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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安世     皇家小医女txt下载     皇家小医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朕不会放任她逃走

    从兰台宫走出来,王品堂觉得脸上发烧,他捂住额头,太阳穴在掌下腾腾直跳。m.www.uu234.net

    小顺子迎上来:“王院首,您没事儿吧?”

    王品堂摆摆手,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们进去伺候吧。”

    小顺子同刘二月一前一后进了寝殿,却见沈韵真在收拾东西。刘二月走上切近,发现她正找出一包银子,她忙接过来:“主子,您在找什么呢?”

    沈韵真凝了她一阵,又看看小顺子:“你们两个跟我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你们却是真心对我好的,沈韵真感激涕零。”

    这话听起来像是道别,小顺子听出些端倪,便笑了笑:“主子说哪里话,能服侍主子一场,是我们两个的福分。”

    她慢慢坐下来,将一包银子放在桌上:“小顺子,你的来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走以后,你也应该再找个新主子侍奉了,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那个人不可靠,你为他效忠,早晚有一天,会把你自己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为了他,真的不值得。”

    刘二月张大了嘴巴:“主子,你要去哪里?”

    她又抚上刘二月的肩膀,一手按在那包银子上面:“这包银子,还是你给我的。我一厘也没动,都在这儿了。这东西自然是要物归原主的,我进宫时,所有的家当不过一套衣裙而已,如今穿走一套,也不算我亏欠他。这银子是你的,你若想跟我一起走,便带着一起走。你若想留下,便拿这银子去打点关系,仍旧回你的司珍局去。”

    刘二月说不出话,满腔的惊愕郁结在胸口,她扶着沈韵真的身子,缓缓跪在她脚下:“主子,你,你是要私逃吗?嫔妃私逃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她苦笑,她早就孑然一身,所谓九族,也不过她一人而已。她抚上她的鬓发,刘二月才人到中年,便已有丝丝缕缕的斑白羼杂。她有些心酸,她自幼便没有母亲,若母亲还在世,想必也跟刘二月同龄吧?

    小顺子倒是淡淡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细作就是细作,果然比常人要沉稳的多。小顺子发现她正望着自己,便微微一颔首:“主子,您吩咐。”

    “我出宫的事情,你不必告诉他,若有机会,我自己会去找他,把事情说清楚。”

    “是。”小顺子缓缓站起身,从寝殿退了出去。

    “别走!”刘二月猛地上前扯住小顺子,一时间涕泪俱下:“你别走,跟我一道儿劝劝主子,不能做这等傻事啊!”

    “你让他走吧,刘嬷嬷,他还有他该做的事情。”

    小顺子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兰台宫门口,像西斜的日光。刘二月扶着门框缓缓坐了下来,这是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了?她想不通,这一切对她来说太过复杂,像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沈韵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把头倚在她肩膀上,刘二月握住她的手,却不住在打颤。

    “还是不要走了,皇上若是知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说。

    沈韵真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腹部,刘二月有些惊讶的望着她。她却一字一句的对她说:“干娘,我怀孕了。”

    轻柔的一句话对于刘二月来说却似晴天霹雳,震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那柔软平摊的地方,居然孕育着一个婴儿!

    “孩子的父亲是我沈家的仇人,可我又不能打掉他,毕竟这孩子也是沈家的血脉。干娘,你见过法场上人头落地吗?你知道那种,看着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们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吗?”

    刘二月嗫嚅着,毅然将沈韵真搂在自己的怀中。

    “我真的不想让我的孩子,管我的仇人叫爹,我更不行让他背负着罪臣之子的恶名。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如果继续留在这儿,皇上迟早会发现的。”

    “我跟你一起走,”刘二月轻柔的拍打着她的肩膀:“咱们到一个皇上找不到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我能洗衣会缝补,你能给人治病,俩有手艺的人,肯定能把孩子拉扯大。”

    她倚在刘二月怀里,眼泪缓缓从眼眶中滑落。

    ……

    “她这样说的?”南景霈背对这王品堂,指尖无聊的拨弄着蜡烛的火苗。

    房中灯火通明,但不似白天那种太阳的光亮,灯光是明朱黄色的,把气氛调节的格外压抑。王品堂跪在门槛外,心脏还是腾腾的狂跳。

    “是,悦美人说她有办法根治时疫。”

    南景霈转身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吩咐道:“你先起来吧。”

    王品堂起身时,不慎踩住了衣角,差点摔倒,东来一把将他掺住:“王院首,您小心点儿。”

    王品堂扶了东来的手才站住,低头瑟缩在灯影的晕背处,好像要借阴影把自己藏起来。

    “朕知道了。”南景霈淡淡的说。

    “那,皇上的意思是?”

    “准了。”他默然瞥了王品堂一眼。

    王品堂身子一颤,诧异的望向皇帝,他万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容易。他那套用来蒙混的说辞已经在肚子里来回掂对了好几遍,没想到皇帝竟然连问都没问。

    “那,那微臣告退了。”

    “慢着,”南景霈突然叫住他:“别让她跟那些病人接触。”

    隔着窗子,见王品堂走出御书房的院子,东来才扭过身,道:“皇上,他走了。”

    南景霈轻轻的哼了一声,骤然将面前一架黄铜灯烛打落在地。烛火落地,灼烧着芙蓉地毯,东来忙将火苗踩灭,跪在地上收拾。

    “皇上,奴才倒觉得,这事儿跟王院首无关,沈姑娘也未必会把她的意图全盘告诉王院首。”东来将蜡烛一个个儿的捡到托盘里,又道:“王院首最近被时疫忙的焦头烂额,他八成是病急乱投医。”

    南景霈愤然转过身:“朕知道。协助嫔妃私逃那是欺君之罪,王品堂没这个胆量。朕气的是她,自从迷踪阁朕误会了她,她就一次又一次的跟朕使性子,怎么哄也哄不好。现在居然还要背着朕私逃出宫!”

    东来将托盘里的东西端下去,又道:“不妨事,进出京城都要有官府的关传,沈姑娘没这些东西,想必是出不了京城的。只要京城四门严加戒备,沈姑娘就跑不掉。”

    他怒极反笑:“她以为朕的手腕就这么一点点吗?还能让她轻易逃脱?”

    东来微微低着头:“奴才就怕,信王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南景霈瞥了东来一眼,很是不以为然。他刚刚登基的那一年,正是信王实力最为雄厚的时候。从那个时候起,信王就在密谋造反,几年过去,信王还在密谋造反。像驴拉磨似的转圈圈,指望信王成事,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皇上放心,奴才已经吩咐内线,密切监视信王的一举一动。”

    南景霈点点头,又道:“他去过昭台宫了?”

    “是,贤妃娘娘找他,好像是商量信王殿下和二小姐的婚事。”

    姜家二小姐?他极力在脑海里搜寻,可实在想不起这人的模样。只隐约记得这位二小姐是妾室所出,平时又不得父亲宠爱,已经过了出阁的年纪,还没有个婆家。有一年的宫宴,姜家主母曾把她带到宫里,她怯生生的,缩在背后不敢见人。当时还沦为笑柄,说她没有半点贵族小姐的气度。

    他不屑的一瞥,道:“咱们信王真是越来越没用了,竟然把希望寄托在女人的裙带上。”

    东来舔舔嘴唇,心里越发得意,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大齐第一聪明的太监!

    当时先帝给每位皇子各指派了一个小太监贴身服侍,太监头领做安排时,为了公平起见,便让两个小太监抓阄儿,抓找谁的名字,便服侍哪位皇子。先皇就只有南影霖和南景霈两个儿子,信王的生母又出身高贵,自然人人都想去攀信王这个高枝儿。当时所有人都把宝压在信王身上,期盼信王登基以后,能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

    其实第一个抓到信王的人是东来,可纸团却被另一个小太监抢了去。至今他还记得那个抢纸团的小太监那副兴高采烈的嘴脸,好像占尽了天下便宜。可东来却不气馁,他是欣然接受另一个纸团。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去争,或许只是同情这个不得宠的皇长子。现在看来,他当初的选择是多么高瞻远瞩。

    先皇一直宠爱信王,简直要把他塞进蜜罐里,对于皇长子南景霈,却是淡然处之,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情感可言。有好几次先皇把信王扛在肩头,欢声笑语的从南景霈面前走过。看到皇长子,先皇也只是停下来,淡淡的看他一眼。可南景霈却并不在意,他依旧是他自己,对上恭最下严。

    当时朝臣都以为信王是皇储独一无二的人选,直到先帝驾崩,册立储君的遗诏一下子打翻了所有人的天平,先帝宠爱信王到了极点,谁又能想到,最终登上帝位的却是这位生母位分平平的皇长子南景霈?当大家的目光转移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皇子身上时,才注意到他的底牌竟然如此雄厚,竟然可以跟万千宠爱的信王分庭抗礼。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宫

    东来唇角洋溢着笑容,他比南景霈更乐于看到信王失势。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这样,他从前因为南景霈不得宠而受过的那些冷嘲热讽,才能得以弥补回来。

    “依奴才看,倒是姜家有兔死狐悲之心了。”

    南景霈抿着嘴,微微一笑:“两年前,影霖就向姜家提过这件事,可因为影霖的封地在北寒,当时的姜家根本瞧不起他。如今姜家竟然上赶着去巴结影霖,这是可笑。”

    夜风飒飒,将启祥门上大红宫灯吹得摇摇摆摆。修缮过的启祥门已经看不出爆炸的痕迹,朱红色的城墙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显眼亮眼。南景霈很喜欢这里,不仅是因为这吉祥的名讳。记得小时候,每次做完少傅少师们布置的课业,他便会带着东来到这里转转。

    启祥门是整个宫墙最高的一处,天气好的时候,站在这里,可以张望到半个京城的景色。听宫人们说,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是东市西市,最宏大雄伟的建筑都集中在那里。他虽然没有去过,但格外向往东市。他听说东市旁的锦绣街,坐落着沈家老宅。那个小姑娘最天真烂漫的过去,都停留在那座古色古香的院落里。

    沈家的建筑还是他的皇爷爷下旨翻修过,皇爷爷褒奖沈家国医功德无量却清廉如水。拨下十万两白银供沈家修缮府邸所用。所以那个小姑娘从一生下来,就拥有着最美好的一切。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人心险恶,她从来都被沈文忠捧在手心里,就连父亲的妾室,多年无所出,对她也是极好的。

    他抚上冰冷的墙垛,极目远眺,京城中万家灯火已熄灭一半,他隐约记得那个方向,记得那个高大宽敞的庭院。可现在望去,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一片灰突突的空地。

    东来远远地站在一旁,他知道皇上又在偷偷张望沈家了。今年的京城较几年前有些冷清,大有些凄风苦雨的意味。

    时疫来势凶猛,以免把时疫传播到别的地方去。官府便四处张榜告示,禁止百姓流窜。因此

    街道上空空如也,除了偶尔几个叫卖的小贩,就只剩下沿街乞讨的乞丐。

    赶上闹时疫,街上没有人,乞丐要不到银子,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歪在街角。遇到官兵,他们还要极力逃窜,因为官府认为乞丐是最容易携带病气的一个群体,每每遇到,都要全力驱赶。

    车子沿路经过的地方,到处可见白布蒙面的官兵抢夺病人的情形。一家人哭的惊天动地,挖心挖肝,拿着锅铲菜刀便要与官兵拼命。官府明令,染病的百姓都要被移到城北的窝棚区,可百姓们又不相信官府,总觉得人一但被送到窝棚区,就只能慢慢等死,尸首再被拖到乱坟岗上,掺上一把石灰烧得干干净净。谁也不肯把自家染病的人送走,于是一家人都染上了病。

    王品堂心中低落,当年沈文忠治疗时疫的时候,人们一听说皇上派了国医圣手来,纷纷鼓掌庆贺。要他们排队便去排队,要他们隔离便去隔离,听话的像是一群羊。如今他来了,老百姓却乱的如一盘散沙。

    沈韵真放下车帘,才看到王品堂正望着她。

    “只可惜我没有令尊的名号,安抚不了百姓。”他叹了一声。

    沈韵真笑了笑:“我看了您的方子,虽说和我爹的方子略有不同,但治病救灾已经足够。时疫症状无法减轻,问题不在于药方,而在于方法。”

    王品堂略一滞:“方法?”

    “百姓们不愿隔离,这也没什么奇怪,谁不怕死呢?前人早又先例,把药材投放到井水中,喝过井水的人慢慢痊愈,不一定非要强制隔离,闹得怨声载道的。”

    王品堂无奈的摇摇头,这个方法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可百姓们只肯喝自家的井水,从不肯沾染街上的水井。常有人饮用街上的井水,回家后连续腹泻的,后来官府曾在水井中打捞出几具陌生的尸体,后来经仵作鉴定,这几具尸体的生前,都患有严重的疫病。百姓一直认为是死尸污染了水源,所以谁也不肯再碰街上的水井。

    “那就重新打口井,在井中投入草药。再请道士作法,就说这是天赐的神水,让百姓排队来买。”

    “买?”王品堂愣了一下:“这不是以公谋私吗?皇上绝不会同意的。”

    沈韵真微微一笑:“每户收十两银子,登记造册,等时疫过后再按照册子退还银两。”

    人性这东西很难说准,骨子里透着一股贱气。免费服务的东西,他们总要怀疑,上赶着花钱的,他们反倒相信。

    王品堂点点头:“我这就吩咐人去办。”

    车子往城北行驶,路过锦绣街,几年不见,除了这街道的格局以外,一切都变了样。

    “在这儿停车,我想下去看看。”她轻声说。

    王品堂挑起轿帘,见是锦绣街,不禁心中有些伤感。沈家老宅曾是锦绣街上最大最宏伟的建筑,现在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偶尔有些乞丐会在那里留宿。后来传闻闹鬼,连乞丐也不敢住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

    沈韵真摇摇头,扶了刘二月的手下了马车:“王伯父,咱们就此别过吧。”

    她从包裹中取出一个信封儿,里面是几张沈文忠留下的治疗时疫的方子和注意事项,这是她昨天熬夜默写好的。

    王品堂接过信封,又将一个布包递给她:“如今进出京城查的很严,没有官府开具的关传是出不去的。这关传虽是假造的,但应该能以假乱真,你们一路保重。”

    马车碌碌驰远,消失在锦绣街口。沈韵真和刘二月两个提着一个小花包裹,往沈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这座老宅已经被一把火烧光了,墙壁青砖被烟火熏得发黑,几堵院墙已经塌了,孤零零的立着几根柱子。刘二月不禁啧舌,她从前只是听说过国医圣手的名号,没想到一个太医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家业。从地基来看,说这里从前是座王府都不为过。刘二月紧紧跟着沈韵真,这里虽然破烂不已,但毕竟面积较大,说不准会迷路。

    乱糟糟的杂草蓬松的长在墙根儿处,泥泞灰尘把青砖地面糊上一层黑泥浆。因为昨夜飘了一点儿小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沈韵真忽然停住,刘二月附上来:“怎么了?”

    前方的泥淖中,赫然印着几个深深的脚印,好像是新踩上去的,从大小来看,像是几个成年男人的脚印。

    “这里有人来过?”刘二月有些惊讶,不是说沈家闹鬼,连乞丐都不愿意来了吗?

    或许女人的预感真的很准,沈韵真环顾四周,忽的有些心慌。

    “快走吧。”她小声说。

    她们按照原路退回,却发现地面上的脚步越来越多,而且杂乱无章,刚才分明没有这些!又见墙壁上坠着一个红布包裹,里面的东西有西瓜大小,圆滚滚的。刘二月壮着胆子,用捡来的树枝拨了一下,那东西似乎系的不结实,噗噜噜的砸在地上,从包裹中,滚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在刘二月脚边停了下来。

    竟是一颗鲜血淋淋的人头!刘二月慌得惊叫一声:“有死人!”

    “对,不光有死人,还有活人呢。”

    刘二月话音未落,便有人随声应和她,一时间从断壁上翻过几个人,蜻蜓点水般落在她们面前,转身想跑,退路却被另外几个男子堵住。

    刘二月忙将沈韵真挡在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这几个人脸上都戴着铁面具,像是羊头的图案。是信王的人?!沈韵真忽的有些错愕,难道是因为她不肯刺杀南景霈,把信王惹怒了?派这么多人来杀她一个,倒真是看得起她。

    “你们要杀的人是我,把她放了!”

    此话一出,为首的人却噗嗤一声笑了,他一笑,他手下的人也跟着哄堂大笑。他们笑了很久终于停下来,为首的人走上前,用一柄羊头刀抵住沈韵真的下颚:“不错,还算有些胆量,不过你当我们是什么人?蠢猪吗?抓了你,放走她?让她去给官府报信儿吗?”

