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三日后来见我
他不肯放她走,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沈韵真也便不再反抗他,安静的躺在他身边。
“北寒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没有找到你爹,他八成儿还活着,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他侧过身子,静静的望着她。
她心弦一动,目光游移到南景霈的脸颊上,他正目不转动的望着她的眸子,目光相接她连忙躲闪开。
他嗤嗤一笑:“你老躲着朕做什么?又想看,又不想让朕发现。”
东风吹了半夜,房里不烧火盆也不觉得冷了。她不想跟他盖同一床被子,便披着自己的薄棉斗篷小憩。
睡到半梦半醒的时候,南景霈忽然把她摇醒:“喝茶。”
她揉揉眼睛,起身去倒茶。他又说:“把灯点着,小心烫手。”
是得点灯,不然她抹黑找不到隔热的毛巾。她才刚点燃一盏宫灯,伸手去提水壶,便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似是刀剑相撞的声音。她慌忙转过身去,却看见南景霈和一个黑衣人在狭小的床榻上拳脚相向。
她惊叫一声:“刺客!”
内卫呼啦啦冲进寝殿,那刺客听见沈韵真的喊声,恨得牙根儿痒痒。他将手中短刀向南景霈虚晃一下,翻身跳到沈韵真身旁,倏忽一甩手,一柄寒凛凛的钢刀就架在她的喉咙上。
“慢着!”南景霈失声叫道。
她感觉那口钢刀紧紧的贴在她领口皮肤处,冷的像一块冰。她缓缓转过头去,却看不清此刻的面孔,只能依稀看见他手中短刀的刀柄处的黄铜羊头。
“别动。”刺客的声音她识得。
是信王……她的心弦忽然一阵嘈嘈切切,混乱如麻。刺客一手握着刀,一手钳住她的手臂,缓缓地向门口移动着。
在内卫的眼里,沈韵真的性命并不重要,他们所要做的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皇帝的安危,即便沈韵真身陷险境,他们也只是握着兵器,把南景霈围在身后。
“放开她,朕饶你不死。”南景霈推开内卫的包围圈,向刺客慢慢靠近。
刺客十分警觉,随即勒住沈韵真的脖子,用刀尖指着南景霈,示意他不要再靠近。沈韵真只觉得她的喉咙紧得不透气,浑身发麻,几乎是机械的跟着他往门口挪动。
刺客退到院中,南景霈忙跟了出来:“你最好放开她,否则朕让你走不出这九重宫禁。”
刺客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将勒住沈韵真的手松了些。她终于能喘过气,但已经浑身发软了。
“三日后到迷踪阁来找我。”他伏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说罢,他忽的撒开手,垫步拧腰一跃而起,似一道光影般从院墙顶端闪过。
影霖……他想见她?她来不及反应,黑暗却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像她涌来。她看见南景霈疯了似的向她跑过来,但她来不及说话,便没了知觉。
日上三竿,刘二月掀开幔帐,一缕刺目的阳光落在她眼睑上,她翻了个身,才缓醒过来。已经不似昨天夜里那般浑身发麻,但浑身上下都像灌了铅似的,格外沉重。
刘二月扶着她慢慢坐起来,道:“真是吓死人了,这刺客怎么老是往咱们宫里摸?”
窗外传来轻快的鸟叫声,似是鸟儿在斗嘴,吵得此起彼伏。她揉揉眉心,觉得太阳穴像针扎一样疼。她想起昨晚的事,觉得有些蹊跷。
两次的刺客是同一个人,他肯定发现了,就不知他猜出刺客的身份没有。
若是他猜到了,又要如何处置信王呢?他是那样一个铁腕的人,他怎么能够容许一个想夺皇位的王爷活在世上?更何况信王刺杀皇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信王如今的言行越来越草率,难道他以为南景霈一死,他就能安稳坐上龙床吗?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刺杀南景霈,锲而不舍。
他还要自己三日后去迷踪阁找他,他这是怎么了?突然想见自己?就在年初的时候,他对自己还是冷若冰霜的。
宫里盛传淑妃的鬼魂附在了迷踪阁里,一到夜里,迷踪阁总是传来诡异的声音,太监内卫几次去查看,都没找到半点儿蛛丝马迹。难道,一直是信王藏在那儿?
可这宫中戒备森严,他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她想不通,想的头又开始疼,针扎似的,她忍不住眉心紧蹙。
“主子在想什么呢?”刘二月说着,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高烧已经退了,她额间凉冰冰的,还有些潮湿。
她想起三日后,是田昭容儿子的百岁,各宫都要去毓秀宫拜访的,她又是田昭容的旧人,更要到场。
她摇摇头:“没什么,我是想起毓秀宫皇子的百岁礼。你帮我把那个没绣完的花样儿拿来。”
“主子高烧一整夜,才刚好点儿,就别做那些个犯难活计了吧?”刘二月往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奴婢让小厨房给主子做点儿清淡落胃的吃食?”
她推推刘二月:“别啰嗦了,帮我拿来。”
她一连绣了几个时辰,直到被一只滚烫的手捂住了眼睛:“休息一会儿。”
是南景霈的声音,她将绣品搁在小竹笼里,道:“皇上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又?”他莞尔望着沈韵真:“你越是不欢迎朕,朕就越是要来。”
她没什么精神跟南景霈斗嘴,只是报以疲倦的一笑,南景霈抚上她的发间:“昨晚吓坏了吧?”
提起昨晚的事,她的心脏便紧缩起来,生怕皇帝提及那个刺客的身份。她不想看到信王继续刺杀南景霈,也不想看到信王成为南景霈的阶下囚。
她便想扯开话题:“昨夜,皇上是早就发现有刺客在床边,所以故意支开我的吗?”
南景霈恬然笑了笑,顺手扯过小竹笼里的绣品把玩。
他越是装作不在意,她心里便越纠结。他对她的好,好到让她害怕,她怕无力偿还,无力背负。
南景霈揉揉她的头发,道:“听刘二月说,从前司珍局有个奴才对你挺忠心,朕就把他调来兰台宫伺候了。”
他吩咐一声,刘二月便将一个小太监领了进来。
“奴才小顺子,给主子请安。”
她一惊,竟会是他?!
第一百二十二章 疑窦丛生
南景霈把小顺子调到她宫里,倒是给她省了不少事。m.www.uu234.netwww.uu234.net她确实有很多关于信王的事情想向小顺子打听,可南景霈在这里,她也就没有表露出来。
南景霈还有许多政务未曾处理,略坐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她这才把小顺子叫进寝殿,又叫刘二月把守房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几个月不见面,她觉得小顺子比印象中要胖了些许。这倒不奇怪,先他这样圆滑的人,一定惯会巴结,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吃苦头干重活儿。
“皇上怎么突然把你调过来了?”她问。
小顺子含笑欠了欠身儿:“自从主子离开司珍局,奴才无一日不悬心,信王殿下几次托人带信儿,询问您的情况,可是奴才一点儿消息都打听不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王爷。这才拿银子上下打点,来到了兰台宫。”
在各宫眼里,这兰台宫是后起之秀,又是皇帝常常光顾的地方,简直就是碗里的一块肥肉,谁都想凑过来咬一口。可这兰台宫又有南景霈亲自把关,也不是什么容易进的地方。他能挤破头来到这儿,可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也不奇怪,信王能把他安插到宫里做内应,就足以说明小顺子的能耐不小。
“他们怎么说你的?”她抬抬手,示意小顺子不要跪着。
小顺子拍拍膝盖,憨憨的望着她:“他们说奴才惯会拣高枝儿飞,可是这里面的事儿,只有奴才和主子心里清楚。奴才是不是那见风使舵的人,主子您是最了解的。”
小顺子一向是这样油嘴滑舌,她早就习惯了。
她不想听小顺子饶舌,便压低声音,开门见山的问道:“信王还在京城?”
小顺子的的眸子一烁,缓缓垂下眼,默然不语。
她蹙眉,先前信王对自己冷言冷语,如今小顺子莫名来到自己身边。他两次刺杀皇帝不成,都是因为自己的呼叫声引来了内卫。或许在信王的心里,自己早就是一个叛徒了。
“是信王让你来监视我的?”她试探道。
小顺子伏身跪下:“奴才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她反问。
“奴才确实不敢。”小顺子把头低低的埋在胸前,似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她不知信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焦虑。或许,他几次杀不成皇帝,就叫小顺子埋伏在兰台宫伺机刺杀?
这种事,信王是做得出来的。
沈韵真审视着小顺子,忽的想起那个雪夜,他把宫女从房里拖到院子里的情形。还有除夕那日自己落水,是他把自己从刺骨的水池中救上来的。小顺子的力气很大,应该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她越想越害怕,如果他真是南影霖埋伏在兰台宫里的刺客,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派你来,是想刺杀皇上吗?”她斩钉截铁的问。
小顺子猛地抬起头:“不是,奴才万万不敢!”
“不可能,一定是这样。”她盯着小顺子,想从他浑浊的瞳孔里看出些什么端倪。
“不是,绝对不是!”小顺子说罢,又把身子俯了下去。
“你是他在宫里的内奸,这一次,该不会是来监视我的吧?”她冷笑一声:“既然信王殿下不信任我,直接丢开也就是了。”
小顺子慢慢跪直身体,面上凝重以极。
“信王殿下的行事风格,主子您是知道的,殿下只是让奴婢先想办法进兰台宫,至于下一步的吩咐,必得是恰当的时候,才会告知。并非是奴才有意欺瞒主子,实在是奴才自己也不知道。”
她咬咬嘴唇,小顺子说的却也是实话,信王做事,从来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把最终计划亮出来的。
“好吧,我暂且信了你,”她重重出了口气,又问:“我再问你,信王的王驾已经招摇出京,他为什么还留在京城里?”
小顺子舔舔嘴唇,答道:“这是殿下的计划,怎么会告诉我一个奴才呢?”
她越发生气,她越来越摸不清信王的脉搏,好像他跟自己真的渐行渐远了。
“好,那些你不说没关系,可迷踪阁的事,你总不会不知道吧?你是他在宫里的内应,他在迷踪阁藏身,你还敢说不知道吗?”
小顺子面色渐渐平复下来,沉默半晌,道:“这个奴才倒是清楚。”
“知道就说。”她没了耐心。
“这宫里的净军,有咱们的人,他们用干净的木桶,假装粪桶,把殿下带进宫来。至于迷踪阁,那里从前是皇子们的学堂,如今皇上膝下无子,那里常年空着,守备薄弱,所以,那是殿下最佳的藏身之所。”
“他还要我三日后去见他。”她瞥了小顺子一眼:“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他又把头低了下去。
沈韵真扁扁嘴,如今她摸不透信王的脉,连小顺子也云里雾里的,她总觉得这背后有个惊天大阴谋,而这阴谋,是专门针对南景霈的。
南景霈说,有人一直想要他死,这说的,恐怕就是信王。他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他这个弟弟跟他斗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得手过。这样想想,恐怕信王这次还会玩脱。
可是,南景霈能一辈子宽恕信王吗?
她摆摆手,示意小顺子退下。
小顺子垂着手,低声问道:“三日后的迷踪阁,主子要不要奴才随同?”
她凝了他一阵:“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是奴才自作主张。”
她自嘲的笑了笑:“既是自作主张,那就免了吧,省的又惹你家王爷生气。”
小顺子躬身退了出去,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手里有一搭无一搭的绣着花样子,越看越觉得不顺眼,这虎头绣的呆头呆脑,的确有失水准。她遂将手里绣绷一掷,正好扔在刘二月身上。
刘二月伏身拾起花样子:“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莫不是小顺子顶撞了你?”
