,简直是一团糟!到现在为止,非但连最基本的事都没有弄清楚,而且,根本千头万绪,连建立一个概念,都在所不能!

    沈慕橙也无可奈何:“他说,每一次回到昨天,都会在不同的所在。我想,这是由于在时间的转移之中,空间同时也起了变化之故。”

    小郭道:“可是,时间向前进,也是变化,为什么我们进入明天,空间不变?”

    沈慕橙回答得很实在:“我不知道其中缘由,我只知道前进和后退是两回事,在时间的前进状态中,连带的变化是这样;在时间的后退状态中,其他连带的变化又是另一个样子。”

    各人默然,我想说话,可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挥了挥手。

    诗诺疑惑:“过了今天,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由于时间的后退,而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

    沈慕橙点头:“是,这些日子来,他一直都是如此!”

    两人道:“不对,若是如此,他是怎么去到机场的?”

    沈慕橙道:“七月初四凌晨零时零分一秒,他忽然身处一艘船上,那船就停在本市的海湾,他从城市灿烂的灯火中认出了是这个城市,这才闯进机场去的。他到达机场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多,寻常人从船的停泊所在到机场去,大半小时就够了,他走了不少冤枉路。”

    诗诺点头:“是,我正准备搭夜机,就遇上了他在闹事。”

    沈慕橙道:“幸亏有你,不然,像他那样胡闹法,一定被特种警察当成是恐怖份子,乱枪扫射致死了!”

    沈慕橙在这样说的时候,又向那巨人打了连串的手语,想是在责备他行事鲁莽。那巨人却一脸不服的神色,也回了一串手语,想是在为他自己辩护。

    诗诺道:“要是能知道他过了今天,人到哪里去,这就好了。”

    宋飞一顿足:“要是能那样,那才好呢!”

    宋飞一直在关心那巨人归他看守,很不耐烦,粗声粗气道:“那也没有用,就算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在昨天,你在明天,还是找不到他!”

    这种情形,混乱之至,所以宋飞听了之后,像傻瓜一样张大了口,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小郭真是乐观:“好极,我们对他的情形,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了!”

    诗诺道:“了解什么啊!更乱了!”

    小郭讲了几句话,居然大有道理,他道:“你们没听说过一句名言么?‘愈乱愈好’!乱,表示有很多头绪在,只不过我们未曾理出来,那比全然没有头绪,一丝不紊,好得多了!”

    诗诺本来一直和小郭争论不休的,但听了这一番话,也不禁首肯。

    路星辰乘机道:“别在这些摸不著抓不到的事情上打转了,先说重要的实际问题:他说会有飞机失事,是不是肯定由本市的机场起飞的飞机?是什么时候?请他把所知的情形,尽可能地详细说出来,人命关天,我们能做多少事来挽救,就做多少!”

    沈慕橙轻叹了一声,显然这个问题,她也已经问过那巨人许多次了,不过,此际“循众要求”,她也就再问了一次。

    然后,她相当缓慢地道:“他所知,是有一架载了几百人的飞机,在本市起飞,他记得起飞城市的名字,但却不记得飞往何处,这一点真是糟糕,我也责备过他。他说,他能知道是从这里起飞的,已经不容易了,

    要知道他又聋又哑,又不识字!”

    路星辰大是好奇:“既然他又聋又哑又不识字,他又如何知道什么飞机失事!”

    小郭也道:“是啊,他更没有理由,知道飞机是由本市起飞的!”

    沈慕橙道:“请注意,他经历了‘两次’飞机失事的那一天,一次是去,一次是回。

    第一次,他只知道飞机失事,在街头的电视店中,陈列著几十架电视,遇有热门新闻,就会开给路人看,所以他知道有飞机失事。电视画面上,更有大量的失事死亡者的尸体画面。而等二次,他更加留意看,看到了在电视画面中,有本市的著名建筑物。他又聋又哑又不识字,可是并不笨,所以他知道!”

