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住手!
“哼,大胆的贱婢!”
淑妃一抬手:“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把这种江湖骗术,偏方土法引进宫里来?”
淑妃恨沈韵真本就恨得牙根儿痒痒,就算沈韵真是被冤枉的,她也不会轻易罢休,一定要给沈韵真扣上一个厌胜之术的大帽子不可。www.uu234.net
沈韵真俯下身,轻声道:“娘娘,奴婢不才,在宫中多年,也是知道规矩体统的。大齐严禁厌胜之术,您就是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不敢,我看你大胆的很呐!”淑妃的眼睛几乎瞪成了一对儿铃铛。
“回娘娘,奴婢的确是冤枉的。”沈韵真温温吞吞的答道。
“哦?”淑妃修长的指甲抿过自己的鬓发:“冤枉的?这人偶不是从你柜子里搜出来的吗?”
沈韵真低着头,却轻轻勾了勾唇角,这有什么说不明白的?
柜门儿虽然上了锁,但柜子的背部却是一块草草拼凑的板子,用薄刀片儿轻轻一撬,便能从反面拆开。
更何况这柜子本身不大,两个女人都能抬得动。司珍局的那帮女人想拆柜子再容易不过了。
其实,沈韵真在今日清晨就已然发现了。
柜子里被人塞进了一只人偶娃娃,做工粗糙不说,还潦草的绣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这八个字并不是沈韵真自己的,想来便是有人存了奸计,想用这人偶和生辰八字陷害沈韵真大搞厌胜之术。
沈韵真仔细检查过这只人偶,发现人偶的背部并未严丝合缝的封住,里面隐约塞着一团什么东西。
沈韵真小心将里面的内芯儿抽出一看,竟是一行竖排小字,是句咒语。
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沈韵真原想把这娃娃直接扔进火盆,但转念一想,那个人为了陷害自己废了这么大一番心血,若不看看她是谁,岂非太可惜了?
想罢,沈韵真便将内芯儿的咒语扔进火盆烧了,自己则重新拿了绢布和毛笔,写了几句道家祈福咒的开运咒在上面,重新揉做一团,塞回了人偶的肚子。
沈韵真轻轻应了一声:“是,奴婢承认这个人偶是奴婢的。”
见沈韵真承认了,淑妃面上露出些许得意的神采,同云夕对视一眼,掩口忍住了笑意。
连淑妃自己都没有想到,沈韵真竟然这么痛快的承认了,她原以为还得辩驳一阵呢。
云夕清清嗓子,冲左右使了眼色:“来啊,给我打。”
“慢着!”沈韵真忽然伸手一拦:“奴婢还有话说。”
淑妃皱了皱眉:“你还想说什么?”
沈韵真仰起脸,反问道:“淑妃娘娘,奴婢只是说,这个人偶是奴婢的,但奴婢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厌胜之术。”
“呵呵,”淑妃挑眉干笑了两声:“你连本宫的生辰八字都绣在上面了,还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叫厌胜之术?”
云夕骄矜道:“阿真,人赃并获,狡辩是没有用的,更何况,你刚才已经承认了,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韵真微微一笑:“回淑妃娘娘,奴婢前些日子偶得一梦,梦里有一位白胡子道长跟奴婢说,五百年一轮回,有一凤凰转世入宫,化身为一女子,将来必然母仪天下。道长还说,只要奴婢日日为那个女子祈福祷告,便有一世的荣华富贵。奴婢醒来,就特意做了这个人偶,把道长传授的生辰八字绣在了上面。所以,这并不是厌胜之术,而是祈福转运咒。”
淑妃愣了半天,看看手中丑丑的人偶娃娃,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这倒把她难住了,人偶上的生辰八字分明就是自己的!
要是她说沈韵真在扯谎,岂不就是说,自己并不是凤凰转身,没有母仪天下的运道?
但倘若信了她的话,还如何给沈韵真治罪呢?
云夕见淑妃捏着人偶,半天不说话,便轻轻提醒道:“娘娘,阿真惯会巧言令色,您不能相信她的鬼话呀。”
“住口。”淑妃横了云夕一眼。
“你说这不是厌胜之术,你又如何证明?”淑妃问道。
沈韵真微微一垂眼:“娘娘,厌胜之术以伤人为目的,钢针铁钉,满布身躯。可是您看这个人偶,从头到脚,无一处有刺,这就说明,这个人偶,并非以伤人为目的。”
沈韵真才刚看到这个人偶的时候,着实被它吓了一跳,胸口上插着的钢针,粗得像纳鞋底儿的锥子。
还是沈韵真取下了钢针,用线缝好了破损,这才重新放回原处。
淑妃凝了沈韵真半晌,道:“不管是不是厌胜之术,妄自誊写主子的生辰八字,就是大不敬之罪。云夕,给本宫好好的教训她。”
云夕一挥手,淑妃身旁那些拿皮鞭和短棍的太监便摩拳擦掌,一个个儿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使劲儿打,狠狠地打,让她知道知道这宫里的规矩体统!”云夕喝道。
“住手!”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太监们举着手里的家伙,纷纷望向淑妃。
云夕慌了神儿:“主子,好像是东来公公的声音。”
东来?!淑妃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
房门被倏忽打开,南景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臣妾参见皇上。”
南景霈看了淑妃一眼,径自从她身边绕了过去,稳坐在淑妃的位子上。淑妃曲着膝盖,不知如何是好。
“起来吧。”不知过了多久,南景霈才冲淑妃说了一句。
淑妃转过身陪笑道:“皇上怎么有空到臣妾这儿来了?”
南景霈没回答,只是目光环顾一周,几个太监被目光一扫,纷纷放下手里的家伙:“奴才们给皇上请安。”
南景霈看了淑妃一眼,握住淑妃的手到:“不是你说,这儿有场好戏,让朕赶紧过来瞧瞧的吗?”
淑妃愣了一下,扭头看看云夕,云夕亦是茫然。她什么时候叫南景霈过来了?
有人通风报信?淑妃心里咯噔一声,但很快镇静下来。
南景霈见淑妃不说话,便指了指沈韵真,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戏?”
话赶到这儿,淑妃也不可否认,只好认栽。
“皇上,下面的奴才也太没用了。连个好赖话也传不明白。”淑妃伏身跪倒在南景霈面前,道:“臣妾有天大的委屈要禀奏皇上。”
第六十二章 脱身
“听爱妃的意思,并不是要朕开看戏,反而是要朕来替你做主咯?”南景霈温然望着淑妃。www.uu234.net
淑妃噘着嘴点点头,心里暗自窃喜,幸亏她反应快,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淑妃转身望向沈韵真,心里把那个通风报信儿的混蛋骂了千百遍。
想想又觉得很奇怪,对方明明是个再平庸不过的奴婢,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医女,为什么对付这样一个人,却总是让自己损兵折将,手忙脚乱?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南景霈倚在靠背上,垂眼望着沈韵真。
淑妃定定心神,便把刚才审问沈韵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末了,淑妃伏身跪在南景霈脚前:“皇上,还请皇上给臣妾做主。”
若是没有南景霈在,淑妃大可以肆无忌惮的处置沈韵真,而且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可现在皇帝在这里,淑妃还得维护她大家闺秀的人设。
南景霈接过那人偶看了一眼,脱口而出:“好丑的绣工。”
沈韵真差点笑出声儿来,那个企图嫁祸自己的人,若是知道她的绣工得了皇帝这样一句评价,不知道会有什么心情。
“的确是淑妃的生辰八字,”南景霈端详了一阵:“可你又是如何知道淑妃的生辰八字的呢?”
如何知道?沈韵真当然不知道。
不得已,只好把刚才糊弄淑妃的那些道士,凤凰的鬼话又给南景霈说了一遍。
“照你的意思,你是一番好心,才做了这个人偶,并不是诅咒用的厌胜之术咯?”南景霈饶有兴味的问道。
沈韵真微微一欠身,道:“回皇上,人偶里又奴婢亲手誊写的祈福转运咒,皇上若是不信,取出来一看便知。”
南景霈点一点头,将人偶内芯儿出的绢布抽出来看了一眼。
“的确是道家祈福转运咒,”南景霈说道。
见南景霈的语气舒缓了许多,淑妃脸色沉沉的。南景霈转过脸来:“爱妃看看,这的确是好寓意。”
淑妃看看南景霈,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罢了,既然是一场误会,朕看这事儿也就算了。临近新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大过年的平添晦气。”南景霈说着,站起身揽住淑妃道:“朕让人给宝华宫多添了些物件儿,走,到前面看看去。”
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沈韵真才得以脱身。沈韵真站在司珍局的大门口,才觉得冷汗已经把整个小衣沁湿了。
大大喘了几口气,勉强定定心神,这才迈步往处所走。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奴婢们也已经回到房中歇息。房门紧闭,灯火通明,隐隐还能听见奴婢们的喧闹声。
沈韵真站在处所外的树荫底下,盘算着该如何把那个陷害者揪出来。
“姑娘。”
忽然听见小顺子在身后叫她,沈韵真转过头。
“小顺公公,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小顺子似乎没注意到沈韵真说什么,只是围着沈韵真绕了几圈儿。
“是不是觉得惊讶,落在淑妃手里怎么能全身而退?”沈韵真问道。
小顺子略迟疑了一下,继而点点头:“淑妃没有对姑娘用刑吧?”
沈韵真摇摇头:“她原想动手来着,可皇上突然赶到把事情平息了。这倒也奇怪,他今儿怎么会好心眼儿的替我说话?”
小顺子张了张嘴,笑道:“大概,大概是心情好,或者是不想在年前处置宫女吧?”
小顺子不想陪沈韵真继续猜测下去,便打了个岔:“姑娘刚才说,有事儿找我?”
沈韵真点点头。
虽然她已经安然渡过难关,但诬陷她的那个人还没有露出马脚。其实也不用多想,闭着眼睛才,也猜得到,一定是冰荷和柳絮两个人搞的鬼。
“我在想,司珍局里有个人非要至我于死地不可。”
小顺子凝了沈韵真一会儿:“姑娘是想让奴才把这个人找出来?”
沈韵真微微一笑,道:“追查罪魁的事情,就不麻烦小顺公公了,猜也猜得到是谁。公公要做的,就是替我处置了她。杀鸡吓猴,免得以后还有人心思不老实,净打些歪心眼。”
沈韵真回到住处,还没上台阶就听见房间里面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我看阿真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是冰荷的声音。
“我看不会吧,马上就过年了,一般都是大事化小。主子们也不想因为一个奴婢,大过年的平添血腥。”
“你们懂什么?”柳絮冷笑一声:“淑妃娘娘先前被幽禁宝华宫,就是因为这个阿真。现在抓住了阿真的把柄,还不往死里整治?我要是淑妃娘娘,我非得把这小蹄子挫骨扬灰不可。”
沈韵真走上台阶,敲了敲门。
房间里刹那安静下来。
“谁啊?”有人问了一声。
“不会是阿真吧?”又不知是谁,问了一嘴。
“不可能!”冰荷朗声道:“她要是能活着回来,我冰荷的名字倒着写!”
