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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嘉图李的猫     一剑长安txt下载     一剑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探太守府

    夜探太守府

    徐长安唯恐老儒生缠了上来,转进了小巷,转了几圈,还帮几个有钱人扛了不少的东西,这才回到了客栈。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他叹了一口气,狠狠的打了自己脑袋几巴掌。

    原本他以为死了一个探子的事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他完全没想到,整个南凤没人谈论。

    他还试着问了几个雇主,雇主皆是有钱或者有势的人物,可惜的是,他们也没听说过什么坛子被处死的事,还问他是不是看一些杂记演义看多了。

    徐长安有些烦躁,他现在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市井之中消息最为灵通,可连市井中都没了消息,他便真的没了法子。

    他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了那封信。

    临行之前,姜明曾和他说过,进了南凤之后,若没有办法,便多看看那封信,等到他能把信背下来之后,就立马烧了。

    徐长安不知道什么意思,可现在的他确实没了办法。

    他看着那封信,仔仔细细的读,开始背了起来。

    就是他自己都没想到吧,被时叔拿着戒尺逼着背诵课本的他,有一天居然会主动背起了一封信。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麻衣青年正低头背诵。

    若是这个情景被人看到,说不定以后会多一段类似“头悬梁,锥刺股”的励志故事。

    徐长安背诵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可他自己犹然不知。

    突然间,他眼睛亮了起来,口中不停的重复着几个字:“太守府幕僚,太守府幕僚。”他声音慢慢小了下来,嘴角有了一抹微笑。

    知道了目的地,徐长安的心放下了一半。

    客栈下方突然吵闹了起来,徐长安想了想,走下楼去,找了一个靠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

    只见一个富家公子推开了小二和掌柜,大步的走了进来,掌柜的看着富家公子搂着的女子,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女人昏了过去,靠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女人穿着华贵,一看便知道身份不简单。若是女人醒着,掌柜的便直接给一间房,也没什么。可这女人是昏睡着的,假如出了个什么事,这些贵人起了干戈,遭殃的是他们。

    而且这位富公子颇有名头,占了一个韩姓,也不知道和韩家是多远的亲戚,向来横行无忌,十里八乡的大闺女小寡妇看见他都躲得远远的。

    韩公子眉毛一横,怒道:“你到底给不给房间?老子又不是付不起钱。”

    掌柜的有些为难,只能赔着笑脸求饶的说道:“韩小爷,您来寒舍,那是蓬荜生辉呐,可今日却是满客了,还望韩小爷海涵。”说着便要挂上满客的牌子。

    韩姓公子一脚踢翻了掌柜的,踩在了他的脸上怒道:“你给小爷听好了,没房就腾出一间来,小爷我要天字房!”说着洒出了一把银票,不屑的扫视了一圈周围。

    他冷哼了一声,松开了踩在掌柜脸上的脚。

    当韩公子洒出银票的那一刻,小二看到掌柜的眼神亮了一下,立马跑上楼去收拾房间了。

    很快,小二下来了,招呼着韩公子上楼。

    韩公子再度掏出了几张银票,一下甩在了掌柜的脸上:“这还差不多!”说着,扛起了那个女人大步的上了楼。

    掌柜的爬了起来,看了一眼周围人恐惧的眼神,洋洋自得的捡起了地上的银票。

    徐长安看到这一幕,想了想,跟着上了楼。

    他回到了自己的二楼,天字房在三楼,恰好在他的正对面。

    徐长安看着那韩公子上了三楼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拿起了扁担,找了一块破布放在了怀里,随后上了三楼。他走到了天字房的门口,听到了?的声音,他沾了沾口水戳开了一个口子,瞟了里面一眼。

    这一切说起了长,可徐长安做起来只用了不过一息,就像寻常人走过房门一眼,楼下依旧有人吃饭喝茶,没人注意到徐长安。

    他看到了那位韩公子正猴急的拖着衣服,徐长安看到了地上的华服,想了想,猛地窜进了房里,韩公子才转过头,还未看清来人,眼前一黑,便赤条条的倒了下去。

    徐长安看了看地上的韩公子,再看了一眼那面容姣好的女子,捡起了地上韩公子的衣服,走了出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上一个包裹,扛着扁担出了门。

    找到一个偏僻小巷,徐长安立马换上了华服,撕了一块布备用,然后把自己麻布衣服放进包裹,藏了起来。

    徐长安出门顺了一个匣子,把扁担装了起来,随后背在了身上。刚刚去顺匣子的时候,他还顺便拿了一把扇子。此时,一位翩翩少年郎手执折扇走了出来。

    太守府并不是什么隐秘的地方。

    徐长安随便问了路上的行人,便有人给他指了出来。

    很快,他找到了太守府,临近太守府的时候,他立马掏出了怀中的布,蒙上了自己的面,一跃而上,进了太守府。

    虽然他不知道太守府的布局,可他却清楚自己的目的。

    书房,书房是一个谈事的好地方,也是长官和幕僚们会面的地方。

    他今日打算先去书房一探。

    徐长安转了大半夜,终于找到了书房所在。

    他立马潜了进去,开始看起桌上的东西。

    桌上的东西很寻常,不过是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书桌旁边有一个大大的柜子,柜子里放着一些书和册子。

    徐长安没有犹豫,走向了柜子。

    “有贼人,有贼人!”徐长安猛地听见声音,转头看去,只见一只八哥在黑暗中睁开了发亮的眸子。

    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进来之前怎么没好好查探,也有些后悔把小白留在了朔方,若是小白在,这只鸟绝对发不出声音。

    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蹿了出去,犹如一股飓风,那些寻常的护卫只见到一条影子,他们便摔了个七素八荤,倒在了地上。

    徐长安没有多想,直接出了太守府,随手把脸上的布一扔,停了下来。

    等到他停了下来,这才发觉不对劲,他好像走错了地方,他进来的时候穿过一条热闹的街便是太守府,可此时却越走越,他面前赫然立着一片丛林。

    他本想回走,却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徐长安心一软,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他顺着哭声前行,看到了一个锦衣小男孩正在林中哭泣。

    徐长安走了上去,小孩停止了哭声,怯生生的看着徐长安。

    徐长安蹲了下来柔声说道:“小弟弟,别怕,哥哥是好人,哥哥带你出去。”

    在徐长安耐心的劝说下,小男孩走了上来,徐长安问了小男孩几句,便任由小男孩带着他前行。

    慢慢的接近太守府,徐长安觉得有些不对,脸色一变。

    小男孩似乎是感受到了,立马说道:“我家在太守府旁边。”

    徐长安这才放下心来。

    可到了太守府一侧,小男孩突然间摇起了手上的铃铛,大声的哭闹,并且喊道:“救命啊,有贼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姐弟

    徐长安本以为自己蒙了面,还把那块布给处理了,却怎么都没想到,被一个小孩子给认出来了。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他一把抄起了小孩,小孩还在挣扎,徐长安想都没想,直接一记手刀轻轻的砍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小孩立马安静了下来。

    徐长安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身形一闪,没了踪迹。

    他把小孩带到了巷子里,皱起了眉,犯起了嘀咕,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小孩子。

    徐长安最终叹了一口气,丢下了锦盒,拿出了扁担,立马换上了自己的粗布衣服,随后走出巷子,在墙角的垃圾堆旁边捡了一个麻袋,走进了巷子。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徐长安挑着麻袋走进了客栈。

    此时已经过了丑时,店小二正在关门,他看了一眼徐长安,认得这个客人,其实最近因为战乱的缘故,客栈的生意并不好,徐长安是少数几个住店打尖的人,而且是住店之中看起来最穷的一个。

    店小二对徐长安颇有印象,别说和平时期住店的棒棒就没几个,更别说战乱时期。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人家出了钱,那便是爷。

    看到店小二和善的笑容,徐长安也回以微笑。

    “哟,小爷您回来了啊?”店小二看着徐长安挑着的麻布问道。

    “嗯。”徐长安敷衍道。

    “小爷您这是大生意吧?”店小二为了展示他的热情,并不打算轻易的放过徐长安。

    徐长安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的说道:“对啊,一个主顾要我把货物从越州城送往衮州,没想到才到这南方,便出了这种事情。”说着脸上还出现了担忧。

    店小二也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突然间乱起来,别说我们小店受到了影响,就连太守府都被影响到了。”

    徐长安停下了脚步,转头惊奇道:“哦?太守府出了什么事?”

    店小二平日里在店里伺候人,经常听别人说起一些奇闻异事,听说了之后他又转述给几个穷朋友,每到那个时候,那些穷朋友总会睁大了眼睛听着那些“贵人”们的奇闻异事。

    长此以往,店小二热衷听客人们口中的故事,更热衷于把故事讲给别人。

    看着店小二欲言又止的样子,徐长安便知道这人憋不住话,便凑了上去。

    “小二哥,你就说说呗,这太守府出了什么事?你看,我们这些下等人接触不到贵人,只有您,才能挨着贵人身边。”徐长安这么一说,店小二的心里立马就舒服了起来。

    他看着徐长安脸上的好奇之色说道:“你说得不错,以前我是接触不到贵人,贵人也不能来咱的小客栈啊!可如今战乱,那些之前出了名的酒楼,全都关了门,听说官府朝他们收了一大笔税用作军饷,所以啊,这些人全都关了门。”

    随后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或许是被官老爷们抓了去了!”

    他抬头再度看了徐长安一眼,这才想起来是要和徐长安说太守府的事情,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哟,你瞧我这脑袋!”他麻利的关了门,随后放下挽起的袖子坐了下来说道:“因为那些大一点的酒楼全都关门了,所以啊,我们这小店里也会来不少的贵人。”

    “这不,就前两天。诶,还真有一位贵人来了。”

    他在此处顿了顿,看着徐长安。

    徐长安心里暗笑,这小二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了说书先生的坏脾气,说话总喜欢顿上一顿,看别人的反应。

    徐长安立马迎合他,问道:“多贵的贵人?”

    小二嘿嘿一笑道:“太守府的老管家……”徐长安听到这半句有点不相信,若是城主府出了点事情,管家还能出来宣扬?店小二再度拖长了声音:“的儿子!”终于补上了那三个字。

    徐长安立马来了兴趣,自古儿子无意中坑了老子,仆人无意中坑了主人的事也不算少。

    “那这位贵人怎么说的?”

    “那贵人抱怨了,说着太守大人啊,要不行了。”

    “不行了?”徐长安有些惊讶。

    小二大概是知道徐长安误会了,立马说道:“我说的不行了不是说他身体不行,而是他地位不保了。”

    徐长安听到这话,立马问道:“一个太守,怎么可能说撤就撤?”

    小二认同的点了点头。

    “我之前也这样认为,可那位贵人说啊,这南凤城来了两个大人物,之后太守就没什么权利,而且啊,自打太守身边一位姓郭的幕僚失踪之后,太守更加没了话语权,连议事大厅都不能进了哩!”

    徐长安心里暗自高兴,他终于听到了想要听的消息。

    “那位幕僚何许人也?找着了么?”徐长安立马问道。

    小二摇了摇头:“哪那么容易知道,具体的情况那位贵人也没说多少,就是抱怨了那么几句!”徐长安虽然也不报太大的希望能在小二这里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可脸上还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小二见状,有些急了,他本就是靠着道听途说的消息找着存在感,看到别人没了兴趣,焉能不急?

    “诶!那些贵人的事离我们太远,我这里啊还有更有趣的事?”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徐长安小声的试探道:“就是一些小寡妇的事?”

    小二一听,立马“嘿嘿”笑道:“看来小兄弟也好这一口,同道中人呐!”

    徐长安拍开了他将要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面无表情的提起了脚下的麻袋,拿着扁担走上了楼:“没兴趣!”

    店小二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无聊之人!”

    ……

    徐长安走上了楼,打开了麻袋,他却惊奇的发现那个小男孩睁大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

    他没有哭闹,更加没有交换。

    “你早醒了?”徐长安问道。

    小男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怎么没有吵闹?”徐长安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可不想死。”

    徐长安一愣,心中微微惊叹,这小男孩着实有些聪明,冷静。

    徐长安看着他,他也毫不畏惧的瞪了上来。

    “你现在又不怕我杀了你?”徐长安淡淡的问道。

    “不怕,因为我知道你想打听的事情了。”小男孩依旧不慌不忙。他轻蔑的瞟了一眼徐长安:“伪装的那么差,还想打听郭叔叔的事!简直做梦。”

    “郭叔叔?”徐长安抓到了这个字眼,立马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小男孩微微一笑道:“你猜啊!”眉毛还冲徐长安挑了挑,徐长安看着这个挑衅的小孩,气不打一处来。强行脱下了他的鞋子,把他袜子也脱了,随后麻利的把袜子塞到了他的口中,禁锢起了双手,将他抱了起来。

    “你好好说话么,你好好说话我就放开你。”小男孩瞪了他一眼。

    徐长安便直接脱下他的裤子,“啪”的一声巨响传来,小男孩屁股上多了一个红彤彤的鞋印。

    “你说不说,小孩子就小孩子,学别人卖什么关子!”

    小男孩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徐长安便问道:“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同意你就点头!”说着再度举起了鞋底,小男孩见状,立马不停的点头。

    徐长安拿掉了他嘴里的袜子,小男孩眼泪汪汪幽怨的看着徐长安。

    徐长安不为所动,立马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我来的?”

    “那韩恶人骗了我姐姐,还把我丢进后山,你穿的就是他的衣服。”

    徐长安顿时想起了那个扶着昏迷女孩,被自己扒了衣服的恶少。徐长安陷入了沉思,小男孩顿时说道:“你还问不问?”

    徐长安二话不说,拿起了袜子,又把小男孩的嘴给堵了上来。

    小男孩看到徐长安拿袜子的瞬间,才想破口大骂,还未出口,自己的味道便涌入了鼻腔。

    徐长安摸到了之前的天字房,他推门进去,只见床上那女子仍然躺着,韩恶少则赤条条的睡在了地上。徐长安想了想,把韩恶少抱在了床上,随后把包裹里他的衣服丢在了床上,抱起那女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徐长安推门进入的那一瞬间,小男孩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徐长安怀里的人。

    徐长安把女人放到床上,关好了门,拿掉了小男孩口中的袜子。

    “你怎么……”小男孩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徐长安举起的鞋子,立马闭上了嘴。

    “你和你姐姐叫什么?”徐长安问道。

    “我叫沈浪,我姐姐叫沈琼。”徐长安看着老老实实的小男孩,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和太守什么关系?”

    “太守是我爹。”小男孩果真说出了徐长安心里面的那个答案。

    他之前看这小男孩穿着不凡,本只想着救上一救,却没想到捡到了太守的儿子,而且还顺便把他女儿也捡了。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你说的郭叔叔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父亲只说郭叔叔是探子。”

    “那你郭叔叔在哪?”

    小男孩眼神突然闪躲了起来,随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徐长安知道这个小孩子鬼主意多,立马发狠,站了起来,走到床边。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要了你姐姐,先奸后杀!然后栽赃给韩恶人!连同你一起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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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多的是讲不通的道理(一)

    世间多的是讲不通的道理(一)

    徐长安本就不是一个面恶的人,沈浪自小诡计多端,太守府里不管是客人还是杂役都被他捉弄过。www.uu234.netwww.uu234.net所以看到徐长安他这副模样,沈浪不仅不慌张,还一脸笑容,满脸好奇的看着徐长安。

    徐长安停了下来,他实在拿这小孩没什么办法。不仅聪明,而且把他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上啊,反正我现在已经到了外傅之年(十岁),再过几年到了束发之年(十五岁),我父亲便会给我说上一门亲事,这些什么男女之事啊,正好我不懂,你想怎么请便,正好我学学。”沈浪笑嘻嘻的说道。

    “我父亲可是太守,你敢么?” 说话还轻蔑的看了一眼徐长安。

    他和姐姐感情甚好,可他知道徐长安决计不是坏人,如果是坏人也就不会在后山把他救出来。所以,他笃定徐长安只是吓唬吓唬他。

    徐长安看着沈浪,着实有些头疼,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违背本心和道德的事,可这沈浪明显知道郭幕僚的下落,却偏偏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若是可以,他真的想撬开这个小破孩的嘴。

    徐长安横下了心,拿起了鞋,抓过了沈浪,再度在他的屁股上印上几个红印子。

    可这次,沈浪反而咬着牙笑道:“轻重我还是分得清,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他虽然嘴硬得很,可眼泪却不争气的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徐长安叹了一口气,看着通红的屁股,把沈浪放了下来,同时也把手中的鞋子给放了下来。

    徐长安赌气般的坐在了桌子边,他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也顾不上茶是不是凉了,一饮而尽。他看着这个正得意的小孩,想到尸骨未寒的义士,就像给自己两巴掌。

    堂堂七尺男儿,拜得名师,学习各家的上乘剑术,没想到连个小孩子都搞不定。同时他还想到了很多,想到了那个为了他甘愿被血蝠咬的小先生,想到了一路上处处照顾他的苏青和钱老三,想到了很多……

    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大了起来,沈浪脸上的嬉笑也消失不见,反而有些恐惧的看着徐长安。血液之中一股股热气袭来,那种熟悉的暴戾感再度传来,徐长安低下了头,仿佛野兽一般嘶吼。

    他尽力的克制自己,他知道这是那一丝真龙血气的副作用,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右手握着杯子,左手不停的拉扯右手。

    此时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可却把沈浪吓坏了,他的脸一半正常,另外一半竟成了血红色。

    这么一对比,就仿佛是恶鬼和圣人同居一体一般,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断被放大的自责和愤怒。

    虽然动静不大,可沈浪看得出来徐长安的挣扎,此时光着屁股的他忘记了疼痛,眼中全是恐惧。

    如果说徐长安的变化让他感受到恐惧的话 ,那么地上的锦盒不停的颤动更让他感受到几分惊悚。

    他的脑袋里浮现了小时候的故事,晚上千万不能出门大吼大叫。

    因为床头婆婆会用针戳不听话的小孩,如果他们一哭,便会让和善的床头婆婆便得凶恶起来。

    他有些后悔,他不该用这种态度激怒面前这个陌生人,自己虽然是太守的唯一儿子,可儿子死了就死了,即便他父亲帮他报了仇,可又有什么用呢?就像他父亲一直努力的帮郭叔叔辩解一般,可最后还不是被扒了皮,定在了大牢的门口。

    “咔嚓”一声,徐长安手中的杯子被捏碎,沈浪的心也跟着一颤。

    徐长安双目变得通红,喉咙间不停的传来低声的嘶吼。

    嘴角轻轻的扯出弧度,可在沈浪看来,是那么的狰狞,徐长安松开了手中被捏碎的杯子,站了起来,碎片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徐长安双拳用力,上身衣服被一股自体内喷薄而出的气劲给冲碎。

    他露出了精壮而白皙的上身,声音显得嘶哑,一枚玉符不停的在胸前晃荡。

    “你不是想学么?那我就教一下你。”

    说着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沈浪,随后看了一眼在床上安静睡着的沈琼,瞟了一眼沈浪,便边解裤腰带边朝着床边走去。

    “我……我……我说!”

