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章忠孝取舍(上)
翌日,阳光透过窗户。
徐长安睁开了眼,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空荡荡的床铺。
昨夜他回来的极晚,小青霜便也居住在了顾声笙她们的院子里。
徐长安起了床,想到了那个女孩儿,摸了摸自己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礼物,便坐在屋子里发呆。
若是李道一在多好,很多问题他便可以和李道一说了;若是汪紫涵在多好,他也能略略心安,无所顾忌。
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心里的勇气便会如同沙漠中的阳光一般,充足而又热烈。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又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摸索了一下自己身上,当真没有任何能够拿得出手当做礼物的东西。若是哪怕有一点什么,也可以好好感谢一下人家顾声笙,毕竟她帮自己照顾了一晚上的小青霜。
徐长安正想着,敲门声响起。
他急忙打开了门,只见是顾声笙的小婢女,手里抬着些粥走了进来。
那小婢女见得徐长安,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仿佛是嫉恨吃了天鹅肉的癞蛤蟆一般,冷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粥气哼哼的走出了门。
徐长安有些摸头不着脑,桌子上放着三碗清淡的粥,此时阳光溜进了他的房间里,给这三碗粥带来了些许暖意。
不多时,那一袭紫衣的顾声笙便拉着小青霜走了进来,小青霜换了一个发型,顾声笙帮她扎了小辫子,显得天真烂漫,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高兴劲。
看到徐长安,还朝徐长安招了招手,笑得露出了牙齿。
徐长安看着款款而来的两人,一阵恍惚,自己仿佛是等着妻子和女儿回来的丈夫。
这略微的走神,被顾声笙看在了眼里。
顾声笙拉着小青霜走到了他的身边,冷冷的说道:“只是朋友间吃早餐,不是一家三口,吃完有事说。”
说罢,便拉着小青霜坐在了桌子旁。徐长安的脸“唰”的一下便红了,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如同蜀州那群出了名的怕老婆的汉子一般,耷拉着脑袋,坐在了桌子旁。
才要拿起了碗筷,喝了一半粥的小青霜
擦了擦嘴突然说道:“顾姐姐,徐大哥有没有把我们想成一家三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想了。”
听到这话,徐长安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在了碗里。
徐长安不敢抬头,哪怕顾声笙戴着紫色面纱,看不到脸色,他也不敢抬起头来。
此时的他,恨不得把头埋在碗里,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下去。
顾声笙一直没有喝粥,她的眸子扫过徐长安,随后落在了小青霜的碗里。
看着那半碗粥,顾声笙冷声道:“吃饱了是吧,出去玩去!”
小青霜和徐长安一样,耷拉着脑袋,若是旁人看到,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对父女。
小青霜走出门不久后,便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顾声笙叹了一口气,如同一位老母亲。
“你不应该和我说些什么吗?”顾声笙看着低着头的徐长安问道。
徐长安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还有些发烫。但他知道顾声笙要问什么事儿,平复心情之后,便立马开口说道:“即便你不问,我也要和你说,昨夜我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
顾声笙点了点头,到了如今,她已经完全偏向了徐长安,偏向了人族。
其实就海妖一脉现在的情况来看,保持如今的格局是最好的,人族占领不了海域,最多去捕捕鱼虾之类的,倒也正常。退一步讲,海洋甚至还需要人族去捕猎鱼虾,否则鱼虾太多,反而会影响到整片海洋。
虽然,顾声笙也不可否认,偏向人族的原因其中之一是因为面前这青年,这位仅仅小宗师修为便能够在宗师榜武评上站稳脚跟的人族天才。
她倒是不在乎徐长安天资有多高,反正再高也没有她高。
他们海皇鲲鹏一脉,只要顺利成长,都能无限逼近神龙的境界。对于天才,在顾声笙的眼中,自然不值一提。天才每隔几十年,几百年就会出现一次,但成年鲲鹏,却没那么容易。
她只是有些奇怪,也有些懊恼,为什么会对徐长安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而且只要自己在他的身边,便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顾声笙也
不敢长时间看徐长安的眸子,明明感觉他其貌不扬,但若是对视得久了,心跳也会加快几分。
“这个东西是桃花叔给我的,说是和当年村长家被烧有关系。”徐长安从怀里拿出了那根雕刻着睚眦的棍子,放在了桌面上。
“桃花叔让我去二长老家,但二长老不见。可那之后,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让我去找马三。马三又和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个莫名其妙?”
徐长安回想着昨夜马三的话,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还是直接对顾声笙说道:“他让我保护这个村子里血脉最浓的女人,其它的没了。这个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找。据他所说,打开封印,需要这个人的鲜血。”
“至于这些他怎么知道的,他也没和我解释。”
顾声笙倒也没有怀疑徐长安,这些东西在他们妖族当中算不得秘密。
要不然,当初封印妖族也不会用到神龙九子的血脉了。
“一般来说,血脉最浓的,都是族长。这个村子里没有族长,你可以问问村长。”顾声笙突然说道,给徐长安指了一条道。
徐长安点了点头,正欲收起桌子上的木头,希澈突然跑了进来。
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不好了!”
“怎么回事?”徐长安把那木头装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群老家伙昨日还好好的,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非要召开长老大会,要处置我姐姐和马三。马三倒还好,主要就是要处置我姐姐。听那几个老不死的所言,似乎已经笃定我姐姐是杀人凶手,非要活活剐了她。”
“那桃花叔怎么说?”
希澈抹了抹额头的汗,看着徐长安嚷道:“桃花叔说,你有办法!”
徐长安突然想到了什么,血脉最浓的女人,莫非就是?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这个月工作忙,不能按时更新,但20号之后,字数不会少。
特别是5—9号,出差去南京。
第二六九章忠孝取舍(中)
思绪急转,徐长安确认了那一种可能性,来不及过多思索,看了一眼小青霜,随后看了一眼顾声笙。
在这一刻,两人仿佛有了默契,那种相濡以沫多年,一个眼神便能懂彼此的默契。
顾声笙点了点头,朝着方才被撵出去的小青霜招了招手。徐长安见状,提起了焚,跟在了希澈的身后,朝着大长老的家里冲去。
如今宗祠还没有完全修复好,村子里议事便只能暂时在大长老家里。
大门紧闭,希澈敲了两下,听得见院子里的呵斥声,但却没有人开门。
怒斥之声宛如疾风暴雨一般,传入了希澈的耳朵里,他呼吸急促,面色通红,一双眸子快要溢出水来。
希澈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门上,那门只是晃了晃,隔开了他与姐姐的世界。
此时的怒斥之声更甚方才,仿若天雷降下,里面传来了几句什么“不忠不孝,忤逆至极,该当处死,千刀万剐”的词儿。这些词,不仅砸在了希卜的耳中,更砸在了希澈的心中。
希澈面色有些发白,他只有那么一个姐姐,他只有一个从小护着他的姐姐,他只有那么一个,孝顺父母的姐姐。
他一直不相信,姐姐会放火。姐姐没有任何放火的理由,可村子里也找不出那位前辈撒谎的理由。
而且,那位前辈早已作古,死无对证。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有人会怀疑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用生命撒了一个谎。
希澈心里着急,原本发白的嘴唇被他硬生生的咬出了鲜血。
往后一撤步,猛地往前冲去,一脚踹上了门。
“咔嚓”的声音传来,门闩应声而断,可那门才出现了一条缝,便又被关了上来。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一句苍老的声音。
“堵上门!”希澈双眸通红的看着那扇门,眼中全是不甘和失望。
他怒声嘶吼,冲了上去,不停的拍打着门。希澈听得清楚,方才是三爷爷下的命令,让里面的人堵上门。
也只有一个拐杖杵地便让村里人为之色变的三爷爷,才能命令村里人把他这位村长堵在门外。
“三爷爷!”
希澈喊了一声,但里面的声音并没有回复他,反而多了些咒骂,如同冰雹一般砸在了姐姐的身上。别说是他姐姐希卜了,就算是在门外的他,整具身体也仿佛被砸得千疮百孔。
“老不死的,杂种!”
希澈顾不了那么多了,自小被教导要尊重师长的他,怒骂那位一直护着他的三爷爷。
但即便他如此不敬,那扇门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看着这一对姐弟,徐长安想起了那个在越州为他牺牲女孩儿,她们姐弟同样情深。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青衫轻轻一挥,希澈便被一股力给推到了一旁。
希澈惊愕的看着徐长安,但徐长安没功夫和他解释了那么多,焚横于胸前,剑身朝外,往外一拍,一阵红光闪烁,原本横亘在希澈面前如同天堑般的两扇门应声而裂,随之而到的还有两声倒地的声音、闷哼声、吐血声。
烟尘四起,遮蔽了徐长安的双眸。而院子里原本的咒骂声,审判声也在这一刻消于无形。
灰尘落下,徐长安冷眼看着院子中,只见此时的希卜披头散发倒在了地上,身上还有不少蔬菜,砸破的鸡蛋。明明是与世无争的村子,此刻却变成了长安的刑场。而且,只有确定是大奸大恶之人,才能有幸被百姓们往他们身上丢东西。
经过这些天徐长安的了解,他确定希卜并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若她真的弑父杀母,那为何又会对尉屠耆的兄弟安归手下留情。光是这一点,徐长安便觉得希卜这位母亲值得信任。
烟尘落下,几十双眼睛落在了两人的身上,但两双眼睛对上几十双眼睛,却丝毫不惧,一双充满愤怒,另外一双充满了无畏的平静。
希澈猛地扑在了姐姐身上,将她身上的东西扒拉开。
徐长安提着焚,看了一眼希澈,他没有说话,只是往希澈和希卜的方向走了两步。随后将焚重重的杵在了地上,那大长老方想呵斥,却见得杵着火红色巨剑的徐长安闭上了双眸,如同一尊侍卫木雕一般站在了两人的身旁。
徐长安闭上了眼,大长老那些到了嗓子眼的呵斥之语便硬生生的又被他吞了下去。
他知道徐长安的意思,闭上眼说明他不想管这些事,但立在两人的身旁,很明显是要保护他们兄妹。
说句实话,这一举动虽有瞧不起他们铁里木村的感觉,但却获得了大长老发自内心的赞美。他其实还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站出来,站出来护住这两兄妹。
“姓徐的,亏你是夫子庙门下,忠孝仁义礼智信你都不顾了吗?”
说话的是二长老,徐长安没有搭理他。
可越是这样,二长老便越发的有了底气。似乎方才徐长安不搭理他是怕了他一般,而不是不屑于理会他。
二长老双手叉腰,朝着徐长安嚷道:“此女独自逃出村庄,是为不忠;弑父杀母,是为不孝;称霸楼兰国,是为不仁;残害夫君兄弟,是为不义;此番回来,长辈问话不答,是为不礼!”
“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礼之人是你夫子庙该护着的么?你夫子庙忘记了先贤教诲了么!你夫子庙莫非空有其表?”
这几句话,可谓是说得极重,针对的便是徐长安的身份,更是徐长安身后的夫子庙,而这些年来,儒家的人一直都有帮助他们,代表的也是人族。此话一出,也等于把村里人和人族给划分了开来。
这话乍一听没错,可当二长老说出“称霸楼兰”四个字的时候,徐长安嘴角便勾起了一抹笑。
二长老没有出去过,又怎么知道楼兰的事儿;更何况,此番二长老表现得过于积极,也过于激动,就连方才三长老几次轻咳和那几声拐杖杵地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这一切,显然都是湛胥所指使。而且,徐长安可以确定,二长老完完全全成为了湛胥的人。
后面的那些事儿,没有人告诉二长老的话,他不可能知道的。
徐长安不可能说,顾声笙也不是多嘴之人,那么剩下的答案便只有一个。
“对了,外面的事儿,你又是如何知晓的?还有,你口口声声说她弑父杀母,可有证据?我提醒二长老一句,证据可是包括人证和物证的,单一的证据并没有指向性,也具有太多的欺骗性!”
没想到徐长安话音刚落,二长老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蹿了起来,声音不仅大了些,音调也高了几分。
“这逆女她自己承认的!还需要证据吗?”
徐长安和希澈都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地上的希卜,没想到希卜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徐长安,身子颤抖,声音也有些哆嗦。
“多谢徐小先生好意,但妾身不配,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请徐小先生照顾好我弟弟。”
徐长安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迷茫的抬起了头,看到了大长老和三长老还有小长老眼中的无奈,看到了躲在人群中湛胥的微笑,便明白了所有。
同时,湛胥的出手,也告诉了徐长安,希卜便是马三要保护之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第二七零章忠孝取舍(下)
看着人群中的湛胥,徐长安目光如炬,若是目光能够当利剑使用,恐怕此时的湛胥早已千疮百孔。
可以说是福祸相依,徐长安正头疼找那血脉最为浓厚之人,没想到湛胥就先跳了出来。
湛胥的出手,让徐长安迅速确定了希卜便是妖族要找之人。但徐长安又充满了疑惑,湛胥既然确定了他要找的人就是希卜,那为何还会让二长老跳出来,大张旗鼓要惩罚希卜。这也就罢了,那希卜为何又要承认自己杀了自己的父母。
徐长安不是觉得没有人会弑父,那个原本可以被各种说书人歌颂的女孩便是弑父之人,可她那是为了大义,为了更多的人。
只是,他觉得希卜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母亲,不会去杀害自己的父母。
可她为什么要自己承认呢?徐长安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是湛胥的阴谋?莫非希卜不是他要找的目标?
徐长安深深的看了人群中一眼,没看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他做了一个决定。
徐长安提起了焚,吓得三位长老一激灵,别说三位长老了,就连希澈都被吓了一跳,立马慌张了起来。
他是想救自己的姐姐,但也不想伤害三位爷爷啊!
自打父母死于火灾,姐姐失踪之后,要不三位爷爷,他的日子指不定有多惨,更不用说还当村长了。
即便如今他没啥权利,也是因为他不想管而已。
故此,他现在很矛盾,要救姐姐,但同样不想三位爷爷受到伤害。
往日里,他一口一个“老不死”的骂着,但他心里对三位爷爷还是尊重有加的。再退一步讲,要不是三位爷爷默许,他又如何能够把东西送给桃花叔?
三位爷爷嘴上不饶人,但说白,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看着徐长安提起了红色的长剑,看着那长剑即将指向三位爷爷,原本趴在自己姐姐身上的希澈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站了出来。
希澈张开了双手拦在了徐长安的面前,紧紧的闭着眼,咬着牙。
徐长安
看了一眼希澈,希澈站出来拦住他,他并不意外。希澈本就是个善良的孩子,他若是不站出来,反而有些意外。
他的长剑指向希澈,不过却是指向了希澈的肩头,而希澈的肩头之后,站的却是二长老。
自打徐长安提剑,湛胥消失在了人群中,二长老便不敢再说话了。
这儿虽然有大阵,可那大阵啊,只压制宗师以上的修行者。而徐长安,则是小宗师巅峰。
大阵对于他来说,有没有没关系。
而且最让二长老难受的是,因为村子里受到了诅咒,他还不敢跑出去。他如同一只被关在了笼子里的小兽,只能瑟瑟发抖。
徐长安的剑尖看似是指向了希澈的肩头,但也是指向了他的身体。
外人或许看不到这一点,可二长老却清楚得很。
“若是单论其品行,拿出证据来。她既然自己承认了,我也不便多说,但恳请各位给我三天时间,查明此事。”
“我夫子庙行事,必然讲一个‘理’字,我不妄杀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若当年之事是她所做,我徐长安以夫子庙名义起誓,必然亲自杀了他。”
徐长安的声音铿锵有利,虽然没有修炼多少浩然气,可只要说话底气足,无愧于心,本身便带着一股子浩然正气。
徐长安话音方落,放下了手中的焚,希澈也睁开了眼睛。
周围数十村民,也不敢妄动。
他们纷纷看向了三长老,看向了他的拐杖,可三长老的拐杖却是依然杵在了地上,没有任何的动作,就连三长老都闭上了眼,佯装没有听到。
没有表态,也是一种表态。
二长老听到徐长安的话,仗着自己人多,说了半句话,便不敢再说了。因为他知道,好像没人会帮他。
“凭什么……”
虽然他将后半句话给吞了下去,但徐长安还是听了出来。
徐长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再度提起了长剑。
“我一个朋友和我说过,练剑是为了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话音刚落,徐长安的长剑往后一挥,炸裂声、墙壁倒塌声同时传了过来,众人转头一看,整片院子化为了齑粉。
“就凭我,能以小宗师之躯,战大宗师之躯?够吗?”
全场寂静,没人敢说话。就徐长安方才展现出来的战力,在有大阵的情况下,足够平了他们村子。
当年齐凤甲也是如此狂放,如今的徐长安也是如此!
二长老眼皮一跳,不敢再言语。
“行,再给你三日!”
说话的是三长老,他终于睁开了眼,脸上毫无表情的同意了徐长安的法子。
徐长安点了点头,抱剑称谢。
他走了,既然很多问题想不通,那么便不要想。
方才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脑海中也闪过了一个主意。
几人用语言问不出湛胥消息来,那就用长剑问!
徐长安朝着湛胥的房间走去。
……
湛胥坐在了院子里,眯笑着,放上了一张桌子,喝了一口茶。
他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来,身后站着红紫嫣等人。
徐长安的身影慢慢的走了过来,他提着长剑,低着头,如同蛰伏但却露出爪子的野兽。
红紫嫣正要站在湛胥的身前,没想到湛胥却放下了杯子,淡淡的说道:“上茶!”