    他们又被而来,也不容她们反抗,只将一块麻布往刘二月面上一捂,片刻,刘二月便软绵绵的没了知觉。她挣扎不脱,被那麻布遮住了视线。

    那股麻药劲儿很冲,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捆在一间小木屋里了。手上腿上都没有力气,身上能动的地方只有眼睛,她望向刘二月,她还闭目睡着。

    见沈韵真醒了,绑匪优哉游哉的走过来,将一柄冰凉的刀刃抵在她鬓边,半边脸颊都触及到那冰峰似的冷意。这个人不在刚才的绑匪之列,显然是新来的,还是他们的主子。他将刀刃在她脸颊上把玩半晌,又收回刀鞘中。

    “沈姑娘如今成了狗皇帝的女人,胆量倒是变大了,我还以为你会吓得大喊大叫呢。”他说。

    这声音虽然沙哑,但却很是耳熟,好像从前常在哪里听到。她愤愤盯着这张脸,羊头面具后透着一双深邃的眼睛。越发觉得这双眼睛很是熟悉,就好像一个阔别多年的老朋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敲诈勒索

    沈韵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穿一身的玄色衣衫,以嫩黄丝线绣制了腊梅的纹理,羊脂玉发冠再佐以银色的羊头面具,显得文质彬彬,像个儒生。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文渊?她凝着眉:“你是文渊?”

    她有些认不出他了,当年信王身边一个小小的伴读,开口闭口都是子曰诗云,非礼勿言。听说他这些年混的很体面,成了信王身边最知名的说客。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绑架勒索的匪徒?

    “真是想不到,你还允文允武的啊!”她话音里透着讽刺,熟读诗书的文渊自然听的明白,他略有些羞赧,翩翩君子竟然要做这等绑架勒索的勾当,传出去实在是斯文扫地。

    “是他让你来的?”她冷冷的问道。

    她倒是挺聪明,不过作为肉票儿,太聪明没好处。文渊淡淡一笑:“既然沈姑娘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殿下让我把你绑到这儿来意欲何为?”

    这正是她想问的问题,可她不想猜,也懒得猜,反正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理由。

    沈韵真别过头去:“你要说便说,不必绕来绕去的。”

    “哈!真是个暴脾气!”

    他干笑一声,一把掰过她的脸颊,两根有力的手指捏的她骨头酸疼。他死死盯着她,眼睛里继续沁出水来。

    “我知道,沈姑娘出宫就是为了根除时疫,南景霈那个狗东西不会是走投无路了吧?连弱质妇孺都派出来了。”他缓缓抬起沈韵真的下颚:“你说说,他是不是走投无路?”

    “我看走投无路的是信王吧?”她反问:“南影霖为了阻止朝廷治疗时疫,不也绑架了我这个弱质女流吗?他比皇上也强不到哪里去。”

    “牙尖嘴利!”他倏忽抽出刀子抵在她唇边,目露凶光:“我最恨的就是牙尖嘴利的女人。”

    “有种你就杀了我,你看我怕不怕死。”

    文渊瞪了她一阵,朗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他缓缓站起身:“我知道你们沈家人是不怕死的,因为沈家早就死绝了。可是我不知道的是,你愿不愿意做点儿比死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尽孝什么的?”

    沈韵真眉心略皱了皱,南影霖早就说过,若不毒死南景霈就要结果了父亲的性命,但听见文渊这样说,或许南影霖还没有伤害父亲。

    “你想救沈文忠的性命吗?”他背着手,在房中缓缓踱步:“信王殿下说,沈姑娘是个纯孝的人,若是听闻老父在信王府受苦,一定会欣然跟我们合作的。”

    “你以前可从来不敢直呼我爹名讳的。”她盯着他。

    文渊抿抿嘴角:“从前沈姑娘也不会违逆信王殿下的旨意啊。”

    她不想跟他饶舌,多说无益,她只想知道父亲的情况:“我怎么知道我爹还活着?你用什么证明?”

    他就知道她会这样问,早就将证据预备好了。两根手指伸到袖中,扯出一张字条。这是一张写了一半的药方,从起笔的几味药材来看,这应是用来治疗时疫的。他将这张字条在沈韵真眼前抖了抖,一股墨香扑面而来。

    “是近期新写的,我知道沈姑娘冰雪聪明,假造的东西骗不过你。”

    这是父亲的笔迹没错,笔锋透着含蓄隽永的味道,字如其人,先帝在世的时候,常夸父亲写的一笔好字,还说父亲的字迹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及。

    “把药方给我补齐,我就放你走。”文渊俯下身,似是跟她商量。

    “你把我绑来,就是为了一张时疫的方子?”

    她有些哭笑不得了,治疗时疫的方子有很多,随便翻翻医书都能找到。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居然就是为了这个?

    “你听好了,”他说:“我不光要这一张,我要的是你沈家祖传的全部秘方。”

    她怔了一下,医道大有所成的人,多会凭借自己行医的经验配制独家秘方。对于医者来说,秘方往往是最值钱的,医者治病救人,备受尊敬,他们的的社会地位也比一般人要高出几个等级。有秘方傍身的医者则更为传奇,往往声名远播。

    一张熬制阿胶的独门秘方,足以支撑一个巨大家族的各种支出,更何况是沈家?百年国医,上下几代都是医者,积累的秘方何止几百份?谁若是得了沈家秘方的真传,想必整个大齐都再难有谁能与之匹敌的了。

    “你要这个干什么?”她狐疑道。

    “这你管不着。”他直截了当的答道。

    她冷笑一声,连用途都不敢说,想必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沈家几代清清白白,她怎么可能容许外人把秘方拿去做卑劣的勾当?

    文渊许是急着讨要秘方,便有些踌躇:“自然是光明磊落的,我们就不能拿来行医吗?”

    “天底下还有光明磊落的绑匪吗?”

    他本就是个书生,又是第一次做绑架的事。起先还能装得严峻冷酷,但几句话问下来,就露怯频频。他的唇角明显抽动了一下,半天没说出话。

    “信王已经抓了我爹,若真心行医,挂牌开医馆即可,何必又来抓我呢?”她轻蔑了一瞥,定是信王又做出什么不能见光的事,被父亲严词拒绝,所以他又来打她的主意。

    “这个……”他竟磕巴起来。

    不打自招,沈韵真闭上眼睛:“我爹不答应的事情,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他眉心颦蹙:“你就不怕沈家百年基业,断送在你这一代吗?!”

    “我是个女子,要传承祖业,本就轮不到我。沈家的基业早就断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有些焦灼,一把扯住沈韵真的衣领:“不可能,你是医女,沈文忠一定把他的秘方都教给你了!”

    “你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文渊愣了一下,一动不动的僵持了许久,一抹狡黠的笑意从唇角缓缓地慢慢的渗出来,透着一股阴森诡异。她在撒谎!一定是撒谎!沈家没有子嗣,那些秘方不传给她,还能给谁?若她真的什么也不会,信王又何必来威胁她?

    他慢慢松开沈韵真的衣领:“你还是乖乖的写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沈韵真紧紧闭着嘴巴,连掖庭的板子她都挨过了,淑妃的夹棍她也尝过了,还怕什么皮肉之苦吗?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文渊有些急了,便又重复了一遍:“快写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她横了文渊一眼:“我知道,在写出秘方之前,你们不会杀我,可我一但写出来,你们会立刻杀我灭口。我又不是傻瓜,我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她说中了他的心声,他咧咧嘴,索性将刀子扔了。

    “你写出来,我会向王爷求情,念在你的功劳王爷会饶你一命。”

    她冷笑,南影霖十岁那年生天花,长了一身的麻子。高烧不退,整个人烧得直说胡话。几个太医治不好,又怕担责任,纷纷退到一旁。当时还是父亲自作主张,用了沈家的秘方,一副药一副药的喂下去,整整七日守在宫里不曾回家。衣不解带的照顾他,这才把他的性命从阎王手里夺回来。连南影霖的性命,都是她爹给的!她如今想活命,居然还要靠一个书童替她求情!

    当年若知道信王这样的狼子野心,他根本就不该把他救活!像他这样恩将仇报的人,还指望他行医济世?没有半点医者该有的仁慈之心,要再多的秘方又有什么用?

    或许……是要钱吗?她警觉起来。是啊,那些拥有独门秘方的行医世家,多是门庭显赫,极少有穷困潦倒的。

    她恍惚想起信王炮轰启祥门之后,南景霈曾对她说过,北寒的一万大军被朝廷歼灭殆尽,北寒的游牧部落会把信王吃干抹净,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要如何赔偿北寒的一万大军呢?他不可能割让朝廷的土地,想来也只有赔钱这一个办法了。沈家的方子真的很值钱,所以他才抓走了父亲!或许,他从北寒游牧部落借兵攻打朝廷的事情,父亲早就有所耳闻,所以父亲不肯合作,他便找上了自己!

    北寒的游牧部落没什么文明可言,但他们私养的战马*,他们打造的弯刀削铁如泥,他们的士兵气壮如牛。而这一切,统统可以用钱换到!只要他有足够的军饷,他可以买到北寒一切可以战斗的力量!

    “我懂了,他是为了谋反。”

    文渊着实愣了一下,不由得啧啧舌。他缓缓抬起手,有些底气不足,其余的匪徒走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给我打,打到她肯交出秘方为止。”

    其余的匪徒可没有他这样的好气度,手中的皮鞭竹竿早就跃跃欲试,他们不知道头领为什么要跟这个女人废话。人是苦虫,不打不成,只管打就是了,受不了皮肉之苦,她自然而然会招供的。

    其中一个把皮鞭高高举过头顶,尚未落下来之际。文渊蹙着眉,又耐下心来:“这一鞭下去可够你受的,你我劝你好好想想。”

    “想好了,我们沈家人没有一个软骨头,如果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咬舌自尽,你们什么也得不到!”她瞪着文渊,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你!”

第一百四十章 替她挡箭

    他怒极反笑:“好,算你有种。www.uu234.netm.www.uu234.net”他愤愤然背过手,断喝一声:“谁也不许给她饭吃!不许吃饭不许喝水!我就不信,她能坚持的了三天!”

    她倚在木柱子上,呆呆的望着房梁,一只结网的蜘蛛一圈一圈的绕着。单薄的蛛丝网上粘着一只白蛾子,很肥硕,比这只捕猎者还要大上一圈。想必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柔软的蛛网被撕了一个洞,小蜘蛛正努力的修补着它的陷阱,以迎接下一只猎物的光临。

    她瞥了一眼,刘二月还歪头睡着。门外几个绑匪还在叽叽咯咯的讨论着什么,像是讨论的很不愉快,语气越来越激烈。

    隔得太远,她也听不太清楚,只能从残缺断句中大致推断一二。信王谋反,急需筹备大笔军费,文渊接到命令,必须尽快从沈韵真这拿到沈家秘方。药贩子们富得流油,一听说能收购沈家秘方配置的成品药便蜂拥而至。他们自是不吝惜钱财的,银票具大把大把的已存入银号,单等他们拿到秘方,便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可惜她到现在不肯交出秘方。

    直到后半夜刘二月才缓缓醒过来,被绑的实在难受,半个身子都是麻的。

    或许这笔军费逼迫很急,于是信王逼他们逼的更急。文渊原说要饿她们三天三夜,可还没到第三天,绑匪自己便熬不住了,有的已经开始磨刀,扬言道:如果沈韵真还不肯交出秘方,就要一刀结果了她的小命。

    木屋的门半敞开着,她能看到那个磨刀的人身体一前一后的移动,刀刃在磨刀石上摩擦,发出霍霍的声音。听着有些毛骨悚然,刘二月瑟缩着身子,偷眼看着沈韵真。

    不一会儿,那人磨好了刀,走进房中。她探头往外看,可是没有看到文渊的身影。

    “喂喂!你找什么!”拿刀的绑匪粗声粗气的,连呼吸声都很粗,呼哧呼哧的,像水田里耕地的牛。

    “文渊呢?”她问。

    “文大人要饿你三天三夜,我们可没有这个耐心,他走了,去禀报王爷了。临走时大人吩咐,你的小命儿任凭我们处置。怎么样,老实交代吧,不就是几百张秘方吗?就算是几百张银票,该舍也得舍,命最重要了,你说呢?”

    “可以考虑,不过我有个条件。”她的目光渐渐转向刘二月:“这个人不过是一个跟我一起逃出宫的奴婢,跟沈家没有半点关系,你们放她走,把包裹还给她。”

    绑匪摆摆手,便有人替刘二月割断了绳子。刘二月抱着包裹,呆呆的站在一边,像被狼群吓傻的小绵羊,不知何去何从。

    “怎么了?没住够?还不快滚!”几个匪徒似扔垃圾一样把刘二月推出房间。

    拿刀的匪徒冷笑一声:“你以为放了她,她就能带人来救你?做梦吧,这山名叫积骨山,是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被沙尘草草燕掩埋的白骨随处可见,都是在山里迷路的行人。你真以为她能走出去吗?”

    沈韵真不理会他,只说道:“你不是要我写秘方吗?没有纸笔,又不松绑,我怎么写?”

    绑匪割断绳子,拿了纸笔给她,一方砚台拍在桌上:“快点儿写!”

    被绑久了是真的浑身僵硬,她缓和了好一阵。等到自己的手脚复原如初了,便倏忽扬起手,轻薄的宣旨如一只只雪白的蝴蝶,张开巨大的蝶翼,向人扑来。她趁机一把抓过那方砚台,朝着那个拿刀的绑匪一扔,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那个绑匪并未说谎,这四周都是不辨认方向的荒山野岭,她不知道刘二月是朝着哪个方向走的。她跑出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惨叫声,想必是砸伤了人的。

    “给我抓住她!”

    绑匪纷纷去马厩解开缰绳,她来不及选择,随便沿着一个方向夺路狂奔。山路崎岖不平,好像那些为了养生而铺设的石子路。但在这样的路面上奔跑确实考验一个人的平衡能力。

    万幸,她的平衡能力并不好……

    一脚踩空,她整个脑海一片空白,身体头重脚轻的跌了出去,叽里咕噜的从陡坡摔了下来,幸亏这里枯草丛生,软绵绵的将她托住了。她抬头向上往,不免有些惊讶,她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没空感慨我佛慈悲,马蹄声和铜铃声百年此起彼伏的响作一团,斜坡上的人已经发现了她,正循着略平稳的小路驱马追赶。她连忙爬起来,幸亏摔下来的时候没有伤到腿脚,她还能继续跑。

    可她毕竟只有两条腿,怎么跑得过一群骑马的人?那铜铃声离她越来越近,她已经能清晰的听见马匹的喘息声。马背上的人一手勒着缰绳,一手去抓她的衣领。

    她向下一蹲,避开那只手,却听见见身旁的那匹马一声嘶鸣,马儿立起四蹄,将它驮着的主一把摔出两米远,仰头跌倒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马儿脖子上插着一只长长的精钢箭镞,玄色尾羽油光发亮。箭镞上刻着一个篆书“御”字,涂着金色的生漆。

    是羽林军的箭镞!

    她来不及研究那支箭,才刚被马儿摔飞出去的绑匪已然爬起来,她踉跄几步,转头便跑。却看见一只箭镞骤然向她射来,她死死闭紧双眼,那支箭却从她的右耳边划过,精准无误的刺进绑匪的喉管。

    “过来!”

    她怔了一下,才确定是在喊她,那个骑在马背上的人,竟是南景霈!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一席银色战袍,玄色内衬将铠甲衬得煜煜生辉。他的身边簇拥着大批的羽林军,个个英雄骠锐,训练有素。

    “过来!”他冲她喊。

    她没有选择,只能向他的方向跑,他驱马迎过来,身后羽林军架起弓弩。已经吃了亏的绑匪却舍不得放弃他们的人质,毕竟没有拿到秘方,又弄丢了人质,信王殿下肯定不会轻饶他们。拨马转了几圈,还是决定追上来。

    绑匪往这边一冲,羽林军便来了个弩箭齐放,密密麻麻的箭镞,似一片出林的山鸟,席卷而来。冲上前的绑匪似被砍倒的甘蔗,齐刷刷的倒在地上,摔得人仰马翻。

    南景霈伏身搂住她的腰,一把便将她抱到马背上。

    “让你跑。”他赌气的嘟囔了一声,却紧紧将她揽在怀中。

    铠甲虽然冰冰凉凉,但他的臂弯却出奇的暖,她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咯噔咯噔,健硕有力。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或许她还是期待南景霈的臂弯,可她却又害怕。她爱他,可又怕爱上他,她怕这卑微的爱蒙上世人的鄙夷和唾弃。

    刘二月从马队中跑出来,看看被射倒一片的绑匪,又看看毫发无损的沈韵真,她松了口气,将包裹扔在地上。

    南景霈扭头看了刘二月一眼,道:“做得好。”

    她是在逃跑的途中遇到搜山的羽林军,才得以将功补过的。刘二月心中有些感喟,虽然她们的逃亡计划彻底破产,但幸运的是谁都没有受伤。

    “回去再收拾你。”南景霈伏在沈韵真耳畔低沉说道。

    他调拨马头,却听到密林中有人喊他:“狗皇帝!”