冰荷打开门,见沈韵真稳稳当当的站在面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住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沈韵真凝着她。
“你诅咒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怎么没有处置你?”冰荷愣生生的望着沈韵真。
“我什么时候诅咒淑妃娘娘了?”沈韵真反问。
“你弄得人偶,还写了淑妃娘娘的生辰八字,又弄的什么咒语。这大家都看见了!”冰荷说道。
沈韵真一手推开她,掸掸衣袖:“那不过是场误会罢了。”
“误会?”柳絮从床上坐了起来。
“胡说八道,你明明……”冰荷欲言又止。
沈韵真转过脸,凝了她一阵子。冰荷见沈韵真一直盯着自己,不免做贼心虚,有些慌乱,嘴唇蠕动了半晌:“你,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不过是一个人偶娃娃罢了,哪儿来的什么咒语,什么生辰?”沈韵真轻描淡写的问道。
“那上面明明是淑妃娘娘的生辰八字,你当我们都是……”
“呵,”沈韵真摇摇头,带着些挑衅的意味:“你怎么知道,那上面的生辰八字是淑妃娘娘的?你又怎么知道人偶里面藏着咒语?”
第六十三章 揪出主谋
“我!”冰荷愣了一下,抬手指指门口:“我哪儿知道,我都是听刘掌事说的。m.www.uu234.net”
沈韵真勾勾唇角:“是吗?要不要一起到刘掌事哪儿问问清楚?”
冰荷的脸刷拉一下惨白如纸,一双手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走啊?”沈韵真上前去拉冰荷的衣袖。
“不,我不去,”冰荷往后躲了躲:“大半夜的,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打扰刘掌事休息,真没眼力劲儿。”
沈韵真看看天儿:“现在才刚刚天黑,怎么就成了大半夜了,现在就去问刘掌事。若是刘掌事责怪下来,我担着也就是了。”
冰荷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缩,沈韵真便步步紧逼。
彩凤见冰荷被沈韵真欺压的无路可退,忙道:“阿真,你别欺人太甚啊,东西是从你柜子里搜出来的,你又成天上着锁,谁还能嫁祸你不成?”
“哼,”沈韵真瞥了彩凤一眼:“我不找你,你倒自己往枪口上撞。我就不信,就那么一把小小的锁头还能难得住你们?我不说你是她的同伙已经是便宜你了。”
彩凤涨红了脸:“你说话要有证据,谁开你的锁了?”
“你打不开锁,我的糖块怎么到你嘴里了?”沈韵真指着彩凤道:“你别告诉我,你吃的不是我的东西,你满嘴的饴糖味儿还没散呢!”
彩凤舔舔嘴唇,像个霜打的茄子。
柳絮皱了皱眉:“够了阿真,不就是几块儿饴糖吗?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大不了我们把银子赔给你!同一个屋子住着,谁还没偷吃过别人的东西啊?”
沈韵真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这么说,你们承认开过我的柜子了?”
柳絮嘴角一抽,被沈韵真噎得正正着着。
“饴糖是小事,我不追究,但是这个人偶娃娃,我一定会追究到底的。”沈韵真扯住冰荷的袖子不放:“走,跟我见刘管事去。”
“不,我不去!”
恐惧到了极点便是愤怒,冰荷扯着自己的衣袖使劲儿挣揣着:“你放开我!”
“怎么?你怕了?”沈韵真重重一搡,冰荷仰面摔倒在床铺上。
“你不是胆子很大吗?现在怎么怂了?敢做不敢当啊?”沈韵真哼了一声:“你知道在宫里搞厌胜之术是什么罪名吗?你就这么想置我于死地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冰荷暴怒的吼了一声,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使劲儿推了沈韵真一把:“你闭嘴,你住口!不要再说了!”
呯!
房门被一脚踢开。
众人一门心思看着沈韵真和冰荷,纷纷被吓得一哆嗦。
刘二月阴沉着脸,一步一停的走进房中,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小顺子。
“我说的嘛,怎么好端端的,闹出什么厌胜之术。”刘二月看了冰荷一眼:“阿真若知道那柜子里有人偶,怎么敢放心大胆的让我摸?果不其然,这里还真是另有隐情啊?”
“掌事大人,冰荷她……”
“你也给我闭嘴!”
柳絮菜才要插话,刘二月便喝住了她。
刘二月站在冰荷面前,冷眼看了她一会儿:“好啊,平时看你倒不像是个聪明机灵的丫头,没想到,你把你的聪明机灵都用在这儿了?真是看不出来,你挺有两下子啊?”
“不是,不是的刘掌事,您听我解释!”冰荷吓得连眼泪都快挤不出来了,哆哆嗦嗦的扯住刘二月:“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个样子,您可千万不能听阿真她信口胡说呀!”
“信口胡说?我呸!”刘二月猛地在冰荷脸上啐了一口:“你知不知道,如果阿真坐实了厌胜之术的罪名,我至少要被罚半年的月例?”
冰荷被啐了个满脸花,愣了半天。
刘二月一伸手,沈韵真便把那个丑娃娃递到刘二月手中。刘二月只略瞥了一眼,便将那娃娃摔在了冰荷脸上。
“我想了一整天,这东西若是阿真做的,怎会假手于人。可你看这手艺,粗糙歪扭,明显不是阿真的绣工。刚才又在门外听见那些话,哼,你说阿真信口胡说,我倒是觉得阿真有理有据呢!”
冰荷捧着人偶娃娃,倏忽跪倒在地:“掌事大人,就算这娃娃不是阿真做的,那也不能证明这就是奴婢做的呀!奴婢的绣工差不假,可这司珍局,绣工差的又不止我一个人?您怎么不问问旁人去?”
病急乱投医,冰荷慌忙之间看见炕上半坐的小云,便抬手一指:“她!小云每天都跟阿真形影不离的,怎么不说是她做的,小云的绣工比奴婢也强不到哪里去!而且她离阿真最近,最有作案的机会!”
小云愣了一下:“我怎么会害阿真姐姐?”
“你闭嘴!”冰荷吼道。
“你闭嘴!”刘二月厉声喝道。
沈韵真道:“刘掌事检查过姐妹们的箱柜,想必也知道,有些人爱存些许零碎布头儿。我看这人偶上有花纹,不妨让大家再把箱子打开,看看谁存的布料能跟着人偶的花纹对上,这人偶就出自谁的手。”
刘二月看了沈韵真一眼,点一点头:“把箱子都打开!”
诚然,这人偶就是冰荷做的,也就只有她箱子里的布头儿能跟着人偶对的上。
柳絮咬咬嘴唇,心里暗骂一声,这个蠢货外加抠门精。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早叫她把这些破布扔了,她偏舍不得,现在倒好,成了人家的铁证了!
刘二月扯出冰荷箱子里的布头儿,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儿,最后停在冰荷面前:“怎么样冰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冰荷见木已成舟,实在无从狡辩,颓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饶命,饶命啊掌事大人,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冰荷呢喃着,扯住刘二月的裙摆,眼泪似开闸的洪水,奔腾而出。
“阿真,你说说,这事儿按宫规应该怎么处置?”刘二月望向沈韵真。
沈韵真略一皱眉,刘二月怎么把球踢给了自己?
刘掌事若是想处置冰荷,肯定会直接说出来,看样子,她还是想给冰荷留三分情面。
“奴婢不知,该请掌事大人明示。”沈韵真垂下眼睑。
不接球?刘二月皱了皱眉,这小丫头也不简单,一句话又把皮球踢回来了!
第六十四章 惩治冰荷
“虽说你只是个奴婢,但此事毕竟与你有关,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www.uu234.net不用忌讳什么,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刘二月做出一副舒缓神色,温然望着沈韵真。
心里怎么想?心里当然想让冰荷死无葬身之地。
但成年人毕竟不能像孩子一样感情用事,既然刘二月又把球儿踢给了自己,就说明,她并不想对冰荷赶尽杀绝,自己需要给她一个台阶儿下。
沈韵真长长出了口气,虽然冰荷死不足惜,但自己日后还要在司珍局当差的。这次不给刘二月面子,倒是可以解一时之气,但刘二月心里能不对自己存疙瘩吗?
沈韵真咬咬嘴唇,道:“大人,毕竟是大年下的,把事情闹大反而不好。想来也是虚惊一场,皇上和娘娘都没有责怪奴婢。不如这事儿就大事化小吧,由咱们司珍局内部解决也就是了。”
刘二月面上一喜:“你真心这样想?”
沈韵真点一点头:“皇上下旨,要过一个喜庆的团圆年,宫里各处都不希望闹出什么事端来,咱们自己把事情压下来,免得让皇上觉得咱们司珍局内部不和,一盘散沙,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二月咧咧嘴:“这话说得好。”
刘二月转过头来,望向房中:“你们都听听,这就叫大人大量,往后姐姐妹妹一个房间住着,别为那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计较个没完!”
沈韵真给刘二月卖了一个大人情,刘二月也少不得投桃报李。
冰荷见沈韵真说了,不把她的事情闹大,心里便松泛了许多。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头也不敢抬。
“冰荷,你有什么话说?”刘二月低头望着冰荷。
“谢谢掌事大人。”冰荷有气无力的说道。
“谢我?谢我做什么?你应该谢谢阿真,这次你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阿真不跟你计较。若是她存心跟你计较,这事儿捅到皇上面前去,你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刘二月说罢,冲冰荷抬抬手:“什么都别说,当着我的面儿,给阿真磕个头,陪个礼儿。”
“这!”柳絮见刘二月让自己的好姐妹给沈韵真磕头,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见刘二月瞪了她一眼,柳絮死死咬住嘴唇,把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快,磕个头!”刘二月催促道。
“罢了,掌事大人,就算冰荷今天磕了头,也不是真心实意的。说不定,她磕着头,心里还在骂我,还在盘算着以后怎么整治我呢。”沈韵真摆摆手:“我看这个头,不磕也罢。”
沈韵真的话虽然是在挖苦冰荷,但却连带着数落了刘二月一番。
刘二月皱皱眉,这不是在嘲讽她说话不管用,使唤不动冰荷吗?她堂堂司珍局掌事,连个小奴婢都使唤不动,她的老脸还往哪儿放?
“快点!磕个头!”刘二月又催促一声。
“我不磕!”冰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刘二月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不磕头!”冰荷坐在地上,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个小蹄子!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刘二月伸手去扯冰荷的衣裳:“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向阿真磕头赔罪!”
现在已经不是冰荷和沈韵真之间的矛盾了!冰荷虽是在抵触沈韵真,却无意之间侵犯了刘二月的权柄。
刘二月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儿,被冰荷顶撞,自然下不来台。脸上一尴尬,火气也就跟着往上涌。
“我就不!我冰荷跪天跪地跪父母跪主子,就是不跪她!”冰荷嚷嚷着,恨不得满世界都听得见。
这间房里一闹,引得其他房里的宫女们都跟过来看热闹,门口,窗户,凑热闹的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算了,掌事大人,她要不想跪就算了。”沈韵真说道。
沈韵真的话听起来像是求情,但对于刘二月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刘二月看了沈韵真一眼,顿时有种颜面扫地的感觉。
“你别管!”刘二月用手指点着冰荷的脑袋,半晌道:“好啊,小猴儿崽子,你现在长了能耐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就问你,磕头不磕头!”刘二月喝道。
“我可以磕头,但就是不能对她磕头!”冰荷赌气道。
“小顺子!”刘二月叫道:“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扒光了,扔到后院端水盆去!”