她从刘二月手中接过绣品,冷不防,被针尖刺破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刘二月伏身替她吮去血迹。十指连心,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失了神,忍不住叹了口气:“先把小顺子调到后院去吧,做什么随意,只是,绝不许他靠近皇上半步。”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定要帮我
白嫩嫩的婴儿卧在摇床里,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沈韵真。www.uu234.net田昭容垂手在婴儿脸颊上掐了一把。婴儿略有不满,把小眉头皱得紧巴巴的。
“哟,他生气了。”
沈韵真轻轻拉住婴儿的小手,这只小手还没有她一根手指长,却跟有力,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
“喜欢悦娘娘是不是?”田昭容伏在摇车上,拨弄着床头绑着的彩色风车。
“笑了笑了,”青罗凑到切近,道:“看来小皇子是很喜欢悦美人呢。”
皇子带着她新作的虎头帽,显得越发可爱。虽然年纪小,但仍可以看得出来是个威武的男孩子,半点儿唯诺都看不出来。
“皇上怎么还没来?”沈韵真望向田昭容。
田氏慢慢直起腰,哀婉的叹了口气:“自打孩子生下来,皇上就只来看过几次,今日虽然提前赏下了礼,可人又不来。我总觉得,皇上不喜欢这孩子。”
南景霈的态度很是冷淡,对待皇长子的关怀还不如对待阳秀公主。转眼孩子都已经百天了,别说大名,就连个乳名都没有。这宫里的女人本就敏感,更何况皇帝又表现得如此明显,田昭容能不介怀吗?
沈韵真的余光慢慢落在摇车上,婴儿挥舞着嫩藕似的手臂,他倒是无忧无虑。
青罗给沈韵真搬了个圆墩坐下:“美人到底也是咱们毓秀宫出来的,如今又得皇上的宠爱,还求美人去跟皇上说说。咱们宫里好歹是皇长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岂不让朝廷里看笑话?”
田氏挥挥手,示意青罗下去。
她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怕皇上和这孩子不亲近,可又怕太亲近了,他毕竟不是……”
“昭容别着急了,今日是孩子过百岁,皇上再忙也会来的。皇子的名讳是大事,总得让皇上仔细掂掇掂掇。昭容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孩子和家族着想,有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沈韵真话音才落地,就看见南景霈跨进了寝殿,今日他倒是春光满面,想来是心情不错。
“什么事儿不再提了?”他问。
沈韵真同田昭容双双愣了一下,沈韵真笑道:“田昭容说,皇上到今日还没给皇子取个名儿,奴婢想,这皇子的名讳,皇上想必要深思熟虑的,奴婢在劝昭容不要催促皇上。”
他走到摇床便逗弄婴儿,淡然道:“你说的对,这皇长子的名讳的确需要仔细考虑。”
沈韵真心里记挂着迷踪阁的那件事,陪着说了几句话,便请辞走了。刘二月在毓秀宫门口候着她,她也不叫人跟着,说要自己走走。刘二月拗不过她,便带着轿撵先回去。
毓秀宫里迷踪阁很近,拐几个弯儿便到了。
这里常年闲置,大门虚掩着,连负责看管的老太监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那些人一贯是这样,但凡得了空,肯定要去吃酒赌钱的。更何况最近盛传迷踪阁闹鬼,即便是白天,太监宫女们也都不爱待在这儿。
没有闲人正好,她推开格子门,往里面走。
一间间闲置的大殿里,摆放着几排低矮的桌案和凭几。正当中摆着孔圣人的画像,供奉着大齐先祖的神位,她慢慢往里面走,看到一口铸铜大钟,悬在碧绿的草地上。青石砖上摆着一口四足青铜鼎,里面堆满香灰,灰烬中插着几只心点燃的香。味道不好闻,有点呛鼻子。
她轻轻抚上铜钟,这钟虽古旧,却是掩不住的大气精致。上面的雕刻还字迹清晰,是篆书阳刻的一整篇的《劝学》。
“你来了。”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她手上略一滞,知道是信王来了。
他忽然从背后环住她,似久别重逢的恋人那般,他抚摸着她的鬓发,温热的呼吸在她鬓边一张一弛。他身上似穿了贴身的金丝软甲,硬邦邦的隔着她的背。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像是刚摸过凉水。
她扯开他的手,才看清他的全貌。南影霖穿着小太监的衣服,样子有些滑稽。
“信王找我什么事?”她问。
南影霖憨憨的笑了笑:“那日在兰台宫,也是形势所迫,本王没伤着你吧?”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温柔的对她说话了,她心里有些酸涩,但又像是被南景霈惯刁了口味,对南影霖的款款深情,居然无动于衷。
他原以为她心里藏了许多委屈,见到自己定然痛哭流涕,却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他有些尴尬,只能用笑容来掩饰。
“你还在怪本王对你冷言冷语吗?”他扶上她的肩头:“这都是南景霈他……”
“他怎样?”沈韵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南影霖似是底气不足的叹了一声:“都是他对我穷追猛打,把我逼得无路可退。再加上你又做了他的妃子,我实在是生气,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把对他的不满,统统发泄到我身上?”
“不是,不是……”南影霖死死箍住她,失声道:“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我辜负了真儿对我的一片心,你原谅我真儿,你原谅我。”
“信王殿下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她挣扎不开南影霖臂弯的桎梏,便冷冷的说道。
他也察觉到沈韵真的冷漠,知趣的松开手。
“大事。”他肃然望着沈韵真:“军国大事。”
“军国大事?”她不禁发笑:“什么军国大事需要跟我一个弱质女流商量?”
“千钧重担,非你不可。”南影霖冰冷的掌心抚上她的脸颊。
很冷,她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他有些尴尬,手悬在半空,见她没有与自己亲近的意思,便顺势将手背在身后。
“南景霈这个昏君,苦民已久,天下人无不盼望着一位仁慈之君。你知道吗?即便在北寒这样一个远离天子的边陲之地,那里的老百姓也痛恨皇上,那里流传这一支歌谣:暖阳又去,虎豹盘踞,何日倾黄河水?洗净我泱泱大齐。”
她冷冷盯着南影霖,南影霖也察觉到她眸子里的敌意,南影霖难一时不知怎么化解,便将身子转过去。
“真儿,天下人期盼明君,可昏君不除,明君何以出世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爹在我手上
沈韵真凝着他的背影,从前觉得信王是天下最高大挺拔的男子,现在看他的背影,竟然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他今天穿了太监的服色,仅剩的一丝贵胄之气,也荡然无存了。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谁是明君?你吗?”她问。
话音里尽是戏谑,但南影霖并不在意,他还是坚定的望着沈韵真。
“是,北寒的百姓拥戴我推翻当今皇帝,天下的百姓需要一个仁德之主,而不是南景霈这样弑杀的暴君。”南影霖转过身,张开双臂道:“只要你肯帮我,帮我除掉南景霈,将来我就继任皇帝,而你就是朕的皇后,母仪天下。”
“你疯了。”她脱口而出。
她是那样轻蔑的望着他,好像在看笼子里耀武扬威的斗鸡。
南影霖愣了一下,不禁感到诧异,她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打望自己。他明显感觉到,沈韵真不是在同他赌气,她是发自内心的拒绝,是绝不肯帮他的了。
他心里忽的生出恨意,南景霈的手段果然不一般,在她心里,南景霈是她的灭族仇人,而她的脾气又是那般倔强。南景霈居然能扭转她的心思,能让她对自己这个昔日情郎冷言冷语,还能让她毅然决然的放弃报仇?!
“你才疯了,”他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些惆怅的问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已经对他动了情,沈韵真,你不会是在宫里待久了,连姓甚名谁都忘记了吧?那个昏君灭了你的九族,你居然在替仇人说话?”
沈韵真望着他,感到越来越陌生。她记忆深处的信王,是个文质彬彬、风流儒雅的佳公子。可他现在的样子,倒像是一个贪婪阴险,处处算计的小人。这说话的腔调语气,跟从前大相径庭。若不是一模一样的脸,她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是了是了,”他自嘲的冷笑道:“如今你做了他的嫔妃,是万千荣宠的悦美人。若是将来再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你就一步登天了。什么家族什么仇恨,你才不会在乎呢,你连你爹的死活都不顾,你还会在乎那些人?”
“照信王的意思,我应该帮着你弑君咯?”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南影霖凝着他,闭口不答。
“他是你的亲哥哥,你几次刺杀未遂,他否没有跟你计较,你还不知悔改吗?”
“胡说八道!”他忽然涨红了脸,暴怒的吼了一声。
南影霖指着她,向她逼近几步:“他害我害的还不够吗?我堂堂信王,是大齐血统最高贵的亲王,可他呢,却把我派到北寒去苦熬。你以为上次炮轰启祥门,他不深究就是放过我吗?我被北寒的部落首领逼得无路可退,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忍辱负重,几为刍狗!”
她不想跟他继续纠缠,转身便往迷踪阁外走。
南影霖见她走了,连忙赶上,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数典忘祖啊沈韵真,你不是这么没骨气的人吧?南景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连灭族之仇都不报了?你该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手腕被他捏的生疼,她眼见自己的腕子上红了一片,但南影霖丝毫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沈韵真横了他一眼:“不杀他,不是因为我忘祖,而是因为你愚蠢!你连南景霈都斗不过,还能治理天下?你简直痴心妄想!你真以为他一死,你就坐稳皇位了?可你想过吗,那些北寒的凶蛮部落,他们的铁蹄会长驱直入,把大齐的田地变成他们的粮仓,把大齐子民变成他们的奴隶,又会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这些你都看不到,去你的仁德之君!”
她死命一挣,从南影霖掌中夺过自己的手腕。
南影霖审了她一眼,面上渐渐浮了一层凶狠的神色:“沈姑娘如今说起话来,越来越像南景霈的女人了。”
他抚上自己的腰带,从中慢慢抽取出一块温润的玉佩,红绳系着玉佩在沈韵真眼前晃了两晃。
“这是谁的东西,想必你是认得的。我也不想再跟你废话了,如果你想你爹活着,就把这毒药给皇上灌下去,如果想让你爹死,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这是父亲的贴身玉佩!她小时候还调皮的将它摔破了边缘,她指尖抚摸着玉佩边缘处那个小小的凹痕。一股寒意涌入心房。
“我爹在你手里?”她惊愕的抓住那只摇摇晃晃的玉佩。
他说着,将一个小瓷葫芦塞到沈韵真手中。葫芦里装的是北寒的巫毒,无色无味,剧毒无比,人只要沾上一指甲盖儿,就会口鼻喷血当场毙命。
南影霖狡黠的在她肩头拍了两下:“把这个混在他的茶点中,服侍他吃下去,我会保证你爹一切平安。”
她不想接,可南影霖又死死掰着她的手指,让她非拿不可。
她心里登时生出逆反,恨恨盯着南影霖,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敢动我爹半根汗毛,我会让整个信王府给你陪葬,够胆量你就试一试。”
“哟,毛儿都没长齐,就来威胁本王?”他嗤笑起来:“这东西你收好,要想清楚。本王等你的好消息,告辞。”
南影霖的武功极好,先皇在世的时候常称赞他身轻如燕。他从迷踪阁的房上翻过去根本不是难事。只一闪身,他便轻飘飘的落在房顶上,震落了几点瓦片上的灰尘。他速度极快,沈韵真目力不及,只见他身形在房顶上摇晃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她站在院子里,心里一片灰蒙蒙。思绪游荡,像茫茫大海上漂泊的独木舟,无依无靠。她知道父亲还活着,可性命朝不保夕。她不能照信王的吩咐去做,因此父亲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她凝着掌心的葫芦瓶,好精致的的容器!宫廷中的一切都是这样精致,就连死亡,也被加工成了精致的艺术品。
她是沈家最后一条血脉,如果她死了,沈家就绝了根。按说她不该死,可活着又没什么盼头。
“这是什么?”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覆在葫芦瓶上。她一颤,这手上戴着一只赤金累丝扳指,蟠龙的纹理在阳光的照射下,煜煜生辉。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冷宫
心口惶惶,她喘不过气,他却吻上她的嘴唇,似小兽再啃咬。她几要窒息,他却再次将她紧紧箍住。她隐隐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溺水的人,越陷越深,四周蔓延的全是冰凉的湖水,让她无处逃遁。
他还在她身上辛勤的耕耘着,又像是在发泄。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的斜红倾入窗棂,红滟滟的照在他的脸颊上,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他终于从她身上爬起来,若无其事的穿好自己的衣裳。
她无力的躺在桌案上,像一张轻薄的宣旨。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她侧目望着他,他却低着头,仔细的系好他的衣带。他额间盈盈,汗珠还泛着姣好的光泽,他眼睛里亦是盈盈如水,好像泪痕未干。
他终于穿戴整齐,顺手将他一件斗篷盖在她身上。难为他还记得,她的衣裳否被他撕碎了。
“从今往后,朕也不在纠缠你了,兰台宫你还可以住,朕不会再来了。”他说着,头也不会的走了出去。
他打开殿门,夕阳骤然照进殿内,她似习惯了黑暗,觉得阳光有些刺目。她隐隐看见东来迎上去,像是在跟南景霈询问什么,又见南景霈纷纷的一摔衣袖,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迷踪阁。
她想起来,想穿好衣服回兰台宫去。但浑身的骨头似被他捏碎了,聚不起半点力气。她艰难的翻了个身,却从桌上重重摔了下去。摔得她头晕目眩,可再也没有什么感觉会比刚才更痛了。
她扯着斗篷,尽量包裹着自己坦露的肌肤,可鲜红的,殷红的印记却怎么也遮不完,一片一片,好像秋日熟透的山果子。团团簇簇,漫天漫地。
她哭不出声,瑟缩在桌案下面,像迷途的羔羊,慌乱的躲藏到一个无人角落。
过了很久,刘二月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寝殿,殿内已经昏暗的看不清人脸,她找了很久,才发现了桌案下面的沈韵真。
“主子,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她扑上来,紧紧把沈韵真抱在怀里。
“先是小顺子不见了,后又是皇上找到了迷踪阁,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皇上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
刘二月一双粗糙而温暖的手不住摩挲着她的鬓发,肩膀。她缩在她怀里,刘二月的怀里很暖,像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干娘,你带我回去吧?”她沉默了很久,才嗫嚅的说出一句话。
刘二月怔了怔,将她扶起来。与其说是扶起,不如说是拖起来,她浑身上下没有力气,倚在刘二月的身上才能勉强站立。
刘二月替她备了一桶浴汤,她闭目泡着,只觉得皮肤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她知道是热水刺激了她身上的淤痕,这痛虽然难忍,但也是她该承受的。
是她错了,明明知道她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竟然还要义无反顾的爱上他。如今受的一切,都是她的报应,她活该承受。
刘二月将那套被南景霈撕碎的衣裙扔出去,却看见褶裙上有干涸的血迹。她叹了口气,万没想到,这宠幸竟然是这样来的。迷踪阁是历代皇子们念书的学宫,她着实想不通皇帝究竟怎么了,竟然会在这个地方宠幸他的妃嫔,简直是斯文扫地。
她听到水声,转身回到殿内,沈韵真披了一件薄纱单衣,已经从浴桶中走出来,单衣将将掩住她身上一半的红痕,水淋淋的皮肤上还粘着几片鲜红的玫瑰花瓣。
“不洗了?”她小心的问。
沈韵真默默望着她,良久,才在她肩头拍了一下:“从今往后,这兰台宫就是冷宫了,你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自己谋出路去吧。”
刘二月一愣,反而笑道:“我是你干娘,哪有女儿正在危难关头,当娘的却自谋出路的?”
