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一剑长安TXT下载一剑长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剑长安全文阅读

作者:嘉图李的猫     一剑长安txt下载     一剑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

    图穷匕见

    自打圣朝建立以来,这位轩辕圣皇几乎很少大兴土木,修建行宫。

    长安的所有宫殿都是前朝所建,轩辕家搬进来之后,只有维护和修缮,没有兴建。当然,除了圣皇日常休息闭关之地永安宫里面的那座九重高塔。

    明黄色的黄袍,两鬓微微有些白,脸如刀削斧凿,轮廓分明,显得有几分坚毅,可看看那微白的头发,有些苍老的容颜,一股沧桑之感扑面而来。这位立在九重高塔之前的人自然是轩辕圣皇了。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人,低着头,乖巧异常。身后之人的双鬓也有些微白,可浑身却充满了一股只有年轻人才有的锋芒。圣皇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眼神一凝,看到了原本因为修炼出了岔子头发微白大皇子如今的头发已渐渐变了颜色,原本的白发,变成了灰白,如今居然有点暗绿色。

    圣皇也未曾见到过这种情况,他只是能够感觉到自己儿子的血脉似乎强了不少,那自远古流传下来的龙皇功对他的身体也没了多大的损伤。虽然这有些暗绿的头发有几分妖异,可自己这个大儿子身体终究是朝着好的方向变化。而且大皇子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有些事儿,他自己明白,有些尺度,他自己也会掌握。

    圣皇什么话都没说,收回了看向自己儿子目光,转身伸手按在了这九重高塔的石门之上。

    九重高塔没有护卫,它就和圣皇的寝宫相对,只要一出门便能看到这座塔。

    圣皇容不得任何人来首位她,别人也不配。

    石门轰隆作响,第一层塔打开了。

    大皇子跟着自己的父皇走了进来,这是他二次进这座塔,塔内青铜灯长明,一道石阶通往上方,第一层中空荡荡的,只有几盏孤灯。

    圣皇不容许别人进入,就连添灯油,扫台阶的小事他都亲自干。

    父子两未做停留,一直往上,从第二层起,在通道的入口便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有一层朦胧的光芒笼罩。

    两人一直到了第九层,圣皇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你还记得这里么?”

    大皇子低着头,心里也有些称重,这里睡着一个当初最疼爱他的人。

    “记得。”

    圣皇双手一拨,那朦胧的光芒散开,入眼处便是一副散发着寒气的蓝色棺椁,蓝色的寒气不停的向外喷发,这第九重塔中都变成了湛蓝色。

    “今日咱父子两不谈朝政,也不说其它的什么,简单的聊聊家事,明天我们便要祭祖,然后为你订婚,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樊九仙这孩子的确不错,作为你的皇子妃也够格。当初啊,你母亲总说你顽皮得很,生怕你找不到媳妇,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如今你快要完婚了,去和你母亲说说话吧。”

    圣皇此时成了一个普通的父亲,哪里还有运筹帷幄上位者的气度。

    他淡淡的笑了笑,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

    他也没有说这是大皇子的“母后”,而是直接用了最初的称呼。

    此时的圣皇在这个女人面前,褪去了伪装,成为了一个丈夫和父亲。

    圣皇站在了原地没有动作,满眼柔情的看着那蓝色的棺椁,朝着大皇子努了努嘴道:“你去吧,你们娘俩说说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等你说好了,我再进去。”

    大皇子吃惊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这一刻,他真的想把叫了十几年的那句“父皇”换成“爹”。

    在他的印象中,自从他父亲成为圣皇,他母亲去世之后,父皇便什么事情都埋在了心里,心思深得让人害怕,不言苟笑,眼神都能盯得一个人心底发寒。

    “发什么愣,进去吧,臭小子,可别在你娘面前告我的状啊!”圣皇像拍小孩子一般拍了拍而立之年的大皇子的后脑勺,随后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大皇子慢慢的走了进去,可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了声音。

    “等下。”

    大皇子轩辕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亲。

    圣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大皇子再度转了过去,朝着那蓝色的棺椁走了过去。

    圣皇终于鼓起了勇气,声音也变得有些冰冷。

    “朝堂之上的事便别和你母亲说了,他很累。”

    大皇子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没有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父皇,声音一如往常。

    “知道了。”

    父皇终究是父皇,父亲只是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圣皇站在了门口,如同一个护卫一般,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皇子这才走了出来,他朝着自己的父皇点了点头。

    “这么快?”

    大皇子双膝下跪,没有回答自己父皇的问题。

    “多谢父皇。”

    圣皇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出塔吧!”

    看着瞬间变得冷漠的父皇,大皇子点了点头,便朝着塔下走去,圣皇闭上了眼睛,感应到了自己儿子出了塔,这才睁开了双眸,满脸温柔的走向了那蓝色的棺椁。

    棺椁之中静静的躺着一个妇人,算不上倾国倾城,可却让人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这位圣朝的皇后一袭蓝色长裙,静静的躺在了这天地奇珍之中,除了脸色有丝病态的白之外,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圣朝的掌权人走到了棺椁的旁边,趴在了上面,满脸的温柔笑意。

    他轻声的呼唤道:“老婆,刚刚炽儿来过了,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个好消息。”

    他的眼中充满着期盼,希望这睡在棺椁之中的人能突然应他一声。

    “你是不是睡得太死了,我告诉你吧!炽儿啊,他要结婚了,你以前老是说他找不到老婆,现在有了。而且那姑娘是个好姑娘,不过性子和你恰好相反,你温润如水,那女孩子性烈如火,可心性品质都不错。”

    圣皇坐在了地上,背靠着那蓝色的棺椁。

    “只是啊,炽儿想当圣皇,你也知道,他的性格不适合治国。若是他早几年出生,那我打天下就可以多一个大将了。”

    圣皇笑了笑,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埋怨道:“全都怪你,当初我追你啊,追了你好些年,要是你早点答应,炽儿早就出生了,能和我一起打江山,那多好啊!”圣皇此刻说话都变得温柔起来。

    最后叹了一口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你说啊,这炽儿,非要争这个位置,还一直防着那徐家的小子。坐上了这个位置啊,才知道其困难,一天到晚要防这防那,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防着,真的累。”

    “这个世界啊,其实没那么简单,可这事你知我知,炽儿不知道啊。有些事情太过于玄乎,我怕他和我当年一般不相信,什么事情都要去试试,只能压着他了。”

    “徐家的人呐!怎么说呢,你也知道徐宁卿那个家伙,就算我把皇位给他,他们徐家的人也不会愿意要。”

    “我现在啊,臣子不能信,朋友也没有一个,就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防着,你说可不可悲。”

    圣皇此时卸下了他的外壳,如同一个寻常人一般和已逝的亲人说着最近的烦恼。

    他长叹了一口气,随后站了起来看着那蓝色棺椁里的人。

    他想伸手进去摸摸,可他不敢,也不能。

    “你多好,一睡就什么事都不管,我是你男人,连摸都不敢摸你一下,生怕你醒不来。”

    圣皇埋怨道。

    他拍了拍手,扶在了棺壁上。

    “行了,牢骚也发完了,我要去面对那帮大臣了。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徐宁卿不是说过,只要修行到那个境界就有可能让你苏醒吗,我已经有了两块九龙符,等我集齐,我就有一丝的可能性修炼到那个境界。”

    随后,他抹了抹眼角,眼眶里有泪花闪烁。

    “算了,你好好的睡一觉,不和你唠叨了。”

    圣皇转身离开,缓缓的下了塔。

    ……

    袁府。

    柴薪桐有些紧张,明日便要订婚,圣皇将当着全天下的面告诉世人,他的第一个儿媳妇叫樊九仙。

    袁天也给了他一身黑袍,上面同样绣着星辰、月亮和太阳。

    他有些忐忑的穿上衣服,一想到明天要做的事情,比第一次见到师父还紧张。

    “没事,你别紧张,你扮做我的随同,等到午时的时候,由你宣读祭天祝文。这祭天的程序有些繁杂,我也知道小先生不喜欢这些繁杂的礼数,也不多介绍,反正到时候我也不会离你太远,等到要代替圣皇宣读祝文的时候,我会给你提示。那时候,圣皇会站在的前方不远处。你可以找机会和他说明一下情况。”

    柴薪桐有些担心,他不了解圣皇,只是武考的时候见过一面,还站得很远。

    他听人说过,圣皇专横霸道;也有人说过,圣皇老谋深算;更有人说过,圣皇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他不知道,他傻傻的去求圣皇会又什么后果。

    袁天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看出他的担忧、

    “别担心,圣皇是个孤独的好人。”

    柴薪桐一愣,这倒是他从未听过的评价。

    天刚刚亮,袁天嘱咐了袁星辰几句,袁星辰只是看着柴薪桐,眼中隐隐有着担忧。

    “你在这儿等我,等我办完了事儿,你就跟着我,若是能遇到我师父,他老人家同意,我便收你做弟子。”柴薪桐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顶。

    这个动作让袁天有些羡慕,自己的孙儿,自打他父母去世之后,作为爷爷的他都不能做如此亲昵的动作。

    袁星辰似乎有话要讲,可看了一眼他爷爷,便止住了口。

    柴薪桐笑笑,转身离去。

    “等下。”

    柴薪桐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他笑。

    袁星辰摸出了一枚平安符,他抓了抓脑袋道:“我捡到的,别人都说是平安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平安。”

    袁星辰极其的认真。

    柴薪桐接过了那枚有些脏还有破损的平安符,朝着袁星辰点了点头道:“会的。”

    ……

    祭天的步骤果真有些繁琐。

    圣皇和各级官员都穿着冕服,柴薪桐还在人群之中瞥见了徐长安,他也穿着王侯的冕服,正襟危坐。

    圣皇在祭天三日前便要斋戒沐浴,跪拜昊天神位,跪拜轩辕家的先人。

    这有没有昊天神没人知道,可在很久就传下来的礼仪,也没有人会去反对,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总有他的道理。

    当然在跪拜祷告之前,还要献上祭品。

    祭品一般都是一些寻常的东西,鸡鸭牛羊肉等等,还有时蔬的鲜果。

    这只是一般的祭天,并不需要什么天地奇珍。

    相传在远古,有两种祭天,一则是寻常人的祭天,如同今日的圣皇祭天一般,注重形式和祝文;另外一种则是修行者的祭天,传闻这种祭天注重祭品,祭品一般都什么天地奇珍之类,到底这种祭祀是为了什么,由于年代久远,古书上也没有说清楚。

    这一切都是在天坛之上进行,这里专门为了祭祀而生。

    当圣皇做好了这一切之后,便要由钦天监的属官代表圣皇宣读祝文。

    袁天是监正,在钦天监中他的官职最大,便临时安排柴薪桐成了钦天监的属官。

    圣皇正在擦拭着辕家历代祖宗牌位和昊天的神位,站在不远处的袁天看到这一幕悄悄的对柴薪桐说道:“刚才的祝文看了没有?”

    柴薪桐点了点头,袁天抬头看了看天,掐好了时辰。

    “马上午时,待会我一说‘宣读祝文’,你便走到圣皇的右前侧,宣读祝文,别紧张。”

    柴薪桐再度点了点头。

    太阳渐渐的摆正了位置,一个小太监捧着圣皇的冕冠走了过来和柴薪桐并肩而立。

    圣皇擦拭牌位时,自然不能带冕冠,要脱帽表示敬重。同时,几个受到圣皇喜爱的皇子都要恭敬的跪着,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荣耀。

    擦拭好牌位,乐师奏乐,一股苍凉悲愤的气氛犹然而生,让不少人心中感怀,特别是诸位武将,他们都是从刀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听到这种乐声几乎垂泪。

    乐声乍起,那小太监似乎是第一次经历祭天典礼,脚下不稳,险些摔倒,柴薪桐急忙扶住,小太监紧紧的端稳了冕冠,若是这冕冠掉了下去,沾染了尘泥,只怕他没法交待。

    小太监脸色发白,有些紧张,但还是对着柴薪桐一笑,表示感谢。柴薪桐觉得怪怪的,也没有多想,回他一笑。

    他看了看自己宽大袖袍中写有祝文的黄色卷轴还在,便也没多想。

    圣皇仔仔细细的擦拭着牌位,然后恭敬的拜了三拜,一个小太监双手奉上三炷香,圣皇刚把香插上,乐声暂止。

    袁天此时长髯飘飘,手持拂尘,颇有一番仙风道骨。

    “宣读祝文!”他朗声说道,声音拖得很长。

    柴薪桐心砰砰直跳,知道该到自己上场了,便从袖袍中拿出了祝文,双手捧着,走到了牌位的面前。

    柴薪桐慢慢的打开卷轴,心中一凛!

    只见上面全是空白,他明明记得这卷轴上写满了祝文,有百余言,此时居然一个字都没有。

    他稍定了心神,他本出身于夫子庙,文人一脉,加上之前自己看了两遍祝文,他先在仍然记得一部分。

    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自己临时口述一份,这对他来说并不艰难。

    可让他更为心惊的事还在后面,卷轴似乎厚实了些,他往后一翻,看见了一抹寒光。

    他只能期盼着没人发现,呼出了一口气念道:“敬……”

    可他“敬”字还未说完,一直跪在圣皇身后的大皇子猛地蹿上前来,展开双臂,把柴薪桐和圣皇隔了开来,口中高呼:“刺客!”

    众人一惊,几个小太监立马上来,架住了柴薪桐,柴薪桐也未曾反抗,小太监们仿佛知道卷轴里面有武器一般,把那“祝文”打开,一把刀刃上闪着紫芒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当匕首掉出来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除了袁天。

    他看了一眼捧着冕冠的小太监,那小太监面如纸色,汗如雨下。

    “押下去!”大皇子急忙吩咐小太监。

    柴薪桐没有反抗,任由几个小太监把他押了下去。

    大理寺的官员急忙接过这“刺客”,当他们看清这“刺客”时,心快要跳了出来,汗珠大滴大滴的往下落,脚也有些发软。

    他们自然识得柴薪桐,也知道他属于夫子庙。

    这件事想都不用想,这柴薪桐是被人陷害的,他没必要也没有任何的动机刺杀圣皇,而大皇子如同未卜先知一般, 拿下了柴薪桐。

    唯一让他们疑惑的是,柴薪桐为什么要假扮钦天监的属官。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被迫卷入了大皇子和夫子庙的斗争中。

    圣皇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即便是对刚刚“英勇”出来“护驾”的大皇子也没什么表情。

    当柴薪桐被押下去时,圣皇淡淡的说道:“继续吧!”

    徐长安眼皮子直跳,他在较后的位置,只知道前面一阵骚乱。

    当他看到大理寺的人接过那刺客时,眼神中全然是不可思议!

    ……

    祭天大典结束的时候,已是傍晚。

    徐长安立马赶往了大理寺,同时去的还有晋王和小夫子。

    各个官员都把目光看向了大理寺。

    他们不关心真相,他们只知道一件事。

    风雨欲来!

第三十八章 风波诡谲

    风波诡谲

    大理寺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来的什么人都有,既有平日里看着正气凛然的大官,也有贼眉鼠眼的小吏。

    可他们都无一例外吃了一个闭门羹,不管是谁来,都是那一句话,大理寺寺卿罗绍华不在,对于嫌犯柴薪桐的处置暂且搁置,等大理寺卿罗绍华回来之后,才进行三司使会审。至于柴薪桐现在,不许有人探视。

    这条命令一下,就连晋王都吃了闭门羹。

    所谓的三司使会审,便是由刑部、大理寺、还有督查院三方同时进行会审。

    大理寺必须要有大理寺寺卿出面,而刑部一般则是刑部尚书或者刑部侍郎来一人全程参与便可,最后这督查院一般也是由其一二把手亲自参与。

    毕竟要惊动三司使的案子不会是小案子。

    三个全朝最高的刑法和监督机构一起办案,结果由三方拟定,若是三方有异议,则由大理寺直接上报圣皇,等待圣皇裁决。

    徐长安记得就像热锅之上的蚂蚁,在侯府里来回踱步,而孔德维和何晨也是眉头紧皱,满脸的担忧,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才七天不见,这柴薪桐会成为了刺客。

    无论从哪方面讲,这都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汇溪中境的人凭什么去刺杀大宗师的圣皇,还有柴薪桐刺杀圣皇的目的何在?因为樊九仙,即便是因为樊九仙,他也应该去刺杀大皇子,毕竟后者更容易办到。

    这些简单的疑惑几乎就能说明柴薪桐是被人利用和陷害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可这些并不能成为证据。

    不管是哪朝哪代,办案子都注重证据和现场。

    证据就是那柄匕首,被喂了毒药,经过检测,就算是宗师级的高手中了毒,也能让他们十天半个月用不了修为。而现场就不用说了,在祭天大典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逮了个正着。

    徐长安怒气冲冲的出了门,他怎么都不相信柴薪桐会如此的愚蠢。

    他朝着晋王府走去,晋王府的管家自然识得徐长安,见到是他,也没阻拦。

    徐长安轻车熟路的冲到大厅前,晋王穿着蟒袍,正在喝着茶。

    晋王看到徐长安前来,抬了一下眼皮,没有说话,继续用茶杯盖子轻轻揽着茶水,阵阵的氤氲雾气伴随着茶香散了出来。

    “噗通”一声,徐长安单膝下跪,双手抱拳,表情严肃。

    “站起来说话吧!”晋王再度抬了一下眼皮子。

    徐长安站了起来,有些尴尬的站在了大厅之中。

    “坐。”晋王淡淡的说道,徐长安从未见过这番冷淡的晋王,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兆。

    徐长安身上穿着冕服,有些繁琐和厚重,他挽起了那袍子长长的裙摆,坐了下来。

    晋王也没有给他斟茶,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道:“有什么话直说吧,能帮的、该帮的,我会帮;可有些事,不能帮,帮不了的便免开尊口了。”

    这句话把徐长安将要发泄出来的满肚子怨气给憋了回去。

    徐长安低着头,有几分委屈,忍得相当难受。

    最终,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晋王殿下,求求您了!”他狠下心说道。

    “柴薪桐的为人我知道,他绝对不可能做这件事,他没有任何的理由去刺杀圣皇,他一个汇溪境,凭什么去刺杀圣皇。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陷害!”徐长安喘着粗气,双目有些微红。

    晋王仍然稳稳的坐着,轻轻的抿着茶。

    “晋王殿下!”

    晋王看了他一眼,放下了茶杯,缓缓的说道:“然后呢?”

    “然后?”徐长安有些疑惑,难道还有什么么?

    “难道被当场抓到的不是他?他一个夫子庙的小先生,为什么要潜伏到圣皇的身边?”

    晋王面色凝重,紧紧的盯着徐长安。

    “他……”徐长安才想说话,晋王便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指着徐长安怒喝道:“徐长安,你别以为打了一场胜仗,靠着你爹的余荫便可以无法无天!”

    “他柴薪桐的为人你知道?你拿什么出来证明,就凭你徐长安的空口白牙,人家大理寺、刑部和督查院就得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在没拿出证据之前,你最好别到处嚷嚷!”

    徐长安一愣,有些不服气。

    “你说他是陷害就是陷害了?那你徐长安告诉我,谁陷害的,有什么证据,只要你拿得出来,老子就是不要这身蟒袍,也会帮你力争到底!”晋王的手指头不停的颤抖,几乎要点到了他的脑门之上了。

    晋王甩了甩袖子,显得极其的生气,鼻腔之中,不停的喘着气。

    他手指头一指徐长安道:“我警告你,这件事你最好别管!”

    “可……”徐长安才说了一个“可”字,便看到晋王的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小,满脸的怒气。

    “可什么可!你别以为大理寺、刑部和督查院不知道,这柴薪桐是不是喜欢未来的皇子妃樊九仙,埋怨皇室夺了他的爱人,你说着是不是他的目的;还有,我告诉你一点,那匕首上喂着毒药,即便是圣皇中了招,半天都不能动用修为!”

    徐长安一愣,后面那条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说,你凭什么帮他解释,凭你一张嘴?凭你徐长安相信他柴薪桐,你拿人格保证?”

    晋王冷笑一声,轻轻的拍着他的脸说道:“你的人格和信任,不值一提!”

    徐长安沉默了,如同被一大盆冷水从头顶浇到了脚底,浇了一口透心凉。

    晋王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

    “记得,这件事没证据之前,你都别掺和了。”

    徐长安咬着下嘴皮,艰难的点了点头。

    “走吧!”晋王大袖一挥,发出了逐客令。

    徐长安第一次觉得脚是如此的重,重到几乎抬不起来,他相信柴薪桐,可晋王说得对,自己的信任一文不值。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不会做那么蠢的事,可偏偏他没办法证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侯府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了床上。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每个人,当遇到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时,总喜欢躺在床上,一觉醒来,原来一切都是梦。

    徐长安刚走,小夫子从后堂走了出来。

    晋王看着小夫子,缓缓的摇了摇头,两人坐下,晋王给小夫子倒了一杯茶。

    “我第一次觉得我这蟒袍没个屁用,我去大理寺,被人家挡在了门外,一个守门指着我说,别说蟒袍,就是穿四爪龙袍的皇子们来,也是一样!”

    小夫子看了一眼那杯茶,一向爱喝茶的他,突然没了品茶的兴致。

    “多谢。”

    晋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道:“说什么谢呢,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没这个必要。说句心里话,刚刚我对徐长安说的话,何尝不是对我自己说的呢?”

    晋王叹了一口气,看着小夫子。

    “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信得过你,你都说不错的人,我自然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他不会那么蠢。虽然你们夫子庙的人有时候看起来是有点蠢,会去做些什么教化土匪的狗屁事儿,可这是不一样的蠢,我也相信姓柴的那个小家伙。可这是在圣朝,要用证据说话!”

    小夫子看着门外发呆,仿佛没有听到晋王的话一般。

    过了半晌,小夫子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啊,是我们夫子庙对不住他。”

    晋王一愣,随即问道:“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是圣皇做的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表情也十分的凝重。

    小夫子摇了摇头道:“你是看不起你姐夫么,能成为圣皇的人,不会做这么小家子气的事。”

    看着晋王疑惑的脸,小夫子接着说道:“这事儿不是圣皇做的,可他却想看看这各方的反应。不然凭你这身蟒袍,去哪儿不比大皇子四爪小龙袍好用?这柴薪桐被抓了个现行,百官作证,人赃并获,就算是当场击毙我夫子庙也没什么话说,可圣皇却只是大理寺暂且羁押他,而且更让人琢磨不透的是,这大理寺卿罗绍华怎么几个时辰就离开长安,出去公干了?”

    晋王小心翼翼的接着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圣皇想坐山观虎斗?”

