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白衣卿相(下)
白衣卿相(下)
柳承郎!
这三个字仿佛有着巨大的震慑力,秦楚两位老祖同时站起了身。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这三个字是他们对抗圣朝的信心。自圣朝建立以来,文治武功方面,圣朝从不缺少人才。不管是老一辈的将帅之材,还是新一代的后起之秀。现在的他们,都能够独挡一方。
这次虽说出了两员大将,可对于他们来说,却如同天堑。
四大家族近些年被圣皇以各种手段留在长安,他们要面对风波诡谲的朝廷,哪里有精力来经营自己的大本营。
而且对于士兵,护卫这些事情,圣皇都敏感得有些过分。
韩家十几年来,都才培养出了三百的“山阵”,这个数量的精锐步兵,守家护院还行,真个要拿去战场之上,分分钟会被人潮给淹没。
而且当年有名的“山阵”精锐步兵,本就是正面强攻,坚守的利器,每个士兵培养出来都是为了正面对抗而存在。至于长途奔袭,斩首等行动,他们的能力和寻常士兵没什么区别。
山阵步兵虽然厉害,可这个数量。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至于剩下的将士,都是些寻常将士,而且不仅仅越地。就连黎回和百川都因为压榨得有些过分,那些士兵比起圣朝的士兵来说差得远了。
三家勉强凑出二十万大军,这应对疆域广阔,四方都需要镇守的圣朝来说已经不少了,可偏偏他们现在有兵无将!
柳承郎的到来,可谓是雪中送炭。
“恭喜,恭喜啊,恭喜韩兄如虎添翼,如此一来,我等共同举事便更加有信心了。”楚家老祖拖着臃肿的身子站了起来,朝着韩家老祖拱手道。
韩家老祖脸皮一扯,也笑了起来回礼道:“同喜,同喜。”
楚家老祖看了一眼干瘦的秦黑子,秦家老祖立马会意:“不知道韩兄这是何意?”
“我等三家共同进退,而且柳承郎此子实乃不可多得的良将。我们三方若无一主将,力量分散,恐怕一个柳承郎难以分身应对李孝存和郭汾呐。”韩家老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说道。
秦楚两家老祖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的欣喜之色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
这有人来帮固然是好事,可贸然把权放出去,那可得细细斟酌。
韩家老祖看出了两人的迟疑。
“两位老兄弟,现在圣朝点兵已毕,不日大军将压境。虽说大军都是冲我越地而来,可两位老哥,唇亡齿寒呐!”韩家老祖劝解道。
“可我们两家还未撤离长安,圣皇他也不知道……”
楚家老祖话还未说话,便被韩家老祖截过了话头。
“糊涂啊,老哥,你真以为在圣皇眼皮子底下那些小动作他看不到?夺取天下的时候被人压了一头,皇位就像别人赏给他的一般,若是那些年倒还好说,可他在这个位置上待的时间越久,那便越屈辱。”
“越屈辱,便越要证明自己,想要证明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正面击溃我们这些‘叛逆’!他要告诉世人,没有那个人,他也一样能争夺天下!”
韩家老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显得有些愤怒,接着说道:“我们这点事他都知道,只是他看不起我们!他不屑于阻止,你们想想,要不是当年那位多次劝阻,你以为他轩辕家会和我们这些人联姻?他不把我们的头悬在长安城城头之上就算好的了!”
“你们想想,我们四家才归顺圣朝的时候,受尽了多少屈辱!”
秦家老祖本就是耳根子软,性情中人,立马想起了曾经的屈辱和风光!
“楚胖子!”
“嗯?”楚家老祖似乎正在斟酌,应了一声。
“要不放手一搏,信那柳承郎一次!”
韩家老祖闻言,感激的看了一眼秦黑子,然后紧张的看着低头沉思的楚家老祖。
“可以,不过我要确保这人可信,可用!而且要等秦楚两家完全撤出长安之后,方可领三军大权!”楚家老祖一咬牙说道。
韩家老祖松了一口气,这比他想象中更加的容易。
“请那位柳公子上来一聚吧!”楚家老祖淡淡的说道,可心却怦怦直跳,秦黑子也睁大了眼睛,满眼之中尽是好奇之色。
他们都知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道声音,清澈透亮。
“三位老祖在上,学生柳承郎早已恭候多时了。”门被缓缓的推开,一个白衣才俊坐在了木制的轮椅之上,身后一个极丑的女人推着他进了门。
饶是三位老祖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可见到这女子的第一眼,都感到有些恶心。
白衣才俊虽座于轮椅之上,可仍风度翩翩,两鬓长发垂肩,额头一点朱砂,面容俊秀,可眉宇之间总有一股淡淡的哀愁,真是我见犹怜,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仅仅通过词作,便引得无数姑娘为之折腰。
“若得承郎一笑,不愿君王召。”这便是当年的柳承郎,若没有那场演习,他如今紧靠写词便都能成一方名家吧。
他身后的女子,一袭锦衣,看上去比柳承郎的衣服华贵的多,身材姣好,只不过她的脸……却是难以入目。
脸上的皮肉翻卷,血液凝结成了暗红色,一块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完整的皮肤,甚至她一皱眉,便有脓水被挤了出来。
不过女人的眼中全然是自信,因为她身前的男人,是当初那个令无数女人疯狂痴迷的男人!
柳承郎看到了三位老祖的惊愕,微微一笑,这几年来,很多人都看到他们这种组合,脸上都会有各种复杂的神色,他习惯了。
楚家老祖回过神来,立马问道:“刚才对话想必你也听到了,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秦黑子听到这话,也回过神来,盯着柳承郎的脸。
柳承郎掀开了长袍,露出了他的膝盖。
秦楚两位老祖一看,顿时明了。这位才俊的膑骨被挖了出来,一双腿完全的废了。
柳承郎面不改色,放下长袍,微笑着问道:“不知道这个理由两位老祖是否满意。”
楚家老祖点了点头,虽然说他也很好奇当年军演之后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就不要问。
“那先生可否讲述一二战略。”
“兵者,诡道也。所有的战略都应该审时度势,不过,我可以送三位一份小小的礼物。”
楚家老祖一听没有战略,本有些失望,可听到礼物,还是忍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位柳承郎要送他们什么礼物。
韩家老祖也有些失望,不过看向柳承郎的眼中还有一丝丝担忧。
柳承郎淡淡一笑:“这中路军李存孝,必从安和镇发兵,估计诸位都知道,这安和镇是军事重镇,都有数十万的兵士驻守。同理,西路的朔方和东路的隋城也是一样。”
三人静静的听着。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李存孝为人胆大心细,必先于四方山上设置粮仓,算算时日,应当存了不少粮食了吧。”
“四方山不是什么隐蔽之地,他李存孝会有这么傻?”楚家老祖冷哼一声。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柳承郎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那郭汾打仗从不行险招,必定稳抓稳打,有一小涧,很是隐蔽和潮湿,本不适合做粮仓,可居郭汾的性格,那里当是他的粮仓。”
看着秦楚两位老祖不相信的眼神,柳承郎淡淡一笑。
“那个地方叫做溪华涧。”
“两位老祖若是不信,那请两位老祖亲自派人去烧了粮仓。”
“若那两处地方没有粮仓呢?”楚家老祖闷声道。
“愿立军令状,受军法处置!”柳承郎毫不犹豫。
楚家老祖看着这个年轻人,也接着说道:“我等立马派人前去,三日内必有结果,若你说为真,那三军让你统帅那又如何!”
第九十七章 负心多为读书人
自榕花楼会晤之后,柳承郎便回到了韩家给他安排的宅子。www.uu234.net
他安然的进入宅子,进去之后便没出来过,秦楚两家的探子一无所获。他们只是得知这位未来的三军统帅这个下午吩咐下人卖了点糕点,然后又去了越地最出名的那家豆腐脑点,卖了两份甜豆腐脑带了回去。自此之后,院门深锁。
柳承郎似乎丝毫不担心粮仓一事,位置他告诉了别人,剩下的自然会有人去做。
他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了自信,回到宅子之后除了吩咐下人买了一点吃的,便一直在书房里。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他看了看窗外的夜空,费力的摇着轮椅到了门边,才想推开门,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用找了,我早就到了。”
柳承郎猛地想转身,奈何这轮椅还是不如自己的手脚方便,险些摔倒在地。
“不要急,世间好多事急也没用,你看,这豆腐脑都凉了。”黑暗中一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顺便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柳承郎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食盒,随即回到了书桌前,推开了窗子,窗外繁星点点。
“多美啊,可惜一会儿就没了。”柳承郎没有理会黑衣人莫名其妙说的话,他背对着黑衣人,淡淡的说道:“你们说过,帮你们整合三家你们就会治好我的腿,记得么?”
黑暗中的人影沉默了会儿,这才慢慢的回答道:“当然记得,现在只要你当上三军统帅,圣朝和这三家短兵相接,我们的第一次交易就算完成。”
“第一次?”柳承郎有些诧异。
“我并没有打算和你们有更多的合作。”
黑暗中的声音也不恼,淡淡一笑,顾自说道:“大家的目的虽然不一样,可我们都在走同一条路,只有这条路给走通畅了,才能达成各自的目的。”
他说着,指尖在泛着月光的桌面上轻点,犹如抚琴一般,桌子之上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指尖轻轻一弹,木牌应声而倒。
柳承郎瞳孔急缩,随后恢复了正常。
“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黑人发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你真的想知道么?”
柳承郎“不”字还未出口,黑衣人立马接着说道:“我们只是为了逼一个人出来,我们要他所掌握的东西。可惜的是,我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前些日子得知他朋友和儿子在渭城,等我们去,结果扑了一个空。”
“最让我们没想到的是,短短几个月,他儿子居然成了平山王世子,而且他儿子身边明里暗里的高手不知道有多少,没办法啊。”
“为了逼他出来,只能动他最在乎的东西了?”
柳承郎自然知道说的这人是谁,也知道他在乎是朗朗乾坤和整个天下。
随即他叹了一口气:“你这说话的速度太快,让我不得不和你们合作啊!”
黑暗中的声音发出了一声轻笑:“这可是你自己问的,我没有强迫你半分。”
柳承郎抬起了头,淡淡的说道:“我这条命还是要的。”
黑暗中,那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你身边的人该换换了,正好我送你一份礼物,对你的安全也有保障。”
柳承郎听到这句话,双手突然颤抖起来,整个身子都有些不受控制。
“什么身份做什么事,难道这让天下人都爱慕的柳郎不懂这个道理么?等你的腿好了,仇报了,天下间还有什么女人得不到?”
沉默半晌,柳承郎抬起了头。
“真的没得选了么?”
回复他的是两个冰冷的字眼。
“没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儿高悬,微风阵阵,大概是因为春天的缘故,风中带着点暖意。
门微响,那个极丑的女人进来了,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似乎是有些冷。
“慧娘。”柳承郎叫了一声,嗓子似乎是有些不舒服,还带着一丝丝的哭腔。
那个女人低下了头,没有说话,怯生生的站在了柳承郎的身前。
“慧娘啊,莫怕,当初你买通天牢狱卒,放火烧牢救我出来,那是何等的勇敢啊。”
柳承郎没有看女人的表情,那张丑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他摸着自己的脸:“要不是你舍生救我,还把自己仅剩的半张脸给我,如今的我,只怕不敢见人了。”
“当年你也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虽说你娘亲早逝,而且没什么身份地位,可圣皇那老家伙却是真把你捧在了手心里。”
“只是你当初为什么就看上了我呢?”
慧娘咬着下嘴唇,没有说话,眼睛里泪光闪烁,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曾经的快乐时光。
“当时我记着你多勇敢啊,作为公主,一个人就冲进了地牢,大火不受控制的时候,你又死死的抱住我,这才逃出生天。”
慧娘低着头,没有回应,也没有看向她。
柳承郎努力的撑了起来,颤巍巍的半站着,摸了摸慧娘的脸。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当年你是何等的光彩照人啊!慧安公主。”
“终究是我柳承郎对不住你。”
慧娘站在原地,抬起了头,满眼泪花的看着他。
“我都听见了。”
柳承郎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随后慢慢的坐回了轮椅之上。
“当年陪你踏遍长安花的是我,陪你在平康坊琴瑟和鸣的也是我,在军演场为你喝彩的也是我;你二次落第的时候我在,你被父皇永不录用的时候我在,你锒铛入狱的时候我还在。”
慧娘的声音平淡,不悲不喜。
“陪你风光荣耀的是我,陪你潦倒半生的也是我。”
“够了!”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心里什么东西被莫名的触动了一下。
慧娘看向了那个食盒,突然间笑道:“真好,又差人去买了我最爱的豆腐脑回来,我猜一定是甜的。”慧娘泪中带笑,说着便打开了食盒。
她抬了出来,两碗豆腐脑放在了桌子之上,热气升腾。
“以前呐,我们两总喜欢一起吃,吃的时候我总喜欢看着你,你的睫毛一直那么好看。”慧娘顿了顿接着说道:“可今天,我想单独吃,你要看着我。”
说着把豆腐脑都移在了自己的面前。
柳承郎如同疯了一般的转动轮椅,他突然后悔了。
他不该在明明知道她在门外的时候和那个组织说这些话,他不该利用她对他的感情,他后悔认识她。
谁能想到,当年光彩照人的公主,如今会是这般模样。
柳承郎疯狂的转动轮椅,可那轮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慧娘拴在了桌子之上。
突然间他趴在了地上,朝着慧娘的方向艰难的移动,满脸皆泪。可惜的是,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绑上了绳子。
“不管以后结果如何,我都希望我最爱的两个男人能活下去,柳郎,答应我,好吗?”
柳承郎看着满脸悲戚的慧娘,在地上大声的挣扎:“慧娘,我不报仇了!慧娘!”慧娘淡淡一笑,拿出盒子里精美的汤匙,轻轻的舀了一勺豆腐脑,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吃了下去。
“男人的事啊,女人能不问就不问,支持就行了,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不应该因为我一个女人夹在中间为难。”
说着,又吃了一口,一口接一口。
柳承郎满脸泪水,努力的拍打着自己没用的腿。
看着慧娘一口口的吃下那豆腐脑,不停的撞击着地面,再度抬起头来时,满脸的血痕,泣不成声。
慧娘如同睡着了一般,趴在了桌子上。
柳承郎终于费劲的解开脚上的绳子,爬向慧娘。
慧娘安静的趴在了桌子之上,一张丑脸在他看来是如此的美丽。
“慧娘,你醒醒好不好,我们不报仇了,不报仇了,我们去隐居,我也不说你丑了,好不好。”
“你醒醒啊,慧娘!”
