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南景霈的反套路
“奴才听说一宗事,特意来告诉姑娘。www.uu234.net现在有个机会可以帮姑娘重回太医院,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小顺子四顾环绕一周,压低声音道:“有道是凤凰非梧桐不栖,这司珍局虽然有刘掌事关照姑娘,到底不是姑娘待的地方,姑娘考虑一下?”
虽然刘二月对她很好,但这司珍局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前途,也并不是她的专长。
“什么机会?”沈韵真望着小顺子。
小顺子低声道:“奴才听说,田美人最近身子一直不舒坦,皇上一连给田美人换了好几个医女,田美人都不满意,就连王太医去了,都碰了一鼻子灰。”
沈韵真默然半晌,这摆明了就是田美人想帮自己重回太医院,在南景霈面前演的一出戏。
“那皇上的意思呢?”沈韵真问道。
“皇上挺着急的,听说田美人最近一直胎像不稳,吃不好睡不着的。皇上说了,若是谁能把田美人伺候舒坦了,当即官升一级。”小顺子咧开嘴,嘿嘿一笑:“姑娘知道的,这官升一级,就是医女变太医,太医变院判,以此类推。姑娘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一准儿能回太医院去。”
沈韵真点一点头,既然是田美人存心帮她,那只要她愿意,这事儿就有**成的把握。
“也好,那我一会儿去跟刘掌事说说。”沈韵真说道。
“不过,奴才也要提醒姑娘,重回太医院,少不了,会被夹在各宫主子之间来回受气。姑娘若是过惯了清闲日子,留在司珍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小顺子含笑道:“一切都看姑娘自己的意思,反正主子说了,一切以姑娘开心为主。只要姑娘开心,要奴才怎么安排都成。”
这个不必考虑,沈韵真必然是要回太医院的。
回到太医院,就不得不面对那个她最不想面对的人——淑妃。
沈韵真想起那日在宝华宫里,淑妃给自己来的一个下马威。她缓缓抚上脸颊,仿佛时隔很久,还能感受到那屈辱的余温似的。
“听说新年宫宴的时候,皇上破例准淑妃的哥哥也参加?”沈韵真问道。
小顺子摇摇头:“萧将军虽然是淑妃的娘家哥哥,但对于后妃来说,毕竟还是外戚。外戚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照老规矩,应该在御膳房外大排延宴,为萧将军庆功。”
沈韵真点点头:“这么说,不会有机会碰到他咯?”
小顺子笑道:“这点姑娘不必担心,就连王爷们都不能在宫中留宿,更何况一个外戚将军了。就算萧将军想为难姑娘,他也是鞭长莫及。”
沈韵真先前还为这个从未谋面的萧将军着实担忧了一下,如今淑妃复位,肯定会对自己百般刁难,对付一个淑妃已经是难事,要是再面对一个叱咤风云的萧将军,可真成了腹背受敌了。
既然现在不用考虑这个萧将军,那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田美人本来就没什么病,只是对南景霈新挑选的医女都不放心,只要沈韵真一出现,她心里就有了底,什么病不病的,早就忘到了爪哇国。
沈韵真从刘二月哪里请了半天假,到毓秀宫给田美人煎药,药是冬香配好送过来的,沈韵真就负责用紫砂锅子把药煎好。
沈韵真悠闲的坐在毓秀宫的屋檐下,摇晃着蒲扇。
青罗蹲了下来:“我听说你认了刘二月做干娘?”
沈韵真点点头:“是啊。”
青罗啧啧舌:“我发现你还真是个怪物。”
“为什么?”沈韵真太阳望着她。
青罗挑挑眉:“谁不知道司珍局的刘二月是个嘴损又刁蛮长舌妇,偏就只有你跟她能合得来。”
嘴损刁蛮长舌妇也是沈韵真对刘二月的第一印象,但后来经历了那些事,沈韵真也大概理解了为什么刘二月会是现在这样的性情。
沈韵真冲青罗使了个眼色:“别胡说八道,人家刘掌事挺好的。”
青罗轻轻哼了一声:“挺好的?那你倒是叫一声干娘让我听听?”
“干……”沈韵真看了青罗一眼,用大蒲扇在她头上唿扇一拍:“占我便宜你!”
青罗没躲过这一扇子,把头发拍的乱七八糟:“好啊,你敢欺负我!”
青罗顺手一抓,把沈韵真头上唯一一件首饰抢在手中,那是一支样式简单大方的红玉髓发簪是沈韵真及笄之年的生日,父亲送她的礼物。
这几年来风也好,浪也好,这支发簪从来没有离身过,今日被青罗一抢,沈韵真就怕摔坏了,忙起身去追青罗。
青罗东躲西躲的避开沈韵真的抓捕,一跑便跑到毓秀宫门口。恰时南景霈的御驾就在门口才刚落轿。青罗心里一惊,慌忙跪倒在地。
沈韵真一直追着青罗,也才刚看到御驾,忙也跪了下来。
“大胆的奴婢,谁准你们在宫里吵吵闹闹的!?惊动圣驾,你们担待的起吗?”东来呵斥道。
青罗忙磕了头:“皇上恕罪。”
沈韵真默然,只是跟着青罗把头低下去。
南景霈的就站在身前,沈韵真望着一双平金蟠龙皂面靴子在眼前停留了好一会儿。
“手上拿着的什么?”南景霈突然说道。
“蒲扇。”
“回皇上话,是簪子。”
沈韵真咬咬嘴唇,原来南景霈问的不是她。
“拿来朕看。”
沈韵真咬紧牙关,她的宝贝簪子,怎么能交到南景霈手中?
“这不是宫女的首饰啊。”南景霈的声音淡淡的。
“是,不是奴婢的。”青罗的声音弱弱的,是不是偷眼望向沈韵真。
“不是你的,那就是田美人的了?”南景霈话音里透着些许不满:“主子的首饰是你们可以拿来玩儿的吗?”
