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叫我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就打死了,可见太监们下手有多黑。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南景霈没理,只是心疼的抚摸着沈韵真的鬓发。晨起上朝之前,她还昏睡未醒,本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的,没想到却害了她。
沈韵真说得对,他就是故意赐她那套衣裳的,他就是要让信王明白,沈韵真已经做了皇帝的女人。让她骑虎难下,让她遭到信王的冷遇。他的小伎俩虽成功了,可却感到难过。
“为什么从头到尾你都不肯相信朕呢?难道你在御前的这些日子,朕是什么样的人,你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吗?”
他自言自语,抚着她的脸颊,耳畔到唇角。
她的脸上还是温湿的,汗渍未干,她睡的那样沉,仿佛永远不会醒来似的。
知他道她委屈,可他自己何尝不委屈?他恨她,还可以动歪脑筋去报复,可他的一腔苦楚,又能说给谁听呢?从前不能说实话,是怕她知道真相后会想不开。现在又不能说实话,怕她知道真相后会离开自己。
他慢慢俯下身,将沈韵真圈在自己怀中。他等了十多年了,怎么舍得放她走呢?
他一直陪着她,从日中到日落,话说的口干舌燥,连嘴唇都在发麻。可他还在不停的说,仿佛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就会忘记求生的意志。
“嗯……”沈韵真皱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南景霈欢喜的像个孩子。
“我怎么在这儿?”沈韵真环顾自周,这并不是自己的床。
“你的腿受了伤,御前没什么活儿是你非干不可的。这些日子,你就留在这儿把伤养好。”南景霈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沈韵真的眼眶有些湿润。
见她一直凝望着自己,南景霈皱了皱眉:“是伤口疼吗?王太医给了止疼的药膏,朕替你涂。”
南景霈才一起身,便被沈韵真拉住了衣袖。
“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谢谢你,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南景霈眸子微颤,唇角聚着一抹渐渐洋溢的笑:“不说这个,咱们不说这个。你饿了吧?朕叫他们拿燕窝粥给你吃。”
南景霈不让沈韵真自己动手,好像她伤的不是腿,而是全身。一勺一勺的喂她吃下一碗粥,沈韵真的眼睛里渐渐恢复的神采,脸色也不似正午那般惨白了。
“皇上,毓秀宫来人报信儿,说田美人可能是动了胎气,要早产了。”东来试探的问道:“您看,您是不是过去看看?”
南景霈皱了皱眉:“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早产了?”
“定是上午淑妃娘娘推了她那一把,美人月份大了,身子又弱。”沈韵真掀起被子,道:“奴婢去看看。”
“自己还伤着呢,只顾着别人,快躺下。”南景霈站起身,对东来道:“朕去毓秀宫看看,你留下,朕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暖阁。否则,朕要你的脑袋。”
东来微微一欠身:“奴才明白。”
沈韵真心里打起了小鼓,这宫里人都知道,田美人的胎相才六个多月,虽然她自身已然七个多月的身孕。孩子若是安然生下来,大概也能养活。可就是能养活,才叫怪事呢,六个月生下的孩子能活着,怎能不惹人怀疑?
“主子,您没事儿吧?”东来突然问道。
沈韵真一怔:“东来公公,您这是叫我吗?”
这暖阁里就只有她和东来两个人,不是叫她又是叫谁?
东来含笑道:“昨儿个皇上和姑娘同塌而眠,今日又对姑娘这样,姑娘封妃指日可待,我叫姑娘一声主子,也不算叫错。”
沈韵真有些难堪,和南景霈同塌而眠已经让她无地自容。昨夜到底有没有发生那种事,她还没来得及问问南景霈,现在东来突然这样叫自己,好像昨天真的发生过什么似的。
“您别这样叫我,听起来怪怪的。”沈韵真抚上自己的脸颊。
“那,奴才就叫您沈姑娘好了。”
自打穿上那件绸缎衣裳,这宫里十个人里有八个都在说她要封贵人,连东来对她的态度都越发殷勤了,好像南景霈真的会赐她宫殿位分似的。
南景霈或许会这样做,可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呢?
“叫什么都无所谓,叫名字才好呢。”沈韵真说道。
“沈姑娘想喝点儿水吗?”东来问道。
沈韵真皱皱眉,她实在受不了东来这副殷勤的态度,好像她真成了南景霈榻上的贵人似的。
“田美人情形还好吗?”她问。
东来摇摇头,早产,又出了很多血,怕是难生。
沈韵真垂下头:“都是我连累了她。”
暖阁外似乎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侧耳一听,便知是苏昭仪。东来垂下眼,这些妃嫔还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谁也不甘落后。苏昭仪和田美人交好,如今田美人生孩子,生死未卜,她却跑到御书房来,不知是什么意思。
东来出了暖阁,冲苏昭仪欠欠身,道:“奴才给苏昭仪请安。”
苏昭仪含笑道:“得了,本宫是来看阿真的,你头前带个路吧。”
东来微微一颔首,道:“怕是不成。”
苏昭仪愣了一下,脸上笑容霎时散了。
“这是什么话?本宫来看看阿真,还有什么行不行的?”
东来苦笑道:“昭仪娘娘,容奴才多句嘴,毓秀宫田美人早产,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您一向与田美人交好,这会儿应该在毓秀宫,而不是在皇上的御书房啊。再说,皇上也不在,您就不想去毓秀宫陪陪皇上吗?”
苏昭仪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东来公公这话,本宫都听糊涂了。怎么,如今本宫去哪里,还要听公公的建议?本宫一向喜欢阿真这个奴婢,听说她受了伤,特意给她送来了补药,东来公公在门口横拦竖挡,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东来依旧挡在暖阁门口,道“回昭仪娘娘,实在是皇上放了话,不许任何人进暖阁。”
见东来实在不肯让开,苏昭仪只得咬咬嘴唇打道回府。
“其实,苏昭仪又不是什么坏人,何必闹得这么僵呢?”沈韵真问道。
东来淡淡一笑:“怎么会闹僵呢?下次她们若想陪王伴驾,自然会拿了好处来找我,她们才不愿意跟我闹僵呢。”
第一百零七章 不忘旧主
“不放她进来,是为了保护姑娘的安全,也是免得姑娘再被后妃利用。顶 点 X 23 U S”
沈韵真的笑意渐渐舒展开来:“公公觉得,是我在利用她们,还是她们在利用我?公公是怕我再与苏昭仪联手对付淑妃吧?”
被说中了心事,东来也不再掩饰什么,只道:“姑娘明白就好。”
“淑妃想要我的命,难道我还不能反击吗?”她问。
东来凝了她一会儿:“淑妃位居四妃之首,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奴婢。主子想要奴才的命,那是天经地义,没听说哪个奴婢要反击的。除非……”
“除非什么?”沈韵真望向东来。
“除非你也变成主子。”他说。
沈韵真笑了,他可真是善解人意,明里暗里都在撺掇自己向南景霈讨要位分。难怪皇帝信任他,他可真是了解皇帝的心思。
“其实皇上对姑娘的一片心意已经很明显了,姑娘是个明白人,这事儿怎么瞒得过姑娘呢?这些年,奴才一直跟着皇上,还从来没见皇上对谁花过这么大的心思,也从来没见过哪个奴婢或者罪臣之女有这么大的荣幸,可以让皇上亲自照顾。您沈姑娘,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
话糙理不糙,东来自是希望沈韵真能够全心全意的伺候皇帝,只要皇帝高兴,他是可以不顾任何人感受的。
“那我沈家的上百条性命呢?他们又该怎么算?”沈韵真凝着东来。
东来吞了吞唾沫,其实他是个无根儿的人,入宫这么多年,早就割舍了亲情。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无牵无挂,一颗心都用在伺候皇帝身上。让这样一个人考虑亲情,未免太难为他了。
“他们现在是罪臣,可姑娘想一想,若您成了后妃,他们就有了昭雪洗冤的可能,就连流放北寒的沈太医,也能获得赦免返京。姑娘这是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东来笑容灿烂得像一朵花儿,可沈韵真实在不能从这朵儿花上看出任何美感,她只觉得这朵花是有毒的,应该远离。
昭雪洗冤有什么用?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沈韵真凝着东来,眼里含了泪:“东来公公,你见过杀头吗?你看过血从脖子里喷出来的样子吗?若换做是你,你也能做那种全无心肝的事吗?”
……
田美人的喊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比稳婆喊号的声音还弱。南景霈坐在毓秀宫的偏殿里,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青罗倒掉一盆血水,已经哭的眼泪盈盈,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她也不知道以田美人的体力能不能撑过这一关,她看着田美人在床榻上挣扎,好像一尾渐渐干涸的鱼。
稳婆洗了新的抹布,见青罗站在一旁哭,没好气的骂道:“现在的姑娘真是娇贵,这点小事便被吓破了胆。什么也干不了。”
青罗也不想这么紧张,但田美人的痛呼声总是时有时无,听起来像是喘不过气,又像地里耕种的老黄牛。
“还不快扶着娘娘,你干嘛呢?!”稳婆吼了他一声。
青罗打了个寒颤,上前扶住田美人的上半身:“美人再撑一撑,很快就过去了。”
“青罗,青罗……”田美人有气无力的叫着青罗的名字,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直到这个时候,青罗才意识到自己多么依赖阿真,好像她不在,自己就没了主心骨,自己的脑袋完全是个摆设。
秋月拍了拍青罗的肩膀,道:“你别这么紧张,女子生产都是这样难熬的。”
“是吗?”青罗抬头望着她,努力遏制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来吧,你去帮宫女们烧热水。”
秋月说着,从青罗怀里接过田美人,让田美人放松的倚在自己怀里。
“再使劲儿。”秋月一边说,一边替田美人擦去满头的汗水。
青罗一转身,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下来,生孩子这么苦,为什么女人要靠这个来讨好男人?
“阿真,阿真救救我……”田美人的思绪已然混乱,她根本分不清抱住她的人是秋月还是沈韵真。她只是一个劲儿的呼唤沈韵真的名字,呼唤这个曾经带给她生机的人。
“我要死了……”田美人重复了几遍。
秋月抓住田美人的手,温然安慰道:“不会的,美人,每个女人都有这一遭,您坚持一会儿,皇子马上就生出来了。”
“秋月姑娘,血流的太多了,美人都快没力气了。”稳婆抬起头。
秋月皱皱眉:“把参片拿来,再把催生保命丹用温水化开给美人服下。”
秋月也有些慌神儿,虽然她并不怀疑自己的医术,但田美人这个孩子毕竟才六个月,六个月生下来的孩子,能活吗?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母子具亡。”稳婆抬起头,将一块块带血的毛巾扔进水盆里。
“保孩子,保住我的孩子。”田美人拼尽全力,说出一句话。
稳婆抓住田美人的手,安抚道:“美人,您再挺一挺,再使点劲儿,皇子生下来,您可就飞黄腾达了。”
人在生死关头,飞黄腾达的诱惑力往往没有那么大。
田美人是这样,沈韵真亦是这样。
沈韵真半坐起来,查看了自己的伤势,或许不会留下什么伤损。南景霈把她关在暖阁,不许外人进来,也不许她出去,田美人哪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急的火上房,可偏偏没有消息。
“东来公公,能给我纸笔吗?”