看着慢慢逼近的徐长安,他眯起了眼。
今日,他希望徐长安出手。若是徐长安出手,他将不假他人之手。他要告诉徐长安,他不弱。同时,也想用这一场他等了很久的战斗,来震慑住其它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明天去南京,估计好几天才会回来,回来会补上大章节,不仅补字数,还补情节。
有没有南京的小伙伴。
第二七一章桃花河,落桃花(上)
青衣,红剑,红色巨剑很沉重,但步伐轻盈的剑修一步步的逼近了湛胥。 湛胥嘴角含笑,似乎看到了这村子里开满了桃花,笑容犹如在春光明媚三月中的女子。 虽然,这个村落中并不会有花朵盛开。 看看步步逼近的徐长安,可面上依旧风轻云淡的两人,红紫嫣和开安阳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他们左右为难,他们替徐长安担心,他们想阻止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可却无能为力。他们明明知道这湛胥有后手准备,可也劝不了徐长安。 如今的他们呀,被大阵强行把修为压制到了宗师,又如何比得上如今这两位天之骄子?能自保,那便不错了。 至于那霍格,这些天可是一步都不敢出去,虽然自个儿心里清楚,自家老祖宗的封印就在这村子里。 老祖宗是要紧,可若是自个儿瞎溜达,在村子里遇上了徐长安,在自己修为被这大阵压制的情况下,他可是没有一点儿的把握能够在徐长安的剑下逃得一命。 再者说了,当初在满雪山,是他把那位穿着青衫,戒尺换竹剑的小夫子给逼了掉落山崖。 自打那之后,霍格看读书人都犯怵。 读书人看起来温和,他们会不厌其烦的和你讲道理,可他们也会擦拭自己身边的佩剑,一丝不苟的擦拭着,眼神很温柔,温柔得如同看自己心爱妻子的丈夫。 可实际上,当他们拿起剑的一瞬间,一切便都晚了。 嘴讲不通的道理,只能用剑来讲。拿起了剑的读书人,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至少,在霍格的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小夫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齐凤甲把他现有的族群毁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徐长安,光是听说他在幽州以西雪山的战绩,便足以让他两股战战。 而且,徐长安有足够的理由杀了他。 这种情况下,霍格哪敢出去,整日便都躲在了院子里。湛胥在的时候,便站在湛胥的身旁;湛胥不在的时候,便死皮白咧的在两口子身边。 就算是今日,看到徐长安来了,心里面也是犹如小鹿乱撞,能撞出内伤来的那般乱撞。 虽然他明确知道,今日徐长安的主要目标不是自己,可还是心慌。 老祖宗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 往些日子,倘若有人说他们祸斗一族像狗,他定然会起身化作一条祸斗,赏对方一团火;但如今呐,他还真希望自己是一条狗,若是当时是条狗,还会有主人护着。 霍格眼巴巴的看着湛胥,湛胥却依旧优雅的喝茶,起身。 徐长安走到了湛胥面前,两人对视,两位青年的眼中都有光芒,都有斗志,也有未来。 “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徐长安率先开口。 “总会有人惹别人生气,我这人算不得啥好人,我们相柳一族,在妖群中,口碑也不怎么样,自古以来找麻烦的也不在少数,但如同长安兄这般温温和和找麻烦的人,却是第一次见到。” 湛胥低头,动作让红紫嫣等人都费解。 在他们看来,若是自己换成徐长安和湛胥二人,哪会有这么多废话,举剑便是。 此时风撩过耳边发梢,湛胥微微低头,害羞得如同情窦初开的大家闺秀。若是不知情的旁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这二人在处对象呢! “向来聪明且身体不好的人,只能当军师,这类人最惹对手嫌。他们总喜欢躲在背后,用嘴来处理事儿,从来都不敢提起剑,直面对手。并不是这样的人不好,我也佩服这样的智者,可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好处理了。” 徐长安 没有接茬,反而是看着湛胥,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淡淡的说道。 湛胥佯装不懂,眼神稍微躲避了一下徐长安,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还是顺着徐长安的话题往下问道:“那长安兄觉得这类人能成大事吗?倘若这类人成不了大事,那什么人才能成大事,成为……” 湛胥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掠过徐长安,眯着眼似乎在思考后面的词。 终于,他很快找到了那个自认为适合,且自己喜欢的词儿。 “枭雄。” 听到这两个字,徐长安眼神越发的凌厉,死死的盯着湛胥。 他方才所言,自然说的便是湛胥。而湛胥自然也知道,他的回答,便是内心所想。 他湛胥,想要成为一方枭雄! 枭雄和英雄不一样,这世间的英雄不少,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能够慷慨赴死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都可以称为英雄。但枭雄就没那么多了,能成为枭雄者,才智过人,胸中有江山,腹中有良谋,手里握着剑,眼中盯着为自己打天下的人。 枭雄是孤独的,他们的眼睛盯着目标,手里的长剑指着任何人,包括为自己打天下的人。 “枭雄不简单啊,枭雄至少要自己握得起剑。” 徐长安看着脸色苍白的湛胥,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轻声说道。 如今的湛胥,在他看来,自己能够打败他。当然,能杀了他最好。 “那你说说,那类适合做军师的人,怎么处理最好。”湛胥突然问道,两人目光只见,似乎有一团团火在燃烧,战意也在不断的升腾。 “对于那类在背后靠小手段操纵他人的人,自然是找到他的所在,一剑杀了便可。”徐长安说着,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踩着的土地。 湛胥沉吟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有道理。不过,长安兄。” 湛胥突然喊了一声徐长安,让徐长安的目光上移,看着他。 他的眸子冰冷,仿佛一条毒蛇。不,准确的说,他就是一条蛇,比毒蛇还毒的蛇。 “你看,我适合当军师?还是枭雄!” 这句话出来,双方的目光都变了,徐长安握着焚的手也紧了几分。 “不管是适合当军师,或者是枭雄,我都愿意以对待枭雄的态度对待你!”徐长安看着穿着白衣,脸色一直都苍白的湛胥说道。 如果凭心而论,不站任何立场,徐长安是佩服湛胥的。 如他一般孱弱的人,能够引起越州大战,能够差点让轩辕炽兄弟相残,能够在齐凤甲手里逃出来,能够操纵多场大战,能够让一群妖族对他毕恭毕敬。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佩服,怎能不让人感到害怕? 最为重要的,他的修为也才小宗师而已,他的身体看起来也孱弱得紧。 若是湛胥的身体再好一些,就连徐长安也不得不承认,他有枭雄之姿,为枭雄之材。 但现在,“枭雄”估计难以成长起来了。 成长不起来的枭雄,那便不是枭雄。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看着湛胥摇了摇头。 “长安兄为何叹气?” “可惜有枭雄之材的人无法成长起来。” 两人说话看似一片和气,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徐长安动了杀心。 杀人一事,有一时之勇,和蓄谋已久之分。 倘若是一时之勇,杀人那就只是凭借一腔热血,此类人大多冲动好斗,很多情况下都会后悔;但蓄谋已久不会,他们杀一个人,会有足够的理由,会用足够长的时间来决定。 而徐长安对于湛胥的杀意,便是蓄谋已久。 徐长安虽然是一个果断的人,当初在安海城杀梅安泰,那是说杀就杀,看起来没有一点儿犹豫,但实际上却是把影响啥的都想了一遍。而且,那时候的他需要杀一个算不得好的人来告诉其他人,他徐长安,回来了! 至于这一次杀湛胥,徐长安也是下定了决心。 之前害怕湛胥身边跟着高手,打草惊蛇。但如今进了这村子,便有了这最好的机会。 如今不管他身边有多少人,徐长安都有信心杀了他。 而且,与其去找什么血脉最为浓厚的人,倒不如直接杀了他,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多谢夸赞!”湛胥笑了,嘴角弯起了一丝弧度,双手自然下垂,闭上了双眼,仿佛一位看透世事的先生一般,对于生命的看法,早已超脱了生命。 徐长安有些狐疑,但此刻亦没有多想。 虽然他知道湛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可剑已经在手中,人就在眼前,闭上眼,哪有思考的余地。 手握重剑焚,朝着湛胥跑了过去,高高跃起。 双手举剑高扬,这一剑若是落下,恐怕湛胥将会成被劈成两半。 看着没有丝毫还手意思的湛胥,开安阳才想站出来,他未有任何动作,站在身旁的红紫嫣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开安阳眼底出现了一抹犹豫,他虽然尊重神龙,听从神龙令,但更加的喜欢如今的生活。 若是湛胥死了,倒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至于霍格,要走远远的走了开来,生怕鲜血溅在自己身上。甚至,他早已做好了跑出村子的打算,他是个为了自己性命,连族群和祖宗都不要的人,又怎会去为了湛胥拼命。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品质,在这霍格身上有了完美的展现。 重剑当头劈下,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就连徐长安亦是如此。 因为当重剑落下的那一刹那,湛胥都没有抵挡。 可想象之中,重剑落地,鲜血犹如脚踏雨水溅开的声音并没有传来。 徐长安的长剑顿在了半空之中,他咬着牙,睁开了眼,骇然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劈下来。 “起!” 徐长安脸色微变,轻轻的喝了一声,身边有红光,脚下有红莲,就连那脖颈上的龙鳞也给他披上了一件红色的披风,身边也浮现出了淡淡的桃花瓣。 湛胥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鲜血。 面对手段几乎全出的徐长安,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然不简单了。 至少能够说明一件事儿,他湛胥不是孱弱的军师! 湛胥笑了,睁开了眼,抬头看着徐长安,任由嘴角有鲜血溢出,滴在了自己的白色衣袍上。 “长安兄,您看,我是军师之材,还是有了枭雄之姿!” 湛胥放声笑道,一双眸子变成了绿色,狠狠的盯着徐长安! 这一幕,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湛胥会有如此实力!在这铁里木村的大阵中,他和徐长安的实力,便算得上顶级! …… 同时,铁里木村中又有人蹿了进来。 可这一次,村里人并没有发现。 这一人,如同一只灵巧的黑猫一般,在白天一闪而过,就进入了这个村子。 而在楼兰,尉屠耆和安归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 回来了,晚点还有一两章左右。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第二七二章桃花河,落桃花(中)
这一剑,终究是劈了下来。 只不过,徐长安的这一剑,落在了湛胥的脚边。 徐长安喘着粗气,湛胥嘴角溢血。 一袭白袍的湛胥,又咳了两声,仿佛一位患了肺痨病的书生,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嘴角似乎被抹了胭脂,在这烈日下,异常的鲜艳。 而徐长安的焚劈偏了,他握着焚的双手,微微颤抖。 “长安兄果然厉害,这一剑,寻常的大宗师都够呛吧!” 徐长安不甘心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湛胥,方才自己用了红莲一脉的功法,用了龙鳞,用了剑域阳春天,但还是杀不了湛胥。 这是他第一次在同等境界下,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虽然他没有尽全力,可徐长安知晓,湛胥同样没有尽全力。 他有无距,阳春天也没有全开,还有蜀山功法,有铁剑山的功法《逐电》,有佛门的功法。可这一切,用来对付湛胥,不一定会比用红莲一脉的功法更有好。 而且,湛胥他还有本体形态,相柳;甚至他一直隐藏实力,如今才展现在徐长安面前,谁也不敢保证,湛胥没有藏着其它手段。 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往怀里摸索了一下。 湛胥冷笑一声,并没有出手,只是再度往后退了一步。 “借魔丹,其实便是激发魔性让你的修为短时间增长而已。若是一般人用,自然会被撑炸。但你的血脉强横,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抵消魔性。而且,你对于境界的领悟也远远超过了现在的境界,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用这东西。但你得想好了,它增加的是修为,这铁里木村存在大阵,你确定吃了借魔丹能比现在更强。或者,吃了借魔丹,你更有实力杀了我?” 听到这话的徐长安手顿住了。 没错,当初在雪山,中皇师公是和自己说过,借魔丹能够暂时提升自己的修为,到达大宗师的境界。加上自己领悟的无距,还有魔性的激发,这才能够与半步摇星境战个不分上下。但究其根本,还是提升了修为,但在这个村子里的大阵,恰好是压制了修为。 若是这么算,自己的借魔丹在这地方的确没什么用处。 而且,借魔丹数量有限,与其现在用来博一个不确定的结果,还不如留着。 徐长安打定了主意,若是湛胥敢走村子去,他一定立马吃下借魔丹,不顾一切的杀了他! 徐长安起身,提起了焚。 回头,看到了那戴着紫色面纱的身影。徐长安朝着顾声笙微微点头,便与顾声笙并肩而行,离开了湛胥的院子。 虽然只是一剑,但这一剑却足以让两位当事人震慑在场的所有修士。 看似简单的一剑,却是向所有村里人表明了一件事儿。这个村子,目前战力最强的究竟是何人! 顾声笙没有搀扶徐长安,走出去数百米,转过了一个角,顾声笙扶住了身子有些颤抖的徐长安。 “其实,他看起来,比你严重的多,凭你的性格,为什么不凭着一口气一剑杀死他?” 徐长安没有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 而在徐长安与顾声笙身后不远处的湛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白如丧葬人家撒的纸钱。 红紫嫣看到这一幕,眼睛眯了起来,手也慢慢的握成了拳头。 只要往前一拳打在湛胥身上,这位妖族的少主,大概率是死了。 红紫嫣低下了头,可那拳头却是越攥越紧。 心底有一个声音,似乎是在诱惑她,诱惑她一拳打死面前这位年轻人。只要湛胥死了,她就可以和开安阳继续过上隐居的生活,她也可以保住徐宁卿的孩子。而人族和妖族发生大战的概率,也会大大减少。 这一切,只需要一拳的事儿。 红紫嫣深吸了一口气,受伤的湛胥对于她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 那一拳慢慢的伸向了湛胥的背后,可在即将打在湛胥后背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红紫嫣顺着阻止自己的那只手看去,是开安阳。 她并没有责怪开安阳,也没有说些什么。这么多年了,她对开安阳特别了解,也知道开安阳的秉性。若是现在有把握能够杀了湛胥,还他们夫妻一个清净日子,开安阳自然会悍然出手。他不是优柔寡断之辈,更不是菩萨。 红紫嫣知晓,现在开安阳阻止她,只是因为他觉得此时并不是杀了湛胥的最好时机。 开安阳摇了摇头,红紫嫣的拳头也慢慢松了开来。 就在此时,湛胥转过身来,虚弱的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我这个样子,你们要出手送我一程呢?” 这句话一出,红紫嫣心里一动,低下了头。 她知道,这句话是警告。 开安阳听到此话,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或者不可能发生的事儿一般。 “怎么可能呢?湛胥少主说笑了,您可是有神龙令啊,您可是神龙使者啊!神龙不出,您便是我们妖族的领袖,神龙的象征!” 湛胥笑了笑,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原本挡在路中间一句话也不敢说的霍格,急忙让出了一条路。他恨不得此时自己变成一条哈巴狗,在湛胥的脚边摇尾乞怜。 经过方才那一幕,他明白了一件事儿。 只要抱好湛胥这一条大腿,至少能在徐长安的手下保住自己的命。 湛胥回到了房间里,整个人软了下去,躺在了床上。 方才红紫嫣的动作他自然知晓,但他不能点破,也不敢点破。 徐长安方才的一剑,差点要了他的命。要不是他故作镇定,吓住了徐长安,恐怕就要真的殒命于此。 至于红紫嫣在背后做动作的时候,也是危险至极。 只要他稍微露怯,恐怕也真的死了。 不过还好,这两关他都过了。 湛胥费劲的爬上了床,抬头看着房梁,口中不断的咳嗽,也不停的吐出小口鲜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湛胥的窗前。 他犹如鬼魅,无声无息,要不是主动出声,恐怕就连拿着神龙令血脉特殊的湛胥都发现不了他的踪影,更别说盯着村口的那些村民了。 “主人,侍龙卫来迟,请主人恕罪!” 湛胥强撑着坐在了床上,看着浑身躲在黑暗中的侍龙卫沉声道:“你要是再来慢一点,恐怕我都没了。记住,你是侍龙卫,不是圣朝那些凡俗设立的护龙卫。就那些凡俗,也敢妄自称龙?” “是,主人。” 侍龙卫站在了一旁,如同木雕。 应该这么说,他们本就是如同木雕一般的侍卫,没有自己的思想。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了保护神龙和手持神龙令之人。 要没有侍龙卫的存在,湛胥估计当真要躲着徐长安,还要躲得远远的。 “行了,你来了我也放心了。打开封印,现在差不多了,但我需要一条狗,一条走狗。” 侍龙卫没有回答,因为他们不能有思想,只能服从。 “你去找霍格,收服这条狗很简单,只需要你略微露出一点儿实力便行。” 说罢,便继续躺在了床上。 …… 就在不久前,徐长安听到顾声笙的问题,喷出了一口鲜血。 看似他占尽了上风,可方才湛胥并没有攻击,他只是抵挡,反震之力便让徐长安受了重伤。 要不是如此,徐长 安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徐长安也笃定,湛胥同样不好受,现在他们二人受了伤,不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那便只能想其它法子了。 徐长安没有回到院子里,反而是去往了桃花叔的住处。 徐长安将昨夜和方才的事儿又讲了一遍,桃花叔坐在了窗户边的棋盘前,手里捻着一颗棋子。 他似乎是在听徐长安说话,但似乎又没有在听。 徐长安说完之后,脸色苍白,有些紧张的看着桃花叔。 在徐长安的眼中,桃花叔算得上一位智者。 如今,只能看看桃花叔有没有什么法子了。 桃花叔捻着一颗棋子,久久没有放下,而不远处茶壶里的水早已沸腾,那些不断翻腾的沸水,恰如徐长安的内心。 急,且乱。 “对了,那根刻有睚眦被火烧过的木头,你拿给二长老没有?”桃花叔呢喃道,手中的棋子仍旧没有放下。 “没有,没来得及……”徐长安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弱不可闻。 桃花叔手里拿着棋子转了转,笑了笑道:“没事,你把那木头给我,我来保护希卜。” 看桃花叔说得轻松,徐长安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信不过桃花叔,只不过他觉得桃花叔说得太轻松了一点而已。 桃花叔回过神来,看着一脸苍白且紧张的徐长安微笑道:“怎么,信不过我?” 徐长安摇了摇头,不敢说话。 “啪”的一声,桃花叔手里捻着的棋子落下,点在了棋盘之上。 说罢,桃花叔便接过了徐长安递过来的那被烧了的木头,穿着那一袭有些陈旧但华丽的桃白色长袍,走了出去。 “好好休息,你可不能倒下。” 桃花叔的声音渐渐飘远了,房间里只剩下了顾声笙和徐长安。 两人面面相觑相视了一眼,都不明白桃花叔是何意。 终于,顾声笙开口了。 “或者,你看看棋局,方才他落子了,是不是能看出些什么?” 徐长安听到这话,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方才桃花叔捻着棋子,一个人对弈的情形本就奇怪,他居然还没有想到这一点,要顾声笙来提醒。 徐长安颇为内疚的看了顾声笙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棋局来。 可越看,他越心惊。 他急忙站起身来,想去追桃花叔,可走出门哪里还有桃花叔的身影。 “怎么了?”顾声笙皱起了眉头,看徐长安的表情,她好像也猜到了什么。 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言语。 他朝着桃花叔离去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表达对桃花叔的尊敬。他不能阻止任何一个人做伟大的事儿,对于这类人,徐长安只能发自内心的佩服。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声笙。 他没有回答顾声笙的问题,只是闭上了眼,朝她点了点头。 徐长安不知道该怎么和顾声笙说这事,方才桃花叔落下的那一手,算不得精妙,许多棋手都会。 但这一手,一般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方才桃花叔落下的那一字,暗合了围棋十诀中的舍小就大、逢危必弃!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今日还是没能日万,不过两章,也有七八千字了。 明天的字数,不会比今天少太多。求各种,么么哒。
第二七三章桃花河,落桃花(下)
陈年旧案的证据极难找寻,翻案一事也成了自古以来的难题。
要想翻案,最容易的情况便是当年的凶手再度用同样的手法来作案,而且被逮了个正着。
要么便是凶手自己站出来认罪,否则时间越久,案子越难翻。
这个道理,虽然刑部尚书薛正武没有告诉过徐长安,但只要是正常人,想一想便知道了。
桃花叔是正常人,不仅是一个正常人,而且还是聪明人,知道村子里不少秘密的聪明人。
经过上午徐长安那么一闹,三位本就不想针对希卜的主事长老自然乐见其成,来了一个顺水推舟,又将希卜给关押了回去。
虽然他们内心不相信这事儿,可希卜都承认了,他们也没办法。
至于说,之前他们对希卜态度不好,那是为了村子安定的需要,村子里总归需要一个法度,需要一个说法,要不然以后谁还会听从他们的管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希卜会真的认罪。
原本在他们的想象之中,只要希卜抵死不认罪,找不到证据的他们最多就是吓一吓希卜,弄出一番雷声大雨点小的阵势来也就算了。他们既能够给当年的案子一个交待,还能树立威信,最为重要的是,希卜也能脱身。
虽然是以后希卜在村子里会受到他人的谩骂之类的,可她的弟弟是村长,只要希澈这个小家伙努力一些,干几件大事,树立威信,希卜的事儿也就这么算了。而且,希卜的日子也不会难熬。
这本是为了村子稳定的大好事,最多就是让希卜忍辱负重生存几十年而已。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希卜突然认罪了。
这一认罪,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至于对待桃花叔的态度,那便没有什么深意在里面,只是纯粹的不接受。
男儿身,本就应该顶天立地,为弱小者撑起一片天地,作女儿装成何体统?不过说到底,桃花叔毕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只能让独居而已。若是村子里的男人都学他,这个族群还会有未来吗?
这三位主事长老看着凶恶,没有一点儿人情味,特别是三长老,拐杖一杵谁心里都得颤上两颤。
但要不是他们三位默认,希澈能够偷偷资助桃花叔?
虽然对于桃花叔和马三的事儿三位老人家觉得恶心,但处理的方式也还算温和。甚至于马三来到村子里,也只是想着把马三沉河,而不是处理桃花叔,足以看出他们的偏爱了。
其实这些桃花叔心里都清楚,但这次去救希卜,他不打算为难三位老人家。
他的目的,是二长老。
当年的火灾,村子里的封印,都和二长老有关。
桃花叔揣着那根原本属于代代村长相传的棍子,心里有些忐忑,朝着二长老家里走去。
而此时的二长老,精神抖擞。才从着了火被烧毁不久还未来得及修缮的宗祠里钻了出来,朝着家里而去。
“妖神”方才夸奖他了,甚至还许诺出来后给他洗髓伐经,更换血脉。
二长老才到自家门口,便远远的看到穿着一袭长袍,身材婀娜之人走了过来。
男人喜欢好看的女人是天性,特别像二长老这样的老男人,更是喜欢美女。
只不过,当那身影越来越近,桃白色长袍展露在眼前之时,二长老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甚至还抱了抱自己的肩膀,生怕桃花叔会看上他一般。
二长老眼睛眯了起来,桃花叔那一袭袍子十几年来没穿,但一直有洗,甚至洗得发白了。直到如今,马三再度进入村子之后,他这一袭桃白色长袍才又披在了身上。
明明是干净了不能再干净的袍子,二长老却觉得脏,又往后退了一步不说,还伸出了手轻掩口鼻,眼中的嫌弃没有丝毫的掩饰。
对于这类态度,桃花叔已经司空见惯。自打村里人知道他和马三的事儿之后,很少有人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说心里丝毫不在意,那是假的。
可大多数人都这样了,桃花叔又能怎样呢?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和村里人解释两句,试图告诉他们,单纯的爱和传宗接代是两件事;纯纯的爱意比起掺杂了各类东西的所谓男女情感更值得歌颂。可这些话啊,又有谁听得进去呢?