    “别……求您了……”沈浪看到徐长安这副模样,声音颤抖了起来,声泪俱下,瑟瑟发抖的蹲在角落。

    他的双手和双腿之前被徐长安绑了起来,此时的他只能挣扎着跪在地上。

    这位平日里专门捉弄人的太守公子,光着屁股努力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声音嘶哑,嗓子似乎被水堵住了一般,声音也断断续续的,鼻涕也淌到了上嘴唇。

    “求……求……求你,放过……我姐。”

    “我说……都说。”

    若是徐长安意识清明,肯定就停了下来,甚至不会做出如此轻浮,出格的事情。

    可惜的是此时的他,如同在北蛮将军冢的汪紫涵和撞翻大皇子时的他一般,完全没了意识。

    此时沈浪在他耳边的哀求不仅没有能够让他感到任何的怜悯,反而让他觉得有些聒噪。

    他手轻轻一挥,那在地上的袜子飞了起来,堵住了沈浪的嘴。

    沈浪只能看着徐长安一步步的走向自己的姐姐,眼泪珠子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地上的锦盒颤抖得更加的厉害,甚至连睡得迷迷糊糊的店小二都被吵醒了,不过他睡得死,只是把被子蒙上了头,然后继续闭上了眼睛,进入梦乡。

    徐长安满脸坏笑的扑到了床上,手轻轻一挥,床上的帷幔放了下来。

    那帷幔用的纱布制成,一是为了防止蚊虫,二则是为了让客人睡得更安稳。

    特别是越州这块地方,湿气较重,蚊虫也多。

    透过帷幔,沈浪能看到徐长安已经骑在了姐姐身上,正在解着裤腰带。

    他不忍再看,有些后悔,不该自恃是太守的儿子,便随意报出自己身份,更不应该这么轻易的就暴露自己和姐姐的关系。

    他低下了头,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地上不停颤抖的锦盒,终于承受不住,爆裂之音传来,盒子四散而开,一抹红芒刺向那张即将上演春色的大床!

    此时的徐长安,比平常反应快得多,立马转头,中食二指夹住了那柄火红色的长剑,长剑不停的闪着红芒,似乎想突破徐长安的双指。

    徐长安低吼一声,似阵阵龙吟。

    龙性本淫,似乎这一剑激发龙血的力量,徐长安身上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光罩。

    火红色长剑拔地而起,可那光罩如同天堑。

    徐长安冷笑一声,看向了躺在床上的人,扑了下去……

    两唇方要相接,徐长安低头便看到了一双眸子。

    黑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惧。

    他顿时停了下来, 眸子中的红色退去,难得的恢复了暂时的清明。

    徐长安瞬间没了力气,声音嘶哑。

    “咬我!快!”说着把手臂递了上去。

    沈琼睁大了眼睛,来不及多想,看着徐长安 ,最终一口咬了下去。

    “啪” 沈琼的脸上多了一个手掌印。

    徐长安眸子又逐渐被红色所占据,他用手扼住了沈琼的脖子,随后单手一撕,哗啦一声,沈琼身上的锦服被撕开,露出了一片雪白。

    正在此时,胸前的玉符发出了淡绿色的光芒,徐长安顿时愣住了,停了下来。

    淡绿色的光芒犹如阳光消融冰雪一般,徐长安眼中的红芒慢慢褪去,保护自己的红色光罩也黯淡了下来,那柄火红色的巨剑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徐长安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当徐长安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

    床边帷幔放了下来,可明显得这帷幔比客栈的好上不知道几倍。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爹,他真的是好人。”一道女声响起。

    只听见一声冷哼传来,门被推了开来。

    “少侠醒了么?”一道厚重的声音传来。

    徐长安全身酸软无力,撑着爬了起来,看着清瘦的老人。

    “在下沈奉远,这南凤城的太守。”老人淡淡说道,没有任何的情绪表露。

    徐长安才想说话,便被老人打断了,虽然他拿了一个凳子坐到了徐长安的面前。他背后站着一个怯生生的美女,徐长安认得出来,她是那个小屁孩沈浪的姐姐。

    “听说少侠是来找郭安林郭幕僚的,不知道找他何事?”

    沈奉远盯着徐长安说道。

    “不知道郭幕僚在何处?”徐长安也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郭世兄去了远方,有要事要办,若有什么事,老夫代为转告,老夫与他多年交情,必定办到。”

    徐长安撑着爬了起来,抱拳道:“叨扰太守,十分抱歉,在下就此离去。”说着便虚弱的走向了门边。

    沈琼看着徐长安,满脸的担忧,正想说话,却被自己的父亲用眼神制止了。

    “少侠那柄剑可不是凡物啊!”声音从背后传来,徐长安一愣,转过身去,盯着沈奉远。

    “你是谁的人?”沈奉远加重了语气问道。

    “那你希望我是谁的人?”徐长安反问。

    “柳承郎,还是陆江桥?”沈奉远猜测,并没有回答徐长安的问题。“若是他们两的人,那你的武器就去找他们拿吧,而且告诉他们两,别和老夫搞这些小把戏。老夫现在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老人而已。”

    徐长安盯着沈奉远,这位老人全然不惧,迎了上去。

    “你是谁的人?”徐长安反问道。

    沈奉远看着徐长安,死紧紧的盯着。

    最终叹了一口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说我是谁的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多的是讲不通的道理(二)

    多的是讲不通的道理(二)

    徐长安听到这话,愣在了原地,同时也有些惊疑不定。www.uu234.netwww.uu234.net

    能够在南凤城说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人,徐长安怎么都不相信会是那个能不声不响在长安城内坑杀数千难民韩家的走狗。

    虽说字如其人,自古有能者,以字观人;更有不凡者,以字来断吉凶,晓过去,明未来。

    可字乃人之所造,以其所造而观其自身,倒不如直接观察此人。

    眼前的沈奉远给了徐长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似小夫子那般,看似如沐春风,可当你在他身旁的时候,却会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气;也不如姜明一般,刚开始觉得此人飞扬跋扈,锋芒毕露;可以谈吐便知道这人外如利剑,内如磐石。

    沈奉远的装束并没有多奢华,锦衣,修须,虽显老迈,腰板却挺直。

    头上戴着巾帻,穿的是锦袍,一根腰带勒得有些紧,显得竟有几分年轻人的风采,脚上穿的是一双革履丝鞋,这些服饰并无不妥,也刚好符合他的身份。

    行为儒雅,开口引文,怎么都觉得这是一个儒生,读书人的样子,可徐长安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所见到的,深层次接触过的读书人有两位。

    一位便是北蛮的好友柴新桐,他对服饰没有那么多要求,经常一把折扇,袒胸露腹便大步出门,所行见人,不刻意,不做作。若是遇贩夫走卒,他能挽起袖子,和那些人谈论哪座楼的姑娘皮肤白,身材好;若遇高雅文士,也能折扇一摇,风度自来,开口成章;而长安的小夫子虽然和柴新桐有所不同,可他也未曾刻意的标榜过自己儒士的身份,他经常穿着一件青衫,虽稍有严肃,可无赖时也有无赖的模样,若是丢到人群之中,别人肯定看不出来他是那种蹦?下,能让圣皇睡不安稳的人物。

    总之,他遇到的两位在他看来真正的读书人,他都觉得有一个共同点:不刻意。

    天地清风,任尔自来;若有雷雨,也胸中无碍,坦荡前行。

    他们如同本就应该是那样的人,饿了吃,撑了拉,看似平平无奇;可若遇到事情,总能展示不凡气度。徐长安想了想,大概这便是时叔经常教他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眼前的这位沈太守,衣着谨慎而符合规矩。

    足履和巾帻也显得很是干净,也许是他见过一些放浪形骸的儒士,突然间对这种遵规守礼的儒生反而有些陌生。

    他慢慢的静下来,思考了下,还是不能相信这位沈太守。

    在家里穿着锦衣,体体面面很是正常,可巾帻这个东西,就和天子的冕一般,没祭祀天地先祖,没出征远行的大事,一般不会用上。

    徐长安小心的回问道:“太守所言王土,是谁的王土;所言王臣,谁姓的王臣?”

    徐长安此言一出,沈奉远已经能够确定徐长安是圣朝来的探子了,而且一来就打探郭安林的下落,那身份更加能确定无疑了。

    沈奉远抚了抚胡须笑道:“当然是……”他顿了顿,走到了徐长安的身侧,小声的说道:“轩辕了。”

    徐长安眼睛猛地一缩,既然太守都示好了,那不管真假,自己总得试上一试。虽然不知道这府里有没有高手,可一般情况下,只要是小宗师之下,徐长安都能来去自如。

    沈奉远注意到了徐长安眸子的细小变化,微微一笑说道:“少侠稍等。”他朝双颊通红,不时偷瞄徐长安的女儿使了一个眼神,沈琼立马会意,遣退了左右。

    沈奉远走到了床边,朝着床下摸索了下,靠床内侧的墙壁里传来了轰隆的声音,声音并不大,徐长安知道,这是他们暗室的门开了。

    声音传来,徐长安紧紧的盯着墙壁,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沈奉远笑了笑,朝着自己的女儿说道:“琼儿,你和这位少侠帮忙把床移开一下。”沈琼听到吩咐,低着头偷眼瞧了徐长安一眼,徐长安却没有过多在意,和沈琼两人移开了床。

    移开之后,徐长安原本会以为有个暗口之类的东西,结果有些让他愕然。

    沈琼微微一笑,随后在屋子角落里拿出了一根撬杆,满脸通红的递给了徐长安。

    沈奉远微微笑道:“少侠,有劳了。”

    在沈琼的指导下,徐长安撬起了一块青石砖,这时候才有一个只容得下一人大小的洞口。

    “这暗门设在了小女的闺房,在这南凤,我沈家如履薄冰,不得不小心一点。”

    沈奉远解释道,随即率先走了下去 。徐长安怎么都没想到这是沈琼的闺房,那自己岂不是躺在了她的床上,同时他还想起来之前自己差点……徐长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琼,只见后者头紧紧的埋着, 耳朵根通红。

    徐长安站在了洞口,沈琼低不可闻的声音传来。

    “公子,快下吧。”

    徐长安闻言,也没回话,同样低着头往下走,沈琼则殿后。

    暗室的打造并不似想象之中一般,这个通道略窄,从上往下是用云梯连接,云梯不停的晃荡,徐长安顶上传来了阵阵女儿香。

    两人不停的往下,徐长安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很快就被下面的声音喊了回来。

    “少侠,当心啊!”

    徐长安这才低头往下看,这才惊觉已经到了底。

    徐长安往下看去,只见下方有一间暗室,四面用砖砌了起来。

    阵阵泥土气息不停的钻向了鼻腔里,就像春雨过后被淋湿的泥土一般。

    整个暗室点着油灯,徐长安把目光盯向了黑漆漆的洞口,如同巨兽张大的嘴,不知道通往何方,不时的,还有阵阵微风,从那个洞口传了过来。

    沈奉远看了一眼徐长安,解释道:“这越州四城,全都被韩家把持,我们不得不小心一些。”说着往里带路。

    走了约莫半刻钟左右,通过潮湿且略微带着新土腥湿味的通道,徐长安终于见到了另外的密室。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密室中桌子旁放着的一柄火红色长剑,徐长安一见,眼神微动,看向了沈奉远。

    沈奉远抚了抚胡须,微微一笑道:“此乃少侠佩剑,在此先物归原主。” 徐长安走到了桌边,拿起了焚,这才注意到,这是一张供桌,桌子上放着几个灵牌,上方则挂着一幅画像。

    画像中的人穿着官服,看官服上面补子(官服纹饰称之为补子),一只白鹤栩栩如生,于松树底下,欲展翅高飞。

    徐长安虽然不知道这补子具体的等级,可文官飞禽,武官走兽。且白鹤向来在飞禽中地位不低,想来这位图画上的人也不见到。

    沈奉远看到了这幅图,从桌子底下拿了三柱香,沈琼和自己的父亲一起郑重的拜了两拜,随后插上了香炉。

    徐长安这才看向了灵位上的字,上书“先父沈江诚之灵位”几个字。

    看着徐长安疑惑的眼神,沈奉远指着那画像上的官服,这才说道:“少侠你看这官服有什么不同?”

    徐长安摇了摇头,虽然他身为世子,可没上过朝,更没见过穿着官服的官员。

    “这是前朝的官服!”沈奉远眼中出现了一丝诧异,盯着徐长安看了看,对徐长安身份的档次往下降了几级,同时态度也稍微变了变。

    前朝官服和本朝官服差异颇大,若是达官贵人手下的探子,必然分得清楚。可看徐长安的样子,分明看不出来,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先父沈江城前朝翰林院学士,还是前朝太子之师,虽为前朝之人,可圣朝开化,并不因为先祖而迁怒于我们后人,反而礼遇有加,本人才疏学浅,也是靠着先祖薄名方能得到此位置。”

    徐长安有些惊讶,不过反应极快,立马回道:“那沈学士必定是大德之人。”

    沈奉远傲然道:“当然,圣皇大军兵临前朝都城洛都之时,当时的圣皇曾扬言要屠城十日,先父一人出城,不知道和圣皇说了什么,最终先父买通守城官,开城纳降,圣皇也遵守诺言,可圣皇要求先父写长论诋毁前朝之时,先父不从,最终抱着前朝八岁的太子于当日的居然殿内**。”

    “随后,当年的兵马元帅徐大将军和夫子庙为先父所感动,便力保我沈家之人,还著书立传,为先父传颂。”

    “在下这个太守也是夫子庙力保。”

    沈奉远继续看着徐长安,想看出他脸上的表情,可惜的是,他看不到徐长安脸上任何的变化。

    徐长安听到“徐大将军”和“夫子庙”时,心里一颤,可却极好的掩饰住了。

    “想不到是忠义之后。” 徐长安淡淡的回道。

    两番试探都看不出徐长安的身份,这沈奉远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我那郭兄弟也是忠义之士,可惜的是,我一儿一女尚未有着落,不能随郭兄弟做那轰轰烈烈之事,不知道少侠和郭兄弟领的是谁的令?这越州之地,民不聊生,这毒瘤早该拔除了。”

    徐长安想了想,他其实也不知道领的是谁的命令,此番前来,是受陈平所托,要说领的是谁的命令,这西路军的元帅乃圣皇亲自封的,如果他直接说是圣皇的令,恐怕这位太守大人也不信。

    “领谁的令不重要,重要的是都是为了义士,为了百姓。”徐长安淡淡的回道,还打了一个太极。

    沈奉远看着徐长安突然笑道:“少侠说的不错,不知道少侠怎么称呼,需要老朽帮什么忙,做些什么事?老朽以先父英名起誓,必竭尽全力,不负先父英名!”

    徐长安有些意外,人年纪越大,越爱惜名声,他对着沈奉远信任了几分。

    “在下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郭先生能魂归故里!”

    “郭先生冒死传递消息,在下不忍看到义士身死之后不能安息,故此前来!”

    听闻此言,沈琼和沈奉远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那兄弟做这事的时候,也未曾和我说过。说起他来,当真可怜,他被当今真正的主事人柳承郎不停折磨,可他始终不愿意说出背后之人还有这南凤潜伏的其它义士,最终被那恶人剥了皮,尸体和皮分开,皆被钉在了这南凤牢狱的大门之上。”

    沈奉远边说着,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双目通红,身子微微颤抖,鼻子也不断的抽泣,衣服情真意切的模样。

    徐长安闻言,眼中也露出丝丝杀气。

    ……

    南凤,议事厅。

    柳承郎坐在轮椅之上,手里拿着一卷书。而陆江桥则是自己沏了一杯茶,悠闲的喝着。

    柳承郎把书放在了腿上,微微叹了一口气。

    陆江桥眯起了双眼说道:“你别着急,鱼儿咬了饵,肯定能钓起来。”

    这时候,王汇海从外面走了进来,柳承郎立马问道:“沈奉远那边怎么说?”

    王汇海答道:“对方还有些不相信沈奉远,不过对方来意只是要那郭安林的尸首,并没有说出奉谁的命令。”

    柳承郎叹了一口气,不管是做什么,他总觉得有眼睛在盯着自己,除了王汇海身后的力量似乎还有一股势力在暗中,他一直想挖出来,不然坐立不安。

    “那告诉他郭安林尸首所在了么?”柳承郎淡淡的问道。

    “说了。”

    柳承郎听到之后挥了挥手,便示意王汇海离开。

    王汇海顿了顿,突然说道:“那便传来消息,来者用的是一柄火红色的长剑。”

    柳承郎看了一眼王汇海。

    “不会是他,他乃西路军元帅,行事不会如此孟浪,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终有一天必然会把他踩在脚下。”

    王汇海还想说什么,便被柳承郎打发走了。

    陆江桥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这才说道:“这沈奉远不是一直自诩名门之后,宁死不从么?你是用了手段。”

    柳承郎淡淡的回应:“有人把一起东西看得比命还重要,比如仁义,忠诚等,可另外一些人,只是嘴上嚷着要仁义道德,等到到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什么仁义道德都丢了。”

    陆江桥看了他一眼,叹道:“毕竟真正的义士不多啊!”

    柳承郎也说道:“也不是所有老子英雄,儿子好汉的!”

    ……

    陈平收到徐长安进城消息的时候,徐长安已经在太守府躺着了。

    他急忙把这消息传到了渭城。

    远在渭城的时叔收到这消息时,顿时一惊。

    “胡闹,臭小子怎么不分轻重!”

    随即看向了待命的黑衣人,立马命令道:“据说八先生此刻处在越州城,请他无论如何保护好少主!”