大冬天,寒风刺骨,穿着棉袄都觉得冷,谁敢脱光了站在外面去?管保胳膊腿儿都能冻掉了!
“大人!”柳絮有些踌躇:“现在可是寒冬腊月,脱光了罚跪未免……再说大家都是女孩儿,您多少给冰荷留点儿面子吧。”
刘二月扭过头来,在自己的脸颊上猛抽了几巴掌:“我给她留面子?我的老脸都被她踩在脚底下啦!谁又给我我面子?”
小顺子见刘二月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便径自把冰荷拖起来,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小顺子虽然是个太监,但毕竟还是个男人,冰荷眼见一个男人动手解自己的衣裳,拼了命的抵抗。
“罢了罢了,叫她自己脱!”刘二月蹙起眉:“别弄得跟要杀猪似的。”
冰荷缩在地上,慢腾腾的解着扣子。
“脱光了也未必好看,就穿着寝衣吧,免得污了别人的眼睛。”刘二月说着,背着手走出房门:“小顺子,你盯着她。”
冰荷光着脚被小顺子赶到后院去端水盆。
许久,众人才回过神儿来,心情复杂的收拾着自己的床铺。
小云悄悄扯了扯沈韵真的衣裳:“阿真姐姐,你还好吧?”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沈韵真勾勾唇角:“我没事。”
“冰荷姐姐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小云轻声说道。
“小云!闭上你的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柳絮骂骂咧咧的翻了个身,盖上被子:“成天的嚼老婆舌,轻贱的命!”
小云被冰荷得一哆嗦,条件反射似的闭紧了嘴巴,脸上倏忽绯红一片。
沈韵真冷笑一声:“才刚躲过一劫,别那么大气性,好像自己是个没事儿人似的。”
“你!”柳絮猛地撑起身子:“你说什么!?”
第六十五章 她竟死了?!
“怎么着,你没听清?”沈韵真反问。顶 点 X 23 U S
柳絮知道再继续争辩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今晚姑妈一直都在偏袒沈韵真。别说是冰荷了,就算换做自己,也未必能从对方这儿占着什么便宜。
柳絮气鼓鼓的躺了下去:“彩凤!把蜡烛吹了!怪刺眼的!”
沈韵真在躺在黑暗中,回想这白天在宝华宫发生的事。
淑妃动用私行的举动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淑妃复位完全是因为她哥哥在边关打了胜仗,而且马上就要回京述职。
毕竟萧家这位大将军最宠爱的便是他的这个好妹妹,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南景霈这里受了委屈,管保能冲冠一怒为红颜。
淑妃对这一点也是极为清楚,所以她更要趁这个时间,做完她想做的事。
尽管大齐后宫严禁妃嫔私自拷打宫人,但沈韵真不过是个卑微的奴婢。南景霈并不会为一件小事和自己最倚重的将军交恶,因此也就不会难为淑妃。
只是沈韵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南景霈会在那个时间,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宝华宫。
而且他不但没有为难自己,还替自己说了几句好话。
小顺子给她的解释根本禁不起推敲,沈韵真辗转反侧,一个常年与你为敌的人突然向你伸出橄榄枝,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沈韵真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却看见小云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干嘛去?”沈韵真轻声问道。
“嗯?”小云吓了一跳,嗫嚅道:“我,我去小解。”
“披上点儿衣服,别着凉。”沈韵真说着,轻轻合上眼睛。
小云去了一会儿,再回来,身上寒噤噤的。
“快上床暖和暖和。”
沈韵真说着,拉过小云的手,小丫头的一双小手冰凉。沈韵真顺势一摸,摸到她袖口的破洞。
“衣裳破了?明儿给你缝一缝。”沈韵真说着,闭上的浪眼睛。
“好。”小云应了一声。
次日晨起,司珍局所有的奴婢太监都被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吓得魂不附体。
声音是从后院儿传过来的,有好奇心重的人披了衣裳就往后园冲。
后园青砖地上瘫坐着一个奴婢,捂着脸,身子缩成一团。
“怎么了?”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那奴婢脸色蜡黄,抬手指了指后院的水井:“那,那里面是……”
“是什么?”两个太监装着胆子走到井口,踢开井台儿旁挡路的水桶,探头往里看。
“诶呦我的姥姥!”两个太监异口同声的惊叫。
“是什么是什么?”众人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
“有死人!”那两个太监结结巴巴。
小云紧紧攥着沈韵真的衣裳,畏畏缩缩的藏在沈韵真身后,瘦小的身子紧紧贴在沈韵真身上,抖得厉害。
沈韵真轻轻拍拍她:“别害怕。”
小云没做声,只是抓着沈韵真的袖子不放。
两个太监拿了绳子水桶,费了半天劲儿,好不容易把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大头朝下扔进井口的,手指扒在井壁上,扭曲,破损,被冰凉的井水泡的发白。
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人还冒着热气儿,片刻不到,衣裳就结了冰,身子硬的像块石头。
“是谁啊?”
终于,有胆大的太监凑上去看了看:“好像是冰荷?”
“冰荷?”柳絮惊叫一声?
凑上前仔细看看,虽然这张脸已经泡的发了起来,但依稀可以辨认五官,不是冰荷又是谁?
况且,昨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后院罚跪,至今未归……
柳絮捂住嘴,啜泣起来。
沈韵真皱皱眉,若说冰荷是冻死在后院,倒也说的通,可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跌进井里呢?难道是因为气性大?受不了羞辱头井自杀?
可怎么看,冰荷也不像是那种把脸面看得比天大的人。
“阿真姐姐,我们走吧?”小云扯扯沈韵真的衣袖,小声说。
“好。”沈韵真也不想久留,转身离去。
“不准走!”柳絮突然喝了一声。
沈韵真扭头看了她一眼,见柳絮指着的人确乎是自己。
“为什么?”沈韵真反问。
“为什么?呵呵,你还有脸问为什么?”柳絮一把扯住沈韵真的手腕:“冰荷是被你逼死的!”
沈韵真审了她一眼,猛然抽回手:“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哼,昨晚大家伙儿都看见了,若不是你栽赃陷害,冰荷怎么会死?冰荷宁肯罚跪也不肯向你下跪磕头,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沈韵真不以为然的一笑:“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冰荷是冤枉的!”
柳絮的一句话,似一记惊雷,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昨晚来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清楚前因后果的,也找不出几个。
况且,人云亦云,这宫里的奴婢奴才一向爱跟风。
沈韵真抿抿嘴:“我知道你是冰荷的好朋友,冰荷自尽你恨难过,可是,你也不能这般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我告诉你,别以为冰荷死了就死无对证,她栽赃我的事情,铁证如山。她是畏罪自杀也好,是羞愧而死也罢,都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你少在这儿给我胡搅蛮缠。”
“大家都听到了吧!”柳絮愤慨的指着沈韵真:“人都死了,她还要往冰荷头上泼一盆脏水!这个人的居心何其歹毒!阿真呐阿真,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你!”
“对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该遭报应的人遭了报应。”沈韵真迎着冰荷的手往前进了几步:“我还告诉你,有些人虽然暂时躲过一劫,但终究难逃法网,她要是继续兴风作浪,我有的是办法治她!”
“你回来!你给我回来!”柳絮还在后院大喊大叫。
沈韵真才懒得理她,拉着小云回了房间,收拾好内务,便端了水盆去库房做洒扫。
沈韵真见小云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便知她是被那死尸吓破了胆儿。
“你若再这样心神不宁的,准得打破东西。”
“啊?”小云手上一抖,差点跌碎了一个琉璃盘,幸亏沈韵真眼疾手快的抢了下来。
“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沈韵真把盘子重新放回到架子上。
第六十六章 还敢告我!
“我……”小云欲言又止,一张小脸浓云密布,好像随时会哭出来。m.www.uu234.net
沈韵真挑挑眉:“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胆子小,可也不能老这样啊。以后大风大浪还多着呢,总不能每次都像慌脚鸡似的。”
“我……”小云没说话,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口。
沈韵真摸了摸她的脸颊,竟是滚烫一片。
发烧了?!
沈韵真捧过她的脸:“小丫头,你生病啦?头晕不晕呐?”
小云点点头:“头疼的厉害。”
沈韵真无奈的摇摇头,小云果真是个扛不起事儿的人。这些事情跟她还没什么关系呢,这丫头倒是先把自己吓病了。
“是不是昨天晚上,出去没裹紧衣服?”沈韵真问道。
“可能吧。”小云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沈韵真拿过小云的抹布,道:“算了,你去跟刘掌事请个假,告诉她,你今天的活儿我替你干了。”
“这怎么行啊?”小云抬起头,望望库房里几十排博古架:“这么多事儿,你一个人也忙不完呐,我没事儿,我还能干活呢。”
小云拿过抹布,扶住博古架缓了一会儿,生病就是这样,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儿就觉得天旋地转。
沈韵真笑了笑:“别逞强了,生病就应该去休息,否则你这小身板儿要吃不消的。”
小云点一点头:“那我歇一上午,下午好一点我就来帮姐姐。”
“去吧。”沈韵真接过抹布,这抹布湿得能滴出水来。
“这丫头,真是。”沈韵真嘟囔一声。
湿的?
倏忽,脑海里电光火石一闪而过。
昨天夜里,这丫头的衣袖也是湿的!
净房就在处所转弯的地方,去那儿小解需要那么多时间吗?昨天她可在外面待了好久呢!
沈韵真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昨晚摸到的那块袖子,有毛边儿,像是撕破的。
难道……难道冰荷是?
沈韵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那小云生病也就解释得通了。
通常人们做了极后怕的事情,身体上都会有所反应,或是生病,或是发疯,或是女子提前来葵水,男子尿了裤子。
沈韵真咬咬嘴唇,这太可怕了。
沈韵真加快了手上干活的速度,想提前擦完架子,回去问问小云。
“沈姑娘。”小顺子不知何时进来的,又不知何时站在了沈韵真的身边。
小顺子突然叫她,吓得她身子一颤。
回头看看是小顺子,沈韵真丢掉抹布:“你何时来的,吓了我一跳。”
小顺子凝了她一阵:“晨起刘掌事让奴才替她给昭台宫送东西,奴才刚回来,就到姑娘这儿来了。”
“有事儿吗?”沈韵真问道。
“姑娘还不知道冰荷的事儿?”小顺子有些惊讶:“都炸了锅了,姑娘还不知道?”
“我知道,早晨看见了。”沈韵真说着,一边洗净抹布,继续擦拭博古架。
“那姑娘还有心情干活儿?”小顺子往前凑了凑:“刚才我路过内府门前,听见两个太监议论,说柳絮气不过,已经一状告到了内府,内府总管派下人来,要问刘掌事的话呢!”
内府?沈韵真停住手。
不知死的东西!还敢告我?
沈韵真凝重的望着小顺子:“内府的人已经到了?”
“这会让也该到了。”小顺子急迫道:“这事儿来的突然,姑娘得想个应对的理由啊!”
沈韵真点一点头:“刘掌事呢?”
小顺子抬手指了个方向:“在她房里。”
沈韵真将手中抹布往小顺子手中一塞:“你先帮我顶一会儿,我去见刘掌事。”
小顺子接过抹布,愣了愣:“不需要奴才陪姑娘一块儿去吗?”