鼻子有些发酸,刘二月说罢这句话,主仆两个双双落下泪来。
沈韵真在她手上用力捏了捏:“萍水相逢,断没有陪着我一起死的道理。”
刘二月揉揉眼睛,道:“反正我不走。”
沈韵真喉口有些哽咽,燥热干痛,她摆摆手:“你想清楚吧,千万别为我陪葬。”
她躺在榻上,干燥温暖的锦被裹着她,她感到自己的每一寸肌理都在熊熊燃烧。被子里热的发烫,她却也懒得翻身。
今天的事情的确谜团重重,她去迷踪阁的事情,究竟是谁透露给南景霈的?父亲究竟是死是活?她隐隐觉得父亲还活在人世。那玉佩是父亲贴身之物,若父亲不在信王手中,信王又从什么地方拿到这玉佩的呢?
即便父亲死了,那也应与信王有关,跟南景霈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父亲的死活和南景霈无关,那他今天为什么要认下这罪名呢?
她无力再想,头痛的几乎裂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在发高烧。
房间里很安静,庭院里却很吵闹,她闭目静听,隐隐听的明白。是几个小宫女不想永远困在这冷宫里,收拾包袱准备投奔其他主子。刘二月不满她们见风使舵,所以同她们吵闹起来。
只怪这长夜太过寂静凄清,些许声响都格外清晰入耳。她想起身去阻止刘二月,可身上实在乏力,她只好捂住耳朵,将自己缩在被子中。
院中吵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想必是刘二月拦不住她们,让她们走了干净。这样也好,都是二八佳人,如花似玉的年纪,何必要陪自己一起困在这毫无生气的宫殿里呢?
睡意渐浓,她又听见房门轻轻响了一声,刘二月轻柔的说道:“主子,小顺子回来了。”
她翻了个身,小顺子?她这才记起刘二月说的,小顺子消失了整整一白天。
“让他进来说话。”她无力的答道。
刘二月迟疑了一阵,似乎觉得不妥,但现在又不可能让沈韵真起身到花厅去见他。刘二月应了一声,将帷幔统统放下,才将小顺子叫了进来。
他进门伴随着噗通一声,想是摔跪在地上。
刘二月轻咳一声:“有话好好说,别惊着主子。”
小顺子抽噎几下,几乎带了哭腔:“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啊主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又送东西来?
她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听着小顺子求饶般的哭了许久,她才开口道:“刘妈妈,我想喝水。顶 点 X 23 U S”
刘二月应了一声,去端茶壶,才发现茶壶里的水早就冷透了,她皱皱眉头,道:“奴婢这就去烧热水。”
刘二月退出房间,沈韵真才缓缓的问:“你白天去哪儿了?”
小顺子愣了一下,黑暗中似被谁当头打了一棍,猛地矮了一截儿。
“奴才……”
“迷踪阁的事情,除了你我,再没第三个人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到迷踪阁去?”
她听见房间里沉默了一阵,寂静的连针鼻儿落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主子这样问,莫非是怀疑奴才告密?”小顺子骤然反问。
她忽的噎住了,小顺子又道:“难道奴才对信王和主子一片忠心耿耿,主子都看不出来吗?”
若论从前,她是绝不会怀疑小顺子的,可今天的事情太过蹊跷,就好像有人设计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她和信王往里钻似的。所以就算她不想,也不能不怀疑了。
“皇上的手段,主子又不是不知道,这宫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今日的事情他早就算计好了,明知道两次刺杀他的人就是殿下,可皇上就是不抓捕。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他就是想看到殿下与主子见面会说些什么。这一切都在皇上的算计之中啊主子,您怎么能为此而怀疑奴才呢?”
胸口闷闷的,仿佛尘埃郁结在心口,她沉沉的呼了口气:“那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奴才……奴才正是因为发现端倪,才想去引开皇上,可皇上非要往迷踪阁去,奴才是拦不住啊。奴才不甚暴露了行踪,被内卫追杀了半日,到了天黑才赶回来。”小顺子俯下身去,重重磕了几个头:“是奴才办事不利,请主子降罪。”
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降不降罪还有什么用?他信王威胁她的任务算是彻底破产了,她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你走吧,告诉你的信王,我沈韵真看错了他,他也看错了我,我们两不相欠,从此以后,老死不向往。他若是恨我,尽管派人取我性命,还望看在我父亲年老体衰的份儿上,放过他。”
“主子!”小顺子号啕起来:“奴才万万不敢传这样的话!”
“我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你也该去找个新主子利用,免得有朝一日,信王连你也杀了。”
她没等喝到刘二月端来的热水便已经晕厥过去,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感到额间被一点温湿一下一下的擦拭着。终于呼到了清凉的气息,她觉得眼皮也没那么沉重了,缓缓睁开眼睛,见是田昭容静静坐在她床头。
“怎么弄成这样啊?”田氏的语气有些惋惜,又有些心疼。
她鼻子发酸,竭力撑着上身想坐起来,田昭容忙压住她肩头:“别起来,靠着吧。”
青罗站在她目力能及的地方,手中端着一个青瓷小碗儿。田昭容接过碗来:“这是皇上赏我的血燕,我想你病着,应该用得着这些,先喝点儿东西吧?”
她就着田昭容的手喝了一口,甜津津的血燕划过甘苦的口腔,化为一股酸味。她不想再喝,便摇摇头。
“昨天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惹得皇上发那么大的脾气?”田昭容将碗搁在一旁。
田氏提起皇帝的火气,还有些后怕,入宫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见过南景霈那么难看的脸色。
“皇上昨晚气的不行,摔了好多东西呢。”田氏抚上沈韵真的手背,劝慰道:“我看你还是去跟皇上陪个不是,趁你病着,皇上或许不忍苛责,双双下个台阶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田氏把事情想象的太过简单,她和南景霈之间的事情,不是简单的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她倔强的扭过头去:“您别劝了,这里面的事情您不明白。”
田氏啧了一声,戳了戳她的太阳穴:“傻瓜,眼下你可千万不能顾忌面子。皇上只有一个,宫里的女人又多,争还争不过来呢!若是给别人机会可乘,要不了多久皇上就就会把你忘在脑后。到时候,你的日子会比做医女时难过百倍。”
她神情落寞,田氏见她听不进劝慰,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今日原想把皇儿带来看看你,可又怕孩子太闹,给你添乱。”
她忽的想起田氏的孩子,心头猛然浮起一层悲凉。若是有一天,南景霈知道了孩子的身世,他会不会像对待沈家一样,把田氏一门也诛灭殆尽。
她渐渐开始后悔,当初是为了报复南景霈,才保着田氏把孩子生下来,可她何尝不是把田氏放在火上烤?田氏的姘头赵贤还在宫里,看着孩子越长越大,他这个做亲爹的,心里能好过吗?
若是闹出事端来……
“那个人,如今还在毓秀宫吗?”她突然问。
田氏神色略审了一下,轻微点点头。
“不能留他。”她言简意赅的说道。
田氏诧异的抬起头,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她的为难完完整整的写在脸上,阴沉的让人心疼。
“他不会多事的。”田氏小声说道。
沈韵真凝着她的眸子,忍不住轻蔑的一笑,这世上还会有田氏这样单纯的人吗?
“您就这么信任他?”她问。
田氏点点头,态度很是坚决:“他答应我了,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提及此事,这点,你不必担心,他向来言而有信。”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睑,情这种东西,还真是会腐蚀人的心性,让人难以割舍,又被它所伤,痛并快乐,不知不觉的走向死亡。
田昭容走后,她还是觉得浑身乏力,不想起床,索性又躺下去睡了。傍晚时分,她被刘二月叫醒,隔着幔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恭敬的站着。隔着幔帐也看不清五官,只能嗡嗡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温和而谦恭,那态度就仿佛她还是宠冠六宫的悦美人似的。
听声音倒是不难辨认,是东来。她满目诧异的望像刘二月,刘二月亦是怔怔的。
“奴才是给美人送东西的。”东来勾勾手,吩咐小太监们把东西抬进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不过是吃醋而已
送的东西极多,都是些干燕窝,阿胶糕,莲子枸杞之类养生的东西。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还有几套新做的衣裳,是用新贡的素纱制成。衣裙顶上,用一套坠红玉珠的丝绦压住。
刘二月诧异的抚摸着那些赏物,她在司珍局待久了,最擅长鉴别东西的品质。不过看到这些物件时,她不免由有些错愕,不是说老死不相往来了吗?怎么才隔一夜,又送这样上乘的东西来?
“是谁让你送的?”沈韵真问道。
东来含笑道:“是奴才自作主张。”
她冷笑,好一个自作主张,这宫里人竟都擅长这个。
“公公就不怕此事被人知晓,说你妄揣圣意,犯了欺君之罪吗?”
东来略滞了一下,又道:“昨天皇上不过是盛怒之下,说了些过火的话。有些胡乱应承的罪名,还望美人不要当真。皇上一向记挂美人,就算得知奴才送东西过来,想也不会怪罪。”
她扶着刘二月的手缓缓下了床榻,只披了一件薄絮斗篷,乌瀑似的发丝垂在身后,衬得她肤色越发苍白。她抚上那条珠坠丝绦,转身望向东来。
东来随即欠了欠身儿:“只是不知道,奴才选的东西,合不合美人的心。”
东来是南景霈身边的亲信,他绝不会做违背皇帝旨意的事情,沈韵真心里已然明了,所谓的自作主张,其实也就是南景霈事先的默许的。想必是他自己不好意思直接来,才让东来送些物品,顺便试试自己的态度。否则,何必送来衣裳和珠坠丝绦呢?