    小夫子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夫子他老人家卸任在即,即便不是坐山观虎斗,弄点事儿出来,也要好一些。”

    晋王听到他这么一说,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有些担忧的看着小夫子。

    “那你?”

    “放心吧,夫子庙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只要夫子他老人家还在,不管他是不是夫子,都没人敢动夫子庙半分。”

    ……

    凤鸣阁。

    大皇子眉头皱了起来,湛南坐在了他的身旁。

    凤鸣阁此时就他们两个人,大皇子背着双手,站了起来,抿着嘴。

    他走到了湛南的身前,伸出了手,指向他。

    “你说这圣皇什么意思,这大理寺的罗绍华祭天大典都还在,结果一个时辰之后便说到了外地,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这是为什么?还有啊,这人证、物证齐全,还被逮了一个正着,即便不是当场击毙,下来也应该斩立决啊!”

    湛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你还看不出来么,圣皇想坐山观虎斗。”

    大皇子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湛南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我说不清楚。”

    大皇子歪着头,盯着他,如同一条毒蛇。

    “这主意可是你出的!”大皇子一字一字的说道,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湛南站了起来,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宽慰道:“别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大皇子冷哼一声道:“最好介绍个能拿主意,有用的人来!”

    湛南也没在意大皇子的话语,他看着大皇子说道:“此人乃是我的哥哥,一切的主意都是他出的,他现在就在门外,皇子殿下可否赏脸见上一面?”

    大皇子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如同一柄利剑。

    “见!”

    话音刚落,门被“咯吱”一声推开。

    一个和湛南有**分相似,却脸色极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用黑布遮着半边脸的老人。

    “在下柳胥,见过大皇子。”他们兄弟在外人面前自然还是用行商的身份,一个叫柳南,一个叫柳胥。这个外人,自然也包括大皇子。

    湛胥微微弯腰,可大皇子却没有让他直起身来的意思。

    身后的老头目光逐渐变得凌厉了起来。

    “你又什么好的见解?若是此事让圣皇发觉,只怕我们都吃不了好果子!”

    大皇子一转身坐了下去,这才看了一眼还在弯着腰的湛胥。

    “平身吧!”

    湛胥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直起腰来,脸色有些惨白。

    他看了一眼坐着的湛南,缓缓的说道:“听南兄说,你是他的哥哥?”

    湛胥点了点头道:“对。”

    “这些注意都是你出的?”

    湛胥没有否认。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湛胥没有回答他,反而是看向了大皇子两侧空着的几个椅子。

    “坐吧!”大皇子挥了挥手。

    “多谢皇子殿下。”湛胥虚弱的说道,随后和湛南相对而坐。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人,缓声道:“柳伯你也坐吧!”

    柳伯点了点头,朝着湛胥和湛南说了一句“多谢两位少主”便也紧挨这湛胥坐了下来。

    大皇子眼神一凛,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原本以为圣皇会直接出手击毙柴薪桐,之后夫子庙就和圣皇死磕,可现在看来,我们计算失误了。”

    湛胥笑着回道:“这是在意料之中,圣皇肯定不会亲手击毙柴薪桐,他也没那么笨!”

    “哦?”大皇子看了看湛胥,接着说道:“看来你们没和我说完整的计划!”

    “完整的计划很简单,借助这件事,和樊九仙谈判,送大皇子您一个心甘情愿嫁同意给你的女人。”

    大皇子看着这两兄弟,又看了一眼当初那个白衣盲女琴师用的琴台,冷声道:“就这么简单?”

    湛胥神秘一笑道:“自然不会那么简单,我们可以找准时机,帮助圣皇借用柴薪桐这件事,给予夫子庙重创,随后还要想办法让圣皇杀了柴薪桐,这样一来,他们便会打起来,而我们,也取得了圣皇的信任甚至重用。”

    他看着大皇子,接着说道:“这样一来,年幼的十皇子还会是您的对手么?”

    大皇子冷眼瞧着三人,突然抚掌大笑。

    “多谢两位先生!”随即站了起来,恭敬的走到了湛胥的跟前,为他倒了一杯茶。

    “那具体要怎么办呢?”

    湛胥看着大皇子,大皇子也看着他。

    “山人自有妙计,请皇子殿下放心。”

    大皇子脸上隐有怒气浮现,不过还是强行压了下去。

    “那之后该怎么做?”

    湛胥歪着头道:“暂时什么都不做,若是真要做,那就去把那几个小太监处理了。”

    “哼,要是你后续计划不能让我满意,我要你们好看!”

    湛胥闻言,也没在意,只是把手搭在了柳伯的身上,似乎是在安抚他。

    “那几个小太监要留尸体,他们不是都喜欢赌、抽和女人么,我想要他们死在皇宫外的赌场里,妓院里,还有服药而亡。要把他们的死做得自然些,这样才能打消别人的疑虑,越是干净,越会引得别人怀疑。”

    大皇子一愣。

    “怎么,有困难么?”

    大皇子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只是我已经派了‘影月’小组前去做事了,你知道我手下人的风格,尸骨无存。”

    湛胥冷静的说道:“召回来。”

    “只要做过,便会有痕迹,越干净,问题越大。”他再次重申了一遍。接着,湛南想了想,插了一句:“要不这件事,我们帮您完成?”

    大皇子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他们动手没,我立马召他们回来,如果还没动手,接下来就由你们负责了!”

    “好!”

    ……

    永安宫门口的九重高塔内。

    圣皇再度上了这座高塔,看着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女人。

    “夫人啊,最近有些不太平啊,不知道是谁设计了那个夫子庙的小先生。”

    “我也不敢利用这件事针对夫子庙,谁知道是好是坏呢?”

    “还有啊,我想等等看到底谁会设这么一个局?”

    圣皇说着,围着蓝色的棺椁转了两圈。

    ...............................................................................................

    ...................................................................................................

第三十九章 无为之为,方是大为

    无为之为,方是大为

    傍晚的长安,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崇仁坊一如既往的安静,毕竟这里居住了大部分的官员,红砖绿瓦间,大喝一声,指不定就惊了哪位贵人,到时候吃不了,兜都兜不走。

    小男孩穿起了黑袍,厨房传来了香味,他有些犹豫,肚子也咕咕叫,可今夜的文曲星有了变化,而爷爷也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他也懒得问,只能自己出去看一看了。他知道,柴薪桐和那个什么忠义候关系匪浅,所以他想去忠义候府看看。

    忠义候府和晋王府一样,住在了布政坊,崇仁坊和布政坊中隔着一皇城,他想要去忠义候府,需穿过很多坊市,绕上一绕,才能到达。

    可再过一会儿,夜幕降临,只有平康坊等少数几个坊市热闹,其余坊市都静悄悄的。

    这对于一个幼学之年的的孩子来说,有些艰难,且有些危险。

    虽然晚上都有护卫巡逻各坊市,可长安那么大,几个时辰才能绕小半圈,若是遇到一些心眼坏的人,抓一个幼学之年的孩子只需要几个呼吸。

    袁星辰想了想,咬着牙,虽然他也不知道忠义候府的具体位置,但待会儿去问一下,总能问到。

    他看了一眼厨房,听到了铁锅和锅铲碰在一起的声音。

    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几分老气横秋的样子,还是朝着门口走去。

    “等下吧,吃了饭再去。”

    袁星辰转过身,直直的盯着袁天。

    “文曲星有异状,当初小先生和你一起去的,你肯定都看在了眼里,可你回来却一声不吭!”

    “有些事,不简单。”

    袁星辰冷哼一声,此时厨房的大婶和管家已经端上了菜,冒着热气,香味直往他的鼻腔里钻。

    看着倔强的站在原地的袁星辰,袁天淡淡的说道:“先吃饭,我也要请你帮个忙!”

    “不帮!”

    袁星辰冷声道。

    袁天也不恼怒,眯起了眼。

    “和你爹一个德行,是不是修炼了那个东西的人脾气都一样,一样的臭!”

    袁星辰不说话,看着自己的爷爷,转过身去,面向大门。

    他才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若是请你帮的忙,有关于文曲星呢!”袁星辰没有搭理自己的爷爷,伸手搭上了门。

    “大道五十,遁去其一,天衍七七之数。这七七之数包含了定数和命理,命中该有的怎么都逃不了,不过这定数命理都是无为无形,说明白一点,就是缘也命也,这些东西没得改!八卦和星宿的方位都是定的,观测和推算中是变的,结果却是不变。可唯有其一,无用为大用,它更加的虚无缥缈,它就是命理和定数中唯一的变数。”

    袁星辰停下了脚步,这是他们观星一脉和推算一脉都知道的,最为基础的知识。

    “这便是大道五十,总留一线生机。”

    “你到底想说什么?”袁星辰问道,他的脸上总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冷静。

    袁天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捂着嘴,轻咳了两声。

    袁星辰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他阴沉着脸,走回了大厅,找了个凳子,跳了上去坐着,安静的拿起早已备好的碗筷,埋着头大口的吃着饭。

    袁天笑了笑,也吃起了饭。

    袁星辰大口扒完,随后静静的坐着,等着自己的爷爷。

    袁天放下了碗筷,知道自己的孙子在等什么。

    “你帮我去和忠义候带句话,一个小太监好像和柴小先生碰了一下,之后再无其它人接触过柴小先生。”

    袁星辰满脸的凝重,缓缓问道:“这是‘一’么?”

    袁天没有回答,一直咳嗽。

    袁星辰没有管袁天,跳下了凳子,面向了大门。

    在他迈出第一步的一刹那,淡淡的说道:“年纪大了,就别用那些要生命力的东西,多过几天好日子。”

    说完之后,小小的身影再无停留,钻出了大门。

    袁天不停的咳嗽,可脸上却是充满了笑意,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管家福伯看到自家老人这么开心,便问道:“老爷,为什么这么高兴?”

    袁天指着袁星辰的背影说道:“福伯,那臭小子刚刚是在关心我?”

    福伯点了点了。

    “自他爹没了之后,这臭小子第一次关心我,你说值不值得高兴?”

    福伯不想扫了老爷的兴,点头应和道:“值得。”

    转过身去,他却暗自叹息了一声。

    ……

    袁星辰有些怯生,他很少和人讲话,更没问过路,对于他来说,向路人问一句话,需要巨大的勇气。

    每每他走到陌生人的面前,那一句“忠义候府怎么走?”便会堵在了喉咙里,一颗心提了起来,砰砰的直跳,便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有几个路人看到他的样子,知道他需要帮助,可这个穿着黑袍的小孩却什么都不说,他们也只能摸摸脑袋,爱莫能助。

    卖面的大婶看到了这个有些奇怪的小男孩,她走到了袁星辰的面前,蹲了下来,袁星辰往后退了半步。

    “小朋友,别怕,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大婶的声音极其的柔和,带着丝丝慈爱。

    袁星辰如同小鸡啄米般的不停点头,如获大赦一般。

    大婶看着这个不说话的小孩子,接着问道:“那你家在哪儿?”

    袁星辰鼓起了勇气。

    “忠义……忠义侯……” 吞吞吐吐,很紧张的他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是忠义侯府么?”

    袁星辰再度点了点头。

    “那我就帮不了你了,我只听说这忠义侯府在布政坊,可那是达官贵人,王侯大老爷们住的地方,我也没去过。”她有些无奈的摊开了双手。

    袁星辰也有些失望,他不知道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和陌生人说那么多话,结果却没有用。

    “不过,我知道布政坊怎么走,我没进去过,你到了布政坊,应该能找到吧?”

    袁星辰的眼中闪出一丝希望,亮晶晶的,有些可爱。

    大婶给他指明了道路,袁星辰很快的记在了心里,想和大婶道声谢,却说不出来,那句“谢谢”堵在了嘴边。

    “害羞的小男孩。”大婶笑了笑,身后传来了食客们的催促声,大婶应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赶紧去吧!”便转身回到了面摊。

    袁星辰感激的看了一眼那大婶,便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路上人烟渐渐稀少,很快,他看到了那座高高的牌坊,牌坊下面有两个大狮子,怒目直瞪,如同铜铃一般,龇着牙,鬃毛往上扬,显得威武不凡。

    袁星辰没有注意到这两个死物,看着那牌坊上三个烫金大字。

    “布政坊。”

    布政坊更加的安静,偶尔风声掠过耳旁,几只鸟儿睁开了眼,带着睡意,展开双翅,换了一个地方歇息。

    袁星辰一个人在偌大的布政坊中转悠,怎么都看不到人,他叹了一口气,只能看向了天空。

    双目之中发出了一阵璀璨的金芒。

    一般来说,不管是推算还是观星,以紫气最为正统,这金芒若是被人看到,要被打为异端,他的父亲便是如此,最后不得善终。

    在璀璨的金芒加持的双眼之下,这天空无限的缩小,仿佛成了一副地图。

    他看准了荧惑星,抬着头,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极其有规律。

    在他的视野中,当他和荧惑星重合时,他收回了闪着金芒的双眼,低下了头,揉了揉自己一直抬着的脖子,转动了两圈,精神也有些萎靡。

    不过当他看到面前“忠义侯府”三个四个大字后,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袁星辰踮起了脚尖,还是够不到那门环,只能转头看向路上,青石板路洁净无比,月光打在了上面,显得越发的冷清。

    路上没有石块,他打量着两边的小树林,黑漆漆的一片,袁星辰咬着牙还是钻了进去。

    到了里面,完全看不到东西,袁星辰只能摸索着,蹲了下来,慢慢的往前摸索着,终于他摸到了一块有些高的石头,他尝试了一下,抱不动,只能转个方向,看着被月光照得发亮的青石板路,朝着那个方向滚去。

    他力小,而且自小都是在袁府里生活,跑出去也全是青石板路,从未出过长安,就算是爬到房屋上观星,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手上腿上脸上全是擦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终于把垫脚石推了出来。

    他的额头上传来了痛感,闷着头往前进,不知道撞了多少棵树,手上和腿上也不知道擦了多少回,一身黑袍显得灰扑扑的。

    把石头推了出来,一直没怎么锻炼过的他手掌之上已经有了两个大血泡,一碰就疼。

    他咬着牙把石头搬了上去,踩在了石头之上,不停的叩打这门环。

    很快,老管家打开了门。

    老管家看了一眼袁星辰,有些惊讶,他自然看到了浑身灰扑扑的袁星辰,还有他脸上的擦伤。

    “你找谁?”

    “我……我……”

    袁星辰说一个“我”字之后,便再也张不开口。

    老管家毕竟服侍过不少官员,也知道一些服饰,官员之中,最为奇特的服饰还要数钦天监的衣服,同样是管家的老朋友和他聊过这些。

    他看了一眼袁星辰,便小心的试探道:“钦天监的人?”

    袁星辰不停的点着头,老管家便嘱咐他不要乱跑,立马跑进去通报。

    当徐长安看到这个羞怯的小男孩时,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中,这钦天监的人应该都是给人仙风道骨的那种感觉。

    可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灰扑扑,有些羞怯的小男孩。

    “小兄弟,有何贵干?”

    看着急得直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袁星辰,徐长安明白这种感觉。

    只要常年不与人交流,遇到人的时候,便就是这种情况,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表达,可却说不出一个字。

    徐长安把袁星辰带到了拐角处,避开了众人。

    袁星辰感激的看了一眼徐长安,这才说道:“我是柴先生的弟子,有要事禀告。”

    到了孤僻的地方,袁星辰果真能够正常交流了。

    黑暗和孤独才能给他安全感。

    袁星辰鼓起了勇气。

    “忠义……忠义侯……” 吞吞吐吐,很紧张的他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是忠义侯府么?”

    袁星辰再度点了点头。

    “那我就帮不了你了,我只听说这忠义侯府在布政坊,可那是达官贵人,王侯大老爷们住的地方,我也没去过。”她有些无奈的摊开了双手。

    袁星辰也有些失望,他不知道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和陌生人说那么多话,结果却没有用。

    “不过,我知道布政坊怎么走,我没进去过,你到了布政坊,应该能找到吧?”

    袁星辰的眼中闪出一丝希望,亮晶晶的,有些可爱。

    大婶给他指明了道路,袁星辰很快的记在了心里,想和大婶道声谢,却说不出来,那句“谢谢”堵在了嘴边。

    “害羞的小男孩。”大婶笑了笑,身后传来了食客们的催促声,大婶应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赶紧去吧!”便转身回到了面摊。

    袁星辰感激的看了一眼那大婶,便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路上人烟渐渐稀少,很快,他看到了那座高高的牌坊,牌坊下面有两个大狮子,怒目直瞪,如同铜铃一般,龇着牙,鬃毛往上扬,显得威武不凡。

    袁星辰没有注意到这两个死物,看着那牌坊上三个烫金大字。

    “布政坊。”

    布政坊更加的安静,偶尔风声掠过耳旁,几只鸟儿睁开了眼,带着睡意,展开双翅,换了一个地方歇息。

    袁星辰一个人在偌大的布政坊中转悠,怎么都看不到人,他叹了一口气,只能看向了天空。

    双目之中发出了一阵璀璨的金芒。

    一般来说,不管是推算还是观星,以紫气最为正统,这金芒若是被人看到,要被打为异端,他的父亲便是如此,最后不得善终。

    在璀璨的金芒加持的双眼之下,这天空无限的缩小,仿佛成了一副地图。

    他看准了荧惑星,抬着头,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极其有规律。

    在他的视野中,当他和荧惑星重合时,他收回了闪着金芒的双眼,低下了头,揉了揉自己一直抬着的脖子,转动了两圈,精神也有些萎靡。

    不过当他看到面前“忠义侯府”三个四个大字后,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袁星辰踮起了脚尖,还是够不到那门环,只能转头看向路上,青石板路洁净无比,月光打在了上面,显得越发的冷清。

    路上没有石块,他打量着两边的小树林,黑漆漆的一片,袁星辰咬着牙还是钻了进去。

    到了里面,完全看不到东西,袁星辰只能摸索着,蹲了下来,慢慢的往前摸索着,终于他摸到了一块有些高的石头,他尝试了一下,抱不动,只能转个方向,看着被月光照得发亮的青石板路,朝着那个方向滚去。

    他力小,而且自小都是在袁府里生活,跑出去也全是青石板路,从未出过长安,就算是爬到房屋上观星,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手上腿上脸上全是擦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终于把垫脚石推了出来。

    他的额头上传来了痛感,闷着头往前进,不知道撞了多少棵树,手上和腿上也不知道擦了多少回,一身黑袍显得灰扑扑的。

    把石头推了出来,一直没怎么锻炼过的他手掌之上已经有了两个大血泡,一碰就疼。

    他咬着牙把石头搬了上去,踩在了石头之上,不停的叩打这门环。

    很快,老管家打开了门。

    老管家看了一眼袁星辰,有些惊讶,他自然看到了浑身灰扑扑的袁星辰,还有他脸上的擦伤。

    “你找谁?”

    “我……我……”

    袁星辰说一个“我”字之后,便再也张不开口。

    老管家毕竟服侍过不少官员,也知道一些服饰,官员之中,最为奇特的服饰还要数钦天监的衣服,同样是管家的老朋友和他聊过这些。

    他看了一眼袁星辰,便小心的试探道:“钦天监的人?”

    袁星辰不停的点着头,老管家便嘱咐他不要乱跑,立马跑进去通报。

    当徐长安看到这个羞怯的小男孩时,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中,这钦天监的人应该都是给人仙风道骨的那种感觉。

    可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灰扑扑,有些羞怯的小男孩。

    “小兄弟,有何贵干?”

    看着急得直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袁星辰,徐长安明白这种感觉。

    只要常年不与人交流,遇到人的时候,便就是这种情况,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表达,可却说不出一个字。

    徐长安把袁星辰带到了拐角处,避开了众人。

    袁星辰感激的看了一眼徐长安,这才说道:“我是柴先生的弟子,有要事禀告。”

    到了孤僻的地方,袁星辰果真能够正常交流了。

    黑暗和孤独才能给他安全感。

第四十章 逼迫和七日斩

    逼迫和七日斩

    袁星辰多了一个朋友。

    其实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可那人总是厚着脸皮的来找自己,他又是个懒得解释的人况且他也没有其它的朋友,也不知道和谁解释。

    袁星辰多了一个保镖,沈浪总是会被大孩子们欺负,那些孩子们也是崇仁坊各个小官家的子女,他们结成了团,每天都喜欢玩一些过家家或者捉弄人的把戏。

    每当这个时候,袁星辰都会觉得这群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小屁孩太幼稚,每天只会玩那些毫无意义的游戏。

    于是,这个每天只会蹲在墙上或者屋顶上看星星的孩子变成了同龄人中的异类。

    他们开始排斥这个装成熟和忧郁的孩子,若是看到这个孩子蹲在屋顶上,便会跑到路边的树林中捡来小石块,纷纷扔向他。

    当石块和砖瓦在碰撞在了一起,便会引得主人家有人出来。

    一般来的都是丫鬟或者管家,刚开始他们也会责骂一下在屋顶的孩子,等到后面主人们了解情况后,便让自己的奴婢们不再管这个孩子,若是有熊孩子扔石块,每隔一段时间上去检查一番就行。

    他们并不是畏惧钦天监,而是心疼这个孩子。

    欺负袁星辰,似乎成了那群孩子们的娱乐项目。

    可自打从布政坊来了一个混小子之后,看着他们被欺负好像成了袁星辰的娱乐项目。

    每当他们准备“偷袭”袁星辰时,总会从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蹿出来一个混球,狠狠的揍他们一顿,他们打不过,本想以势压人,可以查探之下,听说那个混球和忠义候关系匪浅,一个个便再也没了其它小心思。

    毕竟这崇仁坊和布政坊中居住的人身份还是存在很大的差异。

    还好的是,只要他们被欺负,袁星辰便会站起身来,换一个地方看星星,这个时候,那个叫做沈浪的混球便去扔下他们,追逐沈浪去了。

    到了后面,他们看见袁星辰都绕着路走。

    可沈浪却不依不饶,非要让他们看到袁星辰在哪座屋顶看星星,便要去那屋子下面鞠个躬,喊一句“星辰少爷好”这才饶了他们。

    凭借着死皮赖脸的“保护”袁星辰,沈浪终于能和他聊上几句了。

    沈浪知道,袁星辰若要收拾那群人,抬手间的事情。可一般真正的高手都是受得了气,吃得了苦,不愿意和一般人较劲的。

    沈浪看着袁星辰,更加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袁星辰挥舞出来的金光,比柴小先生的青色光芒,徐长安的红色剑气都要帅得多,只有这金光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帅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学会这金光闪闪的功法。

    十多日下来,对于功法他还没一点头绪,可天天陪着袁星辰看星星,他也认得出几颗星星。

    那颗微微泛红,挂在天宇,袁星辰时常盯着的,叫文曲星。这个他知道,传言那些读书人要来长安赶考之前,都要认认真真的拜一下文曲星,求他保佑自己连中三元。

    袁星辰时常盯着那个星发呆,沈浪也认得出那颗星。不过袁星辰看那颗星是因为他关注那颗星的光芒,希望有朝一日红芒散去,星河复清朗。

    而沈浪看那颗星,是因为他认得出那颗星。

    袁星辰叹了一口气,小小的脸上布满了愁容。

    “还没散去,难道那条消息没用?”