青罗舔舔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该不该把沈韵真说出来。
“回皇上话,是田美人赏赐给奴婢的,青罗羡慕,所以拿来跟奴婢闹着玩。”沈韵真低着头,轻声说道。
南景霈的沉默了一阵,把这支簪子拿在手中把玩良久:“哦,朕想起了了,这是朕赏赐赏给田美人的那支,番邦进贡的红玉髓。”
“嗯?”沈韵真愣了一下,胡说八道!
第七十七章 你这是强取豪夺!
这支簪子虽然材料极佳,但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番邦贡品的品质。www.uu234.net再说,这本来就是父亲送自己的礼物,什么时候成了番邦贡品了?
“如此难得的红玉髓,竟然被她随随便便赏给一个奴婢,真是暴殄天物。”南景霈说着,把簪子递给东来:“收好,既然田美人不想要,那朕收回也就是了。”
“皇上,那这簪子……奴才倒是收在哪儿啊?”东来捧着簪子有点发愣。
南景霈轻轻一笑:“女人的首饰找不到地方存放是不是?正好,前些日子跌碎了一支红玉笔,叫内府,那这珠子重新镶嵌也就是了。”
沈韵真愕然,这南景霈未免太过分了。
南景霈的靴子离自己远了些,重新回到轿撵上:“起驾回宫。”
东来愣了一下:“皇上,咱都到毓秀宫的门口了,田美人还在巴巴儿的等着皇上呢。”
南景霈一手伏在扶手上,一手撑着头:“还是镶笔更重要,起驾回宫。”
“是。”东来抖抖浮尘:“起驾回宫。”
“慢着。”南景霈忽然拦了一下。
轿撵又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田美人离不开你,从今儿起,你就回毓秀宫伺候吧。”南景霈说着,冲东来抬抬手,轿撵掉了个头,吱呦呦的走远了。
“阿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青罗见沈韵真似丢了魂儿一般,便有些慌了。
沈韵真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要不你打我几下吧。”青罗抓起沈韵真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沈韵真失魂落魄的望着青罗,被她抓住的手沉重得似灌了铅一般。
“我还有很多好看的首饰,要不你挑挑去,喜欢什么就拿什么?”青罗晃了晃沈韵真:“你怎么了阿真,说话呀?”
青罗也是一番好意,但她的那些首饰,即便再漂亮,再珍贵,也比不上这一支簪子的意义。南景霈是故意拿走它的,他就是存心想要欺压自己。
红玉毛笔,上面镶嵌着一颗红玉髓珠子,想想就知道多好看。
“这根簪子,对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啊?”青罗小心翼翼的望着沈韵真。
这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的念想,沈韵真在心里默默回答了一声,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找美人,让美人帮你要回来。”青罗站起身。
“别去了,别去。”沈韵真拉住了青罗。
南景霈是故意给自己使绊子的,就算是田美人去了又如何?
青罗一门心思想哄沈韵真开心,打开了自己的妆奁,大大方方的拿出所有首饰让自己挑。可沈韵真心心念念的,都是父亲送给自己的那支红玉髓簪子,对眼前花花绿绿的簪子视若无睹。
青罗倒是大方,片刻的工夫就在沈韵真头上插了七八支簪子。
“我觉得都挺好看的,你就都拿着吧。”
许是青罗也知道沈韵真那支簪子到底有多贵重,自己的首饰没有任何一个能比得上。
沈韵真望着镜中的自己,这事儿不怪青罗,看她这样满心歉疚的哄自己开心,沈韵真也有些心疼。便在这七八支簪子里,随便选了一支。
“就要这个吧,我挺喜欢这个的。”沈韵真说着,笑了笑。
青罗一见沈韵真笑了,当即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
“下次,下次我要是见到更好的,我给你留着。”青罗扶住沈韵真的肩膀:“千万别生我的气。”
沈韵真摇摇头:“怎么会呢?这事也怪不得你。”
青罗转念一想,又问道:“只是我不明白,刚才那支簪子明明不是美人赏的,你干嘛要骗皇上呢?”
沈韵真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幸亏房间外,熬的药扑锅,小丫头跑来叫走了沈韵真。
南景霈的一句话,便叫沈韵真回到了太医院,在她走的这一个月里,她的房间一直都没有人住过。
回到太医院的第一个夜晚,沈韵真睡得很沉,从司珍局带回来的包裹也来不拆。
刘二月知道阿真天生属于太医院拦也拦不住,只好嘱咐了几句,叫她有空回来看看。
路上还一直帮沈韵真提着包裹,进了屋,沈韵真一模包袱皮儿,里面硬邦邦的,竟是那二百两现银。
转过天来,沈韵真起了个大早,用小银锅子给田美人熬煮阿胶羹。小银勺子在黏稠的红枣阿胶中来回搅动。黑褐色的阿胶夹杂着红枣碎,闻起来香喷喷的。
王太医来的也早,见沈韵真在,王太医押了口茶道:“昨儿才回来,今儿就忙活上了?”
沈韵真应了一声:“田美人的身子耽搁不得,再说阿胶羹也不麻烦。”
王太医倚在壁桌上,喝着茶:“你这羹里的红枣放得太多了。”
沈韵真转过头:“哟,您眼神儿怪好的,隔这么远都看得清。”
“那是。”王品堂这杯茶滟的很,苦的他舌头发麻。
“田美人喜欢吃红枣,而且红枣补血,多放一点也无妨。”沈韵真说道。
“幸而是吃的东西,要是药,就不能这般随意了。”
王品堂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沈韵真有些诧异。恰好这阿胶羹也炖够了时辰,沈韵真熄了火,用小银勺子把锅里粘稠的羹刮干净。
“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沈韵真一转头,这才注意到王品堂的眼下一片鸦青:“您这是又熬了半宿吧?”