这位当年名噪一时的才子,军师,此时放声大哭。
……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承郎悠悠醒来,他开始慌张,他明明记得他抱着的是慧娘的尸首,如今却没了踪影。
桌子旁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长得黑壮的人站在一侧。
“醒了么?”那人淡淡的问道。
“慧娘呢!”柳承郎抓着他的衣领咆哮。
“主上怕你思念过度,所以移走了她,你放心,她有一个好的归属。”
柳承郎顿时萎靡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说道:“她啊,以前在宫里待久了,总向往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那人淡淡一笑:“主上晓得,请先生放心。”
随即接着说道:“我叫王汇海,以后专门来侍奉和保护先生的。”(注:第一卷叛出蜀山的弟子,不知道有没有书友想起了。)
……
两副棺材。
一个丑女人躺在了棺材里,另外一个棺材里放着一个绝美的女人。
带着鬼头面具的老人兴奋的看向了身边的中年人。
“你确定让我试手,这是我第一次换脸,我可不敢保证都能活下来。”老人晃了晃手中的手术刀。
中年人走向了丑女人身旁,看着她笑道:“别人我不管,她必须活下来。”
说着从怀中拿了一颗绿色的丹药,掰开了她的嘴,扔了进去。
“真是个傻女人啊,我可告诉你,以后不能相信男人了。”
……
长安。
圣皇每日都要去这个地下室。
地下室放着三盏燃魂灯,灯在人在,灯灭人亡。只有看着这三盏灯,他才能安心。
其中一盏灯突然间暗了下去。
圣皇心绞痛,却又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火苗黯淡。
慢慢的,那火苗再度旺了起来。
这位大宗师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汗,灯灭的那一瞬间,比他自己死还难受。
他松了一口气,看向了三盏灯。
中间那盏灯上是自己的名字,左右两盏分别是:轩辕炽,轩辕慧安。
第九十八章 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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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最高的那层,它几乎能够俯瞰整个越城。
三位三州之地的主人静静的等着,面前的茶杯丝毫未动,三人搓着手,有些紧张,犹如等着地主面试的长工。
“到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三位老祖更加的紧张,立马站了起来。
楼与楼之间用的是吊篮,专门为了那些喜好奢华的公子哥所准备的,楼太高,他们也懒得爬,可偏偏爱这高处的风景。
为了避免不雅观,所以一栋楼吊篮经过的地方又重新修葺了一遍,用上好的木料围了起来,远远的看去,楼还是楼,只是比之前臃肿了一点,等到进去了才会发现,原来这楼多了一组吊篮。
听得见那些轮轴机括转动的声音,三位老祖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他们知道那个年轻人即将到来。
轮椅,白衣,神色冷冽的年轻人依旧,不过身后却换了一人。
一个背着一柄巨剑,皮肤有些黝黑的汉子静静的推着柳承郎走了进来。
三位老祖眼神一凝,他们自然能够感受得到这位推轮椅的剑客是一个小宗师。
一个小宗师当仆人,这是何等的手笔,就是他们都不敢如此的肆意妄为。
三人一愣,就连韩家老祖也满腹的疑惑,之前那位姑娘虽丑,可却给他们一种熟悉的感觉。今日这位,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而且单看他的眼神,感受他的气质,便能大体猜测出这人肯定经历过不少的血雨腥风。
他瞟了一眼自己,都能让自己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明明自己是宗师,对方不过是小宗师而已。
韩家老祖突然觉得之前的姑娘虽然丑些,可也比这糙汉子顺眼多了。
这位小宗师当着三位大宗师的面将柳承郎推到了桌子旁,丝毫不管站着的三位宗师级的老祖,顾自拿起了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他先用茶水浸润了一遍茶杯,然后将水倒入茶盘里,再添一杯茶水。最后双手捧着茶杯,身子完全弯了下来,恭敬的朝着柳承郎道:“公子请。”
三位老祖心中骇然,一个小宗师如此的作态,说柳承郎身后没人他们都不信。
三人对于把军队交给柳承郎都产生了疑虑。
若是柳承郎如同那日一般,身边只有一个丑姑娘,他们如今自然敢放心的把军队托付于他,毕竟利于掌控。若自己三人用不上他的时候,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现在他身边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些高手,谁知道身后还有多少人,或者是一个组织,若他们把军队交了出去,真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三人之前的热情顿时消减了大半。
王汇海微微一笑,他如此作态,自然是得人授意,他们不仅要柳承郎臣服,而且要他感受到自己的无能,最后心甘情愿的为组织服务。
他正想说话,却瞟到了柳承郎的脸色。
那脸上写满了不屑,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愤怒,他有些诧异,那些准备好的说辞顿时被堵在了喉咙处,怎么都说不出来,他冷哼一声,他倒要看看,这位柳公子如何说服这些人。自己表现得越谦卑,那些人疑心越重。
他想到此处,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然后立马低下了头,声音之中充满了害怕。
“公子赎罪!” 宛如一个真正的小厮。
三人心中一凛,戒备又多加了几分。
“既然只是奴才,那便干些奴才应该干的事,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不用主子教!”说着,袖袍一挥,之前的茶水全部洒在了地上。
“舔了!”冰冷的声音从柳承郎两边薄薄的嘴唇中传出。
王汇海脸色骤变,涨成了猪肝色,不过还是慢慢的移向门口,那里放着扫帚。
“我让你扫了么?你不是奴才么,奴才就得有奴才的觉悟,主子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要不然,从哪来,滚哪去!”当着众人的面,柳承郎丝毫不留情面。
王汇海愣在原地,就连三位老祖都愣住了。不过三位毕竟是人精,立马看出了两人中间的端倪,戒备之心立马放下了不少。
柳承郎自己转动轮椅,到了桌子旁,然后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握在了手里。
“嗯?”
他看着王汇海。
“你若觉得委屈,大可不必在我这个残废的身边,或者一掌把我打死。要么,你就做好一个奴才的本分。”
随即盯着那滩还未干的水渍说道:“主子让你干什么,你便干什么!”
王汇海慢慢的弯下了腰,趴在地上,伸出了猩红的舌头,喘着粗气,如同狗喝水一般,舔着那滩水。
他的双拳握得很紧,眼睛也一片通红。
柳承郎没有理会王汇海,看了一眼还愣在当场的三人。
“三位老祖,请坐。”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他仿佛主人一般,三位老祖成了客人。
柳承郎用茶水清润三个茶杯,然后续上水,推到了三位老祖的方向。
他轻轻抿了一口,看着有些惴惴不安的三位老祖。
“先恭喜韩老祖,四方山和溪华涧粮仓被捣毁,可为越地争取了不少的时间。”韩家老祖尴尬的一笑。
“接下来恭喜两位老祖,得胜归来,我们以茶代酒,庆祝一番。”说着举起了茶杯。
三人脸上有些惊愕,想必这才是真正的谋略家。
足不出户,便知晓天下。
人于账中,可纵横捭阖。
三位老祖此时心里对于这位传说中的柳承郎的能力无比的认可,他不仅知道自己等人得胜归来,而且知道是秦楚两家出的手。
若是他说出他们的作战方案,此时也毫不奇怪。
韩家老祖咬咬牙,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舔水的王汇海,看看白衣胜雪,怡然自得的柳承郎。
抱拳拜服:“韩润拜请大将军!”
秦楚两家老祖面面相觑,若是没了王汇海,他们肯定爽快的拜柳承郎为将军,至少都是个大军师之类的,可王汇海这么一闹,他们心中都泛起了嘀咕。
谁都怕抛砖引玉之后,玉没出现,砖还丢了。
“两位有得选么?”
“两位的捷报可能已经传往长安了,别以为士兵穿上了越军的服饰便没人认得出来。”
柳承郎说完,韩家老祖猛地看向了自己的两位“盟友”。
楚家的老祖死紧紧的盯着柳承郎,柳承郎丝毫不惧,迎上了他的目光。
最终楚家老祖长叹一声,转向了自己的老兄弟。
“秦黑子,相信他一回吧。”说着丢出了半枚令牌,令牌上有一个虎头和半个“楚”字。
“执此令牌,可调动我百川六万虎威军,见令牌者如见我!”
柳承郎淡淡一笑,收起了令牌,看向了秦家老祖。
“接着!”秦黑子也抛出了一枚令牌。
柳承郎淡淡一笑,看着那枚同样只有半个“秦”字的令牌。
“承郎多谢两位。”
楚家老祖没有在意的柳承郎的客套,直接说道:“我等三家命运,皆在你手中了。”
“承郎必不负众望。”话音刚落,秦楚两位老祖化作两道长虹,消失于天际。
柳承郎笑了笑,看向韩家老祖。
“兵符明日送至府上。”
柳承郎微微一笑,没有回复,转动轮椅,行至门口,突然说道:“走吧,记住,狗永远是狗,别自作聪明。”
王汇海闻言,从地上爬了起来,跟在了柳承郎的身后。
身后韩家老祖的声音的传来:“敢问军师,西路军怎么办?”
声音传得很远,没有回应,韩家老祖有些黯然,三路大军,如今两路需要修整,可单一路进攻,也能打得他手忙脚乱。
“不足为惧!”声音突然传了回来,韩家老祖脸上的黯然突然变成了欣喜。
……
徐长安,姜明,薛潘等人慢悠悠骑着马朝着朔方镇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薛潘好几次委婉的催促,皆被姜明给打发了。
最终就连徐长安都看不过去了,姜明这才说道:“慌什么,现在东,中两路大军受挫,我们正好看看对面是何许人,而且……”
说着,他顿了顿。
“你那大先锋应该遇到了麻烦!”
最近忙着找工作,不会断更,但时间会不确定。
第九十九章 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
三人一猫,一路游山玩水,根本不像是走马上任的元帅。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至于长安派去的监军,副官等人,早就不知道被人三人甩在了哪里。
本御剑只需一天,快马加鞭只需七天的路程,硬生生被姜明带着走了一个月。
每到一个地方,姜明便背上背篓,拿着画笔一个人出去了,留下两人在客栈里大眼对小眼。多次之后,被徐长安和薛潘强行要求一同前往,这才发现他每日皆出去话地图,没到一座城镇,他都会把周围山水地势给画下来,徐长安和薛潘跟随了他两日,问他什么他也不答,两人比在客栈里更加无聊。
到了第三日,徐长安和薛潘留在客栈,徐长安依旧不停的琢磨身上的功法,打坐,练习,他隐隐有种突破的感觉,不过他还是想打开更多的关窍,方凝结法力,使之如溪水一般源源不绝。
人体如容器,关窍打开的越多,能装的法力便越多,这也是为什么徐长安一直压制自己,不肯进入汇溪境的原因。
薛潘也在打坐,他本身就是汇溪境,不过不知道是打通了多少关窍进入的汇溪。
汇溪境里又有划分,分为三境,此三小境可以完完全全的反应出一个人日后的潜力。
一百单八之数的关窍,通四九之数及其以下者入汇溪,谓之为窥渠之姿,以窥渠入汇溪,此生游野(小宗师)无望。
通四九之数以上,**之数以下者,谓之为入河之姿,以入河进汇溪,此生可望破海(宗师)。
**之数以上者,谓之为天水之姿,以天水入汇溪,可破海,初窥凌道(宗师巅峰,准大宗师)。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说的只是寻常人没什么奇遇,一路平坦修行的成果。
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通窍境和汇溪境的重要性。
若没有天大的机遇,那么通窍和汇溪便能决定一个人的上限。
所以有耄耋者,不愿入汇溪,这也是很寻常的事,徐长安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何境界,可单单凭他现在所知道的,他父亲的文治武功,他就不允许自己只有入河之姿。
徐长安努力的打通着关窍,薛潘憋着一口气的修炼,而姜明就这样,每日早出晚归,小白则每天都陪在徐长安的身边。
三人一猫,说忙也忙,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做。说闲也闲,每日比寻常人还慢。
他们哪里像赶赴前线的人,不知根底的都把三人看做出来游山玩水的富家子弟。
终于,一个月快要过去了,姜明收起了画卷,带着徐长安和薛潘日夜赶程。
当徐长安看见那座小城上面“朔方”两个大字的时候,他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这些日子,看似不紧不慢,可徐长安和薛潘心里急得被猫挠了一般,偏偏他们不晓通军事,更不敢质疑姜明的决定。
当那些副官和监军怒气冲冲的站在城门门口的时候,徐长安下意识的看了看躲在身后的姜明。
“走,没事。”
听到姜明的话,徐长安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带着薛潘大步走进了城门。
那个留着八字胡,对这位世子不感冒的老将军才想吹胡子瞪眼来个下马威,看到了徐长安身后的姜明,顿时一愣,什么话都埋在了肚子里。
对于他们这些军中之人来说,一个勇武侯比十个无实权的平山王世子还重要。
徐长安看了一眼脸色骤变的老监军,直接略过了他,大步跨进了城。
老监军跟在了姜明的身后,恭敬的问道:“勇武侯,您这是?”
姜明停了下来,看了看身后的副官,监军等人,然后在人群中寻找了一番,眉头皱了起来。
最终他看了一眼徐长安的背影。
“我来帮世子当当军事,你们还如之前一般,该干啥干啥,有什么事和我说,由我禀报元帅!”
说着,他遣散副官等人,快步跟上了徐长安等人。
朔方有个将军府,一般作为前线将军驻守之处。
徐长安身为西路军的元帅,朔方镇原来驻守的将军早早的就把将军府给收拾了一遍,自己老实的搬到了偏院。
原本身为朔方镇前线副将军愁眉不展的陈韦寒见到三人的到来立马笑开了花。
最近中路军和东路军粮仓被毁一事早就传遍了军中,偏偏他们西路军没事,不少同僚前来“取经”都被他挡了回去。
他心里也苦,徐长安等人一直没来,他哪里敢妄动,虽然说这次没啥动作反而幸免于难,可他应付那些同僚也够呛,他可不敢说自己还未做准备,只怕这种言论一出现,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被以渎职的罪名处理。
所以,看到三人到来,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姜明满意的看着这位副将,对于他的态度很是满意,至少不是个会给自己找茬的人。
“这一个月,除了我们,长安就没来过人?”姜明突然问道。
听到这话的徐长安也停了下来,盯着陈韦寒。
“除了曾有圣旨传来,让我们听从西路军元帅调遣之外,便再无人来过。”陈韦寒摇了摇头道。
姜明转过头再度看了一眼徐长安,然后打发走了陈韦寒,整个大厅只留下他,薛潘,还有徐长安。
“他是你的人,更是圣旨钦点的大先锋。”姜明看着徐长安。
“还有你的帅印也在他身上。”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怀疑老军医,可这一个月以前就该到达的他,此时却没了踪影。
“他还是韩家的次子。”姜明盯着徐长安的眼睛。
徐长安不敢看他的目光,便大步走出了将军府。
“我会处理好的。”徐长安只留下了一道背影和这么一句话。
……
朔方有一座山,算不上很高,在整个朔方却是排行第一。
山上有一座凉亭,忠义亭。
每一个屯兵的地方都有这样的亭子,不是叫忠义,便是忠勇之类。
军中的事不用徐长安操心,姜明自会处理,薛潘也成了姜明的左右手,跟在了姜明的身旁。
徐长安宛如一个透明人,每日前来这忠义亭。
当第三日阳光初升的时候,徐长安站在了忠义亭内,身后出现一个身影。
挎着烟枪,穿着草鞋,看起来很沧桑。
“对不起。”老军医的声音传来,徐长安没有转头去看他。
“我……”老军医身影沙哑,有些话说不出口。
第一百章 棋逢对手(上)
棋逢对手
时间又不紧不慢的过了一个月。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在这一个月里,无论是越地还是东,中两路军都没什么大的动作。
越地可以理解,毕竟韩家才从长安回到了老巢,许多东西都要处理,这想得通。
至于李孝存和郭汾所率领的两路大军,也各自给徐长安来了信。
郭汾还好,他那性格本就温和,信中只是向徐长安问问好,然后说了两句,中,东,西三路本是一家,望以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稳稳妥妥的攻下越州,一起达成目的,至于功劳一事,不分你我。当然,最后还是祝了徐长安身体健康,阖家幸福。
前面没问题,都是同僚之间的客套话,可最后莫名来的祝福让徐长安感觉怪怪的。
马上要上战场了,别人还祝你阖家幸福。怎么都感觉不是好话。
徐长安坐在最上方,黑着脸把信递给了下方的姜明,姜明看完也憋不住笑意,引得他身后的薛潘一阵阵好奇。
姜明把信攒了起来,就是不让薛潘看,他看了看对面的几个副将和监军,然后正色道:“元帅莫气恼,这郭汾此人就是如此,其实他本意挺好的,就是让我们要精诚团结,估计他也感受到了来自越州的压力。就是信中的话不合时宜。”
徐长安知道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接着问道:“那军师是何意思?我们该怎么回复?”