    沈浪抓了抓脑袋,疑惑的问道:“什么消息?”

    袁星辰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忠义侯这段日子一直在侯府么?”

    沈浪摇了摇脑袋。

    “我起床时,他就不见了;然后很晚才回来,每次回来都怒气冲冲,就像谁欠了他银子一样。”

    袁星辰抬头看向了荧惑星,叹了一口气。

    他的眼中金芒突显,他看到了文曲星散发出来的红芒,快要跨越半个天宇,和荧惑星相连了。

    袁星辰直呼自己太笨,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他怀疑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这灾劫波及荧惑星。

    他之前没想到这个劫难会如此的大,连荧惑星都不能抵挡。

    袁星辰皱着眉,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跳下了屋顶。

    沈浪见状,也跟着下了屋顶。

    “别来,你赶紧回去,我有事要办。”

    说着,化作一阵金芒,便甩开了沈浪。

    袁星辰回到了家里,怒气冲冲的踹开了门。

    袁天有些意外,袁星辰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声喝道:“你利用我,让灾劫扩散到了荧惑星身上!”

    袁天看着自己的孙子,认真的问道:“你是这样认为的?”

    “你是人是鬼?”袁星辰盯着他问道。

    “荧惑星不动则已,一动牵连极大,只可任由他自由发展,遵循天道,当初我父亲怎么死的,你忘了么!”

    袁天表情严肃,冷哼一声:“你才多大?学了几年的观星术,就敢说这些。这天道无处不在,你怎么就敢肯定我们的行为也是在天道运行的规律之下呢?还是你认为自己已经跳脱出来了?”

    袁星辰一愣。

    天道无形,他们的行为难道不是在天道之下?

    他本就极其的聪慧,很快的想通了这个问题。

    最终只能倔强的说道:“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

    徐长安这几日很忙,很烦,也很乱。

    他几乎踏遍了所有大官的府邸,就连中书省的三位老人也没放过。

    毕竟这三位老人当初和他父亲也有旧,他希望这些人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帮自己一次。

    三位老人对他很热情,什么都问,只差没把他小时候尿了几次床的事情闻出来了。可偏偏,他们让徐长安没有机会说出想说的话。

    徐长安也懂了。

    大人们的世界,避而不谈,便是拒绝。

    他应付了几句,便逃荒似的逃离了三位圣朝支柱的府邸。

    距离樊九仙大婚只有七天了,徐长安不想让柴薪桐没有搏一搏的机会,他不想自己的兄弟蹲在监狱里,听着外面的热闹,人群的欢腾。

    那些人群和热闹都属于和他两情相悦的姑娘,他不想看着他们两人,一人身在热闹的宫闱之内,一人身在清冷的牢狱之中,都无比的煎熬。

    所以,他走访了所有能走访的官员,找了一切有用的信息,只想给他们两人一个选择的权力!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再度走进刑部的大门,再去找一找这三司使之一的薛正武,薛潘的父亲。

    刑部的后院,有一个待客厅。

    薛正武看到徐长安有些头疼,所有的官员都有理由逃着徐长安,可他却不能。

    他是刑部尚书,三司使之一;同时他还是薛潘的父亲,在战场上薛潘的功劳和安全全都靠着徐长安,虽然薛潘成了残疾,可回来之后,明显的成长了不少,这一点,他薛正武欠徐长安一个人情。

    于公,他不能逃避;于私。他无法拒绝。

    薛正武看着徐长安,到了一杯茶给他,徐长安盯着茶杯,一言不发。

    他不敢先开口,只怕开了口,换来的也是失望,可他又不想放弃这一点点的希望。

    薛正武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的来意。”

    徐长安猛地抬头,这是为数不多的原意和他谈柴薪桐事情的官员之一。

    他盯着薛正武,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激动。

    “有线索了?”

    薛正武摇了摇头。

    “没有。”

    “那几个小太监?”徐长安有些疑惑,照理说,这可是一个突破性的线索,只要一查,准能查出一点东西来。

    薛正武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四个太监,喜欢赌博的小玄子死在了赌场之上;喜欢女人的小铁子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之上;喜欢练拳的小洪子死在拳下。”

    “至于最后一个……”薛正武顿了顿,站起身来,拿出了一包东西,放在桌子上。

    徐长安满怀疑惑的打开了那个包裹,只见里面是一捧白色的灰。

    “这应该是最后那个太监,捧着冠冕的小李子。我们在不远处找到了太监衣服的碎片,最为可疑的就是这捧灰。我想,他已经成了灰了。”

    徐长安看着这捧灰,有些眼熟。

    他敲了自己脑袋两下,终于想起来,当初莫轻水和自己面对的杀手,他们就会把尸体化成一捧白灰。

    “这群杀人我见过!”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

    薛正武瞪大了眼睛,急忙抓住了徐长安的肩膀,摇晃道:“你见过?叫什么,他们的主子是谁,只要能够挖出这个人,我们的线索就又有了。”

    徐长安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很厉害。”

    薛正武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了下来。

    “可我能作证,柴薪桐是被人陷害的啊!不然不会有职业杀手出来做事!”

    薛正武摇了摇头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么?”

    “还有一个姑娘,可我已经找不到她了!”

    “那没办法了!”

    徐长安不甘心的说道:“难道我不能当做证人么?”

    “你在通州的事迹早就传遍了,你有两个挚友,一个是硕和部的苏青,另外一个便是柴薪桐。所以你的证词,没有效用。”

    徐长安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能一把抓住了薛正武的手,哀求道:“你要相信我!”

    薛正武喝着茶,淡淡的开口道:“私人感情上我相信你,可现在,我们要办案,要还事实一个真相,这不是我相信你就能办到的,办案讲究的是证据,只有证据才能让人信服!”

    “那么说,你是不相信我咯!”徐长安面色通红,有些无赖的问道。

    “私人情感上我愿意相信你,找出事实真相上,我更愿意相信证据。”

    薛正武说话滴水不漏,让人无从反驳,气得徐长安狠狠的拍碎了桌子,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大门。

    薛正武摇了摇脑袋,年轻人还是有些急躁,他挥了挥手,让人收拾干净,便继续办公去了。

    ……

    凤鸣阁。

    大皇子正在和湛南、湛胥两兄弟商议着什么,门猛地被踹开。

    一袭红衣,有些憔悴的樊九仙出现在了门口。

    三人一愣,随后湛胥面露笑容,朝着大皇子点了点头。

    他们早就想和樊九仙谈判一下了,谈判这事,谁先开口便要弱上半分。所以,他们一直在等着樊九仙来找自己。

    樊九仙怒气冲冲的朝着大皇子走去。

    “樊姑娘。”湛南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滚开!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听我们说话?”

    湛南脸色一变,险些要发作,还是湛胥手捏着袖子,遮住了嘴,轻咳了两声,湛南这才一甩袖子,不再言语。

    湛胥微笑着,看着樊九仙道:“那我们两人告退了。”说着,一拱手,便出了门。

    “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是不是我做的?”大皇子得意的笑了笑,嘴上却是反驳道。

    “柴薪桐的事,是不是你的圈套。”

    大皇子拢了拢耳边两缕变得有些灰绿的长发,淡淡的说道:“什么是我的圈套,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说。”

    樊九仙知道,这人不会承认了,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的把柄。

    “他要刺杀我的父皇,罪有应得。”大皇子还是笑着,故作惊讶的“哦”了一声,轻声说道:“说错了,那应该是我们的父皇。”

    大皇子伸手摸向了樊九仙的下巴。

    樊九仙往后退了半步,躲了开来。看向大皇子的眼中,全是恨意。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

    大皇子看了看周围,有些狰狞的一笑,走到了樊九仙的身后,把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使劲的嗅了嗅。

    樊九仙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的未来夫人心里想的全是其它男人,我可会吃醋哟!”大皇子轻佻的说道,转到樊九仙的身前,用两根手指头挑起了她的下巴。

    俯身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等我们大婚,入了洞房之后,也许会有转机。若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只怕救不了咯!”

    樊九仙直直的盯着他,眼睛的通红。

    大皇子毫不在意她的目光,在她的脸颊之上亲吻了一下,两根手指头夹起了她耳旁的一缕长发,再度嗅了嗅。

    “好香啊!”

    樊九仙站在原地,眼眶红红的。

    她性烈如火,从未被人欺负过,今天被人如此的欺负,偏偏自己还不能反抗。

    大皇子可顾不上她,大步的走出门去。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你可要乖一些哦,未来的皇妃。”

    说着,便大笑而去。

    樊九仙再也忍不住,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蹲了下去,想来刚烈的她抱着双腿,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失声大哭。

    ……

    还有七天的时间,便是大皇子大婚。

    圣皇除了高兴之外,更多的是诧异。

    夫子庙没有动静,而另外隐藏的一方也没有动静,他也只能沉住气。

    不过啊,这偌大的朝堂,没有个人能说说心里话,也是有些悲哀。

    他想了想,换了便装,朝着浣衣局走去。

    大皇子看了看周围,有些狰狞的一笑,走到了樊九仙的身后,把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使劲的嗅了嗅。

    樊九仙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的未来夫人心里想的全是其它男人,我可会吃醋哟!”大皇子轻佻的说道,转到樊九仙的身前,用两根手指头挑起了她的下巴。

    俯身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等我们大婚,入了洞房之后,也许会有转机。若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只怕救不了咯!”

    樊九仙直直的盯着他,眼睛的通红。

    大皇子毫不在意她的目光,在她的脸颊之上亲吻了一下,两根手指头夹起了她耳旁的一缕长发,再度嗅了嗅。

    “好香啊!”

    樊九仙站在原地,眼眶红红的。

    她性烈如火,从未被人欺负过,今天被人如此的欺负,偏偏自己还不能反抗。

    大皇子可顾不上她,大步的走出门去。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你可要乖一些哦,未来的皇妃。”

    说着,便大笑而去。

    樊九仙再也忍不住,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蹲了下去,想来刚烈的她抱着双腿,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失声大哭。

    ……

    她性烈如火,从未被人欺负过,今天被人如此的欺负,偏偏自己还不能反抗。

    大皇子可顾不上她,大步的走出门去。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你可要乖一些哦,未来的皇妃。”

    说着,便大笑而去。

    樊九仙再也忍不住,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蹲了下去,想来刚烈的她抱着双腿,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失声大哭。

    ……

    还有七天的时间,便是大皇子大婚。

    圣皇除了高兴之外,更多的是诧异。

    夫子庙没有动静,而另外隐藏的一方也没有动静,他也只能沉住气。

    不过啊,这偌大的朝堂,没有个人能说说心里话,也是有些悲哀。

    他想了想,换了便装,朝着浣衣局走去。

    修改中 ,很快。

第四十一章江湖的义气,少年的剑(一)

    江湖的义气,少年的剑(一)

    当那封昭告天下的圣旨天明之后才颁发了出去。

    圣旨中的内容传到了各级官员的耳中,足足用了一夜的时光。

    这并不是因为圣朝的小太监们办事速率低下,而是这封圣旨自打写出来的时候,便被送往三个老人的府邸。

    中书令陈伯驹看到那封圣旨,惊得手一抖,险些把圣旨落到地上。

    在寻常人看来,这圣旨合情合理,可在他看来,这圣旨代表了圣皇要改变朝廷政局的决心,也充分的展现了圣皇对于夫子庙的**。

    从柴薪桐被关押至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从未有人主动提审过柴薪桐,那大理寺寺卿罗绍华也一直被迫“在外公干”,他们都明白,这事若是处理不好,便是夫子和圣皇的博弈,对于他们来说,任何一方都开罪不起,若是卷入了这个漩涡之中,只怕到时候死得不明不白。

    陈伯驹粗略的瞟了一眼那圣旨,直呼圣皇冲动,他恨不得现在穿上衣服,踹开永安宫的大门,以死相谏,让圣皇收回成命。

    他并不是偏袒夫子庙,虽然夫子庙和朝廷之上的三位老人都是那位徐姓的异姓王请来的,可他们三人心底很明白,也知道自己该做一些什么。

    他们三人不会因为那位徐王爷而偏袒任何一方,他们只希望天下安康。

    现今的天下,繁荣初显,若是此时和夫子庙撕破脸皮,只怕民不聊生。所以,他必须去劝说圣皇,也不得不去。

    他们三位老人平均下来都有一甲子,在普通人中,皆算得上长寿之人,而陈伯驹如今更是人到七十古来稀。

    他名为伯驹,小的时候,他的家人希望他“龙驹凤雏”,他果真不负这个名字,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才高八斗的翩翩美少年。伯驹、伯驹,这“龙驹凤雏”只占了一个“驹”;而这“伯”则是希望他“行比伯夷”,希望他德行高尚,礼贤下士。

    如今到了古稀之年的他,龙驹凤雏早已不复当年,可这行比伯夷四个字他却是当得起。

    他坐在了这个位置之上,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天下,守护着百姓,还劳心劳力的平衡着夫子庙和圣皇。

    没了夫子庙,天下间的文人只怕要少上九成,而圣皇,则是圣朝权利的代表。

    乱世需熊将,盛世靠文臣。

    他们一直都懂这个道理,所以一直希望夫子庙和圣皇能够和睦相处。

    可到了现在,这封圣旨,就像是一支信号箭一样,只要他、郭敬晖和安世襄三人把大印盖上,这支信号箭就算射了出去,战鼓也擂响了。

    他叹了一口气,月光皎洁,可他却心乱如麻,脚上微凉,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此时赤着脚,仅仅披着一件薄薄的衣服。

    他把衣服穿好,管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老爷,尚书令郭敬晖和侍中令安世襄两位大人来访。”

    陈伯驹心中大喜,自己也恰好想一一去拜访两位,没想到两位大人直接到访,这倒是省了不少事。

    “快请进来,去泡上一壶香茗。”管家得令了才跨出门槛,便传来一道声音。

    “伯驹兄,不用请了,我们两不请自来。”

    说着,陈伯驹看到了月光下的两位老人,虽然都穿着鞋,可却都衣冠不整,特别是郭敬晖,那衣服看起来有些别扭。

    三位老人见面,看着彼此有些狼狈的模样,先是笑了笑,随后相互行了一礼,都觉得圣朝有望,盛世将临。

    陈伯驹看到两位老友也是如此,便只是把衣服穿了下,三人围着桌子坐下。

    他看着郭敬晖的衣服有些小,勒得他有些难受,便看向了安世襄。

    郭敬晖身材高大,这衣服更像是安世襄的。

    此时三位老人会面,稍微松了一口气。

    安世襄仿佛看出了陈伯驹的疑惑,笑了笑道:“敬晖兄啊,到我那儿的时候,衣服都没穿,内袍都没系上,若是年轻的时候,可以用精壮的身体吸引一下那些路边的女孩子,可现在老咯!”安世襄调笑郭敬晖,三人也放松了不少。

    管家送上了香茗,陈伯驹让管家出去关好门,这才给两位老朋友斟上了茶。

    同时,他看向了安世襄问道:“世襄兄作为侍中令,圣皇职权最大的近臣,知道陛下想干什么么?”

    安世襄苦笑了一声道:“你别挖苦我了,咱们三人说是相互制衡,可这陛下啊,直接把我们三人排外。之前我还好一些,能够了解一些圣意,能够和两位通通气。可现在不行咯!一年前,圣皇想大动干戈,寻什么九龙符,我奋力直谏,和陛下在乾龙殿吵了起来。还好当时的傅太师弄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他带着几个侍从去什么江湖门派蜀山看看,尽力取回来。”

    陈伯驹和郭敬晖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那太师后来就辞职归隐了,说起来,这傅太师也是真正想济世安民的人,可惜了!

    “自此之后,无事召我,我便只能老老实实的呆着。”安世襄苦涩的笑了笑。

    “算了,算了,还是商量当下的事情吧!”

    郭敬晖没有言语,从怀中摸了摸,把一个锦盒摸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之上。

    陈伯驹有些吃惊,随后看向了安世襄,安世襄严肃的摇了摇头道:“别看我,我的反应和你一样,所以我也没有把大印带过来。若是……”

    他顿了顿,抿了抿嘴道:“当然,若是你们两人都同意,我立马回家取大印。”

    “圣皇想要昭告天下,必须由我们三省的大印加上玉玺才有效用,现在圣皇和敬晖兄的意见已经出来了,就看我们两了,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安世襄话音一转,把难题抛给了陈伯驹。

    陈伯驹面色复杂的看着桌子上的锦盒,里面装得是尚书令的大印,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郭敬晖会做出这个决定。

    他看向了中书令郭敬晖,三位老人都是心怀天下之人,若是说看不出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打死他陈伯驹都不信。

    “敬晖兄,说说你的原因吧!”

    看着陈伯驹的模样,三人各自拿出了一份召谕,上面的内容一模一样。

    一般来说,圣皇发下召谕,三位顶梁柱只要按下大印,便有了三封圣旨,一封给百官,一封留存,另外一封昭告天下。

    现在这三封圣旨便在三位老人的身上,只要他们按下大印,赶明儿一早,这柴薪桐处斩的消息便会传了出去。

    郭敬晖看着桌上的圣旨,小声的读了一遍,随后指着四个字,扫视了两人一圈。

    烛光摇曳,有些昏暗。

    两位老人站起身来,凑到了桌子上,脸几乎都要贴了上去,看清了那四个字,还是满脸的疑惑。

    “欺君之罪。”

    “这有什么问题么?”陈伯驹问道。

    “这问题大了!”郭敬晖抚了抚胡须,神秘一笑。

    安世襄也一脸迷茫的看向了他。

    “别卖关子了,敬晖兄,说道说道。”

    郭敬晖看着两人,目色凝重。

    “诸位认为这大皇子和樊九仙是两情相悦么?”

    安世襄有些急躁:“我们在说柴薪桐呢,怎么又车上大皇子了?”

    陈伯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急,听敬晖兄下文。”

    “这徐长安应该也找过两位吧,为了柴薪桐的事情。”

    陈伯驹和安世襄都点了点头,徐长安自然找过他们,他们也回绝了,他们会保住柴薪桐的命,可却是为了夫子庙和圣皇,和他徐长安无关,他们自然不会答应徐长安的任何请求。

    “那徐长安有没有和你们说过这柴薪桐和樊九仙的事情?”

    两人摇了摇头。

    这一切早在郭敬晖的意料之中,若是徐长安告诉他们此事,他们不会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这樊九仙和大皇子两情相悦。”

    两人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低下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我懂了,这柴薪桐为什么会想办法到祭坛之上了,这大皇子和樊於期似乎是结群成党了。”

    “不是似乎,是肯定。”郭敬晖接过了话。

    “樊九仙是被迫,而柴薪桐是被人陷害,这些都是事实,可我们没有证据。只是这陷害柴薪桐的人是谁不得而知,我们可以怀疑大皇子,但是没有证据。同理,圣皇也是如此。”

    “而这人的目的很明了,便是挑起夫子庙和圣皇之间的斗争。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听说,柴薪桐和小夫子是一辈的。”

    两人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些消息,他们仔细一琢磨,皱起了眉头。

    “那这柴薪桐可比何晨有分量得多,我们之前一直盯着何晨,各种斡旋护他周全,这徐长安的忠义侯府才没人敢去做动作,没想到还是让有心人找到了空子。”

    安世襄叹了一口气,有些惭愧的说道:“没想到啊,这些人真是厉害。”

    随后悠悠的说了一句:“不服老不行咯,长江后浪推前浪。”

    陈伯驹也有些惭愧,他看着那“欺君之罪”四个人想了想便说道:“我懂圣皇的意思了,他也怀疑是大皇子。一则是逼一逼樊九仙闹一闹,二则是麻痹大皇子,看一看大皇子的反应。”

    陈伯驹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敬晖兄还是厉害,我也得去取大印了。”

    安世襄还在一头雾水。

    “可这和处斩柴薪桐有什么关系?”

    郭敬晖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道:“伯驹,你和他解释吧!”

    陈伯驹指着“欺君之罪”四个字问道:“你仔细看看这四个字。”

    “欺君之罪,没问题啊!”

    陈伯驹叹了一口气道:“柴薪桐‘欺君’欺在了哪儿?”

    看着迷茫的安世襄,他只能说道:“这柴薪桐在大庭广众之下,掉落了匕首,这大可治一个‘弑君’的死罪,可现在紧紧只是一个欺君之罪,他‘欺君’之处,是在身份上,夫子庙的小先生扮成了钦天监的属官,此为欺君之罪也!”

    “可这罪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要袁天老爷子真的收了他,这欺君之罪便不复存在。”

    “圣皇这么做,为的是逼迫樊九仙闹上一闹,然后带出大皇子。只要大皇子跳了出来,这柴薪桐便没事了。”

    安世襄听完,看着烛火,最终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好,我也回去取大印。”

    当安世襄走后,陈伯驹看着郭敬晖缓缓的叹了一口气道:“可这事的风险你想过么?”

    “若是樊九仙没收到消息,或者有人看破了这个局,那柴薪桐就不得不死了,若是大皇子跳了出来,这一切很好解释,可若是没有呢,这欺君之罪也不是那么容易解释的。”

    郭敬晖也幽幽的说道:“可有什么办法呢,大皇子之前在南方还好,可现在南方平定,回到了长安,这朝堂不乱一下才怪。”

    “而且……我也想看看在背后做出这么多事情的是人还是鬼。”

    陈伯驹低着头,想了想,接着说道:“那这样,你安排人通知樊九仙,樊九仙在皇宫内,有可能收不到消息;而我,想办法通过晋王和小夫子通个气儿,别让他们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但是,若背后的人不是大皇子或者他一直隐藏着,那夫子庙和圣皇就……”

    郭敬晖看着他的眼睛。

    “只能赌一把了!”