“不需要。”沈韵真头也不回的出了库房。
要说柳絮蠢,她倒也真机灵。知道刘二月不会帮她给冰荷翻案,她就越级跑到内府去告。
可要说她机灵,她是真蠢!司珍局里闹出这么大的丑闻来,还出了一条人命,刘二月这个掌事的位子还能坐得稳固吗?就算上面不撤刘二月职,至少也会得治她一个管理不善的罪名。
沈韵真紧跑了几步,却还是晚了。
刘二月的房门紧闭着,门口站着几个内府的大太监。
沈韵真迎上前去,福了福身:“几位公公,奴婢有下情回禀。”
“去去去,管事大人正在问话,你个小宫女掺和什么?”几个太监挥手驱赶着沈韵真。
“公公,奴婢知道详情,还求公公行个方便。”
“闹什么闹?当心内府的板子!”
门外一闹,房里的内府管事便坐不住了,打开门厉色道:“都嚷嚷什么?!”
内府太监欠欠身儿:“大人,这小宫女说自己知道详情,一定要面见大人。”
内府管事眉间阴郁,凝了沈韵真一会儿:“你知道什么?”
刘二月也探出头:“你来干什么?还不退下!”
沈韵真扬扬下颚:“大人,奴婢知道详情,还请大人让奴婢进去说几句话。”
刘二月咬了咬嘴唇,侧目望着沈韵真,抽搐似的连着给沈韵真使了好些个眼色。
沈韵真扭过头,假装看不见。
内府管事坐了下来:“你知道些什么?”
沈韵真微微一礼,道:“大人,奴婢见天儿跟冰荷同处一室,就连刘掌事也未必有奴婢了解她呢。”
“哦?”内府掌事挑挑眉:“这么说,你知道冰荷为何投井而亡咯?”
“投井而亡?”沈韵真故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大人说笑了吧?冰荷好端端的,怎么会投井呢?大人有所不知,冰荷并非自尽,而是失足。”
“失足?”管事皱起眉,看了看刘二月。
刘二月亦是茫然。
管事摇摇头:“不对吧?司珍局的柳絮说,她是因为受到一个叫阿真的奴婢的陷害,受不了羞辱,所以才投井自尽的。”
沈韵真微微一笑:“大人,阿真是奴婢,冰荷也是奴婢,况且冰荷比阿真来的早,资历老,根基深,司珍局的宫女都十分畏惧冰荷。冰荷平时不欺负别人也就罢了,哪会有别人来欺辱她呢?”
“这倒奇了。”内府管事呵呵冷笑两声:“各执一词呀?我说,刘掌事,你们撒谎前都不相互串通一下吗?”
第六十七章 解围
“大人误会了,奴婢说的句句属实。www.uu234.net”
沈韵真看了刘二月一眼:“刘掌事手下有百十来个宫女,在侍奉主子这件事上一直尽心竭力。但手下人多眼杂,有些小事关注不到也是常情。”
刘二月原以为沈韵真是来落井下石的,心里正狂跳不止,现在见沈韵真是在帮她说话,不免有些感动。
刘二月冲内府管事点一点头:“大人,确实如此,琐碎小事儿奴婢确实有心无力。”
“好,”内府管事长长出了口气:“既然你了解详情,那你来说说看。”
“大人,据奴婢所知,冰荷素来爱酒,入睡之前,都要喝上几两。时而刘掌事给她的赏银,都叫她偷偷拿去换酒喝了。所以,奴婢想,昨晚应该是冰荷起夜时,酒醉未醒,所以恍惚间迷了路,加上井口又滑,所以一失足就跌了进去。”
“呵呵。”内府管事捋捋胡子:“这事儿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
沈韵真的眸子微微一审,笑道:“大人,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何不大而化小呢?”
“大而化小?”内府管事干笑了一阵:“怕是有人要隐瞒真相吧?”
沈韵真也不急着辩解:“大人,奴婢不是要隐瞒什么,而是真心替司珍局考虑,更是替大人您考虑。”
“替我考虑?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本总管怕你操不起这份儿心。”内府管事横了沈韵真一眼。
沈韵真莞尔道:“临近过年,皇上有明旨,要过个喜庆祥和的团圆年。宫里各处,大抵都不希望发生灾祸。您是内府管事,司珍局是您直接统辖的,若司珍局出了事,皇上责怪下来,您也要跟着吃瓜落的。”
这话在理,正说到内府管事心坎儿里去了,他侧目瞥了沈韵真一眼。
“你继续说。”
“就是出于这层考虑,奴婢才恳请大人,就报一个酒后失足落井,大事化小吧。”
内府管事重重出了口气:“可这事儿若是这么处理,岂非有失公允吗?”
沈韵真摇摇头:“大人,若一开始就非要揪出个是非对错,那冰荷,柳絮,谁都难逃罪责。”
“哦?这话怎么讲?”
内府管事已经快被沈韵真绕糊涂了,但仍微微自矜,面不改色,以免在宫女面前露怯。
“其实之前刘掌事就有这层考虑,所以明明知道是冰荷做错了事,也没有上报。之所以内部处理,就是不想给大人您添麻烦,谁知道冰荷气性这么大,连小小惩戒都受不住。更没想到的是,柳絮对冰荷的友谊如此深厚,不惜颠倒是非,越级来见大人。”
见内府管事没有说话,沈韵真又恭维道:“可是柳絮万万没想到,大人不信一面之词,亲自来调查此事。奴婢这儿有冰荷全部的罪状和物证人证,若是大人想查,奴婢全力配合到底。”
内府总管垂垂眼,虽然没有完全了解细节,但前因后果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事儿看起来很是复杂,若是让他追查,恐怕还要耗费十天半个月,着实麻烦。
内府管事看了看刘二月:“刘掌事,事情果真是这样吗?”
刘二月点一点头:“确实如此。”
沈韵真见刘二月应了,便又对内府管事说道:“冰荷陷害阿真的事情铁证如山,只要大人想看,奴婢随时可以拿出证据。这事儿,刘掌事已经惩办过了。谁知柳絮竟然在大人面前颠倒黑白,她诋毁奴婢不说,还险些给刘掌事扣上一个是非不分的罪名。”
“这么说,罪过反倒在柳絮身上了?”内府总管看了刘二月一眼:“诶?刘掌事,这个柳絮不是你的亲侄女吗?”
刘二月面上露出难色:“回管事大人,是奴婢教导不严,回头奴婢一定好好管教。”
沈韵真又冲内府管事施了一礼,道:“实情已经明了,罪魁冰荷已经死了,大人若是追查,最多抓出一个恶人先告状的柳絮。事儿虽不大,可若是闹起来,怕是会惹皇上心烦。大人想想,皇上心烦,对大人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内府管事审了沈韵真一眼,掌事随意的拨弄着指尖的一个白玉扳指。
“所以,依奴婢看,就上报一个失足落水,别再追查下去了。”沈韵真说道。
“想不到这小小的司珍局,竟然藏龙卧虎。刘掌事,你是怎么*出这么玲珑剔透心的奴婢的?”
刘二月看了沈韵真一眼,含笑道:“大人谬赞了,其实,这也算不得奴婢的功劳。”
沈韵真笑道:“大人不知道,刘掌事平时言传身教,奴婢耳濡目染,只学得三分真传。奴婢常听刘掌事提起大人,说大人智比孔明,宽仁待下。奴婢常常想着,这么一位大人,不得跟个神仙似的,谁知今日一见呐……”
沈韵真故意抻了个长音。
“今日一见如何?”内府管事饶有兴味的问道。
“今日一见,简直连神仙都给比下去了,奴婢还从来没见过像这般慈眉善目的大人呢,就像……庙里的弥勒佛爷。”
内府管事朗声大笑,用手点了点沈韵真:“刘掌事,你手下这个丫头,本总管今日是见了,一张巧嘴,差点儿把本官夸上了天。”
刘二月见内府管事笑了,知道今日的难关已过,心下一松泛,面上笑容也多了。转身取了个小木头盒子,悄悄塞给内府管事。
“大人,这是东珠一颗,小小心思不成敬意,大人千万别推辞。”
“诶,你这是做什么?”内府管事假意同刘二月撕扯一番,还是把这小盒子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行了,内府还有其他事儿要做,本总管也不多待了。”内府总管站起身,看了刘二月一会儿道:“那个自尽的,不对,那个失足落井的宫女,就赏她十两银子做装裹罢。”
“是,奴婢一会儿就办。”刘二月欠欠身儿:“奴婢恭送大人。”
送走了内府管事,刘二月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沈韵真:“可以啊,好伶俐的一张嘴。”
沈韵真勾勾唇角:“错啦,伶俐的不是嘴,而是人。”
刘二月翻了个白眼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第六十八章 危机解除
刘二月长长叹了口气:“今天的事儿,还是要多谢你。m.www.uu234.net柳絮这个死丫头,回去我好好收拾她。”
“恕奴婢多句嘴,您这个侄女儿素来做事儿不管不顾,净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我要是您,我可不敢跟她沾亲。”
刘二月恨铁不成钢,从前她还不觉得柳絮蠢,现在看看沈韵真,真是货比货得扔。
“早知道她这么没脑子,当初她一落生,就该把她掐死。”刘二月说着,恨恨的啐了一口:“这小杂种要是不好好管教,老娘早晚得被她坑死。”
沈韵真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还得谢谢管事大人,明白事理,就坡下驴。要不然,纵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刘二月没说话,迟疑了半晌:“你这胆子也是够大的,若管事大人不听你的那些说辞,执意要查,你怎么办?”
“不会的,天底下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官运较劲儿,世上哪有那么多包青天啊?”沈韵真扁扁嘴:“再说了,要非得查,我也不怕,反正这事儿证据确凿。只不过,这事儿要是闹起来呀,你刘掌事脱不开干系。不管查到什么结果,你这个掌事的位置都坐不成了。”
刘二月凝着沈韵真半晌,心下有些惊讶,亦有些欢愉。这丫头说的倒是实话,但也怪窝心的。
“所以,你今儿是专门跑来帮我的啊?”
沈韵真勾勾唇角:“不然呢?”
刘二月满脸写满了感动:“干嘛要帮我?”
“哎唷,举手之劳罢了,您也不用感动成这样吧?”沈韵真狡黠的笑了笑:“我说过了,我既然要给你治病,就不会害你。再说你‘诊费’还没付给我呢,你要是被管事大人贬出了司珍局,我找谁要去呀?”
“臭丫头。”刘二月望着沈韵真的脸,笑吟吟的嗔怪道。
“喝不喝水?”刘二月看了沈韵真一眼:“罗里吧嗦说那么多话,你不渴么?”
“渴了,就不知道刘掌事有没有好茶。”沈韵真也不跟她客气,径自在桌边坐了下来。
“有上好的雨前,你等着。”刘二月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竹筒,倒了一把茶叶在小茶壶里。
“多放点,我口重,别舍不得茶叶。”沈韵真笑着,拿过刘二月桌上的一小碟儿蜜饯吃了起来。
“知道啦,真难伺候。”刘二月笑道。
讨了刘二月一杯茶,沈韵真略坐坐也就回去了。因心里记挂着小云的病,便顺道回房中看看。
小云并没睡着,只是蒙着头哆嗦,一上午出了一身的虚汗。
沈韵真回房的时候,她的整条被子都湿了。
沈韵真伸手探了探,倒是不发烧了,只是浑身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没事了,内府管事说,冰荷就算酒后失足,落水而亡。让刘掌事给她十两银子发送也就是了。”沈韵真在她被子上拍了两下:“都过去了,别怕了。”
小云这才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
沈韵真凝着她:“跟我说实话,昨天半夜你为什么要推冰荷落井?”