王品堂摆摆手:“我是一夜没睡。”
沈韵真诧异了一下:“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老这么熬夜,身体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得吃啊,”王品堂喝完了他这杯浓茶,勉强算是打起精神:“昨天遇到一个方子,翻了一宿的医典。”
“什么方子这么刁钻,把您都给难住了?”沈韵真笑道。
王品堂清清嗓子,说道:“我问你啊,你爹先前的那些个独门秘方你还找得到吗?”
沈韵真默然,沈家抄家的时候,书籍文牍一律充公,现在想找沈家的秘方,只能是问问沈韵真会背多少。好在她绝大多数还是会背的,这样就勉强算作秘方还在吧。
沈韵真摇了摇头:“怎么了?”
第七十八章 欺骗
王品堂叹了口气,先前沈文忠还教过他一些,后来时间一长,有些方子就记不全了,找不到那几味药到底是什么。顶 点 X 23 U S
“你爹的秘方,你会背多少?”王品堂放下茶杯,问道。
沈韵真捏起两根手指:“一点点而已。”
死马当作活马医,王品堂重重出了口气:“先看看这个,这里面缺了一味药,你可知道?”
沈韵真接过王品堂递来的一个纸包,伸手在里面扒了扒。
什么死马当作活马医?宫里仿佛没有谁病入膏肓吧?
沈韵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药是给谁的?”
王品堂眸子微微一烁,转过身:“也没谁,就是我那个不孝子,从勾栏院赎回一个女人。你不知道,勾栏院那种地方,什么丧心病狂的客人都有。我昨儿略看了一眼,那女人似乎是被什么人下了*。不孝子跪了一夜,非要我出手救她,我想这毒,我是没法子解。就想试试你爹的秘方,可我配了几次,都觉得少什么东西似的。”
王品堂说着,面上见了愧色:“说到底,都怪我家那个不孝子。”
沈韵真也没说话,别人家的儿子, 自然有别人管去,自己跟着多嘴实在不合适。
“大人的家事完全可以不告诉奴婢的。”
王品堂沉默了半晌,才道:“那这药……”
沈韵真低头看了看,这纸包里确实缺了还魂草和一味如意丹。
“那,奴婢一会儿配好后,煎得了药一并拿给大人。”
“好,这样最好不过了。”王品堂说道。
医家的秘方素来不传外人,煎好的秘方药,连药渣都不能让外人见,免得其他医者学了去,秘方也就不值钱了。王品堂也懂这个道理,便叫沈韵真煎好再给他拿来。
王品堂见沈韵真走了,重重叹了口气:“幸亏啊!”
“幸亏什么?”
门口突然有人说话,把王品堂吓了一大跳,转过身儿来一看,原来是东来。
王品堂撇撇嘴:“你可吓死我了。”
东来摇晃着手中浮尘,慢腾腾的进了茶房,一伸手:“药呢?”
王品堂指了指外面:“沈姑娘在煎。”
“沈?!”东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一把扯住王品堂:“这药怎么能经她的手呢?万一她!”
王品堂皱皱眉,一把推开东来:“我有什么办法,这是人家沈院首的方子,我不找她,还能找谁?”
“可她要是借机报复……”东来死死咬着牙,字眼儿都从牙缝儿里往外蹦。
“后果不堪设想!”王品堂叹了口气:“我这么大年纪,这点儿轻重还掂量不出来?我没告诉她。”
“啊?”东来愣了一下。
“我没说这药是皇上的,我编了个瞎话儿。”
东来转忧为喜,用浮尘点了点王品堂:“看不出来啊王太医,人都说沈姑娘是最鬼精灵的,想不到您比她还狡猾。”
王品堂无奈的摇摇头:“那不过是因为她信任我,万一她知道真相,恐怕她就再也不会信任我了。”
东来的笑意渐渐散了,沮丧道:“这倒也是,可事情赶到这儿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王品堂皱皱眉,眼眸里尽是阴郁。东来看了他一眼:“我说,查到什么没有?”
王品堂摇摇头:“我看这事儿未必出自太医院之手。”
东来挑挑眉:“能接触到皇上的补药的,除了太医院还有谁?”
王品堂凝了东来一眼,摊开两只手:“你总不会怀疑我吧?”
“事儿是你端出来的,自然不是你。”东来啧啧舌:“这可真是邪了门儿了,谁能往皇上的补药里掺毒呢?还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王品堂咬咬牙,这可是他这个太医院首的失职了。不知曾几何时,皇帝的脉象越发虚透,脸色也开始暗沉,似有中毒之像。
东来查过皇帝日常的饮食,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后来有一日,皇帝政务繁忙,每日的补药没有服用,此日显得精神些许,王品堂这才怀疑到补药身上。
因不知道这补药里被什么人动了什么手脚,王品堂也不敢贸然开解毒药剂,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王品堂便想起了当年沈文忠的那副号称可解百毒的奇药“十绝汤”。
这十绝汤乃是当年沈文忠根据药理自行配制的一记解毒汤药,小到食物中毒,大到砒霜鸩酒,只要一记下去,就都能缓醒过来。
可这毕竟是沈文忠的配方,除了沈文忠自己,外人是绝对不知道怎么配的。
东来见沈文忠不回答,便没话找话:“这药行吗?”
“行不行的,就是它了,除了这副药,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王品堂欲言又止。
“剩下什么办法?”东来挑挑眉。
“等死。”王品堂答道。
东来白了他一眼,这也能叫个主意?
除了这副药,皇帝就只能慢慢等死了吗?万一这副药不成怎么办?东来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见王品堂并没有解答的意思,便只好憋在了肚子里。
东来张张嘴,王品堂便把不耐烦的目光投了过去:“你这人怎么这么唠叨?”
“再说一句,就一句。”东来伸出一根手指头,试探道:“我就是想问问,这药,不会以后每天都是她煎吧?”