“就同样客套回去就行了。”
徐长安点了点头,反正这些人他也不认识,最后都需要姜明帮忙打点,至于该怎么回,自然会有副官代笔,徐长安只需要知道一个应该如何对待的态度就行了。
徐长安把事情吩咐了下去,大堂之上走了几个副官,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了姜明。
“以前这郭汾写信给你如何祝福你的?”
姜明才想给徐长安一个白眼,突然间想起来这是议事大厅,还有不少的监军和副将在场。在这种公共场合还是要给徐长安一些面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呼出,这才说道:“他祝我早生贵子,家人健康长寿。”
说完之后,他扫视了一圈大厅,发现不少人都憋红了脸,就连徐长安都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姜明轻轻的冷哼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徐长安手边的桌案之上,那里还静静的躺着另外一封信。
“看看吧!”姜明面无表情。
徐长安拆开了信,原本还满含笑意的脸庞此时已经布满了怒意。
徐长安没有多说,把信递了过去。
姜明接过信。这封信是中路军的李孝存写来的,言语之中大多是傲慢,因他粮仓被捣毁,要求徐长安“借”粮给他,战争胜利,必定记徐长安一份功劳,而且信中还明言:“世子此来无非军功尔,世子体贵,切勿进战场厮杀之所。望世子尽其所能,资助粮草,兵甲。大军入越地之时,必记世子次功,以偿世子所愿。”
姜明看完之后,直接把信扔在了地上。
他面色严肃的看了一眼左右,郑重的说道。
“此番远征越地,有浑水摸鱼者,可出。别以为越地和指纸糊的一样,在战场之上,对敌人的不尊重就是对自己生命最大限度的不负责任!”
“别以为越地无强兵,我们行军之人,最强的敌人便是眼前的敌人!”
徐长安看得出姜明确实有些恼怒了,在他的印象中,姜明是个狂傲的人,也是个不言苟笑的人。
其实真正能成事者,皆会尊重前来的每一个挑战。
徐长安看着低下头众将,叹了一口气说道:“散了吧。”
众人方要散去,背后传来了姜明的声音:“记住,我在此地的消息切莫传了出去!”
……
整个议事厅瞬间冷了下来。
徐长安看着姜明,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回信之中劝解一下他?”
姜明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眼睛中闪出了光芒。
“不,直接回他一个‘滚’字。”说着转向了薛潘:“这封信等世子写好你亲自送去,记得嚣张一些。”
薛潘眼中有一丝抗拒,毕竟谁知道那个李孝存会不会拿他出气。
“怕什么,你记住,在我这里,你只是一个士兵。可到了他们眼里,你还是刑部尚书的大公子,你以为你爹这官职很小么?记住,拿出几分纨绔的劲头来。”
薛潘只能听命。
徐长安也丝毫不含糊,立马挥毫洒墨,他虽然和时叔学过读书识字,也练过几天的字,可惜的是,当时的他根部沉不住气,字也写得一团糟。
当薛潘出发之后,徐长安这才看着姜明问道:“这次的对手很棘手?”
姜明有些意外,他反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自从你听说了四方山和溪华涧被捣毁,你就心事重重。而且,若是对手简单,你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吧!”
姜明陷入了沉思,那三个字曾是他的耻辱。
三年前,他方满十五,军中小有薄名。
外邦来使,朝拜圣皇。
为彰显国力强大,故军演场检阅。
没想到,一书生不知道怎么闯了进来,放口狂言:“圣朝的将军都是脓包。”若是在其它时间,圣皇或许会欣赏他,可外邦使臣面前,圣皇下不来台面,一怒之下,摆下十多阵,十几位将军轮番上场,全都败下阵来。
最终,就连晋王作保的自己上场,也几乎抵抗不住,此人用兵出神入化,要不是最后慧安公主上场朝他说了一句话。
否则,他胜不了。
最终,那个书生也被圣皇收监。对于他,圣皇又爱又恨又为难。毕竟自己曾说过,永不录用,可他确实是个人才,圣皇向来惜才,可他也有可恨之处,便是作为圣朝的子民,当着外使的面,几乎掌掴了圣朝的脸面。
后来,不知道他在狱中写了些什么,竟让圣皇下定决心对他处以剜膑的刑罚。此后,此人便没了音讯。
虽然姜明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柳承郎就在越地,可不是他,谁又能准确的找到四方山和溪华涧。而且探子来报,韩家老祖请了一位白衣先生,且他收集到的越州城城防布置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最了解自己的不是自己,而是敌人。
姜明几乎可判定对面就是柳承郎!
他此番故意激怒李孝存也有着让李孝存去探探情报的打算。
徐长安看着愣住的姜明,叹了一口气,没有打扰他。
姜明最终从回忆中走了出来。
“不错,对面那个人就是我来应对也很是棘手,圣皇失算了啊!”
徐长安也是聪颖之人。
“所以你让李孝存去当饵?”
姜明缓缓的点了点头。
……
三日之后,薛潘回来了,他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满身的淤青。
同时,李孝存方言,不需要徐长安这种废物,他也能攻下越州。之后便带着大军,孤军深入。
在同一天,西路军大元帅徐长安亲自点兵,由大先锋韩士涛带队,星夜行军,跟在了李孝存的背后!
第一百零一章 棋逢对手(下)
越州共有四城。www.uu234.netwww.uu234.net
越城为都,三地拱卫,把越城结结实实的围在了中央。
越城以东,名栖梧;越城以西,名垂江;越城与长安遥遥相望,长安之前有数十城,数十地捍卫长安;而越城之前便只有一地孤零零的守卫着越州的中心,是为中,名南凤。
安和镇遥望南凤。
同时安和镇里的李孝存也紧紧的盯着眼前这座城。
兵贵神速,向来他用兵皆以快闻名,通常当别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兵临城下。
他的性格此番却是害了他,因为为了快,所以四方山上他已囤积了近七成的粮食,可惜的是,都被一把火给烧没了。
借粮,借兵未果,还惨遭羞辱。特别还让刑部尚书之子前来耀武扬威,这对他是极大的侮辱。
李孝存终于忍不住了,他决定先攻南凤,直取越城。
这不仅仅是被徐长安和姜明激怒的结果,更是他没有选择的体现。
他没粮了。
郭汾老奸巨猾,各种推脱;徐长安直接一个“滚”字表达了自己的坚决。
两军尚未交战,便向长安求援,他李孝存以后如何存于军中?
所以,他只能破釜沉舟,若一战而胜,再直取越城,那么他将被谱入史册,成为传奇。
这也是他最后唯一的法子了。
一胜则名垂千古,一败则肝脑涂地。
中路军四万士兵,倾巢而出,长戈凛凛发光,战旗猎猎作响。这四万士兵,大喝一声,灰尘弥漫,气势十足,如猛虎下山。
李孝存看着这一幕,心中得意极了,他认为自己必将一战而胜。
所有将领出发之前,都必须气势如虹,若你连战胜对手的信心都没有,那还不如直接倒旗投降。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拜将,成为大柱国,成为异姓王的模样了。
他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正如这南凤城头初升的朝阳一般。
……
柳承郎早就赶到了南凤。
这是第一仗,对于他来说很重要,他必须赢得漂亮,赢得干脆利落。
韩家这些年私存的八万大军也赶赴前线,柳承郎借用楚家的兵符调兵防守垂江,却没想到被楚家的将领以楚家未完全撤离长安给拒绝了。他没有办法,只能调动老实巴交的秦家军,栖梧、垂江各一万协助防守。
从兵力上来说,八万对四万,柳承郎完胜。
从士兵素质来说,圣朝军队,从未疏于训练,素质极高;而越地的士兵,为了壮大声威,还抓了不少的老弱病残滥竽充数。圣朝士兵不讲以一当十,以一敌二也还能轻松做到。这一点上,李孝存完胜。
这是一场质量与数量的对决!
若是一般的将领,八万之数对上四王,肯定正面相抗。可惜的是,他的对手叫柳承郎。
李孝存信心满满的看着身后的士兵,看着早就准备好的攻城车和云梯,再看一眼城头那大大的“韩”字。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迎风飘扬的“韩”字大旗上时,圣朝这位年轻将领穿上战袍,亲自走上了高台,擂起了战鼓。
一声鼓响,长戈所向;二声鼓响,猛龙过江。
两声鼓响罢,所有士兵嗷嗷直叫,直往前冲。
李孝存看着战意高涨的士兵,擂鼓三通,三通鼓毕,士兵们已至城下,准备架起云梯,登上城门。
栖梧的士兵似乎不堪一击,他们的箭雨对圣朝的盾牌造不成任何的损失。
李孝存见状,放下手中的战鼓,大声呼喝道:“第一个插旗者,记首功。”此话立马传遍了战场,所有的士兵都奋力的往云梯之上爬。
李孝存提起长刀,跨上战马,卷起了一阵沙尘,一路斩断不少射向他的箭,大声呼喝着,直奔城头。
他看了看城头那些老弱残兵,看了看正在攀登的圣朝精兵,大笑一声。
“这首功还得本帅!”说着,足尖轻点,拔地而起,从一士兵的背上拔下一支“李”字小旗,直登城头。
当他站上城头的那一刻,一股威压传来,才意识到不对,正想撤退,却没想到已然来不及。
一袭布衣,身负古朴长剑的中年人伸出右手,朝着他一握,李孝存便不受控制的过去了。
李孝存被抓到了大厅之类,中年人没有说话,一脚揣向了他的小腿,小腿吃痛,他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宗师!”李孝存恨恨的看了一眼中年人。
天下间的宗师就那么几个,数都数得出来,他们本以为这宗师除了三位老祖和韩家的家主便再无他人,却没想到,多出来一个陌生人。
按理说,圣朝强大的探子必定会探清楚一座城的高端战力,等到攻城的那一刻,自然会有人对上宗师级以上的人物,一个宗师足有能力改变一场战争。
并不是说宗师能以一敌千,甚至万。
而是他们拥有了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能力,除非对面也是宗师级的高手。
李孝存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这么冲动。
他不怕失败,可怕这种失败,失败得憋屈。
“呸!”他朝着那个背负长剑的宗师啐了一口。
那位宗师视若无睹,正当他想骂上几句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将军,好久不见。”
一袭白衣的男子坐在轮椅上,一个背着长剑的男子恭敬的推着轮椅。
李孝存突然失声,脸上由疑惑变成了惊讶,最后变成了恐惧。
“柳承郎!”他最终缓过起来,咬着牙说出了这个名字。
就是这个人,当初在军演场上骂他是废物,把他踩到了脚下。
“胜之不武!”跪在地上的李孝存最终只能说出这一句。
柳承郎笑笑,看向了城外,已经有士兵登上了城楼。
他看向了李孝存:“你刚刚被抓只是一瞬间的事,你的士兵还按照你的布置攻城,要不我们来打个赌?”
还未等李孝存说话,柳承郎接着说道:“现在我们就看着,你的士兵会按照你的战略来,我的士兵也会按照我事前的布置,我们两人皆不再发布施令,看看谁笑道最后!若你赢了,柳某甘愿以头当做你夜壶!”
李孝存看了一眼登上楼的不少士兵,咬咬牙道:“好,就依你!”
柳承郎微微一笑,看向了城外。
圣朝士兵,攻势如潮,一波接着一波,这是最愚蠢的方法,同时也是对待素质差的士兵最有效的方法。
南凤的士兵已然有气无力,圣朝的士兵攻势正旺。
城楼上已然被占领,那中年人见状,手轻轻往上一抬,柳承郎便漂浮于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在了空中。
中年人另一只手抓起了李孝存,看了一眼王汇海,淡淡的说道:“换个地方看看吧。”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四人到了南凤最高的佛塔之上。
李孝存刚刚在塔顶上站稳,只听得一声巨响,城破!
那道守卫南凤的大门轰然倒塌!
李孝存突然大笑:“柳承郎,你输了!”
柳承郎没有回应他,示意他看下去。
大门倒塌的一瞬间,所有的士兵都涌了进来。
李孝存得意的看了一眼柳承郎。
柳承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仍是没有说话。
李孝存突然大骇,八万士兵守城,再弱,也不可能短短一个时辰就让自己破了城门!他似乎想到了柳承郎的后招,才想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正在此时,一阵鼓响,那鼓声和李孝存之前的鼓声完全不同,有一种低沉而有决绝的味道在里面。
鼓声放响,城外一支大旗举了起来,上书一个大大的“韩”字。
城内突然从街道之中杀出了不少的士兵,已经进了城的士兵大喊撤退!
可惜的是,城外也喊声四起,城外的圣朝士兵不要命的往城内挤,城内的士兵不要命的往城外退,李孝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兵如同被包饺子一般挤在了一起,而他们就是那些馅料!
圣朝士兵数量过于多,难得指挥,主将也没在场,两边喊声四起,皆是撤退,整个大军顿时混乱了起来,很多不明缘由的士兵还未听清楚喊声,便被踏于脚下!
柳承郎得意的看了一眼李孝存,朝着中年人示意,李孝存双眼通红。
此时已经能发出声音的他已经不想讲话了。
原来真的没有宗师,他也是一败涂地,结果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他已经感到绝望了,已经失望了。
对这场战争的绝望,对自己的失望。
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自己因为惊慌,被包了饺子毫无抵抗力的士兵们。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能借我一柄刀么?作为将领,我不想死在你们的手中。”
柳承郎看了一眼王汇海,王汇海把手中的长剑插在了他的面前!
李孝存拔起了那柄黑色的巨剑,感叹了一声“好剑”,便闭上了双眼,横剑于脖颈处!
突然之间,一阵阵马蹄声传来,远处烟尘四起。
李孝存睁开了眼睛,之间一支“徐”字大旗在烟尘中举了起来,异常的鲜艳!