小云吓得一抽搐:“阿真姐姐……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她们都知道了?”
沈韵真肃然望着她:“别吓唬自己了,我是猜的。”
沈韵真把手伸进被里,抓过小云的手:“你自己看看袖筒,这分明是被人扯的,好端端谁去扯你的袖口?昨天去了那么久,回来的时候还两手湿漉漉的。幸亏昨天大家睡得沉,没有人知道你出去。”
小云慢慢坐起来:“对不起,阿真姐姐,我,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沈韵真默然,其实冰荷的死对于自己来说本就是一件无所谓的小事,没必要为了冰荷跟小云生气。但这丫头小小的年纪,就敢害人性命。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你为什么要杀她?”沈韵真正色问道:“是因为她平时欺负你?”
小云摇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沈韵真凝着她。
“是,是因为……因为我看不惯她欺负阿真姐姐。”小云的眼眶里倏忽噙满了泪:“她平时耀武扬威也就罢了,多吃多占也不是大事,她骂我,我可以忍,可她怎么能嫁祸厌胜之术给阿真姐姐呢?”
沈韵真默然:“你……”
“如果冰荷的奸计得逞,阿真姐姐就会被皇上凌迟处死。如果阿真姐姐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疼爱小云了。”小云扯住沈韵真的衣袖:“姐姐,你是这宫里对小云最好的人了,为了你小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让我去杀人,去放火,哪怕让我堕入无间地狱,我都心甘情愿。我只求求你,别生我的气。”
沈韵真叹了口气,用帕子擦拭着小云额间的冷汗:“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担心你。复仇,是一条一旦踏上去就没办法回头的路,就算你想退,别人也容不得你退。我是怕你小小的年纪,手上就沾满了鲜血,每天过着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生活。”
小云倔强的擦了擦眼泪:“姐姐,我答应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沈韵真垂下眼,点一点头:“好,有你这句保证,我也就放心了。”
小云默然半晌,忽然觉得有些惊讶:“姐姐刚才说,冰荷的事内府管事不追究了?”
沈韵真点一点头。
小云愕然看了沈韵真好一会儿:“他们怎么突然就不追究了?”
沈韵真微微一笑:“我跟内府管事说了实情,劝他大事化小,他觉得姐姐说的对,所以就答应了。”
“这……”小云看着沈韵真,就像在看神仙:“姐姐说服了内府管事大人?!他,他平时好凶的!”
沈韵真温然望着她:“傻瓜,要是有利可图,就算是敌人也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更何况大家都绑在一条船上,他自己也不希望翻船吧?”
“姐姐可真厉害。”小云半明白半糊涂的点点头:“姐姐是怕他把小云抓走,才特意去劝管事大人的吗?”
沈韵真点一点头:“是,不过也不全是。是为了你,为了刘掌事,也为了我自己。既然这样做,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利,那我何不这样做呢?”
第六十九章 做出丑事
“你个杂毛儿小兔崽子!给老娘惹了多大的祸!你是想坑死我吗?你是想赶紧把我弄死,然后你好接这个管事之位是不是?”
刘二月手中攥着鸡毛掸子,挥的满天都是鸡毛。顶 点 X 23 U S柳絮跪在地上,倔强的噘着嘴,一言不发。
“老娘早就告诉过你,你不是她的对手,你不要跟她硬碰。你怎么就不听劝告呢?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狗屎吗?”刘二月使劲儿戳着柳絮的脑袋:“这是个榆木的脑袋吗?”
柳絮咬着嘴唇,恨恨的瞪着刘二月。
这一大清早就把自己叫过来挨批,连打带骂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吵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看着刘二月这张上下翻飞的嘴,估么着还得骂上好一会儿呢!
“人家阿真就是比你强,比你会干活,比你会说话,比你懂道理,就连管事大人都夸她。这是造假能造出来的?这是人家真才实学!你看看你有什么?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晃,你就不能静下心来跟人家阿真学学为人处世?”
刘二月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柳絮:“就算你学不来,你就不能对人家好点儿,把人家拉拢过来,为你所用。你成天跟人家死磕,你磕明白了吗?罚你们跪着反省,身子都冻僵了,就是不长记性。看看冰荷,把小命都给丢了,你还不长记性吗?”
“你少给我替冰荷!你没资格提她!”柳絮突然爆发,冲刘二月吼道:“我告诉你,你少跟这儿充长辈,充智者,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天就知道捧阿真的臭脚,你得着什么了?我爹说的一点儿没错,天底下没有比你更蠢的女人了!”
柳絮的一通谩骂把刘二月给骂懵了,她全然没有想到柳絮会还口,更想不到她会骂的这么难听。
刘二月的嘴唇都白了:“你,你说什么?你个小兔崽子,你连老娘都骂呀?!老娘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好!?”
柳絮斜眼瞪着刘二月:“你要真为我好,你早该听我爹的,给我找个女官做,你就是想把我牢牢攥在你手里,你就是想看我一辈子一文不名,你好报复我爹是吧!”
刘二月眨巴眨巴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柳絮站起身,猛地从刘二月手中夺过鸡毛掸子,重重摔在地上。
“你!”刘二月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你什么你?说的好听,你是我的亲姑姑,说的不好听,你就是我们家的罪人!”柳絮撇撇嘴,指着刘二月:“当初是你做出了丑事,害的我们全家人在村子里都抬不起头来!你欠我们刘家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刘二月的眼圈儿刷的一下红了。
“柳絮,这些年我在宫里省事俭用,攒下的银子全都寄给你和你爹,你那些年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花的的银子?你满世界问问,天底下有哪个哥哥,靠妹妹赚银子养活自己和孩子?”
刘二月说着,狠狠在自己脸上抽了几巴掌:“说出去也不怕臊!我刘二月是做过丑事,怎么了?嫌我的银子不干净,你倒是别花呀!”
柳絮呵了一声,妖妖挑挑的摇晃着身子。
“哟,就那么点儿事儿,还值得说这么多年呐?你是养过我们几年,可我进宫之后呢?你都多久没往家里寄银子了?家里的柴米油盐早就断顿儿了!”
刘二月几乎气疯了,猛地扯住柳絮的前襟儿,重重摇晃几下。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要不要脸!你爹那么大个人,还要我来养他吗”
柳絮一把推开刘二月,横了她一眼:“你算了吧,你欠我们刘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柳絮气鼓鼓的转过身,猛地一拉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跟刘二月差不多年纪的太监。
两双眼睛对视在一处,柳絮皱了皱眉:“你是谁啊?”
对方愣了一下,倒是刘二月先吼了起来:“哪儿来的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没见过姑侄吵架吗?”
太监挑挑眉,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柳絮双手把这门,扭头看刘二月:“姑侄?哼!胳膊肘往外拐!”
柳絮摔门而去,留下刘二月一个人在房里生闷气。
柳絮也不明白,为什么刘二月非要偏帮着阿真,明明她们才是亲戚,凭什么要替一个外人说话。冰荷都死了,刘二月也不想着帮她报仇出气。
阿真,阿真,阿真!这个阿真不过是太医院贬黜下来的医女,就好像多高贵似的,刘二月每每提起她都是这儿好,那儿好!
“我怎么就看不出她哪儿好了!”柳絮漫无目的的踢着地上的石头子儿。
冰荷的送葬银子已经送到了她爹娘手里,听说她家里还有个弟弟,那银子断断乎是用不到冰荷身上了,一准儿被她爹娘留给弟弟娶媳妇用了。
柳絮咬咬嘴唇,该死,一切都是拜阿真所赐。
柳絮狠狠的跺了跺脚,她要是个男人,一定先奸后杀,把阿真暴尸荒野!这儿要是有个男人就好了!
等等……
柳絮的脑海里倏忽回想起刚才那个太监,好面熟呀!?
宫里早有风言风语,说刘二月不检点,养了个姘头在司珍局。
话是这样说,可谁都没见过,该不会……
这个时辰,正是宫人忙着干活的时候,那个老太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刘二月的门前呢?
而且,他还这么面熟,他是谁?
柳絮坐在花坛旁,使劲儿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仿佛这个人就在嘴边儿上,呼之欲出。
“唔……”柳絮撅撅嘴巴:“唔?五,五郎?!何五郎!”
柳絮猛地跳了起来,方才那个老太监,不正是何五郎吗?当初她们俩在宫外就是姘头,这还真是姘头姘到宫里来了。
柳絮眯眯眼睛,计上心来,转头去了太监们的住处。
“喂,何五郎,你怎么进宫来了?”
何五郎正在墙根撒尿,听见身后有女人说话, 吓得一哆嗦,慌忙提上裤子。
“你谁啊!”
“我是谁?连你柳絮姑奶奶都不认识了?我说呢,做了太监还怎么重温旧情?”柳絮勾勾唇角:“原来是个假太监!”
何五郎心虚的打了个寒颤:“我不是!”
柳絮轻蔑的哼了一声:“少废话,帮我做一件事,否则,我就把你跟刘二月的丑事捅出来。”
第七十章 一具尸体
平时,柳絮有事儿也不找沈韵真,今日突然找她有事,沈韵真总觉得有那么股子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柳絮垂着眼,也不看她,只道:“你别会错意,可不是我要找你,是刘掌事,让你去她房里拿东西。”
“什么东西?”沈韵真问道。
“说是有块好料子赏你,”柳絮终于看了沈韵真一眼,鼻孔里不屑的哼了一声:“天晓得她老人家干嘛要赏你。”
沈韵真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前些日子给刘掌事开的方子,她身体调理得见好,所以才想赏自己些什么。
“你不去看看吗?”沈韵真问柳絮。
柳絮欲言又止:“你得了料子就好好收着吧,还要满世界显摆不成?再说了,刘掌事是我亲姑姑,凭她赏你些什么,早晚也少不了我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沈韵真微微一笑:“哦。”
“走吧走吧走吧!”柳絮连连摆了几下手:“看见你就碍眼。”
沈韵真没搭理柳絮,只放下手里的活儿,往刘二月的房中去。
伸手敲了敲门,里面鸦雀无声。沈韵真有些纳闷,既然要赏东西,怎么刘二月却不在房里?
房里没人,沈韵真也就没有多待,库房还有许多活儿还没有做完。
被柳絮这一打岔,耽搁了好一会儿时间,擦完库房的博古架后,已经日即西倾。
沈韵真从库房出来,迎面见了刘二月,便主动迎上去:“刘掌事,我来了。”
刘二月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沈韵真,便愣了一下:“啊?”
刘二月累了一整日,原也是往房中走的,沈韵真便跟着她一块儿往房里去。
“这些日子,觉得身上好多了。”刘二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
“虽然见好,也不能当即就停了药,还是要再调理一些日子,才能痊愈,有些病症马虎不得。”
刘二月点一点头,推开房门。
房间里黑灯瞎火,刘二月从桌上取了火折子,点上了灯。
沈韵真正等着她把赏物拿给自己,便漫无目的的在房中来回转动。
猛的!沈韵真觉得里间格子门后面似是有个人影:“谁啊!?”