“是啊。”王品堂答了一声。
东来嫌弃了蹙起了五官,啧啧舌。
“怎么了?”王品堂问道。
“你,你说怎么了?”东来伸手点了点:“她可把皇上当仇人呢,憋着劲儿要弑君,你把皇上的补药让她煎?她鬼精鬼精的,要是发现这是皇上的药,不声不响的,往里加点儿砒霜,这就全完了!”
“我傻呀?她煎的药,我就不会查查?”王品堂侧目瞥了东来一眼:“赶紧走吧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东来伸出两只手冲王品堂用力抖了抖。他是来拿药的,药没到手,他怎么能走呢?
“抖什么抖?”王品堂白了他一眼:“您这一身的五花肉该减减了,瞧着肚子,跟怀胎十月似的。”
“去你的五花肉!”东来悄声啐了一口:“药还没拿到,让我上哪儿去?”
“我回头给你送过去!”王品堂扁扁嘴:“你也不怕一会儿她回来撞见你起疑心。”
第七十九章 暗杀
“哦!有道理。www.uu234.net”东来说罢,往门口探了探头,见没有人,才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
王品堂叹了一声,可真啰嗦,不知道皇上平时怎么受得了他。
王品堂想罢,便又陷入沉思,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瞒过太医院,把*加到皇帝的补药当中。这宫里除了沈韵真,还有第二个想行刺皇帝的人吗?
可这个下药的人,绝不会是沈韵真。
王品堂使劲儿摇摇脑袋,莫非,这宫里还有信王南影霖的势力?!
沈韵真把煎好的药给王品堂送了过来,还嘱咐了服用的禁忌。
王品堂急着支开沈韵真,便点一点头:“好,我都记下了,你也别忙活了,田美人还等着你的阿胶羹呢。”
沈韵真这才想起阿胶羹的事儿,慌忙抱着白瓷盅子跑出了太医院。
王品堂端过药碗来闻了闻,又尝了尝味道。不免叹了口气。临近过年,居然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真是骇人听闻。
今日是小年,照例宫里要做各式各样的粘糕奉给各宫。
沈韵真到田美人宫里时,田美人才刚用过小食,碟子里还剩了几块红糖粘糕。
见沈韵真来,青罗笑道:“才刚美人还跟我说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田美人也笑道:“今儿是小年,膳房送来了新制的红糖粘糕,若非本宫拦着青罗,一块儿也剩不下。来的正好,快尝尝,还热着呢。”
沈韵真谢了恩,接了一块到碟子里。
青罗撅撅嘴巴:“有时候奴婢怪嫉妒阿真的,阿真没来的时候,这宫里但凡有好吃的,美人总是第一个想到奴婢,现在倒好,美人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阿真。”
田美人啐了一口:“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本宫何曾不想着你了,喏。”
田美人努努嘴儿,青罗也便拿了一块糕。
田美人凝了沈韵真一会儿,指了指她发间:“阿真戴的这支簪子,似乎不是平日里戴的那支。”
沈韵真愣了一下,伸手触及发间。这支簪子是青罗给的,自己原来的那支已经被南景霈无理夺走了。
青罗一看见簪子,便想起那日的事,若不是自己贪玩儿,也不会叫沈韵真丢了簪子。
“这仿佛是青罗戴过的?”田美人望向青罗。
青罗也怔了一下,低头道:“是。”
沈韵真看了青罗一眼,便知她怕提起那日的事儿。
“美人真是好眼力,这支的确是青罗送奴婢的。是先前青罗姐姐看奴婢没什么首饰,特意拿给奴婢戴的。”
田美人含笑道:“看着你们两个要好,本宫心里也着实开心。皇上前阵子赏了本宫许多簪子,本宫也戴不完,待会儿叫青罗带你去挑挑,你们两个一直尽心尽力服侍本宫,本宫早该赏你们点什么。”
沈韵真自是不会拿南景霈的赏物,想起南景霈,沈韵真就生气。沈韵真一支也没挑,青罗倒是挑了一支样式简单的留着戴。
小年夜里,宫中倒是没有什么宴饮,南景霈早就传下圣旨,要到淑妃宫中陪淑妃过节。
沈韵真回太医院的时候,正赶上膳房送来了节庆赏赐的饼饵。或许是为了喜庆,今年膳房的赏赐格外大方,每个医女都分到了一大盘粘糕,两顿也吃不完。
听说宝华宫的前的空场上已经准备好了烟花,太医院离得不算远。医女们吃过粘糕,已经三五成群的跑去凑热闹了。沈韵真没心情看淑妃的风光,一个人抱着粘糕盒子,呆呆的发愣。
枣泥儿,桂花,青红丝,山楂果儿一共四个味道,每个粘糕上都印着一个小小的福字。
记得小时候,每次小年夜,家里都会准备许许多多的粘糕,米饼,糖瓜,麻糖之类的小食。大盘大盘的饺子白花花的,厨娘恨不得把整头整头的猪和牛都包进去。亲友们还会带来新作的衣裳,或是什么有趣的玩具送给自己。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这几年在宫里,沈韵真从来没有机会出去。所有宫女都可以请假出宫,唯独她每次请假,都不被允准。其实沈韵真自己也清楚,南景霈把她囚禁在宫中,就是为了折磨她,生怕她跑了,逃了。
南景霈又是哪样一个多疑的人,怎么会给她出宫的机会呢?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没人打扫,沈家老宅荒废成什么样儿了。
沈韵真抱着盒子,悄悄躲了出去。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水渠水纹荡漾,却听不到丝毫水音儿。这里背风,所以水面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沈韵真将盒子放在地上,又从怀里取了两根蜡烛,用火折子点燃。
这里背风,火苗不易熄灭。沈韵真合十双手,冲月亮拜了拜。
记得小时候,读王维的诗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当时的自己连一趟远门都没有出过,根本不知道何为思乡之苦,现在已然体味,家中却枝叶凋零。
枝残叶败,仅剩下父亲和她两个人而已。沈韵真轻合双眼,心中默默祷告。若是上天有灵,就请保佑父亲在北寒平平安安吧。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远远能看见宝华宫的烟花升空,噼啪做响,把半面天空照的通红。
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宝华宫门前那片喜庆祥和的气相,南景霈脸上那欢愉的笑容,淑妃那明艳六宫的妆容。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谐,唯有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孤单零落,突兀至极。