东来自是不会吝啬,不仅取了纸和笔,还拿了一个小炕桌。
“姑娘要写什么,奴才帮您研磨。”
沈韵真手腕微悬一阵,落笔写到:“催生保命……”
写了几张催生保命的汤剂,沈韵真将药方折了几折交到东来手上。
“劳驾公公,帮我给毓秀宫的医女秋月送过去。”
东来看着她一字一字的写完,心中暗自啧舌,不管怎么说,这沈姑娘已经够仁义了。她心里把皇帝视作自己的灭门仇人,却还肯费心救他的孩子和妃妾。换做旁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他一时感慨皇帝果真独具慧眼,看中这样一个女人。一时又有些惋惜,不知道皇帝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
“姑娘不忘旧主,这份大恩大德,奴才先替田美人谢过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上药
秋月接了方子,擦擦额角的汗水,心里便是一喜,寻了一张对症的,叫人照方抓药,服侍田美人喝了下去,出血少了些,再以山参片吊住精神,田美人便可用力了。m.www.uu234.net
熬了一宿,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在房中响起。
青罗,秋月,田美人,连同房中的稳婆齐声哭了出来。
稳婆擦擦眼泪道:“这个小皇子,可真是个磨娘精。”
南景霈小心翼翼的托着刚刚出生的婴儿,不禁惊讶于这世上还有能有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当初阳秀公主出生三日,他才看到第一眼,当时亦是这样的心情。
不过这次不同,这一次,田美人诞下的是一个男婴。这也是满朝文武抻直脖子在观望的结果,
在此之前,朝臣私下里议论纷纷,谁都想知道一个答案,究竟是皇帝过于冷落后宫,还是皇帝那方面根本不行。
如今,南景霈膝下有了一位皇子,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朝臣们纷纷开始考虑站队问题,甚至已经预见到皇子们的夺位之争。
南景霈抱着新生的婴儿,心里忽然很乱,他知道朝臣们会作何感想。皇长子的母亲,是宫里位分最低的田美人,明日上朝,定会有人打着建议立储的幌子来测试自己对皇长子的态度。
但田美人想不了这么多,似忽然松弛下来的一根紧绷的弦儿,面容憔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南景霈温然望着她:“让你受苦了。”
田美人来不及说话,便昏睡过去。
“田美人生育皇子有功,着册封正二品昭容。毓秀宫所有宫人均赏俸银一年。”
南景霈一直抱着那孩子,直到天明才离开毓秀宫。
回到御书房暖阁的时候,沈韵真已经睡下了。黑着灯,他静静坐在沈韵真床边。
他感觉到自己对田美人隐约有了某种牵绊,田美人为他生下孩子,即便他不爱田美人,也不得不对她多些关怀。倘若是沈韵真跟他也有一个孩子,是不是就能把他们两个永远系在一起了?
他又不知怎提起这件事,沈家人天生都是倔脾气,不肯在别人的强迫之下屈从。若是霸王硬上弓,她怕是要给自己来一个血溅三尺。他就这样犹犹豫豫的琢磨着,榻上的人却醒了。
“是朕,你不用怕。”南景霈说道:“亏你的催生保命方,田美人生了一个小皇子,模样很俊俏。像田美人多一些,将来或许会是个秀气的孩子。”
“小皇子还小呢,肯本看不出像谁。”她道。
“嗯。”他点一点头,干坐在床边。
“皇上准备如何处置淑妃?”
南景霈啧了一声,隔着夜幕,沈韵真也能感受到他的诧异。
“朕不是已经处置过她了吗?”他反问。
这便算是处置了吗?沈韵真微微垂下眼:“皇上以为这样就够了吗?她之前就几次三番的算计田美人,谋害皇嗣,今日若不是田美人吉人天相,怕是连小皇子的性命也保不住。
南景霈凝眉瞥了沈韵真一眼,他能感觉到她的话音儿里带着点儿挑拨的意味。
但她说的也是事实。
“你说她今日是故意推田美人?”南景霈摆摆手:“这不可能,淑妃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沈韵真呵呵一笑:“奴婢明白了,田美人母族并不显赫,田美人又不得皇上的宠爱,纵然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皇上也不会替她出头的。”
他笑了一下:“你是在为自己报仇呢?还是在替田美人出气?”
“奴婢本就是田美人的医女,主仆一体,替田美人出气也就是给自己报仇,给自己报仇也就是替田美人出气。皇上圣明,怎么不明白这个理?”
沈韵真的挑拨之意丝毫不加掩饰,他反倒觉得有趣,饶有兴味到底问道:“依你之见,朕如何处置淑妃,才算得上替田美人出头?”
她颔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事应该皇上自己拿主意,若是从奴婢的嘴里说出来,岂不成了挑拨?”
他忽然俯下身,笑道:“难道你现在就不是挑拨?”
沈韵真不语,南景霈越发凑到她耳畔:“人人都知道她是朕的宠妃,你这般挑拨她与朕的关系,莫不是嫉妒她?”
她微微侧过脸来:“嫉妒她什么?”
“当然是嫉妒朕对她的宠爱。”他笑道。
她面上一热,幸而房里没点灯烛,不然,让他看见自己两颊绯红,他又要拿她打趣儿。
他的呼吸扑在她脸上,急促,温热。她虽没什么男女之情的经验,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试探。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害怕,南景霈几次三番的试探,究竟是因为真的喜欢上了她,还是为了满足一时猎艳的冲动?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对她来说都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他的手已然伸到她的领口,她假意脚痛,躲开了。他担了心,随即便是一连串关切的询问,又急慌慌的要去宣太医。她本就是装的,怕叫来太医会更加尴尬,只说是又不痛了。
他顿了一顿,登时察觉她的心思。明白她的避退,他也不再勉强,只笑了笑:“你比淑妃坏多了,她来招惹你简直是自讨苦吃。”
听起来不像好话,但南景霈的话音儿里却透着宠溺,沈韵真咬咬嘴唇,她便当好话听了。房里虽然黑漆漆的,但南景霈能想象到她姣好面容上那诡计得逞的神情。
她不说话,小心翼翼的抚着自己受伤的脚踝。他点亮灯烛,寻了王品堂留的伤药给她。
淤血不散,紫色深得近乎发黑,肿处又是烫得炙手。
这次反倒是他没法儿淡然了,明知道她对淑妃的恨是真情实感,刚才却故意逗她。他有些后悔,那些试探何其轻薄?没有分寸又不知心,自己到像是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
她强撑着身体,勉强够到伤处,一点一点费力的上药。他接过伤药:“你别弄了,朕来吧。”
他用小软毛笔一点儿一点儿的把药膏涂在伤处,像在做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一定很丑吧?”她突然问。
他愣了一下,扭过头冲她笑笑:“怎么会呢?”
第一百零九章 你给吗?
她虽然是从小到大被人伺候惯了,但今日这个人毕竟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她心里还是有些惶恐的,砰砰砰的跳个不停。www.uu234.net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没想到他照顾人时会如此细心。
皇帝在替她上药,说出去谁敢相信?这不是公然欺君吗?
她惶恐的望着南景霈的背影,一个谢字含在嘴里,不知该怎么对他讲。皇帝的滴水之恩,都要跪谢圣恩,如今他这样任劳任怨的照顾她,一声谢谢岂不是更加苍白无力?更何况,他又是她家的大仇人,究竟要怎样对仇人说谢谢呢?
她几次欲言又止,他头也没回,却突然笑了:“你干嘛这么紧张?”
她吓了一跳,他的确没有回头,却地背后有眼睛似的,难怪人们常说皇帝的眼睛无处不在。
其实他老早就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她每次紧张都会如此,根本不需要回头看。
南景霈沉默半晌,随即问道:“有一件事,朕倒是有些纳闷。”
她没预料是什么事,便轻巧的应了一声。
“田美人的孩子才六个多月,竟能安然养下来,这倒是奇事。”他淡淡的说。
她的心脏骤然紧缩,他没回头,可她却慌张的热血上涌。
“算算日子也将近七个月了,或许老天恩典,不忍皇子夭折。”她说的毫无底气。
“是吗?”南景霈狐疑道。
沈韵真重重点了点头,他背对着她根本看不见,这一举动,倒像是她给自己鼓劲儿似的。
“皇上在怀疑什么?”她小心试探。
“没有,”他依旧淡淡的,好像事不关己:“朕有什么可怀疑的?”
她不敢说话,言多必失,若是南景霈怀疑,自己死便死了,可是田美人呢?她保着田美人走到今天,不是为了看她满门抄斩的。
他确乎像是没有怀疑,手上不急不慢的替她涂药,半晌,他嗤嗤笑了起来:“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如胶似漆的小夫妻?”
沈韵真偷偷白了一眼,真不正经。
烛影摇红,暖床温香,美人如玉,确实像戏文儿里说的良辰美景。
他涂好了药,将纱布换新。做完这一切,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凝着她,好像要把她掰开揉碎,每一点都看的清楚明白才肯罢休。
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好像沙漠中被烈日灼干的细沙,被太阳一抚,便煜煜泛起晶莹的光泽。
沈韵真有些羞赧:“皇上在看什么?”
“朕在看,你到底有什么好的?”
沈韵真咬咬嘴唇:“奴婢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你要朕处置淑妃替你出气,总得有个理由嘛,朕总不能为了一个宫女,给淑妃难堪。”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她想要他处置淑妃,就要给他一些好处。若沈韵真愿意做他的女人,他自然会为了沈韵真去处罚淑妃。
“你说对吗?”南景霈问道。
听起来倒是一桩合理的交易,可沈韵真手里却连半个筹码也没有。
她犹豫片刻,道:“除非……让奴婢做皇后。”
南景霈愣了一下:“皇后?”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南景霈完全没想到沈韵真会这样说。
沈韵真点一点头:“对,就是皇后的位置,皇上能给吗?”
他不能封她做皇后,至少现在不能。他也知道沈韵真这是在变相的拒绝他,可他并不想被拒绝,也没法答应她的要求。
沈家现在还没有昭雪,封她做皇后会受到多少亲贵大臣的非议?就单说淑妃贤妃,她们会轻易罢手吗?昨天还是一个奴婢,今天扭头爬上皇后的宝座,这不是打了所有人的脸吗?
“做个昭仪可好?”南景霈问道。
她并非真想做南景霈的妃嫔,谁知南景霈竟当真事儿似的跟她讨价还价起来。
沈韵真摇摇头。
“德妃,不能再多了。”
她还是摇头。
南景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落:“非是皇后不做吗?”
“若是别的位分,受流言蜚语不说,还要受淑妃的欺凌,倒不如做个奴婢自在。”
“德妃位列四妃,若你做了德妃,淑妃便不敢找你的麻烦。更何况,朕答应你,朕心中的皇后人选只有你一个,将来若是立后,你就是唯一人选。”
对于自己这样无理的要求,南景霈还能耐下心来呵哄她,沈韵真听着也觉得挺戳心的。她慢慢垂下头,再愚钝的人,也能明白南景霈的一番心思了。可她每次心软下来,法场上血流成河的情形便浮现在她眼前,沈家一百多口的性命,难道就算了吗?
启祥门爆炸后,南景霈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足以证明他是个好皇帝,他是一个比信王的计谋强十倍,且运筹帷幄的皇帝。这样的皇帝对于老百姓来说是幸运,她没有权力剥夺别人的幸运。
既然放弃了报仇,那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宫廷呢?她想过去北寒追随信王,也想过陪父亲去山林隐居。
可她在南景霈身边的时间越长,她便越觉得自己走不脱,她已经被皇帝布置的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层层包裹住了。她就像蛛网上难以挣脱的小飞虫,南景霈正一点一点的收紧蛛丝,准备将她收入囊中。
她心里越发难过,想撑着下地去,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脚踝处霎时一片刺痛。
他几乎是一瞬间将她抱住:“瞧你,这么不小心!”