    黑衣人领命,随即化作一道长虹去往越州。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多的是讲不通的道理(三)

    多的是讲不通的道理(三)

    沈奉远没有从徐长安的口中获得更多的消息,因为徐长安明显不想透露更多,若是他再问,难免不会被人猜测用心。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他现在只知道一点,知道徐长安的目的。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去南凤城的牢狱里,把郭安林的尸首带出来。

    沈奉远并不着急,知道了目的,便能下套,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力的帮助徐长安,让徐长安放低戒备。

    徐长安并没有住在太守府。

    据徐长安所知,这郭安林和沈奉远关系很好,可郭安林身份暴露之后,这柳承郎便趁机夺了太守府的权,沈奉远本想据理力争,便直接被柳承郎禁止参与越州事务。每隔一些时日,还会派人前来问候,明为问候,实则查探。

    沈奉远几乎算是被柳承郎控制了起来。

    徐长安也感到沈奉远有些不方便,本不想麻烦这位太守大人,可沈奉远却盛意拳拳,坚持要为徐长安做点什么。

    最后两人磋商之下,决定沈奉远找个机会带徐长安前去踩点,去熟悉一下南凤大牢的坏境。所谓的坏境,当然不止外部的环境,还有监狱内部的坏境。包括,明哨、暗哨在哪个位置,巡哨人员几点换班等。这些东西,需要徐长安亲自看了心里面才有底。

    两人确定了时间之后,太守府中便出现了一个驼背杂役,他担着空担子出了太守府,随后走街串巷,等到他确定没人之后,便解除了伪装,穿着麻布衣服,提着扁担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住处。

    徐长安换了住处之后,便不再打算入住店里。

    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缺乏经验,自己自小也很多时候风餐露宿,这些不是对他而言很是寻常,可他进了城,就直接住店,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他打算昼伏夜出,以天为被,地做床。等到约定的时间到了,再去找沈太守。

    当他刚出太守府的时候,沈奉远支开了自己的女儿,随后给自己的老管家使了一个眼色,老管家会意,便立马安排人前去跟踪徐长安。

    可惜的是,他们并未得逞。就连老管家派人去之前的客栈时,也只是扑了空。

    沈奉远有些无奈,他有些小看了这个派来的探子。

    不过他并不担心,有了饵料,总能钓到鱼。

    ……

    两日之后,太守大人巡查牢狱。

    牢狱位于南凤城的最南方,而柳承郎拒敌于北。

    沈奉远有些紧张,他不确定那个探子会不会出现,可他知道,今天柳承郎一定会在暗处看看这个探子,并竭尽全力的配合他。

    沈浪那小子被徐长安一吓,在家躲了好几日,反倒是今日去牢狱的时候,自己的女儿沈琼非要一同前去,本来女儿家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冒,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却一反常态。

    太守大人出行,虽然说不上浩浩荡荡,可在街上这么一走,也引起不小的骚动。

    沈奉远本想摆出一副和蔼的模样,可众人畏之,犹如豺狼。

    他脸色一变,在他的计划中,不允许出现任何的纰漏,更不能允许自己犯下错误让上钩的鱼儿跑了。

    穿着圣朝官服的太守大人才出了府邸,便看到立即躲让的民众,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犯了个大错。

    他立马唤来跟随自己多年的老管家,低头嘱咐了几句,随即便在门口等着,也未曾出街。

    等到老管家回来,远远的看着自己的老爷时,这位太守大人方迈步上了轿子。

    此番出行,虽未有夹道欢迎的民众,可不是也有几个贼眉鼠眼的人前来对着远去两顶轿子拜谢。

    沈奉远偶尔透过窗帘看向外面,显然对这老管家的安排很是满意。

    他此行目的,先去位于城南一方空地上进行劝解,然后顺理成章的带人入狱。

    柳承郎一直头疼兵力不够,且全为老弱残兵的问题。恰好此时陆江桥给他提了一个意见,以犯抵卒,以功抵过,但这牢狱之中关押的大多数人都是他们口中的“刁民”,恰好都是纯正的越地之人,大多的亲朋好友都在城南的贫民窟里生活,所以沈奉远便和柳承郎接了这个差使,由他先去进行一番“好意”的安慰,随后选几个家属代表进入牢狱安抚那些刁民。

    当然他和徐长安说了这话,在他的转述中,自然是为了带徐长安混进牢狱放接了这个差使,而且他还细细的和这位自称姓李的探子说了今日的安排。

    并且他还加油甜醋和“李义士”说了有数百护卫保证秩序,明哨暗哨更是多了不少,再三嘱咐他,今日前去,只是查探,营救之事,从长计议。

    徐长安没有看出他的局促和不安,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实属正常。

    ……

    天刚亮,徐长安便从一个草垛旁爬了出来,前方不远便是一条小溪,他去随意洗了一把脸,然后从附近人家户门口取了一个斗笠,戴着斗笠,低着头,买了一些所需原料,通过那几天跟随姜明帮忙找到的伪装师傅,简单的学了一些伪装的本事。

    虽然不太精通,但也够用。

    找了一个僻静处,不多时,一个黝黑精壮的汉子提着一根扁担出来了,扁担上系着一根红线。

    这是沈奉远和他的约定,只有扁担上系了红线,做好标记,沈奉远才能顺利的把他选进牢狱。

    徐长安做完这些之后,城南便多了一个长得黝黑的汉子。

    贫民窟中最不缺的便是孩子,那些孩子穿着破烂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捡来的,头发也是脏兮兮的,光着脚,手腕和脚踝都显得黝黑。

    他们每天的事情便是低着头,或者跟在某人的身后,若是地上发现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群孩子便一拥而上,或者眼巴巴的跟在某人身后,希冀他身上掉下点什么东西来。

    这是他们的生存之法,也是他们的乐趣所在。

    当徐长安这个变得黝黑的汉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穿着粗布衣服的徐长安在他们的眼里成了贵人,一群小孩远远的,有些怯懦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徐长安走两步,他们也走两步,徐长安停,他们也停。徐长安仿佛多了一群小尾巴。

    此时,太阳高悬高空,远处传来了沈太守嘶哑而富有激情的声音。

    徐长安懒得去听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他要做的就是,待会他挑选人的时候 ,带着系上红丝线的扁担走上前去,这便行了。

    可眼前这群孩子,着实有些愁人。徐长安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尽可能的低调打扮,会引来孩子们的羡慕,他也有些愕然,什么时候粗布衣服,都会成了别人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远处一阵阵车轴摩擦的声音传了过来。

    孩子们的注意力立马转了过去,徐长安也看了过去。

    他们此时离南凤大牢并不遥远,只需要走几百米,便能看到那漆黑的牢房门口,仿佛张大了嘴会吃人的怪兽一般。

    那辆全身上下咯吱响的牛车便罕见的从那巨口之中缓缓的行驶出来。

    破旧的牛车此刻仿佛变成了最诱人的东西,那些小孩见状立马放弃了徐长安这个“贵人”死死的盯着那辆牛车。

    徐长安也有些诧异,遥看向那辆牛车,上面被一层席子盖上,看不到具体是些什么东西在里面,不过一股若隐若现的恶臭传到了徐长安的鼻腔之中。

    牛车缓缓的朝着这里驶来,那些孩子们突然齐心协力起来,在原本平坦的砂石路上丢了很多尖锐的石头,仿佛路障一般。

    徐长安正奇怪,思索着这些奇怪行为的时候。 那辆牛车已经到了跟前,车上是一个面色阴鸷的老头,仿佛鹰钩一般的鼻子,让他平添了几分狠戾之色。

    那些孩子虽然畏惧,可**还是战胜了恐惧。

    一群孩子越过了徐长安,手牵着手拦在了牛车前面,阴鸷的老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只是那头老牛看到前方有人,停了下来。

    徐长安靠边站着,看着这一幕。

    老头斜靠在牛车之上,睁开了微闭的双眼,声音有些嘶哑。

    “又是你这群娃娃,这里的东西你们不能碰,走开吧。”

    说着便用鞭子打了一下牛,那老牛才想迈步,可那群孩子仍然手牵着手坚定的拦住了去路。

    老头摇了摇头,冷哼一声,再度扬起了鞭子。

    此时的鞭子不是冲着牛身上去的,而是那些拦路的,差不多总角之年的孩子身上打去。    鞭子并没有落在那些孩子身上,徐长安紧紧的抓住了那根鞭子。

    老头使劲一抽,想把鞭子给抽回来,可徐长安稳若磐石。

    那群孩子见状,随即四散开来,朝着车上涌去,老头立马慌张了起来,撒手松开了长鞭,紧紧的护住了身后。

    可老头一个人,怎么能够护得住一整辆车?

    那些席子很快被翻开,徐长安一看,心里咯噔一声,这才发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老头见状,眼眶立马红了起来,只见车上放着六七具尸体全被翻了一遍,那些尸体全部穿着破旧的衣服,衣服不能遮蔽的部分都布满了可怖的伤痕,甚至其中几个人成了尸体之后,眼睛都睁得大大的,脸上,鼻腔里都有不少的白色虫子再蠕动。

    那些孩子一阵摸索之后,把全部的尸体都翻了个遍,甚至之前有些藕断丝连的部分都被这群孩子粗鲁的扯了下来。

    那群孩子似乎搜索到了自己满意的东西之后,便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其中几个孩子还拉拉扯扯,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

    老头瞥了一眼徐长安,颓废的坐在了牛车上,长叹了一声,随后自己默默的转过头,收拾着那些尸体。

    他拿出了一块麻布,仔细仔细的为那些尸体擦拭着。

    徐长安向前了一步,随后退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显得局促不安。

    小时候错了,时叔打他一顿他不怕,可若时叔什么也不说,自个儿闷着,那他就知道是出了大事了。

    和此时一样,若是这个老头骂他一顿,甚至扬起鞭子打他一顿,他都不会还手,可这老头只是自己慢慢的收拾烂摊子,让徐长安脸上火辣辣的疼。

    最终他走上前一步,鼓起了勇气,却听到老人嘶哑的声音。

    “你也不必自责,算了吧!”

    徐长安不解的看着老头。

    “这些孩子啊,他们的父母大多都是近些年被抓进了这座牢狱里面,在里面遭受非人的折磨,他们原本的孩子,就成了这些流浪儿。”

    “说起来也可笑,牢狱牢狱,关的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反而是一些希望追求好日子的人,我老了,就只剩一身的皮囊,总希望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老人悠悠的说道,这时候远处的沈奉远正讲道慷慨激昂处,那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

    徐长安转过头诧异的看了一眼围在周围木然的人群,然后看看眼前的牛车。

    这个黝黑的少年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他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老人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说道:“若真的想弥补什么,那就上牛车来,陪我这个半截身子进土的老人送他们一程吧!”

    徐长安再度看了一眼远处站在高台之上,周围护卫森严的沈奉远,头也不回的一下跳上了牛车。

    “吁,走咯,尘归尘,土归土咯!”老头悠悠的喊了一声,老牛迈开了步伐。

    徐长安上了车,身后虽然堆着七八具尸体,可内心却比之前踏实的多。

    “少年郎,你不是本地人吧?”

    老头悠悠的说了一句。

    徐长安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鹰钩鼻老头随即一笑 :“我这副模样啊,长得吓人,特别是鼻子,年轻时候也有几分薄田,可那些姑娘们老是不待见我,还说啊,谁跟了我肯定没什么好日子,肯定天天打人。”    徐长安不明就里,不知道老头怎么突然间说起了自己。

    老头放下鞭子,任由老牛慢慢前行,看向了徐长安,指着自己说道:“他们都会以貌取人,鹰钩鼻内心就阴暗,可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慢慢的,我也会看人了,虽然比不上一些相士,可也知道你是个好人。”

    徐长安顿时惊奇的看着老头。

    此时烈日当空,老人从身边掏出了一个酒壶,喝了一口,递给了徐长安。

    “会帮孩子挡鞭子,路见不平的人总归不会是个坏人吧!”老人说罢爽朗一笑,随即悠悠说道:“真是个傻孩子啊!”

    徐长安看着这个面容显得阴翳,可却很阳光的老人,也大饮了一口他的带着槽香的劣制酒,心中也有些畅快。

    满脸通红的徐长安的突然问道:“那沈奉远是好是坏?”

    老头立马说道:“那你认为什么样的是好人?”

    “不行恶事,不做恶人,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便是好人。”

    老头撇了撇嘴道:“说得轻巧,问心无愧,几人能做到?”

    “所谓的好人啊,就是不损坏大多数人的利益,那便是好人了。”

    徐长安有些不理解,这和自小时叔教他的不一样。

    “君子道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出自论语)”徐长安带着疑惑的语气说出了这三句。

    老头摸了摸脑袋说道:“听你这文绉绉的话,应该是那些老穷酸说的,可世间的道理和那些书本上的东西不一样啊!”

    随即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我知道,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的一样做,一定过得不开心。”

    “书上的道理大概是为了激励后人勇敢生活的吧, 你看车上的这些人,他们很多人都嚷着要救民于水火,嚷着越州的不公平,可他们的结果怎么样?”

    “我知道他们是好人,可我总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吧?”老头喝了一口酒。

    接着絮絮叨叨道:“我还不是一样的在这牢狱里当个收尸人,帮他们把尸体处理好,每天还奉承着他们,因为在这越地,他们才是‘大多数人’,才是掌握话语权的人,我只能认为他们的道理是对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喝一口酒啊!”老人眼角似有泪珠。

    “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好好的活着就好;世间哪有什么好坏,只有利弊啊!”

    老人长叹一声,随后鞭子一挥,老牛屁股上吃痛,速度快了几分。

    很快,他们到了一处乱葬岗,徐长安和老头一起把尸体抬了下来。

    老人从牛车上拿下了一个锄头,准备挖坑,这里虽然是乱葬岗,可每次有新人进来,老头都会尽力帮他挖一个坑,放上一块无字的木牌,任他之前多了不起,最后在这都只是一块无字木牌而已,老头不识字,写不了什么,连他给自己的都是一块无字的木牌,只不过木料好些而已。

    他其实认识一个老儒生,可是那个老穷酸啊,每天神神叨叨的,他怕那个老穷酸欺负自己,在自己的木牌上写上“老子是坨屎”的混账话。

    老头收拾着那些尸体,把他们一个个的抬了下来。

    “其实那些孩子们也是为了活下去,死人身上的东西,那些狱卒一般不会碰,所以啊,总有些好东西落下。有几个孩子,刚开始不敢,可有几次看到同伴们一拥而上,等他们挤了进去,看到的却是自己熟悉的脸。最后,那些孩子们也变得凶狠了起来,我也不能怪他们,都是为了活下去,你说是不是?”

    徐长安木然的点了点头,今日的所见所闻,完全颠覆了徐长安内心一些自以为是的东西。

    “对了,你刚刚问,那太守是好人还是坏人,那得看你自己。若你觉得狱中的是坏人,那他就是好人,好人绝对不会让好人受到更多痛苦的。”

    “你也不必陪我了,我想和他们多待一会儿。”老头说着,也不看徐长安。

    徐长安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老头看着那道背影,微微摇头:“真不知道哪儿来的傻小子,这越州啊,都死了,只有他才会做那拔刀相助的事,希望他别像那个迂腐的读书人一般吧?”老头摇了摇头,他可是每天都能看到那个读书人, 进出牢房的时候,那块皮啊就像风铃一般在他的头顶摇晃。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君不见(一)

    太阳正辣,徐长安很快回到了城南。www.uu234.netwww.uu234.net

    沈奉远早已坐在了一把椅子之上,两边放了两张桌子,手里捧着一杯茶,不时的咂了咂嘴,朝着四周扫视。

    似乎之前的动员大会已经开完了,此时几个士兵正在人群中扒拉着,似乎是在寻找某人。

    徐长安耳边响起了那个老头的话:“我这模样啊,长得吓人……”可徐长安却觉得他是个可爱的老头,喜欢说大道理,可又说不清楚;认为自己过得很糊涂,可徐长安觉得他呀,比谁都明白。

    他看向了树荫之下的沈奉远,清瘦,长须,打扮得很是体面。

    可徐长安突然觉得有些寒心,想了想,一把扯下了拴在扁担上红绳。

    他低着头,顶着大太阳,趁着那些士兵不注意,走了过去。

    一群百姓站在了外围,她们大多是妇孺 ,她们听不懂什么大道理,不知道什么家国大事,不想管什么民不聊生,她们只想争取到几个难得的名额,进去和自家的男人说句话。若是可以的话,劝他们回来好好过日子。

    男人是她们的后半生,是她们的希望,此时她们都在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士兵。

    那些不断在人群中搜索的士兵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他们的目光都在几个为数不多的男子手上的扁担之上。

    可惜的是,扁担上并没有红绳。

    徐长安也挤了进来,一脸哀求的看着那位搜寻猎物的士兵。

    徐长安很快就被忽略了,他手中的扁担上并没有红线;而且不知道为何,今日来了的几个为数不多的男人,他们也是随身带着一根扁担。

    士兵为难的看了一眼沈奉远,沈奉远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可下一瞬间,又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抿了一个茶,看了数十个拿着扁担的汉子,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们几个,全部跟着走吧。”

    连同之前选好的六七人,接近二十之数的人便是今天最幸运的宠儿,因为他们至少能够去狱中看看久违的亲人。

    那些没被选到的妇孺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

    城南虽然大多为穷人聚集地,可偶尔也有几座稍高一点的楼在这城南一角傲然挺立。

    和那些低矮的,不像房子的,穷人居住的地方比起来,那座楼仿佛鹤立鸡群一般。

    今日,城南为数不多的一座高楼上来了三个大人物。

    老板们都被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三位大人物磕着,碰着,特别是那位看似温和,坐在轮椅上白衣公子。

    柳承郎,陆江桥和王汇海三人在房顶之上。

    青瓦上没有青苔,轮椅很稳当的在房顶之上,轮椅上的白衣公子爷很安静拿着折扇微摇,看向了城南的那座监狱。

    陆江桥拉了拉长袍,毫不顾忌一下子坐在了房顶之上,在柳承郎的身侧。

    柳承郎瞥了一眼陆江桥说道:“你倒是不计较。”随即看向了远处的沈奉远。

    陆江桥看看顶着太阳的柳承郎,看看在树荫底下抿着茶的沈奉远,随即回道:“我们俩什么人啊,能和这太守大人相比么?看看人家的官服穿得多体面。”

    柳承郎淡淡的回道:“你若想穿,恐怕穿得上补子是白鹤的官袍。”

    陆江桥放开了撑在瓦上的手,拍了拍,随后抓了抓脑袋道:“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柳承郎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陆江桥也没有回话。

    三人看着沈奉远即将带人入狱,陆江桥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说道:“果不其然,白来一趟。”

    “白来你还来?”

