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欢喜楼的怪客
第二天,陈天华捧着一个锦盒早早的就候在了新建的世子府门口。m.www.uu234.net
看着紧闭的世子府,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进去,平日里他要去哪座府邸,基本上就是吆喝着,大大咧咧的就去了,可如今新易主,拿不准徐长安的脾气,他可不敢如同往日一般。
他等了好久,都没有下定决心,也没有等到世子府开门,却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薛潘。
薛潘没有穿锦服,换了一件素服,看起来如同寒门士子一般。
这是他爹的交待,他爹说当年世子的父亲除了一身白袍,素无华服,今日他前去世子府,切莫张扬。
薛潘看到了满脸笑容的陈天华,佯装没有见到,正欲掠过他,却被陈天华一把拽住。
“兄弟,别介啊,以前有些什么都过去了,现在咱两可都跟着这位新世子,咱们可得兄弟齐心啊。”乍一看之下,陈天华说得情真意切。
薛潘毕竟在这长安坊市间,贵人公子哥中摸爬滚打过,他自然不会信这个胖子的话,更别讲这个胖子早先害了他。他也有些暗自庆幸,要不是何景淮跳了出来,也许被那个怪老头按在地上捶的就是自己了。
陈天华看着无动于衷的薛潘,尬笑了两声。
“不就骗了你么?改天我再把小翠弄出来?”
薛潘一听,直接一巴掌敷在了陈天华的脑袋上,他本就比陈天华高出了一个头的样子,此时这一巴掌下去,也是极为的顺手。
“你还真想当我小舅子啊?”薛潘睁大了眼睛,他可不傻,他回去一打听也知道小翠马上就要成为陈天华的妹妹,而且还换了一个名字,叫陈素素。
“滚!”薛潘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看了一眼幽怨的陈天华,想了想还是扶着陈天华的肩膀安慰道:“要不,以后在说?”
陈天华瞥了他一眼,一巴掌打开了薛潘的手。
“你说这世子起了没有?”陈天华和薛潘一同站在了世子府,看着红木制作,雕刻精美的大门前,他们的头顶之上有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平山王世子”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弄不好就是出自在长安极为神秘,在外地极为寻常的夫子庙的手笔。
薛潘没有说话,伸手才要敲门,大门便咯吱咯吱的缓缓打开。
一个极为清秀的丫头带着两人经过了几座亭子,穿过了几座湖,还看见了不少果林,只是果树之上只有些芽,毕竟寒冬才刚刚过去,青芽倔强的露了个头已经极为的不易了。
两人虽然也身在官宦之家,可自己的宅子和这一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不仅仅占地面积,就是这些假山,花草,都是珍惜之物。
“这只是世子府么?”陈天华暗自咂舌,怎么看都像一座王府,甚至规模还大一些。
“听说这好像当年是一字并肩王的府邸,只是改了一些小的地方吧?”薛潘也啧啧称道,只是语气中还有一些疑惑。
两人跟着侍女前行,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了人影。
两道人影在树林之中,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正好看到了光着膀子的徐长安,陈天华下意识的捂了捂自己的衣服。
徐长安手持火红色的焚,一剑一剑的挥舞着。
老军医在一旁指点这徐长安,他只是让徐长安不断的挥剑,掌握快慢,力道。然后细细的感受每一剑不同的感觉,这样能够促进他更好更快的掌握不同的剑意。
只是要用这种方法感悟,不知道要多久,这是最笨的方法,也是最为扎实的方法。
老军医教不了徐长安其它东西,蜀山御剑诀和万剑诀就够徐长安学的了,而且老军医身上也没有什么比万剑诀更好的功法。
当然,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徐长安也知道,何况他身上的渡生都一直没有研究明白呢!
他按照老军医的要求一剑一剑的劈着,仿佛不知道劳累的铁人一般,他的胳膊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配上他强健的臂弯,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两人都看得有些厌烦了,老军医缓缓走了过了,看了看天,辨认了一下时辰,这才对着他们两说道:“以后你们两就这个时间段来,每天必须到。”
两人脸色发苦,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当纨绔还要想工作一般,每天按时到达的。
老军医瞥了他们一眼,随即一拳向侧面打去,一棵好不容易熬过冬天的树应声而断,两人面色一变,立马换了一张笑脸。
“对了,你们以后记得教徐小子一件事情,若是他学不好,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两人看着眼睛和铜铃一般大小的老军医,都被吓了一跳。
“世子学……学……什么啊?”薛潘被一下,脸色苍白,口齿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学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纨绔!”老军医昂起了头,傲然道。
薛潘和陈天华一个趔趄,险些没憋住笑。
老军医说完之后,目光却盯向了陈天华的手中,陈天华立马把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
“前辈,这是何府送来的玄龟。”陈天华递出了他手中巴掌大小的锦盒。
老军医冷哼一声,打开锦盒一看,五只小乌龟正在锦盒之中躺着。
徐长安也凑了过来,三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这么小的乌龟能活百年?这是骗小孩子么?
只见老军医微微一笑,把锦盒一抛,那五只乌龟迎风而长,如同五个大石头一般落入了湖里,激起了大片的水花。
……
薛潘和陈天华以为任务很简单,教人当纨绔而已,可真正实施的时候,却遇上了大困难。
“世子,您这步伐不对,纨绔不像您这么走的。”陈天华纠正道,他有些头疼,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
“别叫我世子,叫我名字就行。”徐长安如同一个学生一般,陈恳的回答道,时叔教他学习之时他都没有如今认真。
在称呼上,陈天华和徐长安纠结了很久,薛潘也有些头疼,直接说道:“您应该这样子走,才有大纨绔的气势。”薛潘说着,做了个示范。在薛潘眼神的鼓励之下,徐长安学着走了两步。
“哎,对,脚尖要朝外,腿稍稍弯曲。”薛潘死死的盯着徐长安,显得特别的紧张。
“您腰要向后弯,肚子,肚子要挺起来。”徐长安做了一下这个动作,发现极为的困难。
薛潘一拍脑袋:“您长剑不能再背了,纨绔子弟哪有自己背长剑的?非要带,得找个人专门捧着长剑。”
小白趴在了徐长安的头顶之上,人性化的咧开嘴笑了笑,它觉得徐长安此时的样子特别的蠢,虽然平时也挺蠢的。
“您头顶上不能有东西,把那猫拿开!”薛潘情急之下说了一句,一眨眼,他的手背上多了一条血痕。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发现小白正在徐长安的头顶上舔着爪子。
薛潘没有办法,谁都惹不起,只能捂着手无奈的朝着陈天华说道:“小胖子,你示范一下吧。”
陈天华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当纨绔是个技术活。
“您看好,像我一样。”陈天华说着,挺起了小肚子,迈着外八字,昂起了头,朝前走了两步。
徐长安沉默的看着忙得焦头烂额的两人,突然间问道:“这样走就是纨绔了么?”
……
徐长安最终还是没有学会纨绔的步伐,薛潘和陈天华只能带着他去坊市之间转转,看见漂亮的女孩两人就撺掇徐长安上前调戏,可徐长安总是扭扭捏捏,比黄花大闺女还害羞,两人像亲自上阵,做个示范,可往往手还没碰到别人下巴,手肘上、小腿上或者额头上便迎来了徐长安的巴掌。
几次之后,两人手上,脚上,额头上都多了一些淤青。
两人幽怨的看着徐长安,徐长安立马回以不好意思的微笑:“抱歉,习惯了,时叔从小教导我,看见流氓要挺身而出!”说着两人彻底的泄气,周围带的小厮们也惊奇的看着这位不一样的“纨绔”世子。
薛潘和陈天华彻底的泄气了,他们实在不知道让他们来是教人当一个纨绔的,还是来改正自己坏习惯的。
这一天下来,本来应该纨绔的世子没有纨绔,反而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徐长安最终也没学会当一个纨绔。
郝公公也有些头疼,圣皇的本意就是让他来压压别人的气势,可徐长安偏偏不争不抢不惹事,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别人不是纨绔而头疼。
……
就这样,早上感悟剑意,下午学习怎么做好一个纨绔。徐长安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已到了三月。
春风刮绿了大地,长安城外一片桃红,满地桃花,煞是喜人。
郝公公也终于想出了个法子逼着徐长安当纨绔,平康坊一半的妓院被他收了下来,送给了徐长安。
毕竟妓院才是最容易发生事情的地方,等徐长安知道自己背后有巨大的力量,他自然就会嚣张起来,郝公公如是想。
徐长安高兴的收下了妓院,毕竟如果时叔没遭逢意外,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在渭城开个妓院或者酒楼,请一大群说书先生前来捧场,他可以天天坐在舒服的位置喝着茶,听着书。
这段日子里,徐长安收到了蜀山的来信。
汪紫涵通过家里面知道了徐长安成为了世子,知道徐长安平安,她也松了一口气。她告诉徐长安,已经回到了蜀山,家里面听说徐长安的事,对她更甚以往,她还告诉他,他的铁师姐进步很快,师父很高兴,随即都是说一些蜀山上鸡毛蒜皮的小事。
在信的最后,汪紫涵告诉徐长安,清池峰上桃花开了,放眼望去,清池峰上一片落英缤纷,仿佛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当然,汪紫涵也委婉的问徐长安想不想看桃花,想的话就上清池峰。
徐长安经常拿着那封信傻笑,坐在欢喜楼的房顶之上。
欢喜楼是平康坊内排行前三的妓院,现在成了徐长安的产业,徐长安特别喜欢坐在楼顶之上,从那能够俯瞰整个平康坊,看着来来往往,神色各异的人们。
通常这时候,他要么看着汪紫涵的来信傻笑,要么就是看着怀里那张看似寻常的羊皮发呆。
认了主的海兽图志在他这里就和一张寻常的羊皮没什么区别,不过他开始有些想念苏青,柴新桐,小童,樊九仙了,当然还有这海兽图志的主人。
日子变得很平静,一切都是未出渭城时的徐长安的愿望。
平淡而富有的生活。
他经常在欢喜楼里穿梭,姑娘和老鸨们都知道他是个了不得的世子,还是欢喜楼的老板。
他慢慢的也对妓院改变了看法,渭城的妓院都是做皮肉生意,可长安却是不同。
这里的姑娘们通常才学过人,诗词歌赋一绝,除了个别女子愿意委身于人之外,妓院从不做皮肉生意。
徐长安有时候都觉得,若不是女子不得为官的祖训存在,否则的话,不知道单平康坊就能出多少的女状元!
……
近些日子,徐长安看到了一个怪人。
一个喜欢来欢喜楼的怪人。
来欢喜楼的不一定是怪人,可他却不同,他不喜欢坐在前院,不喜欢听曲,只喜欢在后院一间杂役房里喝着闷酒。
他穿着素净的衣服,腰杆挺得笔直,每次都是傍晚才来,一个人去那间已经空了很久的杂役房喝酒,喝酒之后,步履蹒跚的从后门走了出去。
徐长安开始对这个人很好奇,他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很萧索,很孤独。他还发现欢喜楼里一个小奴婢对这个怪人没什么好脸色,仿佛有杀父之仇一般。
徐长安作为欢喜楼的老板,决定问问这个怪人。
傍晚时分,平康坊最热闹的时候,这个怪人如约而至,恰好斜阳照在了后门。
他自己带了一壶酒,看到倚在门边的徐长安突然一愣。
“我虽然不大会喝酒,但可否与先生坐会儿?”徐长安轻声问道。
怪人点了点头。
徐长安就看着胡子拉碴的怪人不停的饮酒,饮着饮着,眼泪不自觉的下滑。
徐长安没有打扰,也没有问,仿佛自己是空气一般。
当天完全黑了之后,怪人便醉醺醺的出了门。
就这样,三天过去了。
怪人再度出门的时候,突然转身对徐长安说道:“您是平山王世子吧?”
徐长安点点头,没有否认。
怪人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好开口,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
“您能不能把这间房送给我?”他的眼中怀着希望。
徐长安没有答话,他立马说道:“不送也行,但世子殿下能不能别让人住进来。”
他的眼中出现了哀求,徐长安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一欢喜,立马双膝跪地,朝着徐长安重重一拜,抹了抹眼泪,随后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徐长安对他的好奇心越发的重,之后的一天,他没有等这个怪人,直接禁止了别人进入后院,后门也打开,桌上放好了一壶酒。
徐长安拉着薛潘远远的观看。
薛潘看到来人,脸色一变,重重的叹了一声。
“他原本是最有机会为相的中书舍人,才学冠绝长安年轻一代的陆忱陆子昂!”
说两句哈,这章颇为平淡,不过它将开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对了,那纨绔步伐,感兴趣可以试一试,能走出六亲不认的感觉来。
第八十二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一)
百无一用是书生(一)
近段时间,薛潘越发的觉得自己和纨绔这个词渐行渐远了。顶 点 X 23 U S
每天早晨他们等徐长安修炼结束之后才慢悠悠的赶到世子府,时辰并不算早,可这每日必须前来的确有些烦人,就像以前启蒙教学一般。
可学习好歹有点事做,他们到了世子府便没什么可以做的。
本来是让世子成为一个大纨绔,他们两人却成功的让世子把自己变成了悠闲的小掌柜。
薛潘倒还好,毕竟之前他的大哥是谢天南,本就不屑于做那些欺男霸女的事情;可陈天华就难受了,何景淮可是小霸王,他自然也不弱,虽然说什么大奸大恶的事他做不了,可简单的欺男霸女这些小事,他可是行家。
如今的生活平淡而简单。
徐长安下午随便逛逛坊市,对于长安皇城两侧的东西坊市他如今可熟的很,甚至比自己产业所在的平康坊还要熟悉。
东西两市上热闹非凡,两个坊市是长安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的重要来源。
徐长安极其喜欢这两个地方,干净整洁的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顾客与商人为了几个铜板大声辩驳,还有偶尔能见到的江湖卖艺人。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倍感熟悉。
每次听闻东西两市新货入市,徐长安和老军医一修炼完毕便火急火燎的带着薛潘和陈天华赶去。
两人一度以为他们这位小世子终于开窍了,肯定是金屋藏娇,藏在东西两市了。
当徐长安带着他们每次看见好看的胭脂水粉或者做工精细的长裙,想到那个在蜀山脸色黝黑的黑姑娘,他总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些东西买下来。可卖完之后,他心里又会有负罪感,他想起了那一袭紫衣,想起了离别前的拥抱。可他却不知道为那个女孩做些什么,或者她缺些什么,每次想到这里,他晚上回去的时候便都会抓紧时间修炼。
这两人越发的肯定这位平山王世子肯定金屋藏娇了,不知道哪家姑娘那么有幸?
只是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派人打听,却打听不到。
过了一段时间,兴许是女孩子家的物什都看遍了,徐长安开始采购好酒,甚至价格高上几倍他都不在乎,反正两个小弟会抢着付款。
薛潘和陈天华自然要抢着给银子,卖给女孩的东西得世子自己掏腰包才能彰显心意。买给老丈人的酒,那就是到了他们表现的时候了。
徐长安不知道这两人的想法,否则的话,肯定会赏他们两脚。
回到蜀山的瘸子还好不知道他的这种想法,否则又要把他的狗腿打断了。
“阿嚏!”瘸子打了一个喷嚏,看着红霞满天,仙鹤齐飞的九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复生怎么样了,假和尚还真的走到了我们前面了。”随意嘴角一扯:“听说徐小子当了平山王世子,算圣皇老头有点良心。也不知道这臭小子会不会帮老子找点好酒,不然老子下次见到他把他的狗腿打断。”想着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随意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缓缓的抬起藏书阁的门板,准备关门歇息了。
“也不知道臭小子到了长安,会不会有人欺负他啊?”藏书阁内传来了一声叹息。
……
徐长安以前一直不知道这酒有什么好处,当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宅子里的时候,才明白酒到浓时方知愁啊!