脾气好一点的村民,冷哼一声便走了,只当桃花叔是在说胡话;若是遇上脾气不好的,例如当年的二长老之流,肯定少不了接受一顿臭骂。而且骂他的话翻来覆去的就那几句,什么有辱斯文,道德败坏。
刚开始听的时候,桃花叔还会反驳两句。随着时间流逝,桃花叔都懒得说些什么了。毕竟村里这群人,每隔几十年都等着外界找到自己,传输给他们知识。
这儿仿佛就是一潭死水,这群人就连骂人都骂不出新意来,更别说让他们有自己的思想了。
桃花叔本不愿再和这些人打交道的,他们认不认可自己在他的眼中并不重要。只是,如今希卜一事,不仅关乎村子和族群存亡,更关乎到整个天下。
桃花叔自谓不是圣人,比不得儒家道家那些个忧国忧民的大人物。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在外人眼中,还是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小人物。可就是他这样的小人物,也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句话,不过是一句祝福语。结婚常用,大礼常用,但没有几人当真。
也只有在世人眼中有些痴傻的桃花叔,才会让这一句话,成为了他对自己和整个天下间的愿望。
他希望,天下有爱之人无距距离;他希望,天下有心之人彼此信任;他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人在面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之时分为了两类,其中一类恨不得全天下和他一般心里面充满了遗憾;而另一类,则是看到有情人相守之时,自己内心也能燃起一丝烛火,略微感受到温暖。
桃花叔只希望,这个世间的遗憾少一点;而且他也坚信,有了徐长安小先生和齐凤甲夫子这样的人,终有一天,人们能够真实的面对自己的心,也能够接受纯粹的爱,不含男女之欲的爱。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不能够实现的想法,给了桃花叔勇气,让他站在了二长老的面前,讨厌他、攻击过他的二长老的面前。
面对二长老的嫌弃,桃花叔只是淡淡一笑,伸出了双手,朝着二长老行了一个拱手礼。
“晚辈来拜见二长老,有要事相商。”
桃花叔不卑不亢,声音清脆动听,宛如泉水叮咚,亦如百灵啼叫。
“我和你这等不知廉耻之人,有什么好谈的?”二长老说话极重,甚至因为桃花叔的出现,原本被“妖神”夸赞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心里面只有恼怒。
桃花叔直起了身子,看着二长老。桃花叔的眸子本就狭长,此时微微眯起,宛如刀剑般锐利,竟让二长老再度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还想对我动手?老夫虽然老了,可毕竟是你的长辈,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话儿虽然是这般说,二长老也挽起了袖子,一副准备打架的架势,可那一双眸子却四处乱瞟,明显是心虚了。
桃花叔冷哼一声,把手伸向了怀里,吓得二长老一激灵,还以为桃花叔是要拿啥武器,又往后退了几步。
只是,桃花叔拿出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比武器更加的危险。
桃花叔只是从怀里露出了一根木头,木头被盘的发亮,上面雕刻着一只睚眦,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这东西的出现,让二长老浑身一震,瞳孔一缩,身子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可惜的是,这儿除了桃花叔之外,就只有月亮知道他的害怕。
“这……这东西怎么在……”
二长老声音颤抖,桃花叔看着二长老的模样,声音之中没有任何感情。
“怎么在我这儿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当年你为了这东西做了什么。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还知道,杀希澈父母的真正凶手是谁!”
桃花叔的眼神越来越锐利,最后这一句话也咬得极重,特别是说到“凶手”二字之时。
二长老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狗,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语调却严厉了起来。
“你别乱说!年轻人说话得讲证据!”
桃花叔冷冷的瞟了一眼二长老,二长老又往后退了一步,手不停的颤抖。
“我可没说是谁,而且如今距离当年的火灾很远了,证据都没了。”桃花叔声音依旧风轻云淡,只是当二长老听到此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桃花叔话锋一转。
“我知道一些事儿,若是说了出来,即便没人信,但也有人会防着。再退一步讲,这东西倘若真的被毁了,恐怕对凶手也不利。”
二长老双眸通红,此时也顾不得嫌弃桃花叔了,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桃花叔的跟前,小声的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桃花叔反而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月儿。
“脏。”
桃花叔只说了一个字,便一直看着月儿,也不管此时已经满头大汗的二长老。只是这一个“脏”字,他也不知道是说的二长老,还是说的自己。
二长老脸发烫,若是月光此时打在他的脸上,肯定能看到他脸色变化。
“进一步说话!”
二长老压低了声音,没有了方才的趾高气扬。
桃花叔只是佯装不理会,又往后退了一步。
“算我求你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桃花叔听到这话,方低下了头,看了一眼二长老。
二长老会意,急忙推开了自家的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桃花叔轻轻的撩开了这件洗得发白的袍子,一步踏进了这大门。
二长老的老婆看到桃花叔进来,先是一愣,随后便准备破口大骂。可还没有张嘴,便看到自家那没出息的男人脸色铁青,如同小厮一般给这男不似男,女不似女的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甚至还弯下了腰。
她端着盆,正想骂自家没出息的男人。
可她还是没能骂出来,便听到了自家男人那一句“贵客来了,奉茶”。
这一句话,说得极其的重,还有一股子阴森感。
二长老的夫人听到这话,愣了愣,本想骂人。可看到二长老那一副快要吃人的模样,有些烦躁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欢喜。毕竟若是自家男人早一点如此,如同那老三一般强硬,地位肯定会更高,自己在村子里也能得到更多的尊重。
所以,这一次她极为罕见的点了点头,便急忙去烧水沏茶了。
两人走到了客厅里,二长老关上门,点亮了烛火。
“你到底要怎样?”
桃花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背后应该是封印里的那些大妖,这个东西对于打开封印有帮助或是威胁,这一点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这个东西很重要。当年你去找村长,想要这历代村长的信物,但村长不同意,你战力也不如村长,所以便只能找个机会去杀了村长一家。只是你没有想到,当年村长家还有另一位长辈在。于是,你便去威胁了那位长辈,让他说了谎话。可当时除了村长的家里人,其余人都在家里,而且都没有杀村长的动机,他就只能诬赖村长家的大女儿了,也就是希卜。”
“再往后,你杀了那位前辈。你曾经去火场里找过村长家世代相传的信物,但却没有找到,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找到。”
桃花叔直接简短的说出了当年的真相,二长老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呼吸声也越来越沉重。
毕竟,桃花叔所言,和真实情况相差无几。
“够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二长老低声吼道。
“很简单,我要救出希卜。”
“不可能!如今她自己承认了,而且她还是……”二长老险些说出了希卜对于打开封印的作用,还好及时把那些话给吞进了肚子里。
“她的血,还能打开封印。”
桃花叔没有给二长老机会,直接说了出来。
“你……你怎么会……”明明是清风明月的好天气,但二长老却急出了满头大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但你得做出取舍。是继续杀希卜,然后我去把这些话告诉三位主事长老,并把这东西给他们;还是你和我合作,救出希卜,至于之后如何,看你自己。”
二长老低着头,想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了。他对于所谓“妖神”可没有那么虔诚,他也不会傻到为妖神献出自己的性命。
“好,我和你合作。只是,如今当年的案子被翻了出来,定然要有一个交代,难道你让我再去找一个人顶罪?”
桃花叔似乎早有预料,对于二长老的所有反应,他都猜测到了。
桃花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轻声说道:“我来。”
这个村子虽然对他不怎样,但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对于这件事儿,村里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也不想陷害任何人。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他自己来了。
“你来?”二长老有些诧异,在他的想象之中,这事儿最好的解决法子,便是制造一场意外,抓住一个村民家的孩子,要挟村民认罪,随后杀了这一家人便可以了。方才他说那些话,只是不想自己去做这些麻烦事儿,他想把桃花叔拉下水而已。
这种事儿,在他看来,实在是没必要压上自己的性命。
但桃花叔怎么决定,和他无关,他只想要桃花叔闭嘴,只想要那村长家世代相传的信物,仅此而已。
“没错,我来顶罪,你也不用担心我出尔反尔。”
“那信物你现在给我!”二长老伸出了手。
桃花叔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他善良,可不代表他蠢。
“之后,你自然会拿到。”
二长老看着桃花叔,今夜的他事事受制于桃花叔,愤怒和屈辱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那我凭什么信任你?”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牙缝中蹦出来的。
“你想要这信物,有得选吗?”
二长老听到这话,只能沉默,最后点了点头。
桃花叔推门而出,踏月而去。
……
二长老坐在椅子上,看着月儿。
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了。
来了一位相柳一族看不上他的少主湛胥不说,村里居然还一直隐藏着一位知道所有事儿的里彦。
他有些后悔了,他要强大的血脉,他要地位,但这一切都要在他有性命享受的前提下,现在的情
况,他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有命活下来,权利地位还有强大的血脉这些东西才有意义,要是都活不下来,这些东西便也没了意义。
二长老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刚才让老婆烧水沏茶,便站起身来准备让她别麻烦了。说句实话,这女人虽然骂他,可同样这些年来一直照顾着他,在外人面前也会给他一些面子。
可他才到厨房,便发现了不对劲。
炉灶之中,完全没有烧火的迹象。
二长老有些慌乱,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他。他额头上的汗珠又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还不停的往下掉。
这老娘们没有烧水,人也不在,那方才的一切……
二长老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她没有烧水,人也没在,自然是方才她趁着自己和那里彦(桃花叔)交谈的时候偷听到了一些东西,现在应该跑去告密了。
二长老想了想,只能赌一把,急忙朝着三长老家而去。
……
一位妇人去了大长老家,她说了一些事儿,可大长老却没有反应,只是微笑,反而宽慰她别多想,让她好好休息。
她有些失望,虽然她有些刻薄,但为了整个村子,便也只能咬咬牙,朝着三长老家走去。
但在路上,她看到了一道身影,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一直以来被她辱骂,在她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没用的男人。
可偏偏是这一个没用的男人,此时手里拿着刀,拦住了她。
她只能在心里骂大长老两句,随后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月光下,这个村子少了一个人。地上多了一滩鲜血,却不见尸体。
……
徐长安在河边等到了桃花叔。
波光粼粼,河水中不时的泛起了小浪花。
桃花叔脱下了鞋子,把脚放进了河水里。
月光拂过他的脸颊,他的脚踝,让他的美,越发的让人惊心动魄。
徐长安只能有些遗憾,这么美的人,为什么不是女人。
“多谢桃花叔。”
徐长安率先开了口。
“没什么,反正啊,这一辈子能再见到他我已经满足了。而且你也说了,他一直在画我,心里有我,够了。”
“生命的长短,不是在于你度过了多少无聊的日子,而是在于你在那个重要的人心里存在了多久。”
桃花叔用脚扬起了水花,转过头朝着徐长安笑道。
徐长安通过那盘棋,便知道桃花叔要干什么了。根据桃花叔的为人,他肯定会认罪,还会拉拢之前强烈要希卜死的一位长老。
只要做好了这些,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希卜自然能够无事。
而且,徐长安感觉到了,桃花叔应该知道很多事儿。
徐长安有些佩服桃花叔,更有些不懂桃花叔。
他像一位可靠的长辈,也像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还能像邻家的女孩。
“桃花叔,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受了伤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徐长安下意识的问道。
桃花叔愣住了,打算扬起水花的脚也顿在了水中。
不久后又传来了一句轻笑。
“我啊,我是一个奇怪的人。”
徐长安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但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看着桃花叔。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是一个虚伪的人。”桃花叔顾自说道。
“我讨厌村里人,讨要他们的迂腐,却不敢同他们说道理。我麻木的看着这个世间,装作清高,装作冷眼旁观,不去指正和努力,还告诉自己,这是对的。”
“我啊,我是一个坚强的人,也是一个弱小的人。”
“面对他们的指责,我装作不在乎,可到了晚上,还会哭。”
“我啊,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当年面对所爱,不敢去留,不敢承认。要是当初大家都勇敢一点,不那么懦弱,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十几年的光阴了?”
“我啊,还是一个恶人,但也善良。”
“我真的想过村里骂过我的人都去死,可当知道了二长老的计划后,我又舍不得这些人。骂我两句而已,不至于去死。”
“我啊,是一个奇怪的人。”
桃花叔说着说着,眼中的月光也璀璨了起来。就连徐长安都鼻头一酸,月光也分成了几瓣,急忙摸了摸自己脸颊。
“对啊,这才是活生生的人。谁心里没点邪恶,谁遇到不公的时候没想过报复,甚至人世毁灭。但这又如何,我们还是忍不住,想让这个世间好好的。因为,我们是人,我们会发怒,会有不好的想法,但我们也想这个世界更好。”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颇有同感的说道。
“那些都没想过杀死对手,都不会发怒的不能叫人,那是圣贤。”徐长安笑着补充了一句。
桃花叔笑着,眼中带泪,看了徐长安一眼。
人生在尽头之时,得一知己,见到爱人,他里彦不亏,老天爷待他也不薄!
徐长安看着桃花叔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不够强,杀不了湛胥,若是能杀了湛胥,桃花叔也不会如此,也不必如此。
两人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桃花叔突然喊道:“徐长安!”
“嗯?”徐长安下意识的回了一声。
“你说我这样绝美的人,如同桃花一般落在水中,这样的死法会不会更美一些?”
徐长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徐长安啊,我请你一件事儿,若是我和马三挺不过这关,你让我们如同桃花一般随着水飘荡。虽然希澈叫我桃花叔,可我还没见过真正的桃花呢,据说这河能够通往外界,我想看看桃花。”
徐长安点了点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看着月光下的桃花叔远去。
他不敢说,也不想说。
五月,桃花已谢。
……
月儿同样明朗,有人面对生死坦然处之,有人正满心欢喜,也有人对月长叹,心中充满力量,准备拼死一搏。
长安,皇宫。
这些日子的轩辕炽,眉眼里全是笑意。
三日之后,他将迎娶佳人。
幽州之外,雪山。
中皇负手而立,于高处俯瞰已变成红白两色的雪山。
三日之后,他将带领诸位人族和妖族的有志之士,与血妖一决生死!
而有人,也趁月赶路,朝着铁里木村而来。
同样的月光,却隔开了不同的人生。
有喜,有悲。
……
来得有些慢了,不过也算得上大章节。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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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章水自东流,花亦飘零(上)
徐长安低着头,背着焚逆着月光,也逆着桃花叔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这个世间有太多的遗憾了,有人遗憾最后没有见到那个人一眼,有人遗憾最后没有登上绝顶,也有人遗憾最后没有看到山河统一,还有很多人遗憾没能获得全天下的财富。
但徐长安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人会遗憾是因为一株桃花。
那是每年三四月都能看到的桃花,在春暖花开之时都能看到的桃花。
那是落在地上化作泥土的桃花,那是在世人眼中廉价至极的桃花,可就是这样在世人眼中随处可见,年年可寻的东西却成了有些人一辈子的遗憾。
同一个人世间,不同的人生。
可这又能如何呢?徐长安只能让月光打在背上,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这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甲之蜜糖,乙之砒 霜。
徐长安不知道该怎么快慰桃花叔,就现在的情况,自己受了伤,铁里木村封印打开的时间只有三天了,而且桃花也不在这个季节开放。对于这么一个看起来很寻常甚至不值一提的愿望,徐长安竟无法满足。
徐长安走到了院子里,隔壁院子的灯还亮着。
徐长安推开了门,小白和小青霜都不见了踪影。徐长安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这一鸟一猫在顾声笙的院子里,正准备出门去把他们带回来。
可脚才踏出房门,只见隔壁院子里的灯火灭了,只有月光安静的流淌在了院子里。
徐长安摸了摸鼻子,叹了一口气,心里面却是暖暖的。
原来有人也为他留了一盏灯,也有人等着他,也有人为他解决后顾之忧。
徐长安脸上带着傻笑,走进了屋子里,一夜都是好梦。
……
天一亮,徐长安还没来得及洗漱,急促的敲门声便传了过来。
徐长安打开门,便看到了顾声笙那一双清亮的眸子,顿时愣了神。
“发什么呆,出事了!”
顾声笙清脆的呵斥声响起,徐长安急忙披上了青色长袍,提起了焚,也没多问便跟着顾声笙朝着大长老家跑去。
比起昨日残破不少的院子,门也还没修好,有一道身影半跪在地上,杵着一柄木剑。
他如同一位深陷重围的将军,受了重伤仍不愿屈服,杵着长剑。
徐长安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此人一身桃白色长袍,袍子也被洗得发白,身姿比起长安的花魁更要妖娆上几分,不是桃花叔还会是谁?
徐长安没有多想,虽然受了伤,但还是举着焚,轻轻一跃,跃到了桃花叔面前。
如同昨日一般,在徐长安面前的还是三位主事长老;和昨天不一样的,是今日的二长老不说话了,他冷眼看着桃花叔,抱着双手愁容满面,如同一个局外人。
他没有表态,三位长老也没有表态,这几位村子里的长者没有表态,其它人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今日的希澈,则是蹲在了地上,躲在了三长老的背后,抱住了脑袋,如同受了伤的雏鸟。徐长安的到来仿佛惊吓到了他,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徐长安,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抬头看看天空,喉咙中发出了很小的呜咽声。
他原本俊秀的五官此时因为内心的痛苦而挤在了一起,这一刻的希澈,不再是少年村长,而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需要几位长老爷爷护佑的孩子,需要几位长老爷爷安慰的孩子。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一直敬重的桃花叔今日会拿着木剑冲上了大长老家,说出了一个他无法接受的事实
桃花叔一人一剑,剑尖指向了大长老,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十几年前纵火案的细节。
希澈原本是不信的,可桃花叔能说出很多细节,很多众人都已经忘记了的细节。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信。
他一方面不相信姐姐是凶手,但他同样不希望桃花叔是凶手。
但无论是桃花叔所说的细节,还是桃花叔的杀人动机,似乎都没有问题。
当年村子里的人对他百般唾弃,他杀村子里任何一个人都是有动机的,都是成立的。
希澈有心为桃花叔说两句,可一方面是父母大仇,一方面是经常相伴的桃花叔,他实在无法抉择。
他只能躲在了长老爷爷们的背后,这种风雨,长辈的背叛,他承受不来。
徐长安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希澈,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桃花叔,正好四目相对。
那双眸子,依旧清澈,依旧明亮,如同舞象之年的少年。眼中有明月清风,有对未来的向往。
徐长安不敢多看那双眸子,他怕自己看多了会心软。
有些事儿,明知道是错,也要做下去。
他没得选,若是凭私人情感,他不会牺牲桃花叔;可希卜的身上,还有天下苍生,还有曾经奴役人族的妖族。
正如桃花叔留下的那局棋一样,他只能舍小保大。
徐长安看向了大长老,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长老,还请……”
话没说完,大长老的声音便先到了,声音有些冷,还带着一丝愤怒。
“免开尊口,小侯爷,老夫对你尊重才叫你一声小侯爷。但请小侯爷知晓,这儿是铁里木村,不是你们圣朝。这儿,不能只手遮天,也没有一家之言。更何况,这儿是铁里木村。”
这一句话,便将徐长安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去。而且,昨日大长老称呼自己都是“徐小先生”,但到了今日便成了“小侯爷”。这称呼的简单转化,便能看出这大长老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也代表了他们铁里木村的底线。
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
大长老的言外之意他听得懂,也听得明白。
徐长安紧紧的捏着焚,眼睛慢慢的红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顾声笙眼神微变,但也没有出言阻止,甚至身上也有金色光芒开始闪烁。
“多谢徐小先生,但这是我们铁里木村的私事。”
眼看着徐长安又要出手,桃花叔开口了。
徐长安周围的妖煞和魔煞之气立马消失无踪,他担忧的看了一眼躲在长老们身后的希澈,又看了一眼桃花叔。
桃花叔知道徐长安的意思,可现在他没得选。不管是为了希澈,还是为了妖族封印,他都必须把希卜给救出来。
徐长安不能阻止桃花叔所为,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桃花叔被他在村子里唯一的朋友所误会,只能转身离去。
他不敢留在这儿,他怕到时候会忍不出向希澈解释所有的误会。
……
这一日之后发生了什么徐长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就算是没人告诉他,他也能大概猜出来。
无非就是放出了希卜,随后拷问桃花叔。想到桃花叔被严刑拷打的情形,徐长安就一阵阵心痛。
这样惊艳才绝的人儿,不该被如此对待。
可偏偏啊,他不能,也不敢去阻止。
徐长安坐在了河边,顾声笙知道他心情不好,便默默的站在他身后,也不言语。
“你说,这儿的河流通向何方?桃花叔能顺着河流看到桃花吗?”
徐长安轻声问道。
顾声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莫名的应了他一声。
“天下间的河流都要流往归墟,随后归墟再让河流遍布大地。”
徐长安听到这话,心里略微有些安慰,若这是真的,那么桃花叔的愿望也能实现了。
“这是我们海族的神话,虽然没有人见过归墟,但我们族群里的所有人都坚信,一定有归墟的存在。它是万物之终,也是万物之始。”
“所有的生命最终都要去往归墟,随后又飘向人世间各个地方。像桃花叔那样的人,必然会化作一缕春风,游遍大地。”
听到这话,徐长安心里一暖。
“行了,你们两待会再寒暄。”
一道苍老的声音出现在了徐长安的身后,徐长安转身一看,此人正是两日前提醒自己的前辈。
今日的他,依旧是穿着黑色夜行衣站在了两人身后。
“前辈!”
顾声笙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想出手,还好徐长安急忙抓住了她的手,喊了一声。
知道是相识之人,顾声笙这才放松了警惕。
“有两个人想见你们,就在河岸,不远。”
这黑衣人说完之后,便要转身离去。
徐长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多谢大长老。”
听到这话,这黑衣人身形一顿,没有说话,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你怎么知道他是大长老?”
顾声笙脸颊发烫,低下了头,急忙把手从徐长安的手里抽了出来。
徐长安这才意识到不妥,但还是回答道:“猜的,会帮我们的人,肯定和村长有关。希澈年纪尚小,肯定没有这个实力。所以,只能是三位主事长老。别看三位长老一直要处置桃花叔和希卜,其实都护着他们的。要是不护着他们,哪会容我撒野。”
“那他们为什么要暗中帮助你,而不是正大光明的帮助你?”