    沈慕橙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不过,可惜的是,他没有留意那是哪一班飞机。但他有他的办法,他的办法是要阻止所有飞机起飞。”

    小郭异想天开:“他要是带著一份报纸,那该多好。”

    各人都呆了一下,小郭的话,听来虽然不经,但却叫人联想到极多的事。这巨人,若真每天带一份报纸在身,那么,这份报纸,对于他在今天遇到的人来说,就是明天的报告了。

    明天的报纸,自然可以使人预知明天发生的事!

    以此类推,他要是把报纸一直带回去,一年甚至五十年以后的事,都可以预知!

    一时之间,人人神情怪异,沈慕橙道:“这一次,他没有这样做,而且,我也不准备劝他这样做。人人都不知道明天发生的事,没有理由给少数人知道!”

    诗诺道:“还是不公平,他就知道!”

    沈慕橙笑:“还是公平得很,他知道,可是一点没有用,那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预知能力,只等于我们知道昨天发生的事!”

    路星辰道:“那么,他至少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沈慕橙道:“他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但是他在街头,看到电视上出现飞机失事,许多人围著看的时候,是华灯初上时分。”

    路星辰忙道:“现在是夏天,将近晚上八时日落,亮灯,也就是那时候的事。”

    小郭道:“这种大消息,电视台会有特别报告,一般来说,事情发生,消息传出,到电视台播放,总得……”

    宋飞接口道:“至少三小时。”

    小郭道:“算它三小时,那就是明天下午五点左右,现在是上午十点  还有三十小时左右惨剧就会发生了。”

    路星辰顿足:“要请这位巨人先生,回想每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可能改变一切!”

    小郭在这当口,却还在咬文嚼字:“对这位巨人先生来说,‘回想’一词,似乎不很合适  ”

    路星辰不等他说完,就喝道:“废话少说!”

    小郭伸了伸舌头,不再作声。

    沈慕橙不断在和那巨人“交谈”,那巨人的动作又快又多,沈慕橙也是。两人都在武学上有极其高深的造诣,体能过人,所以很多时候,身体摆动的幅度,不是常人所能做得到的,看得人眼花撩乱。

    沈慕橙还要一面向大家解释:“我正在问他一切细节问题,他也努力在说,不过还是没有线索。”

    大家一致鼓励沈慕橙:“继续努力。”

    在这种情形下,又过了一小时,路星辰看了看表,心中暗叹,“为时无多”这四字,形容如今的情况,可说是再确切也没有了。

    路星辰来到沈慕橙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休息一会,真要问不出什么来,就只好相信,已经发生过的事,是不能改变的!”

    小郭道:“岂止已经发生过,发生过两次!”

    路星辰道:“可是……太乱了。”

    这个时候,大家实在也帮不了什么,只是不断提出问题,希望在那人的答案之中,找出线索来。

    那巨人若是一个普通人,一定在他所知的事情之中,有许多线索可供我们找寻的,例如他看到的画面之中,有什么突出的建筑物,或是什么人等等。可惜这巨人所过的日子,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他完全生活在一个封闭的,无声的,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之中,能知道有飞机失事,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小郭最先高举双手:“我投降了!”

    时间过得飞怏,又过去了三个小时,就是说,离可能发生的空难,又近了两三小时了。

    小郭在宣布放弃之后,来回踱步,发表意见:“看……现在,那巨人和我们一样,在时间中向前进,一样是一秒一分一个小时地过去,所以我们可以在一起。”

    各人都觉得很是疲倦,纠缠不清,没有头绪的思索,有时比剧烈的劳动,更容易使人疲累。所以小郭在大发议论,没人表示意见。

    小郭用力一挥手,一本正经地道:“重要结论第一点:在双程生命的回程之中,以每一天为单位,在单一的一天之内,和常人无异!”

    说了之后,他扬扬自得,问各人:“这算不算是一项伟大的发现?”

    路星辰没好气:“太伟大了!”

    小郭道:“进一天,退两天,然后又进一天,再退两天,就以这种的后退方式,来度过他的回程生命!”

    诗诺“哼”了一声:“这发现更伟大了,叫人感动得流下泪来!”

    小郭不乐:“我还以为你们对双程生命有浓厚兴趣的。”

    诗诺神情沮丧:“是又怎样,都无头无尾,不知从何进行才好。”

    小郭道:“第一步,自然是先把那个地道挖掘出来再说。”

    路星辰道:“这要取决于那地道还在。要知道,地道一经填死,就不再存在,再也找不到了!”