他也渐渐的学会了喝酒,夕阳下,房顶上,一壶酒,那是他最惬意的时刻。
那个叫做陆子昂的中书舍人也每日到那个杂物房内喝酒,看到房顶之上的徐长安,这个显得憔悴的书生也会拿起酒杯,隔空和徐长安对饮一杯。
喝酒之人方懂喝酒之人的心,看着日益憔悴,满脸胡渣的陆子昂,他能感受到他比自己愁多了。
他也慢慢的对这个叫做陆子昂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所以,他让薛潘前去打听一下。
薛潘做事比陈天华稳重的多,兴许是跟的人不同,所以有了不同的做事方法。
若是让小胖子陈天华前去打探,只怕他会拿着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对着别人吼道:“快,给老子说说你的故事。”
薛潘本就面如冠玉,若不在徐长安的身边,还自带一股雅意,折扇微摇,风度翩翩。
既然这陆子昂来这欢喜楼内喝闷酒,那便一定有人见过他。
他用自己一双桃花眼问遍了整个欢喜楼,只得到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还给自己染了一身骚。
那些姑娘们看见小掌柜朝自己眨眼睛,心中自然大喜,她们可是知道薛潘的身份,看到小掌柜的媚眼自然知无不言。
薛潘这些天很是头疼,虽然之前他也喜欢来这平康坊,可现在每日那些姑娘们都对自己献殷勤,争风吃醋,他反而有些怕了。
不过,他注意到了一个小婢女。
一个整天板着一块脸,不受任何人欢迎的小婢女。
薛潘看着这个小婢女,眼前一亮,眼巴巴的跟了上去。
他用他以为是的桃花眼看过去,结果换来了一盆凉水。
“滚,别到处打听那个负心汉的事!”
薛潘眼前一亮,知道有戏,立马跟了上去,死缠烂打。
“诶,你和我说说,我让你当老鸨!”
“滚!”一声怒吼传来,又一盆水浇在了身上。
……
房顶之上,一轮明月大而圆,街道两旁的树上几只鸟儿不时的被惊起。
徐长安静静的坐在房顶,抱着长剑,身旁还放着一坛酒。
他看着一道醉醺醺的人影跌跌撞撞的闯了出去,站起身来,趁着酒意,朗声道:“我有酒,你有故事么?”
那位白日里写尽诏令,参与苍生大事的中书舍人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房顶上那道身影。
他自然知道这位把大皇子挑在大戟上的世子,也知道为了和平几近丧命的世子,看着月光下的衣袂飘飘的身影,他终于开口说道。
“明日日落,若世子愿意,那就去城外三里溪破庙里听听一个故事,一个没用的书生的故事。”
徐长安提起壶,大饮一口,随即一抛,那酒壶稳稳的停在陆子昂的面前。
这位沧桑的中书舍人一愣,拿起了酒壶,也喝了一大口,喝完之后,重重的把酒坛摔在了地上,用袖口抹了抹嘴唇,大步走出门去。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门外传来了长叹。
那位中书舍人并没有直接走远,他躲在门外羡慕的看了一眼徐长安的红色大剑。
“若我也能仗剑而行,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你说是不是啊?”
“润青。”
陆子昂轻声地低语。
第八十三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二)
百无一用是书生(二)
薛潘用尽了办法都没撬开那个小婢女的嘴。www.uu234.net
他把整个长安城市面上最好的胭脂,水粉和锦缎都送了过去,却只是换来小婢女的冷嘲热讽和一阵嗤笑。
这把薛潘弄得有些怀疑人生。
什么时候,平康坊的女人不喜欢胭脂水粉和锦缎了?
还是说,他薛家大少,其实一直都不了解女人?
“女人心,海底针啊!”薛潘甩了甩身上的湿衣服,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一甩头走了回去。
若是其它事,做不了他大可直接如实和徐长安禀告,反正徐长安也不会怪罪于他。可他却罕见的对着件事有了极大的毅力和兴趣。
也许是向来姑娘们知道他的身份都极尽巴结之所能,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喜欢翻白眼和对他说“滚”的小婢女,反而引起了他的兴趣和不甘心,他薛家大少,堂堂刑部尚书之子,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拒绝他。而且,对于女人这件事,让他薛潘认输,岂不是笑掉长安城所有青壮年的大牙么?
薛潘总结一下此番的失败,痛定思痛,打算从头再来。
既然不喜欢胭脂水粉和锦缎,那他就直接砸银子,相对于那些东西来说,什么都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实在。
……
夕阳西下。
最近盛世太平,他们中书舍人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每天点到了,他便及时的脱了官服,朝着平康坊的那个杂役房走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白天的时候浑浑噩噩,只有傍晚那一小段时间,他才觉得他自己真真实实的活过。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好了那件事,他便去陪着润青。
在他还是个书生的时候,他觉得只要他考上了状元,那基本没什么他不能解决的事;等他考上了状元,成为了丞相侯选班中的一员,成为了参与国事的中书舍人之后,他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道,多得是他无能为力的事情,那些事情,不是一两个状元能够解决的。
他今日先回到家中,换上了一袭发白青衫,对着铜镜仔仔细细的洗了一把脸,剃了往日留下的胡须,镜中突然浮现了一个面色稍白,面露老态之人,他一愣。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啊?
不是岁月太磨人,而是没有你的岁月,连空气都是……苦的。
他对着铜镜淡淡一笑,明眸皓齿少年郎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别说他自己,想必她也不知道吧?
他拿起了铜镜,扣在了桌子之上,随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一袭旧青衫,朝着延兴门走去。
此番过后,诸多苦,只留与她诉。
……
徐长安下午美美的睡了一觉,起床的时候看见小白撅着一个屁股正在大睡,徐长安一见,淡淡一笑,一个巴掌盖了上去。
“喵呜~”一声愤怒的叫声响起,看着满脸怨恨的小白,徐长安急忙简单的束起了长发,跑出门去。
一轮夕阳渐斜,他抬头看了看,背上了长剑,认准了方向,朝着延兴门外走去。
肩头一沉,双眼还在迷糊的小白趴在了他的肩头上,他微微一笑,正欲迈开步子,却看到了一个人。
何楚秦韩,长安四大士族。当年要不是这四家倒戈,还真不知道这战争要打多久。
作为交换,圣皇也保住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虽说他们四个家族的人并没有多高的官职,可整个朝廷之中,一半的官员都是他们的门生,他们是另类的封地为王,虽然说没有封王,可在他们曾经的地盘上,说句话,也许比圣皇还管用。
徐长安向那人看去,知道他是韩家的人。
只是不知,这韩家之人,怎么会来寻自己?
留着八字胡的管家见到徐长安出来,微微一拜,恭敬的说道:“韩家老祖请平山王世子前去一叙,还望世子赏脸。”
徐长安脸色阴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是担心自己安全,在这长安一段时间,他也知道一些事情,若他真的在四大家族府中出了一点什么事情,只怕圣皇会借此机会直接把四大家族铲平。更何况,在这长安城里,有老军医这个宗师,还有那未曾出现过的夫子庙,对于自己的安全来说,徐长安丝毫不考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韩家的老祖宗非要在这个关节找自己,若是韩家的家主找自己,自己肯定不搭理,可韩家的老祖宗,至少也得是一位宗师级的人物,若自己不给他面子,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韩家的管家看到徐长安皱起了眉,立马说道:“世子无需担心,老祖只是听闻世子北蛮功绩,想见一见这为天下太平出力的剑客,不会耽搁太久的。”
徐长安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最好别耽搁太久。”
……
出了延兴门,往前走上三里,有一条小溪,这便是三里溪。
三里溪,名字乍听不错,其实便是离长安三里之远的一条小溪而已。
每到三四月份,桃花漫天,落英缤纷,仿佛佳人宛然一笑。
如今月份正好,桃花也依旧。
旁边的破庙多了不少的绿意,当初的红砖绿瓦如今爬满了青苔,遮去了他们原本破败发灰的本色。
他轻叹一声,抬脚迈步走进了破庙。
才进破庙,突然一愣,黑衣人手中长刀的寒光刺得他双眼直痛。
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中书舍人自然知道这些人为何来找自己,他没有多想,用尽此生的力气拔腿便跑,朝着溪边跑去。
他现在可不想死,他还有很多的事没做……
韩家老祖一副商贾的打扮,似寻常老人,他也没有什么要紧之事,只是随意称赞了徐长安几句少年英雄,拉拉家常便让徐长安出来了,不过他看向小白的眼中却有一丝惊疑。
徐长安莫名其妙的来韩家,莫名其妙的出来。抬头一看,天空高悬点点星光。
他买了一壶酒,朝着城外赶去,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他看到了那个小破庙,空无一人,只是地上有不少凌乱的脚印。
徐长安心头一惊,朝着河边跑去,他远远的看到河边有一些人影,他正想过去问话,那群人如同惊弓之鸟,转瞬即逝。
才到河边,一阵稀里哗啦的水流声传来,河中一人钻了出来。
脸色苍白,在这初春,陆子昂被河水冻得牙关直打颤。
他钻出了水,和徐长安四目相对。
没有疑问,没有误会,他看到了徐长安眼里的那份焦急。
“韩家?”徐长安试着问了一句。
陆子昂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了破庙,徐长安才想起火,却被陆子昂挥手打断,他指了指徐长安带来的酒笑道:“喝酒御寒吧!”
陆子昂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这才说道:“终究是我对不起她啊!”
第八十四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三)
百无一用是书生(三)
薛潘最终还是撬开了那个小婢女的嘴,不是用银子,更没用什么手段。www.uu234.netwww.uu234.net
薛潘只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怒吼了一句:“你若再不理老子,信不信老子屠了全天下的男人,到时候只剩我一个,我看你理不理!”薛潘怒极,唾沫横飞,可沉寂了一瞬间,却又发现这话不对。说小了,只是一句气话;可若往大了说,这便是弑君弑父的大罪过。薛潘知道自己一时失言,才想捂嘴。转头一看,却见那小婢女满脸泪痕,怔在原地,手中依旧提着那个沸腾的水壶。
薛潘从没见过一个人如此,虽未大声哀嚎,可那身影便让人心痛。
空气似乎禁止了会儿,薛潘歪着头看着那个小婢女,轻轻的喊了一句:“姑娘?”
小婢女这才回过神来,手中滚烫的铜壶不稳,朝着她的脚下落去,若是那双秀脚被滚烫的开水过一遍,只怕这个颇为清秀的小婢女要落得个残疾。
薛潘见状,来不及思考,立马用手推开了铜壶,那铜壶滚落在地,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声响,那热水洒在地面上,冒起了一股热气。
小婢女看着薛潘的手臂,白藕似的手臂之上已被烫起了豆大的泡。
“看够了么!”小婢女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薛潘。
“看够了还不帮老子包扎一下!”薛潘咬着牙吼道。
小婢女急忙从怀里拿出了一方锦帕,丝毫不加犹豫直接按在了薛潘起了水泡的手臂上。
“ 嗷~~”一阵杀猪般的吼叫传遍欢喜楼。
薛潘面色阴沉的看着笨手笨脚的小婢女帮自己包扎,最终实在受不了,自己胡乱的绑了一下,立马就走了出去,一眼不发。
没过了多久,小婢女就看到一个老医师急匆匆的钻进了薛潘的房间。
等到老医师走了,小婢女小心的探头看向屋内,却正好撞上了结实的胸膛。
薛潘一把拉过小婢女,关上了房门。
……
陆子昂灌了两三口酒后,眼睛已有些迷惘。鼻子和眼眶都红彤彤的,不时的传来抽泣声,可他就是不开口说话。
徐长安不问,他也不说。
徐长安只是觉得这个中书舍人一定有一个悲痛的故事,越是悲痛的故事,越难以说出口。
等到酒够了,有些话方能说。
所以,破庙里,一人闷头喝酒,一人怔怔发呆。
最终,徐长安率先憋不住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陆子昂一愣,顿时抬起了头,盯着徐长安反问道:“那我能相信你么?”
徐长安知道,两人所说的相信不是同一件事。
徐长安所说的相信是指,为什么陆子昂不质疑一下徐长安为什么会知道袭击者是韩家;而陆子昂所指的相信,则是问接下来即将讲的内容。
“若你信我,我自然不负你。”徐长安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通州那个白衣小先生。
他一把夺过了酒坛,狂饮几大口,陆子昂顿时愣住。
酒坛落在地上的清脆声传来,陆子昂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道:“敢问世子,您可听说过越地?”
……
小婢女坐在了房间内惴惴不安,低着头双手不停的扯着衣角,偷眼瞧着薛潘。
其实薛潘如白面小生,长得也挺俊俏喜人的,就连发起怒来,都有那么一丝的可爱。
薛潘黑着脸,这才问道:“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一整天臭着一副脸,全天下欠你的啊?”
小婢女横眉怒目,才想反驳,就看见薛潘把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抬了上来,小婢女一看,顿时怒气消了大半。
低下了头,这才慢慢的说道:“我叫春望,小姐取的名字,她说这是一首诗的名字。”似乎是想起了自家小姐,春望脸上露出了微笑,陷入了回忆之中。
……
越地千里赤茫茫。
本是越地商贾人家的贾润青家里遭逢巨变,一夜之间,家徒四壁。
被迫无奈,她只能抹花了脸,贴身藏好几张银票,随着难民一路想北,朝着长安涌来。
在路上她救下了一个小女孩,取名春望。
虽国未破,可家已亡……
在众人的口中,他们印象中的长安是个繁华的大都市,只要到了长安,皇城大开,便会给他们分土地和粮食,让他们安居乐业。
可想象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往往是巨大的,别说长安内的皇城,就连外城他们都进不去。
那些士兵看见大批的难民涌向了长安,以为是敌袭,立刻加强了防范。
当难民看到城楼之上冰冷的箭矢对向自己时,心便已经凉了,他们对口口相传中宛如太阳一般的圣皇失望了。
所幸的是,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惊动正在闭关的圣皇,四大家族出手了,他们联系朝中各自的门生,联系了不少酒楼和妓院。
长安城最终还是开了,不过迎接这群人的不是好日子,而是噩梦。
那些手脚健全的流浪儿被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卖到了酒楼,他们没有报酬,只有辛劳;而小女孩则一律被卖到了妓院服侍别人,由于大多数的难民子女并不会琴棋书画,所以等待她们的结果便是到了碧玉年华,再低价卖给那些没有老婆的鳏夫。
还好,欢喜楼之前属于韩家,他们发现了贾润青。
当贾润青重梳婵鬓,稍作打扮,款步而出时,便以一曲冠绝平康坊,她迅速成为了欢喜楼的头牌!
贾润青偶然之间看到了春望,便把她要了过来,在身边做了丫鬟。
那段时间,无数人散尽千金,只为这美人一曲,润青一笑。
可惜的是,这位美人心中似乎藏着无尽的痛楚,从未有人见她展露笑颜。
直到那天……一位第一次落榜的书生在欢喜楼喝了次霸王酒。
……
听到此处,徐长安仿佛觉得有些耳熟。
“所以她救了你,最后你却负了她?”
这是烂俗的风尘女子和书生的故事,徐长安自小听书,自然耳熟能详。
陆子昂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随即他满眼含有泪花。
“终究是我对不住她啊!”
“若我手中有三尺剑,必斩尽天下为富不仁者!”
“若我手中有三尺剑,必杀尽天下贪官污吏!”
“若我手中有三尺剑,必带佳人远游,从此与世无忧!”
徐长安看了他一眼,从怀里再度掏出一壶酒,递了过去。
陆子昂只顾自己饮,慢慢的酒散落衣襟,他也沉沉睡去。
破庙里,徐长安面前的火烧得正旺,火星不时的冒出,柴禾也不时的传来滋滋的响声。
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梦呓。
“百无一用是书生呐!”
第八十五章 万物与我,皆不负卿(上)
万物与我,皆不负卿(上)
薛潘认真的听着春望说的话,小丫头认真叙事的时候,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倒还有几分可爱。
薛潘用一只手杵着下巴,歪着头看着春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春望使劲的拍了拍桌子,两弯眉毛都扭在了一起:“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薛潘立马回过神来,这才说道:“听着呢,听着呢!”
“那听到哪了?”
薛潘皱起了眉,使劲的回忆着之前春望所讲的故事,大多都是越地之苦,刚经历水涝之灾。
他听得无聊,便认真的看着春望,看着他水灵的大眼睛,耳中哪里还能听得到春望讲些什么。
“讲到陆子昂科举落榜来欢喜楼喝霸王酒?”薛潘有些不确定,他只顾着看那个如同初春时的寒霜一样的姑娘了。
初见,冷若冰霜。
解冻,春风自来。
薛潘看着那姑娘的脸上怒意迸发,似有一股寒霜笼罩,眉眼立马低了下来,连身为刑部尚书的老爹都没怕过的他。此时这个小小的绿衣婢女一发怒,便如同山河倒悬,令他心颤。
春望见得薛潘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才想说话,见得薛潘也松了一口气。心想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便故意说道:“大概是你家世子来问的吧,我瞧见他多日都在小姐之前住过的杂役房对面的房顶上喝酒,看着那个负心人。”
随即瞥了一眼薛潘,再次强调道:“记住,我可不是说给你听的。”
说完之后,似乎连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俏脸一红。
薛潘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笑嘻嘻的,却突然间看到春望刚刚便好的脸色又冷了下来。
“很好笑么?”春望的声音有些冷。
薛潘下意识的缩手,却刚好碰到了伤臂。
惨叫一声,其实没那么痛的,可是看到了春望的眼神,便痛得不可自拔。
“无赖!”春望请啐了一声,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什么时候自己居然不在乎对方的身份了。
若是寻常日子,见到富家大少虽说不毕恭毕敬,可至少不会恶语相向。
想到这里,她摆了摆手,接着说道:“算了,我再讲一遍吧!”