徐长安思索了一下,随后说道:“这个应该是和被封印的妖族有关,或许一些秘密,村民并不知道;又或许,村子中有人已经倒向了被封印的妖族那边。我想了一下,封印之中有人能告诉马三一些消息,那说不定封印里的妖族也能其它手段能够联系这村子里的人。马三和我说过,封印里面也有人族的人。或许现在村子里,也有不少人希望妖族出来。”
徐长安说了什么,顾声笙倒是没有过多在意。
此时她紧紧的捏着自己的手,脑海中还是方才徐长安拉她手的情形。
“你怎么了?”徐长安终于发现了顾声笙的不妥,急忙问道。
徐长安这一问,顾声笙的心顿时犹如小鹿乱撞,只能说道:“没,没,不是有人等着我们吗?我们去看看。”
说罢,顾声笙便率先往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数百米,便看到两道人影坐在了河边,月光打在了他们身上。
一人穿着考究的黑色袍子,一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桃白色袍子。
马三,桃花叔。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今天没有大章节,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会是大章节。
第二七五章水自东流,花亦飘零(中)
月光之下,桃花叔的身子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河边,只有脚有些不规矩,他赤着脚,不时的用脚尖挑起了河中的河水,翻起了一朵朵浪花。宛如一位妙龄少女见到了春水时的欢喜,他的脸上荡漾着淡淡的笑容,哪里还有“叔”的沉稳和沧桑。
至于马三,此时懒洋洋的躺在了树脚,眼中全是光芒,看着在河便嬉戏的桃花叔。
今夜的月儿,照得地面亮堂堂的,可却没有他的眸子明亮。
顾声笙停住了脚步,不忍心破坏这一幕。
徐长安远远的就看到了顾声笙为了警示他而伸起的手,略微的发了一下愣,但还是担心有危险,便紧紧的握着焚走到了顾声笙的身后。
“发……”
徐长安才想问“发生了什么”,可话都嘴边,便觉得愧疚。
河水静悄悄的,月儿亮堂堂的,他穿着桃白色的袍子美貌丝毫不逊色于天下间任何女子;而他虽然算不得多好看,但胜在一双眸子中仿佛注入了秋水,而秋水的倒影全都是他。
若是徐长安出言破坏了此情此景,恐怕徐长安真的会后悔。
最好的日子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而是河水中的倒影便是你心尖上的人啊!那人扬起的水花,都是值得珍惜的好时光。
徐长安心里有些羡慕,他看向了身边的女孩,心里又突然有了负罪感。
毕竟,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她。
“行了,看也看够了,小侯爷别躲着了。”
马三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桃花叔那如同百灵鸟一般清脆的声音也同时传了过来,还带着一丝俏皮。
“羡慕吗?等以后天下太平,你们也能这样的。”
顾声笙和徐长安都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承认吧,两人之中又差了点什么;不承认吧,这些日子虽然他们没有什么生死时刻,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但有时候,通过一些日常的小事便看得出来两人不一般。
还是顾声笙的胆子大一些,咬着下嘴唇辩驳道:“桃花叔,我们只是朋友……”可她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声音便越来越小,到了后半句已然听不清楚了。
桃花叔先是一愣,随后那狭长的美目中出现了一缕光,他看了一眼马三,随后恍然大悟般坦然笑道:“没错没错,是我唐突了。都是朋友,如同我和马三一般的朋友。”
“桃……”顾声笙的话语声还是被桃花叔和马三的笑声,还有自己心底的一丝害羞给堵了回去。
“好了,让你们来可不是闲聊的,我们能做的事儿都做了,剩下的得靠你们了。”
马三朝着两人招手,徐长安和顾声笙这才走到了马三身旁坐下。
“让他和你们先聊吧!”徐长安没有想到自己坐下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的,马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便一直没有离开过桃花叔,嘴里还叼着一根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一幕,像极了小城里的小混混和富家女私奔故事中的场景。
徐长安看着马三一副迷恋的样子,心里感慨了一声。
难怪马三十几年来都画不出桃花叔的模样,他在肃州找的那些姑娘,和桃花叔都不沾边。
桃花叔把脚从河水里伸了出来,脸上依旧泛着淡淡的笑容。
他走到了徐长安和顾声笙的身旁,也挨着树坐下。他与马三,一左一右的将徐长安和顾声笙护在了中间。此时风儿吹起了树枝,树叶拂过脸颊,像极了一对父母带着一双儿女在树下小憩。
桃花叔撩了撩头发,声音平稳的说道:“三位长老同意了把我当成凶手处理,放出希卜。从此之后,其它人不能再用这个借口来杀希卜了。”
桃花叔顿了顿,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差点忘记一件事。明天处死我和马三。我不是想着顺着河水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但二长老不同意,非说这种忤逆的大罪必须处以火刑。现在,估计他们还在院子里吵架呢!”
桃花叔这话说得极为轻松,明明是有关于他生死的大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就是“忘记昨天吃晚饭”这么简单的事儿一般。
虽然桃花叔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笑着说的,可徐长安和顾声笙怎么都笑不出来。
明明即将失去生命的是桃花叔,可他反而拍着徐长安的肩膀宽慰二人。
“没事儿,其实活在这如同牢狱一般的村子里,比死还无聊。别看每年村子的大阵都会自动打开那么几天,但又有几人敢出去。他们宁愿在这笼子里,也不敢出去试试看。”
桃花叔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愤然。
似乎村子里的人没了勇气,比他失去生命更加的重要。
“我嘛,其实无所谓的,反而算是挣脱牢笼了。”
“至于我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没有出去,倒不是怕死。我也不是那种自己做不到就骂别人的人,我只是有想见的人没见到,想说的话没说完,想确定的事儿没确定。”
这话若是其它人说出来,徐长安一万个不相信。
这花花世间多好啊,傻子才不想活呢!
可这话是桃花叔说的,他相信。
因为,他想见的人现在就在身旁,想说的话应该说了,至于想确定的事儿,在马三踏入村子的那一刻,他便确定了。
“所以啊,生死对于我来说,也还好。而且,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不管是对于个人来说,还是对于这个世间来说。”桃花叔的声音越发的温柔,比月儿还要温柔,比这夏季的风还要轻柔。
桃花叔的目光看向了马三,马三也迎上了桃花叔的目光。
“那你呢?村里人应该没资格处置你。”徐长安突然转头说道,看向了马三。
马三从嘴边扯下了原本一直叼着的草,朝着徐长安的脑袋上砸去,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徐长安有些摸头不着脑,这马三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不知道是啥意思。他只知道马三看向自己的眼中全是鄙夷,而桃花叔看向马三的眼光却越来越温柔。
顾声笙皱起了眉,若她是教书先生,徐长安是学生,她非得用戒尺狠狠地打徐长安的手掌心。
“你既然是夫子庙的人,应该也懂得一些词。”有些话儿,有些原因不好直接说出来,顾声笙打算引导一下徐长安。
“你说。”
不止徐长安好奇,就连桃花叔和马三都好奇了起来。
一阵风撩乱了顾声笙的发梢,她撩了撩头发,深深的看了一眼马三和桃花叔,这才开了口:“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这词才念了上半阕(que),徐长安便懂了。
这首词叫《摸鱼儿.雁丘词》,乃是一位姓元的先生所写,说得便是一对大雁生死相依的事儿。
这词徐长安自然听得,在坊间女子口中更是广为流传。
试问在平康坊那些地方讨生活的女子谁不希望找到一位生死相依的郎君?
徐长安看了马三和桃花叔一眼,眼中全然是敬佩之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念出了下半阕:“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
这首词在坊间徐长安经常听到,对于他来说这首词也算得上倒背如流。可偏偏,现在他念出来却感觉越发的吃力,声音也越来越小,还带有呜咽声。
徐长安懂了,桃花叔没了,马三也绝不会独活;同样,马三死了,桃花叔也不会独活。
此等情义,世间罕见。
徐长安站了起来,朝他们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徐长安再也说不出其它话了,一想到世上真有人生死相依,而且是超脱了**,只是因为情义,他既羡慕,又心痛。
“这首词很好听啊,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桃花叔轻笑道,带着一丝嗔怪,眉眼中全是笑意的问向了马三,打破了此时稍微有些尴尬的局面。
马三一愣,张开了嘴,原本重新扯的放在嘴里的一根草也掉了出来,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这些词我懂得也不是太多啊!”马三委屈的解释道。
“我这人风雅的东西懂得不多,就算是画画,也是来村子才学会的。”
看着马三委屈的样子,桃花叔转过了头,捂着嘴发出了一阵轻笑。
提到画画,马三想到了一些事儿,便正色道:“小侯爷,险些忘记了。我在梦中有一个师傅,他叫虺子画,他现在在封印里。”
听到这名字,徐长安皱起了眉。
一般来说,大多妖族的姓氏都和他们的种族有关。例如祸斗一族,都姓霍;而饕餮一族,都姓陶。马三的这位师父叫虺子画,而虺则是一种毒蛇。如此一推算,马三的这位师父,当是妖族,而且是蛇妖。
因为湛胥的缘故,徐长安对很多蛇类都没了好感。
马三似乎是看穿了徐长安的内心,急忙解释道:“虽然我师父是蛇妖,但他不一样,他反而喜欢在封印里面。之前也是他,让我保护希卜的。”
“人有好坏,妖也分好坏的。而且,他还……”马三本想说“他还答应帮我马帮兄弟报仇”,还好他及时将这句话给吞了回去。毕竟通过前些日子便能够看出来,咱这位小侯爷和那“老刀把子”卿九是好朋友。
“他还什么?”徐长安不明就里,下意识的追问道。
“他还说他有一位姓徐的好兄弟,以后有困难可以找他帮忙。”马三也是反应极快,将他请师父杀卿九的事儿给遮掩了过去。
徐长安倒也没怀疑,反而是马三有些心虚。
“我师父他告诉我,封印里面有善于卜卦者,这一次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性逃出封印。我们保护好希卜,才能减少他们打开封印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莫非他们这一次……”徐长安听到这话,浑身冰凉,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
“不过你们人族有一句话,叫人定胜天。难道知道了结果,就不去努力了吗?”说话的是桃花叔,这一句话把徐长安说得低下了头。
“知道了结果也要奋力一搏啊,要不然人固有一死,是不是才出生都把人弄死?反正都要死。”
“你也不用太过于丧气,事情总有转机的。”桃花叔的话现在徐长安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只是低着头,闷不做声。
马三叹了一口气,只能强行说道:“今晚我们叫你们过来,就是说这些事儿的。我们知道的一些东西,应该对阻止封印打开有帮助。”
徐长安也不是小孩子了,虽然此时心里头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但他还是抬起了头,咬着牙朝着马三点点头。
一件事儿,正在努力的时候被人告知了一个注定的失败结果,对于当事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不管怎样,保护好希卜,能做一点儿事算一点儿事。尽人事,听天命。”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据我师父所言,他能找上我,而其余妖族也能找其它人。村子里的人,不能全信,哪怕是三位主事长老。”
马三主要就是想让徐长安知道他师父的存在和让他心里有些防备,哪怕之后封印被打开,也有个人照顾徐长安。
本来这件事儿要和师父说最好,但这几天,马三再也没见过师父。
和师父的相见,全看师父。
至于更多的事儿,里彦自会和徐长安说。
桃花叔朝着马三点了点头,目光移向了徐长安和顾声笙,接下来他要说的东西,才是关乎封印、关乎希拉一族的内容。
“希拉一族的诅咒有两种法子可以解,其中一个便是那箱子,依照那位天师的法子,到时候可以用希拉一族的天赋来同他做交易,解开诅咒;而另一种法子,和道家有关。”
桃花叔顿了顿,看向了徐长安。
其实,人心都是贪婪的,通过马三他知道徐长安得到了多种道家功法的真传,希望能通过徐长
安解开诅咒是最好的。他也害怕徐长安会对解开诅咒一事有抵触,故此率先将此事告知徐长安,算是耍了一个小心机。
“和道家有关?”徐长安皱眉。
“没错,传闻道家有八大神咒,分别为静心神咒、净口神咒、净身神咒、安土地神咒、净天地神咒、祝香神咒、金光神咒、玄蕴咒。此八种咒法,玄妙无穷。具体功效,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根据村子里残留下来的一些典籍推测得出,这祝香神咒应该可以解开我们希拉一族的封印。”
“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如今天下六宗,除了灵隐寺和卧佛寺之外,其余四宗都算是道家的分支。除了长生观的功法,其余三个宗门的功法徐长安均有修行,隐秘如铁剑山的《逐电》,妖异如青莲剑宗的《红莲》他都有修行。可偏偏这什么八大神咒,他却是从未听闻。
桃花叔目光灼灼,眼中充满了希望的看向了徐长安。
徐长安虽然心有不忍,但他也不愿意骗桃花叔,只能摇了摇头。
桃花叔神色黯然,叹了一口气。
“也是,马三和我说了,如今外界的宗门都只能算是道家的分支。或许,现在所谓的道家宗门,还没有封印里的宗门来得正宗。”
桃花叔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继续说道:“祝香神咒的事儿咱们先不说,具体说说这封印。”
桃花叔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根被火烧过,刻有睚眦的木头递给了徐长安。
这根木头徐长安很熟,昨夜自己才把它交给桃花叔。
“这应该叫睚眦木,对于封印和封印里的妖族应该很重要。而且方才马三也说了,那些大妖还控制了村里的人。其它人我不知晓,但其中一位应该是二长老。他想要这睚眦木,你先收好。昨日我骗了他,所以今日他才会突然翻脸,强行要以火刑处死我。”
徐长安倒也没有推脱,直接把那睚眦木给接了过来。
“还有,村里的封印和宗祠下方石台上的一个凹槽有关。我通过翻阅古籍,还有自己试了一下发现了一个秘密。每年的立夏,若是遮住那凹槽,别让其沐浴阳光,大阵便不会被打开。这一点我不知道有用没用,但若是大阵的闭合与阳光有关,或许能够为你们争取些时间。”
徐长安听到这一点,眼睛都亮了起来,若是真的发现能够打开大阵的法子,不用等到每一年立夏的话,那他们的时间就能充裕很多,这意味着他们能够随时进出村子,也能够找到外援。如此一来,阻止妖族打开封印便轻松了许多。
“还有就是,三位主事长老长老应该也不希望封印被打开。他们啊,看起来凶恶,甚至有些不讲情面,可我感觉得到,他们只希望平平静静的让村民们度过余生。”
“我还有一件私事拜托徐小先生。”桃花叔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桃花叔,您请说。”
“希澈这孩子善良聪明,可若有朝一日希拉一族的族人能够逃出这大阵,还请徐小先生不要告诉他真相,让他继续恨着我。”
徐长安原本以为桃花叔要他帮忙照顾希澈,却没想到是让他不要说出他为希卜顶罪的真相。
“为什么?”徐长安有些不解。
“若是能出去,我希望他能对这人世间抱有一点儿防备,这样才能生存下来。”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善良的人总会被辜负。”桃花叔苦笑着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不想他以后活得很辛苦而已。”
温暖的人不想别人如他一般,也只有温暖且纯真的人,才知道保持对这个世间的热爱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儿。
这个请求,徐长安没法不答应。行善如滴水成海,行恶如山崩地裂。与其让希澈背负的太多,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有善有恶,做成一个普通人。
“哎!”
桃花叔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露出了笑容。
赴死,对于他来说,是一件从容且凄美的事儿。
可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吵闹声!
“按照祖籍,他必须处于火刑!我知道,他说过死后想顺着水出去,看一看这世间!如此不孝之人,岂能如他的愿!要死,必须死在火刑之下!”
二长老昨夜杀了自己夫人的账本就算在了桃花叔的头上,若他昨夜不来威胁自己,自己的夫人又怎么会想着去告密。这就罢了,今日这里彦却又出尔反尔,他被关押起来之后,自己去见过他问起睚眦木的事儿,他却佯装不知。二长老心里本就憋屈,感觉自己像一个大傻子。故此便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带了一群村民来找三位主事长老理论。
他打算提前带人闯入关押桃花叔的柴房,一是威胁桃花叔,二则是看看能不能找到那睚眦木的下落。
可没想到,三个老不死的居然让桃花叔走了。
二长老本就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便将整个村子的村民们都发动起来,不仅可以找到桃花叔,还能打击三位主事长老的威信,可谓是一举两得。
现在因为桃花叔在柴房失踪一事被披露,不少村民站在了二长老那方,此时他们正满村子的找桃花叔的下落。
“老二,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想造反,分裂族人!”
三长老的声音同时传了出来,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立马给二长老戴上了一个搞分裂的大帽子。
可此时的二长老根本不吃这一套!
“我要执行家法!不孝之人,残害村民之人,就该处与火刑!这是家法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声音越来越近,火光照亮了河边,四人的身影也被发现。
“在那!”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群人立马围了过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1.那首词出自金代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2.道家八大神咒为真实存在,但其功效自然不如小说里那般夸张。
今日6000字章节。
第二七六章水自东流,花亦飘零(下)
人影绰约,火光闪烁,一群人闻声而来,仿佛一群等待着春天来临将要下水的鸭子。
每个人的步伐都显得很是急促,声音也尖细和刻薄了起来。
很快,一群村民便把桃花叔、马三、徐长安还有顾声笙四人给围了起来。
他们举着火把,火光跳跃在这群人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特别是二长老,龇起了牙,如同一条刚撕咬猎物的鬣狗,只不过他的嘴角没有血。
“希拉一族祖训第五条,为个人利益残杀同族者,当处于火刑。”
“希拉一族祖训第三条,不遵师长、罔顾人伦、弑杀长辈者罪大恶极,当处剐刑。”
二长老的声音中夹杂着愤怒,他将火把递给了身边的村民,从怀里摸出了一卷竹简双手捧着,脸上全是虔诚之色的走了出来。
竹简呈紫色,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显得有些神圣。
看着二长老虔诚的模样,徐长安皱着眉,心里直犯恶心。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先背叛族群,杀害亲友兄弟的人,居然会双手捧着族规带领着族人来审判一位无罪之人。
可偏偏,为了大局,徐长安只能暂时的忍气吞声。若是没有妖族封印这事儿,看见二长老这类人,徐长安自然会一剑斩杀了他。
众多村民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徐长安在他们的脸上,只看到了愤怒,还有愚蠢。
在圣朝的刑部中,一桩案子须得有物证和人证,还有作案动机。就算是当初徐长安心灰意冷自认杀了梅家,刑部同样也没有立即对徐长安处罚。的确,当时也有老圣皇的原因在内,可更多的,还是因为圣朝的律法。若不是因为律法言明,即便当事人承认了,还得有人证和物证,恐怕就算是老圣皇轩辕楚天有意要维护徐长安,也没用,那一群大臣无惧生死,也会把徐长安送上断头台。
可偏偏这群村民,仅凭一面之词便定人罪。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迫于无奈替他人顶罪的情况吗?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这群村民。这群桃花叔一直想要维护他们的村民,这群对桃花叔恶语相向,但桃花叔从未怪过他们的村民。
他转过身子,看着桃花叔,看着马三。紧紧的握着焚,眼中带着询问。
只要这二人点头,只要他们想冲出去,徐长安就算一死也会用手中长剑带着二人冲出重围。
更何况,马三虽然被大阵压制,但也不会弱到哪儿去。更别说,还有一直没有显露过手段的桃花叔了。桃花叔这些年来一直安安静静的生活,修为也不至于太差。
可就是这一眼,让徐长安心里有些堵得慌。
二人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耳边不停的响起村民们的怒骂:“伤风败俗,罔顾人伦……”
村里人虽然没读过多少书,文化传承都是靠外面的人每隔几年或许几十年进来传播的。可这么多年来,明里私下骂了桃花叔不少词,这些词用得贼好。
桃花叔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谩骂一般,看向村民的眼中,充满了爱和可怜。
他爱这群村民,爱他从小到大生存的地方。但他也可怜这群人,可怜他们的愚昧,可怜他们的无知。
徐长安看到他们摇头的动作,心里没由来的一痛。
桃花叔越是如此,二长老心里便越是愤怒,他的嘴和鼻子还有眼睛都愤怒得挤在了一起。
“把他们抓了,里彦杀害同族天理不容,先剐后烧;马三道德沦丧,罔顾人伦,伤风败俗,当浸猪笼。此等二人,当一个水里去,一个火力亡!”
此时的二长老再不掩饰,咬牙切齿的吼道。
桃花叔骗了他,并没有把睚眦木给他,反而让他把希卜给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早些时间,他被湛胥叫去大骂了一顿。
听那湛胥的意思,是不想让他参与妖族复出的计划,甚至还有点嫌弃他碍手碍脚。
可越是这样,二长老对于桃花叔的恨便越
发的浓烈。
他恨不得将桃花叔挫骨扬灰,如今让他们这一对亡命鸳鸯一人死在水中,一人在火里成为灰烬。这种结果在二长老看来,已经是给了他们莫大的恩赐了。
“小侯爷,能否帮帮忙?”
桃花叔突然朝着徐长安说道。
既然桃花叔开口了,徐长安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不是一直画我么?我想让他替我留一幅画。记得,画美一些,我可不想死得太难看。”桃花叔当真没有半点面对死亡的恐惧。
马三点了点头,可往自己身上一摸索,除了一袭黑袍,其余东西都没带,更别说笔墨纸砚了。
顾声笙留下了一句话,便直接朝着村民走去。
“我去替他把笔墨纸砚带来。”
二长老挡在了她的面前,如今桃花叔想要干什么,他都想阻止。也只有这样,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毕竟因为桃花叔的缘故,他被妖神和湛胥嫌弃不说,连自己老婆都被自己亲手杀了,此等大仇,就算是将桃花叔挫骨扬灰都不够。
“两位贵客,切莫多管闲事,这是我们铁里木村的事儿。”二长老沉声道。
二长老没有等到回答,反而是先听到了“啪”的一声,随后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带着紫纱的女孩子。
在他的眼中,这个女孩子不过是什么小侯爷徐长安的跟班而已,这两三天来,她出现的时候都是默默的跟在了徐长安的身后,没说什么话,也没任何的架子。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不起眼的姑娘,沉默寡言的姑娘,会在这个时候果断的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小丫头片子,今日别说是你,就算是你主子徐长安都得死!”