喊声大作,薛潘一马当先,长刀所到之处,南凤士兵如同麦子一般倒下。
南凤士兵原本是皮,却没想到身后还有人,顿时乱了起来。
一路砍杀,薛潘带兵已兵临城下。
徐长安骑着白马,穿着有些不习惯的战甲慢慢的踱步而出,看着被破了的城门。
“最大的出来答话!”徐长安看着这座唾手可得的城,放声大喊。
柳承郎面沉如水,看了一件布衣剑士。
布衣剑士摊开了双手:“我剑九说过,你没帮我找到我师兄之前,我只保护你的安全和为你出手一次,说着踢了一脚面露喜色的李孝存。”
柳承郎无奈,只能说道:“走吧,我们去城楼之上。”
徐长安抬头望去,只见城楼之上多了四个人,白衣儒生想必就是姜明口中的柳承郎,同时他也看向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当初蜀山的守关人。徐长安看向王汇海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不过王汇海却是轻蔑一笑,如今的他已经小宗师,而他也看得出来,徐长安不过还是通窍巅峰而已。
另外两人,一麻衣剑士,还有被五花大绑的,穿着圣朝甲胄的将军!徐长安不用想就知道被绑的肯定是李孝存!
“做个交易!”
徐长安看向了柳承郎。
“真是后生可畏,我知道你身边有韩士涛,所以还特地请韩家家主去守垂江,没想到你们摸到了这里。”
柳承郎没有回答徐长安,而是满脸欣赏的看着这个让他吃瘪的敌人。
“垂江啊!”徐长安接着说道:“那破地方不是有一条江嘛,我弄了几千个稻草人放在了河对岸呢!”
柳承郎拍拍掌,口中不停的赞叹:“精彩,精彩!我最没注意到的是你,让我最吃惊的也是你。”柳承郎脸上露出了一股兴奋之色,似乎因为有了对手而感到兴奋。
“别废话,做个交易。”徐长安身后烟尘弥漫,不知道多少士兵。
柳承郎看看徐长安身后的烟尘,突然说道:“你来了多少人?”
“你猜。”徐长安严肃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我猜不超过五千之数。”柳承郎盯着徐长安的眼睛。
徐长安丝毫不惧,迎了上去。
“你确定只有五千,还不组织反攻?”徐长安看着柳承郎,轻笑道。
两人的目光凝聚在了一起,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炙热。
半晌,柳承郎叹了一口气,移开了目光,轻轻的说道:“说说你的交易吧!”
“老子不要你的小破城,放了那个人。”不用徐长安示意,他们都知道那个人说的是李孝存。
“我若不呢?”
“破城!”
徐长安掷地有声,看向了柳承郎。
柳承郎悠悠叹了一声,说道:“好吧,你赢了!”话音刚落,那布衣剑士就把李孝存给扔下了城门。
薛潘立马接住了李孝存,他好歹也是汇溪境,这等实力接过李孝存,绰绰有余。
徐长安见状,举起了手,高声喝道:“退军!”
徐长安所带士兵缓缓后退。
柳承郎看着徐长安,越来越兴奋,直到现在,他也不敢确定徐长安到底带了多少人。
徐长安挑衅的看了一眼柳承郎,突然拔起了长剑,一跃而起,在南凤城的城墙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徐”字!
王汇海本想出手,被柳承郎给拦住了。
徐长安刻完,大笑一声,跳回了马背之上,勒紧马头,缓缓退去。
正带兵赶来的姜明远远的看到这一幕,眼角跳个不停!
看得徐长安平安撤回,他也松了一口气。
南凤城上,王汇海推着柳承郎缓缓离去。
“公子,要不要把那字抹了?”
柳承郎摇了摇头。
“算了,他会让我记住这次失败。”
第一百零二章 手艺人
手艺人
李孝存被薛潘接住,眼看徐长安等人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意思,他索性装起了晕。www.uu234.net
薛潘看着昏迷的李孝存,有些难以下手。李孝存身高八尺有余,若把他放在自己身后,难免会东倒西歪天,薛潘想来想去,想到了农夫背柴的法子。薛潘虽然未曾事农,可也曾见过农夫砍柴。他们砍完柴之后,便会把柴禾系在驴背上,他们都是把柴禾横置于驴背之上,然后用绳子仔仔细细的捆上。
薛潘怪笑一声,装晕的李孝存心中隐隐有不安的感觉,不过此时他却是没脸见这位他一直以来轻视的西路军元帅。
徐长安并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现在他除了兴奋,还有一丝丝疲惫,他看了薛潘的动作,眼皮一跳,不过也没有阻止。
薛潘找来一根绳子,将李孝存横置于马背臀的地方,然后用绳子将他紧紧的拴在马背上。
由于李孝存身材魁梧,薛潘只能将他面朝下,背朝上,且因为他上身和下身都修长,这样放在马背上的他臀部便异常的突出。
特别将士一般多穿战甲,内衣和裤子经常被磨得油光水滑。薛潘束缚的时候也没帮他仔细整理过战甲,那黑色的底 裤被翘臀顶起,显得光滑明亮。特别是此时才接近下午。
薛潘获此大捷,也是高兴得很。
他性格本就有些豪爽,对待军中将士也丝毫不小气,短短一个月,在军中他便有了极好的人缘。
许多将士远远的看见薛潘的马,看到马臀之上又圆又光滑的东西,许多人好奇心顿起,围了上来。
“薛小哥,这是什么?”薛潘因为经常帮姜明和徐长安办事,也没有什么正式的职位,反正地位不低,思来想去,就直接称呼他为薛小哥了。
薛潘拍了拍李孝存的屁股,大咧咧的说道:“这个啊,这可是元帅的腚!”
“胡说,元帅在前面呢,骑着白马。”
薛潘环顾四周,想找到这话是谁说的。
他怒目而视,拿着马鞭,骑在马背之上指了指周围的人,大声说道。
“你们说个屁,老子说是咱西路军的元帅吗?这他娘的是中路军的李孝存李大元帅!”说着还拍了一下那翘臀。
话音刚落,有好事者弯下了腰,抬起了李孝存的头。
众人确认此人真是李孝存之后,顿时大惊,作鸟兽散。
还有一部分人看看薛潘脸上的淤青,露出一副“你很棒”的表情,便也不敢在薛潘周围逗留。
薛潘对此还未反应过来,转过身子拍了拍李孝存的屁股,笑骂道:“你他娘的真是个扫把星!人都被你吓跑了。”
李孝存面朝大地,此时真恨不得自己是真正的昏迷了,如果此时有人能看到他的脸,那一定发现这位大名鼎鼎的中路军元帅李孝存的脸又红又胀,只差爆炸了。
徐长安带着五千人走了七八里,看到了姜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只带了五千人,那些弥漫而且的烟尘则是他让两百人砍了一些树枝,然后用栓在了马腿之上,策马奔腾而起。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他听书的时候就经常听过,可偏偏唬住了柳承郎。
姜明心里面松了一口气,脸色却变得阴沉可怕。
他身后的两万甲士也如他一般,沉默着,酝酿着,准备爆发。
徐长安下了马,低着头,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走到了姜明的面前。
“我错了。”
毕竟徐长安才是真正的元帅,他也不好拉下脸来,落了徐长安的面子。
他赶紧翻身下马,扶起了徐长安。
“元帅请起,元帅此番以五千人马救出一两万士兵和中路军元帅,何错之有?”
徐长安看着姜明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心中一颤。
“咳咳,本帅兵行险着,实属不该,应以大局为重。”
姜明抱住了徐长安的肩头,咬着牙说道:“你知道还他妈的犯,要是他们从垂江出击攻入朔方,我要你好看。”
徐长安嘿嘿一笑,附在了姜明的耳边:“没事没事,老军医在哪呢!他哥也在那呢!”
姜明的气本来消散了些,听到这句话顿时火冒三丈。
“你还说,让你五千人马去防守,你倒好,直接带着军马跑了过来,再强大的宗师,也抵不过千军万马呐!”
徐长安有些委屈。
“你不是让我扎了不少稻草人骗他们么?”
“那你扎了?”
徐长安点了点头:“扎了五六千个!”
姜明有些诧异,短短三天时间,徐长安扎了五六千个稻草人,还带兵直奔三百里,他怎么都想不通。
“你怎么做到的?”
徐长安嘿嘿一笑:“当年咱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什么手艺没学过,咱可是手艺人呐,扎个假人而已,半天就把他们教会,再过一天就扎好了。”
看着得意的徐长安,姜明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真是好手艺!”
他眼皮一跳,看到薛潘,也看到了薛潘马背上晃荡的四肢。
姜明就地扎营,让人将李孝存扶进了营帐,看着薛潘的眼睛里冒起了火光。
最终长叹一声。
自己摊上这两个人了,又有什么办法呢?都不是省油的灯。
进了营帐,看着躺在榻上的李孝存,姜明硬着头皮喊道:“李兄,可以醒了。”
李孝存睁开了眼睛,坐在了榻边,低着头,红着脸,没有说话。
姜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可是打听到了,现在军中到处都有李元帅与马两臀同高的说法,甚至还有添油加醋说薛潘故意为之。
此等谣言传了出去,不说毁了李孝存的军旅生涯,可至少此番征越他完全失去了威信。
一个将领的威信对管理军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们两就是棒槌!”姜明只能这样解释。
李孝存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兄,他们两没有任何军旅基础,本来这西路军我暗中指挥的,可实在没想到他们做了此等事情,还望李兄海涵!”
李孝存抬起了头,脸上充血,他正想骂几句,随即又泄了气。这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十几岁。
“海涵,我有什么资格,败军之将!”
姜明大惊:“李兄切莫意气用事……”
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孝存伸手打断了。
“你误会了,这次给了我一个教训。我之前是看不起这个世子,是看不起这个刑部的公子哥。”
“可是有些人啊,某些方面的确有天赋。”
此时的李孝存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气焰,变得冷静而成熟。
“姜兄,我们几人称之为明日将星,一直以为以后的疆场由我们驰骋,可如今我才明白,圣朝有的是人才!”
姜明听出他话中的退意,立马说道:“李兄何必……”
“你莫说了,就说这位世子,一天半布好疑阵,然后再日夜行军三百里,兵败之颓势已显,却丝毫不惧,这是他第一次带兵打仗,你我当年可有这份胆识?”
“可那也是柳承郎摸不了解他才,若是……”
李孝存脸色平静了下来:“可我们打仗,只是看结果。”
“那李兄如何打算?”姜明虽然有些不喜曾经的李孝存冲动,争强好胜,可不得不说,他在新一代的将领之中,也能位列前三。怎么说都是共同为朝廷办事,姜明还是识大体,懂大局。而且,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来代替他。
“我准备生一场大病。”李孝存淡淡说道。
姜明才想说话,看到了李孝存的眼神里的黯然,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本人身体不适,无法继续征战,我会上奏直达圣意。就只能麻烦姜兄帮愚弟收拾中路军残局!”
“可西路军该如何?”
李孝存看着账门的方向,淡淡的说道:“世子胆识过人,机智聪颖,必能独挡一面!”
第一百零三章 北阙之内(上)
北阙之内(上)
长安,暮春。
城内绿意盎然,小荷已亭亭玉立,杨柳随风飘扬,舒展身姿。
这日三封加急战报迅速送进了乾龙殿。
郝连英,这位当朝的红人心惊肉跳的伴于君旁。
圣皇看着加急的战报,眉头皱了起来,最后冷哼一声,一掌重重的拍在龙椅之上。
雕刻精美的龙椅扶手一颤,尖端的龙头被震落下一些金色的粉末。
郝连英双腿微微颤抖,这十几年来他很少见到圣皇如此大怒。
“废物!”圣皇突然说了一句,然后把战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郝连英低着头不敢说话,圣皇喘着粗气。
过了约莫十多息的时间,看着圣皇气息稍微平复,这位大太监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圣上,何事引得您震怒?”
圣皇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郝连英,指着地上的战报说:“自己看!”
郝公公小心翼翼的拾起了地上的奏折,小心翼翼的打开,看完之后顿时说道:“圣上息怒,这柳承郎真是不知好歹,当初圣皇您施舍天恩,饶他一命,没想到他这厮反倒恩将仇报!”
圣皇看着郝公公手里的战报发呆,此时他想的不是柳承郎,也不是战报上描述被抓住的李孝存,更没有考虑失败的中路军。
他这一刻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
喜的是他可以猜到自己的女儿在越州,想必即便柳承郎再怎么混账,也不会亏待自己女儿半分。
忧的是他想到了那日忽暗忽明的燃魂灯,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否遇到了什么险境。
此时战败对比与女儿的消息来说,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
郝公公看着发呆的圣皇,此时的他也揣测不到圣皇的意思。
“圣皇,这李孝存也是立过大功的人,一次成败,不足……”郝公公话还没说完,突然间毛骨悚然,剩下半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说!”
“虽说失败,可还是要把他救出来,要不我们和他们谈谈?”郝公公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低不可闻,立马低下了头。
圣皇看了他一眼。
这主动谈判,有损国体;可他推测出女儿在越地的消息时,突然间不想打仗了。
他内心有些苦涩,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父亲的身份,让他对权力坚不可摧的**受到了动摇。
郝公公今日也是最难受的一日,所谓伴君如伴虎,往些日子他能猜到圣皇的一些想法,自然受尽恩宠。可今日,却有些琢磨不透了。
“该救。”圣皇淡淡的说了句。
随即拿起了第二封战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轻轻的放下了战报。
“不救。”
郝公公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实在揣测不到帝王今日的心思。
圣皇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徐长安和姜明奇袭成功,已经救出了李孝存。”
可明明自己的臣子被救了出来,他却没有想象之中的高兴。
虽然说这柳承郎大概率会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自己这三位小将也未必能是柳承郎对手,可万一呢?若有个万一……
圣皇不敢细想,他实在怕有朝一日自己的臣子提着女儿的头颅向自己领赏。
郝公公心里稍微宽慰,毕竟这是一个好消息了。
圣皇面无表情,看向了第三封。
第三封不是战报,是奏折。
圣皇看着那封奏折,想了想,示意郝连英。
郝公公立马会意,他知道圣皇这是要下旨了,他立马挽起了袖子,拿来了笔墨纸砚。
圣皇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字迹也是相当的好看。
郝公公看着那圣旨,心里微惊。
他知道这徐长安的西路军元帅有姜明的暗中扶持,这才能稳稳的坐在那个位置;这也是圣皇和夫子庙心照不宣的交易,可这圣旨一下,这徐长安便是真正的西路军元帅。
“这,徐长安能独挡一面么?”
圣皇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朝将领也不少,特别一些久经沙场的老将,要不派他们去接管中路军?”