……
那一年,也是这个时候,春风正吹散了枝头的霜,吹绿了地上的芽。
欢喜楼的头牌贾润青身体稍有不适,几日来便闭房不出,闭客不见。
一瞬间,欢喜楼比起往日来便少了几分的热闹。
虽说老鸨和老板都心急不已,希望这位头牌坚持岗位,她这一病,他们损失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呐。
可身为头牌,有时候他们也不得不顾及她的想法。
不止欢喜楼是这样,就是整条平康坊都是这样,成了名的姑娘们那可是掌上明珠,光彩照人;还没成名的姑娘们,便如同杂草,可随意丢弃。
贾头牌说了不待客,便不待客,没人敢多说什么。
那年不知道是春试放榜的时间提前了,还是这寒冬赖着不肯走,反正就是枝头还挂忙寒霜的时节。朝廷放了春榜,那个脸上洋溢着笑容,明眸皓齿的少年郎找了几遍,仔细确认,终于心如死灰,他没有在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曾经信心满满,对着家中老母亲拍着胸脯保证的少年郎此时有了死意。
他站在了河边,寒窗十年化为泡影,家中老母亲连出嫁的嫁妆都换做了路资让自己来这长安赶考,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有何颜面见家乡父老。
本说衣锦还乡,可如今这副模样,衣不衣,锦不锦,又有何面目还乡?
正当别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时候,他站在了三里溪的旁边,桃花开始冒出了红晕,死在这个即将缤纷的季节,大概也是一种浪漫吧。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大丈夫生在当世,不思武能守疆卫土,文能治世救民。站在这三里溪旁投河自尽,真是可笑,浪费这堂堂七尺男儿之身!”
陆子昂猛地转过头,一袭粉裙,仿佛提前盛开的桃花,百花未放,可群蝶竟已归来。
眼前一亮,不过随即黯淡了下来。
“不是在下不想报国,可实在是家母倾尽所有,我也跪着向全村人保证,必衣锦还乡,如今这个模样,实在是无颜再见父老。”
那女子突然愣了一下:“至少你还有家。”随即回过神来,朗声道:“此番不行,那便下次,下次不行,那就下下次。若肯努力,终有一天,明珠必放光彩。”女子话语之间尽是鼓励,慷慨激昂。
“可我此次信心满满,实在不知道为何落榜。”陆子昂神色一暗。
“你不去查查?本朝难道已经腐朽到世子不能知道自己落榜缘由了么?”
陆子昂立马抬起了头,眼中有一丝光亮。
女子身边的小婢女扯了扯那袭粉红色的长裙:“小姐,我们该回去了,不然那群人又要喋喋不休了。”小姐轻轻一笑,轻摇圆扇,款步走远。
“敢问姑娘芳名?”陆子昂放声大喊,却只看到一袭背影。
那是春望和小姐第一次见到陆子昂。
……
薛潘听得认真,接着问道:“那之后呢?”
春望叹了一口气,第二次见面,陆子昂变成了一个酒鬼,在欢喜楼大吵大闹。
薛潘立即接话:“真是不自爱,你家小姐好生劝他,他却来欢喜楼捣乱,烂泥扶不上墙!”
春望摇了摇头,眼中突然一暗:“不是的,你听我说。”
……
陆子昂听了陌生女子的劝说,也想通了,便在破庙里待了一夜,第二早便早早的借着溪水梳洗了一番,前去查验试卷。
圣朝规定,凡士子应试,放榜之后,三日之类可查验试卷,若有不服者考官当场回应。三日过后,概不受理。
陆子昂再度回到了考场,主考官坐在了庭院之中,身边侍卫配着长刀,庄严威武。
周围稀稀疏疏的有两三人,他们并不是前来查验试卷,只是每年这查验一事上总会出两个奇葩,他们前来观摩。
曾经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能登科,怒斥主考官无能。却被主考官当场找出试题,让他再念一遍自己的试卷,看到那鸡扒一样的字迹,连他自己都念不下去,最后落得一个笑柄,诸如此类,实在良多。每次的试卷查验,竟变成了笑谈大会。
陆子昂不惧他人目光,昂首阔步走入当时奋笔疾书的考场。
主考官看到陆子昂来,先是一愣,不过也还是当场找出了他的试题,再度好好的看了一遍。
周围慢慢聚集起了人,所有的人目光聚焦于他,不知道这位未考之前素有文名的士子会带来怎样的笑料。
主考官看了一下试题,慢慢的放下了试卷。
“颜筋柳骨,字体不凡。”众人一惊,这是罕见的查验之时的夸赞,但他们知道一定会有翻转。
“结构严谨,文采出众,所列关于民生问题政策正是这些时日中书省所探讨问题,其中不乏真知灼见!”
众人顿时迷茫,这已经不是见到的夸赞了。
一般有此评价,假以时日,必能出入为相!
陆子昂也有些不解,连主考官都认可,那为什么自己会落榜,莫非放榜放错了?
他立马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莫非放榜放错了?”所有人都看向了主考官,没有说话,也没了嘲笑。
主考官摇了摇头,这才说道:“若是去年秋试有这文章,必有机会连中三元。”
“可是……”他顿了顿,引得无数人伸长了脖子,甚是好奇。
“可惜,有贵人,前些日子在平康坊欢喜楼,见一姑娘,你此文其中十有六七和那姑娘所言不谋而同,更为奇特的是,连最后的落款诗也可那位姑娘所做相差无几。”
主考官说的相当委婉,只是说“不谋而同”。
此言一出,顿时哄堂大笑。
女子任你才高八斗,就是不能为官,不能入仕。竟有一士子抄袭女子所言,岂不贻笑大方之家?
今日太阳虽然不辣,可他的脸上却火辣辣的疼。
……
欢喜楼外来了一个落魄的怪人。
欢喜楼的头牌明明对外宣称不再待客,可他却日日前来。
每日前来,却又囊中羞涩,花不了几个钱,但日日叫嚣要见欢喜楼的头牌花魁。
初识没人在意,可久而久之,他身上越来越落魄,宛如流浪儿,也日日前来,最严重的一次,喝了欢喜楼不少酒,醉醺醺的趴在了桌子上,掌柜的找人一摸,发现怀中并无银两,顿时大怒,要把这喝胆敢来欢喜楼喝霸王酒的落魄儿丢去后院喂狗。
恰好倒水的春望看到了这一幕,立马禀告自家小姐。
贾润青皱起了眉头,最终长叹了一声,这才说道:“把他就下来吧,暂且安放在杂役房吧。”
听得小姐发话,春望立马把即将进入狗嘴的陆子昂给救了出来。
陆子昂醒的时候,只看到了一间朴素的土房,虽说是土房,也比他家的房子好得多,只有一张简单的床和桌子。
“大丈夫生而为人,不是饮酒,便是寻死,真是为你可悲!”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
陆子昂转头一看,宛如仙人,当日三里溪偶遇的姑娘正坐在桌子旁。
陆子昂神色一暗,强撑着站了起来,朝着那姑娘拜了三拜。
“姑娘有所不知,我当日听从姑娘建议,前去查验,没想到……”
陆子昂甩了甩袖子:“唉,在下试卷所言,文章所写,诗词所诵,竟和欢喜楼一姑娘一模一样,被人传为笑谈,我陆某何曾受过此等大辱!”
贾润青神色一冷,顿时问道:“你看不起女子?”
陆子昂摇了摇头:“并不是,我只是想证明我自己的才学,并非抄袭他人!”
贾润青脸色好了一些,突然间说道:“你说你自己才学过人,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资助你在这长安待到秋试,可你中了状元,做了官,需帮我做一件事!”
陆子昂想了想:“违法乱纪之事不做!”
“事关越地受难百姓!”
“好!”陆子昂答应得极为干脆!
第八十六章 万物与我,皆不负卿(下)
万物与我,皆不负卿(下)
薛潘此番听得认真,咂了咂嘴感叹道:“没想到那位在朝廷之上神采飞扬,指点江山的陆子昂还有这么一段历史。www.uu234.net”从他父亲赞叹不已的口中他实在无法猜测到这位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宰相的中书舍人有过这么一段历史,甚至还落榜过一次。
“哼,任他指点江山,任他满腹经纶,也改不了他是一个负心人,小人的事实!”春望冷哼一声。
说着,却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阵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她觉得有些冷,便站起身来,索性推开窗户。
窗外星空璀璨,一片银河高高悬挂于湛蓝色的夜空之中。
春望抬头看着银河。
整个长安城此时已经陷入了安详和平和,偶尔只有打更的更夫揉着惺忪的睡眼路过。
房顶上几只猫趴着,沐浴着月光,它们似乎不怕这稍微有些冷的风。屋檐下几只狗也安静的趴着,偶尔有打更人路过,它们抬起头看一眼那些泛着月光的鸣锣或者梆子,便又安静的趴在屋檐之下。
春望透过窗户看向了城外,那是越地的方向。
“越地本不属于任何人的封地,可曾经韩氏于此地起家,他们家所属实力盘根错节,扎根极深。算得上是整个越州的无冕之王了。”
春望似乎在诉说这一见与自家小姐和陆子昂完全没有关系的事,可薛潘也认认真真的听着。
不知道为什么,窗边那道瘦弱的身影一阵风吹来,抱起双臂的样子让他有种心疼的感觉。
“所有派往越地(越州)的官员都很快的被当地势力同化,越地每年给韩家送去极大的一笔奉银,而上交给圣朝的税收则远不如给韩家的十分之一。”
听得此话,薛潘顿时大惊,没想到韩家居然有此实力。
“朝廷不管的么?”
春望长叹一声道:“小姐曾经说过,四大家族别说在各自原有封地,就是在长安,在朝廷之中都有不少的门生。传上户部的账目税收早就做好了手脚和打通了关节,上面看到的东西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百姓苦啊。”
薛潘看得春望这副颓然的模样,心中一痛:“等着,我去把小胖子揪来问一问,让他回去告诉他爹。”
春望及时组织了这位天真的少爷,她看着薛潘,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
“你真以为户部不知道么?外面越州民不聊生,快要反了,户部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只是圣皇啊。”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这不是一件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动便动了四大家族的根基。也许,就连圣皇知道,都有可能无能为力吧?”
春望眼中全是绝望之色,高高在上的人们,看着贱如蝼蚁的百姓。
她今日终于懂为什么当初小姐时常人前欢笑,人后眼中全然是凄苦之色。
蝼蚁想引起注意,是件极其困难的事吧?
“那……那我去求父亲,让他老人家上奏折。”
“一家之言,反真为假;三人成虎,反假为真。薛公子,奴婢谢过你的好意了,此事薛公子莫再掺和了。”说完,春望对着薛潘盈盈一拜,薛潘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拜,感觉自己和她的距离被拉得很远很远。
薛潘激动得站了起来,此时他竟然不知道为何想拼尽全力去帮这个小婢女。
“薛公子也莫打听此事了,若是你家世子问起,便说那陆子昂不是好人,恩将仇报,出卖小姐,小姐最终溺亡于三里溪。”说完之后,便跨步而出,只是才出了门,那个平日里故作高冷的小婢女便捂住了嘴,泣不成声。
……
薛潘很着急找徐长安,一大清早便去了世子府,可偏偏就连老军医也不知道徐长安去了哪,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拿着藤条,等徐长安回来,非得狠狠的抽这小子。
大门咯吱作响,婢女一阵惊呼,徐长安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
老军医藤条一响,精神一震,便开始了每天的早课。
好不容易熬过了早课,却看见薛潘急匆匆的朝着自己走来,一般这种时候,薛潘和陈天华来找自己肯定都是吃喝玩乐那些事儿,他也懒得搭理,挥挥手,一溜烟便跑回房里补觉去了。
薛潘气急败坏的看着徐长安的背影,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徐长安睡得极其舒服,昨日在三里溪,陪那个中书舍人陆子昂待了一夜,可那人很早就醉了,徐长安不久之后也在破庙里躺了下来,可等天一亮,整个破庙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徐长安一觉睡到下午,却不见了薛潘的踪影。
他慢悠悠的走到了欢喜楼,也寻不见薛潘,只是欢喜楼几个管事的低着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徐长安和薛潘就像是两个从天而降的老板,他们也没更改之前的人员配置,更没有插手任何经营方面的问题,这些东西他们也确实不懂。对于外界来说,这欢喜楼只是换了一个明面上更大的背景而已;可对于内部的人员来讲,只不过是多了两个白吃白喝的客人,甚至所获的分成比起以前还要高上不少。
徐长安一经打听才知道,原来薛潘去追一个小婢女去了,薛潘寻那小婢女不见,便朝着老鸨咆哮。
徐长安摇摇头,便不再管薛潘。
这一天开始,欢喜楼恢复了平静。
陆子昂不再日暮时分来饮酒,薛潘也不再调戏楼里的姑娘,就连陈天华似乎也有了什么心事一般,完完全全的融入了妓院掌柜的这个角色。
徐长安也懒得搭理他们,他的日子也恢复了平静。
对于他来说,陆子昂只不过是一个想听却没听到的故事而已。
风平浪静的度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各种好消息传来。
首先就是许镇武老将军成了镇北王之后,和北蛮签订了一连串的和平的政策。准确的来说,是和北蛮最大的两个部落,朔风部和硕和部。
霜试计划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加上徐长安和苏青吸引了巨大的关注,许镇武老将军的偷袭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果。
当然,苏青带领的硕和部自然和乐意和许镇武老将军签订条约;朔风部虽然不愿意,可也不得不签。此番,他们元气大伤,而且他们知道,他们是输在了镇蛮府和硕和部的联手之下。他们虽然愤怒,可却没有办法;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硕和部,那里面全是他们强壮的北蛮人;居然和弱小的中原人联合起来。虽然不耻,可也没有办法。
和平是最好的消息。
接着便是苏青伤势恢复,小童也回到了夫子庙,大皇子似乎没有丝毫追究的意味。不,是仿佛被小童挑在大戟上那件事没存在过一般。至于柴新桐和樊九仙,仍旧是那副若即若离的样子。
徐长安的日子也过得极为舒坦,他差人把就和礼品送上了蜀山,他没有给汪紫涵买任何的东西,只是回了一封信。
一切平静而美好。
可皇宫里传来的一个消息却惊动了他。
那个关于谏国柱的消息。
谏国柱,原本就是一根普通的柱子,可每到了事关苍生的时候,都有不少忠臣血谏,故有其名。
那根柱子就在乾龙殿的门外,仿佛这两根柱子撑起了整个圣朝的权利中心,不过一根洁白如玉,另外一根早已血迹斑斑。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城门之上,一夜之间,出了一封万民谏言书。
其上列举了韩家对于越地的各种压迫,控诉韩家欺君罔上的行为。
徐长安也看了一份拓印的万民谏言书,心中虽然愤怒,可他也只能等着朝廷的回复,也显得颇为的平静。
可薛潘看到这万民谏言书,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突然冲出了城门,最终看着城墙之上,血迹斑斑的万民谏言书发愣,两行清泪不自觉的往下落。
徐长安看到薛潘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才想问话,便看到了薛潘面如死灰,走进了房间抱头大哭。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议论声。
“你们说,这怎么回事呢?好好的一个中书舍人,未来的丞相,怎么就一下撞在了那柱子之上。”
接着传来了一声叹息。
“可惜啊,位居高位,有什么不能上视天听的呢?非要用如此决绝的方式。”
“哎,我可是听说了,那血啊,溅了有三尺之高。”
“你说这位陆状元到底和越州有什么关系啊,还是和韩家有什么仇怨,非要如此。我可是打听过了,这位中书舍人可不是越州人。”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韩家听说此事立马进了宫里,之后传来消息,韩家称是诬告,现在到处抓同伙呢!”
两个老鸨便说着从街上听来的消息,边走了进来。
薛潘突然从房里蹿了出来,跪在了徐长安的面前。
“世子,您一定要救春望,要救越州人啊!我求您了!”说着,不停的往地上磕头,徐长安来不及阻止,他已经重重磕下,地板上已有血迹。
徐长安方扶起薛潘,只见一个月前方见过的韩家的老管家满脸微笑的站在了门边,身后还有一群侍卫!
算是一个引子吧,而且和主角没多大的关系。
不过,各位看官别急,主角之所以为主角,便是因为他对任何事都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下一章,世子砸门!