    ……

    大婚之前的六天。

    一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劈中了徐长安。

    他面色复杂的看着皇城大门前那召谕上的印章,四个大印一直在他的眼前晃。

    圣皇的大印他能理解,他不能理解的是尚书令、中书令和侍中令那三个大印。

    三位老人他都找过,他还对尚书令郭老先生说过柴薪桐和樊九仙的事,可他现在不理解为什么三位老人下令施压查一下大皇子,反而要处斩柴薪桐。

    他低着头,挤开了人群,回到了忠义侯府。

    徐长安立马拿出纸张,写了几封信,走到了大厅。

    他找到了孔德维,孔德维也正着急,他们也知道了六天后处斩柴薪桐的消息。

    “借我洪老用一下。”徐长安毫无感情波动的说道。

    孔德维虽然不知道徐长安要做什么,但他有种直觉,徐长安所做的事情,一定和柴薪桐有关。

    “洪老是我的长辈,我无权指使,你直接找他,我也希望他能帮你。”

    洪老倚靠在桃树下喝酒,醉醺醺的,那青涩的桃子有了几丝红意。

    徐长安还没走到面前,洪老率先开口:“去蜀山么?”

    徐长安点了点头。

    洪老一大口灌完了葫芦里的酒,也点了点头:“给我弄几坛酒,我走一遭。”

    徐长安朝他鞠了一躬道:“谢洪老,不敢此去结果如何,我都想请洪老帮我把沈浪带去树上。”

    洪老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那小子资质不错,虽然比那袁星辰差了不少。”

    沈浪看看洪老那迎风见涨的剑,不舍的看看徐长安,最终走了过去,抱了抱徐长安,然后才跃上长剑,他不知道,此一去,要多久才能见到这个“便宜姐夫”。

    长剑停在空中,洪老微红的脸突然转了过来。

    “小子,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点么?”

    徐长安摇了摇头。

    “老子最喜欢你当着大官,却改不了江湖气,你这种人,只会属于江湖!”

    说完之后,便化作长芒,消失于天际。

    徐长安做好这些之后,也派人把剩下的几封信送了出去,正在这个时候,晋王让他去竹谷找一下小夫子。

    ……

    ..............................................

第四十二章 江湖的义气,少年的剑(二)

    江湖的义气,少年的剑(二)

    徐长安没有穿冕服,也没有穿华服,他穿着他来到长安时的那套衣服。

    除了有几分干净,没有任何一点能胜过庄严冕服和舒服华服的布衣。

    他自打来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几分,这冕服和华服之下藏着很多的东西,他一个渭城来的混小子撑不起来。

    阳光透过细密的竹叶射了下来,有几分刺眼。

    徐长安伸出了手,遮住那缕阳光,提着长剑的右手更加紧了几分。

    绿意盎然间,流水潺潺的声音传了出来,一座竹楼就出现在了徐长安的眼前。

    徐长安踏上了竹楼,门早已打开,似乎是早有准备要迎接客人一般,徐长安看了一眼那空空的座位边上摆的那杯茶,几缕绿色的茶叶在茶杯中晃荡,就像在湖中的几为青蛟一般,脱离了茶壶,自由的在杯中游?觥?/p>

    虽然徐长安没有见过蛟,连大一点的蛇都没见过,可他觉得这样说就是没错。

    小夫子坐在一侧,靠着窗子,穿堂风拂过两人面颊。在这炎热的夏日,带来了无比的清凉。

    依旧一袭青衫,依旧面无表情。

    “坐,喝茶。”

    小夫子三个字吐出来,明明没有任何的威严,却有一种让徐长安无法抗拒的魔力,他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徐长安那柄亮红色的长剑就斜斜的担在他的身侧,小夫子看了一眼徐长安,又看了一眼那柄剑。

    “自打来长安,很少看到你背着你的剑。”

    徐长安低着头,双手捧起了茶杯,把头埋进了手掌之中,喝起了茶。

    犹如当初渭城那些干活累了的老农一般,找个茶棚,拿个大碗,捧着一碗茶,蹲在树脚,大口的喝着茶。

    这种喝茶的方式着实有些浪费小夫子的好茶。

    小夫子眉头一皱,但也未曾言语。

    徐长安喝了茶,觉得有些不过瘾,看向了小夫子身旁的茶壶。

    小夫子拿过他的茶杯,流水声传来的同时,徐长安这才回道:“我从渭城来的,那些地方有一些小青年,不学无术,专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谋生。”

    小夫子没有打断他的话,把比茶口浅一点的茶杯推向了他。

    “他们经常欺负人,他们最喜欢欺负的就是私塾里教书的老先生,因为那些先生只会和他们讲道理,秉持什么‘人性本善’的原则,想着让那群人浪子回头,他们倒是不敢对时叔怎么样,时叔眼睛一瞪,那群人便不敢言语。后来,我看不下去了,只能去替那些老先生们讲讲道理。”

    小夫子若有所思的回道:“所以你揍了他们一顿。”

    徐长安点了点头。

    “不止一顿,见一次揍一次,第一次揍他们,我们都空着手,我知道这帮崽子们不服,便随身携带一根短棍,第二次他们果真来了,手里拿的是短棍,把我堵在了巷子里。”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道:“没有办法,我只能又揍了他们一顿。”

    他在这个夫子庙的第二掌权人面前,粗俗的啐了一口,一滩亮晶晶的唾液落在了地板之上,阳光照射着那滩唾液,亮晶晶的,但总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所以,我懂得了一个道理,要胜过混蛋,就要比混蛋更加的混蛋。”

    “我来长安,以为这里人人都讲理,便忘了剑,此后,再也不会了!”

    “我不怕真刀真枪!”

    小夫子盯着他看,目不转睛,他也回看了过去,毫无畏惧。

    “最厉害的武器是利益和人心!”

    小夫子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转向了另一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长安站了起来,目光看向了鞋尖,陈恳的说道:“所以,我不会怪小夫子不救柴薪桐,也不会去求小夫子帮我做什么。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小夫子一件事,一味的柔和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人嘛,都是这样的,你退一寸,他就想进一尺;你退一尺,他就想进一丈。”

    小夫子的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徐长安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复他的问题。

    “朝廷之上的东西我不太懂,我只知道一件事,柴薪桐是我的兄弟,不管他是你们夫子庙的什么小先生也罢,谁的徒孙也好,但在我徐长安的眼里,他只是我的兄弟,一个为了我一句话,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被咬得浑身是伤的兄弟!”

    说着,他抬起了头,眼眶有些红,看着小夫子一字一顿的说道:“他柴薪桐是我的兄弟,你们夫子庙怎么想,我不管,你们救不救我也干预不了,我只希望小夫子您不要阻拦我。”

    “我是一个见不得兄弟死在我面前的人。”

    小夫子听到这话,站了起来,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声。

    “好!”小夫子也不知道说什么适合,便只能回他一个“好”字。

    “可这长安的城门高大,你势单力薄,又能做什么呢?”小夫子一阵叹息。

    徐长安看向了依旧斜斜靠在凳子上的亮红色长剑。

    “在蜀山之上,我有半个师父,他教我御剑诀和万剑诀,他半个徒弟要去送死了,他总会来看看的吧;铁剑山上,我也有半个师父,他教我奔雷,虽然我练得不怎么样,可总归算是他的门徒,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喝个酒都喜欢争谁是第一,肯定不允许我死在什么阿猫阿狗的手上;还有半个师父,他把《渡生》给了我,说好的,要在他的身旁当个小沙弥,他也肯定不会允许我先死;还有一个潇洒的剑客,我那蜀山的半个师父还要他教我青莲剑诀,他肯定会被我那半个师父拉着来。”

    小夫子心中一凛,不可置信的看着徐长安。

    他自然知道徐长安要做些什么,他也不敢去怀疑那些人会不会来。

    若是真来了,四五位曾经的天才剑客,入境媲美上境宗师甚至巅峰宗师的人物同时来长安,圣皇都得给几分薄面。

    “你想要干什么?”

    小夫子明明猜到了徐长安的想把,可还是问了出来。

    六天之后,柴薪桐便要被处斩,可若是时间上算起来,一路上没有障碍,那群人也恰好能赶到。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不希望兄弟上了刑场,他心爱的人却在花轿里;我更不希望,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兄弟去死。”

    “我求不到任何人,也不懂庙堂上的人情往来。”

    “我所懂的,只有手中的剑。”徐长安说完,提起了剑,在渭城喜欢穿青衫的小混球,今日在长安穿着青衫提着长剑对着夫子庙的小先生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徐长安走了出去,留下了惊在原地的小夫子。

    最终,小夫子一声长叹。

    “这父子两,看来一个要压得圣皇喘不过气来,另一个要闹得江湖一片血雨腥风。”

    竹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人。

    “他们父子两,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我好像更喜欢这个臭小子一点,有人情味。”

    “江湖嘛,不就是人情世故,然后才有了江湖故事嘛。”

    小夫子没有否决他的话,点了点头。

    那人坐到了刚刚徐长安坐的位置上,看着那杯茶,从茶盘里拿出了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斟了茶,随后抿了一口,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味其中的甘苦。

    “这小子真不会享受,话说回来,小夫子,我乃魔道中人,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留我在这儿,不怕影响么?”

    小夫子瞥了那人一眼道:“你也学那臭小子来气我是不是?在我夫子庙的眼里,只有读书人和待读书的人,什么魔道正道,他们有他们的分法,我们也有我们的准则。”

    那人笑了笑,小夫子也回敬了他一句:“别人给了你一条冰蚕,你就接二连三的来帮他儿子,这些不符合你的性格啊!”

    “这还真不是。”

    小夫子想了想接着说道:“其实我和当年的长生观没什么差别啊,当年长生观为了保留实力和进阶的希望,不救你的妻子,如今我为了夫子庙大局,也不打算救柴薪桐。”

    阿和笑了笑,一身暗红色黑袍抖动了两下。

    “我相信你会救的,你和那些老头不一样。对了,你不和徐小子说说,这斩柴薪桐只是一个诱饵么?”

    小夫子摇了摇头。

    “不用说了,不管是不是诱饵,都让这小子去闹上一闹。”

    阿和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小夫子笑。

    小夫子没有管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的说道:“臭小子说得对,道理说不通的,刀剑和拳头能说通,也让这小子闹上一闹,好让人家都看看,都知晓我夫子庙。让那些我退一步,他们便进一步的人也知道知道,莫说书生气!”

    阿和笑着和他开玩笑道:“你做梦吧你,这徐长安怎么就是你夫子庙的人了。他能属于蜀山,也可能属于铁剑山或者青莲剑宗,甚至血佛山都有可能,就是不属于你夫子庙。”

    小夫子眼神一斜,冲着他说道:“这话等夫子回来,你和夫子说去。”

    身为大宗师的阿和立马就闭上了嘴。

    小夫子笑了笑,还是解释道:“他徐长安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可我已经把他当成了小师弟,只要有一天夫子没死,我没死,他徐长安不管犯了多大的错,他这命和这忠义候我们都保得下来!”

    阿和认真的看着小夫子,突然一笑。

    “要是长生观的人有你们可爱那就好了。”

    ……

    蜀山之上,一个老头带着小孩落到了山脚。

    沈浪看着眼见的群山,充满了向往。

    “臭小子,不喜欢跟着小先生念书,不然老子亲自教你!”

    沈浪笑了笑,挠了挠脑袋。

    两人上了山,洪老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外山的藏书阁。

    他扛着剑,穿着那身有些脏的羊皮袄,灌了一大口酒,大大咧咧的喊道。

    “李义山,宗师级剑评第二,出来给老子这个第一请安!”

    沈浪听到这话,突然有些后悔了。

    洪老是第一,而他却要和第二学武,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宗师级的剑评,可他知道第一应该比第二强。

    一个瘸子听到声音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看到洪老便佯怒道:“原来是你这个死老头,不再孔家待着,来我蜀山干什么?”

    洪老把酒葫芦丢给了他,瘸子灌了一大口。

    “好酒!”说完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当然好,你那半个徒弟的酒。”

    瘸子知道,这肯定是徐长安请来的,看了一眼沈浪,眼睛一亮,也未说什么,便把两人请了进去。

    “你这实力恢复得不错啊,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突破到大宗师了。”

    洪老有些羡慕,也有些无奈,若是放在任何一个时代,他也算得上天才中的天才,可偏偏遇上了李义山、裴长空、李知一等人,这几个人如同妖孽一般,把他压得死死的。这宗师级的剑评第一,还是当年他们围攻蜀山前任掌教,众人修为停滞,不能参加剑评之后,他才能屈辱的得了个第一。

    瘸子龇起了牙笑道:“当然要快一点突破啊,让你成为真正的宗师级剑评第一。”

    洪老突然语塞,不想和这个人聊天了。

    他冷哼一声,坐了下去,沈浪乖巧的站在他身旁。

    他把信丢给了瘸子,随后看着沈浪,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来帮别人送根骨奇佳的弟子,还要被人埋汰!

    “还不过去,你那便宜姐夫把你给蜀山了!”

    沈浪低着头,偷看了一眼瘸子,看到后者一笑,只能小步的站到了瘸子身后。

    瘸子看完信之后,眯着眼睛看着洪老笑道:“要不,你再跟我去一趟其它地方。”

    洪老有些警惕,便问道:“你想干什么?”

    瘸子眯着眼,一脸算计的样子:“没什么,这小子给我们找了一场大买卖,得去找几个合伙的人。”

    洪老摇了摇头说道:“没好处,老子才不干!”

    “你只要跟着我,咱们不比剑法和修为,事情完了就去当年的黄鹤楼比喝酒,若是老子输了,老子给你签认怂书!”

    “你当年不是满世界的追着我,说老子喝酒喝不赢你嘛!只要你跟着老子再跑一遭,我答应你,我们再比过!”

    洪老听到这话,想了想一拍大腿说道:“这买卖,做得成!”

    “等到老子赢了,一定要让他李义山签三份,一份贴在长安城墙之上,一份贴在孔鲁之地的城墙上,另外一份贴在蜀山的山门上,要让李义山,丢了他这块老脸!”

    洪老暗自想道,心中也暗爽,差点笑出了声。

    之前有点小发烧,还有昨天有事。大晚上还会有一章。

第四十三章 婉儿

    婉儿

    自打徐长安从竹谷回来之后,孔德维和何晨便看不到他的人影。

    他每日早出晚归,也不与任何人搭话,更加不会和两人说一说柴薪桐的消息,即使早间偶尔撞到,也只是带着疲惫的笑容点点头。

    孔德维在知道柴薪桐出事之后便立马写了书信传回了孔家,可二十多天了,却没有一点儿的回应。

    而何晨,比出身差了孔德维不止一点半点,每天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柴薪桐无事。

    徐长安在晚饭前就出去了,他这几日看起来很憔悴,何晨和孔德维都担心他,可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明日便要处斩了,明日她也要嫁人了。”

    徐长安出去之前,看着大门呢喃道,孔德维和何晨站在了他的身旁,他们也知道,可却无能为力。

    世界上多的是无可奈何的事,特别是当面对“权”这个字的时候。

    灰暗的天空中,一丝明亮从层层叠叠的乌云中钻了出来,这是暴雨过后的长安。

    在皇子大婚的前一天,这个夏天的最后一场雨终于是如约而至,驱赶了这炎炎的夏日,即将迈入收获的季节。

    徐长安从渭城出来,也快要一年了。

    一年前,他还是那个在渭城欺负地痞,喜欢听书的少年;一年后,他已经在长安,成为了外人眼中的权贵。

    这雨从早到晚,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到了傍晚终于停了。

    徐长安出了侯府,同时出去的还有一个小婢女。

    ……

    月光打在了积水上,街道如同被洗涤过一般,空气也变得很好闻,一个穿着绿衣的婢女局促不安的站在树林里,不停的环顾四周,偶尔有人经过街道,她便会吓得躲在树后,生怕被人发现。

    仿佛一只受惊了的小猫。

    这小树林中,传出了不少奴隶和奴婢的凄美爱情故事,这类故事在文人墨客的润色之下,往往都会有一个凶恶不通人情世故的主人。

    她突然听到了积水四溅的声音,这树林经过大雨的洗礼,不少地方看着没积水,可一脚下去,一双干净的鞋便要重新一遍了,特别是对于身在布政坊的大人物们来讲。

    小婢女躲在了一棵低矮的小树后,躲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盯着来人,心砰砰的直跳。

    来者有几分苍老,抱着一个匣子,来到了树林中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白雪婉,白雪婉。”来人压低了声音,叫了几声,想确认约的人有没有在这儿。

    小婢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确定这就是通过去忠义侯府送菜的大哥给自己的消息的人,她这才走了出来。

    月光下,她看清楚了这个人的脸,有些惊讶。

    这是一个老人,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人看着绿衣的小婢女,便直接问道:“你是樊九仙从通州带过来的小婢女婉儿,白雪婉么?”

    小婢女点了点头,满眼警惕的看着老人。

    老人微微一笑,其实看模样他便确认了身份,他约这个小婢女出来之前,便早就让画师潜进了忠义侯府,描摹下了这个女孩的模样。

    “老夫姓郭,名敬晖。尚书省的尚书令,当今朝廷没设置宰相,你也可以把老夫看做宰相之一。”

    婉儿她不明白尚书令是什么,可她知道宰相,才要下跪,便被老人弯腰扶住。

    “傻孩子,我表明身份是想让你相信我,不是让你下跪的,老夫有求于你啊!”

    婉儿看着这位老人,郭敬晖淡淡的笑了笑,如同看自己的孙女一般看着这个小婢女。

    “要不是当初老夫的孙女出了意外,恐怕她也和你一般大了。”

    婉儿低着头,面颊有些发烫,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郭敬晖看着她,突然正色道:“我要求你的事,你可想好了?我事先说好,若你答应了老夫,恐有性命之忧,就算是老夫,也未必有机会保下你。”

    婉儿抬起头,看着老人,眼中出现了急切之色。

    “你确定这样能救下柴公子,还能让小姐不嫁给大皇子么?”

    郭敬晖想了想,眼底闪过一丝惭愧,不过小婢女没有发觉,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老夫可以保证。”

    婉儿一咬牙,便直接说道:“那我愿意,可是你要保证小姐能有选择的权利。”

    郭敬晖看着她,越发的惭愧,努力的让自己看着这个能成为自己孙女的年纪的小婢女,有些心虚的再次肯定道:“好!我答应你!”

    婉儿笑了笑,在月光下,穿着绿色衣服的小婢女显得及美。

    郭敬晖想了想,把刚才为了扶起婉儿放到地上的匣子拿了起来,递给了小婢女。

    婉儿有些意外,在郭敬晖的眼神鼓励之下她打开了匣子。

    她看着匣子,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把匣子还给了郭敬晖。

    “是嫌不够么?”看着一小匣子的银票,郭敬晖也有些意外。

    小婢女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我收了您的银两,就像一场买卖一样,婉儿对小姐不需要银两。”

    “你要想好,你若进了宫,生死难料!”

    小婢女宛然一笑。

    “既然生死难料,那我要这些银票有什么用?”

    郭敬晖低着头,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那个来自通州的女子,她身边的一个小婢女都能如此,更何况她人呢?

    难怪圣皇会如此看好那个红衣女子,当年不仅把北方的护龙卫给了她,此番她嫁给大皇子,还直接破例让她暂住凤宁宫。

    这凤宁宫可是当年皇后的住所。

    这个动作,让支持大皇子的“武派”大臣松了一口气,他们也在揣测圣皇的意图,可最终也找不到其它的理由,只能说是圣皇非常的满意这个儿媳,自己成为她的娘家,让这个女孩下嫁给身为皇子的儿子。

    郭敬晖看着小婢女脸上有丝凄然的淡笑,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可最终,还是缓缓的问道:“也好,那你有什么愿望,我尽力帮你完成。”

    绿衣小婢女想了想,看着大雨过后,掩于云层之中的月亮说道:“第一,我希望啊,小姐和柴公子都好好的,柴公子是冤枉的,他那么好,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我想啊,他们在一起好好的。”

    她说着,看向了郭敬晖笑了笑。

    这个老人越发的惭愧,低下了头,点了两下。

    “那第二个呢?”郭敬晖深吸一口气,抬头问道。

    “第二个?”小婢女想了想,接着说道:“第二个便是寻找我的亲生父母吧,我只知道我的祖籍原本是在长安,可不知道为了流落到了通州,自我记得事情起,便被小姐收养了。”

    郭敬晖听到这个要求,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真怕这个小婢女再度提出什么要确保柴薪桐或者樊九仙安全的话,他没底气答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雪婉这名字很美,想必你家当年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出了几个文人墨客。恰好六部都在我的管辖之下,我回去之后,便让户部帮忙查探迁入通州的白氏。”

    绿衣小婢女笑了笑,道了一句“谢谢”。

    “还有么?”

    小婢女摇了摇头。

    “没有了。”

    她看着露出了半边脸的月牙儿,突然又说道:“有!”

    少女低下了头,喏喏的说道:“其实在通州的时候,看着小姐和柴公子每天吵吵闹闹,姐妹们都很羡慕。若是啊,我能活着回来,我也想做一回花轿,当一回新娘。”

    这位位极人臣的老人手突然一抖,眼皮一跳,险些流下泪来。

    是啊,这个年纪少女,本就应该待字闺中,然后风风光光的嫁个如意郎君。

    她根本没有必要去为朝廷上的阴谋诡计牺牲,她们本应该是在水榭亭台间观风赏雨的花儿啊!