    他下意识顺着那声音望去,只见陡坡的密林中,一颗歪脖老树后藏着一个人,又是那熟悉的羊头图案!他来不及反应,对方已经扣动了弩箭的扳机,一只短柄钢箭径直向他的方向射来。

    “小心!”他一扭身,将沈韵真合身抱在怀里。

    她明显感觉到南景霈的身体向前冲了一下,一滴粘稠的血液从他的口腔中喷出,溅在她脸上。他渐渐松开她,重重摔落马背。

    “有刺客!”羽林军万箭齐发,朝着那棵歪脖老树,只半晌,那棵树便插满了弓箭,一个人影摇晃了两下,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她惊慌的跳下马背,已经有羽林军扶起南景霈。他的背部中箭,血从伤处丝丝渗出。濡湿了玄色衣衫。她这才注意到这件铠甲,前面左面右面都是精钢打造的方片编织,只有背部是空的,用几根牛筋勒住。

    可他明知道他背后防卫空虚,却还是为她挡了这一箭!

    羽林压住南景霈的伤口,她伸手去拔那只短箭。箭头剥离皮肉,带出一股腥甜的浓血。她有些发晕,不知是生理反应的害喜,还是出于害怕。

    回宫的途中他醒来过一次,她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他用力攥了攥她的手,却咳出一口乌黑的血来。她找不到手帕,只能卷了衣袖替他擦拭,血止不住,一口一口的吐在她的衣裙上,染得殷黑一片。

    血是黑的,这箭上有毒!

    她打了个冷颤:“撑着点,你不能死……你听到没有,你不能死!”

    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说不出话,略一费气力就吐血,晶亮的眸子一直盯着她,直到昏迷过去。

    他被火速抬回兰台宫,东来忙派人去城北找王品堂。可这路又远,一来一回还要几个时辰,他伤的又重,毒随着血液不断蔓延,实在等不及。

    她擦了擦眼泪,对东来道:“你去拿个铜盆来,再帮我扶着皇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眷眷之心,神明可鉴

    她褪去他的寝衣,抚上他的背,伤处已经被毒液沁的黑紫,她附上去,吸出一口毒血。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沈姑娘!”东来惊叫一声:“这种事让奴才来吧!”

    用嘴吸出毒血极为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中毒。事急从权,她也别无选择。她默然把黑血吐在盆里,又附上去吸。

    东来悄悄擦了把汗,使劲儿板住南景霈的身体。

    她吐掉最后一口毒血,他的伤口已经褪去了黑紫,变成普通伤口的深红色。

    王品堂冲入寝殿,惊愕的望着铜盆中黑紫的毒血:“秋月冬香,快煎解毒汤剂,催吐汤剂。”

    他拿过钢刀,在沸酒中一泡,又在蜡烛上烧了一会儿,麻利的割去了南景霈伤口处的腐肉。捣碎一把新鲜的牧靡草,和了清热消肿的药沫儿敷在他的伤处,换了几次药,南景霈的呼吸渐渐平稳,总算安然睡下。

    忙完走出寝殿,王品堂还惊魂未定。私逃出宫的事情果然还是闹大了,更可笑的是,他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沈韵真已经漱了口,慢慢喝着秋月熬的解毒汤剂。

    王品堂顺手将他倒药用的小铜杵扔在桌上,道:“你怎么敢直接用嘴去吸出毒血?”

    她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量,或许是因为害怕,害怕他真的出了什么事。王品堂责令过沈韵真,勾勾手,示意她把手腕伸过来让他搭脉。她倒是没有中毒之相,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要我说你就不该逃走,你若不逃,就不会惹出这些事来,皇上也不会受伤。”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睑,任由他数落,过了很久才问:“皇上怎么样了?”

    王品堂笑了笑,像是苦中作乐:“无大碍了,也亏得你及时替皇上吸出毒血,否则毒液侵入五脏六腑,就算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了。”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听到他平安无事,心里总算安稳了些。

    一双脚慢慢的走到她面前,沈韵真抬起头,面前的人竟是小顺子。她有些惊讶,原以为小顺子已经离开兰台宫去投奔其他嫔妃,没想到他竟然还留在这儿。

    “你怎么?”

    小顺子颓然跪下:“主子!”

    她伸手去搀他,可小顺子却一闪身,避开了她。小顺子看起来很难过,哭的她有些心慌。

    东来从寝房中出来,悄悄扯了扯王品堂的衣袖:“王院首,今日还要辛苦你守在这里。”

    东来满身都是干涸的血,加上他忙的一身汗。腥甜的血气掺杂着汗水的馊味,似一只大手,顷刻扭住了她的五脏六腑。一股酸水从胃里涌向喉口,她掩住口干呕起来。

    “这是怎么了?”东来忙去扶她。

    东来越靠近她,那股腥馊的味道便越浓烈,她推开东来,冲出寝殿吐了几口酸水,勉强缓过来。

    “怎么了这是?”东来呆呆的望向王品堂。

    王品堂望向刘二月,刘二月讪讪的,有意躲闪着什么。王品堂周身一震,该不会是?!

    “多久了?”他试探道。

    沈韵真目光避闪不及,低声道:“一个多月。”

    难怪,难怪他什么症状也诊不出来!东来还愣愣的,上前扯了王品堂一把:“怎么回事?”

    王品堂长长叹了口气,不知是喜是忧,道:“美人有喜了。”

    “什么?!”东来惊愕的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

    “是真的。”刘二月把头低低垂下:“主子是沈家小姐,皇上又是沈家的仇人,主子担心孩子一生下来要管仇人叫爹,所以才要跑的。”

    喜讯来的太突然,惊得东来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便使劲儿扒拉着小顺子:“说话,快说实话!”

    小顺子被东来推了几下,骤然醒悟,忙跪进到她面前:“主子,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有天大的隐情要向主子禀报!”

    她狐疑的望着小顺子,东来又讪讪的,好像串通好了似的,她定了定神儿:“你说。”

    “奴才……”小顺子一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他的故事太过复杂,复杂到连个头绪也找不到。他望着东来,有些为难。

    东来横了他一眼,冲沈韵真笑道:“其实,其实小顺子并不是信王在宫中的内线,而是皇上身边的内侍。”

    小顺子重重点了一下头,表示肯定。

    沈韵真愣了一下,刘二月更是摸不着头脑。王品堂的目光在沈韵真与小顺子之间游移,他是唯一的局外人,自然比局中人看的清楚。他略思量一下,便也明白了。心弦拨动,略有余惊,皇帝的心思竟然如此细巧,无微不至。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奴才不是信王的人,当初是皇上把奴才安排到主子身边的。皇上说奴才只有假称是信王的内线,主子才会信任奴才。”小顺子抬起头,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

    她惊愕的说不出话,十数个疑问一齐涌上心头,她不知该从哪个先问起。可小顺子却洞明秋毫,她的一切疑问都被他看在眼中。

    “当初信王串通宫中太医,毒害先皇后,嫁祸沈家。皇上的本意是拖延时间以保全沈家,可信王又怕时间太长,会暴露他的奸计,他便假传圣旨,害的沈家满门抄斩。信王与主子青梅竹马,皇上担心您无法接受真相,便将这罪名一力揽下。皇上还让奴才想方设法一直欺瞒主子。皇上说,只要您能坚强的活下去,即便要把仇恨都撒在他一个人身上,他也心甘情愿。”

    她有些恍惚,难道这积压了四年多的怨恨,竟然是都是错,是大错特错!从一开始,她应该恨的便不是他,而是她两小无猜的信王殿下,她的“心上人”南影霖!

    “主子,您没事儿吧?”刘二月扶住她的手臂。

    她缓缓坐下来,脑袋里汹涌激荡,似夜幕下的公海般澎湃,滔天巨浪永不停歇的冲击着她的心房,将她高高捧起,又骤然摔下,摔得粉身碎骨,她乱了,全乱了!小顺子清澈的目光如两道烈火,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这样的目光太过火辣,她甚至不敢同他对视。

    王品堂平静的凝着她好一阵,温然说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她愕然转过头,怎么?他也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唯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所有人聚在一起,为她编织了一个熊熊燃烧的复仇梦,她疯狂的把尖刀刺向那个无辜的人。而这一切,不过是他为了让她好好活着,勒令众人演的一场戏。

    “皇上自幼便喜欢主子,这点奴才能作证,皇上从来没有做过半点伤害主子的事情,若非要说有,也只能是皇上一时疏忽,被信王钻了空子,未能保住沈家。可皇上已经竭力在补救了,”东来膝盖一弯,跪在她面前:“主子,奴才绝没有半句谎话!皇上对主子的一片心肠,天地可鉴。”

    所以,当初小顺子送她的金创膏,都是他给的,小顺子调来兰台宫,也是他的安排!她错愕的望着小顺子,小顺子却坚毅的点点头:“奴才做的一切,都是执行皇上的命令,就连当初奴才处死冰荷,都是皇上授意的。”

    当初引南景霈去迷踪阁的人是他!在自己冷宫困顿的时候,主动留下的人是他!在南景霈面前替自己状告贤妃的人是他!自己企图逃走,提前通知南景霈的人也是他!小顺子在她身边,就等于是南景霈的眼睛一直在她身边,小顺子就是南景霈用来保护她的一根保护绳。就因为他的任务是时刻保护她的安全,所以她被淑妃推入莲池的时候,小顺子才能及时赶到!

    她竭力回忆着她和小顺子来往的每一个片段,难怪他有几次竟是替南景霈说话,难怪他作为信王的细作,却对自己忠心耿耿!她心口有些疼,疼的发慌,她押了口茶,竭力想镇定下来。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她的心已痛到极点,她一次又一次的把怨气撒在南景霈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把他当做仇人报复。顶撞他,用剑去刺他,故意说重话去伤他。可他对她却依旧是那样的包容,好像是一个没有痛觉的沙袋,包容着她的发泄,一次又一次的压抑着他自己的情绪。

    她不敢想象他内心深处究竟承受了什么,亲弟弟恨他,一心想让他死,她也在误会他,故意与他为敌。这场博弈中,他何其无辜?可他却藏起了自己的伤口,一直默默支撑着她的世界。

    “是皇上不允。”王品堂默然望着她。

    东来亦点点头:“有好几次,奴才想说出真相,可皇上又说再等等。皇上是真心实意的心疼主子,他唯恐说出真相后,主子会接受不了,唯恐主子会离他而去。”

    “除夕那日,田美人宫里给皇上送了红糖粘糕,皇上尝了一块,想起主子喜欢吃。便让茶膳房备下了一份,又怕单赏一个人太惹眼,所以便下旨赏赐所有医女。皇上还让奴才去太医院打听,看主子吃了没有。”小顺子说着,鼻子有点发酸,忍不住揉揉眼睛:“皇上做的一切,都是想让主子开心,主子的大事小情,喜怒哀乐,没有皇上不过问的,眷眷之心,神明可鉴!”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怀孕了

    “别说了……”她心口又揪起来,扶着刘二月的手,慢慢站起身。www.uu234.net

    难怪南景霈会说她任性,说她不懂他的心。她果然任性,而且擅长伤人,尤其擅长负心。他为她精心布置了可以容身的安稳所在,可她却一味想要逃离。他为了她连性命都可以舍弃,她却毫不留情的践踏着他给予的一切,她给他的,唯有伤害和辜负而已。

    她有些腿软,幸而刘二月死死扶住她。她竟然还想夺走他们的孩子!

    如果没有今日这一遭,她怕是要让她们的孩子一辈子都痛恨自己的父亲。她不敢往下想,南景霈还没有醒过来,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后半辈子将永远活在对他的亏欠当中。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陪陪皇上。”

    她掀起幔帐,房内幽幽的烛光照亮他的脸庞。他静静睡着,样子很乖巧,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那个被她忽略了多年却一直爱慕她的南景霈。卸去了皇帝的外衣,远离了权力的纷争。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享受一个悠长的美梦。

    榻上的软枕散发出清冽的茶香,那个他喜欢的茉莉花软枕压在他颈下。她答应要送给他,可他却一直没有拿走。

    “真……”他梦里呢喃的都是她。

    “我在这儿。”她握住他的手,他似听到了,紧蹙的眉心舒缓下来。

    她望着他,想着东来和小顺子对她说的那些话。或许她负心的坏毛病是从小养成的,他自幼便对她情有独钟,可她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那时的她很小,小到不及他的肩膀,他是皇上的长子,是安安静静的大哥哥。他真的很高,需要仰望才能看到,可她很小,他只要低下头,目力能及的地方全是她。

    她替他换了一茬儿药,他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疼,吓得她畏手畏脚。他又静静睡去,她才安心,替他盖上锦被。

    一声呢喃,她便手忙脚乱,她不禁自嘲,她这个医女当的忒不合格,亏得是遇上了他这样不挑剔的病人。她这才想起,她在御前除了端茶送水以外,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伺候人的活儿。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她。

    “你要快点儿醒过来,听到了吗?”

    他闭着眼睛不理她,她便觉得伤心,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一样,止也止不住。

    “你听到没有,快点醒过来。”她伏在他床边抽噎起来,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记得小时候父亲送她一只金丝雀,她爱不释手。后来家中来了布施的一位禅师见到金丝雀,便劝说她结善缘,请她将鸟儿放生。金丝雀是她的宝贝,她并不想放它走,可心里又害怕那位禅师,她不得已打开了鸟笼子。金丝雀在笼子上静静站了一会儿,展翅飞离。她拼命追寻着那只金丝雀,它飞的不高,可离她总有那么一段儿距离。她伸直手臂也难以触及。

    如今,他也要像金丝雀一样飞走吗?不行!她不愿意!他是比金丝雀还要珍贵千百倍的宝贝,谁也不能把他夺走!

    “追什么呢?”不知是谁在说话。

    她转过头,竟是南景霈!她欢喜的向他迎过去,他却一转身,和金丝雀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飞走了,都飞走了!她缓缓蹲在地上抽噎起来。却隐隐觉得什么东西正摩挲着她的头发,好像鸟儿的翅膀,带着暖暖的温度。

    她猛的惊醒,望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凝着她,他面色虽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你,你好了?”她有些语无伦次。

    他抚上她的眉眼,她哭了一夜,眼睛早就红的像桃儿,水灵灵,却噙满血色。她穿着一套粗布衣裙,发间没有半点装饰,和往日的艳丽牡丹有所不同,今日这样,倒像是诗里说的,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朕没有事,你不要哭。”

    “我,我帮你换药。”她抹抹眼泪,扶着床站起来。

    “不用,你过来坐下,朕有话对你说。”他拉过她的手,将她圈在怀里。

    “朕知道你很向往宫外的生活,你很想去北寒找你爹,可是朕一直都没有答应。朕知道,朕一直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失去了自由。可朕其实没有恶意,朕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一点,想尽力的补偿你。”

    她抽噎了一下:“不,应该是我来补偿你。”

    他指尖一颤,半晌才转过头问她:“你说什么?”

    “他们,他们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一直对不起你。”她的眼泪又掉下来,南景霈忙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净。

    “是我不好,我一直跟你作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最舍不得让她哭,每次她掉眼泪,最心疼的人总是他。南景霈忙将她揽入怀中安抚,笑道:“没事的,都过去了,你没有对不起朕,只要你以后别再乱跑就行了。”

    她啜泣一阵,突然抬头望着他:“我不会再跑了。”

    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他觉得又可爱又好笑,吻上她的额头:“朕相信你。”

    她扯过他的手,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他心弦微颤,隐约有了预感。笑意渐渐化为满腔的期盼,他那样望着她,惊愕的望着她。

    “因为,我怀孕了。”她说。

    南景霈愣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我怀了你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说。

    这真是意外之喜,南景霈的笑容骤然洋溢在唇间眉梢,他隐约有些后怕,她被那些绑匪困着,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又跑了那么远的路。没有小产真是上天眷顾,幸亏他挡下了那一箭,若是毒箭刺破她的皮肤,恐怕她和孩子的性命都难保。

    他的手有些发颤,这是他和她的孩子!他们之间终于有了孩子!他忽然觉得这几年在宫里的隐忍和痛苦好像都没有那么难熬了,一切都过去了,苦尽甘来。

    “这真是……”他觉得喜讯突然,多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便扯过她的手,道:“你掐我一下。”

    她羞怯的缩回手,覆上他的嘴唇,轻轻咬了一下儿。

    “行了吗?”

    他欢喜已极,一把将她扑倒在床,他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他不觉唔了一声。

    她在他怀中,揽上他的腰肢:“小心点儿,别碰着伤口。”

    他这会儿也不觉得痛了,眼下有更让他高兴的事情,撕裂伤口又有何妨?他一手垫在她腰间,一手抚上她的脸颊,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

    “这,这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问。

    她莞尔,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才刚一个多月,谁又能知道腹中孩儿的性别呢?她搂住他的脖子,娇俏望着他:“皇上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儿?”

    他的笑意似破冰后奔流的河水,永不息止。

    “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你给朕生的,朕都喜欢。不过,朕还是喜欢儿女双全。”

    他侧身卧在她身旁,心里琢磨着孩子的名字。他忽然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便坐起身,叫道:“东来,东来!”