二长老气急败坏,想要以眼还眼,同样给顾声笙一巴掌。
“放肆!”
他才抬起手来,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而他的手腕也吃痛,流出了鲜血。
他捂着手,头前后转了转,看到了方才组织他的两人。
这二人自然便是徐长安和湛胥,两人同时开口,不过徐长安的手指向了二长老,手指头上还有灰尘。
方才他不仅出言阻止,还担心顾声笙受到伤害,故此便直接弹出了一枚小石子,打在了二长老的手腕上。
顾声笙冷冷的看着二长老,二长老被他一盯,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湛胥来了,二长老便只能把求助的眼光给到湛胥。
湛胥手执摇扇,白袍耀眼,但在桃花叔的桃白色长袍下,白袍便就显得普通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人,面露凶相,正是霍格。
湛胥没有管二长老,便径直走到了顾声笙面前,关切的问道:“少主没事吧?”
顾声笙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湛胥合起折扇,轻咳了一声,霍格会意便直接出手。下一瞬间,二长老便抱着腿在地上哀嚎。
“让开!”
顾声笙冷言道,便直接掠过了湛胥朝着远处而去。
二长老都在地上,那些村民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哪里还有人敢出来拦着顾声笙。
即便顾声笙不理他,即便顾声笙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他一眼,湛胥还是满脸笑容,宛如偏偏公子。
等到顾声笙离开,他才走到了二长老面前,蹲了下来,低着头,脸上带着一抹阴狠的笑,小声的说道:“记住,哪些人该惹,哪些人不该惹!别说是你了,就算是你真正的主子出来了,恐怕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再有下次,就不是断条腿的事儿了!”
湛胥说着,便站起身来。
他看着徐长安,脸上出现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小侯爷,慢慢玩。”
说完之后
,便带着霍格离开了这铁里木河的河边。
只不过,霍格在离开的时候,往瘫倒在地上的二长老身上啐了一口。
“当狗腿子都当不好!”
……
而在不远处的小路上,三位主事长老远远的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幕。
“要不,趁此机会救下他们。”说话的是三长老,没想到平日里最为严肃的三长老此时会率先说出这话。
“这的确是好机会,此时老二受伤,他蹦跶不起来,也便于我们救人。而且你我三人都心知肚明,里彦这孩子只是为了救下希卜而已。至于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开口的是小长老,希澈的小舅爷爷。
小长老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里彦这孩子我们都信得过,要不然也不会默认让希澈跟在他身旁。”
“道理大家都知道,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用什么借口救下阿彦和马三这两个孩子。我们强行救下,怎么和村里人解释,还有以后怎么管理村子?”
在这个时候,提出反对意见的居然是大长老。
三长老和小长老听到这话,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三长老拿着那根拐杖,往地下杵了杵,意有所指的说道:“这儿不是朝廷,是村子。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我们是族人!当然,凡事的确要讲道理,不救也正常。但我希望,我们三人一条心,别再出一个老二。”
“还有,是不是有人冒充我去见过某些人,我们三人,应该开诚布公的谈谈。”
三长老说完,便顾自离开了。
……
笔墨纸砚,画板,这些东西都到了。
桃花叔笑得极其开心,仿佛一位待嫁的新娘。
“你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跳的那支舞吗?”桃花叔笑着问道。
在画板后站着的马三点了点头,这些事儿,他又怎么会忘记?
月,河水,佳人,微风。
“轻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佳人起舞,仿佛月中仙子一般。衣袖飘飘,脖颈如天鹅,身形如细柳。
就算是与前些日子的公孙舞娘比,也不遑多让,徐长安心里暗暗的做了一个比较。可偏偏都是这样两位绝世佳人,一男一女,都身不由己。
桃花叔歌声伴随着舞姿,这一幕很美,但也让人心痛。
一舞毕,一曲终,马三提笔。
他手一抖,一副画在月光下抖落而出,一佳人跃然于画纸之上。
明明是副传世的佳画,可桃花叔却笑着摇头道:“真丑,你师父就教你这些吗?”
马三哈哈一笑道:“师父说了,以前有人说画虎画皮难画骨,都是屁话。什么风月、山川、也不见得有多难画?”
看着马三在找借口,桃花叔掩口而笑。
“那什么难画?”
“相思最难画,但我与你啊,以后不分离,便再无相思,我这一身的画工,便也算废了。”
马三说完,还没等桃花叔阻止,便将画笔折断,丢入了河中。
而眼看着那副画即将被毁,顾声笙和徐长安眼疾手快,急忙将画救了下来。
可在这救画的当儿,桃花叔和马三相视一笑,眼中无限温柔。
他们手牵着手,犹如从月宫中来的谪仙眷侣,轻轻的跃入了河中,沉入了河底。一阵小浪花过后,河水恢复了平静。
月儿圆,碎碎圆圆。
河水东流,也不知道能否流出这牢笼,带着桃花叔看遍山河。
这座不会没有花开放的村子,在今夜,最后一朵花也凋零于月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第二七八章悲亦喜,笑且哭(上)
村口有一栋显得有些破败的屋子,风一吹,院子里挂着的衣服便四处飘荡,像是被扯着线的风筝,怎么也飞不出那院子。
但今日的风似乎比往日要大一些,这些衣服都飘出了院子,落在了脚边。
徐长安弯下腰,捡起了这一件被洗得发白的衣服。
这座矗立在村口,十一年如同一日,仿佛望夫石一般的屋子终于失去了主人;同样的,这些衣服也没了牵挂,再也不会有人将它们固定在门口的竹竿上了。
徐长安手里的衣服似乎还有淡淡的香味,风一吹,也随之消散。
那个人一走,这儿似乎便失去了生机。
一只素手轻轻的拍了拍徐长安的肩头,徐长安转头看到的是顾声笙那温柔如水的眸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着那件被风吹走的衣服,推门进入了院子之中。
“咯吱”一声,一束阳光将徐长安的影子带入了屋子里,拉得很长。
屋子里一切如故,书桌,微微打开的窗户,窗边的小方桌,那两个徐长安曾经坐过的蒲团,仍旧好好的在方桌之下。
阳光下,徐长安一阵恍惚,似乎看到了那炉子正沸腾,里面的茶水散发出了香味。
但他很快恢复了过来,走上前去,摸着那些棋子,仿佛看到了那位佳人一个人独守之时捻着它们沉思的模样。
书桌、书、蒲团、棋子,一切都没变,但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少了那个人,整座屋子仿佛失去了灵魂。
徐长安想了想,准备收起棋子,一些衣物。桃花叔虽然不见了,他消失在了河水中,连尸骸都没有找到。
或许这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吧,他美了一辈子,到最后依旧是美的。
不过,老话常说“入土为安”,不管怎么样,徐长安都要给他立一个衣冠冢。
徐长安的手还没有触碰到棋子,突然听到了声响,他和顾声笙没有多想,急忙关好了门,一切复原,随后跳出了窗子,躲在了窗子后面。
门口站着一个人,但那人没有进来。
他走到门口,又转头而去,如此往返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进来。
徐长安他们从窗子口看向了屋子里,看到了在门口徘徊的那个人影。
……
希澈不知道该怎么办,桃花叔是一直陪伴他的长辈,但也是杀他父母的“凶手”。
希澈来到了门口,站在门口好久,都没有进来。
他很想进来,想看看他熟悉的这儿,他还想在这儿大哭,嚎啕大哭。
可一想到父母的死亡,想到姐姐受的苦,他便怎么都哭不出来。
甚至按照常理,作为村长的他应该带着村民前来烧了这儿,并且把里彦这个名字摘除族谱,且让他世世代代受到唾泣。
这做法,二长老和他建议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一瞬间,他的确想过。
可一想到桃花叔的模样,桃花叔的浅笑,桃花叔教他识字下棋和给他倒茶的时候,他便怎么都恨不起来。
在二长老的撺掇下,在村民们的鼓动下,他不得不下令拆除这儿,虽然在他的坚持下,这儿能够多存留一天。
希澈叹了一口气,一只手都摸上了门,可还是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
这一次,他选择躲避。
他猛地转头,看到了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青衫,背着一柄红色的巨剑;女的穿着紫衣,脸上戴着紫纱。
“徐大哥。”
看到徐长安,希澈还是低下头打了个招呼。
“想进去就进去吧!”徐长安看着低着头的希澈,手扶上了他的肩膀。
希澈如同一头小牛犊子,倔强的说道:“谁想进去啊,这儿明天就要拆了,我只是来看看这破地方拆了之后能不能当个茅厕!”
徐长安的手悬在了半空,最终还是没有拍下。
希澈抬起头来,眼中似有泪花,声音也有些哽咽。但少年终归是少年,他还是倔强的说道:“你们要拿啥东西就拿,这破地方我才不稀罕,明天就把它拆了盖成茅厕。”
听到这话,就连顾声笙都差点忍不住想要说道希澈两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徐长安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制止了她。
希澈一只手里将手放在了身前,似乎是握着什么,便直接跑出了院子。
“你姐姐也承认她是凶手,你为什么就相信你姐姐有难言之隐;桃花叔也同样承认了,那为什么就坚信他是害你全家的凶手?”
正要跑出院子的希澈一愣,但也只是一愣,便跑出了院子。
看得希澈没了身影,徐长安转头看向了顾声笙轻声问道:“你真的相信他恨桃花叔?”
顾声笙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可偏偏就是她的迟疑,让徐长安看到了她的答案。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带着顾声笙走出了院子。
而在里院子门口不远的路上,丢着一小沓纸,还有一小块墨。
顾声笙不解的看着徐长安,徐长安走到了路上,弯腰捡起了这些东西,回到了顾声笙的身边,看着希澈远去的方向这才说道:“以前他就是这样来给桃花叔送笔墨纸砚的,有些人,你嘴上说着恨他,恨得不得了。可是啊,一些习惯却还是暴露了爱,敬重的爱。”
顾声笙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听到这话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对徐长安那种特殊的感觉。
“都说小时候词不达意,大了言不由衷。可是啊,小的时候,人类便已经学会了言不由衷。”
顾声笙偷眼瞧了一下正抬着头看向远方的徐长安,如同一个小偷偷了东西没被发现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走吧,都说入土为安。我们还是帮桃花叔立一个衣冠冢吧!”
徐长安转身回到了桃花叔的房间,收拾起棋子和衣服,当然他们也收拾了马三留下的东西。徐长安打算在河边给他们二人立一个衣冠冢,传说中人死了会变为魂,若是真的有魂,立一个衣冠冢他们的魂也有个栖息的地儿。
看着在忙碌的徐长安,顾声笙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难道真的不担心这地方被改为茅厕?”
“那又怎么样,他已经等到了他要等的那个人,这个地方不重要了。”
顾声笙“嗯”了一声,继续收拾着东西。
“而且,我相信希澈,他不会的。人死了,总归要留个念想的地儿。”徐长安又突然说道,他看向了门外,眼神坚定。
……
这一天,徐长安出奇的顺利,他为马三和桃花叔在门外立了一个衣冠冢。
到了晚上,三位主事长老带着希澈便直接找到了他。
看着来势汹汹的几人,徐长安将小青霜交给了顾声笙,自己将三位主事长老还有希澈请进了屋子里。
“多谢徐小先生,但明日之后,这儿的封印也当关闭了。我们村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当年的悬案也解决了,村子里啊可以说是大伤元气。不仅一位长老受伤,也有村民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所以……”
说话的是小长老,他语气虽然很客气,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听得出来话里话外的逐客之意。
正在倒茶的徐长安手一顿,几位长老心里都一颤。毕竟徐长安和齐凤甲一脉相承,齐凤甲可是个狠人啊,当年一人杀了他们村子几十人,还是手下留情的情况下。
如今他们和徐长安说这事儿的时候,心都是悬起来的。
毕竟前几日徐长安的表现,也说明了徐长安是个浑人。
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徐长安只是淡淡一笑,转过了头看着几人。
“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徐长安又一顿,几人吓得不敢大声出气。
“我要湛胥跟着我一起走,三位前辈也应该明白我的来意,只是为了封印不被打开而已。只要湛胥跟着我一起离开,那便行了。”
几人相视看了一眼,还以为是啥苛刻的条件呢!
就这个条件,在他们眼中不算是条件,即便徐长安不提,他们也会这么做。
三位主事长老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徐长安的战力他们可是都见过,至于湛胥,若是劝不走那就直接赶走便是。
几人很痛快的答应了,便出了徐长安的院子,朝着湛胥的住所走去。
湛胥的心情有些好,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似乎希卜的脱身并没有影响他,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似乎他有把握打开封印。
今日他坐在了院子里,摇着折扇,身前放着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壶酒,颇有才子对月饮酒吟诗的架势。
而在其身后,霍格低着头,如同一条狗。
三位主事长老带着希澈才到院子门口,霍格便站了出来将四人拦在了门外,仿佛这儿是他们的地盘一般。
“四位,你们的来意主人已经知晓了。主人今日有雅兴对月饮酒,还望四位不要打扰。”
霍格这话,反而让三位主事长老不知所措。这明明是他们的村子,听对方这意思是要把自己几人赶走。
三长老脾气最为火爆,杵着那根村子里人人都怕的拐杖就直接站了出来,大声喝道:“放肆!”
说着,便掠过了霍格,朝着湛胥闯来。
“老子还没见过反客为主的……”三长老此番做派,霍格不仅没有阻拦,反而侧身让开。
眼看着三长老的拐杖将要打在湛胥的头上,一道黑影从屋中蹿了出来,一把夺过三长老的拐杖不说,另一只手还提溜着三长老,如同提着一只小鸡仔一般将三长老给丢了出去。三长老重重的落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黑色身影高大,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袍子里。
他拿着三长老的拐杖,轻轻一掰,那根让村里人犯怵的拐杖就这么断在了他的手中。
同时,这黑袍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威压,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
“这……这是宗师境以上的威压!我们村子不是有大阵吗!”大长老咬着牙问道,可惜的是,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
湛胥拍了拍手,那黑袍人便收起了所有威压。
“回来吧,侍龙卫。”
大长老听到这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这……这……是那群傀儡!”
赶来的徐长安正好听到这话。
“傀儡无惧大阵!”提到傀儡,徐长安想到了在小镇遇到的那血傀宗的传人林珊,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同时,他往后退了几步。
现在湛胥有了一个傀儡,他绝对不是对手。
……
月光下,肃州。
瘸着腿的李义山到了这肃州,可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却不知道。
面对茫茫大漠,何去何从,他迷茫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被齐凤甲这王八蛋给骗了!他让自己来大漠找徐长安,却又不告诉自己路线!
他只能等,等天地异象出现,顺着天地异象而去碰碰运气。
李义山抬起头,只见天上划过两道长虹。
这一看,便知道是修为高深者经过。
而在天上,夫子紧随徐宁卿身后开口问道:“你知道铁里木村的方位吗?每一年都不一样。”
徐宁卿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了过来:“我不知道,但那为长安袁家算命的疯子给了我一枚玉佩,他和我说过玉佩在关键时候能够带着我去找到铁里木村。而且我还会用玉佩帮他从铁里木村的村民身上取一些东西,算是帮他一个大忙。”
“那疯子的话也能信?”夫子沉声问道。
徐宁卿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破除天命,可有些时候,却不能不信命。至少到现在为止,那姓袁的疯子到处留的谶言,都准了。而且,好像他和天机阁打的赌,也赢了。”
二人说话间,便已经掠过了肃州,落在了荒漠中。
徐宁卿拿出了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佩,正不知道这玉佩该如何指引自己的时候,这玉佩突然发出了一阵光芒,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二人见状,急忙跟着那光芒而去。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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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九章悲亦喜,笑且哭(中)
村民们聚集在了河边的空地上,月儿当空,照在了三位主事长老沾满血污的脸上。
上一次他们聚集在河边,还是在几天前,为了审判桃花叔和希卜。可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又来到了这儿。
村子里的大会,一般来说非重大事儿不得召开。
在往些年头,因为这村子封闭,也不会出啥大事。没有外界的影响,哪怕各家出了点小摩擦,都能很快的解决好。可这七天,这已经是第二次召开村子大会了。
上一次是为了审判他人,而这一次则是被奴役。
村民们低着头站在了高台下,而高台上则是跪着三位老人,他们都被粗粗的麻绳如同捆粽子一般给绑了起来。在三位老人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少年,他眼角有泪痕,身子微微颤抖,但却没有一丝害怕。
作为村长的希澈,此时被迫对三位主事长老进行审判。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上面写满了这三位长老十几年来的“罪过”。他恨不得一把将这纸给撕碎,砸在坐着木制轮椅的二长老脸上,可他不能这么做。
希澈低着头,紧紧的捏着那张纸。
二长老眉开眼笑,短短一天的时间就让人给他做了一个轮椅,坐在轮椅上的他气势比当初能直立站着的他还足。
“念吧,我的好村长,被这三老头愚弄了那么多年,今日得以解脱,难道不值得开心吗?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啊!”
希澈再也忍不住了,朝着二长老的轮椅便是一脚踢了过去。
但他毕竟年纪小,修为也没有多高,这一脚只是险些把二长老的轮椅踹下了高台。但轮椅滑行到了高台边缘,居然奇迹般的停了下来。
希澈见状,想补上一脚。
若是这一脚下去,二长老必然摔下高台,摔一个狗吃屎。
他急忙转过头,冲着抱着手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霍格喊道:“大人救我!”
话音刚落,眼瞅着希澈的那一脚便要踹上去了,但最终却踹了空。
希澈被霍格给提溜了起来,高高的举着,他如同溺水之人双腿在空中不停的扑腾。
“多谢大人!”二长老一脸的谄媚,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却忘记了之前便是这霍格打断了他的双腿。
霍格冷哼一声,将希澈摔在了台上,三位主事长老同时怒吼,可如今他们成了阶下囚,怒吼声越大越能表示他们的无能。
“聒噪!”
二长老轮椅滑动到了三长老的面前,此人最为可恨,之前也是最有威信之人,当初可没少吼他。
“特别是你!”二长老看着三长老,伸出了健康的那一只脚,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
“此三人,罪恶滔天!我们是什么,我们是希拉一族,我们是大漠人口中的神圣种族,也是妖族。而作为妖族,最应该做什么?”二长老踹了三长老一脚之后,也顾不得让希澈去念三位长老的“罪恶”了,冲着村民们吼道。
可村民们
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二长老,没有说话。
“我们应该侍奉妖神大人,让妖神大人出来统领我们!”
二长老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说得慷慨激昂,说得飞沫四溅,说得他全身都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可村民们仍然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的反应。
二长老的声音越洪亮,越显示出了他无人附和的凄凉。
“废物!”
霍格实在看不下去了,骂了一句走到了二长老的身旁。
“我们要打开封印,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要是不想死的,别来影响我们。你们这个村子的祖先当初留下来的东西全都给我搬来,包括各家的传承之物,和睚眦相关的东西也给我拿来,哪怕是夜壶上刻着一头睚眦也给我拿来!只要你们配合得好,村子还是村子;要是不配合,那就死!”
霍格说完,一双眸子犹如猎鹰般巡视着这些村民。
早些时间,三位主事长老被侍龙卫如同抓小鸡一般抓住了,随后湛胥便让他们二人召集所有的村民,他要找出这个村子里所有关于睚眦的物品。
湛胥行事便是如此,容不得半点差错出现。
霍格看着诸多村民,他们每人站出来,也每人为三位长老说一句话,如同木头一般。
在村子里住了那么多年的他们,早已麻木了。
对于他们来说,谁来统领他们都一样,反正他们又跑不出这个村子去。
谁的拳头大,谁说话有分量,他们就听谁的。
“行,那你得保证我们的安全!”一个胆大的村民站了出来,咬着牙颤巍巍的说道。
“只要你们听话,老子才没功夫对付你们!”霍格露出了笑容,大大咧咧的说道,今日他终于再度有了上位者的感觉。自打从满雪山之后,他一直如同丧家之犬,还是今日他有了大人的模样,虽然湛胥赋予它这小小的权利无法和当初他在万妖阁的权柄比拟,但这也能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
那村民得到了回答,看了一眼跪在高台上的三位主事长老,眼神便立马闪躲开来,转过身朝着其余村民喊道:“行了,我们听大人的话,去看看各家有没有睚眦画像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说罢,村民们便散得七七八八。
三位主事长老气得咬牙切齿:“麻木!愚蠢!”