这两样是昨日南景霈亲手损毁的,现在送来这个,大有赔偿之意。他之前说宫里的红玉料子不好,他的御笔跌碎了也无料镶嵌,因此强夺了她的红玉簪子,现在看着红玉珠坠,便知他先前的说辞全是胡诌。
“请公公都拿走吧,我一件也不需要。”她淡淡的说。
东来皱皱眉,都说冤家宜解,可就怕遇上这不肯让步的主儿。他憨憨的笑了笑:“美人说笑了,这不过是些吃的穿的,跟需要二字可不相干。”
“我不要。”她转过身:“还有,这兰台宫里的一切都是皇上的,公公可以悉数搬走。”
“美人何必做的这么绝呢?”东来露出难色,带的东西送不出去也就罢了,再搬回去几样儿,皇上的脸色能好看吗?少不了要挨顿骂。
“就当是可怜奴才,美人还是收下吧。”
“我仔细想了想,父亲的生死与皇上并不相干,可沈家灭族毕竟是因为皇上的圣旨,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我沈韵真并没有那么愚忠愚孝,我可以不报仇,但不能不恨。之前是我糊涂了,现在既然清醒过来,就该做个了断,往后公公也不要一口一个美人的称呼,沈韵真是罪臣之女,妃嫔媵嫱,我哪个也当不起。”
她决然转过身,只留下东来站在一旁啧舌。
“美人……好,沈姑娘,”东来改了口:“您就当奴才没有来过好了。”
他气哼哼的冲小太监们招招手:“把这些东西统统拿回去。”
“回来,”沈韵真叫住他:“先前枕下有块玉坠,后来不翼而飞了,麻烦公公帮我讨回来。”
东西送不出去,东来心里也发愁。南景霈望着桌案上那几个堆成小山的托盘,阴沉着脸。东来悬着心,不敢抬头看他。
蜡烛爆了个烛花,发出啪啪的声响。
东来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您没事儿吧?”
南景霈不说话,只是沉重的呼吸着,他掌心紧紧攥着那块羊头玉坠,满心的不是滋味。
“她让你把玉坠要回去?”
“是,是啊。”东来垂着头。
“这就是说,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信王?”他问。
若问别的女人的心思,他或许可以揣测,可唯独沈韵真的心思,他不敢猜,也不敢说。这女人就像颗火星,而皇帝就是那爆竹,稍加不慎,让火星碰了捻线就会炸锅。以免伤到自己,东来还是决定装傻闭嘴。
“你怎么不说话?”南景霈望向东来。
东来扁扁嘴,道:“奴才不知道该说什么,皇上让奴才怎么做,奴才就怎么做。”
他一怒,顺势将羊头玉坠掼在东来身上,东来一个没接住,那玉坠摔在地上,裂成两半。东来倒吸一口凉气,得了,这下不用还了。
他伏身拾起两半玉坠,低声道:“皇上,这摔碎了。”
南景霈瞥了一眼,气道:“碎了就碎了。”
东来颔首,微微一笑。谁也没有他懂得南景霈的心思,他先前拿走玉坠,本就是试探沈韵真,若她前来讨要,就说明她心里对信王还有情,若她不要,就说明她已经把信王抛之脑后。如今她真的讨要玉坠了,也就顺带手打翻了皇帝心里的醋缸。
这是她跟信王的定情之物。他怎么会把玉坠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他喜欢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信王得到?更何况,信王对她已没了情谊可言。
“其实奴才倒觉得,这件事是皇上小气了。”东来轻声说道。
南景霈怔了一下,惊诧的望向东来:“如今你敢这么跟朕说话了?”
东来缓缓跪了下去,道:“皇上恕罪,容奴才把话说完。”
“说。”他倚在桌案上闭目养神。
“奴才听皇上说过一句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咧咧嘴角:“这沈姑娘对皇上的积怨,不正是因为她深陷局中不能自拔吗?可当初把她置身局中的,不正是皇上自己吗?是您非要扮演她的仇人,现在她要报仇,您反倒生气了。容奴才说句放肆的话,她想报仇,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南景霈睁开眼睛,冷然道:“当初是她错爱了信王,朕不得已才……这倒怪朕了?”
空气中洋溢着酸涩的味道,好像陈放多年的老醋。东来对此心照不宣,南景霈不过是吃醋而已。
东来呵呵一笑:“依奴才看,信王和沈姑娘早有分道扬镳的趋势。信王行刺,内卫还是沈姑娘叫来的。从小青梅竹马,她会认不出信王的身形?而且,奴才瞧她可没有要下毒弑君的意思,她一直对奴才说,她不想报仇。倒是皇上您,不容人解释,还大发雷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封锁兰台宫
“她是朕的妃嫔,竟跑去跟影霖相会,朕能不生气?”他赌气几句,随即消了火,又道:“她的病好些了吗?”
东来故意反问:“皇上说谁啊?”
南景霈瞪了他一眼,也不回答,指了指桌上那些没送出去的东西:“把这个,再给她送过去。m.www.uu234.net她若坚持不收,你就告诉她,皇上赐你东西你不接着就叫抗旨。”
东来心中暗笑,皇帝坐拥天下,在朝廷上乾纲独断,在后宫中又一言九鼎,偏偏拿沈家这个小女子没办法。
他这样想着,一时失神。南景霈见他站着不动,不禁皱皱眉:“还愣着干什么?”
东来陪笑道:“奴才倒觉得,皇上不必再送回去。兰台宫如今等同冷宫,从前看不惯沈姑娘的那些娘娘们,肯定会借机找她的麻烦,到时候她无依无靠,自然能想起皇上的好处,这可比送她金山银山要管用的多了。”
南景霈挑挑眉,这是要让她受些委屈?他一时有些心软,想沈韵真已然病着,若再受了妃嫔的气,内外施压病情越发加重可怎么得了?
见他犹豫,东来又道:“皇上,民间有句俗话,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女人啊,总是要吃了亏,才能知道谁真正对她好。”
南景霈将信将疑的凝着东来:“这行吗?”
监视兰台宫的小太监忽来禀报,说贤妃和苏昭仪两个带人气势汹汹的进了兰台宫。说曹操,曹操就到。南景霈心里不大安生,但转念一想,平时妃嫔心中歹毒的一片都藏的极好,不肯轻易示人。如今借着沈韵真的时,正好看看谁才是惯会落井下石的人性。
这倒是个绝佳时机,平时看不到的,今日可以看全了,真是一举两得,他索性坐下等消息。
东来见皇帝坐下,便借着吩咐小太监预备茶点的功夫,派人继续到兰台宫盯着,若有消息立刻来报。
春兴正弄,东风揉搓着轻薄的柳絮,聚成一团,滚在青砖地上。洒扫的太监宫女们才除去一片,半晌又聚集一团。时而夹杂着灰尘,迷倒眼睛里去,伸手去摸,黏泞的贴在皮肤上,刺得人皮肤直痒痒。
东来掸掸衣袖,便将殿门关上了。转头发现南景霈正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东来有些惶恐,微微欠身道:“皇上,奴才有何不妥吗?”
南景霈将手中奏折扔在桌案上,笑道:“你是个太监,可朕怎么觉得,你比朕还要懂得女人的心思呢?”
这倒是实话,皇帝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琢磨女人想什么?从来都是女人去琢磨皇帝的心思。这些女人的心思能瞒得过皇帝,可唯独瞒不过东来,这个首席大太监管着皇帝的日常起居,皇帝要临幸哪宫,需要他去通知,皇帝斥责哪宫,也得他去传旨。他见惯了妃嫔的嬉笑怒骂,见惯了她们的悲喜人生。这宫里,实在没有人比东来更懂得女人的心思了。
东来垂头道:“皇上取笑奴才了,奴才哪里懂得什么女人的心思?”
又是一份不想采纳又不必申斥的奏折,内中废话甚多。南景霈从笔架上拿了支湖笔,蘸了朱墨,铺开奏折,于结尾处落下“知道了”三个字。
“哦对了,”他低头翻阅着奏折:“今日京中出现了几例时疫,朕已吩咐官府将病人隔离,你这些日子要留心,以免有人夹带病者用过的东西进宫,尤其小心兰台宫,严禁私相传递。”
这一点,贤妃倒是先他一步想到了,她见兰台宫已成冷宫,便做主将兰台宫封了,别说私相传递,就连里面的人想走出宫门都成了难事。
沈韵真坐在寝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目不转睛的望着红砖碧瓦上的一角蓝天。小时候住在深闺大院,也是这样一角蓝天,能看见大雁自由自在的飞翔,时而会有一只蝴蝶风筝悬在风里,两根彩绸须子悠悠荡荡。如今这一角蓝天甚是寂寞,连白云也没有一片。
她抚着瑟缩在石阶上的一团柳絮,心里空落落的。
“主子,披上点儿衣服,病还没好呢。”刘二月说着,将一件薄絮大氅披在她身上,把袖子掖在她怀里,像包婴儿似的把她裹成一个粽子。
她笑笑:“你忘了,我是医女出身,有病没病我心里有数。”
刘二月叹了一声,她如今是借着有病,越发作践自己的身子,压根儿就没想让病好。
“贤妃那些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她又不是老天爷,高低贵贱也不由她说了算。她今日来奚落你,那是以为她之前嫉妒你。她嫉妒你,那是因为皇上真心宠着你。我看皇上未必就把你忘了,只要好好保养身子,复宠指日可待。”
她从来没把贤妃那些话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想过要复宠。她静静坐着,直到那一角蓝天渐渐阴沉,日即西斜。
小顺子提着食盒,愁眉苦脸的走过来。这宫里的太监惯会作践人,总是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尝过,挑走了菜里的肉,扣走了包子的馅儿,剩下残羹冷炙再端给她们吃。
“这帮狗东西,我可记住他们了,看小爷往后怎么收拾你们!”小顺子气哼哼的骂道。
“怎么了?又是他们吃过的?”刘二月掀开盒盖查看。
小顺子两道眉头拧在一起:“咱们俩是奴才,吃剩菜倒也无妨,可主子是千金贵体,怎么能受这个窝囊气!总得想办法整治他们一下才好。”
从前淑妃在时,姜贤妃的锋芒还能收敛,如今淑妃一死,贤妃独大,她的锋芒就再也掩盖不住了。可南景霈最讨厌锋芒毕露的女人,他早晚会像处置淑妃那样处置贤妃。
贤妃行将就木,她不恨她,可也不想轻易放过。
若非当初贤妃的推波助澜,她未必会做南景霈的妃嫔,如今她落败至此,贤妃却又赶来落井下石。贤妃封了兰台宫,用亲信换掉了原来的守卫,以为这样就能把她困死在这里。每一招用的极妙,蜻蜓点水般的小动作,便能置人于死地。
沈韵真笑了笑,有人自作聪明,她总该还上一招,让那个人明白,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拿了一个包子皮,一点儿一点儿掰着吃:“守卫是子时交班吧?”
第一百三十章 整蛊
小铜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牵牛花籽,浅青色的水泛起滚圆的气泡。www.uu234.netwww.uu234.net她拿起勺子搅了搅,又将盘中那块洗净的兰花根儿扔了进去。
“这样行吗?”小顺子凝这锅中青汪汪的汤汁。
这小铜锅里放了过量的牵牛花籽,这样的汤汁,即便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只要喝上半碗便会一泻千里。
沈韵真将勺子在锅沿儿便磕了磕:“他们不是喜欢抢东西吗?不妨叫他们尝尝这个。”
她扔下小锅,独自进屋去了,小顺子和刘二月会意,扯着脖子,一唱一和的做起戏来。门外的守卫不知他们耍的什么名堂,开了门锁走进来。
他的目光即刻锁定了那口小铜锅:“这煮的什么东西?”
刘二月白了他们一眼:“要你管?”
“谁准你们在宫里生火的?就不怕走水吗?”
小顺子冷笑道:“这位官爷,话也不能这样说,哪宫没有小厨房,哪宫没自己生炉子煎过药,难道我们是独一份儿吗?”
论斗嘴,守卫自然不是小顺子的对手,他索性犯起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小顺子撞了个跟头,夺过小铜锅。他认不得这锅里煮的什么东西,苦唧唧的,像是什么草茶。
“这是什么?”他狐疑道。
“我们主子病了,你们又不准我们出宫请太医,我们自己煮点儿兰花根儿也不行吗?”小顺子揉揉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兰花根儿?守卫把鼻子凑近闻了闻:“不是你们想害人的毒药吧?”