    小郭对路星辰这样说法,倒也同意,来回踱步,突然之间,满面喜容,高举右手:“有了,有一个人,找到了他,就算地道已经填死,只要曾经存在过,他就有办法把它找出来!”

    小郭说著,向路星辰望来,像是在考验路星辰知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人。

    这自然难不倒路星辰,他冷冷地道:“要找这个人,那比发现地道更难。”

    诗诺也想到了:“温良辰!”

    路星辰和小郭都点头,是的,若是能找到盗墓家温良辰,那么,他一定有办法,至少,他可以知道那地道是不是曾存在过。

    盗墓而可以成“家”,功力自然非同凡响,可惜其人行踪飘忽,路星辰倒可以肯定他必然藏身在一座古墓之中,只是不知是在世界上哪一个角落而已。

    路星辰挥挥手,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得沈慕橙大声道:“宋飞,快问一问,哪一家殡仪馆,明天有很是盛大的出殡仪仗!”

    沈慕橙的这个问题,可说是突兀之至,一时之间,人人为之愕然。

    一时之间,宋飞手拿著电话,也不知道该如何下命令才好。

    沈慕橙抱歉地一笑:“我也急得乱了,有了一点线索,他说,当他在街上,看到电视上播放空难消息时,看到街道上有一列车队驶过,照他的形容来看,那应该是一个盛大的送葬队伍。”

    宋飞立时照沈慕橙所说的去询问,路星辰望著沈慕橙,心念一转,但是又摇了摇头。

    沈慕橙说的那是一个线索,不错,可以说是,却也没有什么用处。

    从这个送丧的队伍上,可以大致推测出电视台作特别报告的时间,从而推测飞机失事的时间,但所得的结果,一定也模糊之至。

    因为第一,不知道电视台的特别报导是第一次还是第好几次了,这样重大的新闻,必然会重复又重复地作特别报导。第二,就算知道了新闻报导的正确时间,也无法知道空难发生的准确时间,因为无法知道空难发生的地点,也就无从推测失事飞机是何时起飞的。

    不过,一线光,比完全黑暗好,这总算是一个突破,所以大家都等著宋飞询问的结果。

    宋飞一面听电话,一面连连点头,他放下电话,吸了一口气:“我们真是悖时,连这样的大出殡,都一点也不知道!”

    路星辰不耐烦:“是什么人出殡,你直说就是!”

    宋飞被我抢白了一句,很是不自在,就咳了一下,才道:“是地产业大王的岳母。”

    大家都“哦”了一声,对城市中的某些人来说,一个和豪富有关联的人出殡,可能是头等大事,但对我们来说,实在没有非知不可的必要。

    宋飞道:“殡仪馆就在机场附近,预定的大殓时间是晚上七时零三分。那是吉时,铁定不变。大殓之后,随即出殡,所以可以肯定,车队在机场附近出现的时间,是在七时三十分左右。”

    宋飞的推测分析,都很精采。可是,这时,大家却都想到了另一个事实,大受震撼,以致对他的那番话,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神色凝重,默不作声。

    大家这样的反应,一开始,令宋飞觉得奇怪。可是他毕竟也是头脑十分灵敏的人,立刻也想到了,他“啊”地一声,叫了起来:“他……说的……是真的!”

    是的,这正是大家都想到的一点!

    本来,对那巨人所说的一切,包括明天的空难、双程生命等等,大家虽然可以接受,但并不表示没有怀疑,完全相信。

    尤其是对于造成几百人死亡的空难,总希望是那巨人在胡说八道,实际上不会发生。尤其,当那巨人说不出细节情形时,“根本没有什么空难”的想法,也就产生。

    可是现在,那巨人却提出了一件在明天会发生的事,证明了他并不是在胡说八道。

    连大家也不知道明天会有富商岳母出殡一事,那巨人自然也不会知道,可知他真的看到了那个出殡的仪仗队伍。那也就是说,他也真的看到了飞机失事的图片,那说明,真有空难发生过,不必再怀疑了!