第八十七章 定还你一个朗朗韩家!
第八十七章 定还你一个朗朗韩家!
韩家的老管家身子微躬,头发花白,微微低头,可徐长安还是看到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世子,家主有请。”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没有等徐长安的回复,欢喜楼外放了一顶锦轿。
薛潘看了一眼徐长安,他知道韩家之恶,咽了咽口,一想到春望有可能被韩家抓住了,他胆子立马壮了起来。不过正好和老管家鹰一般的眸子对视了一眼,便立马萎了下去,紧紧的抓着徐长安的衣角。
“没事,我去去就来。”徐长安丝毫不惧,背着长剑,大步迈向了门外。
“喵呜~”正在房间里迷糊的小白听见徐长安要出门,一声轻叫,跑出了房门,从二楼一跃而下,轻轻的落在了徐长安的肩头。
老管家看着这只小猫,先是眼中露出惊奇,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长安一撩袍子,大步跨上了轿子。
徐长安原本对着韩家没什么看法,如今却有些厌恶。
厌恶来自于他开始相信万民谏言书上的内容,韩氏一家无缘无故的找上自己,必有蹊跷。当初还意图杀陆子昂,他原本以为是政见不和引来杀机,这也实属寻常。可如今,他仔细思索,方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他仔仔细细的回忆着和陆子昂相处的每一个时刻,好像他说过当年的贾润青来自于越地?身边还有一个叫做春望的小婢女?
他突然想起了刚才薛潘所说,让自己一定要找到春望。
徐长安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这么多问题现在才想清楚,顿时一股杀意从背后袭来。
他猛地揭开了帘子,沉声问道:“老管家,这是去哪?”
“当然是去见家主啦。”老管家笑道。
徐长安冷哼一声,拉上了帘子,背后有一层细细的汗珠。
看来是他太过于多虑了,他轻叹了一声,现在他的心中还有很多的疑问,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轿子稳稳的落在了韩府的门口,和上次不同,此次的韩府多了丝庄严。
门的两旁皆是甲士,列队而立,面容严肃,如大战即将开启一般,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长枪。
管家再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徐长安虽然心中有些忐忑,可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走下轿子,大步走进了韩府。
这韩府,论起规模和装潢,远不如他的世子府。木头陈旧,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变成了暗红色,如同被鲜血染红而后风干一般。整个韩府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树木也高大得有些不像话,远远的从外面看去,这不是一座府邸,更像一小片森林。
整个韩府给人压抑沉闷的感觉,之前没觉得,随着韩家老祖进来,只觉得犹如进入了一片森林,并没有这种压抑的感觉,可这次,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韩府的压制。
小白低叫了一声,徐长安轻轻的抚了抚它的额头,示意它别担心,自己的手心却已经出了汗。
一路前行,一个凉亭赫然出现在眼前。
明明是中午,却在凉亭了点起了蜡烛,一位中年黑袍人负手而立。
长发披肩,一袭黑色的锦袍,身形有些壮硕,不过脸上却是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
徐长安有些奇怪,这四大家族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要么是一半黑脸一半白脸,要么是戴着面具没脸见人的怪人。
“世子,您来了?”
和想象中低沉的声音不同,这壮硕身体之中,银色面具之下传来的声音竟如此的好听。
男声如小涧流水,带有一种阴柔之美,并不令人生厌,只是从一个如此魁梧的身体中说出来,反而显得无比的怪异。
单体宽,比一个半徐长安还要宽些,身高却和徐长安差不多。
戴着面具,看不到有没有长着胡子,若是有胡子,那徐长安指不定要把昨夜的酒都吐出来。
“徐世子果真不凡,一人一剑就敢来我韩府。”
徐长安这些日子在长安也见过不少浑圆的人,他们圆滑犹如鹅卵石,见人说人话,见鬼念咒语。
反正四处逢源,如鱼得水。
徐长安学术法的天赋远没有语言的天赋高。
“韩家主这韩府又不是龙潭虎穴,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天子脚下,我这御赐的世子难道还会有危险么?”徐长安淡淡笑道。
这位韩家家主一听,抚掌大笑,阴柔的声音再度传来。
“徐世子果然好胆识,此番劳烦世子前来,只为打听一件事,若有线索,韩氏上下必对世子感恩戴德。”
徐长安笑道:“家主无需客气,但说无妨。”
“世子前些日子是否会过中书舍人陆子昂?”
徐长安点了点头道:“我与子昂一见如故,相约三里溪喝酒,难道这碍着韩家了?”徐长安说道后半句的时候,语气突然变重。
若论实力势力,一个徐长安和空荡荡的世子府自然不如韩家。可若论爵位高低,韩家家主都比不上这平山王世子。
“世子说笑了,只是这陆子昂手中一件物什对我们韩家颇为重要,请问世子见过没?”
韩氏家主没有发怒,依旧平和的说道。
“子昂与我一见如故,互赠的物什不少,与你韩家何干?”徐长安一甩袖怒道。
此时他已经完全相信了万民谏言所说,内心大震。别说他有意掺和,就是他无意掺和,那一夜的酒,他也解释不清,索幸都揽在自己身上。
时叔曾教过他,大丈夫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天下他爹平了,这治国他怎么都要掺和一下吧。
反正他这世子身份在这摆着,若是畏畏缩缩,只怕今日也难出这韩府,倒不如强硬一些。
韩氏家主立马低头道:“世子误会了,陆子昂先生与世子私交韩家自然管不着,只是那件东西对我韩家确实非常重要,请世子多加思考。”说完之后,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譬如世子有没有见过匣子或者书信之类的东西?”
他的眼中充满着期待,只见徐长安摇了摇脑袋,他眼色一下黯淡了下来。
四下无声。
韩氏家主沉默半晌,这才悠悠说道:“罢了,送世子回府吧!”
正当老管家做出那个请的手势时,一个青年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爹,咱们就这么放走了这个小畜生?别人畏惧他这无实权的世子府,难道我韩家会畏惧?”
这个青年一袭华服,面容姣好,声音也偏尖细,不过听起来没有韩氏家主的舒服。
韩氏家主双眸突然冷了下来,冷冷的盯着自己的儿子。
“韩稚,我和你爷爷还没死,这韩家还是我们说了算!”
韩稚身为韩家大少,可不管这些,反正这韩家怎么都要传到他的手里。
“爹,这小畜生占了我们平康坊产业,还和那群低贱的越人联合,我们何必给他好脸色?若是成功,别说他一个世子府,就是乾龙殿上的龙椅我也要坐上一坐!”
此言一出,徐长安一惊,可韩家周围人却没任何的表情。
韩氏家主只能叹道:“世子,既然犬子都说出这话了,那今日你就留下吧!
说着,立马出手,伸手抓向了徐长安,大袖一挥,一阵阵阴风朝着徐长安卷来。
“对,打死这小畜生。”
徐长安急忙后退,边退边说:“韩氏家主,我与你韩家素无仇怨,今日我可以当个瞎子和聋子,出去之后绝口不提。”
韩氏家主停了下来,其实他也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乾龙殿,只是想管与不想管的差别。
现在这平山王世子在解决北蛮战事上立下大功,加上他父亲的不世之功,若他真出了问题,只怕圣皇便会直接对他韩家下手。
若是准备妥当他韩家也有掀桌子的能力,可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不想在这出了问题。
“爹,你别忘记我们在欢喜楼下的秘密,若是捅了出去,结果怎么样,不用我说吧?”韩稚再度说道。
此话一出,韩氏家主下定了决心,双手呈抓型,上下缓慢移动。黑色长袍随风飘动,披在肩上的长发也随风飞舞,身后出现了鸦群虚影,那虚影仿佛活了一般,突然睁开了红色的眼睛,让人不寒而粟。
双手一挥,那鸦群朝着徐长安扑来。
手中的焚突然自行散发出红芒,徐长安一怔,立马以长剑相抵。
这种情况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据瘸子说是因为自己体内的东西;另外一次便是李知一师傅由佛入魔。
这是第三次,徐长安突然想起了焚会自动攻击大邪大恶之人,看着这黑色闪着邪恶红光的鸦群,仿佛里面囚禁了一个个灵魂。
徐长安紧紧的握住了焚,体内法力源源不断的输送给焚,一个红色的光罩笼罩住了他,把鸦群挡在了外面。
突然之间,光罩散尽,那鸦群也随之消散,徐长安长剑撑地,往后移了数十米,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韩稚见状,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他伸出了猩红的舌头,舔着自己的嘴角,他的脸色白得可怕,仿佛才从水里捞出来的死尸一般。
“我可是听圣山少主说了,你的血美味得很,你还是什么封灵剑体,吸了你的血一定能让我修为大进吧?对了,我还可以留一点给爷爷,说不定能助他老人家稳固过大宗师呢!”
他一步步的走进徐长安。
徐长安此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位韩家的大少会针对自己了。
韩氏家主冷冷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韩稚一步步的靠近徐长安,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个锥子。
“这锥子刺破你的喉咙,鲜血飚到我的嘴中,想想都觉得舒服。”
他蹲了下去,用手抬起了徐长安的下巴,仔细的端详。
“你知道一句话么?”徐长安突然问道。
“什么话?”
“反派死于话多!”徐长安说着,消失的小白从身后扑了出来,徐长安也挥出长剑。
眼看了爪子和长剑即将架在了韩稚的脖子上,一阵黑风刮来,徐长安和小白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韩家好厉害啊,一家三代欺负一个小辈。”空中一道声音传来。
原本心凉了半截的徐长安突然抬起了,他认得这声音属于老军医的。
“二叔!”
“逆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徐长安一看,韩稚喊的是二叔,一个从韩宅深处出来的老人口中却喊的是逆子!
徐长安惊讶的看着从天而降的老军医。
老军医一句话没说,脸上也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变得十分冷漠。
“我要带他走!”
韩家老祖没有说话,只是韩稚大声的喊道:“二叔!”
老军医看向了韩氏家主。
“走吧,记住,再有下次,即便是兄弟,我也不会手下留情。”韩氏家主的声音依旧阴柔。
老军医一言不发,徐长安见状,立马站了起来,跟在他的身后。
老军医对这韩家十分的熟悉,一草一木还如同小时候一般。
只是草木依旧,故人却非。
他长叹一声,迈出了大门。
他转头看向了苍劲的“韩府”两个大字,他认得,这字还是孩童时候的他所提。
良久,他终于转过了头。
“哐!”一声巨响传来。
老军医转过头,一阵愕然。
只见“韩府”两字分成两块,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他看向了徐长安。
徐长安也看着老军医,然后看向了手中的长剑。
“放心,本世子一定会还你一个朗朗韩家!”徐长安满腔都是愤怒,说完之后,再度抹了抹嘴角的鲜血。
老军医眼角湿润,这个年轻世子持剑而立,就如当年那位白衣将军。
他骑在白马上,长剑挎在腰间,对着当时还是先锋营小卒的他说道:“放心,我定会还你一个安宁越地!”
说着那位将军便长鞭跃马,率先冲向了城头。
2019快乐,本来是12点之前搞定,结果炮仗吓到猫了.........
望2019万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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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削藩(一)
削藩(一)
老军医带着徐长安一路走回了世子府。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他本来还想入往常一般摸摸徐长安的脑袋,可那手却停在了空中,怎么都放不下来。走在前方的徐长安突然感觉一阵风撩起了自己的刘海,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小白趴在了他的肩膀上,虚弱的叫了一声。徐长安抬起了头,老军医立马顺势把手往上移,尴尬的抠了抠鼻屎。
“我去欢喜楼吧。”
徐长安说完之后,便一个人朝着欢喜楼走去。
少年的背影虽然有些单薄,风吹起,地上仅剩不多的枯黄叶打着旋儿,飘向了远方。老军医缓缓闭上眼,他能感受得到,少年的步伐极其的沉重。
谁言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老军医不知道这个少年去干什么,可他知道一点,越地还在受苦的百姓即将迎来一缕阳光。
“小……”他朝着徐长安挥挥手。
“长安”两个字他怎么都喊不出口,最终缓缓放下了那只手,目送着少年远去,直到背影不见。
“你要注意安全啊!”老军医轻声说道,这道声音很快就消散在了风中。
才到欢喜楼的门口,只见薛潘火急火燎的如同一头小狼见到母亲一般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徐长安。
“世子,有春望的消息么?”
徐长安脸色有些痛苦,可薛潘却没有注意到。
他的双眼都盯在了徐长安那两瓣纤薄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嘴唇之上,他不知道自己想从这两瓣嘴唇里听到怎样的消息,他也知道世子是去了韩家,他现在又希望知道春望所在,又不希望知道春望的消息,两弯眉毛都急得凑在了一起,心里矛盾极了。
“没事。”徐长安强忍着说道。
小白不满意的叫了一声,薛潘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方注意到徐长安身上灰扑扑的,就连素爱干净的小白,身上有着丝丝血渍,还挂着一些泥土。
薛潘急忙扶住了徐长安,走进了屋内。
徐长安此时再也憋不住,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世子,发生了什么?”薛潘心中大骇,他心中隐隐有猜测,可又有些不确定。
这韩家并不比何家强上多少啊,这何家知道世子身份之后,都不敢动,难道他韩家还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徐长安没有回答他,躺在了床上说道:“你放心,你的小春望没有事情,韩家也在找她呢!”此时的徐长安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不过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管她,世子,到底是谁伤了你!”薛潘此时大急,如果春望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那么徐长安的生命则关乎他和陈天华两家人的性命。
“韩家家主,韩家老祖,韩稚。”这三个名字说出来,薛潘一脸的不可置信,韩稚还好,同辈之人争斗到算是正常。
可他怎么都不相信那个韩稚能够把拥有多方修炼法门,且天天勤于修炼的世子给打败。
可若加上韩家老祖和韩家家主,那更加无法让人相信。
这两人至少都是宗师级的高手,这也就罢了,论上辈分,徐长安也不是和他们一辈的啊。
薛潘还想说些什么,被徐长安挥手打断了。
“你先出去吧,我好好歇息一下,对了,今晚不要回去了,晚上有点事。”说完之后,徐长安闭上了眼睛,一副请勿打扰的样子。
薛潘知道世子此刻不想有人打扰,也退出了房门,不仅扣上了房门,还吩咐了欢喜楼任何人不得靠近。
徐长安见薛潘走了,睁开了眼睛。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了那块时叔留给他的玉佩,雕刻着佛像的玉佩之上还有两丝小小的裂缝。
虽然他也不想用,可没办法,他必须尽快的恢复起来。
只有恢复了,他才能去查探更多他想知道的事情。
小白看到了徐长安拿出这枚玉佩,双眼都眯了起来,一下跳到了徐长安的身边,满眼期待的看着徐长安。
徐长安心里也没有把握,这刻有菩萨的玉符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激发,前几次都是这玉符自己激发救人。
徐长安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尝试着往玉符之中输入法力,可无论他输入再多的法力,这玉符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就连躺在他身边的小白都没了耐心,打了一个哈欠。徐长安也泄了气,他病急乱投医,想了想,咬破了舌尖,一口舌尖血喷在了玉符之上。
只见玉符忽然放出阵阵绿芒射向徐长安,徐长安立马放开身心,沐浴在这绿芒之中,小白见状也一下扑在了徐长安的身上。
……
外面打更的路过,徐长安听得此时已经到了丑时(13点),一骨碌翻身而起,精神奕奕。
此时坊市早已关门,路边只有些流浪猫和在屋檐下假寐的老狗。
徐长安走出房门,只见薛潘一身的夜行衣在楼下候着,一见徐长安出门便立马迎了上来。
“世子,我们夜探韩府么?”
徐长安听到这话,嘴角抽搐。
韩府已知至少两位宗师坐镇,去夜探韩府,这不是找死的行为么?
徐长安瞅了他一眼夜行衣,这才说道:“想些什么呢!我们是来好好认识一下这欢喜楼。”
薛潘一愣,他原本还以为今夜世子要带他再探韩府呢!
徐长安没有理会薛潘脸上的错愕,接着问道:“都睡了?”
薛潘脸上一片迷茫,他不知道徐长安问的是谁。
“楼里的姑娘和老鸨。”
薛潘听到点点头,然后又使劲的摇摇头。
“世子,你可别乱说啊,这楼里的姑娘我一个都没睡,我可是正经人啊!”