“既然是毒药,那你还给我们!我们自己喝!”刘二月说着伸手去抢。
那守卫将双手一样,让刘二月扑了个空,小顺子忙扶住她,失声道:“刘嬷嬷没事儿吧?”
守卫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端着小锅走出门去。
“弟兄们,交好运了,这些天夜风大,不都说嗓子疼吗?我听说这兰花根煮水是专治喉咙的,来来来,都喝一碗,这可是人家悦美人的御膳哈哈哈。”
兰台宫又锁了门,门外传来分发药茶的声音。
刘二月沉着脸,冲门口狠狠啐了一声:“主子说的果然不错,他们这帮畜生!”
或许是他们喝的多了些,肚子里反应极其剧烈,只过了一个时辰,一个个便愁眉苦脸捂着肚子直哎呦。现在里交班的时间还早着,即便想去出恭,也只能是一两个人轮换着去。出恭的人又费时间,没等他们回来,余下的人早就憋不住了。
小顺子趴在门口细听,只听见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嗯嗯”声。心里却是有些幸灾乐祸,可又怕他们忍不住拉在外面。
转念一想,这些内卫都是世家公子出身,再怎么难熬,也会顾着尊严体面。刘二月撇撇嘴,叫他们见风使舵的作践,真是活该!
沈韵真从房间走出了,手中捧着一尊个头较大的青花瓷瓶,器型匀称,足有一尺长。
小顺子稳稳端在怀里,笑道:“主子,这种粗活让奴才做就行了。”
“把它顺着后墙根儿扔出去。”
小顺子虽不解,但还是斩钉截铁的应了一声:“奴才这就去。”
“记住,我要听见响儿。”她说。
“是,奴才记住了。”
小顺子踩了半截儿梯子,将双手举的高高的,猛力往墙外一掼。呯的一声巨响,碎瓷溅得四处都是。他才收了梯子,便见内卫呼啦啦的冲进后廊,手中操刀,弓着身子,面带苦色。
“什么声音!”这询问声发飘的,可见说话的人已经十分虚透。
“贼,有贼!他跳墙走了!”小顺子故作瑟缩的答道。
“那你怎么不追!”问话的内卫用刀鞘拄着地面,勉强撑住身体,他们一个个面如石灰,冒着汩汩的冷汗。
“我追了,追到这儿,他跳墙走了,我跳不过去……”小顺子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沈韵真与刘二月一前一后的走到后廊,站在回廊彩绘屋檐下看着。
内卫咬着牙,似是忍过了肠子里一拨儿翻江倒海,他将刀收归刀鞘:“还不快给我追!”
他是个头领,可权力也不大。一声命令发出来,手下几个守卫竟是纹丝儿不动。
他皱皱眉:“怎么还不动?”
“大哥,弟兄们实在撑不住了,反正这贼也没偷走什么要紧的东西,得过且过吧。”
“是啊大哥,这八成儿是他们自己贼喊捉贼的把戏,就是存心折腾我们。”一个守卫捂着肚子,几乎痛弯了腰。
“你说谁贼喊捉贼!”小顺子涨红了脸:“好啊,贤妃娘娘让你们包围兰台宫的安全,你们尸位素餐也就罢了,现在还把责任推到我们主子头上来了!”
“什么主子!不过是个打入冷宫的庶人。一个医女上位,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有什么了不起的!”那守卫没等说完话,便被肚子里一阵绞痛逼得缩进了腿。
为首的内卫总算反应过来,用刀鞘指了指小顺子:“你刚才给我们喝的是什么东西!?”
小顺子横了他一眼:“谁给你喝东西了?我们这儿是冷宫,又不是善堂,我们自己都没东西喝,还能分给你们!?”
“你还不承认!”他像前逼了一步,妄图用兵危恐吓眼前这个小太监。随即,他又被腹中一阵剧烈的痛楚给击垮了。
“那是你们抢去的!又不是我们叫你喝!”刘二月壮起胆子嚷道:“是药三分毒,谁让你们没病乱投医的?”
“你个臭娘们,你再喊一声!”内卫头子转身又用刀锋去吓唬刘二月。
沈韵真将刘二月扯到身后,默然道:“几位大人不想捉贼便不去捉,犯不上在兰台宫撒野。刘嬷嬷,小顺子,咱们走。”
小顺子气哼哼的在内卫首领面前走过去,扭头啐了一口。那内卫想还手,可腹中绞痛实在容不得他还击,便招呼自己人通通退了出去。
小顺子吃吃笑出声:“主子,您看他们那副狼狈的样子,真是笑死人。”
刘二月伏门听了一阵,回房道:“主子,他们还疼呢,您这招儿真叫绝。”
不过是些药理中的小把戏,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拿来整蛊人。沈韵真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事情还没完呢,等到夜里交班,还有他们受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故技重施
谯楼之上三更鼓响,沈韵真翻了个身坐起来,刘二月一直趴在房中八仙桌上打盹儿,也没睡踏实,听见声音,也跟着醒了。www.uu234.net
“小顺子呢?”她问。
“还在门口盯着呢。”刘二月说罢,出门去叫他回来。
沈韵真指了指房中壁桌上放着的一对儿青瓷瓮,小顺子会意,一左一右的抱在怀里,倒像是汉钟离醉酒抱坛窝心顶。
“等他们子时交班,给他们来个故技重施。”她简短的吩咐道。
小顺子抿嘴一笑,若说白天是趁他们肚子疼故意折腾人,现在可就是致人于死地了。夜里交班正是守卫最松散的时候,所以宫中卫尉时长会带兵巡逻,免得出事。
隐隐听见宫门口有密集的脚步声,便知道是交班的内卫赶到了。
“你们这帮爷,可算是来了。”
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句,哎呦声又此起彼伏的响成一片。刘二月憋住笑,使了全身的力气大叫一声:“有刺客!快抓刺客!来人呐!”
她噼噼啪啪的拍打着宫门,引得宫门外一片恐慌。内卫稀里哗啦的打开锁链,见刘二月容颜失色,也着实有些恐惧。
“在哪里?”
呯!内卫的一句话还没问完,后院便传来一阵刺耳的破碎声 ,小顺子也叫嚷起来:“快来人呐!有刺客!”
交班的内卫一头冲向后院,似撒开的鱼鹰,可又带着明显的良莠不齐的特点,后面的十几个人已经被拉稀折磨了一白天,早就虚的走不动路,只能一颠一颠儿的跟在后面。
兰台宫靠近御书房,这边但凡有些蛛丝马迹,便会招致大批侍卫。才刚小顺子和刘二月的一通惨叫早就引来了宫中的卫尉。这卫尉去年还是宫里内卫统领之一,因做事周全,被南景霈破格提拔为卫尉。
刘二月对这个人印象很是深刻,当初她与何五郎的案子,就是此人亲自审理的。
“怎么回事?”卫尉走进兰台宫,迅速控制了现场。他从地上拾起几块青瓷碎片,狐疑的环顾四周。
交班的内卫也是刚刚赶到,不知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说话。倒是白天那拨儿人已经吃了亏,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儿没处发泄。一时气愤,便道:“大人,这不过是她们的鬼把戏,白天已经演过一次了,小人没理,她们就故技重施。”
卫尉望向刘二月,道:“你怎么说。”
刘二月忽的跪下,一边抽噎一边道:“大人,白天确实有过一次,可奴婢万万不敢撒谎。确实有个穿太监服色的人翻墙进来,几位大人非说奴婢是撒谎,要奴婢拿出证据来,宫里的三个人都看到了,还需要什么证据啊?”
卫尉横了内卫们一眼,不禁眉峰紧蹙,他重重吐出一口气。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岣嵝作态,路都走不稳!”
刘二月抢先道:“回大人的话,我家主子病了,几位大人不许我们找太医,我们只能弄些花草煮水给主子喝。可又被几个大人抢去喝了,这是药三分毒,恐怕几位大人虚不受补,所以弄成这样。”
“你!贱婢!”几个内卫咬牙切齿的握着刀。
“住口!”内卫一脚踢在一人腹部,那人仰面栽倒,再也爬不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气,想必是他憋不住,当中出丑。
刘二月掩住口鼻,一是遮味儿,二是掩笑。
卫尉也闻到这股气味,捂嘴道:“就算悦美人失宠,她也是皇上的妃嫔,是你们的主子。主子就是主子,岂容奴才作践!来人!把这几个混账东西给本官拖出去,杖责四十!”
这十几个内卫一听说要挨打,叫苦不迭。前来交班的内卫纷纷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卫尉扭头一瞥,冷笑道:“你们这一班,一律发俸三月。没抓到现行儿不等于你们没做过,见风使舵,欺压主子,尸位素餐,你当本卫尉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见众人还站着不动,喝道:“还不加紧巡逻,若这贼人惊扰了圣上,小心你们的脑袋!”
旁边也有人小声提醒:“大人,这些都是贤妃娘娘的人,您……”
卫尉冷笑道:“胡说八道,贤妃娘娘宽仁待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恶奴?若论来头,本官还是皇上的人呢。”
……
“真的?”南景霈放下折子,指指手边一盏宫灯,东来会意,将双捻儿灯芯挑亮了些。
“可不是,千真万确,卫尉才刚禀报的。”东来将灯罩重新扣住蜡烛,又道:“宫里人多,有贼也不奇怪,可奴才觉得这次的事情,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说她是在贼喊捉贼?”
东来笑道:“奴才可不敢这样想,奴才只是觉得,沈姑娘此举,或许是在引起皇上的注意。皇上想想,她那个人,性情那样高傲,从来不肯低头认错。就算知道自己误会了皇上,恐怕也不好意思承认的。这才故意闹出点东西,引皇上去关心她。”
南景霈面上浮了笑意,或许那小丫头真的被贤妃欺负的无路可退,或许她真的对自己还有余情。
“依你之见,朕应该去看看?”
东来满脸笑容:“皇上若是想去,奴才便去传旨解了兰台宫的禁令?”
“不忙,”南景霈脸色倏忽一变:“朕偏不去,朕倒要看看,她还能闹出什么花样儿。怄气,朕难道就没有脾气?朕脾气大得很呐!”
“皇上说的是。”东来机械的答道。
“是什么是?”南景霈挑眉望着他:“你说朕脾气大?”
东来吓了一跳:“这怎么是奴才说的?这是皇上金口玉言,自己说的。”
“好啊你,现在敢跟朕犟嘴了。”南景霈用笔指着东来:“自己去掖庭领板子。”
东来苦着脸,怎么皇上高兴还要打他板子?
“皇上,打多少?”
“你看着办吧。”南景霈舒了口气,笑道:“去,把这笔给朕涮涮。”
东来接过湖笔,吞了口唾沫。皇帝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话,但他偏又不能当做玩笑来对待。伴君如伴虎,麻烦在这儿了。
门外的小太监早就听了他的笑话,迎上来问道:“总管,您这是挨板子去?”
东来一脚踹过去:“猴崽子,反了你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用挨打
这一夜的兰台宫没了贤妃派来的守卫,除了卫尉安排的几个负责保卫安全的兵士外,再无旁人。m.www.uu234.net折腾了一天,三个人都有些累了,便都早早歇了。
按理刘二月应该睡在沈韵真的床边伺候,但沈韵真执意要她上床来跟她睡在一块儿,刘二月拗不过,便将被褥搬上了床。
半梦半醒之际,猛听见扣门板的声音,刘二月翻了个身,揉揉眼睛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小顺子说话的声音:“刘嬷嬷,劳烦回主子一声,东来公公来了。”
两人忙起了身,披上一件单薄斗篷,用梳子简单理理头发,免得蓬头垢面去见人。走出寝殿,见只有东来一个人,手中捧了个托盘,因用红布盖着,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沈韵真觉得纳闷儿:“这么晚,公公怎么跑到这兰台宫来了?”
东来笑盈盈的将红布掀起一角,露出一排白花花的银子来,沈韵真不禁一皱眉,诧异的望着东来。
“公公这是何意?”她问。
“一点儿小心意,还望主子笑纳。”东来答道。
虽说南景霈并没有囚禁她,但她现在的处境跟冷宫里那些关了禁闭的妃嫔也没有区别,根本没有用钱的地方。东来大夜里到这儿来,难道就是为了送一堆银子?
她淡淡一笑:“这难道又是公公自作主张?”