可现在他们的辱骂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他们只能狠狠的等着二长老。
霍格走到了二长老身旁,他是看不起二长老这类人的,毕竟自己打折了他的腿,他居然还一脸的谄媚。
“废物!”霍格骂了二长老一句。
霍格知道二长老脸皮厚,是个老油条,但怎么都没想到,二长老听到这话居然还是露出了笑容,龇着牙笑道:“大人教训得是。”
霍格首次见到比他还厚颜无耻的人,只能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
……
方才见到三位长老被那傀儡给丢出
去,徐长安没有贸然出手,也没有贸然相救。
他转身而去,急忙朝着希卜和希澈所住的地方而去。
之前他没有找希卜,是因为他觉得湛胥的实力和他差不多,所以不用怕。但如今湛胥的实力出乎他的预料,强到了他没办法抵抗的地步,故此他必须让希卜离开。
只要离开这地方,一天之后大阵关闭,这妖族封印想要被打开,至少得一年之后。
徐长安找到了希卜,虽然如今她有些虚弱,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
徐长安长话短说,简洁地和她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便将她送到了村子口。
“长安兄,有点匆忙啊!”
身后传来了湛胥的声音,徐长安来不及多想,一把便将希卜推了出去,大声的吼道:“跑!”
徐长安转过身,手里握着焚,死死的盯着湛胥,还有他身旁的那具傀儡,侍龙卫。
湛胥看到了出逃的希卜,但却没有追,甚至还扬起了手阻止准备去追的红紫嫣夫妇。
“让他跑,我们和长安兄聊聊天。”
湛胥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折扇轻摇。
“长安兄,不必那么紧张。你放心,你身上好歹也有一半的妖族血脉,我这人最注重感情了,其实很想和你做伙伴,朋友,战友。”
徐长安看了湛胥一眼。
“大可不必。”
“长安兄,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还没等徐长安回复,湛胥接着说道:“我就和你赌,希卜明天一定会自己回来。”
说完之后,便朝着那侍龙卫使了一个眼色。
那傀儡知道主人心意,便走到了徐长安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不适宜和湛胥硬碰,徐长安只能回到村子里,也能吸引湛胥的目光,让希卜跑得远一些。
看着徐长安远去的背影,方才站在湛胥身后的红紫嫣皱起了眉。
“湛胥少主,你……”
话没有说完,湛胥的笑声先传了出来。
“火皇,要是我此刻杀了徐长安,你会同意吗?虽然我湛胥强迫你们出山,可也不希望你们记恨我。我湛胥,很尊重人才,凡事都有商量。”
红紫嫣听到这话,低下了头,小声的说道:“谢谢湛胥少主。”
等到二人离开,只有侍龙卫侍奉在湛胥的身旁之时,湛胥抬起了头,月光照在了他那满是月光的脸上。
“对待敌人最好的法子,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看着我成功,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我摧毁他最珍贵的东西。你说是不是,侍龙卫?”
可惜的是,这侍龙卫只是傀儡,简单的想法他能明白一些,这等复杂的心思他不明白,他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了湛胥的身旁。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今天有点懒,明天大章节。
第二八零章悲亦喜,笑且哭(下)
这一夜,似乎过得特别快。
徐长安还没有想出任何的对策,天便破晓,几声公鸡高昂的啼叫声传入了耳中。
他看了看房间里,空荡荡的。陪伴自己的只有两柄剑,在这一刻,徐长安感觉到了无助。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湛胥,如今在战力上,有了侍龙卫帮助的湛胥,自己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他唯一的优势,便只有桃花叔死前给他的那根睚眦木。
徐长安知道这东西重要,但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现在他完全陷入了被动,手里只有这根木头,能够帮他的,也只有顾声笙了。
但这些日子,小青霜和小白都全靠顾声笙照顾着。而且,顾声笙是海妖一族,站在海妖的立场上,她也没有帮助自己的理由。
“若她是紫涵……”
徐长安才出现这个念头,便后悔了,使劲的晃了晃脑袋,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就不该有这种想法,不管顾声笙是不是汪紫涵,都不能强行把她拖下水。别人好心好意的帮助自己,而自己却想着怎么为难别人,简直有违本心。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惋惜了起来。
若她是汪紫涵多好,那样陷入了困境的自己至少有了一个说话的人。
一束阳光射了进来,把徐长安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若是今日湛胥顺利的话,他会打开封印,随后杀了自己祭旗,以振军心。
“啪啪啪”的敲门声响起,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若是他所料不错的话,来者应该是湛胥的人。湛胥今日应该会请自己喝茶、吃饭,他们会如同老朋友一般聊天,还会发出爽朗的笑声;等到了时间,湛胥会穿上祭祀用的袍子,将希卜给抓回来,当着他的面让希卜的鲜血打开这儿的封印。当妖族大军出来之后,湛胥会和他拥抱,甚至叫他一声“长安兄”,随后微笑着一刀刺死自己,让自己在他的微笑中看着自己的鲜血染红妖族的旗帜。若是自己生命力足够顽强,恐怕还能听到妖族进攻人族的号角声。
一想到这些事儿,徐长安心里便无比的难受。
他如同一个受了伤的孩子一般蹲在了墙角,看着那扇不停作响的门,眼中出现了恐惧,心里也产生了抗拒,仿佛门背后站着的是小时候长辈嘴里吃小孩的怪兽。
敲门的力道越来越大,那本就算不得牢固的门看起来摇摇欲坠。
徐长安只得起身,咬着牙走到了门边。
不管世事怎么残酷,他总该要面对。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面对信任他的师兄,面对如今回到长安主持大局的轩辕炽。
徐长安打开了门,看到来人,松了一口气。
来者不是湛胥,也不是湛胥手底下的人,而是常墨澈。
“感觉天塌下来了吗?”
常墨澈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徐长安,便坐到了桌子旁,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凳子,示意徐长安坐过来,仿佛这房间他才是主人一般,而徐长安只是客人。
徐长安坐了下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着头,耷拉着脑袋。
“一个小孩子应该干啥?”
“进学堂。”徐长安虽然不知道常墨澈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那一位舞象(十四五)之年的少年应该干啥?”
“这个年岁,有了一定的劳动力,可以一边念书准备科举,一边帮家里做一些农活了。”
“那弱冠之年该做些什么?”常墨澈接着问道。
“按照圣朝的惯例,十八之后就可以参加乡试,摆脱童生的身份。当然,若是才学耀眼者,这年龄的界限还能放宽一些。同时,该娶妻成家了。”
“那而立之年呢?”
“而立之年,当担负起家庭重责,或农耕为小家,或做官为大家。”
对于徐长安的答案,常墨澈点了点头,但脸上却没有表情。不管是圣朝,还是之前的姬氏王朝,一个平凡人前半生的生平,大致如此。
“那不惑和知天命呢?”
“有才能者,当明世事,成为中流砥柱,为国为民。”
听到这话,常墨澈笑了。
“那你今年多大了?”
徐长安深深的看了常墨澈一眼,低着头盘算了一下,随后叹道:“二十四五的样子,小时候时叔也没同我讲过我的生日,就只能按照年份大致推算一下。”
“你二十四五岁,按照惯例,应该科考或者结婚生子。但你现在呢?把全天下的压力扛在了自己身上。”
徐长安终于知道常墨澈想说什么了,他无非是想来劝解自己而已。
“这圣朝人才济济,老怪物也不少,可他们却偏偏让你徐长安来阻止湛胥。本该是初出茅庐,成家立业的年纪,你却扛起了全天下。”常墨澈看向徐长安的眼中多了一抹心疼,还有怜悯。
“可……我不做,又有谁来做呢?”原本没有丝毫委屈情绪的徐长安被常墨澈这么一说,无力感和委屈便如同潮水一般从心中流淌到了四肢。
“说得好!”常墨澈声音高了几分,轻轻的拍掌。
“千万人,吾亦往矣!人族需要这样的气势,需要敢为人先的勇气,但是不需要站出来的那个人背负着所有的失败。”常墨澈紧紧的盯着徐长安,说实话自打他跟上徐长安之后,便为徐长安感到了委屈,明明他为了圣朝做了那么多,可不仅要防备着敌人,更要防备着圣朝。
“失败了就失败了,若是人族人人都责怪勇者,那么以后谁敢当勇者?你不用想得太多,放手去做,没人会怪你,即便是失败了他们也会记得有那么一位剑修为他们拼过命。”
听到这话的徐长安点了点头,再度咬了咬牙,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常墨澈看出徐长安放松了不少,便转身离去。
只是在他出门之后,还是转身看了一眼这房门。
“徐长安,这一关你可要挺过去,不能死啊!我还想看看你口中的正魔是如何融合的,我想通过你身上确认一下,当年的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常墨澈在心里说道。
……
常墨澈才走不久,红紫嫣、开安阳和霍格便来了。
原本湛胥是安排霍格独自前来等着,可霍格怕啊!他原本就本小夫子戳瞎了一只眼,如今在这村子里修为又被压制,若是单独来见徐长安,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所以,他只
能央求着红紫嫣夫妇陪着他来。
徐长安看到霍格,冷哼一声,倒也没动手。
不一会儿,湛胥也来了,他脸上挂着笑容和锅灰,手里端着一锅粥还有一些包子。
“来来来,大家一起吃早餐,我亲手做的。”他招呼着众人,特别是徐长安。
这种情况,徐长安方才也想过了,虽然有所出入,但大体上也差不多。当湛胥掌握局势之时,他会笑着解决对手。
“长安兄,赶紧坐啊!放心吧,顾姑娘那儿,我也送了一份,放心吃就行。待会啊,咱们喝粥论英雄!”
湛胥也顾不得脸上的锅灰,笑着坐了下来,热情的招呼着几人。
但除了徐长安之外,其余人不敢坐下,也没资格坐下。
湛胥看了他们一眼,满意的笑了笑,挥了挥手,霍格等人便离开了。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湛胥和徐长安。
“长安兄,请!”
湛胥说着,也顾不得擦脸,如同村里的百姓一般,便直接抬起碗来喝了一口粥,而后又直接上手吃着桌子上的包子。
此时的湛胥,根本不像一位手握权柄的少主。
“吃啊,还等什么?”湛胥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
徐长安看了湛胥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拿起了包子和粥。
湛胥仿佛好几天都没好好进食一般,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将自己碗里的食物扫了干净,打了一个嗝,看着桌子上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食物,突然笑了。
“我是吃不下了,不知道长安兄能否吃完?”
徐长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本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可如今形势不好,人在屋檐下,他只能摇了摇头。
“现在吃不下不要紧,但待会饿了,就能吃了。”湛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仿佛真的是在说桌子上的食物一般。
徐长安知道,湛胥此人聪慧至极,不会讲太多废话,他始终不相信湛胥只是聊食物那么简单而已。
果真,湛胥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他的想法。
“但如果我们不吃,总会有人来吃,最后我们两谁都吃不到。而且,若是那人是个饿死鬼,那我们更没吃的了。”
徐长安眼睛眯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湛胥说的不是这一桌的包子和粥,而是这天下!
他态度很明显,他代表妖族必然要占有一席之地;徐长安自然代表人族,也有一席之地,也有得吃;但还有一方,便是他口中的“饿死鬼”,血妖一族。
徐长安看着湛胥,指了指湛胥,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二人何不将那即将的饿死鬼赶走,再分剩下的食物?”
湛胥笑了,徐长安果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但湛胥的笑容很快便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愁容。
“但有一点,现在我身体最弱,若是长安兄不让我强壮起来,恐怕很难帮助你对付那饿死鬼。”湛胥说这话的时候,还轻咳了一声,似乎是为了验证他身体当真很弱一般。
徐长安看着湛胥,沉声道:“湛胥的身子骨看起来弱,但内在却充满了精气神,只怕等到湛兄把饿死鬼赶出去,下一个就是我了。”
湛胥听闻这话,看着徐长安的双眸。
“长安兄信不过兄弟我?”
徐长安指了指桌子上残余的食物,“快要饿死的时候,父母兄弟都信不过。假如我告诉湛兄,你先打饿死鬼,兄弟我稍后便到,湛兄信得过我吗?”
这个问题湛胥没有回答,徐长安说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妖族先去对抗血妖,随后人族才出手。
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都不可能先对付血妖一族。毕竟大家伙都知道,谁先出手谁吃亏。
湛胥看着徐长安,失望的摇了摇头。
“长安兄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长安兄为什么不先去打那饿死鬼,等兄弟我身体好一些,兄弟自然来帮你。”
徐长安看了湛胥一眼,也懒得和他打哑谜了,便直接说道:“妖族若是出来,是坐山观虎斗,随后坐收渔翁之利;还是与人族同舟共济,这你能保证吗?”
面对这个问题,湛胥倒也实诚,他摇了摇头道:“我不能保证,可若是妖族和人族各出一个能统领,那就不一样了。”
徐长安低着头喝了一口粥,抬眼看了湛胥一眼,慢悠悠的说道:“那湛兄以为如今天下,谁人能够统领妖族?”
湛胥低下头,又拿起了一个包子放在嘴边,装作不经意的说道:“那长安兄可否提两人?”
徐长安想了想,便直接说道:“当今妖族,有一人,修为造化通天,独守血妖百余载,才情亦是鲜有人能及。此人我师公,中皇是也,可否能统领妖族?”
湛胥摇了摇头。
“中皇前辈修为通天,可为人固执,不懂变通,自诩正人君子,若是他统帅妖族与血妖对抗,必然只会是硬碰硬。血妖一族越战越勇,长此以往,妖族必亡。妖族亡之日,于人族而言,犹如唇亡齿寒。”
“那还有一人,调和两族,穷其一生维护两族和平,此人如何?”
听到这人,湛胥露出了笑容。
“你说的是齐林那个老家伙吧,修为一般,要不是因为他有麒麟血脉,不然谁会听他的?妖族暴戾,凭他管的下来么!”
“那饕餮一族的族长如何?”
听到这人,湛胥又是摇了摇头道:“若是他有那魄力,饕餮一族的族人又怎么可能只在万妖阁中担任八煞之一?”
既然这些人都不行,徐长安实在想不到何人能够统帅妖族了。
湛胥倒也没有强迫他,换了一个话题,问向徐长安:“那你觉得人族何人可堪大任?”
徐长安想了想,便说道:“夫子?”
“夫子的确没死,可他这般小心眼针对才出生婴儿的人,岂能统帅一族?”
这个理由徐长安没有辩驳的余地,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被夫子针对的婴儿。
“那我师兄,齐凤甲如何?”
提到齐凤甲,湛胥的表情也庄重了几分,他的语气也不再轻佻,对齐凤甲也换了一个称呼。
“齐先生的确不错,修为声望都够了,但他生性放荡,侠士性格。统领门派或者帮派那是极好的,但若是统领人族,差那么点意思。”
“还有一人,帮助轩辕一族打下天下,默默守护人族。”这个人徐长安没有说名字,但在讲这句话的时候,他身子
微微颤抖,心里有些紧张,手掌也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
湛胥自然明白徐长安说的便是徐宁卿,他点了点头回道:“徐阁主的确不错,可他有软肋。一个人有了软肋,也能够当英雄,但却不能够当枭雄。统领一族对敌,需要的是枭雄而不是英雄。”
那我实在不知道,天下间何人能成为你眼中的统帅者。
湛胥看着徐长安露出了笑容,他缓缓的从桌子上抬起了手,伸出了手指。
指了指徐长安,随后又指了指自己。
以后的人妖两族的纷争,当是系于我二人之声。
听到这话,徐长安心里“咯噔”一声,筷子都落在了地上,急忙弯下腰去捡了筷子。
“湛兄说笑了,我只想过安稳日子。天下太平,人人安宁。”徐长安一边说着,一边去捡地上的筷子。
湛胥看着弯下腰的徐长安,眯起了眼睛,徐长安能感受到他的杀机。
但很快,湛胥轻笑了一声,那股杀意如同风一般,瞬间消散无踪。此时门口出现了一女子,她穿着紫色长裙,脸上带着紫纱,手里牵着小青霜,就看着坐在屋子里二人。
“她想你了。”顾声笙指了指小青霜,看着徐长安。
徐长安知道顾声笙是帮他解围,如释重负,急忙跑了出去。
湛胥看着徐长安被顾声笙护佑的模样,心里的杀机又减少了几分。
不一会儿,霍格回来了。如今作为湛胥最为忠诚的狗,他自然知道湛胥想干什么,便小声的问道:“主人没有杀……”
手中把玩着茶杯的湛胥摇了摇头道:“没有,他杀甚至还不如他的父亲。也许能成为英雄,但绝对不会是枭雄。”
霍格听到这话眼中满是失望,他多希望湛胥帮他解决了一个隐患。
可现在他在湛胥手底下活着,也没发言权,更不敢质疑湛胥的决定。
“还是让他看着我怎么打开封印的,毕竟他的是封妖剑体,身上也有一半的妖族血脉,要是能够争取过来也能够打击人族的信心。若是争取不过来,再拿他祭旗也不迟。”
说完之后,湛胥甩了甩袖子,站起身来。
“行了,别想这事了,赶紧把那宗祠弄一下,尽量找一找睚眦木。每年的今日月儿出来之时,便是封印最为薄弱之时,想放出你的祖先,便好好的去准备,出不得一点儿差错。”
而在另一个院子里,顾声笙坐在了凳子上,小青霜坐在了她的腿上,如同母亲抱着孩子一般抱着小青霜。
“你要是想离开,我能帮你。即便妖族封印打开,他们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
斜阳,微风,细柳。
本是晚饭后歇息的好时光,但此时村子里居然忙碌了起来。
他们在被火烧过的宗祠前面搭起了高台,还将希拉一族的宗祠都拆了,原本供奉着的牌位也被各家给领了回去。
此时只留下了原本的放着牌位的高台,高台下的凹槽也被清理了出来。
本应该忙碌的湛胥却坐在了河边,手里把玩这那枚九龙符,九龙符上刻着一头睚眦。
红紫嫣走到湛胥身后,她实在是看不清这位少主。明明他是晚辈,可心思深沉得让他们这些前辈都忌惮三分。
“我有一个疑问。”
“请说。”
湛胥没有回头,依旧把玩着那枚九龙符。
“昨夜的情况,你明明可以把希卜抓回来,为什么不抓?”
“抓了希卜也打不开封印。”都到了现在,湛胥没有任何的隐瞒,老老实实的说道。
“那……”
湛胥收起了九龙符,站了起来,既然红紫嫣好奇,那事到如今,他也不必隐瞒红紫嫣了。
“若是她还没有生孩子,自然用她的血就够了。可她生了孩子,那还需要同时献祭她的孩子。我抓她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将她的孩子带来,她自然会回来。”湛胥脸上露出了笑容,利用他人软肋来威胁他人为自己做事是他的常用手法,他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当年的柳承郎是这般,如今的希卜也一样。
红紫嫣冷冷的看着他,同样作为女人,若不是湛胥持有神龙令,她恨不得杀了湛胥。
她硬生生的憋住了心里的怒火,继续问道:“那现在去楼兰抓她的孩子应该来不及了吧?”
“来得及,而且刚刚好,你想想我们进入封印的时候,谁离开了?”
红紫嫣愣在原地,看向湛胥的眼中多了一些恐惧。没想到在进村子之时,湛胥便开始算计了。
“那马三和里彦呢?”