他虽是申斥,但确实心疼得紧,他眉心颦蹙,好像是他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抱住自己,吓了一跳,南景霈的一双手臂紧紧把她箍在他的胸口,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他头脑一热,竟低头去吻她的嘴唇,她亦是没想到,他压下来,她被按在软枕上。他的呼吸声很急促,似小兽一般啃咬着她的嘴唇。
他吻的越发用力,疾风骤雨一般,她几乎喘不过气,两只手本能的扯住他的衣袖。她脸颊滚烫,身子也越发绵软,几乎要晕过去。他不容她绵软下去,撤出手,紧紧揽住她的腰肢。
许久,他抬起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额间。她似溺水的人忽然被人从水中拉起,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却似不尽兴,又从她眉间吻起。
“别……”她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第一百一十章 淑妃,你病了。
他一把抓住她阻拦自己的手,伏身吻下来。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忽的听见叩门声,他被噪音搅扰,骤然挺起身子眉心紧蹙,他不想理会,可叩门声却是不肯停歇。他无奈,只狠狠道:“谁啊!”
东来的声音也很焦灼,他知道皇帝在里面陪沈韵真,并不希望被人打搅,可他要禀报的事情也是十万火急。
“皇上,宝华宫太监禀报,淑妃娘娘闹着自尽,实在拦不住啊!”
一边浓情蜜意温柔乡,一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任何一个男人去选择,他也不会喜欢那个寻死觅活的女人,更何况,她打搅了自己的好事。
“要死就随她去!”他暴怒的吼了一声。
“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淑妃再多不是,您看在丞相和萧将军的份上,就去看一眼吧。”
生气归生气,冷静下来还是要去面对的。东来说的对,淑妃就算有千万个错,他看在萧家的面子上,也要退让三分。即使——宝华宫已经被她砸成了一片废墟。
她是武将世家,本就继承了她长辈们的刚烈性子,可这刚烈也需有个限度,过了那个尺寸,优点也会变成缺点。
“娘娘,娘娘别砸了,奴婢求您了。”云夕哭的泪眼婆娑,几个太监也被打的鼻青脸肿,小宫女们更是躲在外面连门儿也不敢进。
“呯!”一个琉璃花瓶被摔得粉粉碎。
花瓶就落在他脚下,摔得万朵桃花开。东来吓了一跳,忙挡在皇帝面前:“大胆,竟敢惊扰圣驾!”
“皇上!?”云夕惊愕的抬起头,望见皇帝一张阴沉到极点的脸孔。她害了怕,机械的扯着淑妃的裙摆:“娘娘,娘娘不要再砸了,皇上来了。”
她原本是怒极的,但看看皇帝这个脸色,她连气也生不出来了。
“接着砸。”南景霈背着手,目不转睛的望着淑妃。
淑妃端着花盆,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最后,她还是心一横,将花盆掼在地上。
“皇上不是说不来吗?现在是来向臣妾兴师问罪的吗?”她斜睨着南景霈,满腹的不屑和鄙夷溢于言表。
他自然读得出淑妃话里话外那股挑衅的味道,愤然上前,一把扯过她。他扯她就像农夫扯一只母鸡一样轻松。
他怒极,一记响亮的巴掌啪的一下掴在淑妃脸上,她站不稳,似寒冬里的蝴蝶,飘摇坠落,她捂住脸颊,指尖露出的缝隙依稀可见一层潮红。
“你打我?”她眼泪盈盈,趔趄着站起身。
这一巴掌下去,她只觉得耳朵轰鸣,随即确是大彻大悟似的清醒。
“为了一个奴婢,你打我?皇上?”淑妃指了指门口:“她只是一个奴婢,她想攀龙附凤,她魅惑君主,为了这样一个人,你打我?”
“你给朕听好了,这里是大齐的后宫,容不得你胡闹。朕虽然欣赏萧家忠义,但不代表朕会包容你的一切。你看看阖宫上下,又有几个人,敢像你这般张狂?”
淑妃默然半晌,冷笑起来,笑的人毛骨茸然。
“皇上,臣妾一直是这样的,难道皇上不记得了?当初皇上还帮着臣妾一块儿折磨阿真呢,皇上也忘了?二十大板打的血肉模糊。”淑妃仰天大笑:“她是在报复你呢皇上,也是在报复臣妾。可是我看着,她对你的恨,比对臣妾大多了!”
南景霈凝重的望着她:“你病了。”
“臣妾病了?哈哈,那就权当臣妾病了吧。”她微微自矜:“阿真挑拨皇上和臣妾,不就是挑拨皇上和萧家吗?只有臣妾这样的蠢女人,还在一心一意的爱着皇上。可她呢?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了龙床。皇上!如果皇上厌恶臣妾,甚至对萧家产生怀疑,那无异于自毁江山呐!”
他愕然半晌,原来在淑妃的心目中,他这个大齐皇帝对臣子竟是如此的依赖,难怪她敢一次又一次公然向他的威严挑衅,难怪她在这宫里肆无忌惮,连皇嗣都敢伤害。
“你是说,朕若不信任萧家,就会毁了大齐江山?朕倒不明白了,大齐江山究竟是姓南,还是姓萧?”
她哑口无言,一双玉手死死攥着裙摆,但还是遮掩不住的双手的颤抖。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还是如初见时那样俊美,目若朗星,她只隔着屏风偷偷看了一眼,便爱了他。父亲萧丞相原本不想让她嫁入王府,步入深宫,可还是碍于她一次又一次的央告,八抬大轿送她进了王府,送到了这个男人的榻上。
她的胸口起起伏伏,有些晕眩,眼睛也花了。
早知道他会像今天这样待自己,她当初就不该嫁进他的府邸。他夺了她的孩子,践踏她的尊严,丝毫不客气。
“皇上……”她无话可说,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用尽手段,却还是一败涂地。
“朕从头到尾只看见你一个人在上蹿下跳,宛如跳梁小丑。”
南景霈愤懑的踢开脚下的碎瓷烂瓦,撕破的名人字画。淑妃随着碎瓷飘移的方向望去,满地狼藉。她苦笑,她竟输给一个奴婢。
“朕就不该让你住这宝华宫,三日一小砸,五日一大砸,就连打家劫舍的土匪都没有你下手黑。一个大家闺秀,张口贱婢,闭口爬床,这是后妃该说的话吗?嫉贤妒能,见不得她人得势。朕还不够纵容你吗?就凭地胆那件事,朕就能灭你九族,知道吗!”
淑妃呆呆的望着南景霈,他还在义怀激烈的宣泄愤怒,可她却不想再说什么了。
“地胆?”她自嘲的笑了笑:“皇上当真相信是臣妾害死先皇后吗?”
“先皇后不是你害的,可你陷害田美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若不是你推她,她也不至于提前生产。她在疼了整整一夜,都是拜你所赐。”
南景霈望着眼前的女人,也是头痛欲裂,他亦想不通,好端端的淑妃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从前那个泼辣又娇俏的人,仿佛一夜之间蒸发殆尽,只剩下一具枯槁。
“疼了一夜?”她傲然仰着脸:“臣妾生阳秀的时候,何尝不是疼的死去活来?皇上一句话,就夺走了臣妾的女儿,臣妾的心早就痛的麻木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孩子不是你的
她笑的邪狞,笼着一股凄凉的味道。www.uu234.net
淑妃慢慢捂住心口,笑着笑着,却又哭了:“每到夜里,臣妾就听见阳秀在耳边喊,母妃,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可皇上你呢?抱着你的新宠,在暖阁酣然沉睡。”
她亦想不通,一个是不得宠的美人,一个是卑贱的奴婢,究竟何德何能,居然把皇帝迷得六亲不认,跑过来对自己兴师问罪。
他今日能替田美人出头,当初自己无端受过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曾替自己说一句话呢?还有姜贤妃,她又算个什么?一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她凭什么照顾阳秀,她凭什么!
她恨恨的盯着南景霈,眼睛红得几乎沁出血来。
眼前这个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的女子。她的眼睛里写满的怨怒,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不会为自己做的事情愧悔。
“若不是看在萧家为国效力的份儿上,朕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是吗?”她歪着嘴,呵呵冷笑。
他轻轻合上双目,心底里的最后一丝怜悯,消磨殆尽。
“革除萧氏淑妃之位,贬为贵人,仍居宝华宫,无诏,不得见驾。”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寝殿。
“南景霈!你个愚蠢的昏君!你根本看不明白谁才真正爱你的女人,那个贱婢就是要把你身边每一个关心你的人一脚踢开!”萧氏狂放的大笑一阵:“你这个蠢货,被人带了绿帽子还浑然不知,你真以为,田美人那个贱人生的是你南家的种吗!呸!”
南景霈愕然转过身。
见南景霈住了足,萧氏越发得意。
“你说什么?”南景霈的声音低沉的几乎听不清。
“你以为田美人生的是你的种吗?哈哈哈,那不过是个狗侍卫的野种,亏你还把他当做长子,南景霈,你就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废物,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我告诉你,田美人的孩子是七个月而生,所以才能活下来。你见过天底下有哪个六月而生的孩子能活下来?”
“疯了,彻底疯了。”南景霈攥紧了拳头,咯吱,咯吱……
……
他没有回御书房,转道去了毓秀宫。田美人还在昏睡,他不叫人惊动,只是伏在摇篮旁看那个孩子。
婴儿闭紧双眼,像面团上捏的两道缝儿。他的眉骨很高,稀疏的眉毛在光影的照射下越发看不清楚。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脸上满是褶皱,像个被水泡发的小老头。
他越发看不出这个孩子像谁。
新招来的乳娘默默低着头,站在灯烛旁,烛火摇曳,光影将她高挺的胸脯凸显的更加清晰。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皇帝,虽然没有传闻中那么恐怖,但凝重的神情足以让人胆寒。
“他怎么一直睡觉?”南景霈突然问。
乳娘看看那婴儿,怯声道:“回皇上,刚刚给皇子喂过了奶,想必这会儿皇子困了。”
她紧张的缩着手,皇帝只是看了她一眼,她便紧张的口吃。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嘟囔:“刚……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除了吃,就是睡。”
“是吗?”南景霈摸了摸婴儿的耳朵,柔软的像御膳房庖厨做的小炒里脊肉,仿佛稍稍一用力,就能捏出肥美的肉汁。
“是,是这样。”乳娘把头埋在胸前。
许久,她觉得空气突然静止了。抬头看去,皇帝正温温的望着她。
“你叫什么”
“回皇上,奴婢叫素娘。”
素娘?他呢喃着这个名字,半晌,他又问:“你是谁指派来做皇子乳母的?”