圣皇冷哼一声。
“没经历过,就不经历了?久经沙场刚开始也是涉世未深。”圣皇冷冷的说道。
其实他还是有些私心,即便姜明和郭汾成长再快,快到他柳承郎抵挡不住,他也相信柳承郎能看出谁强谁弱,一定能从徐长安处突围而出,怎么说,自己女儿安全的可能性都提高了几分。
郝公公低头不敢说话。
傅太师自从蜀山回来之后便有名无实,一直抱病在家,而镇蛮府处和傅太师都和自己交情莫逆。
所谓交情莫逆其实就是利益交缠,不管以后谁接替皇位,他们都保证自己的地位,而自己却是要保证徐长安在这风波诡谲的朝廷存活下来。
他不知道圣皇的心思,不过照他看来,只能默默祈祷徐长安在战场上一帆风顺了。
圣皇盯着他,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
“你放心,徐长安我不会动,他可重要得很呐!”郝公公听见这句话,立马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你们的小心思我也知道,不过这所谓的四大家族确实该打压了,特别秦楚两家,跟着瞎蹦哒。”
郝公公立马趴在了地上,嘴唇颤抖,不敢说话。
……
这天,三个使臣秘密出宫。
三人分别去了秦、楚、何三家。
他们带着一项秘密任务。
同时,这天夜里,圣皇连下三道密诏,分别送往了朔方、安和、隋城。
几日过后,徐长安、李孝存、郭汾接到了一条奇怪的密令。
若他日破城之后,妇孺皆不可杀,尤其貌丑且花信年华的女子。
虽然命令奇怪,可三人还是吩咐了下去。
(注:北阙:朝廷的古代用语 华信年华:二十四岁左右,用于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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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北阙之内(中)
北阙之内(中)
圣皇并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人,自古君王打天下也许需要武力超群,可守江山却是需要权谋无双。www.uu234.net
此番他派出的三个人皆为精挑细选,而且都是三家各自的门徒。
何江桥,原名江桥,因感激何晦明知遇之恩,认何晦明为义父,现为副都御史,此番前去长安楚家大宅。
段志明,原本是除陆子昂之外最有机会接任宰相的中书舍人,陆子昂以命自谏之后,他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此番前去秦家大宅。同时,他还娶了楚家的远方亲戚为妻。
方望,礼部侍郎,也是娶了秦家的远房亲戚,可这房隔得太远,便也没了亲,虽说有那么一层关系在,而且上位秦家也确实出了不少力。可日久天长,没了走动,也就淡化了。此番,他去的是何家。
方望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不是什么极其聪慧的人。
读书也不是能举一反三的料,连佛家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他都理解不了。
他衣服穿得极其规整,容不得官服上有半点褶皱,整天穿着一双布鞋,任凭家人如何劝解,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圣朝开朝初期,因百废待兴,生产、经济等才起步,许多物资匮乏,那位开国将帅便上书圣皇,下了一条命令。
朝中官员,尚书以上,可穿锦鞋;富商至侍郎只能穿布鞋;而一般的平民只能穿草鞋。
富商到侍郎虽然说都是布鞋,可这布的等级也有数十种,富商任你再有钱,只能穿比草鞋好一点的布鞋。
若是被发现不守规矩,为官者取下顶戴花翎;为商者断其双足,抄其家产;为民者,子女穿之,断父母之足,父母穿之,剜其膑。
虽然后来不管是农业,生产力,还是商业都得到了巨大的进步。这条律令已经名存实亡,圣皇当初也只是为了资源更好的分配方有了此令,如此民众大大富足,就连平民都能穿得起布鞋,那还有什么禁止的道理?
可他是天子,他的继任者可以等他驾崩之后,可以废除,可他自己却不行,他可以不管,却不能废除。因为他是天子,一言九鼎的天子。
方望阻止不了大多数人,可他自己及家人都严格的遵守这条律令,虽然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说他迂腐,他反唇齿相讥,大骂别人不懂礼数,平民哪有能够穿布鞋的道理?
就连几次开国大典周年庆典,祭奠为国捐躯将士的大典上,他都直言圣皇衣服,冠式不符礼法。圣皇虽然有些恼怒,可也无话可说,只能找钦天监的人再选个好时辰,然后回去规整服饰去了。
也只有这样的一个人,圣皇明明知道他和秦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才敢仍然给他一些实权。
中书舍人虽然能够参与议国事,大事。可陆子昂在的时候,哪有他段志明说话的余地,基本算个空职。
至于督查院,行的是弹劾监管职责。而都御史是圣皇的心腹,弹劾谁,监管谁又圣皇决定,他一个副都御使,完全被架空了。
三人接到命令,心思各异。
何江桥还好,他义父早就告知他,自己已有退意,他此番只需要不同流合污就行。
段志明也极其开心,他觉得圣皇昏了头,秦楚两家本就关系匪浅,此番他前去熟络和通个气,以后还不在两家混得如鱼得水。
方望想得没那么多,他知道秦楚两家昏了头,不尊天子,想欺君罔上,他此番自己的目的和圣皇给的任务都是同一个,劝说何家。
何家如今虽然不说门可罗雀,可光景也大大不如从前。
自何景淮“欺负”徐长安后,晋王和郝公公都不同程度上的“关照”了他家一下。
如今四大家族的韩家直接明面上造反,更让许多原本想亲近四家的人望而却步,至于之前的门生之类,别说他们自己不愿意前来了,就是四家人也不希望他们频繁拜访,被抓住小辫子,毕竟若是他们在朝廷之中安安全全的,以后兴许看在旧日情分上,还能帮得上慢,说得上话。
方望今日侍郎的官服穿得挺直,一双布鞋也刷得泛白。
出了轿子,他走到了门前。
还未敲门,大门便缓缓打开。
他凝神一看,除了一些杂役之外,就一个老人坐在了大堂前,穿着朴素的布衣,看着门前那棵枯死的大树。
一半脸黑,一半脸白的何晦明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几片坚挺的树叶,虽已枯黄,却仍然坚持留在树上。
风一吹,仅有的几片树叶也落了下来。
何晦明看着这个官服穿得挺直的中年人,这位老人站了起来,轻轻一拜:“草民拜见侍郎大人。”
方望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老先生快快请起,老先生当年也位列司空,为天下人做了不少的事。此礼,学生不敢当。”
何晦明叹了一口气,又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之上。
他看着这树,突然间说道:“这树啊,挨过了冬天,没想到春天来了,反倒没了。”
方望看着这位老人,没有说话。
“人老了,树早倒了,这叶子也该掉了,改天这宅子新主人进来换上新的树就行,老是死皮赖脸的立着,也没意思。”
方望有些惊诧,不过他也知道了何晦明的意思。
他走到树前,仔仔细细的看着这棵枯萎的树,然后撩起了官服,生怕沾上半点灰,蹲了下去。
这位向来以迂腐著称的礼部侍郎用手往大树根部刨了下,抬起了头。
“这树在这院子里,始终不合时宜,不过也不至于没救。长安附近有几处不错的土壤,这树根也未完全枯死,取下一块,再过几年,便能再发新芽。”
何晦明盯着这位礼部侍郎看,眼睛有些湿润。
“当真还能老树回春?”
方望轻轻一笑:“只要扎根大地,懂天时,都有希望。”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先生的意思我都明白,树根换个地方,在上天的庇佑下,绝差不了。”
“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在,不是么?”他再次补充道。
何晦明猛地抬起了头,看着这位礼部侍郎。
随后从袖口掏出了一个信封,颤巍巍的递了过去。
“这啊,是我一些门生,穹州那地方,山好水好,圣皇没事可以多转转。这纸上的东西,前三十六位,望圣皇能用则用,不能用也放一条生路。后面的那些,一切看天意了。”
方望双手接过了那张纸,郑重得如同接受官印一般。
“那老先生有何打算?”
何晦明轻轻拱手道:“还请侍郎多美言几句,老头子老啦,别的不求,就希望在长安脚下,要个小宅子,几亩田,安享一下晚年。”
“还有,我那孙子以前疏于管教,也好再教育一二。”
方望深深一拜:“老先生所愿,方望必竭力完成。”说着再度看了一眼那棵大树,叹了一口气,扭头大步走出了门。
……
御书房。
圣皇看着那张纸,想了想,撕了一半,丢在了空中,随后手指一点,那半张纸化为灰烬。
后半张,圣皇则直接交给了刑部。圣皇的态度已经放出来了,至于怎么查,怎么办,他们心里都有数。
圣皇走到了案前,提起了笔,沾上朱砂,展开了一张地图。
他看着地图上画上黑色圈的四地,最后笔尖轻点,穹州那块地方上多了一抹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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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会弄一个官职和职能表出来,以便阅读。
不过也可以先去了解下明清时代官职,基本和那个差不多。
第一百零五章 北阙之内(下)
北阙之内(下)
由督查院和刑部配合一场肃清活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无一例外,那些被弹劾,纠察的官员全部都和何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时间,所有和何家有关系的官员人人自危。
可奇特的是,并不是所有亲近何家的人都会遭到针对。
外面闹得热火朝天,何家的宅子却越发的冷清。
青衫文士走到了门口,整理了有些皱着的长衫,去见长辈总归要得体一些,这是礼数。
他看到一些年轻的杂役已经收拾好了细软,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出来,这从正门出进原本是他们奋斗的目标。他们都是些小人物,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成为大户人家的管家,那是他们最有盼头的事。
可如今,他们能从这正门堂堂正正的出去了,却怎么都不愿意回来了。
青衫文士侧身让开了几个背着包裹的丫鬟,她们行色匆匆,想来是收拾的时候顺便顺了一些东西。
青衫文士皱了皱眉,抬眼看到了正坐在台阶上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看着那棵枯死的大树,神色之中全是坦然。
“你来啦,你不该来的。”老人淡淡的说道。
青衫文士微微一笑,对着老人一拜。
“我现在的姓都是您给的,不然哪里会有副都御史何江桥。”
“可你是副都御使了,我却只是一个普通老人。”何晦明淡淡的说道。
何江桥没有接话,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后走到了老人的身旁,和他并排而坐,两人就这样看着那棵枯树。
良久,何江桥叹了一声,何晦明也叹了一声。
“义父为何而叹?”何江桥下意识的问道。
“哪你又是因何而叹?”何晦明反问道。
长辈问话,一般晚辈须得先答,何江桥目光转向了面前这棵枯死的大树,声音有些低沉。
“以前听义父说书上的道理,我一直以为世事都如义父讲的道理那般美好,没想到……”
何晦明苦笑一声:“道理只是用来说说的么,不是么。”
“那些古书上的道理啊,都自相矛盾,书上说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生死与共,那是多么好的情感啊!可书上也说了,树倒猢狲散,那又是多么的直指人心本质啊。”
“其实人的本能便是趋利避害而已,世事的美好在这里。”何晦明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内心。
一个小厮匆忙的逃走,没注意脚下的门槛,摔了一跤,随后急忙站了起来,顾不上疼痛,跑了。
“真丑恶,我记得这个人,当初我来的时候,曾见过他,满眼之中都是对义父的崇拜,经常躲在墙角羡慕看着义父。”
何晦明微微一笑,没放在心上。
“其实我此番前来,和那些杂役小厮们又有何不同呢?”
何晦明笑了笑。
“一个成功的人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你和他们不一样,我能理解。”
何江桥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何晦明的话。
“义父看过一本奇谈怪异的小说么,主角是一个猢狲,树倒猢狲散的猢狲。”
何晦明摇了摇头。
何江桥转过了头,对着何晦明笑道:“那本书,在民间很出名的,讲的啊,是一个猢狲成了精,护送一个人去做大事的故事。”
“那不是很正常么,在你小的时候我还和你说过一些修行到极致的人物和妖怪,他们可不止成精那么简单,而且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且啊,哪里会有妖对人真心的。”
何江桥抓了抓脑袋:“我记着呢,义父还说不知道怎么那些妖精啊,那些大人物都突然消失了。可那个故事不一样。”
“那个猢狲不一样,他做天大的错事,得罪了地位极高的人都不自报师门,虽然他的师门也不如以前风光了。”
“树倒猢狲散,可那猢狲散了,却是怕连累到树,把树弄倒了。”
何晦明看了一眼自己的义子,对于这个义子的性格他可是了解得很,要不然也不会提前和他托底了。
看着这个义子从小到大,再到如今略带沧桑的脸庞。
“可树都倒了,还会在乎连不连累么?”
何江桥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扒拉开了树根。树根处,一个新芽冒出了头。
“义父那半黑了的脸白了不少,看来义父突破指日可待。”
何晦明点了点头:“不破不立,最近也想清楚了一些事。”
“我记得义父曾经说过:人活着,就还有希望。”义父还是大树,要庇佑着何家的子孙成长。
“难道真的老了么?护不了你。”
“雏鹰终要长大,我都已经不惑了,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看。”
何晦明低下了头,这么多年来,自从何景淮的爹走了之后,这何江桥视何景淮为己出。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视何江桥为己出。
其实若不是他和自己走得那么近,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区区副都御史。
“这些年,委屈你了。”他缓缓的说道。
何江桥笑笑:“我也只是想知道更多的真相,不然谁不愿在义父跟前侍奉义父呢?”
何晦明看自己的这位义子,手微微一抖,声音有些嘶哑。
“可人活着,只需活好眼下就好。”他一把抓住了何江桥的手。
何江桥移开了老人的手,这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眼角含泪。
他有些不忍,转过头去,擦拭着自己的脸颊。
“义父忘记了我原本姓什么了么?”
老人心里一惊。
“是啊,我原本姓陆,名江桥。我不仅是您的儿子,景淮的叔叔,同时也是子昂的叔叔。”
“您曾经和我说过,当初有一群黑衣人,找您以人精气炼灯,然后助您入凌道境,成为大宗师,被你拒绝了。”
老人点了点头。
“我姓何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一些大是大非认得清。”
青衫中年人转过头来:“我今日想认祖归宗,可以么?”
老人摇了摇头:“我是不愿意的,其它日子你若和我说这句话,我定不阻拦。可这个节骨眼上,却是不成。”
“战乱已起,三家的身后必定有那群人的身影,我就是不愿受制于人,宁愿散尽容华,甘愿在长安城下做一个农夫。”
“我都不愿冒的险,我也不希望你去。”
何江桥没说话,低下了头。老人盯着那个几乎枯死又生了新芽的树。
“可我阻止不了你的,我知道,是吧?陆江桥。”
中年人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位曾经的义父。
……
圣皇派出去试探的三位官员都回了话。
在他的预想中,何江桥必定会参楚家一本,若不是当时何家尚在,圣皇早重用这个人了。
段志明楚家的人,去往秦家,肯定这两家关系更加的紧密,为秦楚两家拖延时间,大说好话。
至于方望的表现,则在他的预料之中。
出乎他预料的是,何晦明。
这三人不仅仅是去试探别人,更是圣皇对他们的考核。
还未考核之前,圣皇已经在心里对何江桥和方望打了个“甲”的成绩。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何江桥不要这份成绩。
他从楚家回来之后,大夸楚家忠义,不仅如此,还拉拢了一群和秦楚两家有千丝万缕的官员,为最近出现的风言风语辟谣。
其实弄这些,圣皇一个字都不会信,他们也都知道,可他们只想拖延一点时间。
到底是什么让这个自己本欲重用的大臣倒戈相向?
是金钱?还是官位?