    从接受一个怪诞事实是不能发生的,到肯定了这事实会发生,当然有很大的不同。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人不见了

    本来,危险就像一块大石悬在空中,会下会落下来,还在两可之间。而如今,却是那大石已落下来了,而且,结结实实,砸在心口!

    宋飞在叫了一声之后,苦笑道:“我们总可以做些什么的!”

    路星辰没好气:“做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那巨人的方法,关闭机场!”

    宋飞瞪了一眼,这一天,两人之间,不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两人都觉得对方不对劲。

    当下,各人心情都很沉重,沈慕橙道:“是不是可以托有影响力的人,和有关方面说一说?”

    路星辰立刻想到了张启泉和大亨,当然,大亨比张启泉更有力,因为大亨和政界的高层人士,关系密切。路星辰也想到了国际刑警的高层和认识的一些各国奇人,由他们出面来警告,说是有恐怖份子要进行破坏,也可以有效。可是问题是,用什么去说服那些人,令他们肯去向有关方面说项?

    他们会接受一个人有“双程生命”这种事吗?

    所以,路星辰一面想,一面摇头,口中却找到了一个理由:“我看不中用,时间无多了,就算有人肯出面,有关方面第一件事,就是要开会研究,就算开的是紧急会议,等会开好,空难也已发生了!”

    沈慕橙道:“那我们总算尽了力。”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你准备去找大亨。”

    她点头,用电话联络大亨,十分钟之后,回电来的,却是桔梗。

    沈慕橙很有耐性,把事情详细地告诉桔梗,要桔梗发表意见,看是不是能够阻止惨剧的发生。

    桔梗的第一个反应是:“天!原来在机场闹事的,和这样的怪事有关。告诉你一件事,对这个……双程生命人是很不利,有情报指这个人是极其危脸的恐怖份子,属于一个极端神秘的恐怖组织!”

    沈慕橙答道:“无稽之谈!”

    桔梗道:“详细情形我还不清楚,不过不是无稽之谈,有关方面,有他做案……行事的一些纪录。别的不说,单说今天他在机场的行动,也足以使全世界的警务部门,把他当恐怖份子了吧!”

    沈慕橙叹道:“可是他的目的,却是想救人,这世界真是是非黑白混淆不分的混沌世界!”

    桔梗道:“我会尽可能去尽力,救人是要紧事,就算不能救所有人,也可以救得一个是一个。”

    沈慕橙愕然:“如何救得一个是一个?”

    桔梗的想法,听起来,很是异想天开:“到处去打听,自己相识的人之中,有没有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搭飞机的,有,就要他们别搭乘。”

    沈慕橙欣然:“是啊,可以到机场去,作个别劝阻,有肯听从的,就  ”

    路星辰忙道:“不可!绝不可!你到机场去,莫名其妙宣布会有空难,叫人别搭飞机,非但别人不会听,会把你当神经病,而且,也扰乱公众安全,结果又会遭到警方的对付。”

    桔梗道:“那就找自己人好了,大亨好像明天一早要远行,我就一定要他改期!”

    沈慕橙重复著桔梗的话:“救得一个是一个!”

    小郭在沈慕橙和桔梗的通话告一段落之后,拍著手,道:“我们和这位巨人朋友相处的时间不多,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不可浪费时间。”

    路星辰叹了一声:“你问吧,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问的了。”

    小郭绕著那巨人打转。那巨人像是对他颇有好感,一直望著他。小郭忽然叹了一口气:“他要是能说话,那就好了!”

    路星辰道:“他要是能说话,还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个子,决计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奇遇。”

    小郭的思想转得快,忽然又道:“我决定在快到午夜时分,和他  连在一起,看看他回到昨天去,是不是能把我也带去。”

    他说著,向沈慕橙道:“烦你对他说明。”

    沈慕橙骇然:“你说和他‘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小郭认真地想了一想:“时间来不及,不然就算动一个手术,真把我和他连接起来,我也愿意!”