    陆江桥转过头看着柳承郎“嘿嘿”一笑道:“你不也是早知道那个探子没那么笨,还不是来了?”

    柳承郎实在不想和他讲话。

    陆江桥把手搭在了柳承郎的轮椅之上,王汇海神色立马严肃了起来,紧紧的握住了长剑。

    屋顶有些斜,轮椅恰好卡在了瓦缝之间,若此时陆江桥轻轻一推,王汇海在,柳承郎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若摔到了哪儿,偌大个越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和他一般的人。

    柳承郎挥了挥手,示意王汇海无碍。

    陆江桥俯身附到了他的耳旁轻轻说道:“我和你一样啊,我们这种真小人总是想看看这伪君子,明知道恶心,可还是想看。你看看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当时匍匐在你轮椅之下求饶命的模样?”

    “我们呐,真小人,没达到目的之前绝对不会给你添乱。”

    说着,两只手推着轮椅,柳承郎也没动,任由他推着,王汇海如同一头警觉的狼,只要陆江桥一动,他肯定出手会更快。

    “以后,我来帮你推轮椅如何?”陆江桥淡淡的说道。

    “走吧!”柳承郎如同吩咐王汇海一般说道。

    陆江桥推着柳承郎再房顶之上走了几步。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所言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可让王汇海不明白的是,这两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更加亲密了不少。

    反而是自己,仿佛被排外了一般。

    三人下了楼,便朝着城北赶去。

    城北之外,战鼓擂动,犹如春雷滚滚。

    柳承郎和陆江桥位于城头,满脸的凝重和不可理解。

    面对敌人不可能不凝重,可为什么姜明会挑这个时候前来攻城?

    他们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处在对方的位置,那一定不会贸然攻城,圣朝地大物广,就是生生在城外和他们耗着,不出几个月,他们也南凤也会不攻自破。

    虽然说圣皇为了立威,肯定不会用这种方式。

    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们生生耗,是最简单的方式。姜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就算圣皇催促,他也应该尽可能的拖,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

    这是两方都知道的道理。

    柳承郎需要时间,需要处理了内患,随后找机会决战。

    姜明也需要时间,他很简单,只是需要等,等一个可以一举攻城的机会。

    偏偏此时“姜”字大旗已经竖了起来, 那些士兵像打了鸡血一般向前冲。

    柳承郎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陆江桥推着柳承郎慢慢的往议事大厅走去,王汇海则抱着长剑, 保持着和他们十步之遥的距离。

    “你说他为什么?”

    柳承郎问道。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攻城时机,而且他也应该知道,凭他现在手里的残兵败将,根本进不了南凤的大门。”陆江桥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不知道垂江和栖梧两地有没有同时行动了。”

    柳承郎沉默,最终摇了摇头道:“不会,韩士涛成为先锋就很明显的阐述了一件事,就是这个西路军元帅只是来混军功的,韩家兄弟绝不会自相残杀。”

    “他救出了李孝存,你还这么认为?”

    陆江桥反问道:“你可不像是一个会小看对手的人。”

    柳承郎淡淡的回道:“可我会看错人,当日我的确被他吓到了。所以,之后我找了我所能找到的徐长安的所有资料。”

    柳承郎的手指在大腿上轻轻的敲打。

    “徐长安,自小生活的渭城,当年那位姓时的把他带大。随后姓时的消失,去了蜀山,有了个不错的师父,可他毕竟底子薄,也没有十分惊艳。”说道这里的时候,他还瞟了一眼门外的王汇海。

    “传闻是江湖中什么了不得的体质,可惜被封印住了。随后去了北蛮,找到了当年铁血十三将之一赵天豪留给他的药,而且还和北蛮硕和部的世子有了极深的关系。”

    “他这个人,为人讲义气,有些优柔寡断。对了,连弱冠之年都未到。”

    柳承郎一口气几乎把徐长安这十**年来最值得说道的事都给说完了。

    “所以他最多是个江湖人士,而非帅才?”陆江桥问道。

    “为将者,谁不是身经百战才能统帅一方?他只是个江湖人,我想那位和姓时的,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真正领兵吧?”

    陆江桥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那这徐长安真的不足为虑。”

    “可这就算郭汾和姜明同时攻城,短时间内他们也不会有所作为啊!”

    柳承郎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了两步。

    “城我负责守下来,目的则需要你来想了。”

    陆江桥眼睛突然一亮,惊愕道:“莫非是为了进来的这个探子?一个本不该是探子的人?”

    柳承郎自己转动轮椅,出了议事大厅,看到了那些攻城的士兵,拍了拍双手,没有回答他。

    “好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管他这次想送谁进来,我们盯好沈奉远就行。”

    ……

    一番奋战之后,只有少数的几个士兵摸到了城头,可很快的便被打了下来。

    一阵阵战鼓再次响起,士兵知道,这是退兵的鼓声。瞬间,他们如同退潮一般退了回去。

    这时候,一个穿着南凤士兵服饰的人趁人不注意,在城脚找了一个僻静处,换下了衣服。    瞬间,一个长得极其磕碜的富家公子背着一个包袱出现在了城内。

    “徐长安,你这个王八蛋,老子和你犯什么浑呐,小夫子和义父十几封书信传来,让老子把你平安带回去,老子索性陪你疯一次!”这个富家公子喃喃自语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君不见(二)

    君不见(二)

    这位富家公子自然不会如徐长安进城一般四处乱转,他直接到了城南,进了一个小巷子。www.uu234.netwww.uu234.net

    居住在城南的,大多是些穷人。

    这位富家公子没有过多的顾忌,他风风火火的朝着城南赶去。

    偶尔也有人驻足,看向这位富家公子,奇怪他怎么会去城南的贫民窟,可也没有人会问上一句。穷人都自顾不暇,哪里会关心他人;富人们大抵知道南凤终会告破,开始自危了起来,更没有心思去关注他人。

    富家公子朝怀里掏出了一张地图,上面画的是南凤城布局图,一张四四方方不大的纸,自然不能将各个街道都画出来,上面能大致看得出方位就不错了。

    富家公子拿着这张纸,有些头疼。

    他恨不得自己拿出笔墨来重画一张,他叹了一口气,看着纸上的红点,看看面前破旧的茅草屋,有些狐疑。

    “死老头,你又偷老子的床板。你让老子以后睡哪?隔三差五的就来锯老子床板。”一个穿着极脏麻衣的老穷酸走出了门,走向了另外一侧的房间,那里就是他口中死老头的卧室。

    紧接着,一阵阵吵闹的声音传了出来,最后以穷酸儒生捂着鼻子骂骂咧咧的走出门而告终。

    “你等着,老子改天一定要把你那紫楠木偷了丢茅厕里!”

    穷酸儒生身子往后退,生怕那老头再出来给他一脚,不过嘴上却是不饶人。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防备着,小腿微曲,准备见势不对就溜,一方面嘴上却骂个不停。

    富家公子看着这一幕,心底暗暗好笑,大概这就是典型的“怂可恶”。

    不过他轻笑一声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可地图画得再丑,也是指向了这里。

    穷酸儒生看到了这个少年人,立马喝道:“哪来的富家公子,别以为穿得好我就不敢揍你!”这穷酸似乎是被老头欺负了下,心里面正憋屈呢,正好看到了这个瘦弱的少年人嘲笑自己,便更加的生气,正好散散自己的火。

    这穷酸儒生挽起了袖子,便朝着富家少年人走来。

    “我是来讨杯酒水喝的!敢问此处有么?”

    穷酸儒生一愣,随即说道:“水没有,只有酒,快走快走。”

    “不知道有些什么酒呢?”此言一出,穷酸儒生收起了脸上的不耐烦,立马说道:“我这儿啊,有富水春、若下春、土窑春、石冻春、松醪春、竹叶春、梨花春、罗浮春不知道你要哪一种?”老穷酸有些紧张,手指不停的抠着手心,手心里微微冒汗,他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位少年富家子。

    后者摇了摇头道:“这些酒,寻常店家到处都有,我又何必来你这!”

    “那你要什么酒?”穷酸儒生反问道。

    “这些酒啊,名字里总带一个‘春’字,华而不实。此番前来,只为一种酒!”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只要一壶思乡的梅子酒!”

    老穷酸心砰砰直跳,有些激动,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等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缓了一口气。

    “思谁的乡,思何处的酒?”

    “思万千百姓的乡,思长安的酒!”此言一出,老穷酸也顾不得脏兮兮的手,一把拉过了少年人,走进了屋里。

    随后他立马拉来了老头,对着富家少年人齐齐拜下。

    少年人扶起了两人,这才仔仔细细的审视着两人。

    那老穷酸穿着麻衣,袖口上还有不少的油渍,一张嘴便露出了一口大黄牙,穿的是学子的衣服,发髻也弄有模有样,只是这气质倒像个泼皮无赖,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气质。

    另外一个老头倒是很寻常,就像邻家老爷爷一般,不过他那一个鹰钩鼻显得有些阴翳。    “就你们两?”

    少年人有些不敢相信。

    穷酸儒生点了点头道:“我们二人负责南凤城情报,不知上使是?”

    穷酸儒生想确定少年人的身份。

    富家少年人把包袱放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几截银色的枪杆,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

    穷酸儒生和老头看到那块写着一个“姜”字的令牌时,顿时大惊,齐齐一拜:“属下参加将军!”

    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此番前来,不知是为何,将军若有吩咐,随意排个人来就行,何故亲自冒险?”

    少年人不再掩饰,揉了揉自己的脸,随后慢慢的撕下了一层皮,露出了姜明的真容。

    “你们便是圣皇和我义父安插在南凤的探子?”姜明淡淡的问道。

    “回将军,对,我等两人在这南凤城已十几年了,第一次接头。”穷酸儒生恭敬的问答道。

    “那是不是忘记身份了?”

    老穷酸听闻此语,立马大惊。

    “属下不敢,这十几年来,属下两人兢兢业业潜伏于这南凤城,不敢有半点懈怠。”

    姜明坐了下去,示意半跪在地上的两人站起身来。

    “那你们可知道郭安林?”

    老穷酸点了点头,立马回道:“当然知道,这人原是太守沈奉远的幕僚,不知道犯了何事,被柳承郎剥了皮,如今晾在了这城南的监牢里。”

    姜明有些惊讶,看样子这两人不认识郭安林。

    顿时一个想法浮现在他的脑袋中,陈平这个人在他心中也越发的神秘了起来。

    这郭安林是陈平的人,可自己义父和圣皇的探子却不认识郭安林,那莫非……

    姜明不想多想,也不想深究,毕竟说到底,不管这郭安林属于哪一方,终究是为了他们才没了性命,自己无论如何都有责任帮这个忙。

    “那最近这南凤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特别是冲着郭安林去的?”姜明淡淡的问道。

    那鹰钩鼻的老头立马回答道:“有!最近沈奉远要带一批人进大牢里面,我感觉应该就是冲着那郭安林去的,而且我……”他顿了顿,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

    “我遇到一个外地来的少年郎,他的伪装在我们行家眼里很粗糙,一直在大牢门口徘徊,似乎还和沈奉远有什么约定,不过我也不敢确定。”

    老头说着,偷眼瞧着这位少年将军。

    “沈奉远?”姜明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 是名士沈江诚之子,这南凤的太守,不过他父亲是名士,儿子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明现在必须要更多的了解这南凤城。

    “哦,怎么说?”

    “他贪慕虚荣,属下怀疑他部下郭安林之死便是因为受了他的出卖!”老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姜明是个很敏锐的人,立马问道:“你和郭安林很熟?”

    老头恭敬的回道:“说不上很熟,只是郭幕僚曾经被抓的时候,属下在南凤大牢里当一个收尸人,和他简单的聊过几句。”

    “他人怎么样?”

    “纯正的儒生,谈吐、举止皆为不凡!”

    姜明点了点头,他已经能够确定老头遇到的少年人便是徐长安,只是现在不知道徐长安去了哪,要尽快找到他才行。

    他想了想,接着问道:“你说那沈奉远最近要带一批人进入大牢,是什么时候?”

    既然徐长安知道沈奉远要进入大牢,那徐长安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姜明决定到时候一同进去,由他暗中照应徐长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刚才,估计此时已经进去了!”老头实诚的回道。

    “糟糕!”姜明暗道了一句,拿起了包袱,迅速的带上人 皮面具,问清了南凤大牢的方位,便跑了过去。

    ……

    一行二十多人,慢慢的进入了大牢。

    监牢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关的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犯人,而下面,则不一样。

    地面上只有一层建筑,而下面却是往下挖出了一个监牢。

    徐长安他们自然掠过了上层,直接朝着下层走去。

    阴暗,潮湿。

    台阶一路往下,才下了几步,一股股阴风便在背后吹起,吹得他们后背发凉。

    沈奉远和他的护卫虽然进出过多次,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更别说那些第一次进来的平民了。

    一路往下,大概下了有两三米的样子,他们终于看到了这地牢的真正大门。

    只是让他们胆寒的是,一块人皮被钉在了上方,风一吹,便不停的晃荡,再配上那些明暗不定的烛火,不少人几乎想落荒而逃,甚至很多人被吓了不敢继续往前。

    沈奉远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诸位继续前行吧,若是不想你们亲人也如此,赶紧进去好好劝劝!”

    说着,便直接掠过那块人皮,走了下去。

    饶是如此,普通百姓仍然不敢前行。

    徐长安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块人皮,咬咬牙,率先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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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君不见(三)

    君不见(三)

    自那张人皮之下掠过,仿佛进入了另外一片天地。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这里只有黑色,哀嚎,黯淡,绝望和苟延残喘。

    空气中传来了阵阵腥臭味,徐长安脚下很轻,仿佛这里居住着一个巨大的恶魔,生怕惊扰了他。

    两旁的牢房门全是用精钢打造,只在人眼高的地方和接近地面的地方留了一个空隙,上面的是为了方便看里面的人死没死,下面则是为了给犯人送一些仅仅能够维持生命的食物。

    徐长安一步步的往里走,里面的哀嚎声也越来越浓。

    同样的,那股发霉发臭的气味也越来越浓,甚至那些老鼠大摇大摆的从下面送饭菜的小铁窗里爬了出来,两只小爪子抱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生肉,快速的啃食着,小爪子上沾染着不少的血迹,猩红而恶心。

    徐长安脚步一顿,想起了在云梦山脚偷吃死人尸首的老鼠,虽然如今的他一剑能灭了无数只这种老鼠,看如今再次遇到,顿时想起了当时的情形,骨头还是一阵酥麻。

    “人……人……人死了么?”他声音有些虚弱和颤抖,当他说话的时候,一个狱卒这才赶了过来,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赶紧去看看你的亲人还活着没,好好劝劝,要不然……”说着冷笑一声,甩了甩手中的鞭子。

    站在入口处的沈奉远也看到了这一幕。

    之前他就关注到了这个少年,和寻常人不一样,便有几分怀疑是不是那位姓“李”的义士,可如今这少年的惊慌和害怕全然不似装出来的,他有几分失望,继续扫视着那些不断找自己亲人贫民,希望能看到那位姓“李”义士的身影。

    他曾经也寻找过手中的东西,以手中的东西来缩小寻找的范围。因为那位义士用的是剑,所以肯定会藏在扁担,木棍之类的东西里面,故此他也没有制止那些人带着木棍之类的进来,如今带着木棍或者扁担的就七八人,原本那个少年最可疑,可如今他看谁都觉得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如今那个少年呆呆的站在了门口,看着狱卒不耐烦的掏出钥匙,随后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门,只见门一打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那个狱卒皱起了眉头,门开的一刹那,徐长安看到一群四散而逃的老鼠。

    那些老鼠躲到了石缝之中,石缝背后是精钢打造的墙壁。

    这里,俨然成了一个铁笼子。

    狱卒看了看地面上残缺不全的尸体,皮肉翻卷,已然看不清面目。

    狱卒拿出了一个木制的小口哨,轻轻一吹,接着跑来了两三个狱卒,他们视徐长安于无物,把他推搡到了一旁,熟练的把那具残尸装了起来,然后托了出去。

    留在狱室的那个狱卒不忘往外嘱咐道:“记得丢远点,明天让那老头丢去乱葬岗。”他说着,看了一眼那群老鼠,那老鼠似乎是因为被狱卒们抢了口粮,吱吱唧唧的叫个不停。

    狱卒手一甩,朝着那群老鼠道:“还不满意!给老子安分一点。”似乎这老鼠认得狱卒发怒,都老实了起来。

    徐长安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麻木,漠视,冰冷。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一条生命,他们就像扔一头病死的猪仔一般给扔了出去。不,准确的来说,还不如猪仔,猪仔病死了,主人还会哀叹、难过、悲伤。

    狱卒轻笑,嘲讽般的看着徐长安,关上了门,随后走到他的身边说道:“这啊,就是你们的命,老老实实的当个穷人不好,非要折腾,最后连命都没了。”

    随后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子,如果找到你亲人,还活着的话,好好劝劝。”    说完之后,便扬长而去。

    徐长安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扁担握得很紧,随即看向了其它人的反应。

    一起进来的平民,大多数的亲人都已经没在了,只有少数几个,却也离死不远了,更没什么劝说的意义了。

    最终,平民们一无所获,走出了这座牢笼。

    同样的,沈奉远也一无所获,他隐隐有种感觉,那位姓李的义士一定在里面,只是自己没有找到他。

    当出了大牢之后,沈奉远冷哼一声,便回了太守府。

    那些贫民们也四散,回到了各自讨生的地方,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他们本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才在这儿的,更有些年迈的老人是为了自己儿子,希望儿子有一天还能重见天日才苟延残喘,原本还有些希望,可如今希望都没了。

    徐长安站在大牢门口,看着那黑漆漆,如同巨兽张大的大嘴一般的监狱,有点迷茫。

    他很想怒而拔剑,长剑所指,破狱,救人。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即便自己把这监狱毁了,可那些能如正常人一般生活么?毁了这一座,难道不会有更多的么?

    徐长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一直以为天大的事不过掌中一剑,士子一怒而已,可今日看到这些,他才知道,一人一剑,始终太过于单薄。

    ……

    不远处隐藏好的姜明看到徐长安的身形,松了一口气。

    他一眼就能看出徐长安那对于他来说拙劣的伪装,毕竟徐长安才学了几天。

    他看到徐长安站在了大牢门口,一个人呆呆的站了很久。

    最后,徐长安叹了一口气,朝着城中走去。

    暮春时节,雨来得很快。

    城中的青石板街上洒满了小雨,徐长安坐在了临街的酒楼,靠栏而坐,桌边放着一壶酒,低头便可看到街上来往的人群。

    纵使兵临城下,这座城市也比渭城热闹的多,只是这热闹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尸骸。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抓起酒壶便想一饮而尽。

    可酒未入喉,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可否借酒一杯?”