徐长安看了他一眼,有种想把他打趴下的冲动。
“没人醒着吧?”徐长安只得再度问道。
“嗯。”
徐长安听闻此语,一把将肩头上的小白拽了下来。
“白天的气息你还记得么?你闻闻楼里哪里还有。”
薛潘惊奇的看着小白,小白脸上先是迷茫,围着楼里转了两圈,最后一甩尾巴朝着后院跑去。
“这是狗吧?”薛潘下意识的说道,换来了小白一声压低声音的怒吼。
两人跟着小白一路走到了后院,最后小白不停的朝着陆子昂常去的杂役房咆哮。
徐长安见状,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可徐长安知道这房间内一定藏有秘密。
小白跟着进来,站在了一块青石砖上,朝着桌子不停的咆哮。
徐长安会意,拉开了桌子,轻轻敲动墙壁,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暗格,打开暗格,里面只有一个金属制作的圆环。
轻轻一拉,“嘭”一声轻微的响声传来并伴随着一声愤怒的猫叫。
徐长安转头一看,只见小白原来所在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薛潘和徐长安先后跳了下去,找到小白,小心翼翼的往前探去。
……
入夜,长安城上方星河高悬。
一股黑气突然冲天而起,天地顿时一暗,这对于寻常的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可这股突如其来的黑气,却惊了不少人。
圣皇睁开了双眼,负手而出,走出了大殿,看向了此时恢复清明的天地。
“这韩家当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距长安百余里地的一竹林,竹林里一中年人正在念书,此时也放下了书本,走出了竹林。
“师父叫我看好未来的小师弟,看来还得走一趟,狗急了还咬人。”他喃喃自语道,说完之后,便大步走出了竹林。
……
天还未亮,一队带着面具的甲胄围住了欢喜楼。
韩稚亲自带队,他气得牙痒痒,早知道当时别给他二叔面子,直接做了这小子,没想到这小子回到欢喜楼,这么快就能找到入口。原本他们韩家给了自己两天的时间来应对,加上徐长安受了重创,必不能行动,而且二叔虽然不承认自己是韩家人,可也不会故意去害自己的父亲兄弟和侄子。他真的无法理解,硬生生扛了父亲和爷爷两击的徐长安是怎么能站起来,还能找到入口的。
他叹了一口气,只希望父亲和爷爷能够及时取出那盏灯。
大不了他们逃回越地,做他们的越王,实在不行就开战!也让圣皇知道没了我们,他这龙椅做得不稳当!
韩稚脸上出现一抹厉色。
“徐长安,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的手上!”
他一挥手,身后甲士纷纷掷出去手中的火把,欢喜楼的女人们脸上挂着泪痕,全是惊恐之色。
火还未完全烧起来,街面传来了震动。
一队黑甲士兵涌向了欢喜楼,直接冲散了韩家甲士。
韩稚方向呵斥,却看到带队之人,立马闭上了嘴,带上心腹悄悄退去,只留下一部分甲士和黑甲士兵纠缠。
……
乾龙殿。
年迈的韩家老祖跪伏在地。
“你们韩家好大的手笔啊!”圣皇淡淡的说道,今日他的身边不止有郝连英郝公公,还多了一个手执戒尺的青衫读书人。
“你们韩家门生在朝廷之上有门生五十三人,范围之广遍及三省六部,甚至几个没实权的王爷都表示会对你韩家鞍前马后。”圣皇淡淡的说着,很是平静。
“越地本皇的人倒是一个都进不去,只不过听说越地近些年拥兵数十万啊,而且练了一支‘山阵’。”
“韩卿家,你可真不简单呐!”圣皇弯下了腰,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求圣皇恕罪!”韩家老祖深深一拜。
“好了,此后,你韩家爷孙三人全部进入皇城当差,可有异意?”
韩家老祖咬着下嘴皮,沉声问道:“那不知圣皇陛下对我越州和那些门生怎么处置?”他说得极慢,仿佛一头待怒的狮子。
“你越州?”圣皇反问了一句。“朝廷怎么用人,韩卿家想教教本皇?”圣皇接着反问道。
韩家老祖听到这话,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姓轩辕的,你别欺人太甚!没我越地主动投降,你这天下打得下来?我越地不降,这皇位能姓轩辕?”此时的韩家老祖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朝着圣皇喝道。
“你用完了,便想着削藩,兄弟们纳降,可不是为了受气的!”
“大不了老夫今日死在此地,我越州儿郎不出五日必起兵!”
圣皇冷眼瞧着这位老人,韩家老祖丝毫不惧,迎上了圣皇的目光。
“本皇放你回去那又如何!本皇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开战!”
圣皇的声音响遍大殿,传到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韩家老祖一步步的倒退,眼睛里全是戒备之色。
退到门边,他立马凌空而起,只是方才升空,一把巨大的戒尺从天而降,狠狠的把他砸落在地!
“黄须儿,你!”韩家老祖怒视圣皇,圣皇未理,转过了头。
“我夫子庙最为公正,也绝不护短,你打了人自然也要想着挨打。”青衫中年人手执戒尺站了出来。
韩家老祖立马闭上了嘴,用眼神表示着他的愤怒。
这世上最可怕的读书人皆出于夫子庙。
讲道理讲不赢,骂人也骂不赢,最可气的是,打架也打不赢这群人。
韩家老祖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披头散发,丝毫不管溢血的嘴角,方站起来,那青衫中年人隔空挥了一下,韩家老祖只感觉一股巨力传来,再度跪了下去。
“你!”韩家老祖目眦欲裂,一口鲜血喷出。
“做买卖自然要公平,公正,你打了几下,自己心里没数么?”声音远远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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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削藩(二)
削藩(二)
韩家老祖狼狈的跑出了城外。www.uu234.netwww.uu234.net
虽说长安城上空不许御剑,不许凌空,也许是圣皇的旨意,这长安城内没人再阻拦他。
圣皇一双眸子里毫无色彩,那句话一直在他脑海中旋转。
“没我越地投降,这龙椅能姓轩辕么!”他不停的咀嚼这句话,最终喃喃自语道:“莫非朕真的不如他?”
无论是郝公公还是青衫文士都没有听清楚这句话,即便听清了也不会妄加揣测。
前者是不敢,后者是懒。
圣皇看了一眼郝公公,沉声道。
“宣百官,上朝!”郝公公得圣谕退去,圣皇便把目光转向了青衫中年人。
“你呢?”圣皇的语气柔和了下来,仿佛这人是他朋友一般。
青衫中年人把戒尺挎在了腰间,微微低头道:“这朝政大事自然与我无关,我还要去看看我那未来的小师弟。”
他的语气也极其的平淡,两人仿佛是在街上遇到的老友那般随意。
“未来的小师弟?”圣皇诧异道。
“对啊,我师父他老人家觉得徐长安这孩子不错,所以想收归门下。”
“老夫子他老人家收弟子不是要从小培养么?”圣皇眼皮一跳。
“师父的想法我也揣测不到,他怎么吩咐,我怎么做便是。”青衫中年人淡淡笑道。
圣皇深深的看了一眼青衫中年人,半晌没说话,最终才悠悠开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小夫子请便吧!”
……
韩家老祖落到城外,辨别了方向,从怀中拿出两枚丹药,急匆匆的给自己服下,随后腾空而起,再度前行。
这才初春,小草方冒出一丝丝嫩绿的尖芽,不远处的枯树林中站着一人,银色的面具在朝阳之下泛着淡淡的光,仍旧是一袭黑袍,裤脚上沾了不少的露珠。
“东西取出来了么?”韩家老祖问道。
韩家家主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了一盏古铜色的小灯,韩家老祖见到这盏小灯,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没有接过儿子手中的东西,看了看,最终让韩家家主收起来。
“父亲?你……”韩家家主有些意外。
韩家老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勉强的笑容,他干枯的手轻轻的拍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
“士海啊,这韩家,以后得看你了。”
韩家家主韩士海才想说话,便被他父亲给打断了。
“士涛不认可我们的做法,可他毕竟是韩家人。我也看得出来,你们兄弟之间还有情分。只是啊,士涛这孩子认死理,世上哪有什么事是十全十美的,世上也没有纯粹的好人和坏人,是药都还有三分毒呢!”
“虽然说现在越地的百姓的确受了不少的苦,可若没受这些苦难,我韩家拿什么和轩辕家斗,等我韩家起势,记得对百姓好些。”韩家老祖淡淡的说道,可话里怎么都有一股萧索的意味,仿佛在交待后事。
韩士海点了点头。
韩家老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若是士涛有你这般懂事那便好了。”
“弟弟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们的。”韩士海慢慢的说道。
“你这般想,那便是最好,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啊,虽说有些理念不同,可他也无法摆脱这个姓氏和身上的血脉。”
“对了,韩稚呢?”韩家老祖环顾一周,没有看到自己目前唯一的孙子。
韩士海想了想,决定告诉父亲:“稚儿非要去消灭痕迹,拦不住便由着他去了,算算时辰,若是顺利的话此时该在这儿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稚儿应该是遇到麻烦了。”
韩家老祖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我们都不如稚儿啊,若是当时听稚儿的,别犹豫,直接弄死那什么陆子昂和平山王世子,便不会出那么多事了。”
“罢了罢了,这稚儿才是我韩家正真的未来,我还是亲自走一遭吧。”韩家老祖淡淡说道。
“我……”韩士海方想说话,再次被父亲截了过去。
“未来呐,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我这把骨头老咯,也撑不了多久。”说着猛地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到了衣襟之上。
“父亲!”韩士海大急。
“海儿,你在此地等好,为父去去就来。”韩家老祖说着,强行提了一口气,再度凌空,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韩稚显得有些狼狈,发髻早被打散,嘴角也溢血,他拿着武器的右手微微颤抖。
他的武器是一根狼牙棒,实在想象不出,看似柔弱的韩稚,会使一种刚猛的武器。
他武器还未拿稳,剑气便袭来。
韩稚只能慌忙抵挡,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身上已有不少的细碎伤口,整件长袍都显得血迹斑斑。
徐长安满脸的愤怒,他实在无法想象着韩家会如此的狠心。
整个密室,遍地尸骸。人如猪猡一般,被高高吊起,底下放了一个大缸,大缸里滴满了暗红色的鲜血。
密室之中,无时不刻都有“滴答滴答”的声音,若是幽涧山洞之中,这声音能静心凝神。可在这密室之中,却只能让人感受到绝望。那些滴答声仿佛是死亡的脚步声,让人不寒而栗。
被高吊起的人,有些腹部还微动,有些看见徐长安和薛潘嘴唇还微微嗡动,似乎是在求救。
可偏偏徐长安手将要接触到他们时,那些人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生命总是这样,在最有希望的时候戛然而止,仿佛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巨大玩笑。
徐长安看向那些巨大的血缸,缸底一根管子连向一方池子,池子中血液如同被煮沸了一般,不停的翻滚。
血液鲜红无比,池子上空空荡荡的,但那些氤氲血雾还是朝着池子上空涌去,那里之前当是有一器物,正在被血池温养。
薛潘才看到那些被吊起的人便转身大吐,他有些不敢看这些尸体或者活死人。
生怕在里面看到那个如同初春一般的姑娘。
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个瘸着嘴,喜欢朝自己说滚的姑娘会面无表情的吊在这里。
他不相信,可自己却又无法不说服自己去仔细辨认。
大概这便是喜欢一个人的模样。
千里之外地震,你都会担心百里之外的她。
一颗石头砸向自己,你却在思索她是不是也有了同样的遭遇;天上落下一滴雨,你都会担心是不是会砸伤她。
你喜欢一个人的一瞬间,在你的心里,那个人就变成了瓷娃娃。
徐长安也仔仔细细的看向了那群被吊起的人,不过和薛潘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情。
薛潘有忐忑,不安,恐惧,五味陈杂;可徐长安的心里只有愤怒。
这群人大多是老人和小孩,看装束当是难民。
徐长安突然想起了薛潘的转述,那些难民最终涌进了成,有用的男孩成了奴隶,女孩成了奴婢。可,那些没有劳动力和几乎没有劳动力的小孩和老人呢?
徐长安看向了这群人……
以善为善,以恶制恶。
这是时叔从小教导他的,别人打了你一拳,自然要打回去。
若别人逞凶,你和他讲道理是没用的,比他更大的拳头才是道理。
徐长安不指望韩氏一家人能忏悔,忏悔也改变不了他们犯下的错误,也挽回不了那些被残害的成千上万条性命。
他此时面对韩稚丝毫不留手,可也堪堪只能伤到韩稚而已。
愤怒能提升一个人的战斗欲和些许的战斗力,可却无法让一个通窍境巅峰杀死一个汇溪境。
韩稚也颇为的憋屈,本想这块肉自己送上了门,没想到他硌牙。
他知道杀不死徐长安,便不想恋战,越纠缠下去只怕自己越难脱身。
狼牙棒和长剑再一次相交,两人皆往后退了一步,嘴角溢血。
当狼牙棒再度砸向徐长安时,却没受到任何的阻碍,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徐长安的身上。
徐长安如同断线风筝一般,一口鲜血喷向了空中。
他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眼前多了一个老人。
韩家老祖沉声道:“稚儿,速战速决,等我们回到越地,便可万事无忧。”
他虽然有些害怕夫子庙的小夫子,可他韩家和圣朝都撕破了脸皮,还会在乎什么夫子庙。
只要出了长安,蹿入了越地,借助韩家的气运,即便是小夫子,他也有自信一战!
韩稚高举的狼牙棒方要落下,一片竹叶不止从何处而来,砸在了狼牙棒上,狼牙棒立马脱手而出!
青衫中年人手拿戒尺,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手掌,一步步的朝着爷孙两人走来。
“说着教不会的学生,一般都是用打,等打怕了,他们才会听。”他淡淡的说道。
韩家老祖瞳孔一缩,护住了自己的孙子。
小夫子戒尺一挥,爷孙两人倒卷而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他再度举起了戒尺,那戒尺停在了空中,没有挥出。
“韩士涛,你要代他们受过么?”小夫子摇摇头道:“谁犯的错便由谁来认着,我夫子庙没有代人受过这一说。”
小夫子看了一眼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老军医,抬腿便要绕过他。
才想迈步,老军医死死的抱住了小夫子的腿。
小夫子看了一眼老军医,看着护住孙子的韩家老祖,一戒尺打在了老军医的背上,老军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护主不利!”
“我那未来小师弟受伤之时怎不见你出来?劝人恕恶者,该罚!”说着又是一戒尺打下,不过这戒尺打的极轻。
随即他看了一眼徐长安接着说道:“你虽声称脱离韩家,可血脉之源怎可说断就断,不同流合污,却又不忘宗数典,这点你做得不错。”
听到小夫子这么一说,韩士涛脸上出现喜色,正要称谢。
“可这事由不得我说了算,你得问问我未来小师弟。”
话必,所有人都看向了徐长安。
“当初在韩家,你们放了我,今日我徐长安也不和你们计较。不过你们记住了,贾润青,陆子昂还有无数越地百姓的仇难圣朝不算,我徐长安终有一天也会找你们算清楚!”
老军医听完这话,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侄子。
“你们走吧!”
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便走回了长安城。
……
此时阳光正正射在了乾龙殿上,门口“谏国柱”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诸位,你们要知道一点,你们这官呐,是替圣皇陛下当的,你们的主子只有一个!”郝公公的声音传来出来。
接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天下万万人,本皇还找不到几个会治理国家的么!本皇今日叫你们前来,不少让尔等商议削不削藩,而是问你们如何削的!”
“本皇要削的藩,不是那些守在兢兢业业守边疆的王爷,削的是实权比王爷还大的前朝贵族!”
“从今日起,与越州,百川,穹州,黎回四地有往来者,若被发现,一律诛九族!”
圣皇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一干各怀心思的大臣!
第九十章 茶杯里的江湖
等到韩家老祖带着韩稚走远了,老军医这才把目光从青衫小夫子身上收了回来。www.uu234.net
脸上的紧张还未褪去,他真的怕这位小夫子一言不合提起戒尺就把自己的父亲和侄子给收了,虽说韩家和他已无瓜葛,当初他去乾龙殿请圣皇作证脱离韩家的事也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这圣皇金口颁下的一纸文书还是抵不过身上的血脉,临近事了,他才发现他还是放不下。
他不是放不下韩家,或者韩家二少的身份。当初他以平民身份进入先锋营的时候是何等的决绝,如今又怎么会后悔?
他放不下的童年时门口的那株大树,和父亲的一句“涛儿”。
青衫中年人鄙夷的看了一眼老军医,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徐长安,却发现后者看向自己的眼中全是戒备。
他只能摸了摸鼻头,有些尴尬。
老军医也有些意外,向来以杀伐果决闻名的小夫子会尴尬的摸摸鼻头?