    听得小郭这样说,各人都大是骇然。路星辰却很是佩服,因为这小子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若是有十天十个月的时间,可以使他通过外科手术,和那巨人连接在一起的话,他还真会那样做。

    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个方法,当然行不通了。

    他像是很感到遗憾:“所以,只好和他绑在一起。宋飞,有没有最好的手铐,把我和他铐在一起,看看他是不是能把我带走。”

    路星辰忙道:“别胡闹了,真是把你带走了,你爸妈怎么交代?”

    小郭呆了一呆,只生感叹:“唉!一个人要是能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有多好。”

    没有人去理会他的“无病呻吟”,宋飞道:“有,不过他要是能把你带走,这双程生命,也未免太简单了!”

    沈慕橙已在不断向那巨人做手语,那巨人也有作答,过了好一会,沈慕橙才道:“他说不上来,不过他答应了,你可以试一试,他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小郭跳了起来:“妙极!”

    诗诺道:“不行,你牵挂太多,还是由我们随他去来得好些。”

    宋飞苦笑:“这人要是真在这里不见了,我只怕要糟糕透顶,不如由我跟他去算了!”

    路星辰“哼”了一声:“不见就不见了,会糟糕成怎样?”

    宋飞焦躁起来:“你别我说一句,你就顶一句,糟糕到怎样,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事情一定发生在我的身上,不是在你的身上!”

    宋飞这话,更令人反感,要不是沈慕橙连使眼色,路星辰还要向他口

    出恶言。

    路星辰没有再说什么,宋飞重又回到一角去生闷气。沈慕橙代小郭再向那巨人转达了小郭要和他“连在一起”的意愿,那巨人现出了怪异莫名的神色来,望定了小郭。

    小郭的神情,十分紧张,频频问道:“他怎么说?他怎么说?”

    沈慕橙缓缓摇头:“他说,不中用,有一次,在桐柏山,中国河南省的,他不小心著了一帮土匪的道儿。那帮土匪曾吃过他的亏,用下三滥的方法捉住了他,在他双手双足上,都套上了铁环,绑在一根铁柱上,商量著要剖心报仇。”

    沈慕橙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忽然加了一句:“其中有一个细节,我想不通。且不去说它。那帮土匪,磨利了刀,齐集了人,他也自知在劫难逃了。却不料土匪还未曾下手,时间已过午夜,他一晃之间,人已在一座大庙之中,出了庙一看,景物全非,已到了中国的南方,不是福建,就是广东了!”

    大家听得目定口呆,沈慕橙又道:“所以,你就算动手术和他连在一起,到时,也自然分开,而他在时空的变异之中,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小郭叫道:“这太不可思议了!那帮土匪。”

    沈慕橙道:“那帮土匪如何了,再也没有人知道,因为他再也不会与之相遇了。”

    我道:“你想不通的细节是什么?”

    沈慕橙道:“我在想,恰好时间过了午夜。若是在午夜之前,土匪就下了手,他是死是生?”

    这个间题一出,无人能够回答。

    照说,那当然是死!

    可是,他若是死了,他的回程生命,如何继续?

    还是,他的回程生命,就此结束了?

    我道:“他自己怎么说?”

    沈慕橙道:“和我们一样,他  不  知  道!”

    小郭道:“好极,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不管怎样,我都要和他连在一起,他是不是同意?”

    沈慕橙居然笑了一下:“他对你很有好感,说你给他的食物,美味之至。他可以让你骑在他的肩头之上,他还表示,若是真能把你带走,有你作伴,那是大大值得高兴之事。”

    小郭闻言,不禁伸了伸舌头,诗诺笑得打跌:“好啊,小郭成了巨人的玩具了!”

    小郭居然大无畏:“别吓我,我不怕,能回去,自然也有办法能回来!”