    只是,有些事,他也没有办法。若要拔除朝廷的毒瘤,便必须有人牺牲,而已他已经大致判断出来了,大皇子和他身后出主意的人,便是毒瘤。

    至于“武派”的一些朝臣,只是为了一己私欲的一群走狗而已。

    “好!”郭敬晖声音有些哽咽。

    “一定要活着回来,到时候老夫亲自为你做媒,老夫的家就是你的家,要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婉儿看着老人,笑了笑,没有言语。

    ……

    “圣德二十一年八月末,皇子婚,大乱,初显妖人之祸。”

    史书之上,简略的概括了这次大婚,其下还细细的说了徐长安、樊九仙和柴薪桐等人,唯独没有提一个叫做白雪婉的名字,一笔都没有。

    “圣德”是圣皇的年号,二十一年,便是这位圣朝的开创者轩辕圣皇已经在位二十一年了。

    他最爱的人生下的他的儿子要结婚了,他当然高兴。

    城外的樊家庄园原本就是为了囚禁樊於期所用,当然不能住那,为此圣皇还让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暂时住了进去,大皇子接亲要从他母后的宫殿起,随后出了皇城,绕城一周,再进入皇城,接到自己的宫殿。

    他很希望自己的儿子和这位姑娘是两情相悦,他有些害怕婚姻之中掺杂这其余的东西。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自己和他的母亲一样,为了喜欢和爱而在一起。

    再过三个时辰,大皇子便会来接亲,长安各坊市都列好了护卫,可以保证绕城的时候畅通无阻,百姓也可以见证这盛况。

    樊九仙呆在凤宁宫好多天了,她只知道柴薪桐被抓了起来,之后再也没有其它的消息了。

    大皇子说过,只要乖乖的嫁给他,那么他便会保证柴薪桐没事。

    脾气火爆的她变得很乖,很乖,乖到每天只能对着凤宁宫的窗口,看着偶尔飞过的鸟儿发呆。

    算算时辰,再有三个时辰就该来接亲了吧!她和大皇子礼成之后,柴薪桐应该没事吧?这个混蛋,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樊九仙想起那个人,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只要他安全,别说要她嫁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就算要她死,也是可以的。

    “请樊姑娘换上凤冠和霞帔。”樊九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宫女带着一群小太监走了进来,他们的手中捧着凤冠、霞帔、绣花红袍、项圈天官锁、子孙袋、定手金等东西。

    这些都是结婚必备的,皇室的婚礼更加含糊不得。

    曾经她也曾无数次想象过穿上这些东西,那个人挑起红盖头的样子。

    可如今,看见这些东西只是觉得有些心烦和恐惧。

    “樊姑娘。”宫女再度催促道。

    樊九仙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些日子,整个凤宁宫只有太监,太监们守在了门口,宫女没有验明身份都不许入内。

    樊九仙看着这个小宫女,脸上一喜,便以要换喜服,借口把小太监支了出去,留下那个小宫女。

    过了很久,小宫女便出来了,小太监们也不敢查验,毕竟听说这宫女是大皇子的亲信,他们看了一眼屋内的樊姑娘已经换上了衣服,盖上了红盖头便也没多想,就没管这小宫女,小宫女便低着头走了出去。

    ……

    凤鸣阁。

    距离接亲只有两个时辰,他仍在在凤鸣阁,看着那帷幔之后的琴台发愣。

    湛南和湛胥走到了他的身后。

    大皇子叹了一口起,转过身来。

    “皇子真是痴情之人啊!”湛南调笑道。

    大皇子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痴情有什么用,能给我那个位置么?看来父皇真的是对她极好,居然让她住进凤宁宫。”

    湛胥和湛南相视一笑,一切都朝着他们的预期发展。

    “那恭喜皇子了。”

    湛胥想了想,随即问道:“柴薪桐的消息有没有传入樊九仙的耳中,马上要大婚了,别出意外。”

    大皇子看着他们两人,伸手示意他们二人随意坐下。

    “放心吧,我一切都按照胥公子的指示,和掌印的司礼太监打了招呼,她所住的大殿周围,百米之内全是我们自己的人,是一些调教得听话的小太监,他的心腹,就连宫女都不能接近半分。”

    “那便好,圣皇处斩柴薪桐,我怀疑是想逼一逼樊九仙或者夫子庙的人闹一闹。这两方,夫子庙还好,闹了压下去就好,若是樊九仙闹了,看现在的形势,只怕会惹怒圣皇。不过,只要别让她知道,等行了大礼,斩了柴薪桐之后,便什么事都没了。”

    大皇子点了点头,看不出半点喜悦的神色。

    湛胥走到他的身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高兴一点,你的大喜日子。”

    大皇子没有动,任由他整理。

    湛胥整理好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再度问道:“对了,樊姑娘嫁人始终需要两个老妈子陪伴,不然圣皇会怀疑的,我们也帮你安排好了。”

    大皇子有些诧异,便说道:“你不是安排了一个小宫女去陪她了么?”

    湛胥呆在原地,摇了摇头。想了想突然大惊,口中疾呼:“不好,我们快去看看!”

    湛南带着柳伯在皇城外等着,大皇子带着湛胥一路直接到了凤宁宫。

    大皇子并不担心自己的父亲,自己结婚这种事,父皇肯定又去九重高塔内和自己的母亲说话了。

    湛胥的眼皮直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两人到了门口,大皇子平缓了自己的心情,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问道:“樊姑娘,在么?”

    屋内没有应答。

    大皇子看向了守门的小太监。

    “回皇子殿下,我们看到了樊姑娘已经盖上了盖头,换好了衣服。”

    “估计樊姑娘是害羞哩,毕竟要嫁人了,不答话也正常。”小太监再度补充道。

    大皇子和湛胥相视一眼,他们心中的预感越发的强烈,樊九仙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范,不闹出一点事情来,她就不叫樊九仙了。

    她不是那种被命运压了都不敢喘气的人。

    “小宫女在里面么?”湛胥想了想问道。

    小太监立马回道:“那位大人给樊姑娘换上衣服之后便走了。”

    小太监之前听说那小宫女是大皇子的亲信,叫一句“大人”也正常。

    湛胥看了一眼大皇子,大皇子猛地一把推开了门。

    这本来不符合礼数,可事到如今,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大皇子挑开了盖头,一个比樊九仙更加年轻的女子出现在他和湛胥的眼前。

    湛胥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浑身被抽了骨和筋一般,没有一点儿力气。

    他转过身,淡淡的说道:“这人我见过,是樊姑娘贴身的小婢女。早知道,当初我就一并把她带走了!”

    大皇子额头冒出细密的汗。

    千算万算,没想到瞒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朝皇子的婚礼将成为一个笑话。

    湛胥走了出去,坐在了台阶上,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每一步都迈得极其艰难。

    大皇子看了一眼婉儿,这个女孩的眼睛极亮,仿佛里面含着光。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大皇子对视,丝毫不怯。

    大皇子摇了摇头,没有管她,也走了出去,和湛胥并肩坐在了台阶上。

    “要追么?”

    湛胥这一瞬间如同一个老人一般,闭上了眼睛,抿了抿嘴,有几分不甘心。

    可事实摆在了眼前,这婚礼不仅没有为大皇子成为皇储添上筹码,或许还会把他往下拉一步。

    他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追不到了,找人代替吧,只能在她出现在圣皇面前,杀了她。找个人代替,想办法瞒三天,我就能请来一个易容大师,就算是大宗师也不一定能分辨得清。”

    新婚之后,妻子三天不见人,这个难度何等之大,可现在没办法也只能试一试了。

    湛胥回头看了一眼小婢女,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直击要害,要他们万劫不复。

    这长安,能人还是多啊,他之前小觑了!

    “那她怎么办?” 大皇子虽然心情缓缓的平复了下来,可却没了主心骨。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屋内。

    湛胥想了想,眼神有些空洞,有气无力的说道:“杖刑吧,我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此事,多一个人多一分危险。”说着,摆了摆手,闭上了眼。

    大皇子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了屋内。

    看着穿上霞帔,带上凤冠也极美的婉儿,轻声说道:“你都听到了吧?”

    这个女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杖刑而死,就是活活打死。不过,你能给我一点儿时间么?”

    大皇子有些惊讶,惊讶这个丝毫不乱的女孩。

    其实,婉儿的心一直提在了嗓子眼,直到湛胥说出了她的结局,她反而看开了。

    “我第一次穿这礼服,还是皇室的,都说穿上这衣服的女孩最美,我想多看自己几眼。”

    大皇子看着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婉儿坐到了精美的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脸。

    “真美啊!”

    她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胭脂,刚刚小姐走得急,也没化一个好看的妆。

    这皇家的胭脂会不会感觉不一样?她在脸上细细的涂抹着,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今天她真的要嫁给一个如意郎君一般。

    “被打死多难看啊!”婉儿笑着,喃喃自语。

    她从发间拔下了簪子,在红唇间轻轻一抹,带有几分妖艳。

    椅子倒地的声音传来,大皇子叹了一口气。

    从他见到这个女孩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和她的小姐一样,都是个倔强的人。

    大皇子打开了门,只见一袭红衣的女孩倒在了血泊之中,一支簪子插入了胸口,那件红袍更加的鲜艳,胸口的地方开出了一朵花。

    ............................................................................................................................

    ...................求各种

第四十四章 法场无父子!

    法场无父子

    宫里发生的一切徐长安都不知晓,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樊九仙托付给自己的那位绿衣小婢女不见了。

    一大早起来,他便拿出了冕服,仔仔细细的折叠起来,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方大印,看着大印发呆。

    这大印还在是崭新的,一次也没用过,他成为忠义侯之后,没有公务要办,可还是发了一方大印。

    他看着大印笑了笑,有些不舍和怀念。

    徐长安不是贪图权势之人,他不舍的不是大印代表的忠义侯,怀念的也不是这较高的身份。

    这一路走来,时间虽短,可一路所见所闻,却让他心里历经沧桑。

    他以前听书的时候,总觉得“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些夸张了,那时候的他总以为战场大多和说书人口中的一样。

    “血流成河,白骨堆积成山”这些话儿和词虽然都说过,可说出来总感觉空泛,自己亲眼看看,方明白,有些场景根本不是几个词能说完的。

    当然,说书人口中更多的并不是这些。

    “倏地,出来一条大汉,头带纶巾,怒目铜铃,手持一方天画戟,重八十八斤,长三丈三,嘴大如同饕餮,一声大吼,震得敌将一愣。见此情形,这大汉便拍坐下良驹,一眨眼的功夫,便欺身而上,手起戟落,一颗滚烫的人头便落入灰尘中,众军见状士气大增,敌军方寸大乱纷纷丢下兵刃,此城就此告破!”

    说书人一般只会这样说,一座城攻下来,最多死了几个敌将。可当徐长安真正看着一个个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方明白了一件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并非夸张。

    他的脑海中会出现那些人身影,那洒向高空的鲜血,哭喊声,嘶哑的吼叫,通红的双眼。

    打仗的关键从来都是短兵相接的结果,主将死了,只要有人愿意带头冲锋,胜负那便还是一个未知数。

    徐长安可以肯定,若是再满雪山脚,钱老三不舍身救自己和苏青,这件事最终也会落幕;他也可以肯定,若是在南凤,那个女孩不弑父放出自己和姜明,这场战役也同样会胜利;他还明白,若是在越州城外,何老五不拼命,即便自己被俘,这越州城也必破。

    可这些人愿意为了他们牺牲,不是因为他徐长安等人天生贵胄。而是因为,那些人知道,只要这几个小将的位置越高,以后战乱的可能越小。

    万骨所枯的一将功成,不是为的一个结果,而是为将成之后的安稳、和平。

    徐长安接过了那些人的所愿,所以今日他决定放弃这大印的时候,他才会怀念、不舍甚至有些愧疚。

    他徐长安对不起那些希望他能带去太平而殒命的将士啊!

    可人生在世,他徐长安管不了那么多,要潇洒快意,必失去一些东西;对于这朝堂,他看不明白,也不懂,他原本以为战场之上的排兵布阵就算得上智谋的巅峰了,可如今他才发现,这唇枪舌剑的朝堂比起战场更加的残酷。

    残酷的不止结果,还有人心。

    他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了。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把大印放在了冕服之上,随后整整齐齐的放在了包袱里,把这冕服和大印挂在了房梁之上。

    同时,他拿出了一封早就写好的信,放在了信封里,他把昨日让薛潘送过来的银票放在了一个小匣子里,然后把匣子放在了桌子之上。

    徐长安背起长剑,穿着粗布衣服,正如他来长安时一般,两手空空的来长安,他也将两手空空的离开。

    路过大厅,他歪头看了一眼,没有人,便走了进去,把信放在了桌子之上,用茶杯压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心里稍微轻松了些,背起了长剑,走了出去。

    他要去的地方叫做独柳树。

    长安城有三个地方可供斩首,东西两市和城西南隅斜对皇城的一个丁字路口,那里有一棵柳树,所以便给那地取了一个名字:独柳树。

    东西两市主要是面对百姓,人流量较大,震慑百姓;而独柳树则是恰好在皇城外,目的便是震慑百官。

    叛乱,欺君等罪都是于独柳树处斩,为的就是让有小心思的官员们看看!

    而柴薪桐处斩也在此地。

    午时是个好时辰,柴薪桐斩首还有大皇子接亲游城都发生在此刻。

    徐长安出来的时候尚早,才刚到巳时(9-11点),他远远的看到了那棵大柳树,附近有几个草垛,徐长安便把带着的草帽放了下来,盖在了脸上,躺在草垛里睡了起来。

    薛潘拍着胸脯说要出来,也不知道薛正武能不能拦住他。

    ……

    薛潘也早早的便起来了,他左右两侧各挎着一柄刀,一柄是何老五的刀,一柄是他父亲送给他的。

    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咧嘴笑了笑,以前的自己怕事,只是仗势欺人,没想到如今的自己也即将去干一件大事了。

    他走了出去,看到了大厅里正在喝茶的父亲。

    “去哪啊?”薛正武缓缓的开口。

    “出去逛逛!”薛潘有些心虚,嘿嘿一笑道。

    薛正武看着自己儿子失明的左眼,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过来坐一下。”

    薛潘听话的坐在了自己父亲的对面。

    “你说啊,你也没个兄弟姐妹,遇到忠义侯那种人当你兄弟也算是大幸了!”薛正武慢慢的说道,薛潘心里一紧,莫非父亲都知道了?

    薛潘不敢答话,薛正武紧接着说道:“人这一生嘛,怎么过都是过,谨小慎微是过,潇洒快意是过;义薄云天是过,忘恩负义也是过;堂堂正正是过,卑躬屈膝也是过;要过一辈子简单,可要站起来过一辈子难!”

    薛潘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父亲知道了。

    他咬咬牙,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父子两四目相对,最终那解下腰间父亲给他的那柄刀,轻轻的拍在了桌子之上,推向了父亲。

    薛正武眼皮一跳,装作没看见,接着说道:“你啊,自小就调皮,以前的时候,你成天流连于妓院,四处顶着你爹的名头欺负人,那时候我和你娘希望你能变好,变得有情有义,成为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如今啊,你跟着忠义侯出去一趟,渐渐的朝着这个期盼去做了,我和你娘反而舍不得了。”

    薛潘低着头,脸上有些红,有点后悔把父亲送给他的佩刀推回去了。

    薛正武喝着茶,眼睛盯着茶杯,却是对着薛潘继续絮絮叨叨的。

    “对了,记得小时候你喜欢谁来着,拿着大刀的关爷,为人义薄云天,每次我和你娘带你去逛东西市,你总是要画着关爷的面具。那关爷脸上被画得五颜六色的,一张嘴极大,你娘老是不允许你卖,说那东西很吓人。所以,每次你都不喜欢陪你娘去逛东西市,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因为为父我会给你买那面具。”

    薛潘听到这话,鼻子微微一酸,低下了头。

    “是啊,母亲老是要我念书写字,以后考个状元郎,可我调皮,不听私塾先生的话,每天都逃学,还带着一群朋友殴打先生,我好几次看到母亲悄悄的抹眼泪。”

    “你娘不容易啊,有你更不容易。”薛正武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儿子。

    薛潘拿起了茶杯,一饮而尽。

    “以前,我和你娘希望你平安长大,最好的希望是你不依靠家里,谋得个一官半职,以后你爹出去说话也硬气。如今啊,你快要成为圣皇的亲卫军羽林卫的一员了,还是凭自己的本事,我和你娘却高兴不起来。我们啊希望你还是那个成天只会饮酒作乐,跟着谢天南当小弟纨绔子弟。”

    薛潘再度低头,不敢看父亲。

    “凭你爹现在的职位,往后不犯大错误,够你一辈子吃喝玩乐了。”

    薛潘的嘴微微蠕动,低头小声的说道:“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呢,我和你娘,只希望你平安。”

    薛正武说着,把那柄刀推向了薛潘。

    薛潘收起了刀,看向了其中一间侧室,那里面传来了哭泣声。

    他忍住了,右眼眼眶微红,最终一狠心拿起了刀,转头就走。

    薛正武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

    “等等……”

    薛潘不敢转身,他怕忍不住自己会反悔。

    “带上它……”薛正武颤声喊道,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面具。

    他走了上来,每一步都迈得极其艰难,他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

    “带上它,以后呀,过得快意潇洒些,有勇有谋,有情有义这才是我薛正武的好儿子!”

    薛潘接过了面具,不敢多作停留,出了大门,转到了街角,看着手中的关爷面具,泪如雨下。

    薛潘前脚才走,一个妇人从侧室转了出来,泪流满面。

    “老爷,此一去,我们和潘儿再无相见的时候了。”

    薛正武看着自己的夫人,忍住了泪意,笑道:“哭什么哭,你以前不是一直也希望我们的儿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么?”

    “可你是斩那位柴小先生的监斩官啊,难道父子真要法场相见么?”

    薛正武叹了一口气,他不敢告诉自己的儿子这件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徐长安相信自己,告诉了自己计划,让他拦住薛潘,可他还是做不到。

    人这一生,有些时候,活得比死了还难受;有的时候,死的比活着有意义。他薛正武儿子的路,他不会替他做决定。

    “法场无父子,即便我保不下潘儿,去永兴坊拦樊姑娘和大皇子的春望我保得下来。”

    听到这个名字,那妇人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丫头的脾气像你,那么倔,有了身孕也还要去。”

    薛正武哈哈大笑道:“对啊,不然怎么配得上你儿子。”

    “我们两口子即便是死,也要保住老薛家唯一的血脉。”妇人淡淡的说道,薛正武把她揽入了怀里,抚着妇人的头发。

    “别担心,没事的,他们只是去告诉樊姑娘柴小先生的处境,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最多让咱站在了大皇子的对立面,而且陈家的胖小子也去了,我和陈玉农拼死也要保住春望和他家的胖小子。他陈玉农深明大义,让他儿子去;我薛正武岂能落人后,咱的儿子儿媳可不能让那胖小子给比下去咯!”

    薛正武说完,看着天空,眼中露出一丝决然!

    好像前几章有笔误,薛潘是左眼没了,这一卷的前几章写成了左臂,会尽快改过来。

    另外:这独柳树也是古代长安斩首的地方。

第四十五章 纵死犹闻傲骨香(一)

    纵死犹闻傲骨香(一)

    大理寺。

    那位外出公干多日消失不见的大理寺卿罗绍华也突然回来了。

    看着一脸微笑的罗绍华,薛正武也只能回以微笑。

    罗绍华看到薛正武手里的拿着盖有三省长官大印和圣皇玉玺的交接令,心里乐开了花。

    这柴薪桐在大理寺,他们好吃好喝的款待着,不敢为难半分,上头没有命令下来,他们也不敢审问,如同一把利刃一般,稍微处理不好便会引发一场大的血案。

    圣皇的一道谕令下来,他们只能拦住了所有人,即便是贵如晋王和大皇子,也只能把他们拒之门外。

    罗绍华倒是滑头,接到命令便直接消失不见,成天躲着,闭门不出。这可哭了他手下的人,还好他手下的人算得上硬骨头,任凭大皇子如何侮辱,都不开门。大皇子想硬闯,却看到羽林卫早就把大理寺围得水泄不通。

    这种情况下,柴薪桐也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

    每日都好酒好肉的款待着,甚至大理寺的几个狱卒都认真的坐下来和柴薪桐聊天。

    他们越聊,越发现这个小先生腹中的诗书怎么都掏不完,越发的对这小先生敬佩,甚至每日都等着柴薪桐吃好饭之后,还席地而坐,坐在了外面,听着柴薪桐讲各种史籍。

    狱卒们开始以“先生”称呼柴薪桐,柴薪桐虽为罪犯,可看得这么多的人愿意听他说一说那些史籍中蕴含的教训,也乐见其成,大大方方的在大理寺中教起课来。

    当然,这样一来,他的待遇也好了很多,手铐和脚链都是打开的,在牢狱中也可以自由行动。

    许多关在大理寺待审的囚犯也成了他的“学生”,除了“柴薪桐刺杀圣皇案”这二十多天里,其它案件的进展倒是不小。

    这日巳时刚到,柴薪桐看着窗口射进来的阳光,算了算时辰,喃喃自语道:“再过一个时辰,仙儿就要嫁人了。”

    他坐在了地上,看着照映在墙上的阳光发呆。

    今日的饭食比往日来得早很多,小狱卒轻轻的把装有饭食的锦盒放在了地上,不敢惊扰了柴薪桐。

    柴薪桐的事如今这几天也传到了百姓的耳中,当然不会说什么柴薪桐的匕首掉落,传得都是大皇子横刀夺爱,设计柴薪桐。

    这件事越传越烈,到最后大皇子出来辟谣也被百姓的口水给淹没了。

    毕竟人性便是如此,人们更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黑暗的一面,更愿意相信有权的人会欺压普通人。

    因为大多都是处于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所以才会对被欺压的人深感同情。

    这些自然是徐长安的手笔。

    小狱卒听说了这些事,也从一些渠道知道了柴先生“刺杀”圣皇被逮了个正着,证据确凿,可他还是愿意相信柴先生是被人陷害的。

    毕竟那么温和博学的柴先生,怎么都不会做这事的吧?

    远远的,传来了骚乱声和脚步声,他知道是有人来提柴先生了。他们都听说了,柴先生今日要被处斩。

    午时,恰好也是大皇子接亲游城的时候。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着那道挺直的背影坐在了草席之上,旁边放着一个笔架,还有几本书,这个时刻安静而美好,小狱卒有些不忍心打扰。

    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小狱卒想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咬咬牙,低着头。

    穿着朝服的刑部尚书薛正武走了过来,小狱卒吓得低着头,不敢出声,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自己怎么都不会打扰柴先生。

    没想到,这位刑部尚书大人走了进来也一言不发,看着那道背影。

    良久,柴薪桐终于长叹一声。

    “是该上路了么?”

    薛正武看着不紧不慢转过头来的柴薪桐,心中也有几分敬佩。

    一般人得知自己死讯的时候,都会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或者口中大呼冤枉,更有甚者,破罐子破摔,大口的吞咽着最后的午餐,毕竟吃了便是吃了,能不亏一点儿算一点儿。

    偏偏这位小先生,对着自己淡淡一笑了,捋一捋散落在两边的长发,仿佛是寻常早起要去念书一般,根本感受不到对死亡的恐惧。

    柴薪桐转过身来,他看着薛正武,微微向着薛正武鞠了一躬。

    “薛大人是来带我的吧?”

    薛正武点了点头。

    “应当是去独柳树吧,那里能够远眺皇城。”

    薛正武叹了一口气,亲自打开了狱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柴小先生,请吧。”

    柴薪桐没有出门,看着低着头的小狱卒淡淡说道:“记得我说过的道理么?”

    小狱卒双眼有些通红,抬起头来迷茫的看着柴薪桐。

    “别难过,人嘛,总有一死,虽然不能重于泰山,可在这二十多天中认识诸位也算一大幸事,在下讲的那些道理,只要诸位能够传下去百分之一,按照佛家的说法,也算大功德一件了。”

    “人这一生啊,走的时候,只要坦坦荡荡的便好。”

    他微微一笑,走到了门口,朝着薛正武伸出了双手。

    薛正武身边的副官才想给柴薪桐带上镣铐,没想到这位刑部尚书突然怒喝道:“放肆!”

    那副官只能悄悄的把镣铐给收了回去。

    柴薪桐微微一笑,想了想说道:“带上吧,不过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薛正武看着柴薪桐。

    “但说无妨!”