    徐长安放下酒壶,看着这个陌生的富家子,眼中全是狐疑之色。

    姜明淡淡一笑,接过徐长安手中的酒壶,倒了一杯酒,用手指蘸了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徐长安低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我今天看到他了。”

    姜明知道他说的是谁,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成了一张皮。”

    徐长安拿过酒壶,喝了一口。

    “那你有什么计划么?”

    姜明淡淡的说道:“明日午时攻城,我们趁乱回去,”

    徐长安重重的放下了酒壶,声音虽然压得低,可愤怒却不减。

    “什么意思?不救了?”

    姜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了一块已经没用的人皮,两位主帅先后入城,已经是极其疯狂的事情;可姜明更加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还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自己方的人。

    “他是志士,可我们更要为了活着的人着想!”

    姜明也有些着急,语气极其的重。

    “可我们到了这一步,你知道么,我看到那张人皮在我们眼前晃,一直晃!”

    徐长安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姜明按住了他,低声说道:“可你要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你是西路军的元帅,等城破了,这里的人都自由了!”

    徐长安明白姜明说的,他双眼通红,有些颓废。

    “好,我答应你,明天午时回去!不过今晚我想闹一闹!”

    姜明有些头疼的看着徐长安,若是自己的部下,他恨不得一枪戳死徐长安。可偏偏徐长安身份特殊,圣皇对他态度不明,可自己义父和小夫子却是实打实的真心待他。

    “理由!”姜明声音低沉。

    徐长安没有说话,在桌上丢了酒钱,站起身来,朝着城南走去。

    徐长安走到了贫民窟的不远处,一侧是贫民窟,另外一侧是一颗树,旁边还有一条臭水沟。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颤巍巍的走到了树下,费劲的栓起了一块麻布,然后自己慢悠悠的抬了两个石头,站了上去。

    姜明一看这老人一副自杀的模样,才想阻止,便被徐长安按住了肩头。

    “这个老人,和我一起进去的,他没看到他的儿子,想来应该是被老鼠咬了之后丢到乱葬岗了。”徐长安淡淡的说道。

    老人慢慢的站上了石头,把脖子伸向了麻布,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不少人。

    他们呆呆的看着老人,没有阻止,当老人双脚一蹬的那一瞬间,所有人低下了头,

    徐长安指着围观的人群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阻止么?因为老人没了希望,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来这里自杀,因为他们没了活着的理由!”

    徐长安指着那些人说道:“我们为了他们闹一闹,可以么!”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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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君不见(四)

    姜明看着这一幕,心中满不是滋味。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他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也不敢。

    人若报了死志,放弃了自己,那别人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挽救。

    他开始理解旁观者的麻木和淡漠,他开始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左右。

    就这一座城,每天有无数人倾家荡产,更有无数人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他们虽然有生命的权利,却活得卑小如尘。

    姜明猛灌了一口酒,街边小雨淅淅沥沥,远处绿影时隐时现,他看着地上攒动的人头,微微的摇了摇头,这繁华的街道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尸骸!

    徐长安坐在的对面,安静的喝着酒。

    酒楼上的两人,仿佛一个锦服的富家子弟和一个麻衣的教书先生一般。

    雨滴声渐渐大了起来,街上一阵吵闹,仅存不多的商贩纷纷躲避,生怕被这些瘟神多看了一眼。

    店小二颤巍巍的再送上一壶“青玉案”,此酒并不好喝,入口辛辣,价格也不贵,可偏偏有了那么一个好名字,于是乎,被无数的中低层的文人士子所追捧。

    徐长安和姜明可不大会因为酒名喝酒,他们喝酒,只是因为愁。

    地面微震,声音由远及近,引得人阵阵心颤。

    不多时,一队甲士经过楼下。

    他们和越地寻常士兵不同,暗红色的盔甲仿佛是被血迹染红一般,士兵显得魁梧异常,若单个拎出来和普通人对比,就仿佛一座小山一般立在面前。他们的盔甲遮住了面容,虽然这一队甲士显得壮硕,却不笨拙,身上铠甲犹如鱼鳞一般,能防护的同时,还不阻碍行动。

    姜明盯着这队甲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支甲士,可在此之前,他无数次听说过这支队伍。

    远处风声传来,一棵大树才发的新叶抵挡不住风雨的轮番进攻,脱离了树干,慢慢的飘向地面。

    姜明盯着楼下的这队甲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和奇怪,突然之间,浑身寒毛炸起,仿佛被人盯上了一般。

    他似乎和甲士中的某个人对视着,那片新叶也缓缓的飘想地面。

    很远之外,一个老人看着面前的小枯树发愣,他想了想,最终叹了一口气,大袖一拂,“噶擦”一声,小树应声而断。

    姜明心里“咯噔”一声,自己有种感觉,似乎**裸的立在了别人的面前。

    树叶终落到地面,楼下甲士也消失在街角。

    姜明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这时候,小二才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收拾着桌上的空酒壶。

    姜明的额头之上有细密的汗珠,他看向徐长安,只见后者并无异样。

    “第一排,第五列;最后一排,第三列。”

    徐长安突然间说道。

    姜明有些惭愧,他虽然实力比徐长安高,可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一只野兽盯上了一般,完全没有发现或者说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有何不妥?”姜明尽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徐长安察觉到异样。

    徐长安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姜明,不过也未作多想,不确定的说道:“这两个位置的甲士似乎有些……”

    他顿了顿,在脑海中搜寻适合的词汇。

    徐长安喝了一口酒,入口辛辣,想了想,终于说道:“这两个位置的人,好像和这队甲士,不搭。”

    “不搭?”姜明有些狐疑。

    “就像是一群狮子中有几只野狗……”徐长安猛地拍了拍脑袋:“不对,应该这么说,就像是一群狮子中混入了几只毒蜘蛛。”

    徐长安似乎对自己的此番表达极其的满意,拍了拍大腿说道:“对,就是这种感觉!”

    ……

    那队甲士转入街角,朝着城南而去。

    那群甲士在大狱门前停了下来。

    一个年老的妇人突然脱了盔甲,拍了拍手,队伍之中便又有五六人卸了盔甲,丢了手中的长枪。

    那七八人出来之时,穿着红色盔甲的甲士阵型一变,立马恢复方阵。

    那七八个女子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队甲士,她们感受得到,若是不算上都卫大人,只怕她们抵挡不住这甲士三息的时间。

    老妇人看着这队甲士,她都忍不住惊叹一声,随后才缓缓说道:“各位将军,此时已到地方,诸位且按照韩王安排,行动吧。”

    城南大牢里的长官早就出来了,瑟瑟发抖的靠着墙,在这队甲士面前,他们毫无反抗的**。

    五十余甲士纷纷涌入了大牢,犹如湖面上刮起了一阵风之后,须臾之后,无风无浪,平静如常。

    而那群黑衣女人,也散入了渐渐黑了的夜色之中。

    这一队奇怪的人,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不知始于何处,最终散入城南。

    ……

    柳承郎看着面前的棋盘,才捻起了一颗棋子,随后叹了一口气又放下。

    他转动轮椅到了壶边,给自己沏了一壶茶,随后又回到了棋盘之前,他再度叹了一口气,把棋子丢进了棋篓之中。

    门外的王汇海走了进来,静静的立在柳承郎的身侧。

    “公子似乎有些焦躁不安。”王汇海淡淡说道。

    柳承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才问道:“这是你主子搞的鬼?”

    王汇海摇了摇头:“我的主子只有公子您一人。”

    柳承郎笑笑,接着道:“你可还真是谨慎,我不是傻子,不需要用这种话来骗我。我只想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的意思?”

    王汇海摇了摇头:“那位大人说了,现在这种情况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不过他们相信,只要公子多想想,一定能想出法子的。”

    柳承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王汇海低下头,面带微笑。

    “最好和你们无关。”说罢,柳承郎接着吩咐道:“请陆都御史前来一叙!”

    王汇海才出门,便看到了提着酒壶,几盘小菜的陆江桥走了进来,于是便坐在了门口。

    柳承郎看到陆江桥,收起了脸上的焦急,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不知道今日是何喜事,需要陆先生不请自来,还自带酒菜前来庆祝。”

    陆江桥面无喜色,把这当做了自己家一把,顾自放上了酒和小菜,盯着柳承郎说道:“当然得庆祝,韩家家主大手笔,安和和朔方两路军的元帅成了瓮中之鳖,怎可不喜?”说罢,酒菜放在了一旁,紧紧的盯着的柳承郎。

    桌上酒菜未动,两人默然不语。

    良久,柳承郎方叹了一口气道:“你莫用言语激我,也莫试探我,莫非你真认为擒了这两人是好事?”

    “我倒是无妨,最多飞鸟尽,良弓藏。可这两人没了,你要达到目的须废上不少周折。”

    柳承郎薄唇轻启,缓缓吐露几个字:“若姜明真被抓了,可还真有些无趣呢!”

    陆江桥拿起了筷子,正欲夹菜,又放了下来。

    这是他脸上全是忧虑之色,估计他们两人也未曾想到,几日之前还在战场上搏杀的对手,今日竟会为他们担忧起来。

    “我们终究小看了这韩家啊,不知道他们从何处确定了前几日潜进来的两人是徐长安和姜明,丝毫不犹豫,还直接派出了山阵,暗影卫的都卫大人,连同秦家老祖和楚家老祖。”

    陆江桥苦笑了一声道:“现在这南凤,成了铁桶。百余山阵加上四位宗师级的人物,你我就是智谋通天,也没有丝毫的解法啊。”

    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韩士涛必须驻守朔方,和韩家的家主对峙,肯定无法抽身,这四位宗师,直接碾碎了你我二人的所有计划。”

    “无解啊!”

    柳承郎极少喝酒,他认为喝酒不利于思考,今日他也拿起了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随后看向了门外的王汇海。

    “你家主子怎么说?”

    王汇海没有在意柳承郎口中的“你家主子”,反正他也知道柳承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全的信任自己,笑了笑,说道:“ 那位大人说了,这个情况嘛,虽然没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可却也没打乱他们的计划,柳公子要怎么做,与他们无关。”

    柳承郎深深的看了一眼王汇海,随后转向了几个陆江桥。

    “若没办法,只能引得圣朝来攻,看看能不能救出他们两人了。”

    陆江桥缓缓说道:“现在还只能期待他们两人,老老实实,熬过这几日,别往袋子里钻。”

    柳承郎苦笑一声:“你觉得他们有可能不钻么?”

    “你说,这穷尽一州之力的财力着实可怕啊,连这圣朝征越元帅左右的人都能收买。”

    ……

    陈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手上接到的消息,韩家收买了原李孝存身边的副官,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徐长安和姜明潜入了南凤,此时南凤四位宗师,百余山阵齐聚。

    他开始有些懊恼,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和徐长安还有姜明说这些事。

    而立之后,家国有难,其身不属于自己,他们这些经历过战火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走了,他们有的被刀剑穿身,有的被车马碾过,有的连名字都没留下。

    战场本就是如此,不管对人和对己,都应当少些多愁善感,多谢决然冷血。

    这才是生存法决。

    他感念故人之死,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成想两位元帅亲身犯险。

    少年儿郎啊,应当奋勇向前,英勇杀敌。不该多愁善感,多愁善感,不是他们这些过来人该做的事么?

    他立马把实时的情况传往了渭城。

    只能寄托来人能够找到剑八先生了,听闻他在越地。

    ……

    青衫文士得到消息的时候,从长安到越地已经来不及了。

    他沉默不语,犹如往日一般,竹楼青灯下,挥毫洒墨,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他平日里腰间挎的戒尺变成了一柄青锋!

    UU小说用力,字字艰难,手上劲道未掌握好,笔杆突然折断。

    对于他这种能够和大宗师不分上下且是书画大家的人物来说,写个字能把笔折断,别说是他们,就是稚童也不会犯如此失误。可这偏偏不可能的失误,却出现在了这众人敬仰的小夫子身上。

    他颓然的把用了多年的爱笔扔在了地上。

    “小夫子,您心境乱了!”

    门口转进一个蟒袍玉冠的中年人,晋王。

    “事已至此,若他二人有半点不测,本王必要越地,黎回,百川三地陪葬!”

    晋王眼中杀机毕露。

    当君王露杀机,儒生配长剑的时候,那一般便是事情没了回旋的余地了。

    ……

    当外界所有人都知道鱼儿入了网的时候,偏偏那两条鱼儿没有察觉。

    穷酸儒生察觉到今晚有些不寻常,但还是如同往日一般走街串巷,去茶馆里面看看有没有人无意之中能够透露出什么消息。

    而鹰钩鼻老头则是收到命令去大牢里面收尸,他如同往日一般,进了大牢,把那些狱卒早就清理出来的尸体放上咯吱作响的老牛车,然后千恩万谢的朝着狱卒感谢,感谢他们给了他一口饭吃,甚至行了跪拜大礼。

    当他跪下的那一刻,趁着狱卒们不注意的时候,他眼疾手快的拓印了这座监狱的最后一把钥匙。

    他赶着牛车,走到了一个铁匠铺,打造了最后一把钥匙。

    在乱葬岗上,他葬下了最后的几个人,随后找了一处好地方,从怀里似掏宝贝一般的掏出了一块紫楠木,这可以算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了。

    他想了想,找了一块通风靠水,接近竹林的东西,把木头插了下去,他笑了笑,似乎是对自己选的这个地方极其的满意。

    随后他把一大串钥匙挂在了那块无字的木牌之上。

    这是他为自己选的目的,也放上了他这十几年来的荣耀。

    做完这些之后,他要急忙的回到那座大牢。

    他知道,今晚两位将军要做一件大事,而他,已经做好了入土的准备。

    当他走后不久,两个少年郎也到了这块地方。

    姜明笑笑,拿起了那串钥匙,还尚有余温的钥匙,钥匙上面有着小小的刻痕,通过刻痕能够分辨出哪把钥匙开的哪扇门。

    姜明高兴的抛了抛钥匙说道:“你想要闹,咱就闹一次大的,把这大牢里的囚犯全都放出来,你说可好?”

    等了好久,姜明没等到徐长安的回应,却看到后者怔怔的盯着那块木牌。

    徐长安终于开了口:“这块木牌我认得,这是他给自己留的灵牌。”说完之后,徐长安默然不语。

    “走吧!准备一下,今晚之后,明天回去。不要多想,等我们回去了,一切照旧。穷酸还是穷酸,收尸人还是收尸人。”姜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走了。

    徐长安喃喃自语:“他们真的能回去么?”

    夜黑风急,小雨才过,地面湿漉漉的,轻轻的踩上去,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两道身影闪过,大牢周围巡视的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上,没了声音。

    徐长安早先进过大牢,他知道门口的守卫一刻钟换一拨,换句话说,他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若出不来,就得应付成百的士兵。

    拿着钥匙进入大牢,他们靠着墙壁偷眼望去,只见几个囚犯被绑住了,头低垂着,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

    几个狱卒正在喝酒出肉,徐长安和姜明相互打了一个手势,两人同时出手,一瞬间制住了七八个狱卒。

    他们两人此时站在了监室的面前,前面是一条又黑又暗的甬道。

    两旁关着那些越地的囚犯。

    两人按照之前的设想,开始从里向外救。

    两人麻利的打开了牢房,那些还能行动的囚犯便千恩万谢的跑了出来。而那些被折磨了动都不能动的囚犯,徐长安和姜明也爱莫能助。

    数十座的牢狱被打开,整个大牢热闹了起来,囚犯们冲出了大牢。

    徐长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感,可事已至此,他已别无选择。

    当他打开面前牢房的时候,内心一颤,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高高的鹰钩鼻,似乎还在牛车上和他说着谁好谁坏,他帮认认真真擦拭尸体的模样还在眼前晃,可没想到,这才分别几个时辰,就看到了他在监牢里面。

    他斜斜的靠着墙壁,脸上全是担忧之色,几只老鼠大着胆子的跳到了他的身上。

    徐长安看到了他靠着的那面墙上画着一个小小血人,血人周边站着无数的人,脚下还带着风。

    徐长安鼻子有些酸,这个不识字的老人,在最后关头还在用一副如同稚子一般的画,提醒他们赶紧跑,有埋伏!

    “走!”徐长安来不及多想,大吼一声,朝着门外冲去。

    姜明也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可他们刚刚出了牢门,便看到了一张笑脸。

    那张让徐长安觉得有些恶心的笑脸,他仍然穿着体面的官服,胡子也修得极其的规整。

    沈奉远看着冲出牢门的两人,微微一笑:“真是意外呢?没想到两位元帅会亲身犯险。”    随即他看向了徐长安笑道:“你说是不是很难让人相信,我该叫你徐元帅呢?还是李义士?”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李义士”三个字。

    他明明可以立下奇功,却没想到让这份功劳眼睁睁的溜了,如何能不气?

    他身后站着一排排的士兵,他拍了拍手,立马有人从身后送出了数十具尸体。

    “这些就是你们刚刚放出去的人!”沈奉远微笑道,抚了抚胡须。

    看着地上的尸体,姜明目眦欲裂,背上包袱一甩,银色长枪赫然出现在手中,闪着寒芒。徐长安手中扁担炸裂,手中火红色的长剑闪着红芒。

    沈奉远见状,微微招手。

    在狭窄的甬道里,立马多了一队弓弩手。

    “记住,别射要害,两位元帅可不能死。”沈奉远向后退去,声音传了出来。

    纵使两人一个小宗师,一个巅峰通窍,可在这甬道中如何施展得开,只能被动防御。

    两人左隔右挡,可渐渐的,体力逐渐不支,小腿、手臂上各自有不少的伤痕。

    姜明深知不能这样下去,一枪挑开了一支箭矢,沉声对徐长安说道:“出手吧,我们必须得出去!这里不便于长枪施展,你先来!”

    说完之后,便往后掠去,徐长安深吸一口气,剑上红芒闪动。

    “破!”长剑横胸当空,徐长安轻喝一声,一道巨大的剑气红芒喷薄而出,一剑过处,几十人立刻倒在了地上。

    沈奉远心有余悸的看着徐长安,那道剑芒就在他胸口之前寸许消散。

    他咬咬牙,拍了拍手,立马有人压着许多囚犯进来。

    他把囚犯放在了最前方,挡住了射手和自己。

    徐长安双目通红,喘着粗气,冷冷的看着沈奉远。

    不过他还是始终没有出手,沈奉远的大笑从囚犯身后传来。

    “来啊,我沈某人就在这里等着你!”