刘二月扭过头,有些尴尬的望向沈韵真。沈韵真看了她一眼,张张嘴。莫非是刘二月那个藏在宫里的姘头?
沈韵真亦是有些尴尬,也罢,赏物今天拿和明天拿能有什么分别?要是打扰人家老情人私会可就太不道德了。
沈韵真笑了笑,掩口退了出去,翻身替刘二月关上了房门。
抬头望望天,沈韵真还觉得有些脸红,原来她们两个平时就是这样相会的。
还没来得及迈下一级台阶,身后便传来了推拉门板和肢体碰撞的咕咚声。沈韵真皱皱眉,虽然是老情人吧,但好歹也得注意点儿。
外人还没走远呢,他们用得着这么激烈吗?
忽的,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叫声。
沈韵真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去,刘二月急吼吼的跑了出来,一头撞在沈韵真身上。
刘二月跑的着急,冲进儿很大,直接把沈韵真撞倒在地,两个人叽里咕噜的从台阶儿上摔了下来。
幸而只有三四级台阶儿,否则这两个人都要摔断腿。沈韵真揉揉自己的脚腕,幸亏没伤着骨头。
“刘掌事,您这是干嘛啊?”
刘二月的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纸,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房间里。
房间里似是有什么东西。
沈韵真壮起胆子,慢慢的往房里走去。
左看右看似是没什么东西,便漫不经心的扭过身儿,这一扭身儿的工夫,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地面。地上似趴着一个什么东西。
沈韵真转过脸仔细一看,地上竟趴着一个女人!?
两个姑娘每日睡在一张炕上,光看背影都能看得出是谁。
“小云?!”
沈韵真忙俯下身,把小云的身子反过来。
小云已然没了气息,一双眼睛往外突着,半张着嘴,舌头也往外欠。两只手缩在胸前,衣衫凌乱,脖子上的黑紫色的掐痕清晰可见。
“小,小云?”沈韵真惊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刘二月颤颤巍巍的走到沈韵真身旁:“她,她怎么在这儿?”
沈韵真抬头望着刘二月,眼里倏忽噙满了泪。
刘二月有些慌乱:“你,你别看着我啊,又不是我杀的。”
才刚刘二月的尖叫声引来了司珍局的宫女太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内卫便把司珍局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云的尸首被蒙上一层白布单子,抬到了一见阴冷的空房里。地面上,内卫用石灰大概圈了一个人形。
沈韵真抱着膝盖坐在刘二月门前的石阶前,脑袋里满是小云的娇俏可爱。
几个时辰前,她还想把小云送到毓秀宫做宫女呢,没想到突然就……
柳絮挤进人群,宫女们杂七杂八的议论声汇成一片。
柳絮看看刘二月,刘掌事的脸色惨白,面无表情。低头看看沈韵真,沈韵真失魂落魄。
“要我说,准是她!”柳絮朗声说道。
刘二月瞥了柳絮一眼,没做声儿。
冰荷皱皱眉:“别瞎说,人是刘掌事和阿真一起发现的。”
柳絮愣了一下,又道:“就算不是她杀的,也是她克死的,有些人天生命硬,谁跟她沾边儿都好不了。”
“都给我住口。”刘二月斥了一声。
内卫头领检查过了小云的尸首后,慢慢走到刘二月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刘二月似是无奈,又似不甘心,点了点头。
内卫头领招一招手:“来人,把刘掌事和这个宫女一起,严加看管。在案子查清之前,司珍局不准任何人随意走动。”
沈韵真才不介意内卫把她们关在一个多阴冷的空房,她只知道隔壁那间同样阴冷的房间里,躺着小云的尸首。
小云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这么大好的青春年华,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断送了。
刘二月的脑袋里乱成一锅浆糊,在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儿,最后重重坐在沈韵真身旁。
“今天幸亏是你来给我复诊,要不然我还真就说不清了。”刘二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内卫能查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第七十一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韵真漠然半晌,突然扭过脸:“复诊?什么复诊?”
刘二月也愣了一下:“你今日不是来给我复诊的吗?”
沈韵真惶惑的望着她,决然摇摇头。www.uu234.net
“那你来干嘛?”刘二月盘起腿儿,凝着沈韵真:“对啊,你要不是来给我复诊,你来找我干嘛?”
沈韵真凝着刘二月的眸子,半晌才徐徐问道:“不是你说,有块好布料,要赏给我吗?”
刘二月茫然的望着沈韵真:“什么布料?”
沈韵真皱了皱眉,心里咕咚一声。
刘二月还追问个不止,沈韵真摆摆手,示意她暂时安静下来。
“所以,今天您根本就没有东西要赏给我,更没也叫我到您房间去?”沈韵真问道。
刘二月愣愣的望着沈韵真:“之前给你镯子,是你说不要赏的,怎么?你跟我假客气的?”
沈韵真扁扁嘴:“可是今天柳絮跟我说,您有块布料要赏给我,还要我立刻到您房里去。”
“没有的事儿啊?我自己都好久没裁过新衣裳了,哪有布料给你啊?”刘二月蹙起眉低声问道:“柳絮说的?”
沈韵真笃定点点头:“就是她。”
“没有的事儿。”刘二月摆摆手:“听她胡扯吧。”
刘二月沉默了片刻,突然跳起来:“所以,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去过我的房间?小云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沈韵真也站起身:“整个司珍局,除了顺公公,就只有小云跟我要好,我干嘛要杀她?”
刘二月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又盘腿儿坐了下来:“这倒也是,你没有杀人动机。”
沈韵真轻合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小云最后的样子。衣裳凌乱,显然是经历过一番挣扎,双手缩在胸前,脖子上留着明显的掐痕。
沈韵真抓起刘二月的手,又抬起自己的手。女人的手不会那样粗大,小云是被一个男人掐死的?!可刘二月的房里,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呢?
刘二月缩回手,道:“想什么呢?”
沈韵真凝了她一会儿:“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好奇。你平时什么时候才跟你的老情人相会?”
刘二月脸上抽了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烂七八糟不着调的东西。再说了,你才多大岁数,姑娘家也不知道害臊。”
沈韵真才不管刘二月的羞赧,继续问道:“他是咱们司珍局的人吗?”
刘二月原想再斥沈韵真几句,但倏忽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猜错,小云是被一个成年男人掐死的。而且这个男人,应该不会太高。”沈韵真望着刘二月:“这一点,我能猜到,内卫们肯定也能想到。咱们司珍局拢共没有几个太监,他们只要一一排查,就一定能找出凶手。”
刘二月哦了一声,道:“要真那样就好了,早点儿查清楚,也省的咱们在这冷飕飕的破房子里受罪。”
“要真那样就遭了。”沈韵真凝着刘二月的眼睛:“你想想看,内卫盘查的时候肯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要是顺藤摸瓜,牵扯出了你跟老情人私会的事儿,你可就完了。”
“不会。”刘二月自信的摆摆手:“我跟他的事儿,就连柳絮都不知道,别说外人了。”
“怎么会呢?你跟他未婚先孕,还曾为他打过胎,这么大的事儿,肯定闹得满城风雨。柳絮是你的亲侄女儿,她会不知道?”沈韵真反问。
“知道是知道,可她那时候还小呢,才刚不到十岁,这么些年过去,早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儿了。”刘二月自信的说道。
沈韵真扁扁嘴:“我倒是觉得,你应该问问清楚。万一她记得呢?十岁的孩子,可不是两岁,没那么差的记性。”
刘二月看了沈韵真一阵,道:“你今天晚上怎么神神叨叨的?”
沈韵真望着她:“我说的话很奇怪是不是?”
刘二月点点头。
“我也希望我猜错了,要不然,今晚我就会看到一场名为‘吃饭砸锅’的好戏。”
沈韵真说罢,合上眼,倚在墙根儿处小憩。
刘二月挑着眉,看了沈韵真一阵,喃喃道:“什么意思?”
沈韵真在墙边靠了一会儿,渐觉得身子困乏,一时有点睁不开眼睛。
刘二月还反复琢磨着沈韵真的几句话,吃饭砸锅?吃什么饭?什么砸锅?刘二月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便使劲儿摇醒沈韵真。
“干嘛?”沈韵真揉揉惺忪的睡眼。
“亏你还睡得着。”刘二月赌气道:“你也不看看咱们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什么处境?沈韵真嗤嗤笑出声:“不过是冷飕飕的破房里将就着睡一晚,大不了明天着凉头疼,反正这事儿与我无关,我现在困的要命,得先睡一觉。”
刘二月见沈韵真又闭上了眼睛,便又是一阵摇晃:“你别睡!”
沈韵真坐直身体:“我说刘掌事,我可干了一白天的粗活,早就累死了,打个盹儿你都不让。我睡觉又不打呼噜,吵不到你。”
刘二月摆摆手:“你跟我说说,你刚才说的‘吃饭砸锅’的好戏,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韵真揉揉眉心道:“吃饭砸锅,就是你受了别人的恩惠,反过来又把别人给毁了。”
“这个我知道,”刘二月撇撇嘴:“我是问你,谁吃饭,砸的又是谁的锅。”
沈韵真凝着刘二月,半天,忍不住笑了出来:“被砸锅的当然是你啦,吃饭的是谁,你心里清楚。”
“你说柳絮?”刘二月问道。
沈韵真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她干嘛要毁我?”刘二月不解。
“她啊,她没想毁你,只不过她这个人太蠢,总是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沈韵真勾勾唇角:“我若没猜错,她原本是想害我,可惜我没上套。现在事态闹大了,难免牵扯出其他事。所以她不是存心坑你,只不过赔了夫人又折兵。当然了,这不过是一种推测,泥不信也无妨。”
沈韵真说着,又闭目养神。
刘二月舔了舔嘴唇,想想先前柳絮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再想想今天这些事儿。弄不好小云真是她杀的。
不!不对!
第七十二章 揭秘
刘二月神经一紧,若小云真是柳絮杀的,那她为什么要选在自己的房间动手?莫非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阿真?
刘二月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www.uu234.net
柳絮是自己的亲侄女,她能进宫,也是靠了自己帮衬。这些年在司珍局,自己可没少关照柳絮,就算偶尔有不顺她心思的地方,可也不至于为了那些小事就这么坑自己吧?
“我,我可是她亲姑姑啊!”刘二月有点结巴。
“别想了,反正小云又不是你杀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查也查不到你头上。”沈韵真闭目道。
“可是,可是我那口子要是真被揪出来,那不就死定了吗?”刘二月的额间开始冒汗。
沈韵真睁开眼睛:“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刚才提醒你,你死活不信,现在又自己吓唬自己。你不是说连柳絮都认不出你的老情人吗?”
“她……”刘二月的心里开始敲小鼓。
沈韵真说的也对,十岁的孩子想要记得一个十年未见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我也不知道了。”刘二月小声嘟囔着。
沈韵真皱皱眉:“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刘二月猛地抓住沈韵真的手臂:“你说,会不会有人为了自己的前途,连自己的亲人都敢害?”