这小夫子喜怒无常,若是高兴,便是圣朝覆灭他都懒得搭理你;若是不高兴,你在街上吐口痰,都会被从天而降的戒尺打懵。
而且,他想救人,理由多的是,即便是世人认为的大奸大恶之人,只要他想救,他都能够找到上千条理由,说得你心悦诚服;倘若他想杀人,即便是万人敬仰的老先生,凭他一张嘴,他也能够把那人驳得体无完肤。
若是问各世家和王爷最不想得罪的人有哪些,这青衫小夫子必是其中之一。
讲道理讲不赢,拼拳头拼不过,而且喜怒无常,不管是什么事,都害怕这青衫小夫子掺和。
青衫小夫子瞥了一眼老军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些世家贵族中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说不好好坏,反正他就觉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睛里总有一些惧怕,他本不在乎,可今日他奉老头子的命令前来认认这个未来小师弟,若是往些日子,他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偏偏今日,他得在这个未来小师弟的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不然收小师弟的过程中出了什么纰漏,老头子肯定会脱下他那脏兮兮的草鞋敲自己的脑袋。
徐长安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青衫中年人不笑还好,一副大儒士的样子,可他一笑,怎么都觉得必有所图。
三人站在原地,一人不敢讲话,另外两个则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终,青衫中年人缓缓开口,还带着几分试探,小心翼翼的问道:“能让我去世子府叨扰几日?”
在老军医惊讶得张大了的嘴中,徐长安缓缓点了点头。
……
青衫小夫子进了世子府,老军医自然没资格再督促徐长安了。而小夫子,似乎丝毫不在意徐长安修为的精进,宛然成了徐长安的小跟班。
薛潘和陈天华这些日子也没有来世子府报道了,老军医生怕这两位爷莽撞的得罪现今世子府里的某些人,还亲自出马去嘱咐两人没事别在世子府门口瞎转悠。
虽然说越州反叛已成定局,朝野内外一片震动,可这丝毫影响不了长安城平康坊里的纸醉金迷。
甚至欢喜楼被封,一些原来韩家手底下的妓院和酒楼被封,还造成了平康坊间的一阵小爆发。
韩家这一倒下,他们明里暗里的产业也倒下了不少。
其余的酒楼妓院都铆足了劲,打算趁着洗牌的时候,独占鳌头。
一瞬间,各大妓院多了不少的头牌,多了不少风雅或者附庸风雅人士的追捧。这韩家一倒,反而间接的催发出了不少的好诗词。
其中,桂香楼的新花魁呼声最高,获得的赞美最多,那些文人墨客丝毫不吝啬笔墨,赞美之词几乎要溢出了长安。
这些对于薛潘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现在每天便是各种托人找关系,漫天的找一个叫做春望的姑娘。
陈天华每天也无所事事,徐长安那里他可不敢去,他爹三令五申告诉他,最近千万别去世子府溜达了,世子府进了一尊大神。
所以,他只能找薛潘了。
可薛潘也没工夫搭理他。每天他就等着各方的消息,然后借酒消愁。
“薛大少,薛大少,一个人喝酒没什么意思,走,我带你去桂香楼,听说那里来了一个新花魁,可厉害啦。”
薛潘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没有搭理他。
“听说她还会弹当初我们欢喜楼贾花魁的望月曲呢!”
薛潘如遭雷击,手中的酒杯掉落,碎了一地,猛然站了起来。
……
越州,榕花楼。
这里可以算是整个越州最好的酒楼。
不仅酒出名,更出名的是这里的茶。
楼顶能够俯瞰整座城的雅间里坐着四个老人,他们安安静静的坐着,有穿着华服的,也有穿着一般的青衫的,看起来过着不同人生的四位老人坐在了一起,桌子上的茶盘上放着一个茶盘,一壶茶和四个杯子。
他们安静的坐着,盯着面前的茶盘,除了有小厮送茶水进来的时候他们会报以微笑,其余时间都严肃得如同一尊雕塑。
茶盘外放着一个茶壶,壶嘴正对着一个茶杯,茶盘里放着四杯满当当的茶,茶杯里纯净的茶汤看起来很是诱人,可却没有一个人动茶杯。
四个茶杯摆成了正方形,桌旁的三个老人一言不发,看着桌上的茶。
另外的一个黑袍老人笑眯眯的看着宛若木鸡的三人。
他眯起了眼,往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冲着一个身着华服,脸上皮肤半黑半白的老人说道:“何老哥,我记得当年老哥入主穹州之时,何等威风,兄弟当初能够见到那一幕,当真是与有荣焉。”
黑袍老者慢慢的说道,何晦明眼皮一跳。
当年他何家入主穹州,这韩家的确出了不少力,他缓缓把手伸向了外边的一个茶杯。
韩家老祖心里有些高兴,若能拉这三家下水,那这把握便更大了。
拉拢其余三家,这何家是突破口。
只是何晦明手到茶杯之上时,突然停住了。
最终何晦明长叹一声:“老弟,我就只有景淮一个血脉了,我何家不想灭族啊!老弟,算哥哥对不住你!”说着,他朝着韩家老祖伏地而拜,最终站了起来,化为一道光柱,朝着长安的方向移去。
韩家老祖摇摇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看向了其余两人,两人皆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不同的是一人胖,一人瘦,一人华服,一人青衫。
胖的人姓楚,楚氏家族的老祖。
瘦的人姓秦,秦氏家族的老祖。
韩家老祖看向了两人,就连恩情最大的何家都拒绝了他,他对秦楚两家也没报太大的希望。
他们四人为四大家族的老祖,虽然说是士族,可说实在的,他们几家可没出几个文采斐然或者武力过人的人才。说是士族,这个“士”其实指的是各自门下的那些门生。
他们四人,当初皆浪迹江湖,四人之间也相互扶持,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前朝的那个腐朽的朝代就拥有了极大的势力。
韩家老祖摆的这个茶阵叫做患难帮扶阵,若是能够相帮,便移去中间的茶壶,任意取一杯茶饮了,这便是表示能够相互帮衬。对于他们四个当初在江湖摸爬滚打的兄弟来说,喝了这茶,比任何的约定都有效。
何家老祖心里面也是经过了一番斗争,要不然也不会把手放在茶壶上迟疑那么会儿。
楚家老祖微微一笑,毫无阻隔的移开了茶壶,取了自己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韩家老祖满脸的惊愕,他没想到这楚家的老祖会如此的爽快。
“我可是听说了,圣皇准备削藩,削什么藩,除了镇守边疆十几载的许镇武最近成了镇北王,这圣朝哪里还有藩王!”
“这臭小子,过河拆桥,分明是想削了我们四家!”
“圣皇在朝堂之上直接说了,不许官员接触越地,穹州,百川和黎回四地的人,不就是明摆着针对我们么?我可不似那个老乌龟一般贪生怕死。”
楚家老祖边说着,边移动茶杯和茶壶,他倒了四杯茶,把茶壶移开,三杯茶并列,另外一满杯另置。
他摆好之后,满脸笑容的看着秦家的老祖。
秦家老祖看到这个新的茶阵眼皮跳了跳,这叫加盟阵,若是破了这个阵势,就代表加盟。
他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喝这杯茶,毕竟这不仅仅是一杯茶,一旦喝了,便是拉上了整个秦家。
最终他长叹一声,把另置的茶杯和其余三杯并作一排,然后拿去茶杯,冲着两人敬了敬,便一口而下。
“没办法啊,唇亡齿寒的道理我秦某还是懂的,既然圣皇翻脸,那也就别怪我们不认人了!”
……
长安,圣皇微微一笑,看着手中的情报。
“真是可惜了,这何家当真是老乌龟,本来想着四家一起铲除的,没想到这何家倒是有点眼力。”
看到三家联盟的消息,他不怒反喜。
“罢了,先吃下这三家。”
“何家?”圣皇手指头下意识的敲击着桌面,沉吟了会儿。
“罢了,算它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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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拜将(上)
拜将(上)
自打欢喜楼被封以后,这桂香楼隐隐有着代替以前欢喜楼位置的势头。顶 点 X 23 U S
徐长安本就不在意欢喜楼的存活,反正这楼也不是自己一手一脚打拼起来的,以前也属于和圣朝决裂的韩家,不是自己的东西反正自己不心疼。只要没有无辜的人受伤就行,至于在地下密室冤死的越民,总有一天,韩家爷孙三人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至于欢喜楼原来的姑娘和老鸨们也做了妥善的安排。
大部分的姑娘们成了香饽饽,毕竟姑娘们就意味着财富,姑娘们的去处不用担心。陈天华腮帮子都气得鼓了起来,这徐世子明明还有其它的楼,他不想着自己的产业,反而大手一挥,让那些姑娘自行选择。
至于老鸨们的待遇就没姑娘们好了。
无数的老鸨哭死哭活的求徐长安收留她们,徐长安还是大手一挥,便让自己名下的其它产业进行接收。
这可苦了陈天华。
当初郝公公送给徐长安的所有产业基本是他在打理,谁让他爹是户部尚书呢,所以什么账啊,要上缴的税收啊全都由他去打理。
陈天华也着实有这方面的天赋,这些产业比之前在四家手里的时候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增长。
可徐长安经常大袖一挥,挥给他了一个个难题。
现在有些楼的老鸨甚至和姑娘一样多了,这还赚什么钱啊?直接改名叫养老院算了!
而且最近他也不敢去世子府,这世子府里有大神的事都传开了。而且这可不是能拜的神,是一尊凶神,所以他也不敢去世子府哭诉一番,去找薛潘不知道这家伙最近中了什么邪,只会借酒消愁。
所有的困难他只能咬碎往肚子里咽,没有办法的他只能求助他老爹。
最终户部尚书下令,安置了大多数的老鸨,让她们做了一份没有以前体面但却名声更好的营生。
陈天华解决了难题,提着酒去找薛潘庆祝一番。
他一进薛家的宅子,只见往些日子批头散发脸色苍白沉迷酒气的薛潘梳起了发髻。
薛潘细细的打扮着自己,可却没有带冠束,没有穿锦衣。他换上了长衫,脚上的靴子对于他们宦官子弟来说也显得极为的朴素。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虽说面色苍白,可看得出来精神比起往些日子好上不少。
至少不会趴在桌子上宿醉了。
门外传来了陈天华的惊叹声。
“哟哟哟哟,小薛哥是遇上什么大喜事了?今日居然精神了起来。”他看着照着铜镜的薛潘说道,随即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服饰,接着说了一句:“小薛哥莫不是打算做个读书人?”
对于他们来说,读书这种孤独的事会要了他们的命。
科举只是朝廷给贫苦百姓开的一扇门,其实他们内部还有举廉制,只要多个大官联名说一下,那些个世家子弟便会去相应的位置上当副手,如果表现得好,便会平步青云。
所以说,富家子弟根本不需要会多高深的学问,他们更注重的是实践和处理事情的能力,念书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会识文断字便可。
听到了陈天华的调笑,薛潘转过头来,没有在意。
“走,我们去桂香楼。”薛潘轻笑一声,拉起陈天华便走。
陈天华急忙说道:“小薛哥,那是别人的产业,自家生意不照顾,你这不行啊。”可薛潘置若罔闻,扯着陈天华坚定的朝着桂香楼走去。
桂香楼,一座新起的楼,一般情况下要在这平康坊分一杯羹,后台肯定不简单。
可这桂香楼的后台,却怎么都查不到,也有一部分人懒得查。
这座新起的楼雕梁画栋,墙壁和柱子之上皆有珠玉点缀,显得富丽堂皇。门口“桂香”牌匾上的字笔走龙蛇,肆意挥洒,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也不知道这楼主人怎么想的,阳春白雪的“桂香”二字生生做出了大气磅礴的感觉。
此时晚饭时间刚过,桂香楼里热闹非凡。
对于民众来说,欢喜楼具体怎么样他们不知道,他们只能猜测韩家倒了,圣皇出手。若是让他们知道桂香楼底下的情况,估计整个平康坊都会比以往冷清一些,哪里还有如今的盛况。
人头攒动,不少人脱了上衣朝着楼上高呼。
每到这个时辰,便有人有机会能够和新晋的花魁独处一室。
对于那些在楼下的人来说,此时能够远远的看一眼站在楼上的花魁,也是他们离花魁最近的距离。
薛潘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木牌,高举着大声的喊道:“到我了,到我了。”
众人立马让出了一条道,羡慕的看着薛潘手中的木牌。看来今晚能够和花魁单独会面的就是这位公子哥了。
楼上的花魁看到那个在人群之中穿梭的男子,手微微颤抖……
薛潘的心犹如小鹿乱撞,砰砰砰跳个不停。
他上了楼,微微颤抖的手敲开了那扇门。
他有些害怕,也有些后悔。他害怕敲开的门里没有她,他后悔自己敲了这扇门。
若没有敲开这扇门,他还抱有希望;但他害怕敲开这扇门,他连希望都没有。
“公子请进吧!”
屋内冷清的声音传来,薛潘浑身颤抖了起来。
任她语气变成何种,薛潘还是一下就能认出她的声音。
他猛地推开门,穿着绿裙,脸上戴着紫纱的姑娘正在桌边沏茶。
那手法,那身段,和他脑海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他正想走上前去,那人猛然后退。
“公子请自重,虽然是烟花之地,可奴家只卖艺不卖身,若是公子想听听小曲,解解闷,奴家自然奉陪。”
薛潘双眼中散发出光芒,他知道,朝朝暮暮想念的人就在眼前。
“春望,我找了你好久,跟我回家。”薛潘哽咽的说道,声音有些嘶哑。
提到“家”字的时候,这位近来声名鹊起的花魁手微微一颤,眼睛里似乎进了沙子。
随后她及时的收住了情绪,声音变得冷清,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公子说笑了,这里便是奴家的家。”
薛潘眼中的光芒慢慢弱了下去,走上前去想抓住花魁的手,却被她躲开。
“别闹了,我们回去好么?”
紫纱之下的花魁冷冷的看着他,没有答话。
薛潘不死心的问道:“你……喜欢……过我么?哪怕一丁点。”
冰冷的声音传来:“公子说笑了,我们这行的,当然喜欢客人。”
“可这每天的客人都不一样,说到底还是喜欢白花花的银子,今天王公子银子多,我便喜欢王公子;明日李公子出手阔绰,我便喜欢李公子。”
随即再度嗤笑道:“公子当真可笑,莫不是对风尘女子动了心,我曾听人言,对风尘女子动了心,这是最愚蠢的事情。”
“公子看来仪表堂堂,切莫自误!”
薛潘愣在原地,他实在想象不出当初那个高冷的女孩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你不是她,她不会如你一般说。”薛潘说完之后,便夺门而出,拔足狂奔,一路跑到了门庭高深的薛家大宅,放声大哭。
门被重重的关上,这位新晋的花魁靠在门上,泪水一滴滴的落在了手背上,小声的哭泣。
那日,人们只见一公子哥如发疯一般从桂香楼冲出,有人认出,那是刑部尚书的公子。人们正猜测这位向来贪玩的公子哥和花魁之间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薛家大少自此未在长安露过面。
同一日,桂香楼花魁对外宣称身体有恙,停止待客三日。
第九十二章 拜将(中)
拜将(中)
风急夜深。m.www.uu234.net
薛潘急匆匆的闯进了家里,在书房的薛尚书只感到一阵风掠过,定睛看去,只见自己的儿子奔回了房间。
他正叹一口气,却看见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也追着自己的儿子。
虽说两人政见和阵营不同,可这是他们朝堂之上的事,而且自家儿子和他家的小子都成了新世子的玩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没有理由阻止自己的儿子和他家的小子来往。
“天华,进来!”薛正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温和。
可他身为刑部的领头人,不管怎么压低自己的声音,那股子威严还是掩藏不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吓得陈天华一激灵。
“伯父。”陈天华恭恭敬敬的走了上去说道,低头偷眼瞧着这位不威自怒的刑部尚书。
薛正武轻轻的拍了拍陈天华的肩膀。
“最近潘儿有些奇怪,我最近忙于政事,也未曾关心过他,只是听闻他最近日日饮酒,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么?”