皇帝背对着她,可她还是害怕的紧。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她如此怯懦?或许是他那身玄色平金龙袍,她垂下眼皮,躲避着那个刺眼的龙纹图案。
“是姜贤妃推荐了奴婢,淑妃娘娘点了头才叫奴婢来的。”她说。
“哦,淑妃点过头?”南景霈的手悬在半空:“淑妃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舔舔嘴唇,这皇子的寝宫虽然宽敞,但她还是觉得空气发闷。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奴婢好好照顾皇子,说皇子将来是要承继大统的,别的就再没什么了。”她慌张的跪倒:“皇上恕罪。”
继承大统?南景霈摆弄着婴儿的小手,这个婴儿虽是皇长子,可他并没有打算要这个孩子来继承大统。他春秋鼎盛,还不需要考虑立嗣的事。
淑妃这个人向来爱吃醋,想必是生不出儿子,故意在奴婢面前说的酸话。
“她倒是都替朕安排好了。”他轻描淡写的哼了一声。
她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皇上是嫌淑妃妄议立储之事,便温然道:“淑妃娘娘只是对皇子寄予厚望,万万不敢替陛下做主。”
“哦?”他顿了一下,随即挖苦道:“听起来,淑妃倒像是你的主子。”
她垂着头不肯说话,南景霈凝着她这副模样,忽然有些奇怪。一言不发,倒好像淑妃真是她主子似的。
“是淑妃派你来的?”他试探的问道。
她不回答,身子佝偻着,像缩在巢穴中合眼栖息的母鸟。
南景霈皱了皱眉,乳娘越是不回答,他就越笃定自己的念头。
淑妃和贤妃一向不和,贤妃选的人根本入不了淑妃的法眼,除非,这个人本就是淑妃自己的人。这样想想,所有逻辑也就都理清了。淑妃先安排她去贤妃身边伺候,她得了贤妃的信任,才又被推荐到了田美人和皇子身边。
他心里隐隐不安,若是淑妃公然安排一个乳母给皇子,田美人肯定是不敢用的。但贤妃不同,她是人如其名,素来以贤惠著称。田美人信不过淑妃,还信不过仁慈善良的贤妃吗?如此一来,淑妃兜了个圈子,就把自己的人安插到了田美人和皇子身边。
南景霈坐了下来,饶有兴味的刮着下颚的轮廓:“她要你到贤妃身边做什么?”
乳娘浑身战栗,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在她看来,皇帝的语气虽然轻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提及的事,却都雷霆万钧。
“怎么不回答朕?”他的语气突然冷下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计中计(1)
乳娘抬起头,诚惶诚恐的望着他。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回答朕!”他忽然暴一声喝,手掌拍在桌子上,茶盅也跟着蹦了三蹦。
“是,”她身子跟着一颤,连忙磕了几个头:“是淑妃娘娘安排奴婢来的,奴婢可什么的也没敢做呀!”
南景霈皱皱眉,这话听起来乍耳,像一杯乳酪里掺进了几颗咯牙的石头子。怎么?竟不是没事,而是不敢?!
“没敢做?那就是说淑妃还是有任务安排你做咯?”
乳娘一时语塞,身子往后错了错,似刻意躲避一般。
“她让你做什么?”南景霈直截了当的问道。
“皇上……”乳娘一头撅在地上,像沙漠中为了躲避危险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可她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躲不掉的,他想。他察觉到自己就站在阴谋的身边,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看到门背后那张阴谋的面孔,都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会轻易放过?
“东来!”他冲门外吼了一声。
南景霈的怒吼吓醒了婴儿,他咧开嘴巴号啕起来。婴儿哭的震天响,声音在空旷的寝殿内来回激荡,震得人耳膜针扎一样痛。
东来应声而入,看见乳娘唯唯诺诺的跪倒在地,他微微一欠身:“皇上,奴才在。”
南景霈指了指乳娘,道:“宫女欺君罔上,你马上送掖庭惩办。”
“是。”东来不敢多问,他是个奴才,只要执行皇帝的命令就好。
他伏身去拉乳娘的手腕,乳娘似是怕极了,忽的挣脱开来,连滚带爬的扑到南景霈脚边:“皇上,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只求皇上饶了奴婢。”
“说。”南景霈端起一杯茶,眼皮也不抬一下。
她抽噎几声,勉强把眼泪咽到肚子里:“皇上把阳秀公主送到昭台宫,淑妃娘娘担心贤妃虐待公主,就买通了奴婢时刻监视贤妃的动静。”
东来啧了一声,不免有些惊讶:“这么说,你还是个探子?”
乳娘没有理会东来,继续说道:“贤妃娘娘说,阳秀公主也该断奶了,就把奴婢推荐到毓秀宫伺候皇子。淑妃娘娘让奴婢见机行事,若有机会,就铲除了田美人和皇子。”
“好大的胆子!”东来扯住乳娘的领口:“若非皇上见微知著,岂不让你这胆大包天的狗奴才奸计得逞!?”
乳娘连连磕头:“皇上,奴婢可什么都没做,奴婢万万不敢伤害皇子啊!”
他看着泪眼婆娑的乳娘,面上越发冷峻。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他原本是听见淑妃的咒骂自己戴了绿帽子,心里起疑,想从乳娘口中套出些蛛丝马迹。万万没想到,话还没说几句,竟牵扯出这样一件事。
若是没有此事,淑妃顶多就是个不守宫规,善妒欺君,严惩与否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现在竟又把姜贤妃扯了进来,姜贤妃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代表着朝中的一股不小的势力。若是不严惩淑妃,恐怕会引起姜氏一党的不满。
更何况,这是一个图谋加害皇嗣的罪名,田美人的背后虽没什么人,但萧氏一族的仇家能不借题发挥吗?这是多好的一个题材,往大了说,诛灭九族也不为过。
事情变得愈发棘手,他已经废掉了淑妃的位分,除了赐死,还能做何惩罚呢?
可萧家才打了胜仗,他还要用萧家,若在这个时候赐死淑妃,萧家岂能善罢甘休呢?更何况,萧家当然不会对淑妃倒台坐视不理,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早朝堂上,萧家一党的臣子们要如何替淑妃开脱。甚至,他们还会纠集各方势力,向皇帝施压,直到淑妃复位为止。
他揉揉眉心,道:“此事既然扯上了贤妃,就叫她着手处理此事吧。”他将乳娘踢开,起身掸掸衣袖:“把这个宫女交给贤妃处置,送到昭台宫去。”
昭台宫是个好地方,虽然不是中宫正位,院落房屋却建筑的丝毫不逊,房中陈设也都是府库中精选出来的上品。正直午后,太阳透过细腻的窗纱照在博古架摆放的五彩琉璃器物上,泛着亮眼的光泽。那些琉璃摆件儿是姜贤妃的爱物,每隔两日便会叫宫女们精心擦拭。她最喜欢在午后坐在鸡血藤夏凉榻上,点一支龙脑香,烹一壶清茶,欣赏她这一架的珍奇。
今日是苏昭仪带了点心和果脯来看她,她不得清闲,便叫人把阳秀公主也抱过来哄着玩。她才给阳秀公主断了奶,这小姑娘却立时三刻离不开乳娘。见东来绑了乳娘过来,她便抻长两只肉呼呼的手臂,要让她乳娘抱抱。东来怕惹阳秀公主哭闹,便吩咐人把乳娘带了出去。
姜贤妃压了阳秀公主的手臂,笑道:“请公公回禀皇上,就说臣妾一定会处理好此事,不让皇上忧心。”
她说着,冲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金子。东来眼睛里放着光,直直的看见那块金子落在自己的掌心里。金子个头儿很大,也压手。他喜欢贤妃这样的主子,赏罚分明,又不多话。
东来伏身磕了个头:“奴才谢贤妃娘娘赏了。”
隔着格子窗,东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昭台宫们口。贤妃凝重的神情渐渐松弛,化为轻巧的笑意。吩咐人把乳娘松了绑,带进殿内。
“这个素娘吃里扒外,姐姐打算怎么处置她?”苏昭仪问道。
贤妃笑而不语,说话的工夫,乳娘已经进了寝殿伏身请安,贤妃也温柔的吩咐她起来。就像亲密的老熟人,苏昭仪见状,不禁为之一惊。贤妃向来是赏罚分明,断然没有为什么人破例过,今日见她这样对待素娘,想必是知道素娘的底细。方才听东来说素娘是淑妃派来监视贤妃的,现在想想,这事儿不太可信。
想想也是,贤妃是何等的聪慧,怎么会轻易着了淑妃得道?事情再简单不过,非此即彼。若不是淑妃谋害贤妃,便是贤妃使诈陷害淑妃。
苏昭仪惊愕的说不出话,她亦没想到贤妃会突然对淑妃出手。
姜贤妃伸出手,素娘便将手掌覆在她掌心,她用力握了握:“这事你办得很好,功不可没。”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计中计(2)
若是在平时,南景霈也未必会相信素娘的一面之词。m.www.uu234.netm.www.uu234.net可今日不同,淑妃刚刚惹怒了他,他的火气正浓。这时候素娘再添一把柴,就是别样天地了。分寸,火候,时间,拿捏得刚刚好。看来,贤妃为了今天的事,已经筹划很久了。
苏昭仪有些感慨,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朋,眼见他楼塌了。淑妃是正月前复位,如今还没出正月,她便又被废了位。
这怪不得别人,只能怪她自己不懂得安分。大过节的,人们都图个安生,便是真有事,也都悄悄压下了,偏偏是她无事生非。
皇帝宠幸谁那是他的自由,干涉皇帝的私事已经犯了宫中大忌,再加上她在御书房拷打御前侍女,推搡田美人害其早产,砸了宝华宫,现在又多出一个莫须有的谋害皇子罪。这么多个罪名摞在一起,足够她上死十次了。
千言万语汇在心头,化为知心的一笑。苏昭仪凝了贤妃半晌,道:“看来淑妃这次再想翻身也难了,姐姐真是好算计。”
姜贤妃知道她懂了,也心照不宣:“皇上把此事交给本宫处置,可见对萧家的势力还是有所忌惮,若想她灰飞烟灭,咱们还需再添一把火。”
贤妃捻着一块儿杏仁儿酥,怀里搂着阳秀。阳秀的年纪太小,自然不理会大人们说长论短,她的一双眼睛只是直勾勾的盯住了贤妃手里的杏仁儿酥,趁贤妃不注意,她竭力抻长脖子,费力的啃咬那块杏仁儿酥。她挣扎的太用力,惊动了贤妃,贤妃一低头,才看见她贪婪的小脸儿。
“我们阳秀长牙了。”贤妃随口笑道。
苏昭仪凝了公主一阵:“这孩子幸亏有姐姐照拂,不然在淑妃那里,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皇上说的对,她那个亲娘,比姐姐这个继母差远了”
贤妃莞尔,这宫里的眼睛都在盯着她,她才不会傻到用虐待孩子的方式报复淑妃,正相反,她要比谁都细心,要让整个后宫都知道她的仁慈和善。
皇帝膝下子嗣荒芜,阳秀本是上天赐给淑妃的一张王牌,只可惜她不懂得善用。再加上锋芒毕露,做事只图一时痛快,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一点儿也不奇怪。
贤妃把臂弯搂得紧了些,让孩子依偎在她怀中:“我只心疼这孩子,碰上这么愚蠢的母亲。”
苏昭仪伸手摸了摸阳秀公主的小脸儿:“就是不知道,姐姐下一步怎么打算呢?”
姜贤妃狡黠的看了苏昭仪一眼,道:“淑妃骤然失势,想必萧家还搞不清状况,不妨放出风去,说皇上准备对萧家动手。”
皇上把素娘的事情交给贤妃办,本就是暗示她大事小办,急事缓办。她明着不动声色,背地里却摆了皇上一道。皇上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萧家,所以连贬黜淑妃的事情都压着不发。她这里突然放出这样的风声,萧家岂能坐以待毙?到时候真刀真枪的跟皇帝教起劲儿来,皇上即便再为难,也只能着手惩办萧家了。
苏昭仪咬咬嘴唇,好一招上屋抽梯!