    东来走进寝殿,躬身问道:“皇上,您醒啦?”

    他看到南景霈面上掩饰不住的喜色,便猜到他已经知道了沈韵真怀孕的事情。

    南景霈指了指东来,道:“你去告诉内府,册封悦美人为良妃,着他们打造宝册金印,再让阖宫嫔妃到兰台宫祝贺。叫内府挑一批稳妥的宫女太监送到兰台宫。还有,刘二月忠心不二,仍做兰台宫掌事宫女,小顺子仍跟着良妃,做兰台宫总管太监,记下了吗?”

    “是,奴才记下了,”东来伏身向沈韵真磕了个头:“奴才给良妃主子请安。”

    “起来吧,到内府领一百两银子,就算朕代良妃赏你的。”南景霈温然揽住她。

    东来谢了赏又道:“皇上,才刚宫门来报,信王的牌子递进来了。”

    南景霈面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化为一股凌厉的神色。他还敢来?他随即又猜到南影霖这次来的用意,想必信王府已经跟姜家打成一致。这次进宫,恐怕就是为了探听皇帝的虚实,若皇帝平安无事,他便请旨赐婚。

    可惜,急中生乱,露出了马脚。

    “叫他进来,”他淡淡的吩咐一声,转瞬又改了口:“叫他到御书房来见朕。”

    他这便要下地,可背上的伤口又痛得剜心刺骨,他虽然极力掩饰,可掩饰的住表情,却掩饰不住他额角渗出的丝丝冷汗。

    慌得沈韵真和东来齐齐去扶他:“伤口才好些,还不要轻易走动了吧?”

    他看了她一眼,温然捏了捏她的手,她是为了他好,可他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为了她?南景霈淡然指了指衣架上的朱黄龙袍:“替朕更衣。”

    她轻手轻脚的替他扯平衣裳的褶皱,总怕不小心碰痛了他的伤口。趁她替他系玉带的时候,他一伸手将她抱住了,她亦不敢挣扎,只静静让他抱着。

    “你放心吧,朕没事。”他温然在她额间吻了一下:“你好好歇着,什么都不用想。朕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朕是要对付信王,可也不是现在,早晚有一天,朕会让他把他做的那些孽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她得意不了多久

    “那个贱人居然怀孕了?!”

    贤妃错愕的望着苏昭仪,阳秀公主似乎是被她的惊叫声吓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贤妃本就心乱如麻,听见婴儿啼哭,就好像火上浇油似的。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是本宫!”

    阳秀公主年纪小,不通人事,被她骤然恫吓,只是更加害怕,哭的满脸通红。

    苏昭仪有些尴尬,便对瑞香道:“还不把公主抱下去?”

    姜氏猛地抓起一只盖碗,高高举过头顶,依她的本心,她真想把这只盖碗掼在地上,摔它个粉粉碎。但她转头望到苏昭仪平静的目光,又觉得不妥,颓然将盖碗放回道桌上。

    “我现在总算明白淑妃的心了。”她捂住脸,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像把自己变成疯子,都是被男人逼的!

    “姐姐,依我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田昭容有喜的时候,姐姐不还帮了她吗?后宫总要有所出,不然就是嫔妃的无能。先皇的子嗣本就稀薄,到了皇上这一代,不能还像先帝一样吧?如今皇上将近而立之年,膝下竟只有阳秀公主一个女儿,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

    贤妃全然没想到苏昭仪会替沈韵真说话,她伸手到苏昭仪额头上探了探:“我看你是疯了,居然替那个贱人说话。”

    田氏是正经出身的良家女子,又是通过选秀一层层选上来的,人品家世都无可挑剔,又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性子。虽然生下皇长子,可虽高位嫔妃从来都是毕恭毕敬。沈韵真怎么能跟她比呢?一个罪臣之女,灭了族的天煞孤星。

    当初把她送到皇上身边,不过是想借她的手打垮淑妃罢了,现在淑妃死了,岂容得她还留在皇上身边碍手碍脚?贤妃愤愤然呼出一口气,这个女人可真是不得了,居然不声不响的怀上了龙嗣!一个罪臣之女竟然还要被册为良妃!

    “我不是替她说话,我是替姐姐着想,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沈氏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姐姐真同她斗起来,恐怕会落得两败俱伤。”苏昭仪抚上贤妃的手,劝慰道:“姐姐,皇上下旨让各宫嫔妃向良妃道贺,我看就趁这个机会,冰释前嫌吧?”

    冰释?贤妃冷笑一声,她怎么同她冰释?若不是沈韵真设计陷害,她手下的那些守卫何至于受罚。皇上若不是为了讨好沈氏,又怎么会把她幽禁在昭台宫?这些恩恩怨怨,难道是说解就能解开的吗?

    “她不过是个罪臣之女,要求和,也得是她来求本宫。”

    葱裤似的指甲轻轻点在白瓷彩绘茶碗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她之前要内府给她预备的蔻丹还没送过来,进来没东西染指甲,总觉得光秃秃的。内府呢些奴才惯会看人眼色,当初淑妃被囚禁,他们见贤妃独大,便都跑来讨好。如今贤妃被关了禁闭,他们就连日常用的东西都不按时送来。

    可那又如何?贤妃挑挑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她在宫里的日子再不如意,她也是姜家的嫡出大小姐。背后母家势力雄厚,不是沈韵真这种草民罪臣能比的。

    “你看着吧,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苏昭仪愣了一下,贤妃这话乍一听像是咒骂,可她深知贤妃是个喜欢话里有话的人。这样一想,心里便生出些寒意:“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贤妃嗤嗤笑了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她:“听说信王今日入宫了?”

    苏昭仪点一点头:“是,听说是来请旨赐婚的,只是不知信王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信王好眼力,看中了我二妹,我那二妹眼高于顶,想必普通人她是不肯嫁的,非得是信王这等出身的亲贵,才能入眼。”贤妃瞥了苏昭仪一眼:“我爹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看皇上点不点头了。”

    这门婚事不同寻常,是亲上加亲。姜家和信王府若连在一起,无疑是强强联手,势力必将做大。苏昭仪转念又有些诧异,皇上心里最不喜欢信王,和信王结亲,总有些刻意跟皇上作对的味道。贤妃聪明绝顶,应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这可是金玉良缘呐,信王爷是大齐血统最高贵的亲王,二小姐若以一庶出的身份做正妻,那可真是……”苏昭仪顿了顿,后面两个字有些不妥,她一时不知怎么说出口。

    贤妃见她面露难色,便淡然笑笑:“有些高攀……”

    贤妃虽然笑着,但苏昭仪又怕贤妃心里不高兴,便道:“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有什么?”贤妃不以为然:“二妹是庶出,又是个藏头缩尾的,就连家父也不喜欢她。如今能嫁给信王就是高攀,我也不怕人们说我姜家攀高枝儿,呵呵,说句不怕你恼的话,这样的高枝儿,有人想攀,还未必能攀得上呢。”

    苏昭仪没说话,贤妃这话虽不是在针对她,但叫她听起来,心里还是有些反感。她原本是来请贤妃一同去庆贺沈韵真封妃的,但见贤妃并没有一同去的意思,便起身回宫去了。

    苏昭仪原本对沈韵真封妃没什么感觉,沈韵真是皇上喜欢的人,别说是封良妃,就算是封宸妃也不奇怪。让她奇怪的是贤妃,这个人从前是何等的眼高于顶,如今竟然屈尊跟沈韵真这样一个小小的医女教起劲儿来了。

    “知夏,你有没有觉得今日贤妃有些奇怪?”

    知夏略想了片刻,点一点头:“主子,是有点奇怪。往常不管发生了什么,贤妃娘娘总是沉得住气,今日总感觉阴阳怪气的。”

    苏昭仪止住脚步,连知夏都看出来了,这说明她的判断没有错。可贤妃为何这样浮躁,她又想不通。

    她才回宫没多久,贤妃便遣瑞香送来一个锦盒,锦盒中放着一个檀木做的机关盒。轻轻摇晃两下,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分量不轻。

    “这是什么?”苏昭仪问道。

    瑞香笑笑:“回昭仪,皇上罚我家主子禁闭昭台宫,无召不得随意出入。明日庆贺良妃,我家主子怕是不能去了,所以托昭仪给良妃带一件礼物。紫檀木的小机关盒,是内府匠人的手艺,怕良妃娘娘觉得无聊,特意送她玩儿的。”

    知夏送走了瑞香,回到房中,苏昭仪正摆弄着那只小巧的机关盒。

    知夏笑道:“主子,您怎么还玩儿这小孩儿的玩意儿啊?”

    “小孩的玩意儿?”苏昭仪愣了一下。

    “是啊,京城的孩子都玩儿这个,只不过咱家老爷说,不许咱苏家的少爷小姐们玩物丧志,所以不叫奴才们带进来给您玩儿。”知夏从苏昭仪手中接过机关盒放回到锦盒内:“奴婢小时候还玩儿这个呢,她们谁都没有奴婢拆得快。”

    贤妃送个孩子的玩具给沈韵真,八成是讽刺她是小孩子的把戏。不过,这是贤妃与沈韵真之间的恩怨,和苏昭仪无关。她现在就只对这个小儿科的盒子好奇,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会拆?”苏昭仪睁大了眼睛:“那你拆给我看。”

    知夏扁扁嘴:“主子,这是贤妃送给良妃的,咱们先拆开玩儿,这又算怎么回事儿啊?”

    “这里面还有东西呢,你拆开让我瞧瞧。”她刚才就闻见这紫檀盒子里透着一股怪味儿,潮乎乎的,像是泥土的味道。

    知夏拗不过她,便端过一盏灯,坐在灯下拆机关盒,她入宫后,便从没碰过这些玩意儿,手法早就生疏了,拆了半天才拆下三五片。

    “快好了。”她抽出一个短木条。

    “让我看看里面装的什么!”苏昭仪伸手去抢。

    知夏抓的紧,苏昭仪只抢到一条长木片,她用力一扯,反倒把机关打开了。引入眼里的是一团黑乎乎的,互相缠绕的东西。她两个双双惊叫一声,将机关盒掼在地上。

    盒子里慢慢爬出一条一条肥硕的蚯蚓,肉呼呼的纠缠在一起,一伸一缩,很是恶心。

    “快打死!快打死!”苏昭仪惊叫着跑开。

    小太监们大着胆子,用笤帚簸箕将这些蚯蚓收走,总算是救了她俩的命。

    苏昭仪和知夏两人面对面坐着,惊魂未定。

    苏昭仪一把将锦盒打翻在地:“送的什么鬼东西!吓死我了!”

    知夏忽的一哆嗦:“主子,有问题!”

    苏昭仪扶着一起一伏的心口:“什么问题?”

    知夏压低声音,试探道:“您还记得吗?贤妃说过,良妃得意不了多久了。”

    苏昭仪点一点头,心头随即便是一惊,她惶惑的望着知夏,感觉一股冷意从脚底涌向头顶。贤妃嫉恨沈韵真,说不定会对她的孩子下手。倘若打开机关盒的不是自己而是沈韵真,一个有身孕的人怎能受得起这样的惊吓?倘若她受惊过度动了胎气,后果不堪设想。

    “她想打掉沈氏的孩子?”

    知夏咬咬嘴唇,贤妃和良妃之间的矛盾与她无关,能让她担心的,唯有她的主子苏昭仪。若苏昭仪真的把这件礼物带给良妃,势必害了良妃的孩子,如此,良妃必然要与苏昭仪交恶。

    好一招借刀杀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日即西倾

    知夏打了个寒噤,皇上喜欢沈韵真的事情世人皆知,他为了沈韵真,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贤妃不过是让沈氏挨了几天饿,皇上便把贤妃幽禁在昭台宫,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放出来。倘若沈韵真的孩子掉了,皇上能不彻查吗?

    这机关盒是苏昭仪经手的,贤妃完全有理由把蚯蚓的事情推倒苏昭仪头上。苏家和姜家一向要好,苏昭仪为贤妃报仇出气,道理也说得通。两方谁也跑不掉,成了一条绳儿上的蚂蚱。姜贤妃已经是日落西山,虱子多了不怕咬,可苏昭仪还好好的,南景霈会轻易放过她么?她这是要置苏昭仪于死地啊……

    苏昭仪默然半晌,回过神来:“我懂了知夏,我懂了。”

    或许,贤妃并不是想要她的性命,贤妃只是太过慌乱,太孤立无助了。皇上对沈韵真的宠爱从暗地里渐渐变成明面儿上,她和沈韵真交恶,敌人圣眷正浓,她能不害怕吗?

    萧家和姜家在朝廷中本来可以相互制衡,可姜家非要独大,逼着皇上铲除了萧家,如今皇上没了后顾之忧,一门心思的对付姜家。前些日子姜家有些远亲想要登堂入室,姜太师拿了名单呈给皇上,美其名曰内举不避亲。可是皇上连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就扔在一边了。扭头又罢免了姜家人的几个重要差事,改为外放的闲差。

    她感到毛骨悚然,姜家为了延迟死期,不得已去搭信王这条线。可姜家搭上了信王还嫌不够,他们还想把苏家拉下水!苏家镇守边关,手中是有兵权的,想必信王也有笼络苏家这层意思,自己够不着,便通过姜家。

    “她是想拉我下水,拉整个苏家下水!”苏昭仪一把扯住知夏:“这不是良妃和贤妃之间的争斗,这是皇上和姜家之间的争斗!”

    皇上和姜家绝不会坐视苏家中立,如今她们就算再不想站队,也必须挑一边站了。

    知夏渐渐感到事情非比寻常,不是宫中女人争风吃醋的小事。

    “主子,要不要通知大人?”

    苏昭仪心下有些沉重,在父亲眼里,她从来都是长不大的小女孩,她的意见,她的看法,她的选择,从来都不重要。

    父亲跟姜家是世交,若要站队,怕是会义无反顾的投靠姜家,可一旦他这样选了,苏家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我们不要告诉他,我们替他做选择。”

    知夏点一点头:“那奴婢这就去谈谈兰台宫的口风。”

    太突兀了,从前沈韵真虽然帮过她几次,但那都是利益相投的缘故,在沈韵真眼中,她和贤妃的关系坚不可摧,若贸然去投奔兰台宫,只怕会惹沈韵真的怀疑。

    苏昭仪摆摆手,道:“我记得咱们宫里的医女冬香,从前跟良妃要好?”

    知夏应了一声,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跟冬香说。”

    贤妃等了一整天,从日出等到日落,都没有听到兰台宫传来半点儿消息,要是沈韵真滑了胎,总该听到些风吹草动,至少,苏昭仪也该登门兴师问罪。不会像现在似的,面都见不着。

    “瑞香,事情会不会办砸了?”

    瑞香一直伏在窗口,期待着打探消息的小太监。扭头看了贤妃一眼,安抚道:“娘娘,别着急,再等一等。”

    她干坐着,茶也不喝,饭也吃不下。看着蜡烛一点儿一点儿的融化成晶莹的烛泪,滴落下去,凝成钟乳石般的烛花。她喜欢烛花,她从书上读到一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多美的意境,可夫妻二人同剪烛花的情形,只在梦里有。

    可他却不是那个陪她一起剪烛花的男人,她是和先皇后一起加入王府潜邸的,王爷王妃的大婚,她只是个陪衬,红烛燃了一夜,第二日凝在灯台上,结成厚厚一层烛花。

    她捏着小银剪子,一点儿一点儿把烛花剪去,当时已经是次日清晨,他上朝回来,才到她的房中看一眼。她当时给他念的也是这首诗,可惜诗境太过哀婉,相爱的两个人却不能在一起。现在想想,其实这共剪西窗烛的情形,根本不属于她。

    他或许会陪一个人剪烛花儿吧,可惜这个人竟是沈韵真,一个罪臣之女。她隐隐开始后悔,当初就不该扶沈韵真上位,沈氏并不感激她,翻过来,还压过她一头。

    “娘娘,娘……”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忽然打断她的思绪,这声音太过刺耳了,小丫头好像哭出了吃奶的劲头儿。瑞香皱皱眉,从乳娘怀中抱过阳秀公主,一边呵哄一边训斥道:“不中用的东西,连公主都照顾不好,还要你们做什么?”

    乳娘低着头,自从昭台宫被皇上幽禁,这样的责骂一天她要挨上三四次。她也知道这是主子和大宫女们拿她撒气罢了。

    “奴婢该死。”她跪了下去。

    乳娘没脾气,惹得瑞香越发厌恶,她遂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你是该死,成日里只会惹娘娘心烦,还不把公主抱下去?”

    乳娘低声道:“奴婢无能,公主一直吵着要娘,奴婢实在哄不住,这才给娘娘抱过来了。”

    “抱过来吧。”贤妃无奈的伸出手。

    她把阳秀抱在怀里,才想起皇帝已经有很久没来看过公主了,听说他去毓秀宫看皇子的次数倒是很多。贤妃忍不住冷笑,如今沈氏怀孕,田昭容的儿子也要失宠了。

    阳秀公主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格外不安分,在她怀中也不住啼哭。贤妃哄的有些烦了,便双手撑在阳秀公主的腰间,将她举到面前:“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闹?”