沈韵真愣了一下,点点头:“我还见过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妻儿都能杀的人呢。”
刘二月颓然松开手:“当初柳絮她爹一直跟我说,让我给柳絮谋个掌案的职位,可是你也知道,讨职位一来少不了人情,二来少不了银子。她爹又是个赌鬼没银子,所以这笔钱只能是我出,当时我一心疼钱就没理这回事儿。现在想想,该不会是记了仇吧?”
沈韵真挑挑眉,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儿还真不好说。
“她凭什么记仇啊?!”刘二月的情绪忽然激动:“当初我跟五郎在一起,就是他爹死活拦着不准,说什么五太穷,拿不出聘礼。非要五郎出两匹骡子做聘礼。当时我就想,生米煮成熟饭,看他还能说什么。谁知道,他听说我怀了孩子,一下子炸了锅,嚷嚷的全村儿都知道。逼得五郎他娘上了吊,还逼着我打了孩子,后来又把我卖进了宫。”
沈韵真默然望着她好一阵,将自己的手帕塞给了她。
刘二月抹了把鼻涕,道:“他输光了卖我的银子,又把柳絮卖进了宫,我要不是看柳絮可怜,我才不想管他们家的闲事儿呢!你说我做错什么了我?”
沈韵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在刘二月肩膀上拍了拍。
“我只能说,一定有一个男人进了你的房间,联合柳絮一起杀死了小云。要么是为了陷害你,要么是为了陷害我。”沈韵真顿了顿:“只是我不明白,什么人能这么轻车熟路的进你房间。”
刘二月长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向我打听五郎,是怀疑那个杀小云的人就是五郎?”
沈韵真点点头:“我的掌事大人,您可算明白了。”
“这不可能。”刘掌事把头使劲儿摇晃了几下:“绝对不可能。”
“怎么?”沈韵真挑挑眉。
“五郎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才不敢做这些杀人灭口的勾当呢,绝对不会是他做的。”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内卫站在门口,道:“刘掌事,大人叫你出去问话。”
刘二月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侍卫大哥,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
内卫有些不耐烦:“废什么话,你跟我说不着,去跟大人说吧。”
“等一下!”沈韵真叫住内卫。
内卫回过头:“怎么着?”
“侍卫大哥,可找出凶手了吗?”沈韵真问道。
内卫愣了一下:“关你什么事儿,总之不是你就对了。”
沈韵真笑了笑道:“这我知道。”
沈韵真一把拉过刘二月,把她腕子上那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扒下来塞给内卫。
内卫有些不好意思:“唉,你这是干什么?”
沈韵真笑道:“这东西您收着,多少是点儿意思。就是想向您打听点儿事儿。”
内卫看看四顾无人,便把镯子贴身儿收了:“你问吧。”
“小云的死跟刘掌事可没什么关系,统领大人审问刘掌事干嘛呀?”沈韵真问道。
内卫看了刘二月一眼,露出些不怀好意的笑:“好事儿,当然跟您老的情郎会面呐!”
刘二月心里咯噔一声,吓得腿肚子发软,沈韵真忙上前一把掺住。
“侍卫大哥,麻烦您再通融通融,让我跟刘掌事说几句话。”
沈韵真说着,把刘二月拖到一边,刘二月的脸都吓白了。
“完了,全都完了。”她喃喃自语道。
“听我说,你是想死想活?”沈韵真死死扯住刘二月的衣裳,不让她摔倒。
“活,我当然想活,可现在这样,我还活得成吗?”刘二月的声音都跟着颤抖。
沈韵真一把板住刘二月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想活,就按我说的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刘二月拼命的点点头:“你快说。”
沈韵真覆上刘二月的耳朵,低声道:“这会儿可顾不得骨肉亲情了,柳絮不死,你断然活不成。铁定是柳絮串通你五郎,杀死了小云。一会儿你打死不能承认,就说柳絮和五郎密谋陷害。再把柳絮向你求官职的事儿说给内卫统领,其余的就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不,不会的,五郎不会肯柳絮密谋的,他说他心里有我,这些年他都没另娶过。”刘二月哆哆嗦嗦的倚在沈韵真身上。
沈韵真抿抿嘴:“不管他是密谋,还是被柳絮胁迫,他杀小云已成定局。你救不了他,能自保就不错了。最多在内卫统领拟罪量刑的时候,不给他落井下石。”
刘二月说不出话,沈韵真凝了她一会儿:“我仁至义尽了,听不听由你。”
内卫等了好一会儿,有些不耐烦道:“好了没有,还没说完?统领大人还等着呢!”
“说完了。”沈韵真扶着刘二月道:“侍卫大哥,刘掌事没上过公堂,有点害怕,您多担待。”
第七十三章 公堂对质
内卫嗤笑几声,架过刘二月,道:“好歹也是一局掌事,怎么这样胆小?走吧,我架着你老。www.uu234.net”
沈韵真在门口巴望了好一会儿,直到内卫和刘二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刘二月被内卫架着,哆哆嗦嗦的跪在内卫统领面前,柳絮和五郎已经被粗麻绳五花大绑,扔在墙角。
刘二月定定心神,道:“司珍局掌案刘二月见过统领大人。”
内卫统领往下望了一眼,问道:“刘掌事,知道本官为何要传你到这儿问话吗?”
刘二月往墙角看了一眼:“回统领大人,奴婢不知。”
“狡辩!”内卫统领敲敲桌子:“把何五郎跟柳絮的供词给她看看。”
便有内卫双手扯开一张状纸,展开在刘二月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几十行小字,刘二月看了一阵儿,便觉得自己着实费力。
“大人,奴婢认识的字不多……”
内卫统领哼了一声,道:“何五郎和柳絮已经招供,何五郎与你有私情,常常在你刘掌事的房中私会。柳絮借此威胁何五郎替自己做事。原计划让何五郎奸诱司珍局奴婢阿真,但两人密谋被奴婢小云听见,何五郎怕小云宣扬,便将小云掐死。事后,何五郎害怕,便只身逃走。因此二人奸计未能成功。”
刘二月心下紧紧一抽,临走时,沈韵真说的几句话在她脑海里此起彼伏,成了嘈杂的大集会。
“大人,奴婢冤枉!”刘二月下意识脱口而出。
“怎么个冤枉法儿?”内卫统领问道。
刘二月沉默半晌,道:“大人容禀,奴婢一直本分守己,怎么会与何五郎又私情?”
何五郎呜呜几声,似是有话要说。
刘二月垂下眼:“大人,奴婢未入宫只前,确实认识这个何五郎,只是当年他一直纠缠奴婢,还曾经奸污了奴婢。后来这何五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也进了宫,还威胁奴婢,要奴婢把他安排进司珍局,如若不然,就把奴婢当年被他奸污的事情告诉整个儿司珍局。当时奴婢确实是怕丢丑,只好受他胁迫。”
何五郎一听刘二月的话,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若不是嘴巴里勒着嚼子,他恨不得喊出来。
内卫统领皱了皱眉:“既然怕丢丑,怎么今日又说了实话呢?”
刘二月横下心,道:“回大人,奴婢才刚想了很多,与其让他威胁,还不如让奴婢自己说出来。都到了这个岁数,还怕什么丢丑不丢丑的?”
内卫统领点点头,吩咐旁边笔者:“把刘掌事的话记下来。”
刘二月又指了指柳絮,道:“至于柳絮,她原是奴婢的亲侄女,只是奴婢与她爹素来不和,她爹是个赌鬼,每每捎信儿来,让奴婢给他拿银子花。可是奴婢只不过是个掌事,哪儿有那么多的银子够他赌?于是他就把女儿卖进宫,还让奴婢托关系给她某个女官做做。奴婢不允,她便怀恨在心。这才密谋了何五郎,一起来冤枉奴婢,为此不惜搭上了小云一条性命!大人,这对儿狗男女,实在是罪大恶极!”
刘二月这番话一出口,轮到柳絮和何五郎一起呜呜叫了。双方说的都不过是一面之词,人证物证都没有。
刘二月还有些侥幸,幸亏当初没给何五郎留下什么字迹信物什么的。
何五郎呜呜叫了很久,内卫首领扭过脸:“他有话要说,把绳子松一松。”
有内卫松开了何五郎的嘴,何五郎嘎巴嘎巴嘴,渐渐暴怒起来:“大人,您别听这个臭娘们胡说八道!就是她把奴婢安插进宫的,她说深宫寂寞,要小人每晚三更时分去她房里相会。”
内卫统领看了何五郎一眼:“谁能证明?”
“这……”何五郎愣了一下:“大人,人证倒是没有,可小人有个物证。”
“物证在哪儿?”内卫统领问道。
何五郎扬起下颚,道:“回大人,就在小人房间里,藏在枕头瓤儿里。”
内卫统领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便有人用托盘托着一方刺绣丝帕走进堂内。
内卫统领指了指托盘中的丝帕:“何五郎,你说的可是这个东西?”
何五郎看了一眼,使劲儿点点头:“大人,就是这个。”
刘二月的有些激动,忙道:“大人,这个何五郎惯会骗人的。再说手帕这东西满大街都是,随便拿一块帕子就说是奴婢的,奴婢岂不冤枉死了?”
内卫统领拿过帕子看了一眼:“你如何证明这就是刘掌事的东西?”
何五郎道:“大人,这是她新手绣的丝帕,您若是不信,把她腰间的丝帕拿来一对比便是。”
何五郎说罢,得意洋洋的冲刘二月啐了一口:“臭娘们,没想到吧?你不给,老子就不会偷吗?”
刘二月见他拿出信物,原本心已经凉了半截儿,但又听见何五郎要用这块丝帕跟自己腰间的这块儿做比较,心里又缓醒过来。
腰间这块丝帕是刚才沈韵真递给自己擦鼻涕用的,根本就是沈韵真的刺绣,两者能一样才怪呢!
内卫拿过刘二月腰间的丝帕,送到统领面前。丝帕上还黏连着干涸的鼻涕,内卫统领嫌弃的同毛笔挑开。
“哼,果然。”
何五郎挑衅的冲刘二月挑挑眉毛。
内卫统领呵呵冷笑两声:“我说的嘛,刘掌事一向勤勉正直,怎么会跟你小子有奸情?何五郎,果然是你小子在说谎!”
何五郎脸色倏忽一变:“大人?!”
内卫统领眯起双目,提起两块手帕:“你的这块手帕,针脚粗糙。刘掌事的手艺却精湛细腻。连我这个不通刺绣的大老爷们都能看出,这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你小子还妄图混淆视听,果然还是刘掌事更了解你,都能猜到你会用假帕子来陷害于她。”
“这,这怎么可能?”何五郎当即愣住了:“这绝对不可能啊,这是我亲眼看见她绣的,我看她绣完才偷的,怎么会不一样?!”
内卫统领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皱皱眉,道:“来人呐!把这个满口谎言的狗奴才给我拖出去,上夹棍!一刻不说实话就夹一刻,一时不说实话就夹一时!”
第七十四章 大刑伺候
何五郎吓得差点儿昏过去,被两个内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大堂。顶 点 X 23 U S
内卫统领看了柳絮一眼,道:“把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严加看管!在何五郎说实话之前,不许她见任何人!”