姜贤妃见她神情滞滞的,不以为然的一笑:“听说皇上看中的宫女是从前伺候田美人的阿真?”
苏昭仪点一点头:“是。”
“这个丫头不简单呐,才多久的工夫,就爬上了皇上的玉榻?听说你为了拉拢她,曾许给她贵人的位分?”
“是啊,只是当时她没有答应。”苏昭仪疑惑的望着她:“怎么了,姐姐?”
“没什么,”姜贤妃不以为然的逗弄着公主:“贵人这个人情还是太小了,或许你当初许给她一个昭容充仪什么的,或许她现在就为你所用了。人家要是想做贵人,自己就能爬上去,还用得着咱们的扶持?”
南景霈决意惩办萧家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本就是个看不清颜色的大染缸,被无端搅动,水便更加浑浊了,看不清颜色,人人自危。连月来,萧家的党羽四处活动,仿佛要积蓄力量,与皇帝做最后一搏。
沈韵真的伤好了大半,只是走路走得多了,还是会觉得脚踝酸软无力。南景霈一直把她养在暖阁里,又叫人精心照顾,她无事烦心,伤自然好的快些。加上冬日天气干凉,伤口也没有反复发炎。
起先她还担心自己会像李秋生那样,成一个跛子,可以下地走路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她年轻,身体恢复能力强,自然也没落下什么病根儿。
这些日子南景霈对她实在是好,好的无微不至,好的让她有些害怕,她怕日久生情,自己会无法克制的爱上这个男人。趁着今日南景霈不在,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重新搬回到御书房后宫女的住所里。
她正坐在床沿儿上收拾冬衣,听见门板响了三声。抬头一看,竟是个脸生的太监,看他的服色,像是个太监头领。
她慢慢站起来:“奴婢给公公请安。”
“哎呦,我说阿真姑娘,奴才哪儿担得起您这样的大礼啊?”他满面堆笑的走了进来,勾勾手,随他而来的两个小太监便端了两个托盘进来,再身后,是一个老妈子。
两个小太监将手里东西放在桌上,便从房里退了出去,托盘上盖着红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老妈子低眉顺目的立在墙根儿边上,像一尊石像。
“公公,您这是?”她颇有些惊讶。
“奴才可要先恭喜姑娘了。”他将红布掀开,左边一盘,是几件略显风骚的首饰,右面一盘,盛的是绒线、剪子、刀片儿等物。
右面一盘儿她见过,从前她见过表姐出嫁时,家里的嬷嬷给她绞面,用的就是这些东西。女子出阁前都要绞面,可她又不嫁人,弄这些东西是干什么?
她隐约觉得不安,难道是南景霈终于按奈不住,想牛不喝水强按头吗?
“姑娘,请吧,王大娘绞面是最利落的,保证不疼。”
他笑的谄媚,这神情就像从前巴狗儿似的奴才讨好淑妃的样子。来的这样唐突,让人摸不着头脑,事前一点儿风声都不透。
她不敢轻易就范,反而往后退却几步,问道:“是谁让公公来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计中计(3)
“哟,瞧奴才这记性,怎么忘了把来意跟姑娘说清楚呢?该打,真该打!”他虚张声势的抽着自己的嘴巴,声儿倒是挺大,只是不见脸红。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也不奇怪,他们这般奴才从一进宫开始,就练就了虚意逢迎的本事,假模假式的把戏对他们来说,都是生存游戏的基本功。
“是贤妃娘娘吩咐的奴才的,娘娘说了,阿真姑娘既然是皇上看中的人,那就不能这么委屈着。特意让奴才带了王大娘来给姑娘绞面,贤妃娘娘这就去向皇上请旨,册封姑娘做个美人。皇上难得喜欢谁,不必从贵人开始熬了。”
他说罢,眉飞色舞的拱拱手:“奴才先给美人道喜了。”
她愣了一下,姜贤妃同自己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怎么突然想起管自己的事儿了?一开口就封美人,真是大手笔。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太监已经搀扶自己坐下,王大娘随即拿起绒线。
她吓了一跳,忙推开王大娘的手。
“阿真姑娘,奴婢绞面的手法是最好的,你不用害怕,安心坐着吧,我保证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王大娘手里的细线相互刮搅,好像两片磨砺得轻薄的刀片。
“不是,谁说我要绞面了?”沈韵真站了起来。
太监愣了一下,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儿居然还会有人拒绝?他可着实是没有想到。
“别傻了阿真姑娘,你是做惯了奴才不知道做主子的好处,你若做了主子,谁还敢欺凌你半分?若是把皇上伺候的好,那不是要啥有啥?这可是天赐良机,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沈韵真皱皱眉:“贤妃娘娘的美意奴婢心领了,可事关重大,皇上也未必会应允呐。奴婢身份卑贱,又从小是个孤儿,这样的人怎么能攀龙附凤呢?你们先别忙了,若皇上不答应,你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皇上答应了呀?”太监诧异的望着她。
沈韵真一怔,心脏砰砰砰的一阵猛烈跳动。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他怎么能不声不响的就答应了!她咬住嘴唇,一时有些不自在,好像她是商贩手中的一个物件儿,去留不由自身决定,完全取决于卖家和买主。
南景霈和姜贤妃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决定了自己的未来?他说过不勉强的呢?难道他忘记了?
她随即又明白了,南景霈喜欢自己,是人都能看出来,贤妃为了讨南景霈的欢心,便把自己当做一个物件儿送给了皇帝。她以为她白白送了自己一个大人情,可沈韵真此刻就像被夹在火炉上烤。南景霈倒是捡了个便宜,当自己质问他的时候,他还可以把责任推给贤妃,好像是贤妃逼迫他娶自己似的。
“阿真姑娘?阿真姑娘?”
她一时失神,全然没听见太监在叫她。
王大娘笑道:“这是天大的福气,换谁也得消化消化,我看姑娘是高兴傻了。”
她挣扎不脱,太监按着她的肩膀,王大娘用尽了浑身解数,三下五除二的替她绞了面,还用那几件艳俗的首饰替她梳了一个十分妖艳的发髻。
她面对镜中的自己,几乎吓傻了。
御书房后面的小宫苑常年闲置,今日沈韵真再看到的时候,宫门口已经改换了“兰台宫”的鎏金匾额。庭院打扫得焕然一新,地方不大,可应有尽有。靠着朱红墙根儿种着一片笔挺的翠竹,尽是那些细杆儿竹子,像是刚刚移植过来的。
殿前两片草皮摆放着红陶花盆,里面种植着各色兰草,此时还不是兰花盛开的季节,想必是花匠暖房里刚刚送来的。
宫女四个,太监八个,都是些生面孔。
她正不知所措,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奴婢给主子请安。”
她一扭头,竟是刘二月!
“干娘?”她的惊诧脱口而出。
刘二月笑道:“主子,折煞奴婢了。”
她别扭的要死,扯着刘二月进了屋,关死了门才敢松了口气。屋里有新制的梳妆台,上面立着一架明晃晃的铜镜。她急忙凑到铜镜前,把那一头俗艳的首饰摘下来。
刘二月忙上前按下她的手,道:“主子,好不容易梳的头,别乱碰了。”
她胀红了脸:“你疯了,什么主子不主子的?”
刘二月笑了笑,在她肩头轻轻捣了一拳:“我当初就看你不错,果然有出息,才离开司珍局多久,就做上了主子娘娘,连我都跟着沾光。”
“我根本不想做什么主子。”她凝着刘二月。
她面上严肃的神情同刘二月的喜形于色相比,着实显得突兀。
刘二月渐渐敛去笑意:“你说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想做主子娘娘呢?
刘二月将她发髻间一朵绢花扶正,笑道:“别傻了,做主子有什么不好。娘娘们争斗虽然激烈,可是又有谁得了皇上的喜欢呢?皇上何曾这样大肆铺张的封赏过一个奴婢?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她赌气坐在一旁:“我……我说不明白。”
刘二月从袖中取出帕子,将她脸上胭脂打薄了一层,笑道:“这王大娘真是不吝惜脂粉,胭脂打的跟猴屁股似的。皇上看了,岂不笑的肚子疼?”
她拿过帕子,用力在脸上蹭了蹭:“你就别弄了。”
“哎呀,妆花了。”刘二月从妆台上拿起脂粉,要替她补妆。她恼了,见旁边有水盆,起身将脸上脂粉洗净,赌气不理刘二月。
刘二月捧着脂粉盒子愣了半晌,笑道:“也好,素颜朝天子。”
真是疯了,都疯了!她起身要出门,却被刘二月拦住了去路。“皇上晚上就来召兴你,现在都快傍晚了,你要到哪儿去?”
“我回御书房去。”她说。
“不行。”刘二月斩钉截铁的否决了,用手戳着她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阿真呐阿真,之前看你挺聪明的,怎么一到大事儿上就犯糊涂呢?这一切都是皇帝封赏你的,你若是不接着,那也是抗旨。”
“别胡搅蛮缠了,让我出去。”她去扯刘二月的胳膊。
“你才胡搅蛮缠。”刘二月拉开门,顺手把她往门里推了一把:“皇上没来之前,你就给我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能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计中计(4)
刘二月把她反锁在寝殿里,窗子也都是封住的,她哪儿也不能去。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她也找不到火折子,只能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呆在房里,趴在桌边漫无目的用指尖转茶杯玩儿。
这场闹剧演了一整天,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只有她这个唱主角儿的,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像是一只牵线木偶,完全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茶杯在指尖旋转,和桌子摩擦发出嗡嗡的声响,她渐渐困倦了,攥着那只茶杯在桌边睡去。亦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开锁的声音,她惊醒,房门被从外面打开,走进一个黑影。
这个身影她太过熟悉,沈韵真诧异起来:“贤妃娘娘?”
她听见对方浅浅的笑了一声,又见她反手将门用门栓掩住,慢悠悠的走到自己身边。
“怎么不点灯呢?”她问。
她不答反问:“这一切都是贤妃娘娘的安排吗?”
贤妃轻笑道:“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大高兴似的。”
不大高兴?她几乎是愤怒了。
沈韵真稳稳心神,问道:“娘娘费心铺排这些,肯定有所图吧?”
黑暗中,沈韵真隐约觉得有一双犀利的眸子将她死死盯住,像草丛中潜伏的蛇,带着一种捕食者特有的阴森。
“自然。”贤妃沉默许久后,终于吐露两个字。
“娘娘若有什么想法,尽管吩咐奴婢就是了,又何必非这样的周折?”
“唉……”贤妃长长叹了口气,在沈韵真近旁缓缓踱步,似是举棋不定,又像是在铺设一个宏大棋局。
“前太医院首沈文忠在北寒流放时遭遇雪崩,现在生死不明,你还不知道吧?”
沈韵真的心猛然一揪,不由自主的向后趔趄两步,撞在桌沿儿上方才站稳身子。她方才想起自己是医女阿真,早已不是什么沈家大小姐,便又镇定下来。
“娘娘跟奴婢说这个做什么?奴婢实在听不懂。”
“不懂?”贤妃瞥了她一眼:“在淑妃面前你可以装疯卖傻,在本宫面前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从你给田美人端上那碟山楂条开始,本宫就已经怀疑你了。沈家全族都被灭口了,唯独不见了沈家大小姐,第二日,宫里就多出一个叫阿真的医女,这不蹊跷吗?”