    “娘,娘娘……”阳秀公主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她心里忽的有些膈意,好像和这孩子之间突然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这孩子长得越发白净,越发像她的亲娘了。她很不喜欢淑妃那张脸,妖里妖气的,不像良善人家的女儿,让人看见就心烦。

    淑妃的女儿自然像淑妃,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南景霈也不常来看阳秀了。

    “你在叫谁呢?”她突然问。

    她空洞的望着阳秀的眼睛,好像眼前的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个小怪物。

    瑞香吓了一跳,连忙把乳娘轰出去,低声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呀?”

    阳秀公主又哇的一声哭起来。

    贤妃的脸色有些苍白,听说婴儿眼睛很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她口中的这个娘,究竟叫的是她,还是已经死了的淑妃呢?

    她的心脏骤然停了一拍,环顾四周,房中的陈设还是没有变化,博山炉里香烟缭绕。

    “娘娘,您没事儿吧?”瑞香被她的空洞的眼神吓到,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是不是她来了?”贤妃紧紧抱着阳秀公主:“瑞香,是不是她来了,她来找我报仇来了!”

    瑞香忽的明白贤妃口中这个“她”,忙道:“娘娘,子不语怪力乱神,您怎么能相信这些呢?”

    她将阳秀公主放在桌上,小孩儿端正坐着,像尊神像。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好像能把她的眼睛看穿。

    “娘,娘娘……”小公主还在重复个不止。

    “瑞香,去把我的安神汤拿来。”

    她也知道这安神汤对婴儿的不好,喝多了或许会把孩子变得反应迟钝。可她实在是害怕阳秀的眼睛,她害怕阳秀死死盯着她叫娘。

    喂了几勺安神汤,一时药劲儿上来了,阳秀呢喃着睡在了贤妃怀中,睡梦中还不住啧嘴,好像是在叫娘。

    “把她抱走,这些天我都不想看到她!”她把孩子推到瑞香怀里,痛苦的捂住脑袋。

    瑞香接过阳秀公主,将她送回到寝殿的小床上,乳娘怯生生的跟进来:“瑞香姑娘,让奴婢来做吧?”

    瑞香抿着嘴,心口有些发慌。她转身吩咐乳娘道:“若公主还哭闹要娘,你便把娘娘平日喝的安神汤给她喂上几口。别喂多了,这东西伤脑子。”

    出去探听消息的小太监还没回来,贤妃实在没有心情等下去,结果她已经猜到了,苏昭仪这个贱人发现了机关盒的秘密,她出卖了她!

    “贱人!”

    她一把将桌布扯去,压在上面的杯盘碗盏齐齐砸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如乱窜的白蛾。

    当年她入宫的时候,不过是个常在,她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提携她的吗?

    时至今日,她仍能想起苏昭仪刚刚进宫时的样子,文弱秀气,又怯生生的。苏家姜家是世交,再加上苏昭仪模样生的美,有点江南美女的味道,她对这个苏妹妹也是充满好感的

    贤妃心里闷闷的,虽然这宫里落井下石的事情很常见,但事情毕竟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娘娘,那猴崽子回来了!”瑞香叫道。

    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趴到贤妃脚边,一身太监服被撕破碎凌乱,脸上还带着淤青,好像是刚打了群架回来。他一抬头,把瑞香也吓了一跳:“东子,你这是怎么了?”

    小太监捂着脸,连连磕了几个头,哭道:“娘娘,苏昭仪出卖了娘娘,把她还把机关盒里装蚯蚓的事情告诉了良妃,娘娘,咱们怕是要东窗事发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绿帽子

    东窗事发?呵呵,她早就料到了,苏昭仪对沈韵真那个贱人总是心存幻想,自然不会跟她同仇敌忾。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早做打算,呵,本宫已经被关了禁闭,还能做什么打算?”

    贤妃冷笑一声,反正皇上已经批准了姜家和信王的联姻,有了信王这一重保障,他就暂时不会动姜家。

    瑞香劝道:“娘娘,恐怕沈韵真那个贱人还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的,皇上若是来兴师问罪,娘娘总得有套说辞啊。”

    来就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南景霈若是给她来硬的,她就跪地磕头,态度诚恳。他若是给他来软的,她就给他揣个明白装糊涂。

    她不想再琢磨这件事,瞥了小太监一眼,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像被狗咬了似的。”

    东子捂着脸上的伤,哭笑不得:“娘娘,奴才还不如被狗咬了呢,这狗咬人还能一脚踢开,您听说过醉鬼咬人的吗?”

    醉鬼?贤妃同瑞香对视一眼,这宫里戒备森严,虽说有些老太监喜欢喝酒赌钱,但也都是偷偷做的,怎么会让东子撞上?

    “什么醉鬼咬人?谁咬你了?”瑞香问道。

    “是一个侍卫,他喝醉了酒,轻薄小宫女,被奴才撞见,奴才可是咱们昭台宫*的奴才,当然要见义勇为了。所以,奴才就跟他打了起来。”东子说着,委屈的揉着红肿到底脸。

    想必是哪宫侍卫忘了规矩,也多亏是没碰上巡逻的内卫,否则掖庭的一顿板子谁也别想逃掉。

    贤妃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瑞香,去给东子弄个熟鸡蛋敷敷脸。”

    瑞香应了一声,去小厨房煮鸡蛋。

    贤妃又道:“那些侍卫的武功都是百里挑一的,你跟他们打架,这不是找死吗?下次遇上这事儿,直接去叫内卫来处置。何必把自己也牵扯进去?若把事情闹大了,你以为你这见义勇为的就能跑掉吗?”

    东子微微一颔首,道:“奴才谨记主子教诲。”

    “再者说,这宫女和侍卫暗通的事情也不少,你怎么就知道是人家侍卫轻薄无礼啊?万一人家是两情相悦,你岂不是棒打鸳鸯,搅了人家的好事吗?”

    “他就是轻薄小宫女!”东子瞪大了眼睛:“奴才听的清清楚楚,他管那个小宫女叫卿卿,可那小宫女奴才认得,那是程婕妤宫里的玉子,根本不叫卿卿。他不认识人家还跟人家那个,不是轻薄又是什么?”

    贤妃的眉心渐渐颦蹙,好像骤然打开记忆的水闸,什么都在脑海里,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刚才说,那个侍卫管小宫女叫什么?”贤妃凝着东子问道。

    “叫卿卿,奴才听的明明白白。他还说卿本佳人什么的,还有一句奴才记不住了。”

    贤妃啧了一声:“这个侍卫是那个宫里的?你看清脸没有?”

    “是田昭容宫里的,有一回他给卫尉告假,奴才碰巧遇见过。”

    “你说是田昭容宫里的!”贤妃猛地站起身。

    她起的太猛,血气一时郁结在心头,脑袋有些发晕。身子摇晃了两下,差点晕倒在地。东子忙上前扶住:“主子,您没事儿吧?奴才这就去叫太医。”

    “慢着,东子你回来。”贤妃扶住小太监的臂膀,沉默良久,在他肩头重重一拍:“你可帮了本宫的大忙了。”

    他不过是出去打了一架,怎么就帮了她的忙?东子愕然望着贤妃,有些语塞:“娘娘,您说什么,奴才不明白。”

    贤妃朗声笑了起来:“你不必懂,去告诉瑞香,就说是本宫吩咐的,赏你一百两银子。”

    瑞香出去之前,贤妃还愁云惨淡的,这儿端着鸡蛋回来,贤妃已经眉开眼笑。见主子高兴,瑞香也跟着笑起来:“娘娘,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不会是东子又说了什么笑话儿吧?”

    “可比笑话有意思多了。”贤妃扯下瑞香腰间的帕子,裹住一个鸡蛋,递给东子。

    “哟,奴婢都有些好奇了。”瑞香将一碗鸡蛋递给东子:“拿回去好好敷敷脸,瞧你这脸上弄得,跟开了油彩铺似的,青一块紫一块。”

    东子退出寝殿,瑞香才敛去笑意,问道:“娘娘,东子说什么了?”

    贤妃瞥了她一眼,用帕子掩口噗嗤一笑:“田昭容宫里的侍卫,轻薄小宫女。”

    瑞香不以为然的嗨了一声,别说是侍卫和宫女了,就是太监和宫女对食儿也不少见。

    “我当多大的事儿呢,娘娘卖田氏一个人情,把事情压下去算了。”

    “诶?”贤妃挑挑眉毛:“事情的关键就在这里,你猜这侍卫轻薄宫女的时候,喊的是谁的名字?”

    “谁?”瑞香睁大眼睛。

    “他喊的竟然是卿卿。”贤妃说罢,又掩口笑了起来。

    难以置信!

    “奴婢记得田昭容的乳名就叫卿卿。当初皇上还嫌这个名字不好,改了之容两个字。”

    呵,这倒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田昭容和侍卫的不伦之恋,听起来就带着一股野性,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她和田氏没仇,可田氏是沈韵真旧日的主子,两个人交情甚深,田氏倒台必然会波及到沈氏。更何况,田氏还有一个儿子。妃嫔私通,不死也要终生幽闭,那这个孩子最后会归谁抚养呢?皇上的子嗣不多,她能抢一个是一个。

    “瑞香,马上找个眼生的小宫女去请皇上。就说皇长子突然病重,请皇上到毓秀宫去瞧瞧。”

    贤妃的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田氏,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狐狸尾巴没有藏好。

    南景霈本来已经准备就寝,忽然听见东来说皇长子病重,便又起来,坐了轿撵往毓秀宫赶。他本忙碌了一百天,困倦的很,加上这夜风清凉,吹着吹着他便生出些困倦,倚在轿撵中打瞌睡。

    东来发现南景霈睡着了,便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大声禀报,待轿撵轻轻放下,他才伏身拍拍南景霈的手:“皇上,到了。”

    “哦。”南景霈揉揉眼睛。

    他才刚站起身,便听见院墙里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内卫忽的一颤,似被风吹抖的火苗,又像受惊的刺猬,纷纷拔出佩剑,将南景霈围在当中。

    “有刺客!”东来也比划着他手里那杆浮尘,上前护驾。

    夜空寂静,唯能听见院墙里传出来的争吵声。南景霈一把推开东来,低声呵斥道:“噤声。”

    “什么狗屁的皇长子,我儿子为什么要认贼作父!为什么!”

    他只听见这一句,离得有些远,是个男子的声音,腔调缠绵,一听便知是个醉汉。其他人声音较小,嗡嗡的不知在说些什么,随即那个醉汉又发出呜呜的几声,可能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南景霈皱皱眉,问东来:“他刚才说谁的儿子?”

    东来也听见这一句,登时吓得面无血色。他自然不敢回答,只结结巴巴道:“奴才,奴才没听清啊。”

    “你现在当上娘娘了,就耀武扬威了!你忘了你被他抛在脑后的日子了!是谁!是谁陪你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你这个白眼狼,贱女人!都忘了吗你!”

    “皇上,这是醉汉的胡沁,您还是别听了。”东来说着把把他往銮驾上按,恨不得马上起驾回宫。

    他若没听到便罢了,既然听了一半,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南景霈一把推开东来,跨出轿撵,大步流星的走进毓秀宫。

    东来啧了一声,只得叫道:“皇上驾到!”

    他这一嗓子似乎很提神,喊得院中呼啦啦跪倒一片。南景霈厉色望着院中的人,田昭容,青罗,还有几个太监宫女。除了那个胡沁的醉鬼之外,全都是熟络面孔。

    “田氏,不是说皇长子病重吗?”他低沉问道。

    田昭容惊惶的抬起头,吓得浑身发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孩子在寝殿里安安稳稳的睡着,连夜啼都没有过,何来生病一说。她已经猜到是有人故意陷害,可赵贤的话已经全部被皇上听到了,追究陷害者还有什么用?

    “臣妾……”

    赵贤刚才还在撒泼,这会儿却呆呆的跪坐在青砖地上,目光呆滞的望着一个无人的角落。他亦知道自己闯祸了,可却没有什么办法。

    “把他给朕用凉水泼醒了带进来。”他说着,从田昭容身边跨了过去。

    田美人颓然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赵贤,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一桶冷水把赵贤泼了个透心儿凉,他连着打了几个激灵,像洗完澡的骡马,展展手脚清醒过来。他这才察觉到周遭气氛不对,虽然脚步还不稳,但已经不影响思考了。

    他望向田昭容,登时坐在地上:“我,你,我们……”

    东来侧目瞥了赵贤一眼,叹了口气:“我说赵侍卫,你有什么话,就到皇上面前去说吧。”

    皇上?赵贤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皇上来了?!他惊惶的捂住嘴:“公公,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东来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什么都说了,可又没说清楚。

    “走吧赵侍卫,皇上在里头等着你呢。”东来说着,伸手起扶田昭容:“娘娘,您也里头请吧。”

地一百四十六章 旧伤复发

    田昭容和赵贤这对儿苦命鸳鸯一左一右的跪在南景霈面前,没精打采的,像丢了魂儿一样。m.www.uu234.netm.www.uu234.net南景霈瞥了田昭容一眼,心中暗自冷笑。他早怀疑过田氏的孩子,可又碍于沈韵真,他一直都没有深究此事,可如今这事情已经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不想管也得管了。

    “东来,去寝殿把孩子抱过来。”他淡淡的说道。

    东来应了一声,去毓秀宫偏殿的小床上把婴儿抱了过来,他睡意正浓,突然被人打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田氏听见孩子哭,心脏骤然缩紧。

    “你们这对狗男女。”南景霈斜睨着田昭容,轻蔑中透着冷峻。

    “皇上,你听臣妾解释,臣妾是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的。这些事情和旁人无关,您要罚就罚臣妾一个人,千万别追究臣妾的母家,臣妾求您了!”

    她这套说辞一气呵成,一听便知是在心里掂量过许多次,方才能脱口而出。

    南景霈冷笑一声,就算要偷人,也该选个好的,怎么看上赵贤这样一个窝囊废?田昭容倒是敢作敢当,可她这个姘头却缩头缩尾这个赵贤。南景霈越看越恨,名字里用了一个贤字,做的事,却都是不忠不孝的勾当。

    “东来,传朕旨意,毓秀宫侍卫赵贤,手脚不干净,偷鸡盗狗,传旨掖庭尉,将其凌迟处死。”

    凌迟是掖庭最残酷的刑罚,要分为三天完成,将人割成三千六百片,不能多一片,不能少一片,在这期间又不准犯人死掉。他要亲眼看着自己被整整齐齐的摆在盘中,看到自己的白骨和五脏六腑在空气的侵蚀下慢慢氧化。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求皇上饶臣一条狗命吧!”赵贤忽然哭嚎起来。

    赵贤被拖出去的地方,留下两道浅浅的划痕。田昭容有些绝望,她竟瞎了眼,看上这样一个没骨气的男人。他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撞在了皇上的刀口上,就像他当初糊里糊涂的爬上她的床。

    “把这孩子跟他一起交给掖庭尉。”南景霈揉揉眉心:“朕乏了,传旨明日早朝推迟两个时辰改为午朝。如有重大国事,一律交内史专呈。”

    他才走出几步,便被田昭容扑住:“皇上,皇上臣妾求您了,放了孩子吧,他是无辜的。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您要要杀要罚,臣妾一个人承担。”

    他自然要罚她,可还没想好是杀还是囚。田昭容哭的泪水涟涟,梨花带雨,可在他看来,却激不起他半点怜悯之心。或许是被母亲的哭闹所感染,这婴儿也哭的厉害,好像拼尽全力去嚎啕。身体小小的,力气却很大,像打挺的鲤鱼,努力挣脱着东来的臂膀。

    南景霈被这母子俩哭的心烦意乱,忽然暴怒的吼道:“东来!把这两个混账东西给朕打入死牢!”

    他背上的箭伤还未痊愈,这样大动肝火,无疑引得旧伤复发,他只觉得背上崩裂似的剧痛,席卷全身,刹那抽离了他体内全部的力量。眼前的光影渐渐化为模糊的一团,又渐渐变成细小的光斑,黑暗像潮水一样向他席卷而来。他摇晃了几遍,仰面倒了下去。

    “皇上!”东来忽的扔掉婴儿,扑上去扶他。田昭容一把将婴儿抢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内卫听到喊声,呼啦啦的冲进来,七手八脚的把皇帝抬回轿撵。

    “传太医,快传太医!”

    东来急吼吼的往外走,谁也顾不上这可怜巴巴的母子俩。田昭容一手抱着孩子,连滚带爬的扯住东来的衣角:“公公,求公公帮着忙,帮我传个消息给良妃娘娘吧。”

    东来忽然冷下来,凝了她一阵:“田昭容,你自己做的孽,还是不要把别人再拖下水了吧?”