陈天华眼神闪烁,不知道该不该说,总不能直接说“您家大公子失恋了,而且对方是一个歌姬”那种混账话来吧。
对于他们来说,以后夫人的家世也不能弱他们太多,否则举廉的时候帮不上忙,那等他们父辈老了,那便真没什么本事能在这长安城内活下来。对于他们来说,联姻不仅仅是政治需求,更是生存需要,特别是在强敌环伺的长安,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哪里就突然冒出了一个敌人。
薛正武摸爬滚打几十年,自然看出了陈天华的犹豫,也能猜到一些原因。
“你也知道,我家情况和你家不同,这潘儿自小没了母亲,他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逼他,只要他行的是正道,只要他自己喜欢。”
“可作为他唯一亲人的我,却连如今自己儿子怎么了都不知道,实在是惭愧。”
说罢,树影摇曳,散下一片落英。
这位刑部尚书看向了门外,那黑夜中的桃花犹如大雪一般,纷扬而下。
“桃花依旧笑春风呐!”薛正武淡淡的说了一句。
陈天华突然觉得这位刑部尚书有些可怜,虽然自己的父母整日打打闹闹,可却还是见得到彼此。
可对于这位尚书来说,有些人便只能活在记忆中。
而薛潘便是这位尚书和记忆中的人唯一的羁绊。
“伯父……”陈天华想了想,上前说道。
……
薛潘趴在了桌子上,他的脑袋中不停的回荡着那句话。
“对风尘女子动了心,那是最愚蠢的事情……”他抓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的灌了一口,有点涩。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么?”他喃喃自语。
以前他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把大把的银票塞进姑娘们的衣服里,那些姑娘便会对着他笑,那时候他心里得意极了,便以为那种得意是喜欢。
后来他遇到一个女孩子,她不仅不会对着自己笑,还会朝着自己发怒,可偏偏心里就是放不下她,一看见她,便心花怒放,似乎在那一刹那,整个长安城都被烟花给照亮了。可她就是不理你,就是喜欢翻着白眼看你,可你也只觉得她好,比那些看见自己和银票双眼就放光的姑娘们好得多。
没有糖水甜,没有泉水淡。
你说不上她哪里好,可一看到她,整个长安都变得黯然失色。
不甜,不淡,却能勾住人,还有点苦涩,丢不掉的那种苦涩。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酒,这才是喜欢。
薛潘再度大饮一口,抬起头看见那副母亲写的字,那副隽秀却又不失豪气的字。
一双厚重的手拍在了他的肩头上,他转头看去,却发现父亲也盯着那副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薛正武淡淡的念道。“当初啊,兵荒马乱的,你母亲怀着你,我又随军出征,所以我极其的怕死,每次冲锋都躲最后面。后来你母亲怀着你奔赴前线,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大老远的跑来。”
“直到我把她拦在了战场之外,她才告诉我,那是她的家乡!”
这位刑部尚书有些萧索,这一瞬间,好像老了几分。
“一个热爱自己家乡的人,总归不是个坏人;一个能为了自己家乡舍生忘死的人,那绝对是个不错的人。”
薛潘的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
他站在了自己的父亲面前,不知不觉间,他居然比自己的父亲都高了。
“我要去参军!”薛潘坚定的说道。
薛正武没有说话,更没有告诉他去或者不去,只是背着双手走出了门。
这位父亲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那一夜,他写了数十封信给军中的老友,可最后都撕碎了。
最终,这位父亲看着门前的桃花树,突然说道:“羡娘,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
老军医总觉得最近的小夫子躲着他。
他好不容易想去找小夫子,却没想到连面都见不到,更可气的是,他现在连徐长安都见不到了。
他有件有点棘手的事情要请小夫子帮忙,本来他是有点怕那个拿着戒尺的青衫中年人的,可若不做这件事,他估计会后悔一辈子。
怕的时候想躲躲不了,鼓起了勇气想找找不到。
此时徐长安正在城外的竹林里拿着巨剑比划,每一剑下去力道极重,经常一剑下去竹子都给劈断,每当这个时候,小夫子总会给徐长安递上一块帕子和一杯茶水,就像徐长安身边的小厮一样。
反正这小夫子又没逼自己拜师,而且徐长安亲眼所见,一把戒尺打的韩家老祖落荒而逃,他打定了主意要这小夫子指点自己。
可小夫子每次都只看着他练剑,累了便端茶倒水,修炼上的事,绝不多说半句。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自己如砍柴一般的剑法,他也看得下去,自己是真没招了。
本来这举重若轻徐长安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怎么着也不会一下子把竹子劈断,没有技术含量的练剑没有丝毫的意义,偏偏这小夫子眯着眼看着徐长安,一言不发。
“我这一剑怎么样?”徐长安接过帕子,喝了一口水问道。
小夫子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不过还是没有给出什么建议和评价。
“你只是未来小师弟,又不是小师弟。”
至此,徐长安拿他毫无办法。
他只能喝着茶,闲散的和小夫子聊着天。
“你为什么天天带我出来,却有不指点我?”徐长安问道。
小夫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不是我师弟呢,我怎么指点。出来只是怕麻烦而已。”
“什么麻烦?”徐长安下意识的问道。
“你还会有麻烦?谁敢找你麻烦,有你一戒尺下去都解决不了的么?”徐长安顺其自然的说道,说完之后,低下了头,眼睛了有一丝狡黠。
小夫子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说的虽然没错,马屁也拍的极其自然,不过未来小师弟,在你没成为我师弟之前,我不接受任何实质和语言上的贿赂,你就不要费心了。”
徐长安听到这话,顿时泄了气。
“我感觉你最近在躲着老军医,这是为什么?”徐长安自然不是肯轻易放弃的人,他觉得只要多聊聊,这小夫子肯定会指点自己。
“对。”小夫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这么厉害了,还怕他?”
小夫子看了一眼徐长安道:“厉不厉害和怕不怕没有什么关系,就像你未来师父一样,现今天下间少有敌手了,可看见那个女人还不是得低着头走路。”
他说完,这才发觉自己的比喻有些不恰当。
把戒尺?e在了腰间,接着说道:“我和师父不一样,我只是怕麻烦。”
徐长安立马问道:“什么麻烦?”
小夫子看了一眼徐长安,觉得和他说也没什么,便说道:“圣皇准备三路大军,直取越州,我猜测有人肯定要来求我,所以我躲着咯。”
“求你什么?”
小夫子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徐长安。
“都说了即将开始打仗,自然是求将咯?”
徐长安撇了撇说道:“是傻子么,沙场那么危险,还不如求个官。”
小夫子眯起了眼睛,叹了一句:“若他只要官,那便好咯!”
徐长安不相信的看了他一眼。
“那个老家伙应该不是什么官迷吧,我觉得他也是个怕麻烦的人。”
小夫子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未来小师弟,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徐长安看着他,没有说话,示意他接着往下讲。,
“若是韩士涛真来找我求将,就算你输,然则你赢。”
“那赌注呢?”
“若你赢了,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给。”
徐长安听到这个条件,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般修为越高的人,宝物越多。
“那我输了呢?”徐长安想了想问道。
“让你身边的小白虎跟着我。”小夫子看了一眼正在一旁趴着睡觉的小白。
徐长安想了想说道:“只要它愿意。”徐长安心里有些得意,他觉得即便输了小白也不会愿意跟着他。
小夫子脸上浮现出笑容。
“未来小师弟,你还是小看了血脉和家庭啊。”
徐长安一愣,突然想了起来,老军医是韩家的人,他此时求将,肯定是为了远征越州,那他的目的自然清楚了。
徐长安看着微笑的小夫子,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输定了。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不会吃亏!
第九十三章 拜将(下)
拜将(下)
一轮斜阳靠在墙边,一个青衫教书先生,一个背着剑的布衣少年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猫迎着夕阳走来。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少年把麻布裹起来的剑扛在了肩上,嘴里面叼着一根草,小白猫端庄的蹲在了剑尖之上。
小夫子转过头看了一眼小白,满意的笑了笑。
“别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徐长安叼着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小夫子摇了摇头,笑了笑,没有回话。
两人一猫的影子被拉得极长,阳光下“平山王世子府”六个大字金灿灿的。
远远的望去,门口站着一人,腰间挎着一杆烟枪,双手插在了袖口中,来回的踱步,他佝偻着背,似乎背上背的是那轮斜阳。
“小夫子,终于见到您了!”老军医走了上来,从袖口中掏出双手,朝着小夫子深深一拜。
青衫的小夫子皱起了没有,神色之中透露着一丝不喜。
还未等老军医开口,便问道:“你若领兵去了越州,你该如何自处?”
“我……”老军医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若你领兵前往,不尽全力克敌,是为不忠;克敌得胜取敌首级而归,是为不孝;陷己于两难之地,是为不智;知其不可为而求于人,是为不义。你韩士涛,当初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才和韩家斩断瓜葛,今日何苦行那不忠不孝不智不义之事!”
小夫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甩了甩衣袖,没有说话。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那轮金黄的斜阳也变成了红色,天边火烧云卷着,翻腾着,朝着这里袭来。
小夫子冷哼一声,指着不断翻腾的红云说道:“你以为现在这朝堂之上还是一片朗朗乾坤么?要不是你这些年替我师父做了几件事,你早就被那些革新派拿去祭旗了!还想出征越州,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以为这世子府有多大的能耐?一个没实权的府邸罢了,也是形势所迫,圣皇才高看几分,你以为所有的门阀世家都看得起世子府么?”
老军医抬起头看那六个字,显得有些刺眼。
老军医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帮他吧!”徐长安打破了沉默。
老军医和青衫小夫子都惊诧的看着他,小夫子更是出言:“你是傻了么,你可要知道,若他犯浑,别说世子府,就是你我都会有麻烦。”
徐长安露出了牙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可我至少觉得老军医不会害我们。而且你也说过,别小看血脉这东西,可我们也不能否认它啊,这个是割舍不了的,也许血脉的力量还能令人幡然悔悟呢?!”
小夫子皱起了眉。
“可没必要搭上自己吧?”
徐长安抬头看向了府邸上的六个大字,有些不舍,不过还是摇摇头说道:“人呢,就是太贪,我也没搭上什么啊!”
“平山王世子府”六个大字熠熠生辉。
“要不是被人找到追杀,我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啊,也许此时的我还在渭城里,没事就去听听书,然后还会去那的花柳巷逛两圈,当然只是逛逛,我不认为时叔会给我去窑子的钱。”
“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我什么都没有,又怕什么失去呢?”徐长安淡淡的说道。
小夫子和老军医猛地转过头看着他。
最终,小夫子摇摇牙说道:“好,我就去替这世子府领一军!”
说完之后,世子府大门缓缓打开,一青衫一少年一猫大步踏了进去。
看着缓缓关起的大门,门外的人深深一拜!
……
乾龙殿。
小夫子站在了大殿之中,看着圣皇。
空荡荡的大殿,两人对视。
圣皇目光如炬,不威自怒。小夫子如清风一缕,琢磨不定。
突然之间,两人之间的空气炸开,小夫子后退一步,嘴角溢血。
他用袖口擦干了嘴角的血迹,笑了笑这才说道:“原来借助你轩辕家的气运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那之前的受伤也是装的咯?”
圣皇叹了一口气道:“他那游戏挺好玩,而且,本皇也想看看会有多少人蠢蠢欲动,可惜啊!时日至今,仍然没有人敢出手。”
“在这长安城,轩辕家的祖祠之内,本皇无敌!”轩辕黄帝怒吼道。
小夫子摇了摇头。
圣皇目光一凝问道:“你这是何意?难道谁还能一剑斩断我轩辕家气运?”
小夫子长叹一声:“当真是井蛙不知地阔,蜉蝣不知海深,燕雀不知天高。”
圣皇有些恼怒,看着这小夫子,拳头紧紧的握起,想了想,然后缓缓松开。要不是顾忌他身后的某些老怪物,他真想把这个所谓的小夫子清理掉。
“你这气运,何须斩断,撞散便是!”
无形的力量从天而降,压到了圣皇的身上。他的身前突显一条小小的五爪金龙虚影,只是那第五爪还未长全,只有小小的雏形。
那股力量犹如天水降临,浩浩荡荡直袭圣皇。
那小小五爪金龙虚影直接被撞开,消散无踪,那股神秘力量也同时消失。
圣皇口吐鲜血,惊骇道:“这是什么?”
那站在大殿中的读书人傲然道:“这天下不是你轩辕家的天下,这是天下人的天下,你区区轩辕家气运,怎么能和天下读书人比?”
圣皇盯着小夫子,想看清真伪。
“别看了,我告诉你,这只不过是一缕而已!”
“若我能十中取一,今日便要你改朝换代!”
圣皇听得此言,站了起来,看着这位一袭青衫,手执戒尺的小夫子。
最终,他又颓然的坐下。
他咬咬牙说道:“你应该知道,韩士涛即便我同意,朝廷内外也不会有人同意;至于徐长安领兵,更是别想。”
这位圣皇盯着小夫子:“虎父无犬子,我不相信姓时的能教出一个庸才!”
“你会有办法的!”小夫子冷冷的说道。
圣皇看着他,口中最终吐出了两个字。
“代价!”
小夫子看了圣皇一眼,袖中一杆毛笔甩了过去。
“暂存!”
圣皇接过那杆年代久远的毛笔也禁不住失声大呼:“儒圣笔!”
小夫子没有说话,转身离开,大殿里传响着他的脚步声。
出门之后,两人同时再度喷出一口鲜血!
……
三日之后,圣旨传遍。
此番征越,三军齐发。
中路军李孝存领帅印,直取越地。
东路军郭汾领帅印,从东击越。
西路军徐长安领帅印,从西击之,另韩士涛为先锋大将,辅佐平山王世子!
圣旨一出,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议论纷纷,对于中和东两路没有异议,讨论最多的还是西路军。
一个叛逆之子,一个未满二十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在开玩笑。
可有一个人不一样,那便是薛潘。
一听到旨意,他便立马跑到了世子府,跪求随军!
在这里悄悄说一声,月票加更,十张一更,若没人看到那便算了。
第九十四章 少年王侯
少年王侯
若是让徐长安提着剑去砍,打不赢便跑,这不难。www.uu234.net
可让他带兵,这就有些为难他了,他带过最多的人,也不过是七八岁的时候带着四五个孩子去河边偷看女孩子洗澡。
他们几个小屁孩被女孩子们丢石头打,然后一路狂奔回家。
回到巷子里,仔细一点,六个人都在。那时候他极其有成就感,本以为这就是带人的巅峰了,可没想到一下子就给他弄了三万大军。
这三万大军,即便是去偷看人洗澡,也难跑啊。列成方阵,他就是吼破了喉咙,也不见得每个士兵都听得到。
徐长安看着那圣旨发愁,然后转头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夫子,也是一脸的愁容。
小夫子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徐长安,冷不丁的给了徐长安头顶一戒尺,吓得徐长安一激灵。
小夫子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老军医。
徐长安眼睛中冒出了光,咳嗽了一声,拍了拍老军医的肩膀。
“圣旨上怎么说?”
老军医不明白徐长安的意思,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圣皇说了,你为西路军的元帅,我是先锋,辅佐你。”
“我是什么?”徐长安把手放在了耳朵边,侧着头再度问道。
“元帅!”
“你是什么?”
“先锋……”老军医声音越说越小,虽然他知道徐长安本性善良,可他还是有些怕徐长安秋后算账。
毕竟徐长安还未正式成为世子之前,他抠鼻屎都习惯性的抹在了徐长安的发髻之上。
“那元帅大还是先锋大?”徐长安眯着眼问道。
“元帅大!”老军医下意识的回道。
徐长安突然之间挺直了身子,抬头挺胸,中气十足,沉声道:“韩士涛听令!”
老军医单膝下跪。
“先锋韩士涛听令,令尔三日内赶往越州之西,朔方重镇,代本帅调兵遣将!”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七日之内需将第一批粮草武器,运至前线,若七日未达,军法处置!”
徐长安板起了脸,沉声说道,还双手接过一个锦盒,郑重的递给了老军医。
老军医一愣,双手颤巍巍的接过了那个锦盒。
锦盒里安静的躺着半枚兵符和一枚令牌。
老军医抱着锦盒,郑重的朝徐长安抱拳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出了长安城,一道长虹奔赴朔方。
……
小夫子微笑着看着徐长安。
徐长安听着个大肚子,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怎么样,不错吧?有没有元帅的样子?”徐长安笑着问道。
青衫小夫子摸着下巴,想了想,这才问道:“你刚刚那一套还有模有样的,从哪学来的?”
徐长安憨厚的抓抓脑袋笑道:“说书人都这么说,口气也和我刚刚差不多。”
徐长安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小夫子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你又不晓通军事,现在简单的调遣你可以找人去做,可真正打起仗来,你怎么办?”