贤妃就站在沈韵真的切近,沈韵真几乎可以闻到她周身散发的茉莉香露的气味。她的目光寒凛凛的从沈韵真脸颊上划过,丹唇微启轻轻吐出三个清晰的字眼:沈韵真。
这还是三年来除了南景霈和王品堂外,第一个叫出她名字的人,她的身份掩藏了这么久,居然还能被查出来。她不禁为之一震,她早就察觉了贤妃的聪明,王品堂也曾提醒过她,只是时间一长也不见贤妃有什么动作,她早把这事儿忘在脑后,不成想,贤妃竟念念不忘。
贤妃已经十分笃定,容不得她否认,她索性也就不再遮掩:“娘娘到底想干什么?”
贤妃朗声笑了笑:“想要你替本宫做一件事。”
“做什么?”她问。
贤妃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肩膀,在她颈子上划过一道冰冷的路径,她拍了拍沈韵真的脸。
“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了你爹吗?”
似一颗橄榄哽在喉咙口,沈韵真一时语塞。贤妃不知从哪里拿到火折子,轻巧的一吹,房间里倏忽有了光,她摘下纱织灯罩,将蜡烛点亮。黄晕的黄光影照在她脸上,半是昏黄,半是漆黑,她的脸越发阴森。沈韵真凝着这样一张脸,忍不住皱了皱眉。
“还请赐教。”沈韵真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眼儿。
哈哈,她冷笑一声:“你挑拨皇上对她生厌,挑拨皇上废了她的妃位,还挑拨皇上对萧家出手。谁害了你爹,还用得着问吗?”
沈韵真凝了她半晌,道:“娘娘似乎有挑唆之嫌呐?”
她也不否认,反而一副欣然接受的表情望着沈韵真。她倒是打的好算盘,举荐自己为嫔妃,以此试探自己在南景霈心中的地位,见南景霈欣然应允,又来挑唆自己去斗垮淑妃。
沈韵真冷冷一笑:“若是奴婢没猜错,娘娘早就想对淑妃下手了,只是不想做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就想让奴婢来做这个恶人。”
贤妃双手抚上沈韵真的脸颊,面上都是期许的神情,她的两只手冷的像冰,像小蛇冰冷的鳞片划过皮肤,沈韵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对蛇这种动物真是生理厌恶。
“那你要不要做呢?”她问。
……
她这里也算是宾客盈门了,贤妃前脚刚走,南景霈的銮驾随后就在宫门口停了下来。她原想找个理由避开,可南景霈却没给她这样的机会。
他不清醒,身上透着一股酒气,呼吸声也粗粗的,这样的情况,南景霈断乎是不会听她讲道理了。他的掌心覆在她耳畔脸颊,滚烫滚烫的。酒气喷在脸上,她想躲,却又被他的手臂紧紧箍住。
她听见黑暗中他在呢喃着她的名字,似是在哀求什么,但却又像是在捕捉猎物的野兽,准确的说是进攻性,她被死死按在墙壁上无处躲闪,他的手从她腰间开始摸索,最后准确的拉住了她腰间的丝绦。
一旦他解开了丝绦上那个并不紧致的结儿,她的裙摆就会像断了线的船帆一般,迅疾坠落,她会毫不保留的暴露在他的面前。
“你疯了!”她惊叫。
他没有回答,一把将她抱起,她很是清瘦,南景霈抱她就像抱一张锦被。他身子一倾,她便砸在床榻上,他的身子却砸在她身上。
“放开我,你这个醉鬼。”她使劲儿推搡他的肩膀,可他就是岿然不动。
她的拳头打在他身上,就好像是在揉搓。他任凭她宣泄着积累了一整天的愤怒心情,过了好久,待她打累了,南景霈才幽幽的说道:“朕没醉。”
他的语气相当清醒,沈韵真停住手:“你……”
他顿了顿,将她搂在身下:“你现在已经是朕的美人了,还不许朕碰你吗?”
“谁要做你的美人?”她恨恨的盯着他。
他愣了一下,微微垂下眼,带这些调笑的意味:“贤妃不是已经给你讲过道理了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在逼他
她讲过什么道理?不过是些挑拨诱惑之词罢了。m.www.uu234.net沈韵真不想听,使劲儿推开他的肩膀,房间里灯影却烁了一下。他倏忽机警起来,眸子里尽是敌意。她吓了一跳,霎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伏身压了下来。她扭过脸躲他,他却扬起手将榻上一条锦被扔了出去。
锦被似张开的渔网像床下扑去,南景霈随之跳起来。她跟着坐起身,才看见锦被下盖着一个人。她心里咯噔一声,刺客!?
那刺客手法极快,旋即将锦被扯到一旁,刺客的手中握着一柄半尺长的短剑,剑锋横切过空气,奔南景霈的膝盖而来。南景霈倏忽躲过,顺势踢在刺客头上。他力道很大,把对方踢了个踉跄。
南景霈跳下床榻,从桌案上抽过一柄长剑握住手中。
听见房中有打斗的声音,守在殿外的内卫呼啦啦的冲进房中。刺客被围在狭小的一隅,便知道自己寡不敌众,索性将短剑向南景霈一掼,随即跳上房梁,三闪五闪便没了踪影,只留下那柄那柄短剑钉在架子床上,泛着凛凛的寒光。
他阴沉着脸,拔下短剑端详了一阵,默不作声。
剑柄上镶嵌着一颗黄铜羊头,沈韵真望着那柄剑,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对那个羊头图案的印象很深,那日信王回京,她上茶的时候曾清楚的看见信王腰间配着一个羊头图案的白玉坠子。那个图案跟剑柄上的羊头是一模一样的。可见这柄短剑的主人正是信王南影霖。
今日,那刺客虽然蒙着脸,却露着一双眼睛可以辨认。那上挑的眼角,刀刻似的眼眶,不是信王还会是谁?
“别害怕。”南景霈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身旁的。
“没,没有。”她嗫嚅道。
刘二月走进寝殿,将地上扔的锦被捡起,打开柜子给沈韵真换了一床新被子。
南景霈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怎么会有刺客呢?”她试探道。
南景霈微微一笑:“想让朕死的人多了,有刺客也不奇怪,内卫会全力抓捕的。”
才刚她的衣裳被南景霈揉搓的凌乱,她扯了被子角儿来遮住身体。南景霈温然笑笑,坐在床边,不躺下也不离开。
“要不,皇上就睡在这儿,奴婢去跟刘嬷嬷睡。”她退到床的另一边,下地去找她的鞋子。
“不必。”他拉住她的手腕:“你就睡在这里,陪朕一会儿便好。”
她呆呆坐在床上,见他倚在床栏上闭目养神,他确实不再强迫她,可她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一阵,直到精疲力竭。
巍峨高大的雪山,晶莹洁白仿佛白玉象牙,凛冽的寒风将它打磨得光滑如镜。她不知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怪声,她觉得耳朵好痛,想捂住耳朵,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她眼见着光滑洁白的雪山渐渐碎裂成几个巨大的雪块,每一块都有勤政殿的主楼那么大,它们漫天漫地的砸下来,破碎的雪块像锥子,像箭头一般朝她射来,密集如蝗,她想逃走,可双腿却不听使唤。她渐觉得自己被雪块淹没了,好像溺水的人,又像在承受商纣王时的虿盆酷刑。
贤妃说她父亲遭遇了雪崩,想必当时也如她梦中这般慌乱这般痛苦。她意识到自己又在做清明梦了,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真儿醒醒。”
她忽的被人摇晃醒了,心口一阵慌乱,喘了几口粗气。回过神来,才发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他忧心忡忡的望着她,好像她的噩梦对他来说比国家大事还有重要。她跟他许久了,从来没有见到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谁。
“不是说了吗,不用怕,有朕在。”他以为她是因为刚才的刺客才做噩梦的。
她定了定神,小声说道:“我爹……”
他面上忽的一凛,下意识的躲避什么。她凝上他的眸子,看来这事儿是真的了。她有些绝望,却没有眼泪,像是忽然被抽离了魂魄。他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一尊精致的雕像而已,同庙里那些泥胎塑像,没有什么分别。
“贤妃跟你说了这件事?”
她默然垂下头。
南景霈往前靠了靠,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朕已经下了严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说你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凡事要往好处想。”
他的呵哄于她而言,没有丝毫力度,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坏消息,根本不需要他的呵哄。
她沉默了许久,猛然推开南景霈:“是谁害了我爹?”
他一怔,随即赔笑道:“雪崩是天灾,怎么能说是谁害的?”
她苦笑,贤妃的担忧十分在理,淑妃虽然失势,可南景霈并不想对萧家有什么动作。想必也不是贤妃非要斗垮淑妃,而是贤妃背后的姜家容不下淑妃背后的萧家。
贤妃不想做恶人,也做不成恶人,才她拉拢自己来替她下这最关键的一步棋。志同道合即为朋友,不管贤妃是不是在利用她,在萧家这件事上,她和贤妃确实是同路人。
“是萧家。”她恨恨的盯着他。
南景霈凝了眉,道:“这宫里除了朕,就是王品堂和东来,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你的身世。就算是萧氏寻仇,她也该对你下手,怎么会找到千里之外的北寒,去伤害你爹呢?”
“她想查到我的底细简直易如反掌!不是吗,皇上?”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委屈,许是天道不公。凭什么沈家无端受过就要满门抄斩,凭什么萧家作恶多端却还好好的活着?他是皇帝,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既然都是子民,为什么厚此薄彼?
他一时语塞,沉默良久,他才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要她得到报应。”她红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南景霈有些神伤,他举棋不定不是一两日了。这次他确实被逼到了死角,在个极敏感的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要么一锅端了萧家,要么就一个都不能动。萧家是朝中的毒瘤不假,可毕竟牵涉太广,将一棵参天古树连根拔起,难保不会引起朝廷动荡。
可她又在逼他!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在担心他吗?
天色渐渐亮了,打更太监的声音渐去渐远,东来扣扣门板:“皇上,该上早朝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朕答应你了。”他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决然走出寝殿。
南景霈走了许久,刘二月才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她对昨晚的刺客倒不甚关心,进门就掀了沈韵真的被子来查看。
她知道刘二月在找什么,索性将被子拉开,道:“不用翻了,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刘二月没有见到落红,有些失望的坐到床沿儿上:“怎么?皇上对你不满意?”
听她的意思,仿佛是自己没有把皇帝伺候舒坦似的。沈韵真脸上倏忽绯红,不再理会她说什么,起床去换衣裳。
刘二月笑了笑,似乎想要安慰她:“不妨事,赶明儿我去宫里问问旁人。”
她扭过头:“问什么?!”
刘二月有些羞赧:“自然是……自然是向别的宫里打听打听皇上喜欢什么。”
南景霈喜欢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不愿意给罢了。她不是宫里那些铆足劲儿讨好皇帝的妃嫔,更不像把自己当做物件儿献给谁。沈韵真猛地冲到刘二月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儿摇晃了几下。
“清醒点儿好不好?不要弄得像秦楼楚馆的歌姬一样。”她说。
“切。”刘二月嗤之以鼻,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全然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你呀就是脸皮薄,这男人和女人不就是那么点儿事儿吗?你把皇上伺候好了,这兰台宫的人走到外面腰杆子都比别人硬。不然你以为她们为什么要伺候你?”