东来面上一哂,踌躇道:“主子明鉴,这次的确是奴才自作纸张。”
沈韵真同刘二月对视一眼,双双一笑:“这么说,之前的那一次不是自作主张咯?”
东来语塞,但还是诚实的点点头:“是,之前的东西,是皇上授意奴才送来的,可主子不肯收,奴才的差事办砸了,这次还望主子怜悯奴才。”
沈韵真缓缓走下台阶儿,伸手将托盘上掀起的一角红布又撩了下去,东来一怔,失声道:“主子……”
“我不是你的主子,皇上才是你的主子。”她说:“公公可以看看,这兰台宫已经没有人了,我们用不到银子。公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银子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她转身要回房里去,东来却噗通一声跪下来:“还求主子救奴才一回!”
“这?”刘二月忙上前搀扶东来,东来执意跪着,根本拉不起来。
“公公这是怎么了?”她问。
“皇上赏的东西,主子不肯收,皇上因此责罚奴才,让奴才到掖庭去领板子,奴才问打多少,皇上说让奴才自己定夺。主子冰雪通明,应该明白奴才的难处,还请主子救救奴才。”
她微微垂下眼,心下了然。南景霈让东来去领板子,却又不给个准数,这可不就是骑虎难下了吗?打的少了,怕南景霈嫌他耍滑头。打的多了,又怕留下身体上的创伤,严重的还会有性命之危。
可那恰到好处的数字到底是几,谁又能猜得准呢?
皎皎月色映在东来身上,他那胖胖的身体只映出一团小小的黑影,独自跪在石阶前,显得孤零无助。她心里忽然有些怜悯,东来和自己又有什么两样?都是可怜的下人罢了。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要挨掖庭的板子。她更是什么都没做,却要被南景霈误会。
“起来吧。”她扶起东来:“你一板子也不用挨,皇上若问你,你就按我说的答复。”
……
四更二刻,南景霈便惯性的醒了,自他四岁进迷踪阁念书起,便养成了这个习惯,他一贯是自律的,从来没有耽搁过念书和早朝。
他一掀幔帐,便见东来毕恭毕敬的站在幔帐外,小太监们端着龙洗,内盛的水温赌刚刚好,既不烫手,也不至于太凉。毛巾,擦牙的青盐,漱口的净水,按次排列整齐。
洗漱完毕,他伸开双臂,便有小太监服侍他换上龙袍。东来将一条赭黄玉带系在他腰间,跪在地上,手脚麻利的将皇帝腰配上的穗子一点点整理好。
南景霈低头看见东来,才想起昨晚那桩事儿。
“昨儿挨了多少板子?”他半开玩笑的问道。
东来仰起脸,憨笑站起身:“回皇上,奴才没敢去领板子。”
这回答倒让他感到意外,南景霈挑挑眉:“好大的胆子。”
他的话语气虽然平淡,但对于太监们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十几个小太监慌乱的跪倒一片,齐声高呼皇上恕罪。东来亦跪下,但心里倒不像其他人那样慌乱。
“朕叫你去领板子,你竟敢不去。”南景霈从几个小太监身边迈过去,站在铜镜前打量自己。
东来上前道:“回皇上,奴才去了,不过奴才昨天问皇上打多少,皇上可是说让奴才自己看着办的。”
“所以你就一板子也不挨?”南景霈扭头看了他一眼。
“奴才也是为了皇上着想。”东来低着头。
这句倒把南景霈给逗笑了:“为了朕?是为了你自己吧?你倒是说说,怎么是为了朕?”
东来眨眨眼,指着周遭这群小太监道:“奴才想着,以奴才对皇上的忠心,应该打个八十大板的,可转念想想,奴才若是瘫在床上,谁来伺候皇上呢?这群小猴崽子毛手毛脚的,若是惹皇上心烦,奴才心里可要愧悔死了,所以奴才想,为了不让皇上心烦,奴才一板子也不能挨。”
这理由的确冠冕堂皇,而且很聪明。
南景霈嗤嗤一笑:“行啊你,谁教你这些油嘴滑舌的鬼话?”
东来抿嘴笑了笑:“皇上不打奴才了?”
“你给朕说实话,这是谁教你的,不说实话朕可真要打你板子。”他答。
“是沈姑娘教的。”东来低着头,时而偷眼瞧瞧南景霈的神色。
果然是她,南景霈的面色渐渐和缓,唇角漾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笑容。东来见他憋笑,便知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南景霈瞥了东来一眼,这主意倒也不算刁钻,以东来的聪明是能想出这样的解决办法的。可他偏不自己想,偏要把沈韵真扯进来,这无疑是想借沈韵真堵住自己的嘴,南景霈心知肚明。
“狡猾的奴才。”他将手中蜜蜡手钏的穗子随手一扫:“朕都懒得理她,谁叫你搭理她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较劲儿
东来道:“这宫里的人,只有沈姑娘最合皇上的心意,那圣意深奥,想必只有沈姑娘能说清一二。www.uu234.net”
南景霈板起脸,凝了他一阵:“谁说的?谁说她最合朕的心意?这宫里,最不懂朕心的就是她。”
他背着手,大步流星的赶去上朝,才走一步又折回来,东来一惊,忙停住脚。
“皇上,怎么了?”
“这些日子京城闹时疫,各宫要分发预防疫病的药品,你去太医院盯着点,别叫人克扣了兰台宫的那份。”
“是,奴才一会儿就叫人送过去。”东来答道。
“苯!”南景霈突然的一声申斥,把在场诸人吓得一哆嗦。
东来愣愣的抬起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南景霈皱皱眉,也不多说,转身便走了。
东来砸吧砸吧滋味,忙追上去:“奴才明白了,过阵子再送过去。”
……
太医院给各宫备下的预防疫病的药品早早的送到了各宫,单单剩下兰台宫的一份还孤零零的摆在药柜的格子里。这包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包好油纸放在这里,可知道现在,还没有被送到兰台宫。
王品堂手上哗啦啦的摆弄着干硬的草药,一边扭头问东来:“兰台宫那份儿已经拖了这么了,到底什么时候送过去?”
东来端着一杯茶,跟在王品堂身边晃悠,他并不懂药理,这些草药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把一把的干枯树叶。他随手抓了一片送进嘴里,苦唧唧的味道侵入了他的味蕾,他忙扭头吐掉。
王品堂随手拿过一片甘草递给他,他又尝了尝,这个味道不错,甜丝丝的像蔗糖。
“再等等,皇上正跟兰台宫较劲呢。”东来随口回答。
“较劲儿?”王品堂望向东来:“这么说,皇上心里还是喜欢沈家姑娘?”
卫尉严惩兰台宫守卫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他听说皇上还赏了那卫尉一条镶金玉带。王品堂原以为兰台宫能就此解禁,可谁知皇帝却又迟迟不肯松口。贤妃在兰台宫受挫,报复之心越发旺盛,开始肆无忌惮克扣兰台宫的用度,可皇上却不置一词。他还以为皇帝是真的把沈韵真扔在了一边,连她的死活都不在意了。
原来只是在较劲儿,王品堂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怅然叹了一声:“可要是拿这个较劲儿,她可未必会输。兰台宫在关禁闭,外人进不去,里面人出不来。这疫病根本没机会传播。就算传进去了,她也未必需要你这包药。她可是沈家人,沈家人随便拔几个草根儿都能治病。”
拔草根儿治病?这话听起来有违医道,可不像出自太医之口,东来皱皱眉。
“王太医似乎话里有话啊?”东来狐疑道。
“没有,哪有那么多的弦外之音呐!”王品堂低着头继续摆弄他的药材。
他似乎配错了药,便又将已经堆在一起的东西,又一点一点的捡出来。
从前大齐不是没有遇到过时疫,可当时沈文忠还在,先皇就将他派到染病的州郡救治百姓。当时老百姓都迷信国医沈家,说沈家的医术堪比太上老君的仙丹,随便拔点儿草根儿都能治病。
如今王品堂又提起这句话,想必不是没有用意的。王品堂奉旨治疗时疫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京城疫病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这也够让他头疼的了。
也难怪,从前他跟沈文忠去治疗疫病,不过是给人家做帮手。一应治疗时疫的方案和药方都出自沈文忠之手,现在这些重担都压在王品堂一人肩上,确实是难为了他。
“如今时疫盛行,你独撑困局想必是十分吃力的。”东来放下茶杯道。
王品堂略叹了一声:“只可惜我医术有限,当年沈太医治疗疫病用的方子一张也没有传下来,我如今凭着记忆去试着配药,可总不知道差在了哪里。”
“你这话,怎么不跟皇上说去?”东来问道。
王品堂瞥了他一眼:“我哪有这个胆子?”
王品堂不敢轻易向皇帝提起沈家,生怕触了南景霈的霉头。又怕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说他是阳奉阴违,目的就是逼迫皇帝赦免沈家。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实话告诉你,皇上现在唯恐没有台阶儿下,但凡找个机会把沈姑娘放出来,皇上一定会欣然应允的。更何况这是救民于水火的大好事。”东来悄悄推了推王品堂:“你就去求皇上,让沈姑娘跟你一道出宫救治百姓,皇上肯定准奏。”
王品堂又将一称草药倒在一旁,这药他依旧不满意。东来虽然不懂配药,可看他来来回回的配药又分开,便知道他这副药根本就没有配成过。
东来啧啧舌道:“配了拆,拆了配,既然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放着沈姑娘这个现成的活药方不用,偏偏自己钻牛角尖儿,何必呢?”
王品堂还是犹豫,他这人做事,总要再三掂量,不找准万全之机绝不轻易出手。东来见他不听劝,索性也不再多说,自顾喝茶。
届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伏身道:“大总管,出事了!”
东来认得他,这是他安排每日监视兰台宫的小太监。如今是多事之秋,就怕听见“出事”两个字。这小太监一嚷嚷,把东来和王品堂双双吓得一颤,异口同声问道:“怎么了?”
“回总管,奴才只听见兰台宫里有动静,好像是兰台宫主子出事了。”
王品堂从药柜上取下那包搁置了一个月的药,问道:“要不要现在就送过去?”
见东来不接这药,王品堂便又把药放了回去:“我虽不懂皇上的心思,可眼下总得派个人兰台宫看看。兰台宫幽禁一个月了,贤妃又克扣用度,里面的情形恐怕不好。”
东来微微一垂眼,他要的就是情形不好。
东来抬抬手,对小太监道:“你先去禀报皇上,再去趟昭台宫,把此时告知贤妃。”
小太监喏了一声,转头去了御书房。王品堂不知东来的心思,只蹙眉望着他。东来伸手在王品堂肩头拍了两下道:“我说王院首,还不去收拾你的药箱?皇上很快就会传你去兰台宫诊脉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入局(1)
王品堂把了脉,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www.uu234.net按说沈韵真的脉象的确有些虚弱,但还不至于虚弱到昏迷的程度,可又没有查出其他的病症,跟南景霈担心的时疫更是不沾边儿。
来之前,东来曾嘱咐过他。治疗时疫的事儿,若想让沈韵真助他一臂之力,就必须先解除了沈韵真的幽禁。必须把病情往严重了说,把小病说的大病,大病说成绝症,要给皇上找足台阶儿。
可现在是压根儿没有病,王品堂撤回手,心里犯了难。
“情况如何?”南景霈凝着他。
南景霈严肃的神色,满眼都写着担心。王品堂望到这样的神情,便又想起刚才东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来。较劲儿,没错,皇上就是在跟沈韵真较劲儿。他离不开沈韵真,他嘴上虽然不肯承认,可他的眼神却很诚实,他爱她,爱的深入骨髓。
这样的目光让王品堂有些恍惚,恍如多年前的那个暴雪之夜,先皇后崩于中宫,当时的南景霈才刚继位不久,面上虽坚毅,但还有些锐气未脱。
先皇后的母家权倾朝野,一时间上书请求彻查皇后驾崩一案的臣子在宫门外黑压压的跪成一片。奏折向雪片儿一样向这个年轻皇帝飘来,堆满了他的书案,国医沈家也因此满门下狱。
年轻的皇帝在御书房最后一次召见了太医院首沈文忠,而王品堂当时就站在距离皇帝不足五米的地方。他能清清楚楚看到皇帝脸上的担忧,他担忧的是沈家,也是朝政。
皇帝知道自己朱批一下,便是上百颗人头落地,虽然可以暂时平息皇后母家的愤怒,但沈家上百条性命,这一冤案,这些人的愤怒又将由谁来平息呢?可他不能彻查,他知道一旦彻查,便会牵连出那个不可言说的信王南影霖,他的亲弟弟。
在他登基之初,京城便已谣言四起,说南景霈矫诏篡位,其实先皇的大位是留给信王的。信王自有一党,一旦他着手惩办信王,随之而来的便会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政斗。
皇位新立,最应与民休养生息。那些会引起朝政动荡的事件,向来是能压则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竭力拖延此事,可信王又从中作梗,他怕自己毒害皇后的事情败露,便竭力鼓动朝臣,对皇帝施压。更是假传圣旨,将沈家盖棺定罪,诛杀殆尽。
沈家灭族那天夜里,王品堂伴随着皇帝一前一后的走在驰道旁,雪花漫天漫地的飘洒,灌进了他的靴筒,灌进了他的领口。融化的雪水冰凉刺骨,他看见皇帝颓然跪倒在青石路旁,不顾礼仪的扑在雪中嚎啕痛哭。
皇帝急着询问,王品堂也不敢再神游下去,俯身跪倒:“回皇上,美人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气血不济,想必是这阵子饮食过少的缘故。”
王品堂说着,微微抬眼偷看着皇帝,他目力能及的,不过是南景霈的双手而已。距离很近,他能清楚的看见这双手慢慢攥紧衣袖,捏成拳头,皮肤白的几乎不见血色,可见他已愤怒之极。
“悦美人不思饮食,你们做下人的都不知道劝告一二吗?”南景霈扭头去责备小顺子。
小顺子一头扎在地上,筛糠似的发抖:“启禀皇上,这都是那些守卫从中作梗,跟奴才无关呐!”