    “她……”

    东来的眼神带这些威逼的味道,田氏哽咽了一阵,终于读懂了。良妃是皇上的心尖尖,任何不利于她的事情都不该出现。

    “我只是想求良妃娘娘,救救我的孩子,我没有别的想法,公公,我的罪我认了,我早就该服罪,可孩子是无辜的呀。”

    东来冷笑一声:“我说田昭容,你是昏头了吧?良妃娘娘跟皇上情投意合,自然要为皇上的名声着想。她为什么要救你的小杂种?皇上都被你气得旧伤复发了,你还想把良妃娘娘气病吗?我看你还是想想怎么向皇上请罪吧,想想你的母家,想想你到底要连累多少人。”

    ……

    南景霈被匆忙抬回御书房暖阁里,东来替他褪去衣裳,才发现,崩裂的鲜血已经濡湿了半件寝衣,整个背部都被血浸透了。他是被疼醒的,止血的白药把伤口沙得生疼,他紧紧攥着拳头,将指节儿捏的咯吱咯吱响。

    王品堂暗自擦了一把冷汗,不知皇上为何事动这么大的肝火,可他又不敢问。

    “谁在外面?”南景霈咬着牙问道。

    王品堂往外瞥了一眼,低声道:“是良妃娘娘来了,东来说房里血气重,怕吓着娘娘,就没让娘娘进来。”

    “让她回去,朕没事。”他伏在软枕上,咬牙忍痛。王品堂轻轻应了一声,又听南景霈说道:“找几个妥帖的奴才,好好送回去。”

    王品堂愣了一下,这兰台宫和御书房相隔不过五六百米,又都是青砖平地,走走就到了。何必还要专呈派人送回去呢?他不明白南景霈到底在担心什么,可又觉得他不会白嘱咐,便轻轻应了一声。

    他到门外传了话,又对东来道:“皇上叫你进去呢。”

    南景霈扶着东来的手喝了口止血的汤药,汤药苦口,苦的舌头发麻,可却又有那么一瞬清醒的感觉,好像有人用冰凉的帕子覆在你额头上,清清爽爽的。

    “田氏是她旧日的朋友,她若知道田氏东窗事发,必得有所举动,可那个人要的就是她有所举动,这事儿根本就是冲她来的。”

    东来微微垂下眼,他的想法倒是跟皇上不谋而合,田氏不得宠,那个孩子也不得宠。谁会把这样两个人放在眼里?他们的目标肯定是田氏背后的沈韵真。他们料定田氏出事,沈韵真必然要替她求情,从而触怒圣颜。

    “还有,”他在东来的手上使劲儿捏了一把:“今日来报信儿的小宫女很蹊跷,不像是毓秀宫的人,肯定是有人故意引朕去看到这些。你给朕查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

    “是。奴才记住了。”

    有人想把水搅浑,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可这个人究竟是谁,现在还不得而知。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妒忌良妃,也都有可能是那个派宫女报信的人。东来咬咬嘴唇,这偌大的后宫里寻找一个面生的小宫女,无疑是大海捞针。

    待到南景霈安稳睡下,东来才敢退出暖阁,一面又安排了妥当的小宫女在里面伺候。夜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裹紧衣裳,只听见身边王品堂低声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东来不以为然的冷笑道:“这不过是沉疴久病,早早晚晚都得翻出来。诶,你们太医若是遇到这种事儿,一般怎么治?”

    王品堂叹了口气,既然是沉珂,就极少有痊愈的道理,能压制一时是一时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有些好奇的望着东来。

    东来略一皱眉低声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最好,憋在心里,永远不要问。”

    东来抿住嘴,像掖庭的方向望去,他只听说过凌迟处死的恐怖画面,听说有的时候,行刑还没有结束,刽子手就吓疯了。他凝着那片晦暗无垠打的夜空,耳畔掠过一丝风声,带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惨不忍睹,可也是罪有应得。掖庭尉已经很多年没有受到凌迟的是旨意了,今日听到是凌迟处死,他还有些惊讶。但又听传旨太监说,这人犯的不过是偷鸡摸狗的小罪,他心里有些怀疑了。凭经验来讲,这个人一定是犯了欺君之罪,才会被处以极刑。

    赵贤已经被脱光衣裳,一丝不挂的绑在十字架上,他的脑袋耷拉着,眼睛黯淡无神已经死了一半了。他的唇角还挂着青绿色的胆汁,一滴一滴的落在他赤露的身体上。

    掖庭尉皱皱眉,这犯人已经吓破胆了。

    刽子手一刀一刀的插进肉里,去下一块一块大小均等的肉片儿。他每片一刀,赵贤便会凄厉的惨叫一声,没片几刀,他便晕死过去,被冷水泼醒,继续割肉。

    真是惨烈啊,掖庭尉认不出啧啧舌,小声问传旨太监:“他这是偷了什么东西?”

    传旨太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小声道:“不该偷的女人。”

    不该偷的女人被打入死囚,她这从小锦衣玉食的*,此生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狱卒顺手扔过一件血红色印着死字的小褂给她:“换上!”

    怀中的婴儿还在拼命嚎哭,田氏紧紧抱着他,这个地方阴气很重,又冷又潮湿,墙壁上几乎能渗出水来。她看得出孩子饿了,可她又没有奶水,只能掀起衣服,让孩子咬咬看。婴儿饿极了,拼命往外撮,却只吸出几口淡淡的血丝。

    “我可怜的儿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瞒着她

    南景霈不许她进去探望,又不肯让东来透露一丝消息给她,她便派人去毓秀宫打听,可派去的宫女回来只说,看到毓秀宫门紧锁,守卫根本不许任何人靠近。m.www.uu234.net

    她一连几日都派人去问,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这些小宫女好像不会说别的话。有好几次,南景霈让东来给她送东西,她见东来的目光也是躲躲闪闪的,话里话外好像总是可以回避什么。可她有意追问时,东来便会找个莫须有的理由迅速离开。

    她这些日子没什么胃口,小厨房变着花样给她做,可她也都不怎么动筷子。每日都只能面对一桌菜发愁,刘二月替她盛了两勺雪蛤汤送到她面前:“主子,你就算不吃饭,也得喝点儿汤吧?你不吃不喝的,肚子里的小皇子不也跟着挨饿吗?”

    她用勺子搅动汤汁,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可听见刘二月说小皇子,她便又想起田昭容的皇子来。她实在担心毓秀宫,担心田昭容和她的孩子。

    “怎么又不吃东西?”

    她回过神,见南景霈正温然望着自己,他踢过一只圆墩,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端起她面前的雪蛤汤,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他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喝一口。”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又问:“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他不回答,又舀了一勺汤喂她,直喂她喝完一整碗汤,南景霈才摆摆手,示意宫女太监们退下。他伏身望向她的小腹,好像还是平平坦坦,看不出什么变化。

    “他长大一点儿没有呢?”他自言自语。

    沈韵真微微笑了:“得四个月才能看出来。”

    他笑,拦腰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送到榻上:“听说你想朕想的茶饭不思?”

    她有些羞赧:“我才没有。”

    “这些日子,朕是太忙了,所以没来看你,”他吻上她的耳垂:“不要胡思乱想了。”

    “毓秀宫……”她没敢问出口,南景霈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但应该不是冲她。沈韵真凝眉望着他,将疑问又咽肚子里。

    南景霈侧身躺在她身边,扯过一床被子盖,又将她揽在怀中,闭目道:“朕都快累死了,你一见朕就问这问那。”

    她转身抱住他,指尖轻柔的触及他的伤处:“伤口好些了吗?”

    他抓住她的手,抵住她的额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又道:“我制了些生肌的药膏,一会儿让东来拿去,每日睡前涂上一些,便可让伤好的快一些。”

    他翻身坐了起来:“既这么着,你帮朕涂涂看。”

    她拿了药膏和小软毛笔搁在一旁,伸手去解他的玉带,他反手抓住。

    她笑道:“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涂药?”

    他松开手,任她解去他的腰带,褪去外氅,寝衣,露出光滑的皮肤来。他身上还包扎着厚厚的白布,去掉白布,露出伤口。血珠已凝在皮肉表面,像光洁的琥珀石,黄色的血清结成颗粒状,粘在伤痕边缘,透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轻柔的把生肌膏吐在伤口表面,冰冰凉凉,偶然还有丁点刺痛感。她涂好了药,又换上新的白布替他包扎好。她的手臂环在他腰间,动作很轻柔,甚至有点刺痒,他忽然搂住她,她整个身子伏在他胸腔上,瑟缩在他臂弯那狭小的一隅空间里。

    “干嘛?”她有些羞赧:“我还没把东西收拾好呢。”

    他笑笑,这算什么理由?伏身将她压在身下,她的呼吸扑在他唇边,他面上有些绯红,呼吸渐渐急促,手已经不受控制的伸到她裙带间,她一把按住:“别,对孩子不好。”

    他淡淡一笑,不再强求,一手将她圈在臂弯中,侧身睡下。他想是累极了,只片刻,便已发出匀称的呼吸声。她被他这样箍着也无处可逃,索性扯扯被子也闭目养神。

    他睡了一阵,忽有些发抖,她从梦中惊醒,翻身去看他。他猛然一搐,亦惊醒过来,见她正伏身望着他,便将她搂得紧了些。

    “做噩梦了?”她问。

    他默然半晌,笑了两声:“还不是都你是给闹的。”

    她觉得奇怪,又问:“我怎么闹你了?”

    他睁开眼睛,凝着她:“你说呢?到处乱跑,害的朕满世界找你,最可气的,你还把朕的宝贝儿子给拐走了。”

    她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闭目睡下:“谁叫你骗我。”

    南景霈叹了口气,却又睡不着了:“朕骗了你,你会生气吗?”

    她没想到他对这话竟这样走心,便在他掌上拍了一把:“我就随口一说嘛。”

    “睡吧睡吧。”他不再说什么,揽过她睡了,他的手一直覆在她小腹上,暖融融的很舒适,她也有些困倦,一夜无话。

    他天不亮就起床走了,她迷迷糊糊的听他说几句话,也不记得他说什么。她起的很晚,有孕以后,格外渴睡,有时非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兰台宫的早膳总布置的很晚,因此南景霈也很少到这里用早膳。

    沈韵真洗漱过后,太阳便已接近日中了。

    “主子,程婕妤在小花厅等您半天了。”刘二月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给她梳头更衣。

    “即有人等,干嘛不早叫醒我?”她对着镜子戴上一对儿明月珠耳坠。

    从前她在太医院的时候,从来没有起的这样晚过,医女的早课总是在天不亮就进行,做完早课才能吃饭。在家的时候,父亲也一直是这样要求她的,从她认字开始,总是天不亮就读书。像现在这样睡到日上三竿,除非是过年或者生病,否则断乎没有这样的待遇。

    都是南景霈给她惯出的坏毛病,她心里气恼,可又改不掉。

    程婕妤已经喝完了一盏茶,若沈韵真再不过去,程婕妤的腿都要坐麻了。她索性也不用早膳了,先把程婕妤打发走了再说。

    “臣妾给贤妃娘娘请安。”程婕妤笑盈盈的冲她福了福身子。她这一笑自然有点假,毕竟谁也无法心烦情愿的对一个罪臣之女行礼。

    “程婕妤少见,不知今日屈尊降贵到我兰台宫,有何贵干?”

    程婕妤面上讪讪的,看来沈韵真是没打算给她留面子。她想起沈韵真做悦美人的时候,她曾来过兰台宫,当时似乎是故意压了沈韵真一头。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她竟然还记在心里。

    “娘娘折煞臣妾了,娘娘位列四妃,臣妾不过是个小小婕妤,怎么担得起屈尊降贵这四个字?”她尴尬的笑笑:“臣妾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拜访娘娘。”

    “真是劳烦程婕妤还费心惦念着,本宫一向很好。”沈韵真淡淡的说道。

    程婕妤抿了抿嘴,难怪贤妃那样恨她,果然是又记仇又不好惹。心里憋着火气,可她又不好轻易发作,只好赔笑:“娘娘真是心宽,宫中发生这么多事儿,各宫都人心惶惶,唯有娘娘稳坐钓鱼台,臣妾真是佩服娘娘。”

    程婕妤话里有话,她已然听出来了。程婕妤很少来兰台宫,今日贸然造访,又颇为耐心的等了她那么久,原来就是为了说这番话。她只报以淡淡一笑,既然程婕妤这样急不可耐,她就偏要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不心宽还能怎么样呢?这宫里人惯爱串闲话,今日张三跑来说一嘴,明日李四又跑来说一嘴,人人都有那么一套说辞。要是不心宽,还不把自己气死了?”

    好一张利嘴!竟把她的话堵得死死的。

    程婕妤舔舔嘴唇,笑道:“可也不能什么都不信呐,俗话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回敬道:“程婕妤难道没听过,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程婕妤面上剧烈的抽动一下,冷笑道:“娘娘何必跟嫔妾兜圈子呢?田昭容与侍卫私通还生下一个小杂种,这事情如今传的沸沸扬扬,娘娘难道真的可以置身事外?当初她怀孕的时候,娘娘正好是她的医女,她生产的一应事务全都是娘娘操办,娘娘现在还敢说什么假作真时真亦假吗?”

    刘二月的脸一下变得铁青:“住口!程婕妤,你竟敢污蔑良妃娘娘!”

    程婕妤傲然站起身:“污蔑?哼,是真是假娘娘心里最清楚。唉,可悲啊,从前娘娘被淑妃刁难,田昭容挺着肚子来救您,她被淑妃推倒差点难产。如今她落了难,娘娘却袖手旁观,不置一词。”

    沈韵真轻蔑的扫了她一眼:“程婕妤最近想必是闷坏了,憋了一肚子的话非要跟本宫说。你究竟是来为田昭容打抱不平,还是特意来找本宫的麻烦?”

    沈韵真的手扶在椅背上,渐渐攥得发白,刘二月知她是故作镇定,便清清嗓子:“程婕妤的话也说完了,良妃娘娘也该用膳了,婕妤请回。”

    程婕妤傲然扬起下颚:“臣妾真是同情娘娘,旧时的恩人被处以极刑,您却蒙在鼓里。皇上好心办坏事,白白让您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

    她依旧淡淡的:“程婕妤错了,皇上从不会好心办坏事,他也从来不会对本宫隐瞒什么。婕妤倒是好心,可惜啊,您的这份好心用错地方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愧悔

    程婕妤悻悻的望着她,哂笑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娘娘又何必再嘴硬呢?这田氏一族已经是日薄西山,临近死期,依臣妾看,良妃娘娘的心里应该比谁都慌乱。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就是不知道,娘娘是想落井下石,跟田氏划清界限,还是不忘恩情,结草衔环报答旧主,臣妾拭目以待。”

    她说罢,转身出了兰台宫。

    刘二月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又伏身对沈韵真道:“程婕妤一向尖酸刻薄,她的话主子不必放在心上。”

    沈韵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件事她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当初田氏本可以把那个孩子打掉,再称病掩盖,这件事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察觉。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当初利用了田昭容,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对不起田昭容,对不起那个孩子,更对不起南景霈。

    她心口窝的疼,闷痛好像抽丝剥茧,一层层的揭露开来。

    刘二月见她额间有冷汗,忙问道:“主子没事儿吧?要不要奴婢叫太医来?”

    她压住刘二月的手,无力的摆了摆:“干娘,我做错事了。”

    刘二月愣了一下,缓缓蹲在她身前:“难道,程婕妤说的都是真的?”

    她无力的点点头:“是我一时糊涂,酿成大错。”

    刘二月紧紧攥住她的手,安抚道:“主子千万别多想,程婕妤今天来说这番话,就是想刺激主子。她是眼红主子腹中怀有小皇子,而她却不得宠,这才来挑拨离间的。主子若是思虑过甚,对腹中胎儿也不好。”

    话虽如此,可道理却不是这样说,程婕妤如何算计是程婕妤的事,沈韵真对田昭容和南景霈的伤害,却是货真价实的。

    “干娘,你帮我打听打听,看田昭容和孩子如今关在什么地方,再问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田氏一族。”她有些头晕,无力的推推刘二月:“快去。”

    刘二月应了一声,随即又觉得不对。

    “难道主子真要救田氏?”刘二月一把拉住沈韵真的手:“这可不成,主子现在千万不能去沾染田氏的案子。”

    她心里也明白,田氏犯的是欺君死罪,如果她也被牵涉到案子里,就算南景霈想保她,恐怕也是法难容情。南景霈一直封锁消息,又不许她多问,不就是想把她牵扯近来。

    他太了解她的性子,她向来是敢作敢当的,若她知道田氏东窗事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她忠义难全,只会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她不怕死,可他怕,她是他毕生的挚爱,他不可能眼看着她一步一步陷到绝境中去。

    “主子现在应该做的,是赶紧向皇上坦白求情,皇上看在腹中皇嗣和往日情爱的份儿上,或许能保全主子。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咱们宁可被人说成忘恩负义,也不能去揽这个欺君叛逆的罪名。”

    她凝着刘二月,揽罪名?说得好像她很无辜似的。

    “是我害了田昭容,她本可以平平安安的在宫里度过一生,是我,是我逼着她去争宠,是我为了报复皇上,才劝田昭容把孩子生下来。”她红着眼睛,扯住刘二月的衣襟:“干娘,是我害了她,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田昭容,我更对不起皇上。我昏头了,我……”

    她挣扎着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刘二月忙上前拦住:“你要去哪里?”