沈韵真抱着膝盖,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竹影摇曳,似愁绪拨动的心弦。北风卷集着枯草,发出飒飒的声音。
响动有些异样,沈韵真扭头看了一眼,竟看到半截儿身子,穿着太监的服饰。沈韵真忙站了起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太监,黑布遮脸,只露着一双凶狠的牛眼。
“你是谁?”沈韵真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你不必知道。”对方的身影有些沙哑,但听声音,他是个陌生人。
“你想干什么?”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一声。倏忽挥起手刀,一下劈在沈韵真颈子上,沈韵真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晦暗,再难凝聚意识。又觉得身子被重重一推,轻飘飘的向水渠倒去。
第八十章 去御书房伺候
水渠不深,但水流冰冷刺骨,掺杂着细碎的冰晶。顶 点 X 23 U S
仿佛**一触及这水,便被施了魔咒,动弹不得。沈韵真被冰冷的水刺激的清醒了些许,竭力扑腾几下,但不起什么作用。
身上的肌肉仿佛僵硬的石头,就这样,沉沉的,向水下沉去。
或许,命该尽于此。
灯火幽黄,沈韵真睁开眼睛。浑身酸痛无力,眼皮沉重的几乎睁不开。
隐隐能看清一个人在眼前摇晃,可又不知是谁。
“醒了吗?”
她隐隐听见有人说话,只是这声音嗡嗡的,听不真着。
“好像又晕过去了。”
“是啊,她在发高烧呢。”
沈韵真再也抬不起眼,只能任由自己沉沉睡去,仿佛陷入命运痛苦的泥淖。
王品堂端了一碗热姜汤来,搁在桌上:“怎么样了?醒过没有?”
冬香点一点头:“醒了一次,可是烧得厉害,又晕过去了。”
王品堂叹了口气:“受了惊吓,高烧也是常事。”
秋月替沈韵真掩了掩被子:“也真是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到水渠那个地方去呢?还失足落水。”
“谁说不是呢?多亏司珍局的小顺公公从那儿路过,把她拉上来,要不,人可就没命了。”冬香说道。
王品堂没有说话,一挑帘拢,出了房间。
司珍局的小顺子已经走了,得了王品堂的十两谢银,笑的见牙不见眼睛。
王品堂正正衣冠,进了茶房,东来还在这儿等他。
“如何了?”东来问道。
“还没醒呢。”王品堂斟了一杯热茶饮了一口:“皇上不是在宝华宫过节吗?这事儿怎么传到皇上那儿去的?”
东来只是默然,没有回答。王品堂见他似是避讳,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行了,这儿有我盯着,皇上那儿不能离开人,你先回去吧。”王品堂摆摆手。
东来仍旧坐着没动。
王品堂皱皱眉,以为他是在等沈韵真亲自煎的那份解药。便道:“现在人还没醒,我又不知道那方子,等她明儿个醒了,我再催她煎药,你就别再这儿熬着了。”
东来扁扁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品堂看了他一眼:“那你这是?”
东来从怀中取出一张明黄上谕,双手递给王品堂:“你瞧瞧这个。”
王品堂双手接了,细细读了一遍,不觉一惊。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儿揉揉眼睛。
“皇上要沈韵真去御书房伺候?”
东来点点头。
王品堂难以置信的摇摇头:“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不以为然的哼了一下:“这别说这皇宫内院,就是整个儿天下,那都是皇上的,就要你们太医院一个医女,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品堂顿了顿,凝眉道:“如今沈姑娘还不知道皇上的苦心,她可是一门心思的想报仇。要是把她放在皇上身边,我怕皇上会遭了这小丫头的算计。”
东来砸吧砸吧嘴儿:“皇上英明睿智,自然能考虑到这一层,这就不必你王太医担心了。”
王品堂面露难色。
沈韵真虽然只是个小医女,但她毕竟得了沈文忠的毕生真传。不说跟自己平分秋色吧,至少也是不落下风。要是沈韵真想对皇上动歪心思,那恐怕王品堂抢救都来不及。
见王品堂不明白,东来压低声音道:“真是个榆木脑袋。这么跟你说吧,皇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沈姑娘的安全,在太医院里有人算计,在司珍局也有人算计,这次调回太医院又差点儿把命丢了。你说,皇上能不生气吗?”
王品堂凝着东来,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就算皇上生气,也不能把沈韵真放在御书房啊?”
“皇上自有主张,想必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这样做的,不劳你我操心。”东来说着,洋洋自得的勾勾唇角:“这也怪不得皇上,到底还是这宫里水太浑。这么多个地方都不安全,皇上索性就把沈姑娘放在自己身边,日日盯着,看谁还敢打她的主意。”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王品堂还是点点头,不懂装懂吧。
东来见他点了头,这才站起来:“皇上催的急,你且好好盯着,不能再出什么事儿了。若是沈姑娘醒了,即刻派人把她送到御书房去。”
“这么急?”王品堂起身去送东来:“这人现在还发着高烧,就算是醒了,也得再休养两天不是?”
东来嗨了一声,摆摆手:“皇上那儿火急火燎的,哪里等得了沈姑娘休养?你就叫人把她送过去,实在不成,病还可以在御书房养嘛,反正以后她也是要住在那儿的。”
王品堂捧着上谕,把东来送出了太医院。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只有宝华宫还能隐隐传来爆竹的声响。
烧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沈韵真明天能不能醒。
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这么早就要摊牌吗?