圣皇摇了摇头,若是何江桥真的在乎这些,早就改姓了。
难道又是那群人出来了?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好臣子变质,放弃了自己兢兢业业经营几十年的形象。
圣皇眉头紧紧的皱着。
那一群人,每次都会弄些事情出来,太平或者百姓的生命他们根本不看在眼里,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一百零六章 三策安邦
越地很安静,柳承郎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的守着城门。www.uu234.net
姜明倒是想动,可却动不了。
虽然说南凤的城门才攻破过一次,士气肯定大涨。可涨的是徐长安和郭汾手下兵将的士气,中路军和与其两路的士兵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是因为这次败仗,他们走路都低人一头。
之前的残兵还有被冲散的,各种事情待办,手下将士一个都不熟,姜明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
他本想拉薛潘过来帮下忙的,没想到徐长安这小子学会耍滑头了,圣旨没下的时候,总说是一家人,不分彼此,有用到的地方一声言语的事。就这么一说,姜明也不好私下去给薛潘做思想工作。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圣旨,文书一下,姜明正式接替李孝存的时候。徐长安这小子让薛潘带着大部队回到了垂江,自己则死皮赖脸的留在了这里。
夕阳斜斜的倚靠在山巅。
整座军营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李孝存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座军营,大部分士兵们正在烧火做饭,小部分精锐的士兵则被派了出去,尽量找回走丢的兄弟。
他俯下腰,抓了一把泥土,拿了一块上好的丝绸包裹了起来。此番过后,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驰骋疆场。最后,看了一眼军营,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偶尔姜明也会带一部分精锐去尝试偷袭南凤,虽然并未攻下,可也弄得守军们措手不及。当这样维持了一个月之后,南凤的守兵们连睡觉都睁着眼睛,只要一闭上,总觉得圣朝的士兵又在攻城,大有一种风声鹤唳的味道。
柳承郎也懒得搭理,只是调整了一下守城的班次,尽量让士兵们多休息。
他也知道姜明现在不可能真的攻城,他这么三番两次的偷袭只不过是为了帮助士兵建立士气,方法虽然笨,可还是有一定的用。
这些问题柳承郎知道,也能应对,他现在主要疲于应付的是内部的问题。
现在不少的百姓开始恐慌,甚至还有人宣扬圣皇终于知道他们的苦了,前来给他们好日子的,准备随时民变。
柳承郎虽然不擅长处理内部,可他也知道强行镇压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把问题上报了多次,可韩家老祖总是让他再撑一下。
比起姜明的骚扰,他更怕半夜民众和士兵联合起来,把他五花大绑的送出城去,这才是他最为担心的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王汇海立马拿了一张信笺进来,柳承郎看了看,吩咐王汇海把信笺处理了,然后带着自己去往越城。
柳承郎可不敢直接和这里的副官们说自己离开了,哪怕只是几个时辰都不行,别看之前几乎打得李孝存毫无招架,可这些人的内心还是充满了恐惧,柳承郎生怕自己离开一刻钟这群人就献了城。
星河悬在高空,暗蓝的天穹之上有阵阵乌云,仿佛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柳承郎朝着王汇海点了点头,王汇海会意,捏了一个剑诀,那柄黑色的大剑迎风见长,大到恰好有轮椅那么宽的时候便停止了增长。
王汇海把柳承郎推了上去,然后自己一跃而上。
一阵风吹来,两道身影御空前行,消失在了天际,没人发觉。
越城,榕花楼。
这里几乎成了他们开会的地方,柳承郎便是被韩家老祖急招回来的。
“这是?”柳承郎一进屋便看到多了两个人。
三位老祖还是如同往日一般,一壶茶,几个杯子,还特地撤开了几把椅子,能够方便柳承郎。只不过今日楚家老祖面色红润,似乎有天大的喜事,身后站着一个青衫文士;而秦黑子的身后同样站着一个穿着锦服的中年人。
柳承郎一愣,对着青衫文士点了点头。
柳承郎看着笑意盈盈的三人,接过了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皱了皱眉,把杯子放下,看着窗外繁星。
“怎么,今日的茶口感不适?”
韩家老祖关切的问道。
并且柳承郎的价值完完全全的展现了出来,八万老弱残兵,抓住了李孝存,虽说最后被迫放了他,可也逼得姜明跳了出来。
如果换做是他们,别说暗中藏着的姜明,就是正面的李孝存他们都难以抵抗。
“不是。”柳承郎捂了捂衣服,轻咳了两声。
韩家老祖大袖一挥,窗户合上。
他笑眯眯的看着转过头来的柳承郎。
“你不是担心内变么,我们给你带来了好消息!”
柳承郎回过神来,略微有些吃惊,随后看向了楚家老祖身后的青衫文士。
“江桥先生身居要职,监察管理之能不敢多说。可这内政处理,却从未见过。”他紧紧的盯着陆江桥,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一眼有些愠怒的段志明。
陆江桥走上前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完全当三位老祖不存在。段志明才想阻止,却陡然发现被秦家老祖冷冷的眼神。
“柳先生当务之急,急得便是民变一事。”
陆江桥能说出这番话,柳承郎完全不意外,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脑袋的人,都能看出现在越地最主要的问题人心。
柳承郎没有回答他,抿了一口茶,盯着他看。
“可民变,是因为民心,可民心变,则有两个原因。”陆江桥缓缓说道。
“哦?”柳承郎感觉这位曾有一面之缘的前副都御使有点意思,被提起了兴趣。
陆江桥放线杯子,背起了双手,转悠道:“这其一,便是他们觉得外面的条件比现有的条件好很多;其二,他们没有一个一起造反的动力。”
看着众人一脸诧异的表情,陆江桥捋了捋胡子,接着说道:“他们觉得越州之外比越州更幸福,那我们可以让他们看看越州之外的世界;他们没有一起造反的动力,我们便给他们一个动力,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
段志明突然间冷笑道:“你倒是说得轻松,可实际的方案呢?办法呢?”
“我有三策!”
陆江桥没有理会他,看向了韩家老祖,继续说道。
“这地方是你韩家的,子民是你韩家的子民。他们现在饿着肚子,哪有力气和你造反。首先,便是开仓放粮,给你的子民们好过些,有了力气,才能打仗!此乃第一策!”
韩家老祖脸色一变,正欲说话,却发现柳承郎直勾勾的看着陆江桥。
“接着说下去!”
“他们想知道外面的世界,那我们便给他们看一个,谁说只有越地才有难民,圣朝同样有难民涌入越地!此乃第二策!”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陆江桥笑笑,看向韩家老祖。
“这不难吧?”
“最后,理由呢?”柳承郎沉声问道。
“最后一策,大肆宣扬圣皇被太监蒙蔽双眼,自古太监干政误国,世人皆知,我们便起兵勤皇!”
话音一落,四下无声,静得听得见落针的声音。
良久,柳承郎突然抚掌大笑,随后伸出了手。
“三策安邦,以后内政全靠副都御史了。”
陆江桥同时也伸出了手,手掌合击。
“以后攻城略地,全靠白衣卿相了。”说罢,两人同时仰天大笑。
第一百零七章 谋战(一)
谋战(一)
几次三番的骚扰,虽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胜利,可也给那些守城士兵造成了不小的压力。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虽然比之前,这些士兵的士气还是底下,可比刚刚战败的时候却是好了不少。
姜明叹了一口气,不再去骚然对方,这种法子的效果毕竟有限,想要真正的重振士气,除非攻下这座城。
他每日开始训练士兵,重新整合,再度让编制看起来很饱满,各个百夫长更容易管理。
毕竟有战争就有伤亡,姜明还特别写了书信前去和柳承郎交涉尸体的问题。
刀剑无眼,战场无情。
可每次大战过后,那些名将们总是想方设法的把兄弟们的尸骸收回来,若是有同乡,便让其送他一程,魂归故里;若是家乡身份不详,那便只能和兄弟们合葬一处。
文书很快送了出来,当然柳承郎也需要南凤子弟兵们的尸骸。
这件事情双方做得都极有默契,没有攻伐,没有计谋。只有接过那一批批尸骸后的放声大哭,他们的身后都站着各自的将领和副官,不同的是,一人在城内,一人在城外。
这一哭,闻着伤心,见者落泪。这一哭,更哭出了军队的凝聚力。
柳承郎回到了书房,极短的时间内,韩家老祖在南凤给他弄了一个和越地一模一样的宅子。
他才想用衣角擦去泪水,却瞥见递过来的白手绢。
抬头望去,看见陆江桥笑意盈盈的脸。
“擦擦吧,表演得有些累了吧?”
柳承郎也没在意,没有接过手绢,用衣角擦去泪水,脸上看不出丝毫的难过。
“真是收放自如,刚才你对着那些将军们说的话,连我都差点被你感动了。”陆江桥收起了手绢,淡淡的说道。
“如果这都能骗到你,那才真是可笑。”柳承郎看都没看他一眼。
王汇海抱着剑坐在门口,屋内的是丝毫影响不了他,没有危险和出行的时候,他当自己是空气。
陆江桥迈步走到柳承郎面前,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柳承郎有些愠怒,眉头紧紧的凑在一起,手指不停的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的敲打着。
这种行为大为不敬,坐在读书人的书桌上,把排污放气的屁股放在了他埋头苦读的地方上,这和折断他的笔,撕了他的书一样严重。
手指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快,仿佛雨点落在玉盘上一般,每一声,都清晰可闻。柳承郎的眼中也布满了杀气,王汇海也站了起来,抱着黑色的巨剑看着那个坐在书桌上的中年人。
只要柳承郎一挥手,长剑也会随着出手。
手指敲击的声音大了起来,也迅疾了起来,陆江桥的心也砰砰直跳。
突然之间,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一曲肃杀的小调到了紧要处,弦突然断了一般。与此同时,那剑光也一闪而过。
鬓边的一缕丝发落到了陆江桥的肩膀上,那缕发在他青衫上显得异常的扎眼。
他举高了双手,脸上淡淡的笑容没变,屁股已经离开了桌面,双脚踏地。
“你还来真的啊?都是慈不掌兵,义不敛财。你可当真是如此!”
柳承郎挥了挥手,王汇海一言不发,抱起了长剑,坐回了门口,听话得如同一只训练多年的狗。
陆江桥虽然脸上轻松,可心里却一点儿都不轻松。
他只想试试柳承郎的底线,没想到这一试差点试出了自己的性命。若是那柄黑色的巨剑偏上半分,可能削掉的不是那一缕秀发,而是他的一小半脑袋。
“别来挑战我的底线。”柳承郎缓缓说道。
说着,便自己费力的转动轮椅,坐到了书桌前,用衣角仔仔细细的擦拭着。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没了你,对我没什么影响;甚至没了越地,那又与我何干?玩游戏就该有玩游戏的样。”柳承郎擦着桌子,声音很冷:“你,和他们,都是棋子而已;甚至连狗都不如!”
坐在门边的王汇海转过头来看着陆江桥一笑。
陆江桥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柳承郎转动轮椅,慢慢的移向门边,边移边说道。
“陆家,前朝士大夫家族,前朝末期,陆韫蕴几乎以一己之力故布疑阵,阻挡了圣朝大军七天七夜,端的是个奇才;随后陆家虽说日益凋零,可也出了一个陆子昂,可对比起先人来说,也是丢人得很。”
声音不疾不徐,可陆江桥的耳边犹如重鼓在擂一般。
“之前还有一个陆家人,听说很小的时候被一个姓何的老头收养了。”
陆江桥心底一道惊雷炸起。
柳承郎也恰好到了门边,王汇海急忙站了起来,候在了门口。
“你什么目的我不管,只不过你也别来试我的底线。对于我来说,你们不过是棋子,不好用换了就是。”
“有些问题,你我都清楚得很,那三个老东西也不是一条心,我们来到这里只是各取所需。”
“你过你的江,行你的桥。可千万别想着探我的路,惹恼了,翻了你的江,断了你的桥。请吧!”说着,用手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陆江桥心里翻起惊涛骇浪,有些事情就连义父都不知道,结果才到越地几天,便被人家摸了个透彻。
他每一步都异常的沉重,每一步都异常的小心。和柳承郎处于一屋的时候,他都觉得犹如泰山压顶,喘不过起来。
当他踏出屋子的第一步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记住,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抵抗姜明即将到来的第一波攻心之战。”
声音在陆江桥的身后响起,他转过身,那道身影也转了过去,费力的朝着书桌移去。
“领命!”陆江桥双手抱拳,恭敬说道。
……
姜明刚刚哭过,对着那堆尸体,甚至有些已经看不出脸的样子了,只能通过战甲判定是自己的人。
他擦了擦有些通红的眸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营帐被掀开,徐长安叹了一句,走了进来。
姜明看了一眼徐长安,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难受,可这是必然的,虽然刚看到一些尸体的时候我鼻子也一酸,可很快就想通了。”
徐长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壶酒,灌了一口。
“谁叫他们是士兵呢!士兵的宿命只有两种,荣归故里和战死沙场!”
说着,把酒壶递了过去。
“我打过不少仗,可亲自收尸却是第一次,以前我只看到一个数字,觉得只要战争胜利,几千几百甚至几万人的生死都不足为道。”姜明顿了顿:“可到今日,我亲自收了尸,看了那些士兵的模样,这才领会到,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是生命!”说着把酒壶接了过来。
姜明自从到了军中便再也没喝过酒,因为他知道喝酒会误事,会给人错误的判断。
可今日,他想醉一醉。
第一百零八章 谋战(二)
谋战(二)
翌日,第一缕阳光方冒出了山头,姜明便醒了过来。www.uu234.net
他感觉肚子上有些重,低头一看,徐长安一条腿压在了他的身上。营帐内满是酒味,桌案上的文书散落得满地都是,徐长安这厮衣裳不整,正在熟睡,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
姜明轻轻的推开了徐长安的腿,走了出去,阳光一片璀璨。
最近的粮草都是徐长安直接从朔方调了一批过来,纵使如此,在这待的时间太久,谁也顶不住。
早晨的风有些凉,姜明紧了紧衣服,找了一个小山包,坐了下来。
抬眼望去,对面的“越”字大旗迎风飘扬,姜明看了看四下无人,抱住了双腿,盯着那座城看。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众多名头之下的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身后一只手伸了过来,给他披上了一件袍子。
他正有些感动,却看到了徐长安那张贱笑的脸。
“是不是以为某个女孩子芳心暗许然后关心你啊,结果看见我失望了?”
姜明冷哼一声,耸耸肩,那披在肩上的袍子掉在了地上。
徐长安也不恼,捡了起来,拿下自己背上的长剑,再给它裹了一层。
“这可是我的兄弟,宁愿我受寒,也不许它受半点冷。”徐长安身上本就披着一件袍子,而且还?n瑟的抖了抖。
一阵凉风吹来,姜明本就才酒醒,身子寒,被吹得打了一个冷颤。
“扒下来,给老子,披上!”姜明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
突然之间,后方传来了一阵阵的喧闹,他们两人同时转头看去,之间后方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一阵阵翻滚的乌云,姜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远方,目光惊疑的问道:“敌袭?”