她跟刘二月说不明白,索性不说了,一个人坐在回廊下望风景,从上午呆坐到下午,直到青罗跨进了兰台宫的大门,她才从回廊里站起来。
田美人生下孩子后,被皇帝封了二品昭容,又给了许多赏赐,如今连青罗的穿戴都华贵起来她想拉青罗进房里说说话,可青罗却先冲她福了福身,她的手一下僵在半空。
“奴婢给美人请安。”
她感到有些隔阂,不知该说些什么。刘二月从房里走出来,一把将青罗搀起,笑道:“青罗姑娘怎么来了?昭容娘娘和小皇子好吗?”
青罗笑了笑:“好着呢,娘娘听说皇上封赏了美人,特意让奴婢来送贺礼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颗李子大小的猫眼石:“还请美人笑纳。”
她不知怎么接受,总感觉她与青罗之间像隔着一层雾似的。
“青罗……”
“奴婢在。”
看着青罗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她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其实……”沈韵真有些语塞,她看见刘二月已经笑盈盈的把田昭容送的猫眼儿石收进了房中。
“美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奴婢听着呢。”青罗垂着手,低眉顺目的站在廊下。
“其实咱们和从前还是一样的,我还是我。”她拉过青罗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发间:“你看,你送我的首饰,我还戴着呢。”
她只简单的梳了个髻,头上光溜溜的,只有青罗送她的一支簪。
青罗笑了笑:“美人垂怜,奴婢感激莫名。只是如今您是主子我是奴婢,若还跟从前一样,旁人会说奴婢不懂尊卑。”
她渐觉得青罗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或许青罗误会了什么。
田美人先前就试探过她,问她皇帝是否宠幸过她。当时她一口否认了,如今自己眨眼成了南景霈的美人,倒好像事先有意隐瞒她们似的。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实在是……”
“美人说笑了,封赏谁,什么时候封赏,都是皇上的圣意,奴婢不敢妄自揣测。更何况,事关重大,美人也是有难言之隐,田昭容自然不会多心,主子还让我谢谢美人,若不是当日美人送的止血药方,怕是主子和小皇子都性命难保。”
她越听越糊涂:“什么事关重大?什么难言之隐?”
青罗愣了一下,反问道:“怎么?阖宫震惊的事,美人竟然不知道?”
“知道什么?”她惊诧的抓住了青罗的手。
早朝的时候,有人弹劾萧丞相因公谋私,大搞党政。奏折另弹劾了萧将军的胜仗是假的,是用银子买和平。证据确凿,南景霈勃然大怒,突然调动京都禁军查抄萧家。随即又派人带毒酒去赐死刚被废位的萧氏。
青罗娓娓道来,甚至有些欣慰神色,沈韵真却从头凉到脚,好像遭难的不是萧氏而是自己。她倒不是同情萧家,只是觉得惊愕。早晨南景霈说答应她的时候,她以为他只是随便一说,没想到他竟突然兑现了承诺。
青罗压低声音道:“听宫里人议论,此刻并不是动萧家的绝佳时机,皇上此举有些冒进,一旦萧家不堪忍受,反叛朝廷,恐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不知道皇上和萧家究竟谁输谁赢。”
她缓缓坐在回廊下,不禁打了个寒颤。南景霈是个从不打无把握之仗的人,这次为什么这样唐突?难道是因为她的苦苦相逼?她竟忽然有些愧疚。
“想是……美人这里对皇上说了什么?”
沈韵真抬起头,见青罗正小心翼翼的望着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刘嬷嬷,我们去看看萧氏。”她站起身。
青罗忙揽住她,道:“美人千万别去。皇上突然赐死萧氏,大家正摸不着头脑呢,若是美人去探望萧氏,岂不让人觉得是美人从中作梗?当心授人以柄。”
刘二月也附和道:“青罗姑娘说的对,非常时刻,您可千万不能做这个出头鸟。”
她想一个人静静,青罗便也识相的告退了。她躲在房里不吃也不喝,脑袋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如果南景霈斗不过萧家,那该怎么办?
她的心乱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样的结果。
若他真的斗不过萧家,信王就有了机可乘。可如果信王做了皇帝,南景霈会是个什么下场?他会不会被囚禁?或者是被秘密处死?她的心一阵抽痛,痛得她自己也十分诧异,她竟然在担心他吗?
她喊了刘二月:“你帮我问问东来,看看能不能请皇上今晚过来一趟。”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他不肯来?
她只在贵妃榻的炕桌上点了一盏灯,幽幽的光影照在脸上,衬得她肤色有些苍白。www.uu234.netwww.uu234.net膳房做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傍晚时用红木食盒装着送过来。刘二月闷闷的,一声不吭的往桌上端点心。
“怎么?他不肯来?”沈韵真望着她。
刘二月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目光低垂,好像在躲避什么。在她看来,妃子的邀约被皇帝无视是件挺丢面子的事儿,她从御书房回来后就没提过这茬儿。
“皇上许是太忙了,青罗姑娘不是也说了吗?眼下是非常时刻,肯定有好多大事要等皇上拿主意呢。等皇上忙完了这阵子,我肯定想办法把皇上给主子请过来。”
最后一个食盒里是一小碟儿雪白的龙须酥,丝缕晶莹得发丝一般。沈韵真在皇帝身边待久了,也粗知这宫里茶点规矩。有些工序繁难复杂的点心,膳房的一般是不做给低位嫔妃吃的。倒也不是明文规定,不过是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惯会偷懒的招式。
“怎么做了这个?”她有些诧异,难道是南景霈吩咐的?
“听膳房的人说,是贤妃娘娘特意吩咐他们做给美人吃。”刘二月含笑道:“也是贤妃娘娘一番美意,主子尝尝吧?”
不是他的意思?她心里倏忽有些失落,只看了一眼并没动筷子去夹。
“东来怎么跟你说的?”她问。
刘二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便道:“也没多说什么,只说皇上在忙。也确实,奴婢看见一拨拨儿大臣来来往往的,快把御书房的门槛儿踏破了,想必是为了萧家的事儿。”
她不过是想问问情形如何,可南景霈却始终不肯露面。东来不肯透风,田昭容也是混混沌沌不知发生了什么,贤妃送了点心来跟她示好,可又满是利用的意思,想来也不会跟她交实底。
她悬了一夜的心,望着红烛从完整一根化为钟乳石般的烛泪。清晨的阳光照进格子窗,宫女太监们起床做清晨的洒扫,竹枝扫帚在青砖地面上摩擦,沙沙作响,像缠绵的小溪。她实在困倦,倚在炕桌上睡了。
刘二月拿了件薄棉斗篷替她披着,她惊醒,见不是南景霈,叹了口气,再也无心睡眠。
“还没消息吗?”她问。
刘二月摇摇头:“主子别担心,奴婢打听过了,皇上昨儿也没到其他人那儿去,一直在御书房呢。”
也不去别人那里,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应对。若天下能有后悔药吃,她一定要买来吃。她知道南景霈一定很烦心,刺客的事情还没有查清,又被自己逼迫去对付萧家。
整整一个月,他都不曾露面,能打听到的消息少之又少。这宫里消息闭塞,若是皇帝有意压制什么消息,那就半点风声也别想听到。
只隐约听人议论,有太监看见宫里的水车拉着一具尸体运出了宫,有人猜测那尸体应该是萧氏。还有人说,自从萧氏走后,这个宫里就不大太平,总像是有什么阴森恐怖的东西藏在目力不及的地方。时而是宝华宫,时而是闲置多年的迷踪阁。
她几次主动去见南景霈,都被东来挡在了御书房外面。
“主子,不是奴才不肯禀报,您也知道皇上现在有多忙,这朝廷里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堆积如山。您且先回去,等皇上闲下来,奴才一准儿把皇上给您引到兰台宫去。”
她连续听过好几次这样的说辞,最后索性也不去了。
不管萧家情形如何,萧氏被赐死,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算彻底了结。加之父亲在北寒遭遇雪崩,她没了什么盼头,一时浑浑噩噩的不知该何去何从。
春天渐渐来了,如约而至。天气回暖,积雪也都化了,深入泥土消失的无影无踪。椒泥墙里的一排细柳爆出了嫩绿的枝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暖香。
一个月前她刚刚封为美人的时候,这宫里除了田昭容和贤妃外,个顶个的来往频频,以前那些不大和睦的娘娘和素未谋面的命妇们,几乎将这小小的兰台宫踏平了。但见皇帝也一个月没有理过她,那些人也就渐渐不来了。
世态炎凉就是如此,幸而她也并不在意。
她在柳树旁边下种了一株兰花,花苗是从花房要来的。倒不是她多悠闲,只是紧张的过了度,想找点儿事情来舒缓心情。
听说兰花的生命力是极强的,她将这株兰花种在柳树下,就是想要看一看,在如此强大的一个对手身旁,它能活长久。
“你在做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她已然听出是他的声音,手略一颤,铲子便落在地上。他已然屈膝蹲了下来,单膝点地,从背后环住她。
“我……”她倒是有很多话想问,却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讲起。
“朕不记得你喜欢兰花啊?”他伸手拨了拨兰花的叶脉。这花叶很厚实,色泽墨绿十分细润,是在花房精心挑选的。
“不过这兰花种在兰台宫,倒是挺应景的。”他笑了笑:“兰花是君子之花,你一个女儿家什又不必做什么君子,莫非是替朕种的?”
“你……都忙完了?”
他一个月不露面,也不透消息给她,叫她提心吊胆了那么久。这话淡淡的,她觉得话不应心。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又问:“你担心朕?”
沈韵真微微一颔首,她确实是替他担心,可又不想他知道。
她不说话,他便默认了:“不用担心,都处理好了。”
她转头看他,才一月未见,他却清瘦的厉害,脸颊上的轮廓越发分明,眼下一片鸦青,眉宇间尽是愁绪,发间竟有几根盈盈的白发,仿佛那日贤妃送来的龙须酥。
她忽的有些错愕,只道:“皇上先去寝殿歇息,奴婢去给皇上准备茶点。”
南景霈也随着站了起来,他在龙书案前坐久了,才一起身,浑身的筋骨就咔咔作响。
“是得好好歇歇。”他转身往寝殿的方向走,未及,又折了回来:“哦对了,你已经做了朕的嫔妃,以后不要再说奴婢,要说臣妾。”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是心悦的意思
沈韵真端了两碟酥点来,他许是一天不曾进膳,点心去了一半,又喝了一杯浓茶。www.uu234.net沈韵真这边收拾桌子,他便往榻上一仰,枕着软枕闭目养神。
她叫奴婢撤了桌子,远远站在一旁看他。
南景霈轻合双目,顺手在榻上拍了拍:“这榻上一点儿热乎气儿也没有。”
刘二月从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悄声道:“主子还不过去?”
她慢腾腾的走过去,在床边脚踏上坐了下来。
他拍拍床沿:“坐这里。”
刘二月冲宫女们摆摆手,便将寝殿的房门关上了。南景霈睁开眼睛:“朕瞧你也是满脸的倦色,兰台宫住不惯吗?”
她摇摇头,下意识扭过脸去遮掩:“没有,这儿挺好的。”
他不再理会,只深深吸了口气,道:“好一股幽香啊。”
“是陈年香片做的枕头,就是皇上枕的这一个。”她答道。
南景霈坐了起来,伏身闻了闻,原来这枕头满满的茉莉花香,竟是用茶叶做的。
“嗯,看来朕也得让绣坊照样儿赶制一个。”他随口说道。
“皇上若是喜欢,不如叫东来把这个拿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意,将身凑到她耳畔:“你是给朕做的吧?”