王品堂暗自啧舌,从来没见过这样不懂规矩的太监。是人都猜得到这是兰台宫守卫从中作梗,可谁又敢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他也不想想这群守卫背后的人是谁!
若这小太监一力承担了罪责,皇上或许不会把他怎么样,可现在他把责任推给守卫,这不是逼着皇上去彻查幕后黑手吗?宫中的事,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如果追究到贤妃头上,皇上是惩办还是不惩办?
王品堂干咳一声,提醒小太监住口。可小顺子却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好像他肚子装的不是心肝脾胃,而是一肚子苦水。
“他们挨了卫尉的打,就把气都撒在兰台宫头上,他们克扣主子的膳食,送来的东西都是他们吃剩下。奴才几次跟他们理论,都换来他们的一通毒打。他们还威胁奴才,不许将此事说出去,不然就要了奴才的小命。”
南景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厉色凝着小顺子,好一阵不说话。
这些做太监的,从进宫开始,就被他们的前辈无数次提醒,不要挑拨,不要生事,能少一事是一事。可这小太监似乎不懂这个道理。王品堂有些忧心,这小太监虽然是护主心切,可也太着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主子受了委屈似的。
南景霈抬手指指王品堂,他会意:“皇上有何吩咐?”
“你去给悦美人开些补气血的膳单子,会同御膳房做好送过来。”他说着,便坐在一张圆墩上,吩咐小顺子:“你继续说。”
王品堂有些诧异,怎么?皇上竟没有发火?他瞥了小顺子一眼,这小太监何其走运!小顺子根本没注意到王品堂,冲南景霈磕了个头,便自顾自的往下说。
“他们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说我们主子是卑贱医女出身,本来就不配皇上的荣宠。不仅克扣膳食,连饮用的水也克扣。兰台宫里有水井,本也不怕他们克扣,可他们又说兰台宫用不着炭火,喝生水也使得。他们还说,上面授意让他们饿死主子。”
“上面?”南景霈的眉心蹙在一起:“哪个上面?”
王品堂亦听见“上面”两个字,不由得停住脚,想听听事态如何发展。南景霈却不大想让他细听这里面的事,指指王品堂:“还不快去?”
王品堂不得已退出寝殿,隔着门又听到小顺子说:“他们是这样说的,奴才不知他们说的是谁,不敢妄言。”
他心里的紧绷的那根儿弦又松弛下来,幸亏这小太监还不算太蠢。
才下玉阶,又见一拨儿太监忙慌慌的抬着成筐成筒的木炭和净水赶奔兰台宫,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往兰台宫小厨房的方向横冲直撞,王品堂急忙靠到墙边把路让开,拉住一个小太监询问,才知道,皇帝的突然驾到惊动了内府总管,这个月里,他一直严格遵守着贤妃的吩咐,对兰台宫的用度能省则省。又听说皇帝对此事颇为恼怒,内府总管慌忙派人送了几篓无烟的炭火来。
王品堂冷笑一声,出了事才知道送东西过来,看来有人要遭殃了。
刘二月便用热水煎水些柴胡,用纱布过滤了药渣,清澈的一汪儿端到沈韵真床前。
南景霈瞥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刘二月愣了一下:“听主子说,柴胡清热解毒,能治许多病,所以奴婢煎了这个。”
“生病只喝这个?”南景霈摆摆手:“拿下去。”
他越发生气,却又心疼。他是有意跟她怄气,可那不过是想让她服个软。可她呢,被奴才欺负时不肯找他,生病时却用柴胡来硬挺!?他骤然想起,沈韵真不是别人,她是沈文忠的女儿,国医圣手的女儿怎么会为生病和药材发愁?
可她明明知道他爱她,明明知道他恨不得把她宠到天上,明知道他不过是想让她说句软话,可她偏不满足他。
“真是任性。”他嘟囔道。
南景霈坐在她床边,扶上她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他摸到她的手,却是冰凉似水。
“她病了多久了?”他问道。
刘二月跟小顺子双双对视一眼,谁也说不出个准话。
刘二月小声道:“最近一阵总这样,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觉得热。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可主子又说她是医女,有没有病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今日若不是突然晕倒,主子她还……”
“还怎么?”南景霈竭力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她的手,又忍不住回头训斥刘二月:“做主子的任性,你们做奴婢的也不知道劝劝?就由着她任性胡来吗?”
刘二月忙伏身跪下:“奴婢有罪。”
他也没心情指责兰台宫的一奴一婢,她身边就只有这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两个还算是忠肝义胆,再看其他人,早就撇下她攀高枝儿去了。
他倒真要感谢这两个人,若不是她们的陪伴,沈韵真这段冷宫的日子才真叫煎熬。
“起来吧。”南景霈淡淡的说道。
他已经很久没来看过她了,没想到她竟清瘦这么多,脸色亦有些苍白。她瑟缩着身子,想必是感觉冷,可这床被子已经是冬天用的厚棉被,实在找不到更厚的。他伏身抱住她,她的呼吸声很轻,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察觉。
“臣妾给皇上请安。”
他听见身后有说话时声,便坐直身体。回头一瞥,原来是贤妃。
他这才想起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贤妃了,他仔细端详一阵,感觉有些陌生。记忆中的贤妃好像没有这般明艳,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贤妃的面色红润,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宫里人人都说,淑妃倒台后,贤妃又深得圣意,早晚会入主中宫,成为大齐名副其实的皇后。看她如今的说话做派,倒真有些母仪天下的端倪。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入局(2)
“才听说兰台宫出了事儿,臣妾便往这儿赶,没想到皇上比臣妾先来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贤妃挑起幔帐去看沈韵真,又故作关切道:“悦美人的病情如何了?”贤妃眉心微颦,好像真的很关心沈韵真的病情。
惺惺作态!南景霈凝着这张脸,只觉得越发厌恶。
“她很虚弱,听说是饮食过少的缘故。”南景霈目不转睛的望着贤妃,问道:“贤妃可知道是为什么?”
贤妃眸子略一烁,做贼的人,即便再擅长掩饰,也会流露出一点心虚。
她凝眉道:“许是妹妹骤然被打入冷宫,心思郁结,无心饮食吧?如今皇上可要多关心妹妹,她也能快些好起来。”
贤妃一贯擅长场面话的,可这人又不是神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场面话说多了,早晚会惹人厌恶,贤妃也不例外。
场面话本身并不是原罪,虚伪才是原罪。南景霈眯眼看了她一阵,隐约懂得当初淑妃为何如此恨她。淑妃同她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论逢场作戏,贤妃应该堪称后宫之最。
“朕自然关心她,朕一直都在关心她,寒暑不断。”南景霈紧紧捏着沈韵真的手,眸子里透着一股让人胆颤的寒光。
贤妃心思活络,不会听不出弦外之意,心头不禁咯噔一声。他一直都在关心她?贤妃缓缓咬住嘴唇,手指不知不觉便攥成一个拳头。
所以皇帝的意思是,她对沈韵真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吗?!
“朕原本以为,后宫女子情同姐妹,一宫有失,其他人会蜂拥而至。没想到,自始至终,光顾兰台宫的唯有贤妃一人。”南景霈冷然笑了笑:“看来这宫里,跟朕一样关心悦美人的,只有贤妃你。”
“这……”贤妃一时语塞,她心头泛起一丝凉意。他是在指责她是宫里唯一苛待沈韵真的人吗?这可真是个恐怖的念头。
她的心慢慢缩紧,诧异的目光慢慢移到南景霈脸上。她惊愕的望着这眼前这个男人,他早就看穿了她!她装了这么多年的贤良淑德,竟然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皇上,臣妾……臣妾是后宫之首,也应该做后宫的表率。代表后宫姐妹来看看悦美人,也是应该应分的。”她感到自己的辩解苍白无力,可她又不得不辩解。
南景霈淡淡笑了一下:“贤妃错了,后宫之首,只能是中宫皇后,眼下后位虚悬,谁又担得起为首两个字呢?宫中女子甚多,想法不一,谁又能代表谁呢?”
贤妃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让她照照镜子,恐怕会看到一张面如死灰的脸。
“臣妾失言,臣妾……”
“贤妃向来把手下人管教的服服帖帖,如今是怎么了?竟然纵容恶奴欺压兰台宫主位?时隔这么久,连朕都略有耳闻,贤妃难道一点儿不知道吗?先前宫中卫尉已就此事惩罚过那些守卫,贤妃若明白事理,也应该对下人有所管教,可为什么那些守卫又变本加厉的苛待兰台宫呢?”
他竟不容她解释!?贤妃为之一震,他就这么急着给自己盖棺定论吗?
贤妃隐隐开始后悔,这步棋,她走错了,大错特错!这一切,竟是他亲手布置的一个局!他将她引入局中,亲手撕掉了她伪装的面具!他一直在用纵容的方式鼓励她,是他亲自引诱她去伤害沈韵真!
“朕之前并没说过要囚禁悦美人,贤妃何以派了这么多守卫封锁兰台宫?又何以暗中指使守卫克扣兰台宫的饮食,连水和炭火都不肯放过。悦美人之前并没得罪过你,贤妃又何以如此歹毒,非要对她痛下杀手?”