    路星辰隐隐觉得这事有点不妥,但由于整件事都不著边际,想担心也无从担心起,也就想过就算。

    当下,路星辰、小郭和诗诺,又通过了沈慕橙,向那巨人问了不少问题。可是也都不得要领。

    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黑了下来,小郭又去准备了一顿丰盛无比的食物。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那巨人又据案大嚼,乐不可支。

    在这期间,沈慕橙曾抽空用电话,联络了一些熟人,问他们是不是会搭飞机。

    桔梗也差不多每隔一小时,就打一个电话来。桔梗最后一个电话,是在晚上十时前打来的,她道:“事情真巧,我认识的人之中,没有人要在近期搭飞机,只有大亨要到瑞典去,五分钟之后出发去机场,飞机在十时十分自本市起飞。我劝他取消行程,他不肯听。”

    路星辰立即道:“他不听,你要强制执行!我们有确切的证据,确实会有空难,虽然未必是他所乘搭的那一班,但何必冒险?”

    路星辰的话才一说完,就听到大亨雄浑的笑声传来:“生死有命,你怎么也如此执著了?”

    路星辰大喝道:“少扮潇洒,你比谁都怕死!叫你碰上了我命你取消此行,这就是你的命!桔梗,别和他说废话,下手!”

    桔梗出手,必然在路星辰话出口,也是同时发生的。

    电话之中,只听得大亨发出了一下闷哼,接著,便是一下重物坠地之声。

    路星辰笑道:“下手太重了些吧?”

    桔梗回答:“没有办法。爱之深,责之切。”

    这六个字竟被她在这时引用,听来古怪之极。

    这个时候,那巨人在吃饱喝足了之后,就在大厅的地上,躺了下来,不一会,鼾声如雷,睡得极沉。

    宋飞,守在那巨人的身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路星辰也没有去注意他。

    小郭望著正在酣睡中的巨人,道:“真是可惜,‘回程生命’何等珍贵,他却还要浪费时间在睡眠上!”

    小郭这种似是而非的理论甚多,路星辰不禁笑道:“这像话吗?人的生命,本来就珍贵无比,可是还不是人人都要睡觉!”

    小郭叹:“是啊,都可惜。要是使人可以不会疲倦,不必睡觉,那么,等于是每个人的生命,增加了一倍,至少是三分之一!”

    路星辰道:“人各有志,不少人视睡为人生一大乐趣,你怎可剥夺他人的乐趣?”

    小郭笑道:“爱睡者睡,爱醒者醒,人生就如此。”

    这时,小郭也早从酒库中取出不少美酒来,大家把盏闲谈,话题虽不离那巨人的“双程生命”,但有时天马行空,也不知道会扯到哪里去。

    时间过得很快,到接近午夜时分,那巨人仍然在沉睡,小郭正在说:“难道他在熟睡之中,也会突然不见?”

    路星辰道:“不是他不见,而是整个时空的转移,他本身并没有移动,该睡的一样睡!”

    小郭道:“真好,一觉醒来,人事全非。”

    诗诺觉得倦了,互相靠著,在闭目养神。

    时间,大约是在十一时四十分左右,突然之间,电话铃响了起来,是宋飞的电话,宋飞陡然抬头,听电话,才听了一句,他就发出了一下叫声

    灯光之下,只见宋飞身子在发颤,脸上死灰,这种情形,一看就知道有事发生了。

    路星辰疾声问:“怎么啦?”

    宋飞道:“快看电视!快看电视!”

    看了,大家都为之一怔,但随即明白,电视上一定有重大的事件在报告。这大厅中并无电视,小郭大叫一声:“跟我来!”

    诗诺已首先掠起,几个人一下子全奔进了右首的偏厅之中。小郭开著了电视,就看到了特别新闻报导:“自本市飞出,原定飞往北欧的一架大型客机,在起飞不久之后,在空中发生爆炸,坠毁在距海边不远的山岭之间,机上  ”

    路星辰不知道别人怎样,自己,只听了几句,就根本无法听下去,只觉得头脑发胀,耳际嗡嗡直响,甚至连那个新闻报告员的面目,看起来也渐渐模糊。

    果然有空难!

    大家把空难的时间估计错了!

    那巨人说他是在华灯初上时看到电视画面的,那是第二天,重复又重复报告中的其中一次,并不是空难发生之后的第一次!

    现在看到的,才是空难发生之后的第一次特别报告,空难不是在明天发生,而是今天就发生了!

    头脑一片紊乱之间,只听得沈慕橙叫道:“就是那班飞机,就是大亨本来要搭的那班飞机!”