    “你说人这一生啊,你可以犯很多次错,摔倒很多次。可活,却只能活一次,其实只要不是木头,都会有些害怕的,我想走之前,喝一壶好酒。”

    柴薪桐看了看地上的食盒,那旁边也放着一壶酒。

    薛正武突然一脚踢向了那壶酒,顿时洒了一地。

    众人皆惊,只有柴薪桐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大理寺的狱卒和原有囚犯都怒目而视,双眼通红的看着这位突然变了脸的刑部尚书。

    薛正武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

    “小先生送行,岂能喝此劣酒。老夫,陪你喝上一口!”

    说着,轻轻的挥了挥手,立马有人递上了两个坛子。

    “这啊,我都忘记了,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圣皇赐给我的酒,今日,咱尝尝!”

    柴薪桐拿起了酒坛大灌一口,两人同时放下了坛子,柴薪桐用袖子抹了抹嘴,朗声道:“痛快!”说罢,伸出了双手。

    他转头对着牢狱之中的众人说道:“死也当问心无愧,我柴薪桐未曾对不起任何人!”

    薛正武看着他,而那位那这镣铐的副官则看着薛正武,他此刻也不知道该不该给这位小先生带上镣铐了。

    “既然问心无愧,那又何须带上这些东西!”

    柴薪桐也不再坚持,甩了甩长袖,穿着印有“囚”的衣服大步踏出了监牢。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恭送小先生!”那群狱卒和狱友都纷纷喊道。

    柴薪桐顿了顿,眼睛有些微红,轻声呢喃道:“谢谢!”随后,大步走出了大理寺。

    ……

    徐长安正躺着,一张花花绿绿,如同戏子一般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被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

    薛潘扯开了面具,对着徐长安说道:“世子,我来了。”

    徐长安有些吃惊,他不是和薛正武打过招呼了嘛,怎么这薛潘还冒了出来。

    “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弄了两匹好马来。到时候,咱一起把柴小先生抢出来!”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柴薪桐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何必呢?”

    薛潘仅剩的右眼斜着徐长安,突然问道:“咱两算不算兄弟?”

    徐长安点了点头。

    “那你的兄弟是不是我的兄弟?”

    徐长安顿时说不出话来。

    薛潘嘿嘿一笑:“小长安,别怕,刀山火海哥陪你闯一闯。”

    徐长安眼神一变,盯着薛潘。

    这家伙,话音倒是转得挺快,之前还是世子,现在一下变成了小长安。

    薛潘立马拿着面具双手作揖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徐长安看着他这个面具,突然问道:“你多大了,还弄这些玩意儿?”

    薛潘献宝似的把面具往徐长安的眼前一凑。

    “你知不知道这是谁?”

    “关爷。”徐长安淡淡的问道,他小的时候,也极其喜欢这个关爷。

    “错!”薛潘掷地有声。

    “这是义薄云天的关爷,我爹送我的。”

    徐长安突然间懂了,深深的看了一眼薛潘,叹了一口气。

    “薛前辈,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徐长安岂能让你为难!”他在心里暗道,他看了一眼那匹自己牵来的马和薛潘牵来的两匹马,他只想一个人赴险,而薛潘却想和他一同上战场。

    “那马怎么了?”徐长安突然指向了薛潘的身后。

    薛潘转过身去,徐长安用尽力气,一记手刀朝着薛潘的脖颈砍了下去,薛潘双眼一黑,便混了过去。

    徐长安看着掉落在草垛里的那个面具,弯下腰捡了起来。

    “你和你爹都不负这个面具。”说着,轻轻的把面具戴在了薛潘的脸上,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轻笑道:“臭小子,还挺适合的!”

    ....................................................

    “纵死犹闻傲骨香”改编自诗句“纵死犹闻侠骨香”

第四十六章 纵死犹闻傲骨香(二)

    纵死犹闻傲骨香(二)

    独柳树。

    这是一个特别写实的地名,很早的时候,这个地方只有一株柳树,所以叫独柳树。后来战乱爆发,这地方也极少有人来,不知道是人为还是自然原因,这地方长了一簇的柳树,形成了一个柳树林。再往后,便是圣朝建立。圣皇入主皇宫,看向了这个地方,想到了这里无数“叛逆”死在了姬家的屠刀之下,那些所谓的“叛逆”都是和自己一起推翻姬家政权英勇的兄弟姐妹。所以,圣皇便改了地名,叫英魂冢。

    可除了东西市集之外,长安确实还需要一个刑场。能够让百官在皇宫里看得到的,能起到震慑作用的刑场。

    最终,圣皇砍了这一片柳树林,只在英魂冢边缘的地方留下了一株较大的柳树。于是,说旧不旧,说新也不新的刑场独柳树再现世间。

    从皇城看过来,视野开阔,若是遇上比较典型的罪犯,圣皇还会组织一些官员在城墙之上,好好的看看作乱犯上,贪赃枉法的下场。

    但凡能够被圣皇“请”到城墙上的官员,无一不是某一方面有问题的。

    圣皇把他们请了过来,也是为了震慑他们,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今日,被请来的却是闲赋多年的樊於期老将军,圣皇的准亲家。

    圣皇一言不发的站在了城头,而樊於期则是站在了他的右后方。

    “樊兄啊,我们两马上就是亲家了,站那么后做什么?”圣皇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可怎么看,都觉得虚假。

    樊於期低下了头,立马跪拜在圣皇脚边,一如当年为了祈求圣皇给他一条活路的时候。

    他声音有些嘶哑,奇怪的是,在这自己女儿出嫁大喜的日子,居然穿着一件白衣。

    樊於期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恭敬中带着一丝颤抖说道:“草民怎敢和天子并肩而立?”

    只不过,他怎么装那咬得有些重的“草民”二字还是逃不出圣皇的耳朵。

    圣皇背对着他,微微的笑了笑,看向了独柳树。

    ……

    薛正武押着柴薪桐走到了那棵大柳树下。不,准确的说,应该更向是护送。

    柳树下正好是个四四方方的刑场,而监斩官的位置则恰好被柳树投下的阴影遮挡住。

    薛正武看了一眼和自己儿子年岁差不多大的柴薪桐,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拱手说道:“柴小先生,君有命,不得不从,得罪了。”

    大概是因为喝了点酒,所以柴薪桐面颊微红。他摇了摇头道:“君有令,不得不从,何来得罪之说?”

    薛正武看看艳阳,看看沙漏,把柴薪桐留在了刑场中央。

    “距离午时还差一刻,刽子手可准备好了?”

    那副官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柴薪桐,毕竟这个犯人身上可是什么刑具都没有,更何况,听说这个人武考中还打败了姜家的姜敬言。要知道,姜敬言身后的姜家,远古时代,可是出过圣人!

    “发什么愣!问你话!”薛正武冷哼一声,这副官这才回过神来,恭敬的说道:“回大人的话,这刽子手早就找好了,他正在柳树后磨刀呢,差不多应该好了。”

    薛正武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静静的等着时辰的到来。

    不一会儿,一个虬髯大汉单手捧着刀走上了刑场,他穿着红色的褂子,一走动,胸前的胸毛和赘肉便上下晃动。

    他看了相对于他来说比较瘦弱的柴薪桐,没有言语,站在了柴薪桐的身后。

    而周围,也围起了一些人。

    不过他们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不明就里,纷纷对着柴薪桐指指点点,讨论这个看起来面善的年轻人为什么会上了刑场。

    有前些日子看过告示的人也会和他们说明原因。

    “欺君之罪?”

    “不可能啊,这孩子看着就实诚。”

    “没听过一句话么?人不可貌相。”

    周围传来了轻微的骚动,而在人群之外的徐长安从草垛里摸出了一张弓和几支箭,草帽压得很低,站在了树桩前,旁边还拴着一匹骏马。

    ……

    “樊兄,你要不起来看看,看看这个当初大有可为的好少年,也不枉费你为他穿的这一身素缟。”

    樊於期咬咬牙,眼睛有些通红,站了起来。

    他的白发有些凌乱,迷住了眼睛,这个老人一步一步颤巍巍的走向了城墙的边上,看着下方。

    太阳逃出了乌云的牢笼,照在了柴薪桐的脸上,有些烫,还有些刺眼。

    “午时已到!斩首!”

    看到薛正武丢出了令牌,城头之上的樊於期松了一口气。

    柴薪桐闭上了眼睛,可那血溅三尺的场景却没有出现。

    柴薪桐缓缓睁开了眼,迷茫的看了一眼薛正武和身后的刽子手。

    刽子手看看薛正武,便皱起了眉。

    刽子手,是个不吉利的行业,不仅需要力气大,身体壮硕,还需要有勇气。

    一般来说,刽子手也是最孤独的职业,他们皆是鳏寡孤独之辈,身边没一个亲人,若是儿孙满堂,家有娇妻,谁又愿意来干这行当呢?

    他并不畏惧薛正武,更不在乎什么官威。

    “大人,你不让他下跪,俺咱斩?”说着,便要作势把那柄染尽头颅血的大刀一丢。

    薛正武看向柴薪桐,柴薪桐微微摇了摇头。

    “跪者,皆因是犯了错。我柴某人,只跪父母君王,授业恩师。其余谁能让我跪?我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坦坦荡荡。只是此番受人陷害,落魄至此。结果如此我柴某人也认了。只是我柴薪桐,自认无错,为何要跪!”

    柴薪桐说着,看向了皇城之上那道金色和白色的身影。

    薛正武也看了那里一眼,见并没有什么指示,他有些紧张的心也松了下来,他真怕刚才一个带着关爷面具,提着刀骑着马的好汉冲了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厉声朝着副官道:“在午时三刻之前,给我垫一个高台出来!让刽子手站上去斩!”

    ……

    城墙之上,圣皇看着这一幕,眼神一凝,随即微微一笑。

    “好一个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本皇有心想护一护你,可奈何本皇也没证据啊!”

    随即眼睛眯了起来,拍了樊於期的肩头一下。

    “樊兄,你说这柴薪桐是不是有点傻,用这么笨的方法来行刺本皇。”

    樊於期身子一抖,只能说道:“也许他对圣皇恨之入骨呢?”

    圣皇摇了摇头,哈哈大笑道:“他为什么恨本皇,难道本皇也拿了他的兵权不成?”

    此言一出,樊於期浑身颤抖,额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话音刚落,一道身形落在了城墙之上。

    虽然长安禁飞,可实力达到一定的地步时,规则也会随着改变。

    小夫子挎着戒尺,瞥了一眼樊於期,随后看着圣皇。

    “我想请你喝喝茶!”

    圣皇看了一眼独柳树的方向,不少士兵正在用木块搭建高台,而那穿着囚衣的小先生则安然的站在原地。

    圣皇摇了摇头道:“我一直以为你会和我有默契的,没想到,最后时刻,你还是来了。”

    小夫子盯着圣皇,没有说话。

    圣皇笑了,大袖一挥吩咐道:“董将军,照顾好樊老!”

    说罢,便化作一道长虹,朝着乾龙殿而去。小夫子瞥了樊於期一眼,樊於期如坠冰窖,也化作一道长虹,随之不见。

    乾龙殿中,圣皇看着小夫子。

    “看来你已经安排好了人,准备去救柴薪桐了。”

    小夫子摇了摇头。

    “不然我想象不出你这么做的理由,柴薪桐死了,幕后的人肯定会忍不住跳出来,到时候他一个欺君之罪本皇随随便便就能想个法子帮他平反,甚至还可以封他为一个义士。你夫子庙声势大涨,我也拔出了一个毒瘤,咱们双赢的局面,为何不要?”

    小夫子淡淡说道:“我夫子庙堂堂正正,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我夫子庙只是想给天下读书人一片朗朗乾坤,并不需要用这些手段。”

    圣皇看了他一眼,嘲讽道:“所以派人劫法场?”

    小夫子再度摇了摇头。

    圣皇愣在原地,他知道小夫子不会撒谎,他说没有安排,那便不会安排。

    他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从前往后把这事捋一遍。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只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徐家的小子!”

    “可你觉得凭徐长安,就能弄清楚这件事么?他抬着一张嘴,四处游说,没有证据没用的。即便他们走出了独柳树,他和徐长安也走不出长安城,到时候我看你夫子庙如何和我交待!”圣皇大袖一挥,语气极重。

    小夫子微微一笑道:“你又错了,第一,我夫子庙不用向任何人交待;第二,这是柴薪桐和徐长安的选择,我觉得徐长安说得对,不管情况再怎么坏,都要试一试,或许就有转机呢?”

    后半句圣皇自动的忽略了,他盯着小夫子,突然冷声问道:“他要回来了?”

    小夫子点了点头。

    ……

    午时三刻,薛正武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怦怦直跳,他不知道待会该怎么办,是该下令直接射杀呢?还是想尽办法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三刻钟,是他这一辈子最难熬的三刻。

    他咬咬嘴唇,要他下令杀自己儿子,他做不到。

    可食君之禄,且柴薪桐一案人证物证俱在,身为刑部尚书,他没有一点儿说服自己放过他们一马的理由。

    他只能看一眼那站在高台上的刽子手,然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丢出了令牌。

    “斩!”

    “叮当”一声,大刀落地。

    那些准备好白馒头准备蘸血治疗哮喘的愚昧百姓们也被这变故惊了一下,他们自然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纷纷四散而逃。

    一匹马踱着步子走了过来,马背上的人穿着粗布衣服,扛着火红色的大剑看向了睁开眼的柴薪桐。

    马蹄声哒哒,柴薪桐看着徐长安,眼中有一抹欣喜,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来了!”

    徐长安笑了,点了点头:“对,我来了。”

    薛正武歪着头看着一下,没有发现带着关爷面具的刀客,松了一口气,面色复杂的看向了徐长安。

    ……

    与此同时,永宁坊一片热闹。

    百姓们夹道欢迎,路边立着穿着盔甲,举着长戈的士兵,女孩子们都羡慕看着车辕之上的大轿,她们都知道,里面坐着一个女孩,一个即将要嫁给大皇子的女孩。

    大皇子骑着骏马,一身红衣也掩盖不了他的威武和俊朗。

    他偶尔转过头对百姓们点头示意,却小心翼翼的扫视着两旁。

    “喵呜~”

    一声猫叫传来,整条街道突然寂静无声,人们都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只见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白色的小猫,所有的马匹浑身颤抖的跪在了地上!

第四十七章 纵死犹闻傲骨香(三)

    纵死犹闻傲骨香(三)

    马儿被惊,甚至几匹马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四只蹄子不停的颤抖,翻着白眼。

    百姓们都惊恐的看着这一幕,顿时慌乱起来。

    人最怕的不是多么无敌的对手,而是未知的恐惧。

    围观的少女们也来不及再羡慕那顶宽大奢华的舆轿里的姑娘,少年们也来不及瞻仰大皇子的风采,在不明就里的骚乱中,纷纷抱头鼠窜。

    不过混乱很快就平息下来了,大皇子穿着新郎服,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柄长枪,拔掉了枪头,不停的用长棍扶住那些快要跌倒的人。

    在士兵们的安抚下,骚乱终于平息,还好没有任何人员的伤亡。

    大皇子自然看到了小白,也认出了它。

    在通州的时候,他便知道小白有白虎血脉,他本想趁此机会抓住这只小白猫,可惜的是,他才想出手,便被人群遮挡住了视线。

    当骚乱平息的时候,永宁坊的大街上多了一群人。

    他们低着头,跪在了街道上。

    为首的是腹部微微隆起的一个女人,很明显她已有身孕。

    大皇子看到这个情形,不用想便都知道这是徐长安的手笔,他的眼中先是出现了怒意,可看到这个有些面熟的女人,再看看她的腹部,转头看了一眼周围有些惊讶的百姓,便也只能硬生生的转怒为惊讶。

    他可是知道那个道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更何况如今他还没上皇储这艘大船,更加得注意。

    若是还在南方,他便直接挥鞭跃马踏过了,可这是在长安,还有着无数的百姓。

    他只能收起了自己的脾气,转怒为笑,装作和善的样子问道:“不知道诸位有什么难处,今日是在下的大喜之日,若是诸位有什么难处,尽管去京兆尹处,当着这长安百姓的面,我轩辕炽承诺,若三日之内这京兆尹不给你们解决,可去皇城门口击鼓,只要你们占了一个“理”字,不管是何难处,有何冤屈,我轩辕炽必定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

    大皇子这番话,说得陈恳,且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让人觉得无比的舒服,话音刚落,便响起了掌声。

    穿着破布衣服,跪在春望身后的陈天华撇了撇嘴。

    “这大皇子可真会演戏!”

    春望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回道:“草民十几人并没有什么冤屈,只是当初樊姑娘倾尽家财帮助过我们,今日听闻她能够嫁得人中之龙,心里十分欢喜。而且啊,贱妇和自己的孩儿能够保住一命,全靠樊菩萨,我们平日里见不到她,只能出此下策来亲自为樊菩萨贺喜。”

    大皇子沉默,眼睛眯了起来,他自然知道这些都是胡扯,可一个孕妇跪在了街道上,作为要角逐皇储之位的他,必然只能够温和相待。

    这个有些面熟,穿着粗布衣服,脸上脏兮兮的孕妇故事又编得极好,若是樊九仙尚在,那他都会让樊九仙出来安抚一番,还能给百姓留下一个好名声。可如今,舆轿里早已换了一个姑娘,大皇子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心里有些狐疑。不停的猜测这个女人是谁派来的,之前他还会怀疑这是徐长安的手笔,可当这群人说要见樊九仙的时候,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徐长安不可能知道樊九仙的事,那个小婢女也被处理了,除了他、湛南湛胥两兄弟和几个小太监之外,没人知道樊九仙已经逃婚了。

    可这些人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给他使了绊子。

    他看向了身后,护卫中有一个瘦弱的年轻人,那是湛南。

    湛南负责跟着他,保证大皇子一路畅通,随机应变。而湛胥则是去了独柳树,化作一个围观百姓,他们要亲眼看着柴薪桐被斩,接亲游街结束方能放下心来。

    只要游街结束,等回到皇宫,便只能看圣皇脸色了。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皇子妃逃婚,只要圣皇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算过去了。说句实话,皇子妃是不是真正的樊九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都知道他轩辕炽娶了樊九仙就行。

    可如今,有人要见“樊九仙”,他如何能在这个关口出问题。

    扮做卫兵的湛南脸色阴沉,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大皇子朝湛南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太监都是心腹,司礼太监更是不可能背叛他,毕竟司礼太监在后宫对宫女做的那些龌龊事他都知道,所以太监们绝对不敢背叛他。

    那排除了太监们,便就只有湛南湛胥这两兄弟了。

    大皇子冷哼一声,这才变作笑脸对着春望说道:“可大喜当前,不可抛头露面啊!我身为皇子,个人气运是小,可若因为这事,引来不详,事关皇室,你我都担待不起啊!父皇曾教导过我,百姓之事方为大事,可若因为诸位,给皇室和天下百姓带来更大的困难,诸位于心何忍啊!”

    大皇子实在被逼得没招了,对湛南又有防备之心,所以便只能扯出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不详”、“气运”之类的东西来。

    还好百姓们都信这一套,每逢初一十五,上了年纪的百姓都会吃斋上香,不管信的是佛,还是道,他们总相信上天会垂怜信徒。

    春望咬了咬牙,大皇子把难题还给了她。陈天华低着头,拉了拉春望的衣角,徐长安嘱咐过他们,事不可为便退,如今他们若要强行见樊九仙,别说百姓不会支持,就连大皇子都有足够的理由驱逐他们。

    正在此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只要一老一少两个人穿着黑色的星辰袍站在了他们身后。

    陈天华看到了那个小孩,便给春望使了一个眼色,众人让出了一条道,让这一老一少走上前来。

    来者,自然就是袁天和袁星辰。

    袁星辰穿着黑衣星辰袍,表情严肃,右手端着一支朱砂笔,而左手则抬着一方砚台,砚台中一片鲜红,盛着上好的朱砂。

    “见过大皇子。”钦天监袁天穿着星辰袍,在一些重大的日子可代表天地,就是见到圣皇都不需要行跪拜礼。

    袁天朝着大皇子微微鞠躬。

    大皇子心怦怦直跳,毕竟陷害柴薪桐便是利用这位钦天监的监正。

    “不知道袁仙师有何指教?”

    袁天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带着一丝歉意对大皇子说道:“下官年纪大了,老是忘记了一些事,还望大皇子恕罪!”

    大皇子微微一愣。

    “何罪之有?”

    “原本按照规定和习俗,接亲之前需由我钦天监为未来的皇子妃点上眉间朱砂,这才代表上天对这段婚姻的祝福。下官今日居然把这件要事给忘了,还好午时三刻将至,这个时辰也是一天之中难得的吉时之一,此时补上也不算晚。”

    大皇子听到这话,愣在了原地。

    他之前以抛头露面不吉利为借口堵住了春望等人的嘴,可此时袁天却说要画眉间朱砂放能得到上天祝福,这不是打了他的脸么?他感觉自己的脸微疼。

    钦天监专为皇室观天时,卜吉凶。他们都这么说了,大皇子没了拒绝的理由。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的难看,手心中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大皇子跳下了马,低声对袁天说道:“袁仙师,此时大庭广众之下,本皇子未来的皇子妃出来抛头露面始终不好。”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心,有些粘稠。

    “皇子殿下不必多虑,下官也有下官难处,星辰乃是童男,又是我袁家的子嗣,只需要让星辰进去为未来皇子妃补上就行。”

    大皇子看了一眼稚嫩的袁星辰,终于缓慢的点了点头。

    “你们需要带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吧,或者可以让星辰代为转达。”

    春望在世子府见过几次袁星辰,当初沈浪如同一只跟屁虫一般跟在了他的身后。她思索了下,只能赌一赌了。

    “请小先师告诉樊姑娘,让她不用担心我们,祝福她万事顺意,白头偕老。”

    袁星辰淡淡一笑,稚嫩而又洪亮的声音响起。

    “好,多谢你们的祝福。”

    袁星辰说完之后,腰板挺直,左手稳稳的端着砚台,迈开步子,大大方方的一步步迈向了宽大奢华的舆轿。

    十几息过去了,大皇子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袁星辰面无表情的走了下来,朝着大皇子鞠躬道:“祝殿下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大皇子听到这话,终于放下了心,露出了笑容。

    春望等人散在了人群中,袁天带着袁星辰也准备离开,这对于大喜之日的大皇子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游城又开始了。

    只不过,袁星辰离开之前,朝着春望看了一眼,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

    独柳树。

    徐长安提着长剑,跳上了高台,一剑朝着刽子手打去,把刽子手拍晕了。

    薛正武看着徐长安没有言语,他身旁的副官也没有说话。

    徐长安忠义候的爵位还在,而且他也没说要劫狱,只是形式不太好而已。

    “徐长安,你欲何为?”薛正武心里感激这忠义侯,可身份在这放着,他不得不沉声吼道!