“我知道封印里有些妖族或者人族不想出来,我原本打算用希卜钓出知道内情的那些人,我也没想到是他们二人。不过也好,也算给他们两个一个好结局。成为一对亡命鸳鸯,总比被世人唾弃的好。”提到这二人,湛胥也是感触颇多,舒了一口气。
“行了,你最好去看着徐长安。若是他跑出去,我不敢确定他能不能活下来;若是在村子里,我还能保证他不会有事。”
湛胥说完之后,不耐烦的甩甩衣袖,便离开了。
……
沙漠上,希卜跟在了两人身后。
她原本打算回到楼兰,可才到一半,她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他被一位熟人给挟持着,朝着村子里而去。
不管希卜怎么央求那人,那人都充耳不闻,只是手紧紧的勒住了鹿儿的脖子。
希卜一路走,一路哭。
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没有选择,只能再度朝着铁力木村走去。
……
有人悲,也有人喜。
今夜的长安热闹非凡,整座长安城张灯结彩,烟花四起,百姓们纷纷拍手,露出了笑容。他们都看向了皇宫,今夜的皇宫异常的明亮。
史书曾记载了今夜,不过也就寥寥几字。
“圣武皇元年,立夏又七日,皇大婚,百姓皆喜,长安如白昼。”
同样,另一篇史书同样有记载。
“圣武皇元年,立夏又七日,妖魔骤起,肃州陷;幽州以西,血覆大地。”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谁抓的鹿儿,大家猜一猜。
下一章:风云动,妖魔起。
第二八一章乱世妖风起(上)
月光铺在了河面上,仿佛是给这铁里木村的河流披上了一条银白色的带子。 立夏已过,盛夏即将来临,就连夜晚的风都带着一丝燥热。 若是往年的这个时候,不管是这铁里木村,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到了傍晚都应该在树底乘凉,摇着蒲扇,和邻里说着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今年却是不一样,无论是铁里木村还是长安,往年颇受欢迎的树底,今日皆没了人。 长安是因为遇到了喜庆事儿,而这铁里木村,却是因为遇到了坏事儿。 今夜的铁里木村,将会在外人的主持下,进行一个祭祀仪式,打破他们祖祖辈辈守着的东西。 月光照在了临时搭建,且高高在上的祭台上。祭台上立着一根孤零零的柱子,而在柱子旁则是有一根根竹子搭成了管道,犹如田里的水车一般,能够将水以最小的损失送到想送的地儿去。 当然,这高台自然不是为了送水,它通向了铁里木村原本放置祖先牌位的高台下。准确的说,是高台下的那个小凹槽,恰好能够放下九龙符的凹槽。 “大人,您说少主这是何意啊?希卜那丫头都跑了,为什么还要我们建造这祭祀的高台?” 问话的是二长老,他虽然坐在了轮椅上,但今日却是他为数不多的开心日子。 毕竟几十年来,村民们看到他都会恭恭敬敬的对着他鞠躬问好,这是头一遭。 虽然这代价有些沉重,虽然失去了一条腿,虽然亲手杀了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婆,但二长老还是觉得值了。 原本他还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可每次看到村民们那敬畏的眼神,他的内心便被那虚荣给填满了。 他如同王一般,朝着村民们点头,对村民们的服饰、村民们的动作指手画脚。 甚至有村民因为懒不想去茅厕小解,站在地边解决一下他都要管。 也只有管这些事儿,他才会觉得自己以前的努力和隐忍没有白费,他的终极目的,还是为了让这个村子更好,让这个村子更有规矩。 当然,这些都只是在村民们面前。若是在湛胥一行人面前,他自然有另一副面孔。 “不该你管的事,便别多嘴。你立了功,管好你的村民就行。”霍格冷冷的看了一眼二长老,看得二长老打了一个激灵,低下了头,他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在霍格的眼中,二长老就是一条狗,甚至连狗都不如。 若是霍格有权利,肯定就一巴掌拍死二长老。 只是,如今二长老在他的眼中是狗,而他何尝不是别人跟前的狗?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二长老识趣的 离开了。 湛胥踏着月光而来,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打开封印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是什么能够让他在妖族史上留名的壮举。 这事儿对于他来说,仿佛是他应该做的,而且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件小事而已。 “这祭台的确空旷了些。”湛胥抬头看着那月光正好能照在上面的祭台,若有所思的说道。 霍格看着湛胥沉思的样子,立马接了话:“少主,我们要不将村里人都抓来……我不相信这么多人不如一个希卜。” 湛胥低下了头,给了他一句有些耳熟的话。 “不该你管的事儿,便别多嘴。你立了功,等祸斗一族出来,自然会为你讲话。” 霍格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这话他很熟,刚才他方和二长老说过。 …… 徐长安一个人在村子里游荡,若是徐长安想走,随时可以走。湛胥没有阻止他离开,也没有封了他修为。 湛胥知道徐长安不会离开,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因为自己的危险而放弃一件事儿?在长安城外如此,在满雪山如此,在铁里木村也是如此。 他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做他湛胥的对手。 湛胥甚至让徐长安到处逛一逛,若是实在无聊,可以去找三位主事长老聊聊天。反正希拉一族的族人,除了希卜和鹿儿之外,其它人都无法离开这个村子,湛胥倒也不用煞费苦心的看着他们。 这铁里木村,本就是一个牢笼。 湛胥都如此说了,徐长安便直接找到了三位主事长老。 如今三位长老被关押在了柴房里,几日前关押桃花叔和希卜的地方。这倒不是湛胥安排的,乃是二长老下的令。若不是怕湛胥有意见,恐怕二长老早就将三位主事长老给杀了。 三位主事长老都受了伤,躺在了草垛上。 看到徐长安进来,三人立马站了起来,眼中发光,似乎看到了希望。 三人还没说话,徐长安便摇了摇头苦笑道:“别看着我,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法子。”徐长安说着,摊开了双手,脸上全是无奈。 徐长安大致和他们说了一下最近的情况,四人陷入了沉默。 湛胥既然敢放徐长安来这儿,便是不怕他们商议。或许说,湛胥想让他们商议。 如今三位长老被关押,也没了战斗力,他们看了徐长安几眼,最终摇了摇头,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抱着头不说话。 终于,三长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根据典籍记 载,当初我希拉一族配合人族和睚眦封印了一部分妖族,随后便被人族算计,成为了守封印的族群。不过正因为如此,也让这封印和我们希拉一族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辰时,昼夜分开之时,这个时辰对于我们希拉一族很特别。因为我们的天赋紫瞳在夜晚能够让我们借助星辰之力,到了白天,便失去了这种能力。而在辰时,昼夜的分界线,便是我们希拉一族最为虚弱的时候。” 三长老看着徐长安,眼中无比的坚定。 当初那穿着黑袍的算命先生告诉过他,会有一个少年拯救他们族群,拯救人族。 他始终现在,这个人便是徐长安。 “所以,我猜测湛胥打开封印的时间,便是辰时。而在辰时,大阵也会封闭,村子也将会消失在沙漠之中。” 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多说,点了点头。 形势如此,他说再多的话都是空话,不如尽力去做。 徐长安转身离开,三长老再度发声。 “徐小先生!” 徐长安停住了脚步,微微偏头:“三长老还有事儿没交代的吗?” “有,若是阻止不了妖群,还请徐小先生保护好自己。人族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有就是……” 三长老说了一半,突然沉默了下来。 徐长安转过了身,看着三长老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会保护好希澈。” 虽然三长老没说,但徐长安明白。 …… 经过了一夜的等待,甚至不少人都打起了瞌睡。 湛胥却一点儿也不紧张,要么就是在祭台转悠,要么便是在河边,甚至他还自制了一根鱼竿,钓起了鱼来。 太阳驱散了黑暗,村子里的阵法自动运转,村子将要消失在了沙漠之中。 霍格急不可耐,心如死灰,可偏偏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夹着一个孩子进来了。 湛胥看到那人,露出了笑容,轻声道:“我的好弟弟,你终于来了。” 此人,正是七日前没有进入村子的湛南! …… 雪山。 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穿着白衣的中皇提着长剑,面对两位口吐鲜血的半步摇星境血妖统领,虎口有鲜血流出。 “血妖,也不过如此!”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明天大章节。
第二八二章乱世妖风起(中)
中皇斜眼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位血妖统领,虽说此二妖都是半步摇星境,而且中皇依据两妖的实力判断了下,他们二妖应该相当于度过了八次天劫的高手。可纵然是如此,二妖联手,也不是中皇之敌。 此时中皇手持一柄长剑,持剑的右手微微颤抖,虎口也有鲜血流出。而这两位血妖统领更是不堪,嘴角有鲜血,偶尔从两张嘴里蹦出了四道怒吼声,看向中皇的眼中也有忌惮之色。 “不错,如今灵气枯竭,你居然都能到这个地步,若是你生于上古时代,恐怕有机会冲一冲那个境界。即使无法蜕凡化神,但比起神龙来也不会差太多。” 说话的血妖是一个壮汉,穿着绿色袍子,不过到了现在绿色袍子早已因为沾染了鲜血而变了颜色。他用的是一根木杖,木杖上雕刻着九条小尾巴,最引人注目的,当初那一双眸子。眸子不大,但很明亮,只有绿豆大小的眸子在他那大脸盘子上怎么看都觉得不搭,仿佛两颗绿豆落在了大盘子中一般。 “那……中皇是吧?”这壮汉看着中皇眼中出现了一抹贪婪,在如今这个时代,能有如此战力和修为,绝对算得上天纵奇才了。而且这壮汉也知道中皇的血脉,算不得太差,但绝对不算强大的黑蛟而已。 蛇化蛟,蛟化龙。 在南海之中,就算是一般的龙地位都不高,更别说蛟了。中皇以黑蛟血脉到达如今这个高度,绝对称得上“天纵奇才”四字。 “只要你愿意与魔神结合,我们愿尊你为皇!” 这壮汉口出惊人,打不过对手就想法子让他加入,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到时候,在您的带领下,我们必然能横扫人间。而且只要与魔神结合,即便如今这天地灵气枯竭,但大人您的修为同样可以突飞猛进,一路高歌!” 中皇看了一眼这壮汉,没有言语,随即微微偏头,看向了另一位血妖统领。 这位血妖统领生得肥头大耳,那一双耳朵便是典型的招风耳。若是再大一些,甚至可以当做扇子来用了。 看得中皇望向了他,这位血妖倒也不含糊,便直接说道:“反正你比我强,只要你加入我们,我就服你。那老龟就没什么好主意,但这次他的提议我觉得还不错。反正在我们血妖的眼中,实力为尊,什么仁义道德都给我往一旁靠,只要你强,老子就给你当狗腿子。” 这血妖口中的老龟,自然便是方才那有着绿豆眼的壮汉。 那壮汉的本体是一只九尾龟,这龟寻常看起来一般的龟没什么差别,可若是按一按他的龟壳,便能看到其余八条小尾巴。这多出来的尾巴没什么攻击力,可却代表八条命。龟类本就长寿,可这九尾龟又多了八条命,除非世间覆灭,不然基本拿它没什么办法。 虽然说九尾猫也有九条命,可猫却比不了龟。九尾猫的尾巴断了就断了,但九尾龟不一样,只要不是一次让他九条尾巴尽毁,那么过一段时间这尾巴还会再长出来,依然有九条命。 而且这九尾龟的防御比起玄灵龟来说,只强不弱。 “你这猪猡,爷做事都是经过脑子的。哪像你,蠢刻在了血脉里。” 这肥头大耳的血妖统领听到这话自然不服,身上出现了红黑二色的妖魔煞气,手里拿着一对风雷锤,两锤相击,便有风雷之音传来,威力巨大。 这两位统领,一人主防御,而另一人则是主攻击。 若是这二位血妖统领齐心协力,恐怕一般的半步摇星境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但可惜的是,守在雪山的那个人,叫中皇。 “九亘,你才是猪猡,你家祖宗十八代都是猪猡。”这肥头大耳的血妖统领叫嚷道,那九尾龟统领叫九亘,亘古不变的亘。 “诸敨(tou),老子冤枉你了?你本来就是猪头。你说这话,有胆子就去当着我祖宗十八代骂,他们应该还活着。至于你的祖宗十八代,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九亘说着,还耸了耸肩。 “你……”这肥头大耳的血妖统领听到此话,便气得词穷,手里的锤子指向了九亘,可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九亘他们九尾龟一脉的确如此,生命力顽强,他们的祖辈大多都还在世。 肥头大耳的血妖统领听到这话,恨不得抡起锤子就砸过去,要不是这九亘的龟壳太厚,他非得用手中的风雷锤在他身上凿出一块碑来。 这叫诸敨的血妖统领乃是诸怀一族,形似牛但却有四角,耳朵如同猪耳。可别看着这诸怀像是家畜,但它却可是实打实的凶兽! 这头诸怀听得这九尾龟骂他,两人本就一直不对付,此时又起口角之争,自然谁也不服谁。 可偏偏这两妖拿彼此没任何办法,九亘的攻击力低下,根本伤不了诸敨;而诸敨攻击力虽然高,但也奈何不了九亘。 也得亏这二妖拿彼此没办法,要不然凭血妖一脉的秉性,估计他们早就打起来了。 两人就这么在中皇的面前对骂了起来,越骂还越起劲。 小到种族之前的歧视,大到祖宗几十代都倒在了他们二妖的口中;甚至骂到了后面,附身于他们的魔族都觉得这两位像小孩子一般的半步摇星境大妖有些丢脸,两头魔族都不吭声了。 中皇叹了一口气,但一双眸子犹如鹰隼般巡视着二妖,没有任何放松警惕的意思。 因为在三个时辰前,也就是丑时,他们在这两头看起来有些儿戏的妖族统领手下吃了大亏。 就因为这两妖随时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让妖族和人族起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让他们疏于防范,死伤过半。 同样的错误,中皇不会再犯第二次。 …… 三个时辰前,丑时。 长安的帝王进入了洞房花烛夜,铁里木村的徐长安忐忑的等待着湛胥的计划,而在这幽州,无数的人族修士还有妖族修士摆开了阵势,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为首之人,自然便是中皇,在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妖族高手还有从圣朝各地赶来的开天境人族修士。 这一拨人,居中而立,为这次大战的主要战力。而在这一拨人的左侧,为首之人便是罗子昂。而在罗子昂身后的人,服饰较为统一,袖口上都绣着一个小小的“罗”字。这群人自然便是罗家之人,他们罗家世代镇守雪 山,此番有难,自然当仁不让。 虽然看起来罗家之人修为没有中皇所带领的人马强,可他们之中也不乏高手。而且都是同一家族之人,配合起来也颇有默契。这股力量,不容小觑。 而在中皇右侧还有一拨人。 这拨人为首的居然是一位穿着道袍的小道士,在小道士的身后,站着一位穿染血月牙白僧袍的和尚。这和尚与其它和尚明显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僧袍的颜色,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怀里的一只小白狐。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群和尚。可能很明显的看得出来,身后的那群和尚有些排斥他。要不然,也不会离得他远远的。 就算是有灵隐寺的和尚想来打个招呼,但只要他们一动,周围大大小小寺庙的和尚都会把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这穿着被鲜血染红的月牙白僧袍的李知一算不得一位出家人,倒还更像是魔道中人。 原本中皇是指派了李知一带领众多出家人的,可因为李知一叛出了灵隐寺,去到了血佛山,故此并不受佛门待见。可若是让其它人带领佛门,中皇又觉得他们佛法心境都不够,迫于无奈之下,便只能让卧佛寺的传人李道一来领导佛门弟子,让李知一从旁协助。 唯有这样,佛门才安静了下来。 中皇有些不放心李知一和李道一二人,其中一人是自己那徒孙的好友,同命相连;而另外一人,已经走出了自己的佛门之路,为那独守封印五十载老血佛的弟子不说,更是自己徒孙的师傅。 而且照目前的情况来说,以后要完全镇压血妖,非得此人不可。 这二人,哪怕其中一人出了问题,中皇心里都会过意不去。 中皇看了一眼自己的右翼,虽然说那群和尚还是有些排斥李知一,但把李道一推上来之后,他们也消停了不少。 至于整场的战局,他并不担心左右两侧,反而担心自己身后这群人。 左翼是罗家,他们几代人一直镇压这幽州以西的雪山,对于这雪山也很熟悉,而且都是同一个家族的人,作战也默契。更何况,这罗家还有什么阵法。至于右翼战场,虽说这群大师们修为不高,可他们的佛法对于血妖一脉天然有克制作用,故此也不用多担心。 反而是自己身后的这群人,看起来修为不错,但人员最杂,各有心思,甚至他们会不会听指挥都说不一定。 不过,中皇并没有胆怯,反而雄心更甚。 若是自己中路战场出现了意外,那么即便是拼了命,他也要去把那两位血妖统领给杀了。 当然,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若是血妖群龙无首,他们肯定会四处逃窜,甚至进入圣朝。哪怕几十只血妖进入圣朝潜伏下来,那都足以引发一场大灾难。 只要给他们几个月的时间,他们能变成几十头开天境大妖。 而且,如今的血妖不下数万,难道真的只有几十条漏网之鱼,这是不可能的。 故此,对待血妖最好的办法,是打退他们。然后借助佛门功法,还有天阵宗的阵法先把他们镇压起来,然后慢慢处理。 可这样的难度实在太大,有些时候,杀伐果断容易,但要把事儿处理好,却没那么容易。 今夜的月儿明,风儿也罕见的温柔了起来,似乎连老天都预见待会将会有一场血战,故此送来了一场温柔。 在中皇他们对面,出现了一团团的黑雾,黑雾中出现了一双双红色的眸子,犹如幽黑洞中的吸血蝙蝠。 “血妖的统领,请出来一见!” 中皇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他话音刚落,血妖群中出现了异常,对面的血妖群出现了混乱,两道怒吼声传了出来,正是诸敨和九亘。 两妖怒目相对,大打出手,而血妖一脉未对敌便先混乱了起来,甚至开始相互攻讦。谩骂声,武器碰撞声混在了一起;剑光、刀光,各类功法光芒混杂在了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别说惊得人族一愣,就算是妖族,就算是中皇都呆呆的看着对面混乱。 妖族相轻,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要不然,妖族之中也不会有血脉等级之分。 对于它们突然的混乱,中皇等人先是震惊,随后便也习以为常,没有过多怀疑。甚至,人妖两族的修士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临阵对敌,敌人不攻自乱,这可是天赐良机。 中皇有些不敢相信,可很快其中一位血妖统领似乎是被斩杀了,他紧紧的盯着前方,反复确认。 方才两位血妖统领中一人用一对锤,另一人用的是木杖。中皇瞧得清楚,那用锤的血妖统领一锤便将那用木杖的血妖统领给锤翻了。就方才那威势,天空之中电闪雷鸣,那雷电比月光还亮,别说这雪山了,就连幽州还有与幽州接壤的并州、青州等州都被一锤给吵醒了。 不少不明就里的百姓纷纷往外跑,还以为又是地龙翻身了(地震)。 中皇自衬,若是他挨上那一锤,也得受伤。他估摸着,那用木杖的血妖统领非死即残,此时攻击便是最好的时机! 中皇深吸了一口气,短暂的震惊过后,中皇长剑往前一挥,一道剑光如同一条急速的小舟一般乘风破浪朝着血妖一脉而去。 这一剑,便拉开了人妖两族对抗血妖一脉的序幕。 众多修士见得中皇发号施令,便如同饿了许久的狼崽子一般,嗷嗷嗷的直往上冲。 各色光芒朝着血妖一脉涌去,敌人未战先溃,自然能够轻松拿下。故此,所有修士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都挂着笑容。 因为这一战,他们将大获全胜! 这一战,将扬名立万! 率先冲出去的自然便是中皇所率领的人妖两族高手,紧接着是左侧罗子昂率领的罗家子弟。至于李道一和李知一率领的佛门子弟,虽然是在往前推进,可速度并不快。 李道一始终感觉此事有蹊跷,况且他们佛门弟子并不是很喜欢肉搏,也不喜欢见血。当然,除了李知一之外。 毕竟佛门武器多以钝器为主,这李知一的却是一柄血迹斑斑的戒刀。 光是看那戒刀,便知道李知一手上倒下过不少人 。而且,几年前他屠了一个村子的事儿到如今也没解释清楚,也没得到佛门中人的宽恕。故此,佛门不承认他也是有道理的。 看着李道一紧张的模样,李知一走到了他的身旁问道:“道一师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李道一总是觉得心神不宁,见得李知一问话,他也没有隐藏什么,便直接说道:“我感觉不对,我不仅算卧佛寺弟罗汉堂弟子,更是天机阁的弟子,所以我相信我的直觉,我提议大家暂且观望一下。若是有诈,我们也好救援;若是无诈,我们也不必争个什么,尽力从旁协助便行。” 大和尚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更没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便同意了李道一的提议。 只是话音刚落,只见之前的战场形势陡然一变。 只见原本看似一边倒的战场发生了变化,原本分为两拨的血妖往后逃窜了一阵,便开始了反攻。 更为狡诈的是,在不知不觉中他们还在地上布上了阵法,人妖两族的联军一进去,顿时便受到了压制,十成实力只能发挥出个七八成。 而且,那原本中皇断定非死即残的血妖统领又拿着木杖生龙活虎的残杀着人妖两族的修士。 血妖每杀一位修士,他们便吸血吃肉,不仅没有疲累,而且越战越勇,实力也在逐步提升。 李道一没有想到,紧紧在瞬息之间,战局便出现了变化。 人妖两族联军节节败退,死伤无数,惨叫声响彻于夜空之中。 李道一见状,急忙让佛门前去帮忙。 而他的目光,则是看向了夜空中那拿着木杖血妖统领。 李道一的目光中全然是火热之色,如同进了窑子的男人一般,只差没有溜哈喇子了。 这血妖统领的本体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传说中生命力只弱于赑屃的九尾龟。 若是一般人,想到九尾龟强大的生命力肯定是用来煮了吃,增强修为生命力等。但李道一却不同,他有另一个奇妙的想法。 李道一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枚紫色的镯子。 这镯子和他还有徐长安手上的同命环几乎相同,只是个头小了一些。 郑大焽虽然坑了徒弟,但作为李道一师父的他,又怎么会让李道一的生命力一直被消耗。所以,他便给了李道一“子环”。 同命环有四个,也叫子母同命环。 其中一对为母,生命力可以相互借用,例如徐长安和李道一手上戴着的便是。 而剩下两个便是子环,子环只能向母环提供生命力,而不能从母环提取生命力。 李道一手里拿着子环,眼馋的看着天空上的那只九尾龟。若是让他戴上子环,那么以后他和徐长安随意折腾,想死都难。而且,若是九尾龟戴上了子环还不听话,那治他的法子就多了去了,他们俩只要一直折腾,从九尾龟这儿获取生命力便够这小子喝上一壶。 若是这九尾龟早点出现,估计便不用为了救徐长安而毁了那枚叫“长生”的九龙符。 想到这儿,他便痴痴的看着那九尾龟,越发的心动,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人妖联军节节败退的战场。 雪山变成了血山,李知一左手拿着念珠,右手拿着戒刀。左手渡化,右手斩杀。佛法感悟不同于常人的他,虽然才是大宗师修为,但即便面对上血妖一脉开天境,也丝毫不落下风。 但随着阵型的被冲散,李知一已然找不到佛门的队伍,而且他出色的表现已经吸引了开天境巅峰血妖的目光。 看着节节败退的联军,中皇打定了主意,找上了那两位血妖统领。 到了辰时,中皇取得了上风,而诸敨和九亘也开始了拉拢。 中皇本就不屑于与血妖为伍,当年血妖老祖的拉拢对他都没有吸引力,何况这两头血妖。 原本他打算拒绝,但一道光芒飞入了他的手中,那是一枚传音玉符。 中皇看着二妖,手一挥便将自己与二妖隔开,同时收到了这来自于李道一的信息。 现在的中皇,不打算直接拒绝这二妖,他有了其它的想法,特别是当他看向九亘之时,仿佛在看一道美味的菜肴。 …… 铁里木村,朝阳之下,眼看着大阵便要合拢,湛南带着鹿儿来了。 跟在湛南身后的,还有先前已经逃走的希卜。 徐长安看着湛胥,又看了一眼如同乞丐一般的希卜,脸色煞白,心如死灰。 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没有进入铁力木村之时,湛胥便开始了布局,难怪他放任希卜离去! 鹿儿脸色铁青,这沙漠之中的夜晚异常寒冷,此时他的嘴唇还泛白,哪有在楼兰时的神气。 湛胥接过了鹿儿,脸上全是慈祥的笑容,仿佛鹿儿是他外甥或者侄子似的。 湛胥看着希卜,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那早已建造好的祭台。 只此一眼,希卜便懂了。 作为希卜一族的族人,她或许失职了,没有守好封印;但作为一位母亲,她当之无愧。 希卜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只是看了徐长安一眼,眼中带着歉意,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眼中饱含热泪的走上了祭台。 看着希卜站上了高高在上的祭台,看着这位孤独且无助的母亲,徐长安再也忍不住了。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什么都顾不了,他也知道,他劝不了也没有资格劝希卜。他只能悍然出剑,长剑指向了湛胥! …… 而此时,夫子和徐宁卿也达到距离铁里木村不远的地方。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也是大章节,估计比这个还大,要不然情节写不完。 这一章前面尝试了一个倒叙,类似于电影先出结局,然后才讲事儿的手法。算是一种尝试,可能会看得有些混乱,但以后不会有这种写法了,抱歉。 另外,李道一开始琢磨搞事情了,之后两人有了生命力,就可以随意折腾了。