徐长安也站了起来,收回了嬉皮笑脸。
他们粮草已尽,本欲撤军,若真有敌人从后方袭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徐长安看着远方,自打云梦山之后,虽然关窍仍然被封得死死的,可他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洗髓之后,明目清神,目力所及也比其它人远一些。
就算是现在已经是小宗师的姜明目力也才堪比如今的徐长安。
“难民?”两人同时开口说道,同时话语之中还带着一丝丝惊疑。
姜明惊奇的看了一眼徐长安,也没有多问。
徐长安和姜明确定朝着南凤城过来的人都是手无寸铁的难民之后,两人的心放了下来。
不过姜明的目光一直看着那片如同乌云一般的难民,初步估计有数百人左右。
姜明和徐长安两人身形一闪,立马跑回了大营。
姜明此时立马指挥着众人做好防御态势,并嘱咐所有人不得伤害难民,并下令把所有长枪的枪头给取了下来,若有难民闯营帐,乱棍打出便可。
一系列的命令从姜明口中说出,徐长安呆呆的看着他,此时的姜明哪里还是刚在抱着双腿坐在山包上的那个男孩子?
姜明终于做好了布置,即便有难民闯营,他也能够保证万无一失。
他的所有布置,都是针对难民闯营而来。他一直都觉得,所有的布置都应该考虑最坏的情况,这样才能临危不乱。
可让徐长安和他没想到的是,那群难民直接略过了他们的营帐,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脸上全是淤泥,许多人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了。
徐长安和姜明眼看着这群难民略过营地,朝着南凤跑去,心里满是疑惑。
看到难民无视他们,他们两人又立刻跑到了高处,远远的看着那群难民。
只见那群难民跑向了南凤城,嘴里还不停的高呼着什么,看得出来,他们很是激动。
南凤城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精锐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来,他们立马护送着难民进了城。
徐长安看到这一幕,立马问道:“要不要派人去试试?”
姜明看到这一幕,也满脸的疑惑,最终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算了,以不变应万变,明天我们撤回安和。”
徐长安一愣,指了指自己:“我也跟着你去安和?”
姜明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李孝存回到长安之后,详细说了战争经过,圣皇知道这里的情况,派人送了一批粮草过来。”
徐长安盯着他转了两圈,这才说道:“你是不是脑袋里有浆糊?你要还我粮草我直接派人或者我派人送去朔方就行,你让一个堂堂西路军的元帅押送粮草?负责押送的士兵们是保护粮草呢?还是保护我?”
姜明面无表情,没有理会徐长安,走了出去。
“是有人想见见你,据说和你的一位故人关系匪浅。”
徐长安一愣:“故人?还关系匪浅?”他摸了摸脑袋,看来只能和姜明走一趟,反正朔方有老军医守着,他完全不用担心。
只要一天不把老军医调开,一天不主动进攻,垂江和朔方便会相安无事。
既然如此,那就见见这个神秘人吧。
……
当他们回到安和的时候,一中年人风尘仆仆的站在了城门口。
徐长安远远望去,那含笑的中年人眉眼之中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中年人朝着姜明点了点头,随后转向了徐长安。
微微一笑,双手抱拳拜谢道:“北蛮之行匆匆,未来得及见世子一面。若王爷知道世子所为,必定会深感安慰。”
徐长安一愣,心里面有些惊奇,这才小心的问道:“你见我父亲?”
中年人点了点头:“我乃徐家军送粮官陈平,当年亲自见证了王爷和圣皇征战四海,建立这偌大的王朝!”
徐长安立马扶起了他,激动的抱着他的双手问道:“那你可知道我父亲去了哪?那你认识我时叔么?”
陈平仔细的思索着,最终摇了摇头。
“自天下平定之后,末将未曾见到过王爷,不过他身边倒是有一位姓时的先生。”
徐长安放开了他,满眼之中都是歉意,为自己的失态。
陈平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说道:“世子莫担心,王爷那般人物,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出现。”
姜明看着两人,一拍脑袋,这才说道:“怎么只顾着站在这里说话了,进去再说吧。”
说着三人进了城。
安和不大,可和朔方一般,都打造成了军事重镇。
也不知道是不是圣皇事先知道越州会反,所以才在它的边上打造了三个军事重镇。
经过了一番的安排和修整,姜明带着徐长安和陈平进了安和的将军府,分主次坐下。
陈平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拳道:“末将陈平,奉圣皇之令前来送粮,现车马粮草皆在城中,不知道元帅想把粮草置于何地?”
姜明想了想,口中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四方山。”
不止陈平惊讶,就连徐长安都诧异。
这四方山的粮仓方被柳承郎偷袭过,就这么再次于四方山上安放粮草,岂不是……
姜明神秘一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柳承郎肯定猜不到,而且我们不久之前才见到一群难民进入了南凤,估计也够他忙一阵了。”
陈平听到“难民”二字,口中不停的重复着,似有所思。
突然间,他满脸的高兴,拍桌大笑:“我知道了!”
看着徐长安和姜明的眼神,他缓缓说道:“末将在来的路上,收到了消息,原本何家老祖何晦明的义子何江桥叛出入越,我一直在想,这越地要一个副都御史做什么,现在我终于能猜出一二分了。”
他越解释,徐长安和姜明越是一头的雾水。
陈平抚了抚精心修剪的胡须,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两位元帅有所不知,这何江桥此人,才能过人,特别是处理内政,若不是他何家义子的身份在那,他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副都御史?”
“若他是白衣出身,最差也是六部尚书之一!”
姜明缓缓的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是越州内部出了问题?”
陈平站了起来,看向了两位年轻的元帅。
“两位仔细想想,韩家在越地苛捐杂税颇为严重,以前只有人出逃,现在怎么还会有难民涌了进去呢?”
姜明的眼睛冒出精光,才想说话,另外一道声音响起:“百姓怨声载道,恐有民变,所以这是演戏?”
陈平诧异的看了一眼徐长安,点了点头道:“如今战乱,兵临城下,必定封城,他们放难民进去,只是为了告诉百姓,外面的世道也不好,用来安抚百姓。”
徐长安吸了一口凉气:“心机真深!”随即立马问道:“那有什么解法么?”
陈平摇了摇头说道:“末将能力有限,能够帮助到两位元帅已是万幸,哪里还有什么法子。”
徐长安只得看向了姜明。
姜明也摇了摇头:“暂时只能看着他们,若是贸然出手阻拦‘难民’,那更是帮助了他们。”
陈平点了点头:“元帅说的不错,戏再逼真终究是戏,等被人识破的那天,那便会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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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谋战(三)
谋战(三)
夜幕降临,一黑衣人挎着腰刀,皎洁的月光下,身形纤瘦而修长,他带着一个大大的斗笠,斗笠上还垂下了一帘黑纱,完完全全的把他的脸给遮住了。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他看看月亮的位置,看看随风摇晃的婆娑树影,皱了皱眉。
时间已到,更夫刚报过更,那打更的声音穿过柳条,越过厚重的城墙,传到耳边的时候,显得有些缥缈。
“丑时。”
他更加确定了此时的时辰,在城外来回的踱步。
一阵阵风声响起,他抬头看去,城墙上陡然出现了不少的人影。
那些身影一跃而下,轻盈而优美,就像一只小猫轻轻的落在了地面上,脚下也没有半点的声响。
他们齐齐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一齐低头,没有发声。
“出发!”她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清脆而动听。
……
落草山。
越州的杂税颇重,很多人逃了出来,奔向其它城,也有很多人咽不下这口气,落草为寇。
落草山上就有一伙盘踞多时的匪寇,他们自称“侠匪”,专抢富人。至于那些运气不好路过的难民,只有两种选择,若是强壮的其一便是入伙,大家一起有肉吃肉。若是不入,那便直接丢到后山的沟壑之中。那些老弱病残,则完全没有选择,遇到雁荡的匪徒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越州受官兵的欺压。
“宁进越狱,不过落草。”这是这近几年越地口口相传的规矩。
落草山山高地险,易守难攻。
后山犹如被一柄利剑切开一般,形成了一道断崖。那些尸骸便是从这儿扔下去,落到了白茫茫的山雾里。
皎洁的月光照亮大地,一行黑衣人朝着雁荡山上走去。
她们身姿矫捷,犹如黑暗中的影子一般。
纤细的双腿富有弹性,轻轻一弹,一蹬便能越到丈许高。当然,这是她们没有使用法力的前提下。
在山崖之间,她们犹如一只只黑夜之中的鸟儿一般。
山崖之上,灯火通明。
颇为奇怪的是,一路上她们没有遇到任何的守卫,更没有遇到任何的明哨或者暗哨。
山高地险,又是一群乌合之众,凭借地势便以为是天堑,她们也未曾多想。
一路往上,她们看见了大厅,也看见了房门口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忠义堂”。
为首的黑衣斗笠人手一伸,十几名黑衣人全都停了下来。
她心中微凛,粗着嗓子吼道:“阁下何人,这群匪徒对我等有重用,还望阁下放手,此后山高水长,也好结个善缘。”
话音刚落,一个被五花大绑,粗犷的汉子被扔了出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诺,这个是这里的头头,送你了。”
清脆声从屋内传来,门口出现了两道身影,一个白衣胜雪,手执长枪,身子略微有些单薄;另一位少年郎穿着青衫,手执火红色长剑,嘴里叼着一根草,满脸的贱笑。
她皱起了眉,她能感受到这两人的实力不弱,可自己一方有十几个人,也不惧怕。
“多谢两位,不过我想要的是整个落草山上的人。”她仍然伪装着声音,很是粗犷,单听声音,只会猜测是一个汉子。
徐长安就向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们要这群匪徒干嘛?”
“什么用途,在下不便多说,还望两位割爱!”
姜明点了点头说道:“两军交战,寻常百姓即便知道那座城是天堂,也会思虑再三。现今这个情况,就是重金请人去南凤只怕都没人去,所以柳承郎打得一手好算盘,把附近的匪类全都收了,然后强迫其扮成难民,等当着百姓的面演完了戏,这群人顺便充个军,扩充队伍。”
随即他笑了笑:“以落草山来说,一山有两百之众,若收了十山之人,用得好,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战斗力。”
“柳承郎算盘打得不错,不如回长安去帮本世子当个掌柜的?”徐长安也轻笑道。
斗笠下的她眼神立马凌厉了起来,看向了徐长安,粗着嗓子问道:“世子?莫非你就是平山王世子,西路军元帅徐长安?”
随后看向了白衣持枪少年。
“勇武侯姜明?”
姜明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顿时有些心急,知道踩到了硬点子上。
“走!”她轻喝一声,所有人都齐齐后退。
话音刚落,两道长虹便到了跟前,徐长安立马跳入战团,缠住数人;姜明就冷冷的看着领头的黑衣人。
徐长安犹如狼入羊群,长剑肆意挥洒,他能够感受到,这数十人皆是通窍境,对自己完全构不成威胁。
虽然别人伤不到他,可这数十人也犹如山间飞燕一般,十分灵巧,用惯了大开大合招式的徐长安,也未曾能伤到她们分毫。
徐长安转头看了一眼姜明和那首领。
两人已经交上了手,可很明显的,那人远远不是姜明的对手。
姜明随意招架着,一袭白衣,加上淡然的神情,不知道比徐长安潇洒了多少倍。
银枪犹如蛟龙入海,挥洒自如;那人犹如一扁舟,在风浪之中勉力前行,一不留神,便粉身碎骨。
徐长安看了他一眼,嘴里骂了一句骚包之后,便认真的应付起眼前的对手来。
长剑一抛,稳稳立在空中,手捏剑诀,朝剑身一点,他周身三尺之类,立马充满了剑气。
“起!”徐长安轻喝一声,剑气四溢,那十多位黑衣人尽皆倒地,斗笠也被剑气划做两半!
徐长安一愣,看向了那十多个倒地的女孩子。
此时姜明和那首领于空中战斗,没来得及注意地上的情况,他只是感受到了一股剑气,想必徐长安已经解决了对手,自己自然不能落后。
枪出如龙,步步紧逼。
姜明看到一个空档,直刺心窝。随即念头一变,觉得生擒更好,长枪后撤,换做了掌。
一掌打在了胸口,入手处一片柔软,姜明一愣,那首领直往下掉,斗笠也随之跌落,露出了一头秀发和精致容颜。
姜明想都没想,一把将那女子捞入了怀中。
那女子贝齿紧咬下嘴唇,软剑直刺姜明,不过姜明反应极快,长枪挡住了软剑。
“啪!”姜明挡住了软剑,却没挡住这一巴掌。
两人落地,那女子嘴角溢血,挣扎着往后退去。
“流氓!”她轻啐一声,随后带着众人跃下落草山。
徐长安本欲追,可看着满脸呆滞的姜明,也放弃了。
“醒醒!”徐长安拍了拍姜明的脸。
“怎么了?见人家好看就下不了手了?”徐长安调笑道。
姜明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本想挠挠头,可那手掌之上似乎还有似温暖。最终,恼怒的甩了甩手。
徐长安的声音突然传来。
“哇,有方锦帕!”
随即跑去捡了起来,可他才捡起的锦帕,就看见姜明急匆匆的伸手道:“拿来我看看。”
徐长安顺势往身后一藏。
“这锦帕有什么好看的,你想想怎么处理这些匪徒,不至于你缺兵缺成这样吧?”
姜明伸着手道:“这锦帕上是那头领的,估计有很重要的线索。”
徐长安撇了撇嘴道:“为什么给你啊,我也有份参与的!我也会查的!”
“我是元帅!”姜明咬着牙说道。
“我也是!”徐长安不甘示弱。
“这里是南凤和安和之间,我说了算!”
徐长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几乎抓狂的姜明,这才把锦帕扔了过去。
素净的锦帕上,只是在右下角有一只小小的燕子,和一个“韩”字。锦帕上散发着熟悉的香味,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
“哎哎哎,这可是重要线索,怎么就放你怀里了。”徐长安高声叫道。
白衣持枪少年没有说话,走向了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匪首,一脚踢了上去。
“让你话多!”
一句话没说的匪首满脸无辜的看着姜明,眼泪汪汪的,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
安和。
陈平无奈的看着这两位少年元帅。
两位元帅,私自离营,而且还行动,要是遇上较真的监军,肯定会参上一本。
陈平才想骂两人几句,可两人身份比自己高,自己骂不能骂,打不能打,只能甩袖叹气!
徐长安见状,立马说道:“陈叔,他带我去的。”
姜明瞪大了眼睛看着徐长安,没想到徐长安如此的滑头。
要不是徐长安半夜找自己,说自己听陈平分析了一下,觉得那些“难民”应该就是附近的匪徒,两位元帅也不会直接溜出大营。
徐长安这句“陈叔”喊得极其的顺口,陈平心里稍宽。
姜明也低下了头,他不是怕陈平,也不是有求于陈平。只是他知道陈平是个纯粹的人,从他义父晋王口中听说过这个人,他义父敬重陈平,他也敬重陈平。
“堂堂两位元帅,当战场如儿戏么!若有人埋伏,斩首怎么办?圣朝再派人来接替你们?圣朝的将军多的是!可你们的命只有一条!”一个送粮官唾沫星子四溅,骂得两位元帅抬不起头来。
骂了会儿,似乎是有些乏了,陈平语气缓和了下来。
“说吧,你们见到了什么,别和我说只是抓了几个土匪回来!”