    “我去见皇上,所有的罪责我一人承担,我不能躲在这里让别人替我受过。”

    “不许去,我不准你去!”刘二月一把抱住她:“你这一去,可是要把天给捅漏了,你是可以一死了之,可腹中的孩子怎么办,皇上又该怎么办?他费尽心机去护你周全,难道是为了看到你今天这样,毅然赴死吗?”

    孩子……她停住脚步,诧异的望着刘二月。

    周身有一股气向上翻涌,直欲冲破头顶。心口一阵阵的闷痛,好像平地里生出一条条荆棘,蔓延周身,将她紧紧缠绕,那股气竭力向上攀,似骚动了她的喉口。

    她掩口轻轻咳了一声,却觉得口腔中一股腥甜。摊开手掌,掌心赫然卧着几滴鲜红的血珠。刘二月来不及惊叫,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滚烫的血液从她五指间的缝隙窜出,她摇晃两下,轻飘飘的倒在地上……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南景霈一直守在她身旁,许是太累了,他轻轻靠在她身边闭目养神。她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脉搏,虽有些虚弱,但腹中的孩子还在。

    这一细微的动作惊动了他,他倏忽坐直身体,柔声问道:“你醒了?”

    他的眼中满是怜惜,那眼神似一汪儿清水,好像要把她亦融化在其中。

    她扯住他的衣袖,他便伏身抱住她:“还难受吗?”

    她的手渐渐抱进他的背,他顺势揽住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对不住你。”她说。

    一点湿润从他脸颊划过,那是她的泪。南景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朕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也怪朕,若是早一点告诉你真相,你便不会这样做了。”

    他总是习惯把她的错揽在自己身上,她心里便越发愧悔。哪怕他能义愤填膺的大骂她一顿,她心里也能好过一些,可他对她总是这样包容。她愈发觉得窝心,紧紧抱着他,眼泪却止也止不住。

    小时候常听人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如今才知道,愧悔竟然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他呵哄着她,一如小时候那样。

    她小时候被带到宫里来玩,每次玩捉迷藏都会输。信王是捉迷藏的高手,藏身之处总是出乎意料,让她每次都找不到。有时,她被引入御花园那片怪石嶙峋的假山中不辨方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时他便是这样温柔的替她拭泪,呵哄她。只可惜那个时候,他和她并不算好朋友,亦不会如此依赖他的温柔。

    她哭的周身发抖,他明显感觉到她抱住自己的那双手臂越来越轻飘。他抚上她的脸颊,拭去一把眼泪,柔声道:“别哭了,朕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还有许多军国大事需要他拿主意,他也不能在兰台宫逗留太久。陪了她一阵,见她不在落泪,他便匆匆回御书房处理政务去了。

    刘二月沁湿一方帕子,送到她手边道:“主子擦擦脸吧。”

    她抚上刘二月的手腕,轻声道:“干娘,你帮我梳洗一下,咱们去天牢。”

    “主子……”刘二月失神望着她。

    她只淡淡的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不会有事。”

    人们总是把天牢形容成人间炼狱,但那不过是想象而已,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人间地狱根本就不足以形容这天牢万分之一的可怖。

    这里面关押的囚犯,一个个形容枯槁,形同鬼怪,仿佛灵魂已经剥离,余下一具具尸身卧在杂草中。枯黄的干草铺在地上,有些已经被血沁得乌黑腐臭。幽黄的灯火簌簌发抖,好像墓地里星点鬼火。幽怨的*声,似一曲曲哀歌,直击人心。

    沈家在抄斩之前,便通通被关押在这里,她简直不敢想象,他们在临死之前受到了何等的折磨,又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刘二月打了个寒颤,倚在沈韵真身旁,低声道:“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她在刘二月手背上拍了两下:“别怕。”

    狱司提着一串铜钥匙,每走一步,便是一阵银铃碰撞似的声响。牢狱空旷死寂,这清脆的声音向四面八方传去,似光线在铜镜上折射那样,撞击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

    狱司将她们引到最末端的一间牢房:“主子,就是这里。”

    刘二月往狱司手中塞了块银子,道:“你先退下,让主子同她说几句话。”

    沈韵真抚上粗壮的木围栏,向里面张望。这狭小的囚牢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缩在墙角,她穿着一身死囚的红色,幽幽的哼着一首儿歌。她怀中婴儿安静睡着,不哭不闹。

    刘二月轻轻唤了她一声,她便似在草丛中藏身的野兔那般警觉,待她望见木围栏外的人是沈韵真时,方才连滚带爬的扑在围栏上。

    “罪妇叩见良妃娘娘。”

    沈韵真听见她这般称呼,不觉心头一颤,缓缓蹲下来:“对不起,我来迟了。”

    田昭容掩面呜咽,往事齐齐涌上心头,如梦似幻,才刚辉煌至极,转瞬又跌落尘埃。

    她这一哭,惊动了怀中的婴儿,婴儿咧开嘴嚎啕起来。沈韵真伸手探了探,婴儿的额头竟是滚烫一片。田氏忙敛去愁情,低头呵哄着怀中的婴儿。

    “当初你要打掉他,是我劝你生下来。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沈韵真叹了口气:“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都是我自作孽,与娘娘无关。”田氏苦笑一阵,这本就是她耐不住深宫寂寞,铸成大错。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算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只可惜,她如今就要死了,再也护不住她拼命生下的孩子,护不住她苦苦思恋的家人了。

    田氏缓缓抬起头,企望道:“良妃娘娘,我能不能最后求您一件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投名状

    “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一定竭尽全力。UU小说”她凝着田氏,满心只想对她补偿一二。

    田氏凄然一笑:“娘娘,您不必这样看着我,孩子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我从不后悔把他生下来。如今落到这般境地,也并非是孩子的缘故。”她将手伸出栏杆,用力在沈韵真手上握了握:“阿真,我还能这样叫你吗?”

    她心中有些刺痛,用力点了点头。

    田氏面上渐渐绽露祥和的笑意:“阿真,当初是你帮我保下这个孩子的,如今我能不能,再把他托付给你?我能不能,把我的孩子,我的家人,都托付给你?”

    刘二月皱皱眉,有些色难,她倒不是不同情田氏的境遇,可一想到田氏把这样一个烫手山芋塞给沈韵真,刘二月的心里就像背了千钧重担。

    “我知道,皇上宠爱你,这时候我千不该万不该再把你拖下水。可我实在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你能不能帮我求求皇上,只要保全我的家人和孩子,哪怕是让我千刀万剐,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

    田氏的额头重重垂在沈韵真手上,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杂草丛中,滴落在婴儿的脸颊上。

    “我答应你。”她轻声道。

    “主子……”刘二月失声叫道。

    田氏抱着孩子,重重给她磕了几个头,磕得额头渗出血来。

    “阿真,谢谢你,若能保全我的家人和孩子,来生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刘二月扶着她慢慢走出阴暗的天牢,清晨的阳光打在她苍白的脸颊上,鲜艳的朝日冉冉升起。当班的狱卒将牢门外照明的篝火熄灭,一缕青烟慢慢升腾,随风散了。

    沈韵真揉揉右眼,显得有些疲惫。

    刘二月撑着她的身子,轻声道:“主子,您不会真的去给田氏求情吧?”

    沈韵真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觉得不妥?”

    “自然是不妥!”

    刘二月还未及回答,一个娇俏的声音便震动了每一个人的耳膜。循声望去,只见程婕妤妖妖挑挑的向她走过来,她倨傲的一欠身,算是请了安。

    “自然是不妥。”她又阴阳怪气的重复了一遍。

    沈韵真淡淡一笑:“程婕妤真是不辞辛劳,天不亮就追到这儿来了。”

    程婕妤傲然瞥了她一眼:“良妃娘娘才是不辞辛劳,怀着身孕也不好好在宫里歇着,大半夜居然跑到天牢,就为了探望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罪妇。”

    “这不是程婕妤希望看到的吗?”她回敬。

    “哈!”程婕妤冷笑道:“田氏是娘娘的旧主,娘娘来看她,也是你们主仆之间的事儿,可跟臣妾没有关系。”

    刘二月淡淡哼了一声,对沈韵真道:“主子,咱犯不着跟她费口舌,咱们该回去了。”

    沈韵真压了压刘二月的手,又对程婕妤温然笑了笑。

    “怎么不关你事?若是不关你事,你又何必如此关心?先是跑到兰台宫阴阳怪气的讽刺本宫,现在又锲而不舍的追到天牢。你到底想看到什么?是想看田氏被千刀万剐,还是想看本宫被废位幽禁?好奇心这样旺盛,该不会是你害了田昭容吧?”

    程婕妤的脸色倏忽变得惨白,用力攥紧手帕,抿了抿嘴。

    “难道被本宫猜对了?”沈韵真渐渐勾起唇角:“虽然田昭容犯了欺君之罪,可她过去对本宫有恩,她欺君自有国法处置,可那个害她的人,本宫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程婕妤粗粗的喘了几声:“你别冤枉好人,若不是我告诉你实情,你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沈韵真微微一垂眼:“好人?你不过是想引我替田昭容求情罢了。你希望皇上迁怒于我,甚至迁怒我腹中的孩子。你还希望我为田氏伤心,郁郁寡欢伤及腹中胎儿。只可惜啊,你的演技太拙劣了。”

    程婕妤的心思被她直接戳穿,不由得肝火旺盛,她死死咬着嘴唇,恨不得用目光把沈韵真杀死。

    她傲然抬起下颚:“随你怎么想。”

    沈韵真一把扯住程婕妤的衣襟,低声道:“我忍你不是一次两次了,看你年纪还小的样子,从不跟你计较,既然你变本加厉,那本宫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你想怎样?”程婕妤斜睨着沈韵真:“又不是我害了田氏,你拿我撒什么气?”

    沈韵真松开手,淡然道:“我知道不是你害了田昭容,可那些幸灾乐祸的人,总不会是我的朋友吧?”

    “你想以大欺小吗?”程婕妤恨恨的望着她。

    “哟,只需你以下犯上,就不许别人以大欺小吗?”循声只见苏昭仪已经走到切近,笑盈盈的向沈韵真欠了欠身:“臣妾给良妃娘娘请安。”

    程婕妤阴沉着脸,僵硬的给苏昭仪施了一礼:“见过苏昭仪。”

    沈韵真看了苏昭仪一眼,笑道:“程婕妤似乎不大熟悉宫中的礼仪,苏昭仪不妨找个奴婢好好教教她。”

    “你!”程婕妤瞪着沈韵真,又抽空瞥了苏昭仪一眼。

    苏昭仪憋笑道:“知夏,本宫要和良妃娘娘说话,你就好好教教程婕妤这宫中的礼仪,免得她见皇上也这般失礼。”

    苏昭仪上了沈韵真的马车,放下轿帘,才道:“昨日听冬香说娘娘咳血,臣妾便想来探望,可又听说皇上一直陪着娘娘,便没有贸然过去。晨起去兰台宫送些补品,听说娘娘来探望田氏,臣妾便匆匆赶过来想拦着娘娘,可还是来迟了一步。”

    沈韵真有些诧异:“拦着我?”

    苏昭仪点一点头:“臣妾知道,娘娘和田氏旧日有交情,田氏必定会求娘娘保全她的家人和孩子。”

    沈韵真淡然道:“人之常情,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苏昭仪抿抿嘴道:“这的确是人之常情,可娘娘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啊!娘娘若答应田氏,一定会授人以柄的。”

    “怎么讲?”

    “害田氏的人是贤妃。”苏昭仪斩钉截铁的说道。

    沈韵真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点她已经猜到了。程婕妤虽然上蹿下跳,可她毕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在这宫里,既又手腕又恨她如骨的,唯有贤妃而已。

    “可贤妃并不是单纯的针对田氏,她是想借田氏的案子除掉娘娘您。”苏昭仪重重呼出一口气:“她就是想看到娘娘替田氏求情,这样,她姜家的人在朝中就可以大做文章,顺手把您扯进这件案子里。娘娘虽然得皇上宠爱,但毕竟没有强大的母家做后盾。一旦有失,恐怕皇上也难保全娘娘。”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她沉吟良久才道:“可我既想保全田家,又不想授人以柄。”

    苏昭仪心领神会,浅笑道:“臣妾明白娘娘的心思,其实臣妾好歹也和田氏同仇敌忾过,算得上有几分交情,本心里也不想让她全族受累。若是娘娘信得过臣妾,这事儿,不妨由臣妾去跟皇上说。”

    如今姜家和信王联姻,毫无疑问便是南景霈的敌人。苏家依附姜家,苏昭仪依附姜贤妃的时代即将过去,苏家总要给自己找条出路。苏昭仪虽然位分不低,但毕竟不得圣心。沈韵真位高,却没有强大的母家,无法做大。苏昭仪选择跟她联手,实在是一招妙棋。

    沈韵真凝着她,淡然笑了笑:“这算是苏家给本宫的投名状吗?”

    苏昭仪勾勾唇角:“自然。”

    沈韵真淡然点一点头:“好啊,那本宫就等着苏昭仪的好消息了。”

    南景霈下了早朝,见苏昭仪等在御书房外,心里便预料到几分。

    他的唇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转身对东来道:“你去告诉那些御史,他们若有事,让他们晚点儿再来。”

    苏昭仪福福身子,陪南景霈进了御书房。

    “你去过天牢了?”他开门见山的问。

    苏昭仪愣了一下,点一点头。她从前只听说过皇上的眼线无处不在,却不成想他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她也在?”他又问。

    苏昭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呆呆的望着南景霈。南景霈笑了笑:“你该不会在想,朕是不是又千里眼顺风耳,怎么什么事儿都知道?”

    苏昭仪被他逗笑了,点点头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南景霈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一夜之间有三位嫔妃出宫,如此反常,那卫尉能不禀报朕?”

    “臣妾也是听说良妃娘娘去探望田氏,所以才跟去的。”她道。

    “她……如何了?见到田氏那个样子,她……她有没有怪朕?”

    苏昭仪咬咬嘴唇,皇帝专宠沈韵真,她心里多少有些发酸,但面上还是温然笑了笑:“没有,良妃娘娘也说田氏糊涂,居然做出这等欺君罔上的事情。不过,依臣妾看,倒是程婕妤好像有点不高兴。”

    “这关她什么事儿?”南景霈挑挑眉毛。

    “程婕妤说,田氏遭难,良妃娘娘居然不替她求情,实在是忘恩负义。程婕妤一向重情重义,或许有些义愤填膺吧?”苏昭仪偷眼瞧了瞧南景霈的脸色,又轻声道:“臣妾听说,良妃娘娘突然咳血,就是因为程婕妤当面责她不念旧情。”

    南景霈的脸色渐渐阴郁下来,将手上奏折放在一旁:“是吗?”

第一百五十章 管理后宫事宜

    苏昭仪点点头,又笑道:“程婕妤就是这样,不过她倒是没什么坏心眼。UU小说www.uu234.net”

    南景霈沉默良久,面色有些阴沉,眼眶泛着一圈浅浅的红色。苏昭仪心中暗喜,她的话,南景霈一个字都没落下,全都听进心坎儿里去了,这一点,她有十足的把握。

    这些年她在皇帝身边伺候,从没听说过皇帝有什么软肋。她先前还以为皇帝是在政治漩涡中,就练就了一身*之功。原来,他并非没有软肋,只是从前不曾显露罢了。现在看来,沈韵真就是他的软肋,任何事情,只要一牵涉到沈韵真,皇帝便会左右为难。

    苏昭仪心中暗笑,贤妃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明知道皇帝爱沈韵真爱得欲生欲死,她还要跟沈氏作对。这不是拿着刀子,往皇帝心窝上捅吗?

    “你来见朕,该不会只说这个吧?”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苏昭仪温然上前几步,大胆的握住南景霈手中的朱笔:“当然不是,臣妾是来劝皇上赦免田家的。”

    南景霈有些不悦,但还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手上一扯,将那支被苏昭仪握住的笔夺回,轻轻挂在笔架上。

    苏昭仪微微自矜,道:“臣妾知道,田氏胆大包天,让皇室蒙羞。就算是满门抄斩,祸延九族都不为过。可臣妾还是要劝皇上,三思而后行啊。”

    他双手交叉,闭目躺在椅背上,慵懒的问道:“怎么个三思法儿?”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苏昭仪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皇上,这事儿完全是田氏一人所为,她的家人并不知情,皇上以仁德治天下,若是因田氏的事情向她母家问罪,这不是牵涉无辜吗?再者,知道此事的人本就不多,若是骤然诛杀田氏满,反而会惹人猜疑,把事情闹大。”

    南景霈闭目不语,好像对她的话题不大感兴趣,苏昭仪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望着他。他正闭目静听,见苏昭仪不说了,他便坐直身体,道:“你继续说。”

    苏昭仪应了一声,又道:“良妃曾经是田氏的医女,田氏怀孕又是良妃的诊断。这事儿若是闹起来,岂不要把良妃也牵扯进去?良妃娘娘身怀六甲,最忌讳思虑过度。若是被这事儿扰乱心神,伤了身子,皇上岂不要心疼?”