第二八三章乱世妖风起(下)
朝阳、河水、微风、随风飘舞的柳条。 这本该是一个和煦且温暖的早晨,但此时在铁里木村被拆了的宗祠前,众人却感到了一阵阵寒意吹到了身上,吹进了心里。 徐长安双目通红,手里的焚指向了湛胥;他死死的盯着湛胥,声音嘶哑。 “下来!” 湛胥听到这话,没有任何大的动作,只是微微的偏了偏头,脸上带着笑容。与和煦阳光完全不同的笑容,嘴角往上弯起了弧度,眼睛也眯了起来,可怎么看,都让人心里发毛。 “我说了,下来!” 徐长安再度吼道,他盯着湛胥,脸却侧向了那祭台的方向。 高高的祭台上,希卜蓬头垢面、光着脚站在了这村民们花了几个时辰临时搭建起来的祭坛,因为一路奔波,衣服早已破破烂烂,甚至脚上不停的有红色的鲜血流下。但这鲜血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紫色的光芒。 徐长安吼了两声,希卜置若罔闻,继续一步步的往前走。 顿时,村子安静了下来。 村民们都抬头看着希卜,徐长安看着湛胥,湛胥也眯着眼瞧着徐长安。 没人说话,也没人吵闹。 但那鲜血滴在祭台上的“滴答”声就足以压得徐长安喘不过气来,也足以压得整座村子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徐长安的呼吸声也重了起来。 湛胥微微摇了摇头,歪着头看向了祭台之上。 希卜仍在前行,虽然每一步都很慢,但都极其的坚定。 徐长安知道,现在自己劝不了希卜,也没什么立场劝他。他只能把长剑往前一递,朝着湛胥怒吼:“让她,停下来!” 徐长安喘着粗气,如同一头奔袭了几百里的豹子,怒且累。 徐长安咧开了嘴,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撕咬湛胥一般。 可湛胥看着迫近的长剑,不退反进,任由剑尖抵在白皙的脖颈之上。看到这个动作,别说周围的村民,湛胥带来的人一惊,就连徐长安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至于那侍龙卫,则是不声不响的往前踏了一步。 “现在即便我让她停下来,她都不会停下来了。哪怕是你杀了我,也无法改变这一切。” 湛胥说这话的时候,希卜已经停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了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让自己的鲜血顺着竹子连接而成的管道流淌下去。 “有些事儿,不是你努力就能阻止的。” 湛胥继续说道,甚至他还往前走了一步,徐长安拿着长剑往后退了一步。 “徐长安,我承认你真心为人族着想;你真心希望世上人人都能过好日子;你真心希望大家都守规矩;你真心希望这个世上是以善恶来论生命,而不是种族。” 湛胥轻咳了两声,又往前走了两步,脖子一直主动抵上了徐长安的长剑,让徐长安不停的后退。 “但这有用吗?你以为人人都如同你这般想的?你太高看你们人族了,有人巴不得我们出来,因为乱世更好赚银子;更有人希望我们出来,那样他就可以趁乱起兵;当然,还有很多人希望我们妖族出来,是因为他们太苦了,他们想解脱啊!” 有些话,有些真相,比刀剑更为残酷。 徐长安握着长剑的手渐渐的松了,眼神也慢慢的失去了神采。 “吴谦和你记得吗?那位在长安被生活所迫,被地 下钱庄压迫的老兵。他的一生,该是在战场上,该去杀敌。若是和平下来,他能做什么?他只能被人欺负,受人欺辱,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卖去青楼里做皮肉生意。这个世间公平吗?” 徐长安握着长剑的手一抖。 “徐长安,正如你所想,这个世间任何人、任何物种都有生存的权利。” “但有的人本就是属于混乱和毁灭,有的人只属于和平与复苏。但你无法否认,你不能强制每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也救不了整个人世间。” 徐长安脸色煞白,因为他居然觉得湛胥说得有道理,他居然没有辩驳的理由。 “而且,若是人族当真如你想的那般心齐。那为什么来阻止我的只有你徐长安,这天下之大,难道没人比得上你徐长安;而且若是人人都想着让妖族永世都被封印,那为什么我能从长安城中安然无恙的出来,难道夫子没机会杀我吗?难道你师兄齐凤甲没机会杀我吗?” 有些问题不能细想,一细想便会后背发凉,心里发寒。 徐长安不敢相信,也不肯去相信湛胥所说的话。但有时候他又不得不信,的确若是真的想杀湛胥,不缺机会。 “没,夫子在长安不杀你是因为他欠了人情;至于我师兄没有杀你,那是因为想让你带领妖族对抗血妖!” 徐长安倔强的说道,焚早就被他丢在了地上。 此时的他,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弯下腰声嘶力竭的吼着。 湛胥脸上露出了笑容,和之前令人害怕的笑容完全不同,这次的笑容带着一丝宽慰和心疼。 他知道,徐长安终于接受了一些事儿。 他终于明白,他的一腔热血救不了人族! 徐长安嘶吼的声音越大,反而越发的证明他内心的动摇。 湛胥叹了一口气,看着瘫坐在地上抱着头的徐长安。他往后挥了挥手,立马便有人捧出了两个箱子,正是徐长安在楼兰得到的那两个箱子。 自打侍龙卫出现之后, 整个村子都落入了湛胥的掌控之中。除了徐长安一直贴身保管的睚眦木,属于这个村子,与封印有关的东西都落入了湛胥的手里。 当然,这两个早就出现过的箱子,湛胥自然不会放过。 湛胥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箱子,手摸了上去,不一会儿选出了其中一个箱子抱在了怀里。 “先打开这个箱子,里面的东西能够破开大阵。等你打开封印之后,打开剩下的箱子,你们族人的诅咒便能被解开了。” 湛胥说着,便把手里箱子往上一抛,稳稳的落在了希卜的脚边。 “对了,解开这希拉一族诅咒的法子有两个。其中一个是袁天师留下的箱子,而另外一个法子你也听说过,便是道家八大神咒之一的祝香神咒。但其实,这箱子里的东西,也源于道家的祝香神咒。根据我的猜测,所谓的**《皇极经世》里面便有一部分上古道家的法决。” 湛胥平淡的说道,却让所有村民面露怒容。 这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当时来到村子里的袁天师有能力为他们解开诅咒的。但他却偏偏不解开,反而留下了一个箱子。他把村子里的所有村民都当成了傻子来耍,明明他们能够更早的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但偏偏他不出手,反而立下了一个赌约。 顿时,谩骂声四起,骂的自然都是袁天师。 “行了,你们有什么资格!” 人群中传来了一声怒吼,一位少年走了出来。 出来的是希澈,顶着村长名头却无村长实权的希澈。他看着众人沉声道:“袁天师有什么理由帮我们?是他害得我们出不去的吗?别人有没有能力,是别人的事儿;他人想不想帮我们,那也是他的事儿。他不帮我们,这才是对的;他如果帮了我们,那才是不对的。” 希澈扫视了一圈村民,目光所到之处,村民们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世人皆想不劳而获,若是得不到便开始怨天尤人,但可曾想过自己付出了什么?”此时的希澈,依旧是那个少年,不过 却已经有了村长的风范。 希澈站了出来,湛胥非但没有阻止他,反而抱起了双臂看着这少年。 “这个村子里,没有第二个桃花叔。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人会默默的爱着你们,哪怕付出了生命。” 希澈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桃花叔不是杀我父母的凶手,杀我父母的凶手另有其人!桃花叔的牺牲,只是为了让其它人不再有理由找我姐姐而已。但他却忽略了,在足够强大的力量前,所谓的理由只不过是一块遮羞布!”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希澈狠狠地瞪了湛胥一眼,但湛胥仍旧满脸笑意的看着希澈,眼中全是欣赏。 但有人听到这话,便慌乱了起来。 轮椅“咯吱”作响,二长老满脸的怒意站了出来。 他看着希澈,怒声吼道:“你懂什么,你这不孝子!里彦杀了你父母,你居然还想着为他翻案!这些年,你明里暗里给里彦送东西也就罢了,村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你如今,居然不顾父母大仇,说出此等话!还替那等宵小之辈开解,罔顾人伦!” 二长老不由分说,抛开了真相,便直接攻击起希澈来。 他跳开了真相,希澈便无可辩驳。 因为他现在指责希澈的所有言辞,都是基于当年凶手是桃花叔的基础上。若凶手不是桃花叔,那么他也不存在“孝”或者“不孝”的争论。 倘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只要往二长老的语言陷阱里走一步,那么便再难脱身,也无从辩解。 希澈虽然年纪尚小,可今日前来自然也做好准备。若没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他,他又怎么会得知真相,又怎么会站出来。 既然他站出来了,就证明有了应对的法子。 希澈冷哼一声,便直接问道:“二长老,您夫人怎么死的?” 二长老没想到希澈没有跟着他的节奏走,反而问到了自己夫人身上。 二长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嗡动,手指微微颤抖,指向了希澈。 他都没有想到希澈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霎时间答不出来,想说几句话都结结巴巴的,显得笨拙而慌乱。 “这……这个……” “我帮你说吧!”二长老这一结巴,话语权便回到了希澈这边,对比起当年已经找出“真凶”的案子来说,村民们更喜欢看如今发生的事儿。 对于有了定论的事儿没几个人会关心,人类的好奇心驱使着大家喜欢那些还没有定论的事儿。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当年,你想找睚眦木。睚眦木一直都是由村长家世代相传,但你受到了封印内妖族的蛊惑,便想拿到睚眦木,打开封印,等着封印里的妖族给你一场富贵和权利的造化。所以,你便直接找到了我父母。” 希澈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接着说道:“希拉一族的祖训,便是守住封印,我父亲自然不会把东西给你。并且,我父亲还怒斥了你一顿。” “你表面上顺从,放弃了睚眦木,可实际上却在找机会。终于在几天后,你在我家放了火,恰好当时那位长辈去拜访我父亲,被殃及池鱼。” 希澈越说,语气越重。 说到后面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说下去的。 “很可惜,你没找到睚眦木,还让那位受了重伤的长辈知道了你的所为。为了让他诬陷我姐姐,你便以她孙女为要挟。但当我姐姐被逼出村子之后,你又杀了他们!” 二长老脸色又煞白,转变为了铁青色。希澈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仿佛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放屁,无稽之谈!” 二长老声音颤抖,但语气仍旧强硬,足以展露他的外强中干和负隅顽抗。 “黄口小儿,空说无凭,拿出证据来!” 这件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哪里有证据可以拿出来。当然,希澈也不会接他这茬。若是当真顺着他的话去找证据,恐怕最终还会不了了之。 希澈冷冷一笑,走到了二长老的身后,推起了他的轮椅,吓得二长老连滚带爬的想逃离。可他腿脚毕竟不便,往前一扑,便摔在了地上。 二长老拼命挣扎,他害怕希澈。以往的时候见到希澈,他便心怀愧疚;如今得知希澈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那份愧疚变成了恐惧。 方才他要证据,希澈拿不出来,但希澈只是走了过去,扶住了他的轮椅,他便要逃离那他赖以行走的工具,用他的恐惧向村里人展示了他的心虚。 希澈蹲了下来,把手伸向了二长老。 “二爷爷,你是我的二爷爷啊,杀我父母的凶手是里彦,你又何必怕我?”希澈换了一个称呼,由方才的“二长老”变成了“二爷爷”。 就是这位“二爷爷”,为了获得利益,害死了他的父母,害了桃花叔,也害了整个村子。 希澈笑了,手依旧伸向了低着头不敢看他的二长老。 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眼中的清澈没了。 他的笑,让所有人觉得后背一寒。 当然,一个人除外,湛胥。 二长老拼命的往前爬,如同一个婴儿希望得到父母的回应一般,眼巴巴的看着湛胥、看着霍格。 但湛胥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希澈,他没有怪希澈,反而喜欢这个孩子,这个聪明且变得阴狠的孩子。 善良的人若是变得狠毒起来,那比一般人更狠,更毒。 这希澈如今的模样,便是湛胥心中徐长安日后的模样。 聪明,甚至算得上狡诈;当然,还有阴狠。 此时的徐长安,因为湛胥方才的那一番话,呆呆的坐在了地上,也不言语,还在消化着方才湛胥说的那些事儿。 湛胥瞥了他一眼,便继续看向了希澈。 至于二长老求救的目光,他不想管,也懒得管。 二长老绝望了,他隐忍了几十年,杀害了自己的侄子,杀害了自己的同宗兄弟,杀害了孙女,也陷害了希卜,甚至还杀了自己的夫人,却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湛胥始终没有把他看成自己人,对他也没有情感。 “不看功劳看苦劳”这句话在这儿,并不适用。 二长老艰难的往前爬,看向了村民们。但能被他轻易劝服的村民们,此时又怎么可能出手帮他。 他们的眼中,一如既往的充满了麻木。 没有人站出来,也没有人说两句话。一如当初他们在河边时,看着桃花叔和马三投河的情形。 他真正的绝望了,眼中的光也黯淡了下来。 若是这个世界上有谁会帮他说话的话,这个人只能是他那天天骂他是废物的老婆。 二长老心里其实清楚,自己的夫人虽然骂自己,但却是最关心自己之人。若他的夫人对他不关心,又怎么会想着望夫成龙? 但就是唯一一个这么念着他,希望他好的人,被二长老亲手杀了。 二长老不想看其它人,此时的他恨不得一头撞死。 希澈蹲了下来,他可不想让二长老这么轻松的死去。 “你现在唯一活命的希望,就是找到睚眦木,湛胥或许还会救你。”希澈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和二长老能听到。 希澈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俯 下身子,扯开了衣服当初了所有人的目光,向二长老露出了一小块木头。 看到这东西二长老眼睛一亮,这东西虽然只露出了一点儿,但二长老知道,这便是他一直找寻的睚眦木。 “可惜,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希澈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可就在这时,二长老猛地往前一窜,伸手从希澈的怀里掏出方才希澈展示的那根睚眦木,往身后一甩,朝着湛胥丢去,口中大声的喊着:“救我!” 这两个字方出口,站在湛胥身后的侍龙卫手中出现了一道黑色光芒,洞穿了二长老的额头。 二长老转过头,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湛胥,最后缓缓的倒下,没了气息。 他到死都不明白,不明白那保护湛胥的侍龙卫为什么要杀了他。 但活着的人明白,所有人都看得真切,二长老朝着湛胥丢出来的并不是木头,而是一把匕首,刀柄上刻着睚眦的匕首。 很显然,希澈借刀杀人,让二长老最想跟随的主子杀了二长老。 他做完这一切,松了一口气。 说句实话,这一切的前半部分有人教他这么做,但后面怎么杀二长老,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 希澈长舒一口气之后,站了起来,看向了那简陋的祭台之上。 “姐,我帮爹娘报仇了。姐,世人无论怎么样看你,我都会帮你;这个世间,只有我们能帮我们自己了。他们这群人,不配我们守护,更不配桃花叔守护。” 希澈大声的吼着,还看了一眼麻木的人群。 他这话,不仅让湛胥意外,就连徐长安都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徐长安没有想到,希澈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的话听起来是像让他姐姐自己选择,可实际上却是让自己的姐姐救她的孩子。 他站在了徐长安的对立面,选择帮助湛胥。 “希澈!” 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怒吼传来,顾声笙牵着小青霜,小青霜抱着小白,身后跟着三位主事长老走了过来。 方才的一切,幕后之人自然便是顾声笙。若不是顾声笙告诉了希澈事实,恐怕希澈如今还会以为是桃花叔杀了他的父母。 但希澈的借刀杀人,倒不是顾声笙教的。 三长老吼出这一声后,恨不得用手里的拐杖朝着希澈的脑袋敲下。 就连顾声笙,也是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希澈。 她也没有想到,希澈会做出这种选择。 “他自小父母被害,疼他教他东西的桃花叔也被人逼死了,甚至他的姐姐也历经磨难。他不爱这个世界,是对的。若是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之后,还能一如既往的热爱这个人世间,那他是伟大的;可若是经历了很多苦难之后,不爱这个世间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话的是徐长安,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希澈,叹了一口气。 在短短的几刻钟内,发生了太多的事儿。 此时,这个村子也从沙漠里消失了。 “继续吧,用你的血打开箱子,打开封印。”湛胥终于开口了,他仰起头朝着希卜说道。 希卜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了右手,一掌打在自己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洒在了箱子上;随后又拿起湛胥早就准备好的刀,狠狠的割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箱子泛起了紫光,同时她的鲜血流入了凹槽之中。 但箱子始终没打开,凹槽处也没有异象出现。 甚至到希卜倒在了祭台上,朝着自己的心头一刀,刺出了心头洒在了箱子和祭台上,都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这位母亲终于赔上了她的性命。 湛胥皱起了眉,思考了一下,便朝抱着鹿儿的湛南挥了挥手,将鹿儿抱在了自己怀里,而后捡起了方才二长老丢出的匕首,迅速的划破了鹿儿的额头了手腕。而后高高跃起,将鲜血滴在箱子上还有凹槽中。 顿时,紫光大盛。 大长老眼睛一转,急忙朝着徐长安吼道:“快把睚眦木给我,我用来阻止他!” 徐长安不疑有他,便把睚眦木丢给了大长老。可让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大长老接过睚眦木后,便将其丢给了湛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连徐长安都没有反应过来。 三长老举起了拐杖,就冲着自己的大哥打去。可大长老早有防备,便躲了开来。 “我一直觉得我们三人之中出了叛徒,我不敢相信这事,更不敢怀疑是你。” 大长老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愧疚。 “我必须要把族人带出去,老二杀村长,杀他老婆的事儿我都知道。而且,也是我一直帮忙往下压。我们村子,该改变了。” 此时,原本晴朗的天空顿时风云色变,电闪雷鸣。 而那箱子也被打开了,里面放着的,是一个阵盘,属于这铁力木村大阵的阵盘。 湛胥见状,急忙从怀里拿出了九龙符,插在凹槽上! 顿时,妖风四起,风云雷动!甚至,还传来了一些咆哮声! …… 大阵外,夫子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样,还是保住徐长安,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你儿子,而是我感觉他能改变些什么。” 徐宁卿先是有些惊奇,随后摇摇头笑着说道:“在你的心中,他不是打开封印的罪人吗?” “不是我说的,是姓袁的说的,还有天机阁说的。” “那为什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夫子听到这话,抬头看向了天,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因为我觉得,命,是可以改变的!” “若是按照姓袁的所说,此时的我应该在大阵内!” “而且他是荧惑星,毁灭和重生,都由荧惑开始,也由荧惑终止。更何况,荧惑星能会顺应天命?” “他的命,变了!” 徐宁卿听到这话,笑着点了点头。 他从不信命,但有些事儿,总要拼一拼! 谈话间,铁里木村又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一道紫色的光柱,冲向了天空,大漠中整片天空似乎都暗了一些,雷电也同时出现! 肃州,正坐在小酒馆喝酒的邋遢瘸腿老人醉醺醺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之中。 他急忙从怀里摸出了几文钱,朝着光柱出现的地方而去。 …… 而雪山,人族算不得胜,但也算上败。 血妖死了不少,但同时也有不少冲破了防线,朝着镇妖关而去。 而此时,中皇看着面前的两位统领,心里也有了打算! 他要帮李道一完成计划,也要斩杀血妖一脉的统领! …… 七千字,来得有些晚。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铁里木村的陈年旧事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希澈这个配角了,还有希拉一族的去向,大长老为什么是内奸。还有,夫子当初放过湛胥的真实原因。 这一卷,快结束了,真的快结束了。 后几章章节名字:仙人饮。顺便求个月票,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