    徐长安看着他,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沈奉远,你如此行径,可曾想过对得起沈公!”

    看到别人提到父亲,沈奉远面色狰狞了起来吼道:“从下到大,所有人都拿我和他比较!你知不知道我多累!”

    “他是名士,他为前朝尽忠,他流芳青史,可他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小时候,我被人欺负,别人有父亲,我的在哪?别人的孩子有家人,可我的家人在哪?他尽忠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

    “当我大了,而立了,弱冠了,我又开始活在了他的阴影之下,那些所谓的名士指点我之前,都是和我说一‘看沈公情分之上’,我这一生都活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他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如同一只愤怒的小狗。

    徐长安看着这位缓缓蹲在地上的老人莫名的有些心疼,就像他一般,之前很多人都把自己和父亲做比较。

    沉默了半晌,徐长安终于缓缓说道:“可你这样,你可曾想过你孩子以后有该怎么办?沈公带给你的是荣耀,可你带给他们的是耻辱!”

    沈奉远声嘶力竭的吼道:“什么荣耀,什么耻辱,只要赢了,荣耀耻辱皆由我手中的刀刃和笔来决定,谁该多说什么!只要赢了,我能给孩子荣华富贵,谁敢多说什么!”

    徐长安正欲反驳,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您错了!父亲!我们宁愿你尽忠守诚,也不愿你变得如此模样。我宁愿你如同爷爷一般,也不愿你变成如今模样!”

    一个打扮得清秀的士兵站了出来,徐长安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沈琼。

    沈奉远一愣,看着自己的女儿。

    “琼儿,你不懂我。”他看着徐长安轻蔑一笑。“我知道你喜欢这小子,可父亲告诉你,只要我们好好跟着韩王,以后战争胜利,什么公子哥,什么风流人物敢不来巴结你!”

    “你不懂,战争的事,只和利益有关,和其它的无关!”

    他双眼之中满含希望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希望女儿能够理解他。

    沈琼摇了摇头道:“父亲,这真的无关正义么?可女儿请您看看,这南凤百姓,这大牢外的小孩,他们就是因为你口中的韩王无家可归,没了家园!”

    沈琼跪了下来道:“父亲,收手吧,我知道郭叔父是因为你出卖的,现在只要你放了这两位元帅,还能回头!”

    沈奉远突然发怒,一巴掌打在了沈琼的脸上:“你说什么胡话!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回什么头,这才是坦途!”

    沈琼眼中渐渐的没了希望,低下了头,突然之间,沈奉远一声闷哼,口中溢血。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的匕首,然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口中不停的溢血,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逆女!”随后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当沈奉远倒地的那一刻,沈琼双手颤抖的站了起来,满脸的悲哀,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两位快……走!”她嘴唇不停的打着颤,哆哆嗦嗦的说道。

    变故突起,整个牢狱顿时大乱,徐长安和姜明一跃而起,向前突围。

    可徐长安跃起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女子,谈不上长得多精致,可那种气质却让徐长安又心疼有敬佩。

    徐长安伸出了手,她趁势倒在了他的怀中,双眼放光的看着他。

    徐长安就这样搂着她,一路砍杀,即将杀至门口。

    突然之间,最前方的几扇精钢打造的门突然炸开,约莫二三十人涌了出来,他们都穿着暗红色的盔甲,手中长枪闪着寒芒。

    山阵!

    轻甲步兵之最!

    别说徐长安,就连姜明此时都觉得他们插翅难逃!

    大牢外突然火光四起,只见一个老穷酸露出了一嘴的大黄牙,推着一辆火车丢了进来。

    虽然是整座牢笼精钢打造,坚不可摧,可里面却有不少的稻草和木头,顿时火光大作!

    这个老穷酸龇起了一口的黄牙,大怒道:“你娘的些,悄悄的来,差点让老子失职!”随即不停的有火把之类的东西从外面丢了进来 。

    盔甲本就怕热,火光一起,徐长安和姜明看见机会,带着沈琼猛地蹿了出去!

    此时,城北喊声大作,郭汾也绕到暂领中军,中路、东路合兵一处,共击南凤。

    柳承郎急忙求救,山阵一百余人立马转向北城!

    徐长安和姜明慌不择路,一头蹿出了城南。

    城北外接圣朝,而城南,内通越州城!

    身后火光渐小,三人一路狂奔,可他们却没注意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影子,如影随形。

    ……

    看不见的高空上,四道影子凌空而立。

    韩、楚、秦三家老祖还有一个黑衣女人看着脚下狂奔的两道身影。

    “真是少年英豪!这都跑了出来。”楚家老祖眯着眼笑道。

    韩家老祖冷哼一声:“马上就会成为两具尸体!”楚家老祖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他再度补充道:“既然都叛乱了,还留敌将性命作甚!”

    黑人妇人淡淡开口道:“那两小子我不管,可那女孩儿,我要了!”

    韩家老祖对这个妇人恭敬的说道:“都卫之言,莫敢不从!”

    ……

    徐长安和姜明两人满身伤痕,突然之间,四股气息从天而降,压在了三人身上。

    姜明苦笑一声,满脸的血污,淡淡的笑道:“这是给面子,居然有四位宗师!”

    他抬头看看远方有一间破庙,随后看了看一直护着沈琼的徐长安。

    三人进了破庙,徐长安却突然泣不成声,呜咽起来。

    “为什么?”

    他看着满身血污的沈琼,这个女孩的胸口插了一把匕首。

    “你为什么啊?”徐长安跪在了地上,问着气若游丝的她。

    沈琼苍白的脸上展露笑颜,犹如一朵绽放的白莲。

    “小女子自见公子,便一见倾心,后知公子乃有志之士,更心生仰慕。四海之大,思利者多,为民者少,公子之行,小女子有心敬佩。可龙鱼有别,自觉配不上公子,加之小女子犯弑父之罪,大为不逆,唯有一死,方可洗刷罪孽。望公子从今往后,切勿思量,奋勇作战,还越州一片清明!娶得良妇,儿孙满堂,其乐悠悠。”

    徐长安泪如雨下,双手颤抖,他想起这个温柔的姑娘,总是如一只猫一般默默的关注着自己,想起了床第之间她那绯红的脸颊,想起了落落大方的她,想起了初醒是于床头陪伴的慵懒的她。

    她在徐长安的怀中轻轻的摸着他的脸,微微笑道:“别哭啦,你能满足我一个要求么?”

    徐长安使劲的点点头。

    “我想看看啊,我心上人到底是何模样。”

    徐长安立马抹去了脸上的伪装。

    沈琼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原来我的意中人这般好看啊!”

    她的双眼慢慢的闭了上来,徐长安急忙说道:“别睡啊,别睡!我求你了!”他长剑放在地上,手紧紧的抓着地面。

    沈琼缓缓睁开了双眼,虚弱的说道。

    “我想起了我爷爷当初跳城尽忠时作的《君不见》,外面来人了,我背给两位听好不好!”

    高空之上的威压未减,一队士兵追了进来。

    凄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 君只见,江南柳岸,春风妒少年;

    君只见,折扇拂面,挥毫如谪仙;

    君只见,翩鸿细腰,美态四方羡;

    君只见,杨柳依依,结发惜别喧;

    君只见,家慈织线,儿郎八方现;

    君只见,君臣共济,穷则思复变。

    君啊,只见,四海升平,繁华八荒见!”

    沈琼靠在破庙的佛像前,此时这个女孩如有光芒一般,她眼睁睁的看着两位少年郎,奋勇杀敌。

    她微微一笑,咳嗽了一声,强忍着继续说道:

    “君可知,少年执剑,不见旧时颜;

    君可知,士子狂傲,落第苦心田;

    君可知,富人帷帐,无人泪涟涟;

    君可知,同林难飞,破境岂重圆?

    君可知,金戈骤起,母子阴阳间;

    君可知,忠言逆耳,老臣临死谏!”

    她的声音越发凄厉,嘴角不停的溢血,满眼含笑的看着徐长安。

    最终她声嘶力竭的喊出了自己最后加的那一句!

    “君只知,长安四处皆繁华,不见越地满城皆白发!”

    徐长安心里一颤,猛地转过头去,只见那个外貌并不十分出众的女孩,此时身上仿佛有无限光芒,他猛地挥剑,隔开了进攻的数十名士兵,猛地蹿会沈琼的旁边。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女孩身子软软的瘫了下来,闭上了双眼,她嘴角含笑,想来她九泉之下,有颜面见那位忠义传天下的爷爷了吧。

    徐长安如同狂龙一般,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一般,对天长啸,双眼一片血红!

第一百二十章 瓜分

    瓜分

    在姜明的印象中,徐长安是个怎样的人呢?

    话不多,有些小内向,但很果断,很重感情的一个人。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可现在徐长安的样子,却如同一头暴怒的巨兽,夜晚才下过雨,可姜明感受得到徐长安身上散发的那种炙热之感。

    徐长安的身上一圈圈的煞气犹如涟漪一般四散开来,此时他身上的气息竟比姜明还甚,姜明感受到了那一圈圈袭来的热浪急忙往后退。

    他感到脑袋一阵发热,一股怒意从心底怦然勃发。

    姜明迅速退往了门口,惊骇的看着徐长安,这煞气还能影响人的心智!

    徐长安脸上浮现出了一股股红色的纹路,此时的他身体里仿佛住着一只巨兽。

    他猛地撕开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身,倒在地上焚不停的晃动,它能感受到徐长安身上那一股浓烈的煞气。

    焚突然自行跃起,直刺徐长安。

    徐长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显得狰狞却又带着一丝丝邪魅,那完全被红色占据的瞳孔让人不寒而栗。他中食二指轻轻的夹住了不停颤动的焚,那柄拥有着诛尽天下邪魔的红色巨剑发出了轻微的鸣响,不能再进半寸。

    剑尖被徐长安固定住,剑身不停的嗡动,鸣响声越来越大,最终似乎化成了哀鸣。

    徐长安胸前的吊坠左右晃荡,发出可淡淡的绿光,徐长安猛地一扯,把那吊坠丢在了一旁,正好落在了那个安静的女孩旁。

    徐长安看了她一眼,随后重重的把长剑摔在地上。

    焚知道自己不是此时徐长安的对手,才想逃遁,徐长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剑柄。

    “我不是你主人么,怎么要逃了?”

    徐长安看了一眼这柄火红色的长剑,随后紧紧的握着不停颤动的它。

    徐长安没有管这不断挣扎的长剑,抬头看向了高空。

    声若洪钟,气如滔天巨浪。

    “你们不是要我等二人性命么?来取!”

    ……

    高空中,四位宗师静静的看着下方。

    他们没有感受的丝毫的威胁,也根本不屑于关注徐长安的叫嚣。

    那黑衣妇人神色有些黯然,看着沈琼的尸体,眼中全是可惜和怜悯。

    “真是个好女孩啊,她还有亲人在么?”

    韩家老祖对这妇人十分的尊敬和在意,里面点了点头道:“应该还有一个弟弟。”

    黑衣妇人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楚家老祖目光灼热的看着徐长安和徐长安身上那些红色的纹路。

    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是看到美味的食物一般。

    “只是听闻这赵天豪墓穴中有真龙精血,原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是真的!”

    他目光灼热,比嫖 客看到妓 女 还火热几分。

    “这东西,我要了。”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徐长安,对着韩家老祖说道。

    这真龙精血虽然一丝,可却能大大的提高他们的潜能,这对于即将面临油尽灯枯的老人来说尤为的重要。

    韩家老祖正欲委婉的换个说法,想让这精血一分为四,却没想到,楚家老祖的下一句话立马打消了他的念头。

    “咱们三有一个共同的师父,你韩家有的山阵,我楚家也有,只要你把这精血让我独享,我便借你两千楚家山阵,直至战争结束!”楚家老祖头也不抬的说道。

    若是在其它时候,韩家老祖肯定一下拒绝了。

    只是如今三家“勤皇”,他韩家首当其冲,形势迫人,他有心心动了。

    他看了一眼妇人,妇人眼中还全是怜悯之色,只是朝着他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韩家老祖心中有了底气,于是回道:“我是没意见,可秦家怎么办?”

    干瘦的秦家老祖嘿嘿一笑道:“我也没别的要求,只要这小子刚刚扯下的那枚玉符,之后我秦家也给你二千的秦氏山阵!”

    韩家老祖不再犹豫,点了点头道:“好!”

    四人商议完毕,看着下方不断咒骂叫嚣的徐长安。

    楚家老祖极其的高兴,搓了搓手道:“既然菜已经分好了,那我们开饭吧?”

    韩家老祖和妇人并没有出手,反正徐长安被他们瓜分完了,那他们只需盯好姜明。

    说着,秦楚两位老祖率先出手。

    刹那间,夜空之中黑云翻腾,如蛟龙于内翻江倒海。

    两股威压同时压到徐长安的身上 ,徐长安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屈膝半跪。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了一口血沫。

    火红色的瞳孔望向上空,冷笑道:“你们两就这点能耐么?不过如此!”

    说着,骤然拔起长剑。

    口中大喝一声,犹如狂龙呼啸,周身剑气骤发,直冲天际!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手提三尺兵

    手提三尺兵

    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穷的,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www.uu234.net

    徐长安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长发披肩,风一扬,才能看到被长发遮住的通红的眼。

    很显然,此时的徐长安便是不要命的。

    韩家老祖和黑衣妇人隔空禁锢住了姜明,姜明满脸担忧双眼通红的看着徐长安,可偏偏无能为力,连叫喊两声都做不到。

    高空之上,楚家老祖率先出手,大袖一挥,一道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小半夜空,一阵阵的破空声传来,山呼海啸般朝着徐长安袭来,徐长安冷冷的看了一眼袭来的蓝芒,火红色长剑骤然爆发,一道红芒突然爆发,抵住了那道蓝色的光芒。

    红蓝两色相持不下,楚家老祖皱起了眉头。

    虽然横的怕不要命的,可那是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

    纵使徐长安不要命,纵使徐长安的战斗力激增,可原本实力在那摆着,或许徐长安一击能有小宗师的效果,可却不能如同宗师级高手一般冯(pin)虚御风。

    野狗再凶,朝着老虎咆哮,老虎也不会在意。

    楚家老祖冷冷的看着红蓝两道光芒,口中冷哼一声 :“聒噪!”

    此时,那道蓝芒暴涨几分,犹如绝世利剑出鞘一把,红芒瞬间四散,那道蓝芒气势不减,直接打在了徐长安的胸膛之上。

    徐长安承受不住,如同被一颗陨石撞击一般,陷入了地面,一时间烟尘弥漫,只留下了一个人形巨坑。

    楚家老祖皱起了眉头。

    他这一击留有分寸,他要的是徐长安体内那一丝真龙精血,可他并不想杀死徐长安。

    他很清楚,那位真正的能量,虽然那位没了踪迹,可若真的做得有些过分,只怕他来不及享用这真龙精血,便会被人一剑劈了。

    可徐长安不死,却又无法取得真龙精血,一时间他陷入了死结。

    他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地上的人形坑,有些担忧,若是真的失手把徐长安给打死了,他得另想方案,甚至不惜代价放弃楚家,找个地方先修炼几十年再出山。

    那人形巨坑中的弥漫烟尘,终于缓缓散去。

    一只沾满血的手扬了起来,手臂上的血一滴滴的落在了坑壁之上。

    楚家老祖笑了笑,心里轻松了一些。

    这真龙精血不至于扛不住自己的随手一击。

    徐长安慢慢的站了起来,右手拿着那柄长剑,一步步的走出了坑。

    他全身是血,犹如一个血人一般,再配上他红如血的双眸,仿佛从地狱中出来的一般。

    徐长安啐出了一口血,嘴角勾勒出一条弧线,显得狰狞又不屑,只不过声音有些虚弱:“宗师之威,就只能如此?”

    高空之中的楚家老祖自然听到了这句话,可他没有理会徐长安。

    皱了皱眉,看向了身边的秦黑子。

    “秦兄,此子身上的造化咱两分了,可不能就我一个人出手呐!”

    秦家老祖眼皮一跳,平日里虽然他以韩家老祖马首是瞻,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可身为一个家族的老祖,岂是易于之辈,这种明显的坑他都跳的话,一把年纪岂不是活到狗身上了?他可也是知道这小子的身份,虽说老的不在,可也不确定打了小的,老的会不会跳出,这种风险极大的事,他没必要为了一枚远远瞧见的玉符冒险。

    他嘿嘿一笑道:“楚兄说的是,你要这小子身上的精血,那你去取啊,你在别人身上拿东西,小弟自然不会阻止。”

    楚家老祖有些意外,这个看似忠厚的秦黑子什么时候变得聪明起来了?

    不过三家都还是合作关系,特别秦楚两家,不少小辈都相互的通婚。

    他只能佯装不知,张口问道:“秦兄,你这是何意?我看那玉符也不是凡物,若是秦兄能割爱,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秦家老祖嘴皮抽动,没想到这老家伙也半点亏吃不得,他那圆滚滚的肚子里恐怕装的是一肚子坏水吧!

    “楚兄莫误会,敢问楚兄一句。你扔了的东西还属于你么?”

    楚家老祖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答道:“扔了的便是垃圾,自然不是我的。”

    秦家老祖阴恻恻一笑道:“那不就行了,我们刚刚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少侠把那玉符扔了,那既然扔了就不属于他,我去捡起来就行了。不过,楚兄,刚刚我们可是说好的,你不会和兄弟争个垃圾吧?”