想来也不会,皇帝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信王如今还没显露造反的痕迹,他的野心还没有路人皆知,皇上是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沈韵真摊牌的。
摊开圣旨,几个小字映入眼帘:御前近身侍女。
王品堂摇摇头,侍女?还不如说弑君呢!
沈韵真做了一夜的噩梦,只待天明,才缓醒过来。
额头衣裳,尽是冷汗,连棉被都沁湿了。
晨起的阳光晦暗,但已然能看清室内的摆设,房里的蜡烛熄灭,冬香和秋月一个趴在桌边,一个歪在床榻上,似是陪了她一宿。
沈韵真慢慢坐了起来,头还很痛,似是刚刚退了烧。凭经验来看,她还没有完全好,到了夜里怕是还会反复。
口渴,沈韵真见桌上又碗姜汤,虽放凉了,但仍可以解渴,便端起来喝了几口。
端碗的声音惊动了秋月,秋月见她醒了,一把夺过那碗姜汤:“你若口渴,叫我们就是了。何必喝这凉的,才刚醒过来又作死。”
沈韵真揉揉太阳穴,还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起身下床,却被秋香拦住了。
“哪儿去?”
“帮王太医煎药。”沈韵真答道。
“今儿用不着你煎药了,”秋月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喜是忧:“皇上昨夜下旨,要你去御书房侍奉,旨到即行。”
第八十一章 怎么靠近他
沈韵真愣了一下,她以为自己还没有情形过来:“说什么?”
秋月看了看冬香,拿过那张明黄色的上谕:“你自己看。皇上调你去御书房伺候呢。”
沈韵真迅疾展开上谕,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着医女阿真即刻前往御书房,任御前近身婢女。上谕墨香未散,是皇家御用的松烟古墨。
沈韵真愕然揉揉眼睛。
“恭喜你啦,阿真。”秋月笑了笑:“书上说苟富贵,勿相忘。以后我和冬香还要指望你照应呢。”
“那是自然。”沈韵真虽然惊愕,却还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这个南景霈是怎么想的?才刚把自己调回太医院,又把自己调到御书房?
不对,御书房?沈韵真这才意识到,上谕写着御前近身婢女六个字。
近身?南景霈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难不成是忘记上次自己刺杀他的事儿了吗?
沈韵真揉揉眉心,虽然身上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得下床。打水洗漱完毕,出去喘了口新鲜空气,才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些许。
“还没问你,昨儿个你好端端的,跑到水渠干什么?”秋月走出房间,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沈韵真一时语塞,竟编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
“昨儿我好像掉进了水渠,是谁救了我?”沈韵真不答反问。
“是司珍局的小顺公公。”秋月凝着她:“你们两个很熟吗?我记得,上次你挨打的时候,他还替信王给你送过药。这次又这么恰到好处的救了你。”
沈韵真默然半晌:“也没有多熟悉,就是之前在司珍局做事的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想着,太医院赏的粘糕多,司珍局赏的未必够吃,就想拿给他,好歹也算个谢礼。约了水渠边上,没想到一失足滑了下去。”
“是这样?”秋月凝着她,似有些不信。
“是啊。”沈韵真的目光游移到别处。
这冷风一吹,人就清醒了,脑袋也跟着活络起来。
想来自己去祭拜家人不过是突发奇想,之前并没有告知旁人,怎么会有个陌生男子守在那里?脸上还蒙着黑布,生怕自己看见他的相貌似的。
这人手劲儿很大,想必是精挑细选出来对付自己的。
沈韵真咬咬嘴唇,坏了,这个人不可能是提前守在水渠旁的,一定是一路跟踪自己过去的。
这样看来,或许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个人的监视之下。
这宫里的主子们想监视自己,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南景霈,淑妃,都有理由监视自己。可今日晨起,南景霈却调自己去御前侍奉,摆明是知道自己昨天没有淹死。
莫非这个黑衣人是南景霈派去的?
沈韵真想不清楚,也来不及多想,南景霈的上谕说旨到即行,也就是说,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她思考了。她得赶紧收拾了东西,去御书房报道。
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银两,沈韵真匆匆赶往御书房。
东来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了:“哟,阿真姑娘,这么快就好利落了?”
沈韵真看了东来一眼,忍住了讽刺他的**。
既然南景霈给她这个御前侍奉的机会,她又怎会不好好珍惜呢?
她得寸步不离的待在御书房,一旦给她找到了刺王杀驾的机会,说不定大齐改朝换代,她沈韵真也算大仇得报。
沈韵真闭紧了嘴巴,换了一副笑靥:“奴婢谢东来公公关心,虽是没好利落,但已然能干活了,公公有什么活儿尽管交给奴婢,奴婢在司珍局做过事,最是是苦耐劳的。”
东来瞧了她一眼,笑靥中带着杀气,不觉打了个寒颤。
“没那么快,才刚大病初愈的人,怎么能往皇上身边儿凑呢?要是把病气过了皇上,那可不得了。”
沈韵真咬咬牙,依旧笑着:“那奴婢全凭公公指派了。”
沈韵真心里有些焦急,她原以为这次会很快见到南景霈的,没想到南景霈对她避而不见。
几天而已,沈韵真稳稳心神,都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还忍不了这几天吗?
东来上下把沈韵真打量了一番:“听说你之前在司珍局负责擦拭库房的博古架?”
沈韵真应了一声:“公公真是神通广大,连这点儿琐事儿都了然于心。”
东来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依旧板着脸:“那好,御书房后面的书库,是皇上存书的地方,书架也有几十排。你从今日起,就先负责擦拭书架好了。”
“是。”沈韵真微微一垂眼,擦书架到不算什么难题,看来东来没想刁难自己。
这书库是南景霈存书的地方,难保他自己不会到这儿来找书看。少不得,沈韵真要在这个地方好好动点儿心思。
“想什么呢?”东来厉声道:“我告诉你,这书库虽然没有司珍局的博古架多,可擦起来麻烦着呢,你可别把湿抹布上的水淋到书页儿上,否则,皇上怪罪下来,有你的好看!”