“一行黑衣人,带着斗笠,全是女性,修为几乎都是通窍。”
陈平听到这话,抚着胡须沉思。
“对,我们还捡到……”
徐长安才想说“一方锦帕”,就被姜明用眼神制止了。
“捡到什么?”陈平立马问道。
“几个……几个土匪呗!”徐长安畏惧的看了一眼姜明,发现后者头转向了另一边。
陈平没有在意,随即问道:“是不是年纪都在十八直三十之间?”
徐长安迷茫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挺年轻的。”
“那应该是暗影卫了!”
听到暗影卫这三个字,姜明眼神一紧,记在了心里。
看着姜明和徐长安疑惑的眼神,陈平解释道:“这个世道,掌握各种消息便能更好的掌握局势,但凡是有点权势的人,都会养些打听消息的护卫,不过差别就是出名的或者不出名的而已。”
“例如当初镇蛮府组建的天鹰卫,便是如此,他们几乎凭借自己的力量,多次让镇蛮府对北蛮作战的时候取得了上风,这是比较出名的情报刺探组织;更加出名的还有圣皇的护龙卫,不过护龙卫可不单只刺探情报那么简单,他们刺探情报能力首屈一指,可若真有战争爆发,护龙卫也不容小觑,即便是铁浮屠,也逊色三分。”
徐长安一愣,没想到那个白袍将军的手下掌握着如此厉害的队伍。
“这暗影卫和天鹰卫差不多,个人实力都不强,可他们的伪装刺探情报的能力却是一流,而且都是女孩子,更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徐长安想了想问道:“这暗影卫难道还能比天鹰厉害?”在他的心中,钱老三等人实力虽然不怎么样,可徐长安始终认为,他们就是最厉害的,最强的。
看着神色有些黯然的徐长安,陈平说道:“我圣朝的好儿郎不弱于任何人,不过这些女子以前可是做了一件大事。”
“自打韩家弃暗投明之后,前朝的各大王爷,和各王公贵族都被身边的侍女或者枕边之人刺杀过。虽然她们也只是杀了六七人,可她们的修为最高不过汇溪而已!”
“甚至刺伤了好几位宗师,可以这么说,那几位宗师算是间接的死在这群暗影卫手中。”
徐长安郑重的点了点头问道:“她们都是女孩子吗?”
看到陈平的肯定,他笑了笑。
“那我肯定没事。”
姜明愣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
“对了,陈叔,你怎么就能笃定柳承郎会让土匪扮演难民来安稳人心?”
陈平神秘一笑,没有说话。
……
这几日,南凤城里不再涌入难民,韩家正在开仓放粮,对于柳承郎来说,数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很多百姓看到,那行了。
南凤城里的局势比以前好了很多,虽然很多人还是怨恨韩家,可韩家开仓放粮这一行动,也博得了不少的好感。
柳承郎睡得也比往日安稳一些。
陈平也逗留了多日,准备离去。
姜明和徐长安亲自送他出城,陈平正欲离去,突然转身对着徐长安说道:“你以后可别带坏我儿子啊!”
徐长安一愣,看着陈平。
“小童啊!他跟着你和柴新桐我也放心了。”说着这位中年人挥挥衣袖,带领一干护卫,大步离去。
陈平并没有直接回到长安,转了一个圈,带着几人,乔装打扮,找了就近的一个小镇,歇息了下来。
他在等人,也在等消息。
可他去约定的那个小破酒馆里待了好几日,都没有人前来。
过了几天,那个熟悉的老乞丐红着眼睛拿着破碗走到了正在喝酒的陈平身旁。
他用破碗敲了敲三下,陈平正想丢出些银子的时候,第四下响声随即传来。
四谐音死,这个老乞丐送了那么多年的消息,第一次敲了四次碗。陈平一愣,心一颤,手微微颤抖,银两掉到了破碗之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随后,老乞丐佝偻着腰,满眼通红的走了出去。
这几日,南凤城死了一个人,不过并没翻起什么波浪。
柳承郎接手南凤后,原南凤太守成了虚职,虽然他经常拜访柳承郎,可后者并未给他什么好眼色,不过出于一些考虑,做一些决策的时候他也在场。
死的是南凤太守的幕僚,传闻这位幕僚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之上。
这个消息颇为平常,可奇怪的是,从此以后,柳承郎却下了一条奇怪的命令,南凤太守不得入议事大厅。
第一百一十章 茶楼里的老儒生
在众将士的疑惑之中,徐长安和姜明开始了扫荡土匪的活动。www.uu234.netwww.uu234.net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他们明明是来征战越州的,怎么最后打起了土匪。
可姜明成名已久,徐长安不久之前才带着五千人救了几万人,风头正盛。
虽有疑惑,可也没反对的声音。
姜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每攻下一个山头,他都会在那个山头上发会儿的呆。短短半个月内,他们就已经攻下了十多个山头。
看着一切进入正轨,安和走散的士兵也回来了大半,粮草补给也充足,破城的日子近在咫尺,徐长安也准备回朔方。
可这时候,陈平的一封书信送进了安和。
信中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本前途无限的读书人去做了探子,最终却被剥了皮,钉在了南凤大狱墙壁上的故事。
陈平别无所求,只希望破城之日,姜明和徐长安能够还这个读书人一个全尸,让英魂归故里。
徐长安看着这封信,面无表情,可手却微微颤抖。
平淡的幸福背后不知道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
他最终把信放了下来,淡淡的说道:“我想亲自走一趟,也正好看看里面的情况。”
看似随意,却用这不可否决的态度。
姜明拿起信,看完之后放了下来,按照常理来说,陈平也没提什么要求,只要破城之日前去搜寻一番便可;可徐长安做此决定,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只是他身为统帅,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你是西路军元帅,不能妄动。”
徐长安洒然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
“我这个元帅全靠你们帮忙,没了我,朔方的士兵不会乱,没了我,这征越仍在继续,李孝存之前说得没错,其实我就是来混个军功的。”
姜明叹了一口,抿了一口茶,偷眼瞧着徐长安。
“朔方有韩士涛,若我和郭汾不动,朔方不主动出击,垂江方面也不会有动作。”
徐长安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姜明,后者却低下头吹了吹茶,再度抿了一口。
“我可奉劝你注意一点,作为西路军的主帅,别妄自行动。”说着放下了茶杯,背着手离开了。
徐长安看着那道背影,露出了一丝微笑。
……
南凤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姜明准备送一批探子进去,至于怎么送,他也想好了。
越地逃出来的人众多,其中不乏一些原本就是南凤的原住民。
当那群老人听说已经入了土的半截身子还有用,自告奋勇,群情激奋,愿意奔赴南凤。他们这辈子被越地耽误了,可他们不希望后代也和他们一样。
这一日,南凤的城门口莫名多了一群老人,声势浩大,哭声悲天动地。
柳承郎和陆江桥在城头冷冷的看着这群老人,由于哭声过于大,城内的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事。
他们都目光殷切的看着城头的两位大人物,自打两位大人物来了之后,虽说有了战争,可他们的日子确实比以前好过了不少。
“你怎么看,江桥兄?”柳承郎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
陆江桥看了看城下,皱起了眉。
城下聚集数百位老人,一眼望去,尽皆老弱病残。
他们这些日子,没有再驱赶寇匪进城,这突然冒出来的难民,想都不用想,姜明搞得鬼。
可他们明明知道这是敌人的手段,却没有办法阻止。
若是不许他们进城,才建立起来的好感肯定毁于一旦。
可若是许他们进城,那便多了很多的不确定性因素。
“这姜明好手段啊,摆明的阳谋,偏偏我们还不得不跳进去。”
柳承郎突然说道:“可若放他们进城,难保其中不会混了几个探子,你可要知道,这大牢里墙上的人皮都尚未干呐!”
陆江桥转过头,看着柳承郎。
“可我们有得选么?”
“进几个探子,无伤大雅,可若是百姓造反,只怕你我睡不安稳。”
柳承郎挥了挥手,王汇海会意,立马推着他下了城门。
“放他们进来,让暗影卫彻查每一个人底细,若有问题,可先斩后奏。”柳承郎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
城门口有一条护城河,大门咯吱作响,一块巨大的木板自门口放下,搭成了一座桥。
眼见得大门打开,那群难民蜂拥而至。
可刚到门口,便被一队穿着黑色紧身服,配带着短刀的女子给拦住了。
她们手里拿着一本名册,用这越地的方言和难民们交流着。
随着进城的人越来越多,混在人群中的一个老头开始紧张了起来。
他背微微佝偻,裸露着脚踝,脚踝上的污垢黝黑而发亮。他还挑着一担东西,身子看起来很是孱弱。
看上去他与那些难民没什么区别,可他离城门越近,心便越慌。
他不懂越地的方言,那些能够说越地方向的难民们都直接放行,可那些不会说越地方言的难民被一队士兵给围住,美名其曰,外籍之人,统一安排住所和耕地。
若是被士兵抓了去,只怕他等不到南凤分的耕地和住所。
前面只有两个人,这位老人手心微微出汗。
“侬住合地塞,故里有亲否?”穿着黑衣的女孩子面露微笑,温和的问道。
老人完全听不懂这女子讲的是何意,更别说回答了。
他想了想,急中生智,嘴里呜咽个不停,手臂不停的在空中挥舞,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女子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
“哑巴?”这句话用的是圣朝的官话。
老人立马点了点,女子皱起了眉,想了想说道:“先去一边呆着吧。”
老人心里微微叹了一声,正准备走过去,背后一阵惊呼传来。
他立马转过了头,只见背后烟尘四起,黑底红边的姜字大旗随风飘扬。
“敌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城门口立马乱了起来。
那几个女孩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们只是负责查验身份,可此时竟进退两难。
陆江桥眉头皱了起来,看着那面大旗喃喃自语:“到底是谁值得你大费周章的送进来?”
随后挥了挥手,示意暗影卫撤了回来,那群一人一拥而入,涌进了南凤。
……
议事大厅。
柳承郎和陆江桥喝着茶,两人谁都没说话,自打出了上次的事之后,就连王汇海都没了自由进入议事大厅的资格。
良久,柳承郎抿着茶,低头说道:“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
陆江桥叹了口气道:“这姜明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可我想不通进来那人有何图谋?而且值得么?”
柳承郎摇了摇头,随即说道:“我也想不通冒险进来有何图谋,先把人身份查清楚,然后看看有几个身份不明或者消失的。”
陆江桥喝了一口茶。
“当时姜明前来,虽然造成了混乱,我们控制了大多数人。”
“大多数?”柳承郎眉头皱了起来。
“其实就一个人没了踪影。”陆江桥淡淡的说道。
柳承郎看了陆江桥一眼。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柳承郎推着轮椅,离开了议事厅。
……
那老人进了城就把衣服脱了,蹿到了小巷子里。
他挺直了背,把多余的东西都扔了,只留下那根扁担。
洗了一把脸,把脸上的妆容去了,并没有化成其它人的模样,露出了徐长安的本容。
南凤城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只要自己别硬着头皮去找事,基本没人能认出他来。
徐长安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了姜明给他准备的一沓银票,他立马朝着鞋店走去。
他买了双寻常的布鞋,随后买了套粗布衣服,转头把草鞋脱了,趁着路边打铁的铁匠不注意,把草鞋扔进了火炉。
徐长安先换上鞋子,因为当时仅仅只处理了脚踝,身上其余的地方则还是如同往日一般,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这个小小的细节便会暴露身份。
试问除了小孩子谁会全身上下白白净净,就只有脚踝显得很脏呢?
徐长安换上新鞋,换了衣服,随后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战乱时间的客栈十分的稀少,要不是徐长安给了老板一个无法抗拒的价格,老板宁愿关门,也不愿意把房开出去。
徐长安进了房打整了一番,出了门,问清了附近的茶楼所在,便朝着茶楼走去。
茶楼是个奇特的地方。
不管世道如何艰辛,茶楼都能看得下去,甚至有些时候,时局越乱,茶楼反而越发的鼎盛。
茶楼是最好打听消息的地方,有些时候甚至连村头张三偷了村尾李四媳妇的事都能打听到。
徐长安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挽起了袖子,拿着扁担,就像一个“棒棒”。
“棒棒”是越地专门的称呼,说得便是买苦力的人,他们随身带着一根扁担,若有人需要搬运重物,只需招呼一声,他们便立马把东西搬运到指定的地点,虽然苦些,可好歹也能活下来,这便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若是没有生意的时候,棒棒们便会找一个茶楼,叫上一壶最便宜的茶水,然后听着那些人高谈论阔。
一些落魄的文人最喜欢在时局混乱的时候针砭时弊,也有些大谈治国之道,虽然大多数棒棒们听不懂,可强行记下几个词,也够他们回去吹嘘一番了。
徐长安找了最角落的位置,叫了一壶最便宜的茶,听着那些人谈天论地。
“诶,你们说说,怎么圣皇一打来,这韩家反而减了我们的负担呢?”几个穷酸文人在靠中间的一张桌子上讨论,身边围了不少人拿了几个凳子乖乖的坐下,颇像听教书先生授课的学生。
一个稍微年长的老儒生满脸的得意,摸了摸胡须,微微一笑,但就是不说话。他穿着破布褂子,指甲也老长,指甲里还塞满了黑色的污垢。
“您老有什么高见?”几个年轻人看到了老儒生的模样,知道他在故意卖关子,必须要有人捧着,这穷酸老儒生才会说出自己的“高见”。
“咳咳!”老儒生咳了两声说道:“你们想,这韩家为什么突然就给百姓减负了?”
众人摇头。
老儒生看到这副模样,心里洋洋自得。
“国富则 民强,民强兵才强,这韩家压榨了这么多年,整个越州,这么大的地方,那得收多少银子啊,他们肯定富起来了,富起来之后,那便要聚民心。”
随后,他眼睛珠子滴溜溜的转,接着说道:“你们想想,聚民心是谁最喜欢干的事?”
有人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帝王?”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些对越地未来并不看好的人低着头快步走出了茶楼。
徐长安摇了摇头,看这儒生的模样,他原本还以为是个高人,没想到狗屁不通。
经老儒生这么一说,茶楼顿时散了大半,妄议官家,弄不好会惹祸上身,众人唯恐避之不及。之前被人围住的老儒生,瞬间成了瘟神。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看看瞬间冷清的茶楼,摇摇头,提起了扁担,便往外走。
他突然感到背后一阵炙热,转头看去,那老儒生直直的盯着自己。
不管怎么说,圣朝的儒生地位始终要高一些,毕竟夫子庙可是圣朝举足轻重的机构。
徐长安鞠了一躬。
“老先生有何见解?”
老儒生嘿嘿一笑:“老夫颇懂相面之术,看公子样貌,并非池中之物呐!”
徐长安微微一笑:“多谢老先生吉言,不过在下只是一个苦力,并非什么池中之物。”说着举了举手中的扁担,然后大步走出茶楼。
“小兄弟,且听我一言!”老儒生立马追了出去,只看到徐长安的一道背影。
最终,他只能冲着徐长安的背影喊道:“小兄弟,你我有缘,不日必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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