徐长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惊疑的说道:“难道圣皇真放心我这毛头小子带兵么?你肯定要跟我去的,是吧?”徐长安双眼中充满希望的看着小夫子。
小夫子轻叹一声。
圣皇的想法也应该和徐长安一样,表面上是封徐长安,实际上圣皇和他都心知肚明,到了战场之上徐长安只不过是一个传递命令的工具。圣皇不可能因为一件器物把军队交给一个不懂军事的少年。
他是在赌,赌小夫子会跟随上前线。
若是小夫子跟随上前线,那这又有何惧,即便他再不敬,也不会拿成千上万的士兵性命开玩笑。
可惜的是,圣皇想错了。
小夫子脸色煞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气运又岂是凡物,任何人都能用的?这天下读书人的气运确实厉害,可这属于天下读书人,他强行驱使,自然会有反噬;可圣皇却不同,这气运是他轩辕家的气运,只属于他轩辕家,用起来自然没有障碍。
徐长安一惊,惊讶的看着小夫子,他不知道他这未来的师兄为了帮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一直以为这便宜的未来师兄和圣皇是好哥们,随意打声招呼就能搞定。
若他提前知道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他也不会同意小夫子强行去帮他们。
“我一个人休息下就好。”小夫子挥了挥手,徐长安不放心的看了他一样,最终还是走出了房门。
小夫子看着徐长安走了出去,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让那臭小子来帮他了。”
……
这两三天,徐长安和薛潘都窝在书房里读书。
就是时叔拿着戒尺打他屁股的时候,他都没那么认真的看过一本书。
只是这些书没什么大用,一些寻常坊市就能买到的兵书,对即将掌握三万大军的徐长安来说,实在是没什么用。
别说三万大军,徐长安和薛潘就是一人指挥五六个孩子打架都指挥不好。
徐长安有些泄气,重重的把手中的寻常兵书扔在了地上,他看了一眼还在认真钻研的薛潘,一把把他拽了起来。
“走,我们出去看看。”
若是以往的薛潘,肯定会高兴的跳起来,可如今的薛潘,只是把书合上,淡淡的回了一句:“好。”
春雨贵如油。
刚刚下过雨的街道显得更加的生动。
不远处倔强的绿意已斑斑点点的铺在了草地上,街道上的青石板仿佛被人冲洗过一般。
似乎是当时修筑街道的工人有些不认真,一块青石板上存了不少的积水,能从积水中看到缓步走过来的薛潘和徐长安。
若是换个方向,水中则映着另外一个人。
提着酒壶的白衫人。
长发披肩,一袭比梨花还要耀眼的白。
徐长安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人。
估摸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身形单薄而纤瘦,剑眉星目,一双眸子仿佛阳光下的溪水。
若不是薛潘见到此人下意识的后退,要不然还真以为是个整天泡在酒缸里的小公子。
他的脸也苍白,一袭白衫虽然耀眼,可也遮不住看似精瘦,却有着健壮肌肉的身子,真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单薄的人还会有那么强健的肌肉。
薛潘看了他一眼,然后俯身到徐长安耳边轻声说道:“苦主来了。”
徐长安还没来得及消化薛潘所说的苦主是什么意思,对面那白衫少年说话了。
“哟,这便是平山王世子了吧?”他自然认得薛潘,自动的把薛潘给忽略了。
“仪表堂堂,这皮肤不错,模样也不错。曾听闻世子在北蛮事迹,今日一见,果真……”
薛潘有些意外,这人出了名的毒嘴,难道今日会破天荒的夸夸世子?
不过这人自然不会让薛潘失望,顿了顿接着说道:“今日一见,果真寻常得很。”说罢,拿起一壶酒,往嘴里灌。
他咂了咂嘴,随意的擦干留在嘴角的酒。
“你好啊,世子,我叫姜明,你的苦主。”说道苦主两个字的时候,还朝着薛潘挑了挑眉。
薛潘眉眼低垂,没有看他。
徐长安看着这姜明,一种危险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出。
“哦,忘了说了,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他拢了拢额前的长发,接着说道:“我叫姜明,光明的明。原本的西路军元帅,可惜被人截胡了。”
一双星目,朝着徐长安看道。
徐长安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般年岁的少年郎,实在不敢相信原本的征西元帅会是他。
若没有老军医和他,小夫子也不会去找圣皇。以圣皇的性格,天下就是他和部下一手一脚打下来的,断然不会弄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担任征西路军元帅一职。
可这西路军元帅也不是谁都能当,徐长安算是一个意外,毕竟是圣皇和小夫子相互算计和交易的结果。
单讲这中路军李孝存和东路军郭汾,那便是冉冉升起的新一代将星。
这两人都有过以数万大军破敌十万的功绩,硬生生的把圣朝的国界线往东扩展了几百里。
他们两人无论是功绩还是能力,都无限接近于同年纪时候的许镇武大元帅。
看着眼前狂妄的白袍人,徐长安微微一笑,没有冲动,毕竟自己这个西路军元帅确实有些不够格。
“那你觉得李孝存和郭汾怎么样?”
姜明皱起了眉头。
“提那两个人干什么,一般般吧,毕竟而立之年的人了,两人联手才有这点功绩,不足道也。”
徐长安有些愠怒,狂妄不可怕,可怕的是狂妄且无知。
行军打仗岂如同提笔蘸墨一般,可以夸夸而谈。
徐长安听书的时候,那些将军带兵的细节极其的稀少,好多热血的少年郎被说书先生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立马穿上战甲去指点江山。
可徐长安如今方知道,这将领不似说书人口中只有光鲜的一面。
每一步行动,每一个决策的背后,不知道他们多少个夜晚难眠,熬白了多少烦恼丝。
姜明说完之后,斜了徐长安一眼。
“他们做元帅我也没什么异议,若是有我,那他们也是去分分战功,游览一趟的。可这圣皇,居然让一个军事白痴当元帅。”
“圣皇一旨下来,让我在家休养。我有些气不过,来找找你麻烦。”
徐长安一愣,没想到这姜明倒还很是直接。
“我只想简单揍你一顿或者被你揍一顿。”姜明说着,再度喝了一口酒,随手一抛,接着一阵清脆声音传来,激起了青石板街上的一滩的积水。
他活动了下筋骨,朝着徐长安勾了勾手指。
“无聊。”
徐长安说了一句,转身便走,薛潘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徐长安。
对于一般的官员,薛潘可以不尊重,可面对这个少年郎,别说他,即便是他父亲或者几位有实力争夺皇储的皇子,都对他毕恭毕敬。
姜明没有出声拦截。
只是徐长安才走两步,一阵破空声传来,徐长安下意识的拔剑抵挡,却挡了一个空,只不过他的脚尖前多了一柄银枪,那银枪插在了青石板街上,尾部不停的颤动,发出了一阵阵颤音。
徐长安眼神冷了下来。
说是一回事,他可以当人放屁;可出手,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既然不重视我,那我再次介绍一下。”姜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声音突然一变,变得凌厉起来。
“吾乃勇武侯姜明!”
薛潘脸色一变,急忙往后退。
徐长安见状,也急忙往后撤。
姜明一跃而起,握住银枪,顺势往上一挑,见得徐长安后退,最后长枪斜指,冷眼看着徐长安。
薛潘拉了一下徐长安的衣袖道:“世子,咱跑吧?”
别人不知道姜明,可薛潘不会不知道。
勇武侯,长安八大纨绔之一。
说是纨绔,其实只是没有人敢惹他而已。
出生于牛棚,生父不详,母亲原本是宫里的婢女,因为这事,他母亲也被赶出宫里,还好他的义父收留了他们孤儿寡母。
十三岁的时候,同义父前往教武场观摩演习,展现了极高的军事天赋。
十五岁随军平乱,立头功。十八岁独自带领军队,远征西漠,以三万人大破数十万人,杀得西漠胡子片甲不留,自此西漠平,他的石像被立在了沙漠之上,西漠人见者胆寒。
如今年过二十,他什么都好,就是喜好喝酒,所以显得稍微有些羸弱。
暴躁,嗜酒。他的两大缺点。
嗜酒不用说了,从他那像在水里泡了几天的脸就能看出来。
至于暴躁。
当初一年老的王侯顶撞了他的义父,恰好那人是他的副手。
姜明得知后,便和那王侯大打出手,最后还是他义父出面方劝解下来。
不过,姜明借着三天后春季狩猎,两箭射死了王侯父子两,皆正中眉心。
一个年迈凭借资历和战功方能封侯的人怎么能够和一个少年王侯比较?统治者是现实的,在四方都有异动的情况下,他不会自断一臂。
圣皇强行将此事压了下去,对外宣称那老将军父子两因打猎偶遇有蛮荒异种血脉的玄兽,死于玄兽之口。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看向姜明的眼中都充满了畏惧。
纨绔之名也就此由来。
若是其它纨绔,徐长安身份便能压住,可这种凭借军功和实力上来的,他们可不在意徐长安的那个虚衔。
长枪和红色巨剑相交,宛如yi银蛟和火狮的对决。
街道两旁的瓦片早已被掀开,不少的百姓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
青石板也被掀开了不少,一条好好的街道,犹如天灾降临,瞬间一片狼藉,不少房屋成为了废墟。
剑影和枪影遮蔽充斥着整个街道,若是寻常人打斗,此时早就被缉拿,可现在打斗的两个人,一个显赫一时的世子,一个勇冠三军的少年王侯,没人敢靠近。
两人似乎打出了真火。
姜明枪走龙蛇,宛如蛟龙出海;徐长安长剑凌空,焚一分为五,凌空而立,这是他现在所能施展的万剑诀中的一招,也是现今的他压箱底的招数之一。
“去!”徐长安才捏剑诀,一道清风刮过,两人的威势全被压制住了。
“姜明,住手!”
“未来小师弟,别打了!”两道声音同时发出。
只见街道的另外一侧两人踱步而来,躲在废墟里的薛潘看到了来人,长出了一口气,也只有这个人喊得住姜明。
小夫子和晋王头疼的看着两人。
姜明收起了长枪,恭敬的走到了晋王面前。
深深行了一礼,喊道:“义父!”
第九十五章 白衣卿相(上)
白衣卿相(上)
看到刚刚如此狂傲的姜明在晋王面前温顺如一只小猫。www.uu234.net
徐长安惊讶得张大了嘴。
薛潘低声对着徐长安说道:“你知道了吧,这晋王,不仅仅是靠圣皇的恩宠才走到这一步的。”
姜明似乎听到了薛潘的话,颇为得意的看了一眼徐长安。
此时的姜明如同一个孩子一般,晋王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转过头去,对着小夫子恭敬一拜,此时他口中叫的是“先生”,而非夫子。
徐长安看看姜明,看看小夫子,然后看看晋王。
这才明白了他为什么成了西路军的元帅。
姜明对小夫子行的是授业之礼,而对晋王行的则是父母之礼。
这两人一人可以算是姜明的师傅,虽然他从不承认;另外一人算是姜明的父亲。
换来换去,只不过是换了个虚衔。
小夫子微微一笑,此番和圣皇谈判,他是占了下风。
可这确实没办法,先表现出**的人,一定要受制于人。
圣皇用的是阳谋,他不仅乖乖的接受,还赔上了一支儒圣笔。可天底下要名正言顺的行事,名分二字分量极重。
小夫子看了一眼姜明,这才微笑着说道:“你看也看过了,觉得怎么样?”
姜明立马严肃了起来,摇了摇头。
“真的不行么?”小夫子再度问道。
姜明笃定的再次摇头。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这性格单打独斗,行走江湖还行。若是要他强行领兵,只怕百万将士都不够他挥霍的。”
徐长安再笨也听得出来,之前的那一幕应该是考核。
小夫子叹了一口气,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虽然说有授业之恩,可毕竟不是真正拜过师傅的徒弟,小夫子也不好强人所难。
一直没开口的晋王想了想说道:“如果你随军呢?”
姜明摊开了双手,说道:“这什么名利,军功我这个年纪也差不多了,再往上我怕天妒英才,这些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一支队伍里面只能有一个声音,而且我也不习惯什么都不懂的人给我建议。”
晋王微微一笑,朝着徐长安使了一个眼色。
徐长安立即会意,微微欠身说道:“拜见军师,徐长安在此许诺,若涉及军事之事,绝不言语。”
说完之后,姜明没有反应,姜明佯装抬头看天。
小夫子想了想补充道:“凡是得有个规矩,在家里请了一尊神像得三叩五拜,你这请的一个大活人。”顿了顿,眯起了眼睛说道:“未来小师弟,你这么多年的书白听了?”
徐长安立即会意,单膝下跪,拜请道:“徐长安拜请军师助我。”
此时的姜明这才看着徐长安,双手扶起了他:“元帅请起,切勿多礼,此番姜明必助元帅拔得头筹!”
徐长安站起身来,看着满脸自信的姜明,此时的他,胸中也涌起了万丈豪情。
姜明看了一眼在一旁发愣的薛潘。
“薛家的小子,你是想当个小卒还是想在我们身边?”
徐长安本想替薛潘说两句,突然间想到了刚刚说的话,闭上了嘴,看着薛潘的反应。
薛潘自然欣喜,立马说道:“自然想跟随世……”他立马改口道:“自然跟随元帅和军师左右。”
姜明满意的点了点头,眯起了眼。
“那我给你第一个任务,你看可以完成么?”
薛潘抱拳正色道:“末将必不辱命。”
姜明看看周围的民居,看看脚下被破坏的街道。“安顿民居,这些东西你会吧?还有我是没钱,你家元帅要供我酒钱,他也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大笑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薛潘。
晋王和小夫子见状,也哈哈大笑,随后各自散去。
三日后,三骑从长安出发,向着朔方而行。
……
榕花楼。
三家的老祖凑在了一起。
秦楚两家未公开表明结盟,圣皇虽然对其在长安的产业有所防范,也安插了不少人进行监视,可惜的是,秦楚两家在长安的家眷基本都回到百川和黎回。至于那些产业,虽然有些心疼,可他们坚信自己,以后一定会拿回来更多。
依旧是茶,不过这次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喝茶了。
“老韩,你叫我们真的只是喝茶么?你可要知道,最近我们忙得很啊。”楚家老祖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扳指。
最近秦楚两家背地里做了不少的动作,家里家外确实忙成了一锅粥。
韩家老祖笑而不语,轻轻的抿了一口茶。
楼下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再美妙的音律断做几截都不能让人感到舒服。
“这你家的楼,怎么弄得和菜市场一般?”秦家老祖是个干瘦且黑的汉子,皱着眉头说道。
“要不教训一二?”韩家老祖问道。
楚家老祖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说道:“你家的楼,还须问我们。”
楼下琴声越发的大了,虽然还是断断续续的,可已经听得清有人跟着唱。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秦家老祖抓了抓脑袋,皱着眉问道:“这词怎听起来如此的熟悉?”
韩家老祖笑而不语。
楚家老祖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突然放声大笑,脸上喜悦之情溢了出来。
“好你个韩家老儿,得此贤士,还和我们卖关子!”
看着秦家老祖还在一脸的迷茫,楚家老祖红光满面笑道:“秦黑子,白衣卿相你都忘记了?”
五年前,一白衣才子入长安科举,一手好词名震天下。
可惜的是那一年的主考官心怀私心,以“词藻虚浮,华而不实”让这位才子落榜。
圣皇得知之后,查办主考官,可科举一事,没有例外,那位词人便只能来年再战。
这位白衣才子愤而回乡,来年科举,他出现在了考场之上。
圣皇想起了去年的遗憾,特地拿了才子的试卷来看,他亲自批改。
没想到的是,圣皇看了试卷以后,怒而骂道:“好一个白衣卿相,既然喜欢浅斟低唱,那你去啊!”
此后,圣皇亲自下旨,此人永不录用!
若只是如此,那也只能证明他是一个好的文人。可以三家目前的状况来说,一个文人自然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当圣皇旨意下来,这位才子怒而大骂,直呼圣皇无眼,若他生于敌国,文武之材,必压得圣朝无一人抬头!
此言一出,圣皇恨不得把这个狂妄之徒就地正法。
可别人话都说了出来,当是正有不少外邦使者聚于长安,圣皇为了彰显圣朝人才济济,便起了心思。
文无第一,而且圣皇也喜欢他的词,凭心而论,若是真找几个诗才和词才胜过他的人。天下之大,不能说没有,可却也极难。
他既然放出话来,文武之才,皆要压,圣皇便借军武演习给他一个机会,也好向外宾展示圣朝的实力!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双方各持三百人,于校场之上列阵演戏,这白衣卿相竟一连大败当时军中的十八位将领。
他所指挥的三百人,进退有据,攻防得宜。
圣皇看着外邦使臣,脸慢慢的黑了下来。
还好当时十五岁姜明主动请战,以阵对阵,方打了一个平手,圣皇脸色才好了一点。
只是,自此之后,没人再知道这白衣卿相的下落。
经过楚家老祖的提醒,秦家老祖终于想起了当初那个惊艳才绝的年轻人,霍然站了起来,手上不稳,洒了一桌子的茶水,大惊道。
“白衣卿相,柳承郎!”
浅聊两句:那两句词原著为柳永,不过历史之上的柳三变只有词才,没有武才。
我比较喜欢的一个词人,我想让他文武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