沈韵真微微一欠身:“奴婢谨记。”
东来见沈韵真站着不动地方,便皱皱眉:“还站着干嘛?把东西放下之后就赶紧去,我告诉你,这书架每天都要擦一遍,不能落一点儿灰尘,地下也要擦,别让灰尘把皇上的衣角碰脏咯。”
东来挥挥手,叫过一个奴婢来:“你,带着她,到住的地方去。”
东来赶走了沈韵真,换了一副神情,回到房中给南景霈报信儿。
南景霈正埋头看折子,东来进房的时候,他头也没抬。
“启禀皇上,沈姑娘已经到了。”东来轻声说道。
南景霈默然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住处……”
“回皇上,奴才让她跟其他宫女住在一块儿了。要是特别照顾,奴才怕沈姑娘有所察觉。”
南景霈嗯了一声:“她身子才好些,别让她干什么繁重的活计。”
“奴才让沈姑娘去擦书架了。”东来说着,抬头观瞧着南景霈的脸色。
“擦书架?”南景霈皱了皱眉。
东来愣了一下,忙冲南景霈欠了欠身儿:“若是皇上觉得太累,奴才这就叫沈姑娘去做别的。”
“就这个吧。”南景霈默然半晌,又道:“打听清楚没有,昨天推她下水的人,到底是谁?”
第八十二章 你想杀朕?
东来眸子里忽的闪过一丝异样,像是有意在避讳什么。www.uu234.net
南景霈皱皱眉,心领神会:“是淑妃?”
东来默然把头垂了下去:“事关重大,奴才不敢擅自查问,怕误了皇上大局,便把这事儿压了下来。目前为止,除了皇上跟奴才,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南景霈隐去面上的不悦,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东来应了一声,躬身往后退,才几步,便停了下来:“皇上,那沈姑娘那边?”
“朕自有安排。”南景霈说着摆摆手,东来便没敢再多问。
南景霈提起笔想继续批阅奏折,但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搁下笔,往御书房后的书库去了。
皇帝出来进去一向都是有太监跟随的,动静小不了。
因此,听见书库大门只是轻轻响了一声,沈韵真也只当是个宫女太监进来,没停手上的活儿。
“看来你倒是挺享受这种伺候人的活计啊?”
沈韵真听见身前有人说话,一抬眼,猛然见南景霈站在自己对面,隔着一座书架跟自己相望。书本的空隙间突然出现半张脸,把沈韵真吓了一跳。
看见南景霈,沈韵真的脑海刹那间一片空白。
“怎么不说话,没想到朕会突然到这儿来?”南景霈又温然问道。
沈韵真凝了他半晌,冷道:“这是御用的书库,皇上当然可以出现在这儿,这有什么想不到的?”
南景霈丝毫不理会沈韵真的顶撞,继续问道:“既然想到了,为什么还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奴婢只是没想到,皇上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独自进来。”沈韵真剜他一眼,继续挥舞着手上的抹布,擦拭着书架上的灰尘。
南景霈宛然一笑:“见一个女子罢了,需要多大的胆子?”
沈韵真看了他一眼,反驳道:“奴婢不是普通的女子。”
“是,你的确不是普通女子。”南景霈随着沈韵真的挪动一齐往左挪动着:“你比其他女人多了那么一点儿‘歹毒’。”
沈韵真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没有理会。
“怎么?你觉得朕说错了?”南景霈问道。
沈韵真停下脚步,望向南景霈:“当然错了,奴婢不是多的‘一点儿歹毒’,而是‘许多歹毒’。”
这宫里歹毒的女人不少,可从未有一个人敢像沈韵真那样——拔剑弑君。南景霈微微一垂眼,指尖下意识拂过自己的领口。
“可惜,朕活得好好的,”南景霈轻轻哼了一声:“该不会,是你舍不得杀朕,故意手下留情吧?”
沈韵真停下手中的抹布,莫名其妙的望着南景霈,世上竟然还有这般自以为是的家伙?
对你手下留情?除非我沈韵真的脑袋进水了。
沈韵真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说话,朕可就当你默认了。”南景霈的手突然从书的间隙中伸过来,一把抓住沈韵真的手。
沈韵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缩手,可南景霈的力气很大,握得她五指的骨头碎裂一般疼。
沈韵真咬咬嘴唇:“放手!”
“这世上从来还没有人敢像你这般,颐指气使的命令朕。”南景霈挑了挑眉:“知道吗?皇帝是不受任何人命令的,你想让朕放手,除非,你求朕。”
沈韵真抿着嘴,对视半晌,不肯再发出丁点儿声音。
南景霈微微垂下眼睑,看见沈韵真的手指已经被他攥的一片惨白:“既然疼,为什么不肯求朕放手?”
沈韵真冷冷一笑:“难道奴婢祈求,皇上就会放手了吗?”
“当然不会。”南景霈凝着她:“朕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沈韵真被他噎住,半晌才道:“难怪人们都说,当今皇上是个出尔反尔昏君。”
昏君?南景霈觉得这个称呼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格外有趣。
“你敢骂朕是昏君?”南景霈不可思议的望着沈韵真:“你知道辱骂皇帝会是什么下场吗?你问问文武群臣,问问这宫里的奴才奴婢,再问问后妃,看他们谁敢口出狂言,谁敢犯这种大不敬之罪?”