    徐长安跳了下去,拍了拍柴薪桐的肩头说道:“看不出来么?我是来救人的!”

    此时副官听到这句话,就算对徐长安动手,以后也有个理由,他看到薛正武点了点头,便立马扯长了喉咙喊道:“忠义侯劫法场,不良人何在!”

    顿时,从柳树后冒出了数十人,皆是穿着锦衣,拿着短刀的不良人。

    柴薪桐长长的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走吧!”

    徐长安一愣,看着周围把自己和柴薪桐围起来的不良人,再看看柴薪桐,眼神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你……你刚说什么?”徐长安往后退了半步。

    柴薪桐深吸一口气。

    “我说,我不会跟你走的!”柴薪桐一字一顿的说道。

    徐长安看着他,仍是不敢相信。

    自己放弃荣华富贵,甚至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来救他,他让自己走?徐长安有些失望,但还是咬了咬牙说道:“要死,一起死!”

    薛正武扬起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那些不良人也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只是看向场中被围住的两人的眼神中充满了谨慎。

    “我若是走了,别人怎么看我柴薪桐?别人怎么看夫子庙?畏罪潜逃么,身为读书人,我不能做一个坏的表率,我们做人念书讲究堂堂正正,无愧于心。我柴薪桐,无愧于圣朝,为什么要逃。只是辜负了兄弟你的一番好意,若你真的想帮我,就待我死后,帮我查明真相,还我一个公道!”柴薪桐说完,拍了拍徐长安的肩膀,随后仰起了头,闭上了双眼。

    薛正武看到这一幕,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顿在半空中的手挥了挥,十几名不良人收起了刀,不过还是死死的围着两人。

    徐长安扫视了一圈,眼睛有些通红,周围一些胆大的百姓慢慢的聚了起来。

    徐长安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把火红色的长剑架在了柴薪桐的脖子上。

    “你死在他们手上,是算冤,你倒是一身傲骨无愧于你读的书。可你问过老子了么,老子同意了么?今天老子把话丢在这儿,你走也得走,不走老子就剁了你!”

第四十八章 凝神剑出鞘

    凝神剑出鞘

    少年的剑架在了他好好朋友的脖子上。

    举着红色大剑的布衣少年看着面前穿着白色囚衣的朋友,眼中逐渐出现了失望之色。

    徐长安当着刑部尚书、众多官兵和不良人的面,猛地一拽柴薪桐的衣角。那位来自通州的小先生闭上了眼睛,岿然不动。

    薛正武看了一眼徐长安,眼中有敬佩,还有一丝的心疼。

    徐长安不敢相信,往后退了一步。

    他手中火红色的长剑险些握不稳掉落在地上,他双眼通红,眼中隐隐有泪花,再度往后退了退。

    这位带着满腔热血前来的少年,失望的看着通州来的小夫子。

    一位年轻的少年人,穿着寻常官兵的服饰,他从外地而来,经过叔父的介绍,才进刑部没多久,也不认识传说中的忠义侯,看着周围的人都没了动作,想着叔父嘱咐自己要好好表现,别给他丢脸。便鼓起了勇气,猛地拔出制式长刀,徐长安毕竟通窍巅峰,且随时能进入汇溪的修行者,微微一侧身,可他的左臂上还是多了一道口子。

    徐长安没有管流血的左臂,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有些怯懦的少年。

    薛正武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少年,少年几乎刀都拿不稳,差点掉在了地上。

    正在此时,一个微瘦的人从独柳树后饶了出来。

    他直接走到了薛正武的身边,俯身小声的问道:“要不要拿下他?”

    薛正武看了一眼罗绍华,这个向来想四处逢源的人,今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薛正武冷笑一声,声音传了出去。

    “忠义侯前来送故友最后一程,难道不行么?我刑部奉圣皇之命监斩犯人,难道还要听你大理寺的?”

    薛正武乃是刑部尚书,不管是官位还是品级都要比罗绍华高。

    “下官不敢!”罗绍华见得薛正武突然变脸,便立马下跪。

    薛正武没有理会他,看了一眼场中的徐长安。

    徐长安任由那鲜血往下流,眼眶微红,隐有泪光。

    他歪着头看着柴薪桐,神色复杂。失望、不甘、难以相信各种情绪在他的脸上表露无遗,这种种情绪,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洪流不停的冲刷着他的内心。

    太阳正辣,不知道是汗珠还是失望的泪珠落到了地上,徐长安的脸也感觉有些辣。

    “你要你的仁义,你要你的风骨,你要你的傲气。可你想过我们为了你做了什么么!”

    徐长安情绪有些激动,指着柴薪桐怒吼道。

    “我费尽了所有的心思,我不想看着我最好的兄弟被处斩,而他最喜爱的女子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徐长安右手提着剑,受伤的左臂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声音中隐隐带有哭腔。

    “你知道他们为你做了什么吗?你不知道!”徐长安指着无动于衷的柴薪桐。

    “为了让你的姑娘知道你的处境,大着肚子的人要去拦着游行的舆轿;多少人为了你这点破事,不惜放弃自己的家庭,不惜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柴薪桐你他妈的就是这样对他们的!”

    柴薪桐内心触动,眼眶微红,抿了抿嘴,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转过头去,迎向了皇宫。

    “噗通”一声,之前扬言不愧天地,不愧君王的柴薪桐面对着长安的皇城跪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我柴某咎由自取。”他睁开了眼睛,不敢去看徐长安,他看着那皇城说道:“薛尚书,行刑吧!”

    薛正武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柴薪桐的意思,只要他死了,那些罪都可以不是罪。在他的想象中,徐长安仍然可以回去做他的忠义侯,而其它人,也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变化。

    就当他柴薪桐没来过长安,或者没这个人吧!

    薛正武微微摇了摇头,有时候他稀罕极了这些读书人,他们可以为了一件事不顾一切的直谏,甚至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例如那位一头撞在谏国柱上的陆子昂;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这些读书人是傻子,若是有人愿意放弃一切来刑场上救他,他一万个、一百万个愿意跟着那人走。 可现在柴薪桐,在他看来就是傻子,他叹了一口气,开始为徐长安感到了不值。

    在这段时间里,一个刽子手被急忙从西市赶了过来,刀也磨好了。

    薛正武叹了一口气,有心维护徐长安,沉声说道:“忠义侯,时辰已到,探友完毕,请勿再阻拦。”

    说着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了一眼呆在原地的徐长安,随后朝着新来的刽子手点了点头。

    刽子手得到了示意,走到了面向皇城而跪的柴薪桐面前。

    一直呆在原地的徐长安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一脚踹翻了那新来的刽子手。

    刽子手看得情况有变,便直接倒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装晕。

    徐长安看着柴薪桐,提起了他胸口的衣服。

    “你他娘的,你可以不想活,可老子要给老子的兄弟们做个交待,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

    “你就是死,老子也不允许你死在刑场上。”

    徐长安的声音有些嘶哑,提着他的衣服一摔,把柴薪桐摔在地上。

    柴薪桐低着头,继续面朝皇城跪着。

    徐长安冷哼一声:“废物!”

    薛正武看着双眼通红的徐长安,闭上了眼,朝着那群汇溪境的不良人挥了挥手。

    罗绍华看到薛正武这个动作,也松了一口气,拿了人家好处,自然不希望徐长安回去以后能继续做他的忠义候。

    十余个汇溪境围住了徐长安。

    少年看了一眼血液逐渐凝固的左臂,右手缓缓举起长剑,与胸平齐。

    红色的长剑之上不断的有亮红色的光芒闪过。

    徐长安看着那十余汇溪境,缓缓说道:“一起上吧。”

    话音刚落,他以通窍巅峰之境把长剑高高抛起,当长剑落到身前的时候,双手捏了一个剑诀。

    “万剑诀!”

    只见身前有了六道火红色的剑影,似乎每一柄都是真的。

    徐长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怒视着对面站成一排的不良人。

    双手捏的剑诀往前一次,只见那六柄火红色的剑影同时激射而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正中的一人刺去。

    所有的不良人都不是善茬,他们都是从大狱里被招安的。那不良人自恃自己是中境汇溪高手,冷笑一声,看准了方向,手持短刀往前一劈。

    在他的想象中,这位忠义侯的长剑应该“叮铃”一声落到地上。

    可事实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当他接触到第一道剑影的时候,便自知不妙,他的制式短刀折中而断,六道剑影先后打在了他的胸口之上,这不良人如同断线风筝一般落到了薛正武的身旁,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了罗绍华的脸上。

    而焚则插在了他的身旁,不停的颤抖。

    徐长安冷眼瞧着面面相觑的数十名不良人,他手一挥,那插着之前那名不良人身侧的焚便腾空而起,回到了他的手中。

    “还想一个一个的来么?一群垃圾!”

    徐长安斜着眼,看着对面的不良人说道。

    那群不良人以前都是名声在外的匪类,只有他们侮辱别人,哪由得别人侮辱他们。

    若是寻常的人,他们之中便早有人站了出来。

    可对面是徐长安,传闻师从蜀山,各大门派和圣朝供奉的功法比他们这些人的功法不知道强了几倍。而且从刚才徐长安的表现来看,他虽然是通窍巅峰,可攻击力却达到了上境汇溪的地步。

    他们不是傻子,大家都是以作奸犯科成名的人,自然也不蠢。

    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一起上!”

    话音刚落,数十名汇溪境的不良人同时出刀,高高跃起朝着徐长安斩去。

    他们自然不会再留手,徐长安侮辱他们就罢了,更重要的是,之前的徐长安没说要劫法场,他们毕竟是圣朝的官,有所顾忌。可现在的徐长安,明确的说了,要带走柴薪桐,就是他是皇子,也说不通。所以,此番十余位不良人没有留手。

    制式的短刀上闪耀着各色光芒,十余人从不同方向朝着徐长安攻去。

    徐长安冷笑一声,当人影把徐长安淹没的时候,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如雷贯耳!

    “奔雷!”

    一道巨大的红色剑芒横扫而出,那十余人如同小孩洒的石子一般,先后砸在了高台上,有几个还把才建好的高台砸了一个洞。

    薛正武面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

    若是之前,他可以想办法帮徐长安开脱;可如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了手,这就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徐长安看着这十余人,丝毫不放在眼里。他修行的都是各大门派的功法,且他早就可以突破至汇溪境,而他在通窍境力求达到完美。

    通窍进汇溪又有三种不同的说法。

    以窥渠之姿入汇溪,最高不过游野(小宗师);以入溪之姿进汇溪,可窥破海(宗师);以天河之姿入汇溪,未来可期。

    这个划分虽然未必百分百准确,可大多数以窥渠之姿入汇溪的,都止步于小宗师;当然,也有以入溪之姿进汇溪,成就大宗师的;可在近数百年的历史中,天河之姿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剑山老人。天赋高如瘸子、裴长空,或者强如圣皇、小夫子等人,传言都是以半步天河之姿进入汇溪境。

    通窍是最基础的境界,也是相当重要的境界。

    徐长安经过多次生死的洗礼,还有那丝龙血的加持,早就达到了半步天河之姿,可他总感觉缺了一点什么,所以一直压制着自己的境界。

    他一个半步天河之姿的人对上一群入溪之姿的汇溪,绰绰有余。

    传言当年瘸子能够以通窍战宗门的下境小宗师,剑山老人更是恐怖,以通窍巅峰在下境宗师手下逃得一命。

    徐长安冷眼瞧着站起来的不良人。

    那群不良人们相互看了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

    其实三四人突然出手攻击,攻击才被徐长安挡下便立马后撤,其余人紧接着跟上。

    徐长安心中一凛,他有些低估这群人了。

    若是一起上,徐长安有自信把他们全部解决,可他们分批次骚扰找机会。长时间下来,徐长安必然会力竭露出破绽。

    果然,半个时辰过去了,徐长安逐渐力竭。

    那群人分批次的攻击徐长安,一击出手,不敢中不中都立马退回来。

    徐长安若针对一人,那人便直接闪躲。

    长时间的拉扯之下,徐长安的身上多了不少的血痕。

    他气喘吁吁的杵着长剑,半跪在地上,心跳得极慢,那流至指尖的鲜血也缓缓的落到了地上。心跳的频率在他的耳边响起,似乎和指尖血液落下的频率一致。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徐长安快要撑不住了。

    薛正武叹了一口气,正要吩咐众人生擒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师父,你即便不顾徐小侯爷,你也应该想想其它人!”

    自徐长安一人对上十余人的时候,柴薪桐就险些忍不住了。

    但他只能告诉自己,徐长安一定会没事的;他的自傲和年幼时念的那些书也再提醒着他,宁愿死得不明不白,也不能活得不明不白。他的内心十分纠结,不敢去看徐长安,手指嵌入了手心,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手心抓出了血。

    “你以为你死了就有风骨么?你只是个懦夫!不敢自己去寻找真相!”

    “未来师娘为了你跑了出来,你的兄弟为了你濒临死亡。他们都放弃了荣华富贵,难道你还放不下所谓的一文不值的风骨吗!”

    “你有没有胆子看一眼小侯爷!”

    “小侯爷快要撑不住了,未来师娘也在被人追杀,若你是个男人,你就站起来,柴薪桐!”

    一句句话直刺柴薪桐的心窝。

    当那道声音响起的时候,那些守卫便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可那道有些稚嫩的声音混在了有些混乱的人群中,根本找不到。

    那群守卫只是在人群中捡到了一个包裹。

    徐长安又挡住了几波攻击,他已经由攻转为了守。

    一滴鲜血黏在了他的眼帘上,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

    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他似乎是看到了幻象。

    他似乎看到一直跪着穿着白色囚衣的那个人站了起来,他似乎听到了那个人说道:“若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了,我要这风骨何用,我何德何能再去和别人讲讲道理!”

    “读书是为了和没武力的混蛋讲道理,而学剑则是为了和那些有武力的混蛋讲道理!”

    柴薪桐站了起来,伸出了手,凭空一握,一柄青绿色的小剑突然从刚刚那护卫捡到的包袱中飞出,发出阵阵清鸣。

    那绿色的竹剑犹如一尾重回大海的青色小蛟,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落到了柴薪桐的手中。

    柴薪桐走到了徐长安的身旁,扶住了喘着粗气的徐长安,用衣服帮他擦了擦从额头和发梢落下来的鲜血。

    徐长安终于笑了,从口中啐出了一口血,露出了满是血迹的牙。

    “你这王八蛋,老子还以为你真要看着老子死呢!”

    徐长安虽然笑得很难看,可看得出来,笑得很开心。

第四十九章 赤血染白衣(一)

    赤血染白衣(一)

    柴薪桐轻轻的抱了抱徐长安,帮徐长安捋了捋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喉咙似乎被东西给堵住了一般,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对……对不起。”

    徐长安很累,累得似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眼中隐隐有泪光,朝着柴薪桐点了点头。

    “剩下的交给我吧,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柴薪桐穿着白色的囚衣,透过围住他的不良人,和薛正武的眼神碰撞在了一起。

    柴薪桐低下了头,有些感激,还有一丝歉意。

    薛正武身旁的罗绍华脸上愁眉不展,心里却是暗喜,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一个细节。

    “这两人有些棘手,要不?别留手了,若是放跑了,那你我罪过可就大了。”罗绍华眼睛珠子一转,小心翼翼的说道。

    薛正武自然知道罗绍华打的什么主意,他不过是条听话且不敢亲自咬人的狗,他的主人见不得在刑场上的两位少年,可他自己也没那个胆子动手,便一直撺掇薛正武。

    薛正武怔怔的盯着罗绍华的脸,罗绍华的目光下意识的闪躲。

    “若是罗大人不放心,可以调你大理寺的人来。放心,若你击杀了这两人,我半点功劳不要,还会在圣皇面前说多亏了你才能击杀这两个逃犯,要不然,后果难料!”

    “逃犯”两字他咬得极重,冷笑了一声。罗绍华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言语。

    徐长安和柴薪桐两人相互为对方的后盾,迎向了那群不良人。

    柴薪桐手提竹剑,青翠色的剑尖上有血珠滴落。

    有了柴薪桐的帮助,这十余位汇溪境完全不是对手。

    长安的百姓好奇心很严重,虽然此时刑场上已经拳拳到肉,剑剑见血,可却没有见势不对就躲的意思,他们相信长安,相信圣朝的实力。只是往后退了十余丈,把圈子扩了扩。

    徐长安虽然没有受多严重的内伤,可他境界就在那放着,这些小小的皮外伤也不断的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的额头有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喘着粗气,如同一只跑累了的老头。

    “如果就这些人的话,你趴在我背上,我们先逃出这个包围圈。”

    徐长安平缓了一下气息,背靠着柴薪桐的背,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说个狗屁,我需要你背?”

    随即收起了微笑,小声的朝着说道:“待会注意配合我,我说撤,我们便一起朝着人群中跑去,他们不敢伤害百姓的。”

    ……

    独柳树的混乱,樊於期全都看在了眼里。

    若是柴薪桐死了,之后怎么都好解释,可若是柴薪桐逃出生天,难免会出现各种意外。更让他有些不安的是,大皇子居然没有派人来掺和这里的事。大皇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他不来,只是说明他也被事情缠住了。

    当大皇子回到皇宫的时候,便有斥候来报。

    他得到一个消息,一个寻常人看来不是很重要的消息。

    “袁天之孙袁星辰欲拜柴薪桐为师。”

    之前他看柴薪桐想借助袁天接近圣皇,便也没多想,加上第一时间袁天也没出来说看到小太监换了祭天祝文的事情,他便以为袁天不想掺和,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观察到。

    可他却忽略了一个事实。

    观星需要极好的目力,而且每代钦天监监正最终至少都是下境宗师,柴薪桐因为紧张等原因,没有察觉祝词被换正常,可他袁天这种场合见得多了,怎么会没发觉。

    大皇子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袁星辰虽然没有见过樊九仙,可难保柴薪桐会和他说他未来师娘长什么样,甚至画出来也很有可能。

    那么说来,他们一定发现了新娘已经换了一个人,此时不说,是想在一个关键的时候捅出来。

    若是他和圣皇去说,并且让真正的樊九仙消失,圣皇也许便会默许了,只要他们说这人是樊九仙,那么她便是樊九仙。只要他的地位巩固了,和樊於期的互利互惠还在继续,那么樊於期也不会戳破这个谎言。

    可现在,这袁家成了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刃,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他想了想,唯一的办法,便是杀了樊九仙,然后到父皇面前认错,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父皇一定会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只要圣皇支持他,樊於期承认那女孩是他的女儿,便没有人会怀疑,即便怀疑了,也无济于事。

    大皇子想了想,拿出了一个令牌,交给了一个小太监,吩咐他赶紧送去凤鸣阁。

    等到小太监走后,大皇子低声呢喃道:“我养了你们这么久,没带回轻水我可以饶了你们,若连樊九仙都杀不了,你们也别活了!”

    说毕,再度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眼中露出一丝凶狠!

    ……

    樊於期看着混乱的场面,想朝着乾龙殿走去,却被羽林卫给拦住了。

    “樊老爷子,圣皇已经知晓此事,陛下没有决断之前,还请老爷子好生待着。”

    樊於期朝着乾龙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着独柳树发生的一切。

    乾龙殿。

    圣皇喝着茶,小夫子则是负手而立,看着乾龙殿几根大柱子上雕刻的金龙,两人都没有言语。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朝着圣皇低声说了几句,圣皇笑笑,便挥手让小太监告退。

    “果然,徐长安一人一剑去劫法场了。”圣皇拿着茶杯,眯着眼笑道。

    小夫子佯装没有听见,继续看着那雕刻精美的柱子。

    “真是不负朕给他的忠义二字,他这一身胆气,比他起爹都毫不逊色。”

    小夫子头都没转,淡淡的说道:“你应该早就料到了吧,反正你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圣皇脸上出现一丝愠怒。

    “你和他父亲是结拜兄弟,最多只会吓吓他,是不是?”

    圣皇听到这话,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圣皇最终叹了一口气道:“行了吧,我们两都心知肚明。我们都是想看看背后是哪些人在捣鬼,所以让徐长安闹上一闹而已,不用再装了。”

    “今日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找理由离开;同样,若我不在,你也会消失的。”

    小夫子心头一紧,没想到居然和圣皇不谋而同,相互配合了一次。

    “虽然我不知道炽儿身后那些人怎么会惹到你们的,我也不想知道,可我可以和你交个底。”

    “他们若不参与朕的家务事,不去招惹樊於期,朕也懒得理他们。可他们的手,居然伸到了皇位之上,那本皇便借这个机会,把樊於期和他们都一并的铲除咯!”

    圣皇说话,看着小夫子,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得到答案。

    小夫子下意识的抿了抿嘴,捏了捏拳头,没有说话。

    圣皇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我们虽然不对付,可总归不会祸害这个天下,此次难得联手,你不说,朕也不强迫你。”

    小夫子也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夫子一个月前给他的那封信。

    “长安城内冒出一股巨大的妖气,恐怕有宗师以上的妖物,让他多加防范。”

    小夫子分析了一下,结合当时的长安城内的两件事便判断出来了,这妖物要么是冲着夫子庙来的,要么便是冲着大皇子,甚至皇位来的。想通了这些,他才会想着让柴薪桐和徐长安闹一闹。

    ……

    徐长安和柴薪桐两人同时挥剑逼退了那群不良人,便同时朝着薛正武略去,众人只当他们要以薛正武作为人质,所有的护卫和不良人立马收缩阵型,挡在了薛正武和罗绍华的面前。

    可他们才动身便发现错了,两人只是虚晃了一下,便朝着边上的人群冲去。

    罗绍华见状,也顾不得什么,便直接抓起之前被打散的武器架上落下的弓箭,一脚踹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护卫,瞄准了行动稍微有些缓慢的徐长安。

    “放肆!”薛正武见状,立马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可为时已晚,那支长箭射了出去,投过人群,射在了徐长安的背上。

    徐长安猛地往前一扑,扑到了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干瘦男子的身上,一口鲜血喷在了他的脸上。

    柴薪桐回过头来,没作多想,背起了徐长安,借助混乱的人群,跑了出去。

    薛正武深吸了一口气,心悬了起来。

    “你可知道,若刚才那一箭射中百姓该怎么办!”

    罗绍华见得那一箭射得歪了,不会威胁徐长安的性命,便冷哼一声:“不是没射中么!两人都跑了,我看你怎么和陛下交待!”

    薛正武满腔怒火。

    “本尚书的事,你一个从三品的大理寺寺卿有什么资格议论!”