    南景霈揉揉眉心,望着不远处的壁桌上那个三脚鎏金香炉,炉中正燃着几个百合香的香饼,灰白色的烟雾顺着镂空缝隙中袅袅升腾,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他看的眼睛发酸,便又闭目养神。

    他原本就不想把事情宣扬开来,也没打算迁怒于田氏的族人。前阵子肃清萧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血流成河,人人自危。老百姓好不容易从惊慌中平静下来,难道又要搞出一场灭门的斩刑吗?

    “准了。”他淡淡的说:“难为你想的周全。”

    苏昭仪浅浅一笑,又试探的望向南景霈:“皇上,还有那个孩子。”

    南景霈指尖一颤,诧异的望向苏昭仪。

    他的眼神有些可怖,苏昭仪忙把头低下去:“臣妾也是为皇上着想。”

    不管怎么说,人人都知道田氏的孩子是皇帝的长子,若是骤然改口,说着孩子是田氏和侍卫私通生下的孽障,岂不让人人都知道皇帝被田氏带了绿帽子?

    苏昭仪咬咬嘴唇,轻声道:“臣妾是担心此事有损皇上的圣威。”

    这倒是件麻烦事,南景霈沉思半晌,淡淡的问道:“田氏把孩子托付给她了?”

    苏昭仪没想到皇帝会问的如此直白,不觉一愣。

    “是。”

    “她答应了?”他又问。

    苏昭仪感到有些吃力,皇帝的问题总是能直击她的心理防线,让她猝不及防。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怔怔的点了点头。

    “田氏苦苦哀求,那婴儿哭的又可怜,就算臣妾也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更何况良妃娘娘呢?她马上就是要做母亲的人了,看了那情形,难免动容。”

    南景霈心下有些为难,田氏的孩子是沈韵真辛辛苦苦保全下来的,她肯定不愿意看到这个孩子被处以极刑。如果他杀了那个孩子,沈韵真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会自责以极。他既不想看到田氏的孩子在他眼前晃悠,又不想看到沈韵真痛苦自责。

    南景霈望向苏昭仪,她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朕该留着他咯?”

    苏昭仪微微颔首,道:“若皇上信任,倒不如把这孩子先交给臣妾抚养。对外就说,田氏有罪,但经滴血认亲,这孩子还是皇室血脉。待这孩子长大一点,便下旨让他入宝相寺,替父修行,为国祈福。这样一来,他永远不能再踏进宫门半步,皇上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这倒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南景霈唇角勾起些许笑意。他伸手在苏昭仪手上捏了一把,道:“这事你事先跟她商量过?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这都是臣妾的小见识,”她笑笑:“臣妾只是想替皇上和良妃娘娘分忧罢了。”

    南景霈微微垂下眼,意味深长的在她掌心拍了一拍。从前他觉得苏昭仪只是有些小聪明,如今看来,她这个人,在大事面前也是不含糊的。

    “如今贤妃幽禁,良妃有孕不能劳累,宫中的事宜无人主持,不如你替朕分这个忧。”

    苏昭仪心中有些激荡,欣喜不经意间冲破唇角,蔓延开来。从御书房出来,她的心口还在忽闪忽闪的狂跳,她深深喘了几口粗气,勉强镇定下来。

    御花园中的芙蕖已经开了大半,雪白的,浅粉的,大朵大朵的掩在一片碧绿莲叶当中,好像含羞的美人,香脸半开娇旖旎。

    夏日的花,她最喜欢这芙蕖了,每每到了这个季节,芙蕖半开未开的时候,她重要折几朵回去插瓶。或是将莲花整朵掐下来,不留枝干,让它静静的悬浮在冰盆里,又好看,又清凉。

    苏昭仪便捏起白绫裙子,伸手去折那池中的莲花。却听见身背后传来一阵娇俏的笑声,虽然是一阵清亮的笑,却透出一股子敌意。她忙撤回手,转头去看。

    程婕妤傲然走到她面前,浅浅的一欠身:“给姐姐请安。”

    程婕妤一贯是这副妖冶狐媚的样子,不管什么季节,总要涂上最艳的脂粉,好像生怕人们看不见她似的。苏昭仪最厌她的张扬性子,或许是恶乌及屋,连程婕妤这个人,她也找不出半点好感。

    “姐姐怎么连个丫鬟也不带啊?”程婕妤的目光拂过,带着一股蔑视的味道。

    程婕妤的敌意隔着几里地都能感觉到,苏昭仪也不想同她多费唇舌,转身便要走。

    一转身,听程婕妤又笑道:“姐姐连花也不要了吗?”

    苏昭仪停住脚步,转头望向她:“你不会是特意来触本宫的霉头吧?”

    程婕妤用团扇一掩朱唇,嗤嗤笑了:“姐姐说得是什么话?妹妹我是特意来给姐姐帮忙的呀。”她扭头给身边小宫女使了个眼色:“珠翠,去帮苏昭仪把花儿掐下来。”

    这小宫女跟她主子一个样儿,打眼一看便知道不是省油的灯,两片轻薄的嘴唇,又直又硬的鼻梁看着像个男人,模样不讨喜,周身散发着一股刻薄尖酸的气质。

    只见她伸手一抓,正攥住一朵半开的芙蕖,用力一扯,将花儿揉了个稀烂。她又故作惋惜,伸手去扯旁边的那支莲蓬,也扯烂了,一连扯坏了五六朵,却仍然不肯罢手。

    苏昭仪冷冷的瞥了程婕妤一眼,道:“这样粗手笨脚的宫女,程婕妤是从哪儿找来的?”

    小宫女傲慢的欠了欠身儿:“奴婢该死,请昭仪娘娘恕罪。”

    程婕妤上前一步,笑道:“真真该死,你不知道这芙蕖是苏昭仪最喜欢的花儿吗?要你做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成,本宫要你还有何用?罚你一个月的月钱!”

    她说罢,转头又冲苏昭仪赔笑道:“姐姐千万别跟一个小宫女计较,大夏天的,当心气坏了身子。”

    满地都是扯碎的芙蕖花瓣,破烂的莲叶莲蓬,苏昭仪心中阵阵气恼,这冰清玉洁的芙蕖花,原本是用来观赏的。现在却被她们当做了出气的工具,有些开的正浓,却被她们撕得粉碎,多有些焚琴煮鹤,暴殄天物的味道。

    她不由得冷笑一声:“又不是我宫里的人,就算她主子管教不周,本宫也没心思教她,就让掖庭的板子教教她吧。”苏昭仪垂眼瞥了小宫女一眼:“自行去掖庭领二十板子,就算是小惩大诫。往后在主子身边当差,记得手脚麻利些。”

    程婕妤一听苏昭仪要罚她的宫女,不由得怒火中烧,脸上倏忽胀得通红:“你不过是个昭仪,连个妃位还没挣到呢,又有什么资格惩罚我的宫女?”

    苏昭仪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良妃已是妃位,本宫也不见程婕妤敬她几分啊。”

    程婕妤咬咬嘴唇,一伸手将小宫女拉到身旁:“就算你仗了良妃的势力,也没资格管教本宫的奴婢。本宫乏了,要先告辞。”

    “站住!”

第一百五十一章 激将法

    被苏昭仪一喝,程婕妤不由得周身一震,她扭过头,恨恨的望着苏昭仪:“你还想怎样?”

    苏昭仪徐徐走到程婕妤身前,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忘了告诉你,皇上已经让本宫代管后宫事宜,别说是你的宫女,就算是你程婕妤,本宫也管得。UU小说”

    程婕妤冷笑一阵,她原本还纳闷儿,宫里的人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出身名门,是千恩万宠的大家闺秀。父兄辈在朝中为官做宰,位极人臣。如今她们疯了!全都疯了!居然都要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罪臣之女,连脸面都不要了!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给那个卑贱医女当狗,就能换来荣华富贵,难怪这宫里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兰台宫里钻。

    “看来那个罪臣之女颇得圣心呐,姐姐当了她的狗,这几天呐?姐姐就得了这么好的差事。妹妹我可真是羡慕啊!”

    苏昭仪微微眯起双眼,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程婕妤,我若是你,就老老实实的闭紧嘴巴。这大齐的后宫是个尊卑有序的地方,我劝你说话做事还是谨慎一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会不明白吧?晨起才罚你学的规矩,怎么一转头就忘光了?”

    尊卑有序?程婕妤撇撇嘴,若这后宫真的尊卑有序,皇上怎么会纵容一个卑贱的罪臣之女爬到良妃的位子上?

    “怎么?如今她做了良妃,就张狂得连出身都不让人说了?”程婕妤扬起下颚:“别忘了,她到底还是个罪臣之女,本宫的祖辈是开国的元勋,父兄辈又是朝中的重臣。我就瞧不起她了,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没有母家的支持,她就算爬的再高,也什么都不是!”

    “说得好像自己腰杆儿很硬似的,你若是有种,不妨像淑妃一样,亲自找她去大闹一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苏昭仪咬咬嘴唇,冷道:“到时候你可别怂啊,别叫本宫看了笑话!”

    程婕妤啐了一口,闹就闹,谁怕谁?她沈韵真就算再得宠,又能如何?皇上至今也没给沈家翻案,这就说明,她在皇帝心中还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是一时猎艳的玩物罢了,终有一日,皇上玩腻了她,就会弃如敝履,抛在脑后。

    “珠翠,咱们去兰台宫。”

    她叫珠翠端了一对儿布老虎,一并带到兰台宫。一进花厅,便叫她把那对儿布老虎摆在了一个最为显眼的位置,让进门的人一抬头便能看见它们。

    刘二月的脸有些铁青,死死望着这对儿布老虎,恨不得抓过剪子,当着她们的面儿剪成碎片。

    “程婕妤,你送这样的东西过来,究竟安的什么心?”

    程婕妤妖冶的扭扭身子,笑道:“良妃娘娘怀有身孕,本宫好心好意送一对儿布老虎给未来的小皇子玩儿,这有什么不妥吗?”

    送布老虎倒没什么,只是这两只老虎的脑袋上,竟然被套了两个色泽鲜亮的绿帽子!这样明目张胆谩骂,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韵真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冲刘二月勾勾手,附耳说了几句话。刘二月会意,去了一会儿,端回一个青花罐子搁在程婕妤手边的桌子上。

    “程婕妤,这是我家主子赏给您的,您收好。”

    隔着罐子都能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程婕妤打开罐子,一股腥臭膻味扑面而来,又见里面堆放着一堆血糊糊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吓了一跳,扣上盖子,猛地跳了起来,似踩了弹簧。

    “你这是什么意思?!”程婕妤瞪起眼睛。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跟程婕妤是一个意思。”她答。

    刘二月傲然垂手:“今日宫里做十全大补炖猪心,还剩下一些脏心烂肺,特意送给程婕妤,这叫物归原主。”

    “你!”程婕妤气不过,一巴掌抽在刘二月脸上,将她打了个趔趄。

    她扭头又冲沈韵真骂道:“沈韵真,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欺辱本宫?你不过是靠着下三滥的狐媚手段,迷惑圣心,一朝得志,你的小人嘴脸就暴露无遗!”

    “不就是仗着你肚子里怀了个孩子吗?是谁的种还不知道呢!你跟田氏不是好朋友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是个不守妇道的下三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别让本宫瞧出端倪来,否则把你的娼窝一齐端了!看你还猖狂不猖狂!”

    她骂完便走,因一股怨气郁结在喉口,她的身子还在不住发抖。走得急了些,没成想一扭头便撞在一个人怀里。她才刚想看看是谁这样不长眼睛,随即便被那人一耳光抽在脸上。

    她摇晃几下摔在地上,这才看清南景霈一张怒不可遏的脸庞。

    “混账东西!”

    “皇上……”她哑然失声。

    他连骂了几声混账,大步流星的从她身边绕了过去:“程婕妤不分尊卑,口吐狂言,罚俸三年。”

    南景霈一把扶住沈韵真,又凝眉道:“你如今是位列四妃,怎么还受这些人的闲气?”

    程婕妤坐在地上,只觉得脑袋里似一群蜜蜂环绕,嗡嗡作响。她捂着半张红肿的脸,还有些失神。她想解释几句,可皇帝却没有给她这个颜面,刻意背过身对着她。

    珠翠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主子,咱们回去吧?”

    南景霈丝毫没有察觉程婕妤是什么时候灰溜溜的离开兰台宫的,他的眼睛里只看得到沈韵真。

    刘二月揉揉自己发烫的脸,正欲退出花厅,又听见皇帝说:“你是兰台宫的掌事嬷嬷,遇上这等事,怎能如此软弱,由着别人欺负你主子吗?”

    刘二月微微一欠身,道:“奴婢无能,让主子受委屈了。”

    “还不把那混账东西扔出去?”

    南景霈一进门便看见那两个绿油油的布老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苏昭仪还说程婕妤不过是心直口快,南景霈冷冷的哼了一声,照他看,程婕妤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她送这顶绿帽子,究竟是在骂谁呢?

    程婕妤是一路哭着跑出兰台宫的,也不叫珠翠靠近她,一个人在御花园中的假山亭里呆呆坐了几个时辰,哭到两个眼睛肿成桃子。

    这样静静待一会儿,脑袋里也就没有那样浑噩了。这才想起,从前那个时辰,皇帝通常是在御书房小憩的。今日为何突然跑到兰台宫了?

    苏昭仪!她手上死死扯住一方手帕,直将这薄薄的丝帕扯出一个破洞,慢慢撕裂开,扯做两半。

    是她使的激将法!她看出自己对良妃的厌恶,故意引她去兰台宫大闹!又故意引皇帝去兰台宫,一定是这样!程婕妤心里含恨,可又没有办法。她已经中了苏昭仪的奸计,再多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午后的暑热渐渐退散,天际浮出些绯红的晚霞,照得半边天空都是红艳艳的。她一个人坐在假山亭中,晚风拂过,虽然是暖风,可还是渗出一丝凉意。她也觉得衣裳有些单薄了,却又坐着不想动。

    忽的,有人将一件单薄斗篷披在她身上,这东西虽然薄,却最能遮风。她抬头一看,竟是徐充仪。

    程婕妤有些诧异,这徐充仪惯是少见,从前淑妃在时,定时请安问礼,跟她还能见上一面,自淑妃死后,再没了请安礼这一项,跟徐充仪见得也就少了。这样算算,她们两个也有几个月没好好的说几句话了。

    “徐姐姐,好久没见你了。”

    徐充仪用帕子抹去她脸颊的泪痕:“妹妹若伤心,不妨去姐姐宫里说话,怎么一个人躲起来哭?”

    程婕妤扁扁嘴,她亦不知道该怎么跟徐充仪说。中人圈套本就是一件丢人事,更何况她被皇帝抽了一耳光还罚了三年俸禄。

    “没,没什么。”她揉揉眼睛,躲闪道。

    徐充仪温然抚上她的脸颊,将她脸上被泪水黏住的几缕碎发抿了抿。程婕妤有些失神,自入宫一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温存的对待她了。入宫前,家中母亲倒是如此,可宫门一别,也有许多年没见过面了。

    “我听说皇上罚了妹妹三年俸禄,”她温柔的望着程婕妤:“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不是那个贱……”她踌躇半晌,还是改了口:“还不是良妃。”

    “良妃?”徐充仪的一双眼睛眯成一道弯儿:“我明白了,妹妹是得罪了良妃。”

    程婕妤咬咬嘴唇,真是可笑!在宫外时,像沈韵真这样的卑贱医女,她从来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如今不过是骂了她几句,便要用到“得罪”二字,真是颠倒尊卑!

    徐充仪拉住她的手,笑盈盈的说道:“宫中许久没有添皇嗣了,如今良妃怀了身孕,皇上自然偏宠她一些。或许怠慢了妹妹,妹妹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宫中子嗣单薄,凡事要以皇嗣为重,咱们就算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皇嗣?程婕妤痴痴的望着徐充仪,她这一番话,看似*,却有醍醐灌顶作用。是啊,沈氏没怀孕之前,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怀了孕以后,才被封为良妃。这难道不是看在皇嗣的面子上吗?沈氏如今敢这样张狂,不就是仗着肚子里的皇嗣吗?

    倘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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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小医女介绍: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一入宫门卑如草, 国医沈家一夜败落, 昔日大小姐失了荣光, 她不做仇人的妻,宁做命如草芥的医女。 跌到尘埃里,没了退路,唯有向前。 帮助妃嫔绿了皇帝,挑拨六宫不和, 四两拨千斤,六宫粉黛尽失色。 她在帮助皇帝成为昏君的道路上策马狂奔, 人挡杀人,佛挡*……皇家小医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家小医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家小医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