    楚家老祖紧紧的盯着秦家老祖,脸上怒气渐浓,不过最终还是散了去。

    他知道这个时候,为了这个小子闹矛盾不值当。

    于是他只能强笑道:“好吧,那老夫要的东西,那老夫自己取吧!”说罢,看向了下方。

    徐长安爬上坑之后,便张口大骂。

    骂人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只要被逼急了,有时候骂人的话语能堪比一些写文大家的文章。

    徐长安混迹市井,骂人可不会拐着弯的骂,可他骂人的艺术天分也极强。他能够不带重样的把一个人祖上问候一边。

    徐长安虽然此时被煞气影响了心智,可却影响不了他骂人的能耐。

    楚家老祖之前忙着和秦家老祖玩心眼,没仔细听,此时回过神来,恰好听见徐长安再问候他的家人。

    “早知道,老子一哆嗦,把你弄在墙上。对了,你怎么不姓徐,你爹子孙满堂,却是不举,可惜啊。当初提裤子时,还给了你娘几两银子……”

    徐长安完全的展示了他的天赋,挺威武的拿着长剑站在原地,嘴上说的却是泼皮无赖的话。若是柴新桐和小夫子听到,肯定会用戒尺教训他一顿。

    楚家老祖脸色骤变,他一把年纪了,他都不记得多少年了没被人辱骂过,更甚的是,此人骂的还是他的母亲。

    在他年幼的时候,全靠母亲一人把他拉扯大,现在楚家的家庙之中,他母亲单独设有灵堂灵位,他这一脉嫡传的子孙,每年母亲死祭必前去祭拜。

    “有本事你下来,躲在上面装什么孙子,让小爷教训一下你!”

    原本他在和秦家老祖的谈话中就吃了暗亏,此时听见徐长安的话,怒火直冲胸膛,一道蓝芒降下,只见徐长安面前多了一个穿着锦服的胖子。

    楚家老祖冷冷看着徐长安,徐长安不甘示弱,也斜着眼看着他。

    “原来就是你个猪头猪脑的胖子,报上大名来,让老子知晓知晓!”

    楚家老祖没有说话,隔空一掌朝着徐长安打去,徐长安立马退了三尺远!

    “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次!”

    楚家老祖语气极重,眼神可怖。

    徐长安冷笑道:“还有人找骂的!你听好了,老子一……”

    “一”字还未说完,楚家老祖便再次出手,徐长安有了防备,长剑横胸挡了过去。

    徐长安犹如断线风筝一般,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抹了抹嘴角的鲜血,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老子一哆……”

    “哆”字才说完,楚家老子如鬼魅一般,直接出现在了徐长安的面前,一拳砸在他身上,陷入了地下。

    “你再说一次”楚家老祖怒不可遏!

    “老子一哆嗦……”这次徐长安多说了一个字,楚家老祖的拳头落到了他身上,那个坑再度深了几分。

    “有胆再说!”

    “老……”这次徐长安才发声,坑又深了几分。

    楚家老祖面色阴沉,突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沈琼。

    “你是不是对这个女孩挺在意,你等着,我不会要你死,我要你看着我把这个弑父的孽女剥光,挂在城门之上!”

    楚家老祖极其满意自己的想法,得意的笑出了声。

    坑内没有声音传来。

    楚家老祖心里一阵狐疑,低头朝着坑内看去。

    眼见一片血红,一阵长啸传来,徐长安犹如一团火一般从地下蹿了出来,一拳打在了楚家老祖的鼻梁骨之上。

    猝不及防之下,楚家老祖鼻子之中鲜血长流,脑袋一阵晕眩。

    等他恢复过来,看着徐长安时,只见后者低着头,浑身煞气喷涌,手持长剑,手臂之上竟然长满了细密的鳞片。

    “我、要、你、死!”

    徐长安一字一顿的说完,暗红色的瞳孔中仿佛藏着一片血海。

    “万剑诀!”

    徐长安大喝一声,长剑凌空,竟一分为八,看不出真伪,八剑齐发,朝着楚家老祖刺去。

    剑还未到,只见楚家老祖身上出现了蓝色的光罩。

    最终八剑合一,可还是无法破开那光罩。

    “没想到一个通窍,借助精血竟然能达到小宗师的地步。”

    楚家老祖对这精血更加的渴望了。

    “不过,你也要明白两点。第一,便是你我之间的差距靠愤怒是无法弥补的。 第二,便是给你长个记性,不能乱骂人。”

    他大袖一挥,徐长安猛地倒在地上,砸在了姜明的身侧,只见姜明嘴角抽动,眼睛通红。

    徐长安杵着剑颤巍巍的站着,低着头,似乎风一吹就能把他吹到。

    楚家老祖看得出来徐长安已是强弩之末,微微一笑,撤开光罩。

    可光罩撤开的那一刹那,徐长安一跃而起,长剑挥舞,整个破庙之中充满了红色的剑芒。

    楚家老祖大意之下,视野短暂的缺失,只听见徐长安一声:“大地春雷!”他便被砸了出去。

    “大地春雷”是《奔雷》中颇为高深的一式,此式一出,如春雷初临,惊蛰至一般,能震人发聩,让人有短暂的暂停。

    按理说,身为宗师的楚家老祖本不该吃此亏,可惜的是,他被徐长安给骗了一次。

    不过,徐长安用完此招,双眼也缓缓闭上,倒在了地上。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落下。

    整个破庙里静悄悄的,姜明双目通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被两位宗师联手禁锢,他连哭都哭不出声来。

    雨淅淅沥沥的降落,徐长安的胸口慢慢没了起伏……

    楚家老祖站了起来,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徐长安。

    “本来不想杀人,不过你自己非要寻死。正好,我便抽了你的精血。”楚家老祖一步一步的走近徐长安。

    徐长安如同尸体一般,躺在了地上。

    “你放心,我会把你和这女娃子,一人丢入大海,一人葬入高山。”他狞笑道,随即手呈爪形,徐长安便飞向了他的手里。

    他一发力,正要吸取徐长安的精血,一件令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些雨水不再往下落,反而朝着天上飞去。

    再看高空,只见九天之云翻卷,雨水倒灌!

    四位宗师大骇,自己居然无法行动!

    只见一个青衫剑士缓缓推开了门,踩在了地上,积水四溅,却不能近身。

    “还好没来晚!”他轻声自语。若是柳承郎在场,肯定能够认得出来,这是剑九!

    他从楚家老祖的手里接过了徐长安,随后一挥袖,所有人方能动作,可没有人再敢动一丝一毫。

    “你……是谁?”楚家老祖声音颤抖。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剑九(一)

    剑九(一)

    雨渐渐大了起来,一座小小的破庙大门紧闭,四周围满了重兵,那些穿着暗红色盔甲的士兵犹如一座座小山一般死死的堵住了门口。www.uu234.netwww.uu234.net

    门内四位宗师相视无言,他们犹如惊弓之鸟。虽然他们也知道若那人想来,这区区数百山阵怎么都挡不住。

    别说越地,就是放眼大半个圣朝,这四位宗师就是皱一皱眉,不少人都会心惊胆战。

    可现在这四位宗师安静的站在这间破庙里,喉咙有些干,嘴里有些苦涩,夜黑得深沉,大雨下个不停。

    四人相对而立,楚家老祖的右手拿着自己断了的左臂,耷拉着脑袋。

    此时韩家老祖低着头,眼珠子直转,脑袋里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决计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韩家老祖倒不是担心剑九来找他麻烦,毕竟他和那黑衣妇人只是禁锢了姜明,并没有对徐长安出过手。

    只是现在他脑袋里想的是,楚家老祖断了一臂且无法愈合,秦家老祖被那人吓破了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们三家的合作。

    至于他们之前许诺的一千山阵根本不用想了,他现在担心的是这两家会不会就被一个剑九吓破了胆。

    现如今,栖梧和垂江两地的守兵大部分都属于秦家,可他还是想争取一下楚家,若是没出这档子事,他有自信集合三家之力,还有一战的实力。可如今……他看看楚家老祖的断臂,看着浑身颤抖的秦黑子,真是恨不得打他两几个大嘴巴子,欺负人家的孩子,结果人家长辈没出来,随便出来一个人就把他们吓破了胆。

    他看了一眼秦黑子,心里稍微宽慰,还好他没出什么事,要不然他怕这两家直接来找自己的麻烦,毕竟是自己邀约两人前来的。

    当弱小的人愤怒到极致的时候,他不会去找正主,反而会把气发泄在围观者的身上。

    这不是凶恶的体现,是懦弱的极致。他们相对于其它人来说,的确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在他们之上,还有更高的,他们也害怕,被人一剑打回原形。

    秦家老祖秦黑子浑身发抖,韩家老祖有些不解,直到他看到了秦黑子手里的那枚玉符才明白。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这两人好,叹了一口气,只希望秦黑子没事。

    秦家老祖两股战战,浑身发抖,此时手里的那枚玉符仿佛一颗烧得火红的火炭一般,直接烫到了他的心里。

    之间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九天之云翻卷,雨水倒灌,那人衣袂飘飘,仿佛谪仙一般,不带一丝尘埃。

    这等实力之高,比九天之云更高,达到了他们只能仰望的高度。

    他低着头,只希望如果有人回来找的时候,下手轻一点。

    ……

    暮春时节,雨来得急,去得也急。

    一袭青衫抱着徐长安,身后跟着一身锦袍破破烂烂,全身沾满血迹的姜明,还有姜明怀中的那个女孩。

    山雾迷蒙,远山近水,脚下是堤坝。

    一头老牛,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老头,老牛的背上一个穿着一身青色裙子,粉雕玉琢,扎着两个冲天揪的小女孩睡眼朦胧的正打着哈欠。

    堤坝的下方湖水似乎被岸边的草给染绿了,波光粼粼,太阳探出了头。

    剑九的脚上和青衫之上沾染了不少的露水,夜里姜明未曾注意,如今方看到剑九的头上已有一缕缕的白发。

    此时的剑九,褪去了昨夜的仙气,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寻常人。

    老头远远的看到了剑九,便拔掉了嘴中叼着的草,赶着老牛走了过来,侧身让开道,还朝着剑九点头,客气的说道:“九先生早啊,不知道这位是?”

    剑九看了看怀中的徐长安,微微一笑道:“一个晚辈,在外淘气了,和人打了架。”

    老头嘿嘿一笑道:“真是调皮,有九先生这么好的长辈,是我的话,我宁愿在山中终老。”

    骑在牛背上的小女孩里面说道:“爷爷,你已经老了,你年轻的时候也没出去过啊。”    老人有些尴尬,只能朝着自己的孙女笑骂道:“小桃儿,你拜了九先生,就不要爷爷啦?”

    小女孩似乎想起了什么,吐了吐舌头,立马要跳下牛背,行师徒之礼。

    剑九看着可爱的小女孩,笑了笑,阻止了。

    “现在又没授课,不必多礼。”小女孩只感觉一阵暖风拂面,她又端端正正的坐在了牛背之上。

    剑九看向了老人,突然说道:“李老丈,还得麻烦您帮忙弄些草药,现在我不方便,待明日小桃儿来我草庐再付药费吧。”

    黄老头立马说道:“九先生,您说什么呢?老小儿会点医术,本就是为了救人,更别说您啊,对我的大恩大德。区区药草,还要什么银两!”

    剑九笑笑,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此时他看向了牛背上的小女孩,后者正看着姜明怀中的女孩,那个如同睡着了一般的女孩。

    “她好美啊!”小女孩似乎没有看到她胸前绽放的那朵红莲。

    “她的确很美。”剑九若有所思,缓缓说道。

    随即挡住了小女孩的视线,笑着问道:“小桃儿,功课做完了没?”小女孩听到这话,立马撅起了嘴。

    剑九笑了笑,随即说道:“今日啊,你不用来了,明日再来。”

    小女孩立马急了起来:“先生这是惩罚我么?”

    剑九微微一笑,朝着怀中的徐长安努努嘴道:“不是,你看啊,我要照顾这位大哥哥。”小桃儿听到这话,立马笑了起来,眼睛缝儿都看不到了,举起双手高兴的说道:“放假咯!”

    李老头看着小女孩欢快的模样,也笑骂道:“没出息!”

    随即爷孙两人一头老牛,哼着歌谣,慢慢走远。

    姜明突然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羡慕这安静的美好。很快,他这叹气声被早起鸟儿的鸣叫声给淹没了。

    两人很快看到了一座草庐,草庐的旁边流水潺潺,一条小溪自脚边流过。

    剑九放下了徐长安,把那柄火红色的长剑放在了门后,把自己背上的长剑挂在了墙上,随后从门口拿出了一把铁锹递给了姜明。

    “去吧,屋子旁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这里也不会有人打扰。”

    姜明一愣,眼睛又不争气的流出眼泪来。

    “前辈,难道……”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剑九给打断了。

    “难道什么?她去意已决,没了半点生机,便是修为通天,也不可能把她救活了。”

    姜明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把沈琼放好,随后接过铁锹,一言不发的开始挖起了坑。

    剑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这个女孩,欲言又止,最后一甩袖,走进了屋内。

    徐长安躺在了竹塌之上,剑九看了他一眼,喃喃自语道:“臭小子,真是不自量力。”随即看向了徐长安的胸口,皱起了眉。

    最终他仔细想了想,兴许那菩萨符一路上掉了吧。

    他用手指朝着徐长安的眉心一点,逼出一点眉心血,指甲轻弹,那眉间血在空中不停的旋转。

    ……

    远处,破庙里。

    秦家老祖手里的玉符突然震动起来,最后破空而去。

    看到此景,惊骇的同时,四位宗师同时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剑九(二)

    剑九(二)

    溪畔,草庐。www.uu234.netwww.uu234.net

    安静的流水旁原本居住着一个安静的人,现在他多了一个邻居。

    姜明丧气的坐在一旁,他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或者该说些什么。

    可他总觉得那位前辈有些淡漠,自打沈琼葬下之后便没再提过一句,除了让他把铁锹放到门后之外,他还是按照着自己熟悉的生活模式,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剑九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小兄弟,煎一下药。”

    “小兄弟, 打扫一下。”

    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姜明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两句话。

    帮徐长安煎药,他无怨无悔,可每当不注意看到那个新起的小坟包的时候,心里面总是泛起一丝丝苦涩。

    说是坟包,其实更像是一个小凸起,姜明连一块木牌都有不起,只能摘了附近几朵白色的小花洒在了上面。

    徐长安躺在了床上,他此时光着膀子,安静得如同那个女孩一般。

    姜明帮他擦拭赶紧后,便立马去门口生活帮他煎一些奇奇怪怪的药。

    煎完药之后,还要自觉的去收拾一下。

    生活不易,活生生的将一个少年元帅逼成了一个小婢女。

    而姜明在做这些时候,剑九总是临溪而立,腰间挂着一支长笛,怔怔的看着远方。

    小雨忽地落下,惊扰了小溪之中,才立尖角的荷叶之上的几只蜻蜓。姜明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坟包,看向了那个安静的女孩子。

    每当长安的小雨落下,那些女孩子们总会低着头,挽起裙角,小步的快跑,踏过那青石板街。偶尔撞上心仪的公子,俏脸一红,便急忙转过头,当做没看见跑去。

    然后,便开始了一段故事。

    原本她和那些女孩子应当是一样的,她也应该挽着裙角,踏过青石板街。

    姜明甚至想过,若徐长安是个寻常的少年,她也是个寻常的女孩儿,他们一定会在某个青石板街上撞上。

    可惜的是,雨滴落下,打在了姜明的脸上,提醒着他这残酷的事实。

    姜明眼角一瞥,突然看到了那个坟包之上突然多了一块木板。

    他看看屋里的前辈,随后看看那木板,眼睛里多了一抹笑容。

    骤雨初歇。

    姜明鼓起了勇气,他跟随学习枪法的师傅的时候,还顺便学习了一手好字。

    他站在了这位让四位宗师都惊悚的人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这才说道:“前辈,能借一支笔么?”

    在他的想象中,这是任何一个长辈都会满足的条件。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剑九淡淡的回道:“不能。”

    姜明顿时立在原地,想不通为什么。

    剑九也没解释的更多,只是转身进入了一个偏房。

    ……

    长安也下了一场小雨。

    竹楼里的先生听着晋王的诉说,眉头先是皱了起来,随后舒展开来,最后又皱了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小夫子问晋王。

    “只能算是好消息了吧!毕竟两个孩子没有落入越地的手中。”

    小夫子叹了一口气道:“那位前辈生得何模样,我只能去问问师父他老人家了,能令雨水倒灌,云层翻卷,也只有师父那个层次的人能够做到了。”

    晋王苦笑一声,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青衫,背着长剑。”

    小夫子顿时一愣。

    这青衫背负长剑之人,天下不知道几多,就这六个字,若是去问夫子,肯定少不了一阵臭骂。

    晋王尴尬的笑了笑:“那等高人,能看出这点来已经不容易了。”

    看着小夫子的眼神,他立马补充道:“不过探子来报,那位前辈斩断了楚家那个老胖子的左臂,这才带走了徐长安和姜明,照此来看,我们应当可以放心了。”

    小夫子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窗外雨打竹叶,随后看看晋王微微湿透的衣服和有些淤泥的锦鞋,这才笑了笑说道:“或许吧。”

    晋王和小夫子并肩而立,看着竹叶上的水簌簌而下,偶尔惊起了几只飞鸟。

    “你最近不是在修书么?”

    晋王突然问道。

    小夫子点了点头,盛世修书,这是所有掌权者喜欢干的事情。

    虽说现在未到盛世,可也有了雏形,抛开三地叛乱的事情,可谓是边疆安定,四海升平。

    在这夫子庙修书,有一个好处,他们会尽量的公平和公正,圣皇就是手再长,也干预不了他们。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小夫子有些警觉,纵然晋王和他是好友,可若是他也想在修书一事上做文章,小夫子也绝不会同意。

    修书一事,绝不能受外界的影响。

    晋王看着小夫子一脸防贼的模样,摸了摸鼻子,这才说道:“不是我,是一个越地的小女孩,沈江诚的孙女。”

    小夫子顿时了了然,“哦”了一句,然后缓缓的说道:“那位老义士之后。”随后看着晋王,等着他的下文。

    晋王吸了一口气,随后将沈琼之事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

    小夫子听完之后,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沈公不孤矣,一门两忠义。”随后看着晋王,思索了下问道:“你想让她活在书里,活在众人的口中?”

    晋王看着小夫子,缓缓的点了点头。

    “她的确够格了,可我觉得还是别写吧,我宁愿她安静的躺在某处。”

    晋王十分不解,问道:“如何说?”