    “你!”罗绍华甩了甩衣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拂袖而去!

    ……

    两人借助混乱的人群,逃出了独柳树,钻入了坊市的巷子之中。

    而那位被徐长安喷了一脸血的瘦弱少年捂着脸也急忙钻到了一处隐蔽的巷子之中。

    等了一会儿,一个大白天穿着黑衣,几乎把脸都笼罩起来的老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老人看到瘦弱少年的样子,立马问道:“少主,怎么了?”

    少年露出了半张脸,只见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老人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块帕子和一块黑纱。

    少年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伪装,露出了那张苍白且熟悉的脸。

    湛胥。

    他和湛南分开行动,湛南跟随大皇子,而他去独柳树亲自看着柴薪桐被处斩,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心,只是没想到会被徐长安喷了一脸的血。

    “柳伯,快,去吧湛南叫来!”柳伯闻言,也没问缘由,便直接去了。

    过了会儿,湛南到了,看见自己的哥哥,便急切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湛胥没有回答他。

    “当时一起从封印出来,柳伯护住我,贺伯护住了你。他们两个也分别照顾我两,你老实和我说,贺伯在不在长安?”

    湛南看着自己的哥哥,点了点头。

    “那快把贺伯请来,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徐长安!”

    “为什么?贺伯伤势……”

    湛南话还没有说完,湛胥揭开了面纱。

    自鼻子以下,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鳞片,如同被烧焦了一般,冒着黑气。许多鳞片还有掉落的迹象,露出了猩红翻卷的肉。

    “这是……”湛南有些疑惑和吃惊。

    湛胥指着自己的脸说道:“徐长安就在我脸上喷了一口血而已!”

    湛南顿时大惊,想到传言徐长安是封灵剑体,想起了一个恐怖的体质。

    “莫非他是天生的封灵剑体,且是封灵剑体中最为特殊的那种体质?”

    湛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还没确定,可能把我们相柳血脉都能腐蚀的体质绝对不简单,最好别是那种体质,不然除了龙族等那几种远古最为强大的血脉,没有其它血脉能抗衡。”

    湛南点了点头道:“我立马把贺伯请来,徐长安吸收一丝真龙血,身上居然没有妖化的痕迹,这就说明很多问题了。不管他是不是能摧毁九龙符,并且能永固封印的那种体质,都必须杀了。宁杀错,不放过!”

    湛胥带起了面纱,眼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柳伯,你和贺伯两个开天境就算是死也必须把这徐长安给弄死,弄死了他,我们的族群才有希望!”

    柳伯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第五十章 赤血染白衣(二)

    赤血染白衣(二)

    当柴薪桐和徐长安逃出独柳树的时候,圣皇终于有了动作。

    他们两人刚消失在人群中,长安各城门就完全关闭,各坊市街道巷子中都贴满了柴薪桐和徐长安的画像。

    徐长安和柴薪桐在长安城中四处乱窜,长安城大,早已不知道自己到了哪。

    徐长安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也不停的颤抖,他背上的长箭也不敢轻易的拔下来,柴薪桐只能一剑砍断箭矢,箭头留在了徐长安的背上。

    这也是无奈之举,穿着囚衣,背上有长箭且受伤的人目标太大,柴薪桐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两人小心的躲避着官兵,看到了一座座正在翻修的房屋,穿着官服的官员正对着一群百姓指手画脚。

    徐长安抬起眼看了看说道:“我们想办法进去躲一下,这是工部的人,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

    那工部的官员正指挥着百姓搬运材料,指挥着匠人怎么搭建,根本没有看向躲在树后的两人。

    徐长安看了看,前方全是空地,而他们的后面倒是有一个转角,偶尔还有百姓推着推着运送一些木头进去。

    他朝着后方指了指,柴薪桐带着他走到了巷子中。

    “待会若有人推着车来,你直接把他给打晕,换上他的衣服,我藏在推车上。”

    柴薪桐一脸的为难,徐长安突然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再度喷在了他的身上,把他身上那个大大的“囚”字给染红了。

    他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人躲在了巷子中,过了没多久,终于有人过来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推着推车,车上全是木板。

    家里本来穷,他们这些贫民也没个盼头,可朝廷却突然要免费帮他们修缮房屋。不仅如此,要修缮便得有人干活,所以就把他们给召集起来,不仅帮他们修缮房屋,重新规划,还给工钱,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不甘于在底层的穷人便是如此,只要有一个机会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便会拼命的抓住,加倍的努力。

    短短一个月内,在工部的协调指挥下,这片贫民区已经改了大半,初显一个新坊市的样子。

    这汉子每天早上鸡没叫就爬起来,他没什么手艺,只有一身的力气,所以只能帮着搬运一些材料。

    他的步子慢慢逼近,柴薪桐的心砰砰直跳。

    就隔两人一丈远的时候,这汉子却突然放下了推车,呼了一口气,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块包好的布。

    他打开布,只见里面放着数十个铜钱。

    汉子笑了笑,脸上全是幸福的神色。

    “这样再干一个月,便能把这钱串起来,到时候狗儿就能去私塾念书了。不求他以后能够考什么状元,只要他以后识几个字,有人能要他干点轻巧活计就行。别像他爹一样,干苦力。”

    柴薪桐躲在了转角,低下了头。

    “哎,这些大人动作真迅速,若是能干两个月,我就能再存一点钱,给孩他娘买好衣裳了。”

    那汉子自顾说完之后,便又小心的把那十多个铜钱包好,放在了怀中。

    “要不,换一个?”柴薪桐小声的说道,他们躲在拐角,听见汉子的自言自语,有些不忍心。”

    徐长安点了点头,柴薪桐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当那个汉子快要经过拐角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墙上跳了下来,一个手刀打在了那汉子的脖颈之上,那汉子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接着那人也摔倒在地,徐长安杵着长剑,半跪在了那汉子的身旁。

    大滴大滴的汗往下落,身上的伤口被刚才一拉扯,血珠顺着手,流到了剑上,最终也在地面上留下了痕迹。

    柴薪桐有些惭愧,还有些不安。

    他没有怪徐长安,也没有资格怪任何一个人。

    这些东西是他在书上学不到的。

    有些道理说起来容易,可在世事中,哪有那么容易的道理啊。

    他实在是出不了手,自小学的道理便没有损人利己这一条。

    若他对这个汉子行恶,伤了这个汉子,伤了一个无辜的人,这和他从小学的东西和自身原则相违背;可若不行恶,便负了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徐长安穿着粗气,咬着牙慢慢的说道:“你们读书人真是迂腐!”

    柴薪桐有些惭愧。

    “赶紧把你的囚服换了!”柴薪桐闻言,看了看那躺在地上的汉子,心中默默说了句“对不起”,便把那汉子的粗布衣服换在了身上。

    徐长安看着光溜溜的汉子和落在地上的那个布包,他想了想,在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张银票。

    徐长安蹲了下来,把银票塞在了那个汉子的内裤里,随后叹了一口气,捡起了那个包着数十枚铜钱的布包。

    柴薪桐也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手上满是老茧的汉子,叹了一口气。

    徐长安咬着牙,躺在了车里,然后用木板盖住他。

    满满当当的一车木板装好,柴薪桐推着车朝着那工部的官员走去。

    “编号。”那官员头也没抬,拿着一支笔,在一卷册子上写着。

    柴薪桐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木牌,这是刚刚从那个汉子身上摸到的,上面只写了一个数字“十五”。

    那官员看了一眼,便在册子上记录着,缓缓说道:“十五号,你小子干活可真拼啊,所有人当中,数你运的最多。”说着,便挥了挥手,示意一直低着头的柴薪桐过去。

    可柴薪桐才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等下。”

    柴薪桐停下了脚步,那工部的小吏便走上前来,鼻子嗅了嗅。

    “这批木头里怎么有血腥味,就在这儿搬下来检查一下。那群王八蛋,这里改建是为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是为了谁,只是朝着柴薪桐催促道:“赶紧搬开看看,这里的工程,可马虎不得。”

    徐长安咬着牙,身上的伤口被木板挤压,不停的冒着血。

    柴薪桐有些迟疑,嘴唇有些发抖,手也有些发抖,可却不好违抗那官员,只能硬着头皮准备搬开木材。

    “没那么多讲究,这里的人哪有那么多穷讲究,不要麻烦了。”一道声音传了出来,一位老人站在了柴薪桐的身后。

    那户部的小吏见到老人,立马恭敬且小声的拜道:“傅太师……”

    那老人挥了挥手,微微一笑说道:“我早就不是太师了。”随即不再搭理那小吏,对着柴薪桐喊道:“十五号,推着车跟我来吧。”

    ……

    柴薪桐推着车跟着老人一路往里,只见里面破破烂烂的,有些地方根本不能称做房屋。

    老人带着柴薪桐走到了一个破烂的门前,周围声音很嘈杂,不时的有几个工匠路过。

    看着发愣的柴薪桐,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愣着干什么,你想把他闷死把他压死么?”

    柴薪桐看了看老人,老人肯定是认识徐长安,不然不会突然相助。想了想,这才把木材搬开,扶起了面无血色,几乎成了血人的徐长安。

    “把木头送过去,然后再过来,记住,自然一些。”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便把徐长安抱进了低矮的房屋里。

    徐长安坐在了小凳子上,当初圣皇也坐过的小凳子。

    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太师。”徐长安笑了笑,认出了傅子凌。

    “你这臭小子,挺能折腾的啊!”

    傅子凌叹了一口气,按在了徐长安的伤口上,徐长安险些叫出声来。

    “你小子忍一下,老夫帮你把箭头取出来。”

    徐长安嘴角抽搐。

    “您,还会医术?”刚才那一按,险些要他半条命,徐长安有些怀疑的问道。

    “臭小子,先生的徒弟有种地的,有经商的,什么的都有,先生的能耐不仅仅在修为。老夫跟着先生那么久,难道还不能学会一点儿么?”

    徐长安知道傅子凌说的“先生”是指瘸子的师傅,当初被封在自己体内的那个人。他没有说话,突然有些想那个喜欢喝酒的瘸子了,想那个紫衣姑娘了。

    他把信送了出去,也不知道那个喜欢喝酒的瘸子到哪儿了。

    傅子凌没有观察道徐长安的变化,他让徐长安趴在了床上,没有专用的刀具,便从厨房摸了一把刀,喷了一口气,在火上烧了烧。

    “我可告诉你啊,老夫我多年不动刀了,你别叫,还有别晕过去。不然老夫手一抖,再给你来上一刀,神仙都救不了。”

    徐长安“嗯”了一声,傅子凌想了想,从门口的水沟里捡了一块木头,塞进了徐长安的嘴里。

    那木头的臭味和疼痛让徐长安瞬间清醒了过来。

    昏暗的油灯下,傅子凌正小心的在徐长安背上取着箭头。

    徐长安瞪大了眼睛,青筋暴起,硬是没有哼出一声来。

    ……

    与此同时,柳伯看到了老朋友。

    两人脸上全是凝重之色,他们知道,那种恐怖的体质能够摧毁所有族群回来的希望。

    两人点了点头,没有寒暄,便各自散开。

    根据湛胥的分析,徐长安一定能逃离长安城,所以他们便在城外守着。

    他也不敢让两位老人在城内展现实力,长安的大阵他们可是无意中领教过一次。

    湛胥在越州之战中也和徐长安交过手,对这个对手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第五十一章 阅尽千山,方知世间雄伟

    阅尽千山,方知世间雄伟 (知行合一)

    城西一隅,原本的贫民窟。

    工部的小吏监督着民居改造的进度,百姓们干劲也比之前好上一点,毕竟这是自己的房子。

    那汉子醒来之后,便又开始勤勤恳恳的做着工部“赐”下来的差事,柴薪桐见过他两次,他悄悄的打听了一下,原来那汉子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睡在巷子里,维持生活的车和那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铜板都不见了,心里大急,差点儿没哭出来,可后来却在自己的内裤里摸到了一张银票,虽然他不识字,可银票还是见到过,那上面的五十也知道,便做贼似的收好银票,在巷子了躲到半夜,这才回到了家里。

    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车已经在自家的门口,思来想去,看在那银票的份上,第二天一早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照常早起赶工。只是经过工部的“大人”面前时,禀告牌子丢了,这牌子只是为了便于记录,也没啥实际的权力,小吏也没有为难他,便给他补了一个“十五号”的牌子。

    柴薪桐看到那汉子没有异样,便也放下心来。

    这本就是贫民窟,而且还在修缮改造的过程中,多一个少一个人大家都不见怪,只是那些贫苦的百姓们偶尔会问问柴薪桐来自于何方。

    柴薪桐随意的答了几句,支吾了过去。

    这两天,他一直在这贫民窟里转悠,想打探一下消息。

    可这地方虽也属于长安城,可仿佛又被长安城隔离了一般,两天过去了,百姓这才知道什么忠义侯和一个哪儿来的教书先生一起被通缉了,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通缉忠义侯的榜文被撤回了,这些成了穷苦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是因为忠义侯死了,所以便撤了抓捕的榜文;也有人说,忠义侯是被那什么教书先生陷害的,圣皇不上当;更有人说,忠义侯和教书先生是朋友,教书先生做错了事,忠义侯要抓他去见官,所以那教书先生把忠义侯杀了。

    柴薪桐听到这些话,苦笑不得,不过这也说明了朝堂之上的形势有了变化,不然不可能把通缉徐长安的榜文给撤下来。

    长安城的城防越发的严格,虽然为了百姓的正常生活,城门早已打开,可打开的各城门都有重兵把守。

    他这两天便是在这贫民窟内游荡,本想出去探探情况,可老太师也不阻挠,只是留下一句“想去就去,只是徐长安还没好,这几百人的性命全在你身上了。”此话一出,虽然没说不同意,可一句话却把柴薪桐压得死死的,他只能乖乖的在这城西一隅的贫民窟里当个游手好闲的闲人。

    这些百姓们大多疲懒,只有少数人能够像那“十五号”汉子一般勤勤恳恳的干活。

    在如今这个世道,只是不是太懒,运气不是太差,总不会连饱肚都难以做到。

    这里大多穷苦的且上了年纪的老人,每天只喜欢躺在树底下,抠着脚,说着道听途说得来的“长安大事”。其实,柴薪桐知道,他们连这个小小的贫民窟都没有出去过,每天便是吃吃睡睡,就满足了。

    他本想同这些讲讲道理,劝解一下他们。可发现这些人的道理比他还多,甚至有些方面还隐隐的劝服了他。

    ……

    傅太师帮他取出了箭头,又在屋子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些散发着霉味的药材,内服外敷之下,配合上徐长安比其它人好一点的体质,两三天下来,伤口已经结痂,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傅子凌还是不许他下床走动,徐长安全身上下被允许能动的便只有眼睛和嘴巴。

    “柴薪桐去哪了?”这是这几天徐长安问得最多的话。

    傅子凌低着头,往小小的炉子里塞着木头,火烧得很旺,炉子上方的豁了一个口的破砂锅冒着热气,传来阵阵难闻的草药味。

    最近因为修缮的缘故,很多木头的边角料便被拿来当成了柴。

    有些木头还有点儿潮湿,便直接被舍弃了,放在火力,滋滋冒响,烟子也很大,把傅太师熏得直咳嗽。

    “那小子啊,估计在村里到处学习呢!”

    傅子凌说完便又咳嗽了几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以前啊,我只知道怎么生火,当自己做的时候,才发现窍门多着呢!”

    傅子凌说完之后,有些笨拙的把草药倒在了碗里。

    徐长安看着浓稠且黝黑的草药,闻着那散发出来的苦味,下意识的在床上缩了缩脖子,打了一个冷颤。

    “臭小子,你应该不用我灌了吧,赶紧起来自己喝了!”

    徐长安的脸苦了起来。

    “你还想不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徐长安一听这话,便立马翻身坐了起来,这个动作扯到了一些伤口,疼得他直龇牙。

    徐长安吹着冒着热气的药,最终如同面临生死关头一般,紧紧的皱着眉,闭上了眼,一口喝完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一样!喝个药,怎么感觉比你却劫法场还痛苦!”

    傅子凌冷哼一声,语气中略带责备,可这话却让徐长安心里一暖。

    这是除了时叔之外,让自己有“家”的感觉的长辈。

    他放下了碗,脸色稍稍恢复了些,笑着回道。

    “我还没弱冠呐!”

    傅子凌突然一愣,是啊,这臭小子弱冠之年都没到。可经历的却是不少,蜀山的变化,还去打了一场仗,甚至还闹得长安满城风雨。

    他想了想,自己像徐长安一般大的时候,还不知世间疾苦,方刚刚和先生从蜀山下来,一路的游山玩水。

    他看着徐长安,笑了笑,摸了摸徐长安的头。

    也许是因为先生在他的体内待了十几年,所以傅子凌对徐长安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个年纪,这些经历,除了比不过姜明那个小子,也着实不易。”傅子凌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话音刚落,徐长安脸上仿佛被度上了一层光,带着些许自得。

    “你也别得意,先生你这个年纪已经成为有名的剑仙;你父亲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和圣皇起兵了;就是先生的小弟子,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便已经在小宗师的武评榜上有名了。”

    听到这话,徐长安嫌弃看了一眼傅子凌。

    长辈们总是会在你得意的时候,给你浇上一盆冷水。

    徐长安看着傅子凌盯着自己,心里一凛,立马转移了话题。

    “村里的那些人怎么能教柴薪桐,他啊,可厉害啦!”徐长安想起了之前傅子凌所说的话,便问道。

    傅子凌看了他一眼。

    “看你那得意的小表情,就像你有那么多学问一般。”傅子凌收回了目光,同时收起了碗。

    徐长安正想回敬他几句,只见柴薪桐回来了。

    他穿着粗布衣服,头发也脏兮兮的,眉头紧凑,脸上还有一点儿伤痕,满脸的疑惑,这身装扮和这个状态倒是和这里的环境听搭配。

    他走到了正在洗碗的傅子凌面前,蹲了下来。

    “前辈,您说,何老头的狗死了,他要吃,我不过劝了他几句,为什么他就要打我?”

    傅子凌看了他一眼,继续低着头洗着碗。

    当他把碗放好的时候,突然问道:“你小子有没有饿过肚子?”

    柴薪桐摇了摇头。

    傅子凌坐在了徐长安身侧,擦了擦手,指了指一个空着的凳子,示意柴薪桐坐下。

    三人围着那张小小的桌子坐了下来,傅子凌给两人倒了一杯算不得好的茶,这才开口。

    “我见过那位老前辈,也见过你,你当时还小吧,估计想不起来了。我当时陪着先生一起去见那位老前辈,算起辈分来,我恐怕都得朝你一拜。”

    柴薪桐急忙说道:“达者为师,前辈不可。”

    傅子凌笑笑,用手比划着。

    “你当时就这么高吧?很小,可前辈对你赞不绝口。”

    “其它人读书都是为了出人头地,而你当时小小年纪,说的是什么,你记得吗?”

    柴薪桐低下了头,声音也压得很低。

    “立言立德,成贤成圣。”

    傅子凌长舒一口气,接着说道:“对啊,你从小与众不同,可知道现在为什么甚至连孔家的孔德维都快比不上了么?”

    徐长安正想帮柴薪桐辩驳两句,看到傅子凌瞪大的眼睛,便不敢言语了。

    “请前辈明示。”柴薪桐很是恭敬。

    傅子凌看着他,微微一叹。

    “当时啊,老前辈为你向天机阁求了几句批语。”

    柴薪桐头埋得很低,有些惭愧。

    傅子凌没有管他,淡淡的说道:“须拂颈,其时入圣境;须至上丹台,其时结圣胎;须至下丹田,其时圣果圆。”

    “就连天机阁都批的圣人之姿呐!”

    “可你这些年做了什么,前辈远游,你认真读书,道理懂得不少,可你真正的体会过的有几许?”

    柴薪桐如醍醐灌顶,耳边犹如洪钟大吕敲响,眼睛明亮了一些。

    “圣贤不是高高在云端之上讲学的人。小夫子劝服盗匪,他不是靠书上的大道理,而且切实的深入强盗的住处,了解他们,同甘共苦,这才能够劝人从善。”

    “你衣食无忧,圣贤书读了不少,可你真的领悟了么!”

    傅子凌一甩衣袖。

    “徐长安为了救你,你却对着一堵城墙倔强,你做给谁看。忠于君,那是执政者的把戏,人,该忠的是这里!”

    傅子凌语气越发的重,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徐长安知道傅子凌这是在教柴薪桐,也没插话,自己也低着头细细的思索着。

    “谢前辈!”柴薪桐突然说道。

    “谢我什么?”傅子凌对柴薪桐板着脸,冷冷的问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以前是晚辈太过于理想化了,认为事间的事都是一板一眼的,所有的世间事都能用道理讲尽。”

    “忠于君,为君死,死而无愧是大义。现在想来,实在是可笑。”

    傅子凌脸色逐渐好转,看了他一眼。

    “若此番晚辈能够侥幸活下来,一定去世间各处看看,感受一下。”

    傅子凌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为什么大部分德行极高的人,都有游学经历么?”

    柴薪桐笑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立言,是在前贤的基础上,找到自己观遍世间的道理;立行,不是夸夸其谈。死念书,蒙着头思考,绝对思考不出一个圣贤来;立德,你应该懂!”

    柴薪桐看着傅子凌往下一拜。

    “学生懂了!”

    “道理讲不通的世间事多了呐!”傅子凌叹了一句。

    徐长安在一旁听着,突然想起了在蜀山的虚云大师,还有自己的李知一师傅。

    他想起当时自己所说的混账话。

    “没经历红尘,怎么谈看破红尘;没去过窑子,怎么能说自己不喜温柔乡。”

    他本想把这话再说一遍,可想到刚才傅子凌的脸色,便沉吟道:“阅尽千山,方知世间雄伟;受过疾苦,方能大仁大德。”

    傅子凌和柴薪桐听到这话,都呆呆的看着徐长安。

    良久,傅子凌这才笑道:“看来你这个混小子才有成圣之姿啊!”

    徐长安闻言,笑着冲柴薪桐挤了挤眼。

    柴薪桐也笑着,憨厚的挠了挠脑袋。

    (ps:须拂颈,其时入圣境;须至上丹台,其时结圣胎;须至下丹田,其时圣果圆。这是相士对小时候的王阳明先生的批言。这章只是说的知行合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899/ 第一时间欣赏一剑长安最新章节! 作者:嘉图李的猫所写的《一剑长安》为转载作品,一剑长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剑长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剑长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剑长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剑长安介绍:
一剑长安,一剑可长安! 何谓正。何谓邪,只道俯仰之间不愧于天地,便为吾道。 且看身封魔物的少年如何在正邪之间,逍遥天下!一剑长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