    她的神情很激动,手放在心口:“天,总算救了一个!总算救了大亨!”

    沈慕橙的行动电话也响了起来,沈慕橙一拿起电话来,不问是谁,就道:“他醒了?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了?”

    电话当然是桔梗打来的,沈慕橙只讲了几句,就收起了电话。

    这时,都盯著电视,身子都一动也不动,当真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报告员在说,拯救人员正赶往失事现场,至少有数百人目击飞机爆炸的情形,飞机碎片像烟花一样在半空中散开。

    报告员还在呼吁,观众之中,若是有恰好把这场惨剧发生时的情景,摄录下来的,请和电视台联络。

    电视台也立刻请来了空难专家分析,说是根据目击者的说法,飞机在空中爆炸,成了碎片,那等于说机上所有人生还的机会是零。

    报告员声音沉重,也出现了许多人涌在航空公司办事处的画面。

    小郭首先打破沉默,他语音有些发颤:“这巨人……真的有双程生命,他经历过的事,的确会发生!”

    小郭的那句话,才一出口,宋飞就“啊”地一声,叫了起来,直奔向大厅,他奔得太急了,以致才奔出了几步,就一下子摔倒在地,他立时跃起,继续向前奔去。

    路星辰也陡然一惊,立即看时间,已经过了零时,是零时十一分了!

    各人互望,可是大厅方面,却静寂无声。路星辰吸了一口气,急急向大厅走去,只见宋飞在刚才那巨人躺著酣睡之处,木然而立。

    地上,那巨人发出的鼾声依稀像是还在,他呼出来的酒气,也可以闻得到,可是他人,却已不知去向了!

    路星辰的脚步声惊动了宋飞,宋飞转过头来,脸色灰败,存著万分之一希冀地道:“他会不会……走开了一会?”

    路星辰道:“你明知他回到昨天去了,还说这种话!”

    这时候,心中也懊丧不已,因为本来准备看著,到时候这巨人是如何消失的,小郭还准备和他连在一起。可是恰好空难的消息于此时传来,吸引了大家注意力,以致不知时间之眨过,错过了一日和另一日交替的那一刻,没能目睹这巨人消失的情形。

    而这种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各人的心情相仿,很是沮丧,所以,宋飞是在什么时候静静离去的,也没有人注意。

    小郭连连顿足,不住唉声叹气,为错过了这样一个再也难逢的机会而伤心。

    沈慕橙安慰他:“小郭,能叫我们有机缘遇上这样一个奇人,已经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了,不可贪心。”

    小郭长叹一声,他自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不是不可贪心,是贪心了也没有用要是贪心有用,我还是非贪心不可!”

    沈慕橙微笑了一下,也不和他争辩。沈慕橙又打了几个电话,询问空难的详情,由于事情才发生,所以各方面的消息,很是混乱,和新闻报导大致相仿,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大约在半小时之后,大门口传来了“当当”的敲门声。这所巨宅的大门上,有两个大铜环,系在门上的一个空心部分,敲动这铜环,就发出如同敲铜锣也似的声音,听来很是夸张。

    小郭一面向外走去,一面道:“半夜三更,何人来访?”

    路星辰道:“你猜呢?”

    小郭笑:“当然是死里逃生之人,报恩来了!”

    不一会,他带了两个人进来,一男一女,可不是大亨和桔梗。

    大亨一进来,就向他们拱手为礼,表示感激,只说了一句话:“大恩不言谢!”

    桔梗却脸色沉重,四面看了一下,说了一句突兀之至的话:“所有的人,全在这里了?”

    路星辰道:“什么意思?”

    桔梗和大亨的动作一致,两人都取出了手提无线电话来,桔梗道:“我们来的时候,看到大批警车向这里驶来,通向这里的道路,都由警方设了路障,我们要不是有特别通行证,根本进不来。我看警方准备对付这里,那天闹机场的……人呢?”

    她在说“大闹机场的人”之际,中间顿了一顿,看来她本来是想说“大闹机场的恐怖份子”,后来,才改了口的。

    路星辰一听得她如此说法,心中一凛,陡然之间,想起一些事来,思绪变得紊乱之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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