“没有,这是奴婢捡来的。”她扁扁嘴。
“可这是新的。”他道。
“新捡的。”
他一把将她搂住:“哪儿捡的,朕也捡一个去。”
他随即便要吻下来,她忙用帕子捂住脸。南景霈顿了顿:“怎么?”
“皇上说过不强迫人的。”
他缓缓将她松开,随手在枕上拍了一把:“好吧,谁让朕是金口玉言呢?”他躺了下去:“朕要在这儿睡一会儿,你跪安吧。”
他真的把身子转到床里侧不再同她说话,她便转身退了出去。她关好房门才刚一转身,就看见东来一张肉呼呼的圆脸,诧异莫名的盯着她。
“娘娘,奴才好不容易把皇上引过来,您怎么出来啦?”
她笑了笑:“皇上要歇息了,我在里面干嘛?”
“当然是……”东来欲言又止:“您就当奴才没说。”
她坐在廊下晒太阳,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此刻才是初春,阳光便已这样耀目,若是盛夏时分,就只能缩在房里避热,太阳减退才能出来。
东来她背后转来转去,像拉磨似的来回踱步,她忍不住笑出声。
东来拍拍大腿道:“娘娘,亏您还笑得出来,奴才都替您着急。”
她看了东来一眼:“萧家的事儿如何了?”
东来一怔,他这里希望沈韵真赶紧回房里去伺候皇帝,可她却在这里谈天说地。
“现在也不能说吗?”她问。
“能倒是能,可是……”
“那就说说。”她又扭过头去。
东来叹了一声,颇有些感慨:“萧家算是彻底败了,不过,这都怪他们自己,皇上让他萧家镇守边关,他却跟敌国媾和,成日里拿银子堆,再让人家配合着他假装打几仗,回来就向皇上表功。皇上给的军饷和赏银都让他拿去讨好敌国了,皇上能不生气吗?还有那个萧丞相,他儿子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知道,一边护犊子,一边结党营私。都快把朝廷的国库当成他自家的粮仓了。”
“我不是问这个,”她转过身来:“我是问皇上这一个月来都在忙什么。”
“当然是忙着制裁萧家了,您不知道,萧家的党羽遍布朝野内外,什么叫树大根深呐!”东来啧啧舌:“这些日子的变故多了去了,若是一件一件的讲,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呐!皇上才刚下旨查办萧家,那边境的军队就反了!好嘛,感情萧将军是把皇上的军队训练成自己的私兵了!”
她虽不懂军国大事,但闺阁中也是学过史的,东来所说她基本听得明白。像萧家这种树大根深攀枝错节的大家族,一旦动起来就是翻天覆地。南景霈居然在短短一个月里就平息了萧氏之乱,可见其铁腕强硬。
她能想象到这一个多月来南景霈的日子究竟有多么难熬,再想到是自己把他逼到这个处境的,她心里越发愧疚。
“唉,苦了皇上了,别说是好好睡上一觉,就连进膳也是东一口西一口的,亏得是咱们皇上,换了旁人早累垮了。”东来说着,故作腔调的叹了口气。
沈韵真站起身:“公公的意思我明白,山珍海味我做不来,补气血的药膳我倒是拿手。刘嬷嬷,随我去小厨房。”
东来眉开眼笑:“皇上若是知道主子这份儿心思,一准儿高兴。”
“哟,这怎么都站在外面儿啊?”程婕妤总是喜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循声望去,只见程婕妤带着小宫女妖妖挑挑的走了过来。
沈韵真福福身子:“奴婢参见程婕妤。”
“哟,倒是懂规矩。”程婕妤随口说罢,又冲东来抬抬手:“东来公公请起。”她扭头看了沈韵真一眼,道:“哦,阿真,你也起来吧。”
东来微微一欠身:“娘娘,皇上赐了美人一个封号,是个悦字,婕妤当称呼悦美人。”
“悦?那就是高兴的意思啊。”她朗声笑了笑:“是皇上希望你高兴啊,还是说皇上一见着你就高兴?”
东来微微含笑:“回婕妤话,是心悦的意思。奴才没什么学问,若不是偶然听皇上说起,奴才也糊涂着呢。”
程婕妤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嘴角抽动几下:“是吗?”
刘二月扯了扯沈韵真的衣袖,悄声道:“主子,咱们还要去做药膳呢。”
程婕妤被东来呛了一句,心里本来就不高兴,又瞥见刘二月嘀嘀咕咕,便越发不痛快:“好没规矩!主子们在说话,你一个奴婢在嘀咕什么呢?”
刘二月见程婕妤问她,也只得站出来,道:“回婕妤的话,皇上近来劳累过度,我家美人想去小厨房给皇上准备一道药膳。”
程婕妤忽的笑了笑,她是有备而来,拍了拍脑门儿道:“你不说,本宫差点忘了。”
她转头叫了侍女过来,拿过一个黄梨木食盒递到东来面前。
“这是本宫特意为皇上准备的福寿双补汤,待会儿等皇上醒了,公公记得服侍皇上喝。”
第一百二十章 醋坛子翻了
“这……”东来怔了一下,慢吞吞的接过那个食盒,道:“奴才记下了。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既然这么着,本宫也不久留了,你们都忙你们的吧。”程婕妤说罢,转头离了兰台宫。
东来捧着食盒忍不住啧啧舌,这叫什么事儿啊?他转头看看沈韵真,试探道:“主子,要不奴才把这个倒了吧?”
她打开食盒,里面的补汤还冒着热气。这汤里食材倒是挺丰富,又是白参,又是枸杞,又是红枣,又是海参的。
“干嘛倒掉?这东西做的蛮好的,等皇上醒了,你服侍皇上喝吧。宫里气儿闷,我出去走走。”她走得很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但就是想尽快躲开。
东来捧着食盒同刘二月对视一眼,二人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不几时听见寝房里,皇帝在叫人,东来将食盒拿给刘二月,推门进了房间。
“皇上,奴才服侍您洗漱吧?才刚程婕妤送了补汤过来,奴才叫小厨房热一热给您端过来。”
他起身整理衣裳,在沈韵真的水盆里洗了把脸。水一天没有换过,冰凉冰凉的,但他不嫌弃,顺手扯过她的毛巾擦脸。
“什么补汤?”他掀开盖子,里面红褐色的汤汁有点像膳房熬得糖浆。
“说是补气血的,程婕妤亲自送过来的。”
他淡淡的哦了一声,拿过汤匙喝汤。喝了几口,才发现沈韵真不在身旁伺候:“她人呢?”
“美人说宫里气儿闷,要一个人出去走走。”东来答道。
“就她最没规矩,朕还在这里,她倒出去遛弯儿了。”南景霈笑着摇摇头。
“其实……”东来悄声道:“其实这也不怪美人,原本美人是打算亲自给皇上准备药膳的,可后来程婕妤来了,还送了补汤。奴才估计,八成儿是因为这个,所以美人她不高兴了。”
银汤匙半浸在红褐色的汤汁里,南景霈略皱皱眉。
东来倏忽跪下:“奴才知道皇上的心思,可程婕妤送东西,奴才也拦不住啊。”
南景霈将勺子扣在筷搁上,也没心思喝汤了:“派人叫她回来。”
东来略迟疑了片刻:“美人一个人出去的,奴才一时也不知美人去了何处。”
南景霈眸子略睁了睁,将银汤匙掼在东来身上:“一个人出去的?你就不知道派人跟着?”
东来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连声道:“是,奴才这就去找,这就派人去找。”
“回来。”南景霈忽然叫住他。
“你刚才说,是因为程婕妤送了东西来,她才说气儿闷的?”
东来呆呆的点点头:“是啊,之前还好好的,听奴才说皇上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还主动要去做药膳的。”
她居然会吃醋?南景霈吃吃笑了两声,冲东来摆摆手:“去吧,叫她赶紧回来。这汤什么味儿,朕喝不惯。”
日即西倾,寝房里的光线渐渐昏暗起来,宫女们拿了火折子来点灯。天色半黑不黑的,点了灯也觉得屋里光线不好,他也不想看书了,索性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他低头看着那株被她种在柳树下的兰花,绿油油的,光秃秃的,没有半点儿开花的意思,就像一丛硬邦邦的韭菜。
他无聊的踢着兰花叶子,细长的叶脉被他拨弄的忽闪忽闪,上下翻飞。他觉得好笑,如果她看到自己这样虐待她的花草,肯定又要生气。有时候,他觉得沈韵真生气的样子挺可爱,尤其是那次他逼她煎药,硬是把她气的直哭。一边抹眼泪,一边煽火,烟气扑在脸上,灰扑扑的。
“皇上,美人在田昭容那里照看小皇子,说晚些回来。”
东来禀报这些话的时候也是提心吊胆,虽然他跟了皇帝这么多年,知道自己不至于被迁怒。但也怕话说的不合适,会被皇帝突然踹上一脚。
“什么?”他拧着眉:“她是要朕在这儿等着?”
“回皇上,美人还说若是皇上有政务要忙,就……就请皇上先回去。”东来噗通一声跪在南景霈面前:“皇上息怒。”
他被气笑了,重重点点头,指指东来:“去告诉膳房,今日晚膳就摆在兰台宫,还有没看完的奏折,统统给朕拿到这儿来。”
“皇上,晚膳可以在兰台宫,可这折子……哪有皇上在后妃宫里处理政务的呀?这不合规矩。”
“后妃?”他呵呵冷笑两声:“这兰台宫里有后妃吗?”
“是,奴才这就去办。”
他用过晚膳便开始看奏折,一看起来便忘了时辰,待将托盘中的奏折都批完,已经暮色四合了。南景霈咬咬牙,她倒真是满不在乎,都这个时辰还不回来,看来是真没想留他。
他乏了,索性熄了灯,躺在她的榻上休息。白天睡多了,晚上也没那么困倦,便将两个枕头摞起来靠着。他才刚拿起旁边的枕头,便看见枕下静静躺着一枚玉佩。
他拿过来看,这是件旧物,金黄的穗子都有些褪色了。这是块和田玉,雕刻着一个羊头图案,翻过背面来,是一行印刻小字“长相知”。看起来像是个定情信物,大概是早些年信王送给她的,他心里有些不痛快。
忽听见寝房外又奴婢们说话的声音,想必是沈韵真回来了,他忙将那玉佩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把枕头摆放整齐,躺平装睡。
她进屋也没点灯,径自到床榻边坐着。
她走到兰台宫门口,看见他的御驾,就应该知道他还没有离开。现在坐着这里不动也不说话,不知在卖什么关子,南景霈也不想猜,起身从背后搂住她。
她从外面回来,斗篷被冷风吹得冰凉一片。
他惊了一下:“好凉。”
沈韵真嗤嗤一笑,转头望着他:“皇上真是耐心,居然还没走。”
他伸手去解她的领扣:“朕就知道,你一心想赶朕走,可朕偏偏不遂你的意,朕不光刚才,没走,朕今晚还打算睡在这儿呢。”
她怕领扣真的被他解开,便躲开他的手:“那奴婢去偏殿。”
她才转身走出几步,便被南景霈拦腰抱了回来。他总是这样,不由分说就动手动脚,沈韵真挣扎几下,可无济于事,只好忿忿的瞪着他。
“干嘛这样气鼓鼓的?你以为朕会对你做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