何五郎也是个窝囊废,夹棍没夹几下,就嚎得昏死过去。
刘二月被免了跪,在临时公堂的墙根儿处找了个条凳儿坐着,竖起耳朵听。外面那个每日跟她浓情蜜意的男人在外面歇斯底里的嚎。
刘二月皱着眉,旧情难舍说实话,还是心疼。
要怪就怪他太傻,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怎么能公然承认她们两个有私情呢?这不是把她也拖下水了吗?
要是不这样说,兴许她还能想办法救他一命,现在全完了。
见刘二月的表情有些慌乱,内府统领笑道:“刘掌事,别听了,怪闹心的。”
刘二月舔舔嘴唇,道:“弟兄们下手也怪狠的呢。”
门口站着一个内卫笑道:“刘掌事说笑了,兄弟们还没使多大劲儿呢,他就这副德行,要是使了全力,怕是得要了他的小命儿。”
内服统领翻看着刚才审讯记录的罪状,道:“真是想不到,这宫里居然还能混进假太监,真是难为他。”
刘二月心里一垂,故作茫然的啊了一声。
内卫统领似是没有察觉到刘二月的异样,只是笑道:“您还不知道吧?这个何五郎,居然是个假太监。”
“假,假太监?”刘二月漫不经心,但却得装出一副震惊的神色。
“想不到吧?这小子居然能躲过净身,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一个假太监安插进宫。”
“确实,确实是骇人听闻。”刘二月说道。
已然确定了是柳絮和何五郎密谋杀人陷害,沈韵真和刘二月的危机也便算是解除了。
沈韵真陪刘二月并排坐在窗根儿底下,听房外何五郎的惨叫声。
时而叫得太惨了,刘二月还忍不住往外瞧瞧,沈韵真并不认识这个何五郎,因此他哭他喊跟沈韵真都没有多大的关系。好几次刘二月想站起来往外看的时候,都被沈韵真扯住了。
刘二月也知道沈韵真是为了她好,但她的确是放心不下外面那个男人。
从半夜一直坐到天明时分,何五郎几次昏死过去,又好几次被冷水泼醒,沈韵真的手已经被刘二月捏的酸痛发青。
“大人,已经查清楚了。”
忽然又内卫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叠儿纸,看起来像是状词。
刘二月心里又紧张起来:“统领大人,又出什么事儿了?”
内卫统领一边翻看,一边哦了一声:“没什么,不过是派人查了查何五郎的底细。”
“底,底细?”刘二月凝着内卫统领,手上又渐渐攥起劲儿来。
内卫统领忽然抬起头,问道:“刘掌事,你刚才说,何五郎好几次威胁你?”
“啊……是,是的。”刘二月结结巴巴的说道:“怎么了大人?”
“嗨!”内卫统领扔下一叠儿状纸,道:“您猜怎么着,这个何五郎几年前就在京城春香园定居了。”
“春香园?”沈韵真睁大了眼睛。
“你也听说过春香园?”内卫统领饶有兴味的望着沈韵真。
沈韵真摇摇头:“没听过。”
“春香园可是个绝佳去处,那是京城出了名儿的秦楼楚馆。那儿的姑娘个个能歌善舞,而且……啧啧!”内卫统领说着,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儿,好像一副回味无穷,意犹未尽的样子。
“嗨,我们你们俩说这干嘛?”内卫统领敛去满脸的不正经:“这个何五郎看上了春香园的一个姑娘,人家姑娘开口就要四千两银子赎身。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何五郎才又找上了刘掌事,八成是想从您这儿找齐这四千两。”
沈韵真扭过头,她明显感觉得出来,旁边的刘二月陷入了一种静止的状态。
“我说,刘掌事,他平日威胁你的时候,是不是经常管您要银子花呀?”
内卫统领的话如一颗石头沉了水,没激起半点儿响声。
“刘掌事?刘掌事想什么呢?”内卫统领叫了她几声。
“春香园的姑娘漂亮吗?”刘二月问道。
沈韵真看了她一眼,怕她心里一激动,露出马脚来,便站起身抻了抻胳膊。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条凳上,左边人一站起来,凳子就往右边栽歪。
刘二月咕咚一声摔在地上,摔得她顿时眼冒金星,大胯似被锤子砸过一般,生疼!
沈韵真忙伏身去扶她:“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这是条凳儿,您没摔着吧?”
这么重重的一摔也没能把她摔清醒,刘二月满脑子都是春香园三个字,根本不理沈韵真。
不得已,沈韵真只好冲内卫统领福福身子道:“大人,刘掌事怕是摔坏了,能否让奴婢扶她回去,暂且上点儿跌打酒?”
内卫统领忙着看状子,便抬抬手:“去吧,这儿也没你们什么事了。若一会儿还有事,我派人去叫你们。”
沈韵真搀着刘二月走出大堂,天色微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雾。
一路走回刘二月的寝房,沈韵真能听见身边人抽鼻子的声音。
沈韵真抿抿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小时候偶然看到的两情相悦难舍难离的诗句,还有所不解。只听人说过,情浅时,最伤人,情深使,最受伤。
如今看了刘二月,沈韵真大概也能了解一二了。
刘二月一路无话,进了房间,一头栽倒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命是保住了,可这心也死了一半儿了。
“他跟我说,他把月例都攒着,以后出了宫,我们俩搭伙儿过日子。所以每回他来见我,我都会给他五两十两的。”刘二月突然说道。
沈韵真愣了一下:“后来呢?”
“后来,他说舍不得我,天天都要来。我还只当是和他旧情重续,原来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刘二月的泪珠子从眼角滑落:“这也怪不得他,是我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谈什么重温旧情,真可笑。”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难怪。
何五郎为了每天能拿到银子,根本不顾及刘二月的身体状况,也难怪刘二月的身体会吃不消。
第七十五章 尘埃落定
“阿真,你又像我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吗?”刘二月望向沈韵真。www.uu234.net
沈韵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你也要擦亮眼睛才是,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对你好。”
沈韵真微微一笑:“好,我会记着你的话。”
若在平时,这事儿或许还会拖得再久一点儿,但眼下毕竟临近年根儿,以免影响了过年的喜庆劲儿,内卫也不过是把事情草草收场。就算有些许疑点还不大明朗,内卫们也懒得应付差事,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
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何五郎和柳絮两个人身上,这两人问了个斩立决也就罢了。
小云被草草下葬,内府赏了二十两银子,因不知道她父母老家在哪儿,只能用作她的装裹送葬银子。
内卫们从何五郎的房里搜出了一包来不及运出宫的银子,大略数了数,有二百多两。知道是从刘二月那里盘剥过来了,便也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刘二月。
刘二月捧着一大包银子,苦笑了一阵,阴差阳错的,好像每一个人都没落得好下场,好像每一个人都扮演了一个最恶的角色。
“我也没儿没女的,要这么多银子没什么用,给你吧。”刘二月把一捧银子放到了沈韵真手里。
一二两倒是可以收,可这足有二百多两银子呢。
沈韵真摇摇头:“我不要。”
“你姑娘家家的还年轻,将来出宫,还要嫁人。女人身边要是没有钱,一旦被男人抛弃了,真是一点儿饭辙也找不到。”刘二月挥挥手:“你拿着吧。”
沈韵真随手拉过刘二月的妆奁:“我自己的银子够花,再说,我也不一定会嫁人。”
“是不是看了我之后,都不想嫁人了?”刘二月问道。
沈韵真沉默了一会儿:“当然不是了。”
刘二月看了她一阵:“那为什么?”
沈韵真笑了笑:“谁敢娶我啊?”
刘二月破涕为笑:“是啊,像你这样的姑娘,得什么样的好男人,才能配得上?”
沈韵真默然,好姑娘?
入宫前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沈韵真,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姑娘,现在的她,变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了。
刘二月握住她的手,道:“你看这双手生的多漂亮?”
刘二月翻过沈韵真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道:“我跟你说,天生的娘娘命。”
沈韵真挑挑眉:“说什么呐?”
刘二月笑道:“你信我的,准错不了。”
沈韵真缩回手,娘娘命?当初南景霈让她入宫为妃,她抵死不从。或许真有那么一个攀龙附凤的机会,只是让她给推掉了。
沈韵真望着自己的手,已经不似待字闺中时的那般白皙了,手纹儿越发的重了许多。她已经好久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手了,沈韵真凝了一会儿,不觉有些陌生。
短短半年,又多少条性命栽在了这双手上?这双看似干净的手,其实早已经鲜血淋淋。
刘二月搂住沈韵真的肩膀道:“我听小顺子说,你从小无父无母的?”
沈韵真点点头:“是啊。”
刘二月望着她:“我倒有个主意,你想不想听?”
“什么主意?”沈韵真问道。
“认我当干娘。”刘二月说道。
沈韵真愣了一下,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怪异又欣喜的感觉。
“怎么了?不愿意呀?”刘二月问。
“不是,”沈韵真摆摆手,自嘲的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愿意跟我攀亲戚。”
“那些人不识货,我刘二月的眼光好啊,就看你乐不乐意嘛。”刘二月在沈韵真的手背上拍了两拍:“往后呢,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司珍局,也别想着太医院了,等我告老出宫,你就是司珍局的新掌事。”
不回太医院?沈韵真皱了皱眉。
“是不是王太医说了什么?”沈韵真试探道。
“没有啊?”刘二月一脸茫然,挑挑眉:“是我自己的意思。这司珍局上下百十来个宫女,就属你最对我的脾气。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将来我告老出宫,这司珍局的差事,必得托付给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手里。你要是愿意,就叫我一声干娘,往后在司珍局,我关照你。”
“认干娘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沈韵真缓缓垂下头。
“不过什么?”刘二月望着她。
沈韵真身负血海深仇,当初父亲的案子还没有翻盘,沈家的冤屈还没有洗清。她必须回到太医院去,回到父亲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把沈家的大旗重新扛起来。
“不过,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回太医院去。”沈韵真望着刘二月。
夜半回到房间里,躺在热气腾腾的炕上,沈韵真翻个身,却发现身边空落落的。若是在以前,每次她翻身的时候,都能看见睡得憨甜的小云,或者,这小丫头还没睡着,等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沈韵真翻来覆去好几次都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
冬香给自己包的那些饴糖还没有吃完,沈韵真打开纸包,拿过一颗饴糖送进嘴巴里。
甜津津的汁液顺着喉咙流进嘴巴里。
“自打我入宫以来,就只有阿真姐姐对我最好了!”
“阿真姐姐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眸子轻轻一颤,泪珠儿便止也止不住的流到脸颊,沈韵真捂住嘴巴,抽噎起来。
耳听得谯楼之上三更鼓响,沈韵真抱着膝盖,渐渐睡去,脸颊上的泪痕未干。
许是精神高度紧张过后的松弛,沈韵真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抬头一看,身边的床铺空空如也。
沈韵真撑起身,却觉得头痛欲裂,原来是有人走的时候没有关窗,冷风进来吹得人头疼。
沈韵真也顾不得头痛,迅速洗漱了一番,走出门去。司珍局里一切照常,只是少了三个人而已,大家好像在一夜之间就把这桩事情忘得烟消云散。
沈韵真揉揉眉心,端过水盆,往库房走去。
博古架好像才被人擦过,干干净净一丝不染。沈韵真有点纳闷,一扭头,却望见小顺子。
小顺子抖抖手上的抹布:“姑娘今日的活儿,奴才已经帮姑娘做完了。”
沈韵真愣了一下:“顺公公,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