南景霈的一连串叱问将贤妃逼到了死角,她再没了辩解的余地。贤妃的脸色苍白如纸,下唇被雪白的贝齿死死扣住,咬的不见血色。
“臣妾冤枉!”她脱口而出,身躯和话音几乎同时落地。她扑跪在南景霈面前,宛如杳然落地的纱衣。
南景霈瞥了小顺子一眼:“你说。”
小顺子低头应声道:“回皇上,当初贤妃娘娘封锁兰台宫的时候就说过,我家主子是罪臣之女本该处死,可她不会轻易要主子的命,要慢慢折磨主子。”
“你胡说八道!”贤妃一怒,两道修长的眉毛微微上扬,声调也高了八度。
“你放肆!”南景霈厉色凝着贤妃。
她周身一颤,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神情,还是在他下旨处置淑妃的时候。她到底比淑妃聪明,不会不知进退。她知道南景霈已然看透了她,这里再也没有她辩解的余地,她也不再反驳,颓然坐在地上。
南景霈不以为然的瞥了她一眼,扭头对小顺子说道:“兰台宫即日解除幽禁,兰台宫现有守卫一律严办。”
“皇上……”贤妃哑然失声。
她陪伴南景霈多年,对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狡辩和喊冤,只会彻底的激怒他,必须退一步,才能逃脱升天。
她缓缓伏下身躯:“臣妾知罪,臣妾该死,还请皇上饶恕,给臣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南景霈不以为然的冷笑,贤妃果然是聪明人,当初的淑妃要是有她一半的聪颖,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带着你的奴婢回去,静思己过,无召不得随意出入昭台宫。”
她颤颤的扶了瑞香的手出去,僵硬的挪动着脚步,裙摆摩挲着青砖地发出沙沙的响动。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目,照得她浑身**辣的。
瑞香扶着贤妃的手,感到掌心湿漉漉的,瑞香抬起头才看到,她的身子正如筛糠般颤抖。
“娘娘,您还好吧?”瑞香小心的问了一声。
她不说话,闷头挪动着两条腿,总算是走出了兰台宫,贤妃才缓缓停住脚步。这并不宽敞的宫苑,今日竟是如此的漫长。终于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贤妃慢慢合上眼,道:“瑞香,我输的好惨。”
瑞香咬咬嘴唇,安抚道:“主子别心急,那姓沈的不过是个美人,咱们有的是办法对付她。她再猖狂,还能狂得过淑妃吗?淑妃不一样被咱们打垮了?这女人不过是博取皇上的同情罢了,依奴婢看,她也没什么手腕,未必能压过您。”
她呆呆的望着瑞香,这小丫头还不知道她究竟败在哪里,败给了谁。
暖风扑在脸上,热气蒸的她头发晕。两侧是高大的绵长的宫墙,连能乘凉的阴影都找不到。阳光晒得她脸上,晒得她皮肤刺痛。
瑞香还在喋喋不休:“不就是装病吗?若是娘娘病了,皇上也会加倍关心。再不成,咱们还有公主呢。”
她听了这话,不由得精神一颤,惊惶的望向瑞香。她终于明白,当初淑妃为什么要对自己襁褓中的婴儿下手。都是深宫中的无奈人,或许当初的淑妃同今日的自己一样,输的无路可退。
“她现在病着,皇上关心她,自然是她说什么皇上就信什么了。”瑞香一手扶着贤妃,一手举过头顶,给她遮着太阳。
“你不懂。”贤妃笑起来,却羼杂着丝丝苦味,蔓延到骨髓,苦的透彻。
“淑妃垮了,萧家灭了。现在该轮到本宫,轮到姜家了。”
瑞香面上一颤,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娘娘,您说什么?”
她不禁自嘲,她为了走到贤妃这个位置上,隐忍了那么多年,她在外人的面前要装的温良恭俭,她在南景霈的面前,又要装的与世无争。可是,南景霈只是*的布了一个局,她便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就这样,她被他看穿了,所有的伪装都暴露无遗,多年的辛苦付诸东流。
从她下令封锁兰台宫的那一瞬,她便落入了他的穹网。他知道她囚禁了沈韵真,可他纵容她,他只是想看看,宫里谁会对沈韵真落井下石,于是她便浮出水面。她苛待沈韵真,他不闻不问。他就是想让沈韵真落到绝境,那时他再来雪中送炭。这样,沈韵真就会对他百般依赖。从头到尾,他都在作壁上观,这就是她的皇上。
她总算明白了他的心思,可惜太晚了。
如果沈韵真借机跟皇上修好,利用皇上来对付她!贤妃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她会不会落得跟淑妃一样的下场?姜家最后,会不会和萧家一样,一败涂地?!
她缓缓掩住口,一丝愧悔袭上心头。或许,当初她根本不该和淑妃争斗,若还有萧氏一族,姜家尚且可以被皇帝当做与萧氏分庭抗礼的棋子。现在萧家覆灭,皇上终于可以掉转枪口,收拾姜家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决不能!她死死抓着瑞香的手,五指将瑞香的手勒出一道道红痕。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设局害我,他一定是知道了!”贤妃扯住瑞香的衣襟:“快派人把消息告诉父亲,让他早做打算!信王不是想跟咱家联姻吗?答应他,通通答应他!”
“可皇上盯着咱们,咱们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宫啊!”瑞香见贤妃着实惊惶,也跟着害怕起来。
她勉力镇定下来,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瘦削的身影。
“找他!”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帮我逃出去
谯楼之上三更鼓响,夜风聒噪,鼓动着纱糊的窗棂。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房间里只点了床头的两盏架灯,刚刚能看清房里的摆设,又不至于太亮,影响房里人的休息。
小顺子坐在回廊下的玉阶上,裹着一张羊皮斗篷,一手撑着脑袋打盹儿。今天是他当值守夜,加之皇上在这里,他需得格外清醒。可连熬了几天夜,他也有些撑不住,眼皮似灌了铁水一样,沉重的抬不起来。幸而东来和皇上随身的侍卫都分布在兰台宫四周,即便他睡着了,也无碍于安保。
刘二月悄悄从他身边走过,从袖中露出一个剥了皮的蜜桔给他。这个时节,蜜桔已经很少见了,这新鲜的蜜桔应该是沾了皇上的光。刘二月偷这个给他也是一番好意,他冲刘二月笑了笑,将橘子藏进袖中,一瓣儿一瓣儿的掰着吃。
“你吃了没?”他问。
刘二月笑道:“吃过了,只管吃你的。”
他不再推让,将手中蜜桔都吃光了,酸甜的汁水和着籽儿一块儿吞进肚子里。
刘二月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皇上既然这样关心主子,干嘛还要纵容贤妃欺负咱们呢?”
小顺子微微垂下眼睑:“这可不是咱们该议论的。”
刘二月一笑:“我知道,这儿就咱们两个人,随口说说罢了。”
小顺子撇撇嘴:“这宫里的事儿,可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离皇上越近的人越危险,离权力漩涡越近的事情就越复杂。咱们主子,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就踏踏实实跟着她,什么也不问,闷头伺候主子,保你后福无量。”
刘二月点一点头,随即又有些诧异,嗤嗤一笑:“瞧你那样儿,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不过是个小太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诸葛亮呢。”
“我不是诸葛亮,可我比你了解男人。你看皇上在这儿守了多久了?你见他对哪个女人这样过?”
刘二月长长舒了口气,可倒是实话。
南景霈一直守在这儿,一连几个时辰,腰背早就坐的僵硬,他想活动活动,可又不想走开。他想让她醒来时,第一眼便能看到他,尽管他有些乏了,也只是靠在床头闭目小憩一会儿。
他醒了盹儿,觉得头脑清醒了些。低头看看她,她还闭目睡着。她的梦里像是不太平,两道柳眉一直蹙着,额间也渗出冷汗。他找不到手帕,便卷过袖子替她擦。
“影霖……不要……”她在梦中呢喃。
他心房骤然一紧,先是惊喜于她在讲话,随即才注意到那个名字。影霖?她连梦里都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竟然是他吗?
他一直握着沈韵真的手,这只手柔弱无骨,好像诗经中说的柔荑。他隐约觉得这只手抽动了一下,他慌忙松开,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她骤然惊醒,喘着粗气。更鼓响了三声,已经到了三更时分。老人们常说,午夜的惊梦最准,往往应验。她惊惶的望向周围,到处都是血色一片。
“爹……”绝望如一张巨网将她罩住,无从逃窜,无法脱身。她双手抓住床边的人:“信王杀了我爹,干娘,信王他杀了我爹!”
“你做噩梦了?”他轻轻扶住她的肩。
她这才意识到身边的人并不是刘二月,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是你?”她猛地甩开他,好像被滚水刺痛皮肤后的条件反射。
“朕听说你病了,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他伸手去拉她:“你刚才做噩梦了吗?”
“别碰我!”她往后缩了缩身子。
他不再上前,只是柔声道:“朕听说了兰台宫的事情,朕已经惩办过贤妃了。”
“你走。”她低声说。南景霈骤然语塞,随即他又清晰的听到她重复道:“你走。”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朕已经惩罚过贤妃了,你不用怕。”他拉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手劲儿很大,把她的手腕捏得生疼,皮肤好像错位了一般。“你放开我!”她不想被他抱住,却又推不开他,一句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可他却不肯放开。
许是被拒绝的多了,伤了他做男人的自尊心,南景霈忽然变得急躁,按着她的腕子,几乎把她压住,他似捕捉猎物的小兽,将她按在掌下。情急之间,她只能扯下发间一支银簪,猛然刺向他的手臂。他手上一吃痛,倏忽松开手。
手背上冒出一颗滚圆的血珠,殷红得发黑。他起身,甩了甩手,血珠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朕知道那次在迷踪阁是朕误会了你,朕给你道歉还不成吗?”
“你走。”她抱着头,瑟缩在床脚,不去看他。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没有上前,只重重哼了一声,摔门而去。
刘二月早就听见房里有争吵声,可又不敢进来看。她唯恐两个人吵起来,可没想到这次更严重。南景霈摔门而去的时候,她眼见什么东西从他指尖坠落,先前她还以为是珠子之类的东西,完没想到是一滴血。
刘二月疯了似的冲进房里,沈韵真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根带血的簪子。她废了好大力气才把簪子从沈韵真手中夺过来。
“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皇上没日没夜的在这儿守着你,你……”
刘二月还没有说完,沈韵真便用力推开她,她从床上爬下来,鞋也不穿。就这样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刘二月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抓起她的鞋便追。
可她走不出多远,便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撞在门框上,眼前的光影继续缩减,变成一个黑暗包裹的光点,最后连这小小的光斑也消失了。她的身体渐渐从门框上滑下来,整个人似片轻飘飘的落叶,坠落在地。
“主子!”刘二月忙扔掉鞋子,跑去扶她。
“怎么了怎么了?”小顺子也慌忙跑过来,见沈韵真晕倒在地,他愣了一下:“我去找人!”
这次她很快便缓醒过来,可太医依旧什么也诊不出。王品堂面露难色,他简直要怀疑人生了,时疫他治不好,难道连这小小的眩晕症也诊不出来吗?幸亏是沈韵真不是外人,若是换做其他的娘娘,他这个太医院首怕是要名誉扫地了。
他惭愧的搔搔头,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刘二月同小顺子对视一眼,双手叹了口气。
刘二月轻声道:“王太医,您再仔细瞧瞧吧,这人若是没病,怎么总是眩晕呢?”
沈韵真倚在软枕上,用手撑着头,有气无力的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对王院首讲。”
王品堂目送着刘嬷嬷和小顺子关上了门,才讪讪的转过头。他诊不出脉,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脸都是羞愧。
沈韵真轻声道:“您不必惭愧,有些症状就算是我爹也未必能诊断出来。”
王品堂摇摇头,叹了一声:“终究是我医术不精。”
她温然望着他:“听说皇上谕旨,让您负责京城时疫的治疗。”
王品堂点点头,越发把头压低,他默然许久,才小声道:“可惜总是治标不治本,无法根除。”
沈韵真凝了他一阵,道:“如果我能帮您根治时疫,您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
王品堂抬起头,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眼下最让他头疼的就是时疫,只要能彻底根除时疫,别说要他帮一个忙,哪怕是要他倾家荡产,他也愿意。
“您都不问问我要您帮的是什么忙吗?”沈韵真笑了笑。
王品堂这才觉得冒失了,反问道:“是什么?”
沈韵真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帮我逃出宫。”
王品堂精神一震,他万没想到她会向他提这样的要求。皇帝有多在乎沈韵真,他是看在眼里的。她如今又是皇帝的妃嫔,协助妃嫔私逃,这不是欺君之罪吗?治不好时疫最多是个失职之罪,贬官回家也就罢了。可犯了欺君之罪,那是要诛九族的!
“只要你对皇上请旨,要我跟你一起去根除时疫。到时候我自己找机会逃跑。您就说是我利用了您,在皇上那里你也不用担责任。”
“皇上待娘娘很好,为何又要逃走呢?”他问。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下意识掩住腹部。十几天前,她就发现了这个孩子,算算日子,正是在迷踪阁的那一回有的。太医要诊出身孕,至少也得怀孕两个月。这一个月的身孕,只有女人自己知道罢了。
她早就知道,以王品堂的性格,本就不会轻易答应帮她出逃,所以她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怀孕的事。他若知道真相,就更不会帮她了!不仅不会帮她,他还会把这事告诉南景霈,到时候她就真的走不掉了。
“伯伯,谁又能心甘情愿的跟自己仇人在一起?当初你曾劝我出宫,那时候我糊涂,没有听你话,现在我想通了,您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见王品堂一时语塞,沈韵真抚上他的袖筒,温声道:“只要伯伯向皇上请旨,让我一道出宫救治百姓,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我保证不会连累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