    “这么好的姑娘,我可不希望所有人效仿。姑娘家嘛,就应该扑扑蝶,赏赏花。在雨打檐瓦的时节,撞上某家公子哥或者某个书生,自此定终生,多好啊。打打杀杀,家仇国恨,忠孝礼仪这些事情,对于她们来说,实在太沉重了些。”

    “而且,若我们尚在的时候,我们能够掌控舆论,可若等我们没了之后了,她的事迹便会成了后代统治者口中的工具。”

    晋王沉默不语,看了一眼小夫子,小夫子躲开了他的眼睛。

    最终,晋王长叹一声,走出了竹屋。

    ……

    天明,阴雨连连。

    姜明对剑九颇有微词,可却不敢表露。

    那个叫“小桃儿”的小女孩一大早的便来到了草庐。

    她背着巨大的背篓,脚上一双难得的布鞋上全是淤泥,可她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先生,我来啦!”她看见剑九,挽起了裙角,蹦蹦??的跳了过来。

    剑九朝着她点了点头,小桃儿乖巧的用门口的草地上把鞋子上的泥土除了,这才走进了内屋,走进内屋之后,便乖巧的坐在了案前,拿起了一卷册子认真的阅读起来。

    剑九安排了小桃儿的任务之后,便走了出来,看着姜明。

    “我送你出去吧,这小子你不用担心,过几天便会去找你。”

    说着便率先走了出去,小雨滴打在他的头发之上,他也丝毫不在意。

    突然间,剑九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少年。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姜明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从始至终不问一句那个姑娘的名字,甚至葬在这里连个名字都没有?”

    姜明猛地抬头,眼中闪着光,看着剑九。

    “真正美好的事物啊,永远在这里。”说着,剑九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等你们年长一些,应该会懂吧。”

    姜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剑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也没进一步的解释。

    他看了一眼姜明的包袱,笑了笑说道:“你是用枪的吧,用来我看看。”

    姜明解开了包袱,拿着银色长枪,枪出如同,银芒乍现,身若游龙,潇洒异常。

    剑九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 还算有模有样,原来是这一脉。”

    说着,长枪突然到了他的手中。

    剑九手执长枪,缓缓挥舞。

    他用的极其缓慢,进退有序,可偏偏却给人一种无懈可击之感,天地大势都仿佛和他融为了一体,长枪一刺,仿佛天地初开时的第一抹阳光。

    良久,姜明呆在原地,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那一枪。

    等他回过神来,已过了午时。

    剑九站在了小溪边,负手而立,回过头来淡淡说道:“看来有所获。”

    虽然剑九没有姜明潇洒,更没有他夺目,那一枪,看似平常,却又包罗万象。

    可姜明总是觉得,这才是他所学枪法的真正样子。

    他那个名动天下用枪的师傅也曾说过,他们这一脉丢失了不少的枪法。

    “我也忘记是多少年前,看过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用过这一枪,便记了下来,我也不是用枪的,能领悟多少全看你自己。”剑九淡淡的说道。

    姜明立马拜谢道:“谢谢先生!”

    “走吧!”剑九挥袖扶起了他,随后平地而起,带着姜明,飞出了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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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故人

    小孩子总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www.uu234.netwww.uu234.net

    当徐长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

    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的小姑娘,双手杵着头,微微略歪的看着徐长安。

    “你醒啦?”小桃儿看见徐长安睁开了眼睛,便高兴的拍起了手,随即自我介绍道:“我叫小桃儿,三月桃花遍地开的桃。”

    徐长安脸色苍白,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微微一笑,这才轻声问道:“这……是哪?”

    扎着两个冲天揪的小桃儿抓了抓脑袋,这才说道:“这是谷里啊,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谷。”

    徐长安转头看看,这是一间很朴素的房屋。

    这个房间并不大 ,可身边只有一个凳子和一张桌子,显得空荡荡的。

    小桃儿看了一眼徐长安,这才想起来剑九的嘱托,便立马冲了出去,大声叫道:“先生,先生,他醒啦。”

    徐长安撑着坐在了床上,不一会儿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青衫的中年人。

    剑眉星目,头发微白。小夫子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时叔给人一种和蔼的感觉,可面前这位,给他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徐长安想站起来,可眉头一皱,只感觉全身无力。

    “行了,不用起来了。”

    徐长安立马坐在床上,身子微微一弯,说道:“谢前辈救命之恩。”

    剑九皱着眉,没有回应他,徐长安心砰砰直跳,偷眼瞧着稍微有些严肃的剑九。

    “你记得多少事?”

    此问一出,徐长安愣住了,他想起了好多,想起了被禁锢的姜明,想起了被自己扔了的时叔留给他的玉符。同时,还想起了那个……女孩。

    徐长安心一疼,还是问道:“我朋友呢?”

    “没事,走了。”

    剑九的回答很简洁,站在原地,看着徐长安,似乎在等着他继续发问。

    “她……呢?”徐长安终于鼓起了勇气,问起了她。

    剑九没有理会,看了一眼徐长安,再看看小桃儿,随后走出了门。

    徐长安激动了起来,声音也颤抖着,他知道了答案,可还是有些不相信,嘴唇不停的哆嗦,看向了小桃儿,可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坐在了床上,捂着被子失声痛哭。

    良久,一双小手拍了拍徐长安的背,徐长安擦了擦脸,抬起头来看着小桃儿。

    “大哥哥,要不要看看那位姐姐。”

    徐长安点了点头。

    小桃儿扶着他走出了房门,门口流水潺潺,剑九不知道再想些什么,站在溪边。旁边有一座小小的坟,上面洒着白色的小花,坟上插着一块无字木牌。

    徐长安看着那坐坟,突然之间跪了下去,终究说来,是为了救她;终究说来,是他负了她。

    剑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轻声说道:“我后来出去了一趟,知道了这个女孩子的事,是个不错的姑娘。”

    “是我对不起她。”徐长安低垂着头,声音压得很低。

    “这种事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剑九挥了挥手,小桃儿立马跑回了屋里,临走之前,还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徐长安。

    旁边有一块草地,剑九走了过去,丝毫不顾及,坐了下去,看了一眼徐长安问道:“你能走么?过来聊聊。”

    徐长安穿着剑九宽大的袍子走了过去,也坐了下来。

    剑九看着徐长安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还算不错,比我年轻的时候强多了。”

    徐长安立马激动了起来,看着剑九道:“敢问先生是?”

    剑九笑了笑说道:“我叫剑九,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九叔。”

    徐长安立马问道:“您认识我父亲和时叔么?”

    剑九笑了笑,缓缓说道:“自然认识,姓时的跟着你父亲也有一段时间,从小把你养大,你叫他一声叔也不为过。”

    虽然话语中,就把时叔的地位给打压了一点,可徐长安却没注意到,大悲大喜之中,忘记了计较这些小细节。

    “那九叔您知道我父亲在哪么?”

    剑九摇了摇头道:“我啊,和好多人都走散了,我一直在找他们,可我知道,他们一定都在该在的地方。”

    徐长安看着剑九望向远方,有些惆怅。

    “也许,总有一天,我能找到他们的。”

    剑九笃定的说道。

    徐长安也接着说道:“我也会见到父亲的。”

    剑九抚了抚它的头道:“你只要努力一点修炼,一定能看到你父亲的。”

    徐长安郑重的点了点头,剑九突然说道:“我还要告诉你一点,你要尽可能的维护和平,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我知道这个对于你来说有些难,可这是你父亲一直守护的东西,你不会让他失望的,是吧?”

    剑九看着徐长安,徐长安虽然不知道原因,可他就莫名其妙的相信这个人,也愿意也维护,缓缓的点了点头。

    徐长安突然瞟到了那座坟,心里突然难过了起来,对着剑九说道:“九叔,我能够借支笔一用么。人没了,总不能连个名字都没了。”

    剑九笑了笑,缓缓说道:“你倒是比那个愣小子会说话。不过先别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徐长安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认为这个姑娘怎么样?”

    “她当然是极好的。”徐长安迅速回答道。

    剑九脸色立马严肃了起来。

    “往大了说,她,明事理,懂忠义,感民艰。为此不惜背上了弑父的名声,也要救你们两位所谓的元帅;往小了说,为了你,几乎放弃了所有,甚至是生命,这样的人在你口中仅仅只是如此么?照我看来,女中豪杰也不为过!”

    徐长安一愣,随即想了想,低下了头。

    “假如她未死,你愿意娶她么?”

    “我……”徐长安猛地抬起了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袭紫衣。

    剑九摇了摇头,站了来说道:“徐长安呐,其实你配不上这么好的姑娘呐!”

    徐长安低下了头。

    “你若真想为她做什么,记住,让她安安静静的沉眠于此。”

    “可……”

    徐长安才想说话,剑九指了指自己的心。

    “记住一个人,是靠这里,不是笔墨。”

    徐长安若有所思,颓然的低下了头。

    ……

    很多年后,已经出落得水灵的小桃儿还记得那时候还未成长起来的徐先生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坟前,坐了一夜。

    那一夜,雨极大,白色的小花铺满了坟头。

    她躲在门里偷看着那道身影,絮絮叨叨的说道:“你真傻,为了我不值得的。这圣朝少了两个将军,还会有其它将军前来。”

    “你说那日我突然发狂撕……撕扯着你的衣服,你怎么就不打我两巴掌呢?”

    “你总是低着头,也不敢和我说话,这怨你。”

    最后少年抹了抹脸,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郑重的说道:“你放心,以后的越地一定会像长安一样繁华!”

    那一夜,红色长剑挥舞,雨落,花散,煞是好看。

    最终,那木牌之上也没个名字,只留下了“故人”二字。

    徐长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写上这两个字。

    大概是故去的红颜,或者故去的朋友。或者,最终这里只是葬了一个故去的人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离别

    雨过天晴,第一缕阳光刺着徐长安的眼睛。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他躺在了靠窗户的位置,身上的衣服还未干,旁边的小桃儿嘟着个嘴,不情不愿的把手中的碗放在了桌子之上。

    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徐长安心里一暖。

    “你可真烦,明明是自己出去淋雨的,受累的却是我。”小女孩嘟着嘴抱怨道。

    “小桃儿。”

    门外传来剑九醇厚的声音,小桃儿吐了吐舌头,朝着徐长安做了一个鬼脸,便恶狠狠的威胁道:“千万别告状,不然先生又得罚我写字了。”徐长安微微一笑,小桃儿眼见吓唬不起用,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直转,立马变得水汪汪的哀求道:“求你了嘛!”徐长安被这个小女孩都笑了,只能点了点头。

    小桃儿见状,便高兴的跑了出去。

    徐长安歪着头看向门外,只见一袭青衫仍然伫立水边。

    徐长安走了出去,虽然他不知道剑九当初是怎么把他救出来的,可他记得,当时四位宗师把他们团团围住,从剑九身上没伤看来,便知道剑九极为的强大。

    可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人,经常在小溪水便发呆,眼中仿佛有无尽的长河落日,黄沙漫天。蕴藏着孤凉和悲哀。

    徐长安走了出去,衣服尚未干透。

    “畅快了么?”他走到剑九的身后,剑九醇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畅快了。”

    剑九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没有理会徐长安,负手而立,看着溪水,大雨刚过,波光粼粼,石头和水草都仿佛被渡上了一层光芒。

    徐长安走上前去,和剑九并肩而立,看着那溪水东流。

    “斯人若水,一去难复回。”

    徐长安一愣,看着剑九,这时候他才觉得这是个人,有悲欢**的人。一个人实力再高,手段再通天,只要心中有情,有欲,那么他永远成不了仙。

    “九叔也有难以忘记的人么?”徐长安小心的问道。

    剑九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人生海海,世事难料,若是连欲,连爱,连憎都没了,怎么能算是人呢?”

    随即叹了一口气,仿佛喃喃自语道:“所以啊,我们这种人终究成不了仙。”

    徐长安安静的站在剑九旁边,安静得仿佛陪伴儿女远行的老人的狗。

    “你该走了。”剑九突然开口。

    徐长安一愣。

    自他醒来,身体并无不适。可按照那些说书人的套路,遇到长辈不是应该有些机缘么?

    剑九微微一笑,看透了徐长安的内心,徐长安立马低下了头,脸颊红得发烫。

    “你这无赖劲倒是十足,若当初那些人别端着架子,高高在上,这天地也不会是这番光景。”随即看看徐长安说道:“我身上可没什么机缘,只有青锋一柄,茅屋一座。哪有你这世子来得风光?”

    徐长安低下头,小声的说道:“要不战争结束,等我回去找人来修葺一番?”

    剑九看着他摇了摇头,淡淡笑着,随后看着远处的小桃儿。

    徐长安也看向了那个可爱的女孩子。

    “修行之人,修的是大道,修的是心,追寻的是答案。至于什么黄金华屋,过眼云烟而已。”

    小桃儿扯了一些白色的小花,整整齐齐的放在了那座名为“故人”的坟前,围成了一个心形。

    剑九的嘴角扯出一丝宠爱的微笑,看着她说道:“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帮我照顾好他们爷孙。”

    徐长安看着剑九。

    “我说的不在,不是死了。这天底下,除非我愿意,否则老天爷都不能定我生死。”

    “人生啊,总要有一场远行。”

    徐长安这才释然的点了点头。

    “他们爷孙一直住在这谷里,极少和外人来往,性子淳朴。以后,你须得照顾好他们。”    徐长安木然的点了点头。

    剑九走进了屋里,拿出了徐长安的长剑和两枚玉符。

    小桃儿躲在门口偷眼看着,剑九一转身,看见了在门口满脸泪痕的小桃儿,剑九心一软。

    “先生不要小桃儿了么?”小桃儿用她那稚嫩的声音问着剑九,满脸梨花带雨。

    剑九放下了长剑和玉符,走了过去,抱起了她。

    “谁说先生不要小桃儿的?”

    “我在门外听到的。”

    剑九看着她,紧紧的抱着她说道:“那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小桃儿以后长大了,总要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你总不能陪着先生和你爷爷在这谷里待一辈子吧。”

    “我就喜欢和先生还有爷爷待在一起。”小女孩听到不是现在出去,嘟起了嘴撒娇道。

    剑九笑笑,只能哄着她道:“好,好。待会我们一起送哥哥出去好不好?”

    小桃儿抹干眼泪,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先生对那位哥哥也很是喜爱,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在谷里呢?”

    剑九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因为外面有更多的人需要哥哥啊。”

    小桃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剑九拿着长剑和玉符走了出去。

    他把长剑递给了徐长安,缓缓的说道:“这剑虽未是最强,可却最能束缚你。记住,剑断之时,永无宁日。克己,莫让剑断了。”

    徐长安有些不懂,可看到剑九没有解释的想法,他也没有多问,接过了长剑。

    “你体内的真龙精血,带有一丝凶煞之气,你记得,遇事多思考,莫慌乱。而且,尽可能的别再利用这一股力量。这力量已经渐渐和你血脉融为一体,我也无能为力,一切只能看你自己。”

    剑九很细心的嘱咐道,这两三日间的话,都没有这一刻的多。

    “还有,你所学颇为杂乱,我感受到了铁剑山那群打铁匠的气息,还有蜀山的功法,甚至你身上还有那群和尚的不传之秘。”

    “所学杂乱,进展甚慢,鲜有大成者,甚至千百年来只有一人能够突破宗师这种小境界。”

    徐长安听到这话,立马低下了头。对于其它人来说,到了宗师境,那是求之不得,也不作多想,可对于徐长安来说,这远远不够。

    剑九看到他这副模样,立马又安慰道:“可也不乏天纵者,终纵横四海,破尽八荒。曾有一人,号称剑山老人,初入境,十战皆败。可十余年过后,便可与我等比肩。”

    徐长安闻言,抬起了头,眼睛中闪着光。

    他记得瘸子让他拜得师傅便也是一位叫剑山老人的剑客。

    剑九看着他,笑了笑。

    “你现在修为尚浅,还有选择,可以自废重来,我可以给你我所修习功法,达到我的境界不是难事。”

    “也可以习尽万家功法,最终融会贯通,达到那剑山老人的地步也不是不可能。”

    剑九看了看徐长安,给出了他选择。

    “前者通途,后者天堑。而且我也没有其余功法,一起都要靠你自己。”

    徐长安低着头,捏紧了拳头,最终咬咬牙说道:“我还是按照以前的方法来。”他没有告诉剑九自己隔代拜了剑山老人,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和九叔之间的差距,就像天和地一般大。别说九叔不信,就是他自己也有些怀疑他拜的剑山老人和九叔口中的剑山老人是不是一人。    “很好。”剑九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那我给你个小意见,你身上有《渡生》,你可以先行研究,可帮你化解这一丝真龙精血之中的血煞之气。”说着,把那枚藏有《渡生》的玉符递了过去。

    剑九看着布满裂痕的菩萨符,想了想,自己收了起来。

    “这菩萨符我暂且帮你收着,找个机会帮你补好。不过这段日子,你要牢记,好好研习渡生,莫倚靠外物,自行化解血煞之气,那是最好。”

    虽然看到多次帮助过自己的菩萨符被收了起来,可徐长安没有一丝抗拒,他也知道,自己太过于依赖外物了。

    徐长安最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座坟,走了过去,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越地满头皆白发,以后的越地,一定会和长安一般繁华!”

    剑九交待完之后,静静的看着他,也没多说,便转身走去。徐长安穿着那宽大的青衫,带着焚,跟在了剑九和小桃儿身后。

    山水悠悠,春光明媚。

    一路无语,最终在谷口停了下来。

    剑九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符,递了过去。

    “这山谷颇为隐蔽,我又在周围布了一个阵法。这路你可得记清楚,若以后想来,可凭借玉符寻得此处。”

    剑九想了想,接着补充道:“若没特殊事情,也不用前来。”

    徐长安点了点头,走到了谷口,走进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一道薄薄的光幕。

    徐长安远远的对着剑九一拜。

    小桃儿看着徐长安站在了谷口,从剑九身后蹿了出来,跑到了徐长安身前。

    徐长安蹲了下来,小桃儿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别信先生的话,有事没事常来看看他,你可知道,先生抱着你来的那天,我从未见过如此急切的先生。而且……”

    小桃儿偷看了一眼剑九,小声的说道:“先生为了救你,多了几缕白发。”

    徐长安猛地看向了剑九,他曾听瘸子说过,若非特殊情况,修为越高深,这头发便越能代表生命力,照这么一说……

    剑九看了徐长安一眼,随后看看小桃儿,沉声道:“小桃儿,走了,这两日你可欠下了不少的功课。”

    小桃儿瞬间苦着脸,回了一句:“知道了,先生。”

    说着跑了过去,抱起了剑九的手缓缓往回走。

    徐长安看着一老一小两道青色背影,再度深深的一拜!随即,手持玉符,走出了谷外!

    ……

    徐长安还不知道,正因为这次他和姜明的不成熟和任性,让外界的局势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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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长安介绍:
一剑长安,一剑可长安! 何谓正。何谓邪,只道俯仰之间不愧于天地,便为吾道。 且看身封魔物的少年如何在正邪之间,逍遥天下!一剑长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