沈韵真横了他一眼:“这只能说明,皇上身边没有敢于进谏的能臣诤臣。当然了,只有唐太宗那般贤德,朝廷才会有诤臣。像您这样的皇帝,身边没有直言进谏的臣子后妃,并不奇怪。”
南景霈抿抿嘴唇,生生被她给气笑了。
南景霈轻飘飘的松开手:“朕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沈文忠那样老实温和的人,会教出你这种牙尖嘴利的女儿。”
沈韵真收回自己被捏得发麻的手,回敬道:“奴婢也不明白,堂堂大齐天子,为什么总是跟一个奴婢较劲儿。”
南景霈凝了她半晌,只是报以狡黠的一笑。
沈韵真的目光落在书架上,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绝佳的复仇计划。她忽然使出十成的力气,对准书架猛推了一把。
南景霈刹那间转过身,一把将书架稳住。
书架被这两股力气夹击,摇晃几下,最终稳定下来。
南景霈的目光忽然变得凝重,他已然明白沈韵真刚才的举动是出于什么心态。
书架单薄,一个人以全身之力定能把它推倒!一但自己刚才没有察觉,任凭书架倒下来,就一定会被砸死在书架和各种古籍中。
“你想杀朕?!”南景霈望着沈韵真,忽然像一只警觉的猛兽。
沈韵真咬着牙,双手还扶在书架上:“我想弑君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皇上是今天才知道吗?”
南景霈一怔,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是死死盯着沈韵真的眼睛。
沈韵真缓缓松开手,心脏一阵狂跳,引得手脚一阵发颤。
南景霈见她松了手,也慢慢把手放下来,缓缓绕过书架,冲沈韵真勾勾手指。
沈韵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怕他。扔下抹布,快步走到南景霈面前。
“要杀要剐,还请皇上指教。”沈韵真傲然福了福身子,从头到脚,挑衅的意味毫不遮掩。
“指教?”南景霈眸子倏忽一烁,迅疾捉住沈韵真的手腕,将她死死按在墙上,一双鹰眼般锐利的眸子直直盯住沈韵真。
“像你这般狡猾,而且心狠手辣的女人,还需要朕的指教吗?”
第八十三章 你应该一心想着朕
南景霈的身体抵住沈韵真,沈韵真挣扎几下,无果。www.uu234.net
南景霈并非是什么武艺超群之辈,但对于沈韵真来说,却似钢筋铁骨一般。离得那样近,南景霈温湿呼吸喷在沈韵真脸上,一冷一热。
“最好把你脑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摘出去,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南景霈说话时,也不肯把手上的力气减少一分。
“奴婢听不懂皇上的话。”
南景霈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忽然板住了她的下颚:“你是个聪明人,何必要做糊涂事?不要总想着刺杀朕,这对你没有好处。”
沈韵真上下打量着南景霈面上精致的轮廓,他的眸子清凉如水,似浩瀚的夜空。
“是吗?”沈韵真竭力推了南景霈一把,可他纹丝不动。
“当然。”南景霈依旧死死锢着沈韵真。
“皇上若是怕了,大可以直接杀了奴婢,绞杀,下毒,斩首。大齐刑罚纷繁复杂,皇上还担心找不到合适的吗?”
南景霈狠狠的凝了她许久,松开沈韵真。
“你就这么想死吗?”
沈韵真默然看着他,没有作答。
“沈家虽然灭门,但沈文忠毕竟还在北寒流放,你不替沈家考虑,难道也不替你父亲考虑?”南景霈背过手,在书架之间徐徐踱步:“别说是你父亲,就连信王这样的年轻人,也无法忍受北寒的严冬。”
想起父亲老迈,沈韵真慢慢低下了头。
“沈韵真,你难道就不想救他吗?”
南景霈轻描淡写的一个问句,让沈韵真周身一颤,她诧异的抬起头,发现南景霈正饶有兴味的盯着自己。
“想。”沈韵真沉默了许久,终于吐出一个字眼儿。
“朕知道,你在等信王,等南影霖与番邦部落勾结,起兵叛乱。你在等他推翻朕,为沈家昭雪。”
沈韵真咽了口唾沫,南景霈一语中的,将沈韵真的心事和盘托出。
南景霈款款走到沈韵真面前,一手抚上她的肩膀,一手托起她的下颚。
“这想法傻到让人难以置信了。”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信王有这个本事吗?你以为朕会放任他起兵造反吗?等他掌权夺位,下辈子吧!”
沈韵真扣紧了牙关,呼吸急促。
“皇上为什么要跟奴婢说这些?”
“喜欢你呀。”南景霈勾勾唇角,面上露出一丝狡黠。
沈韵真别过脸,南景霈的声音有些轻浮,好像一个浮浪的纨绔子弟。
“其实,之前朕就给过你机会,只可惜,当时你没有好好把握。若你当初答应做朕的妃嫔,一心讨朕的宠爱,或许沈文忠现在已经在京城养病了。”
沈韵真恨恨的瞪着南景霈:“靠什么?靠出卖色相,靠吹枕头风吗?”
南景霈面上倏忽掠过一丝尴尬的神色。
“那是淑妃,不是我。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沈韵真抬手打落南景霈放在她肩头的手掌:“皇上要么现在就杀了奴婢,要么,就等着奴婢来杀皇上。话说回来,奴婢还真是不敢对皇上抱什么希望。皇上连沈家满门都灭了,还会格外怜惜奴婢父亲吗?”
沈韵真说罢,转身便走。
南景霈岂容她说走就走?一把扯过。沈韵真站不稳,跌进南景霈的怀中。
南景霈顺势将她箍住:“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待在御书房,否则,朕即刻下旨赐死沈文忠。”
“你!”沈韵真一怔,轻声道:“昏君。”
“随你怎么称呼,”南景霈微微眯起双目:“沈韵真,你最好不要跟朕耍手腕,那些招数对付妃嫔们管用,对朕则未必。朕还告诉你,朕已经传下口谕,从今日起,只要朕有丝毫伤损,就会有人去要沈文忠的命。”
沈韵真咬着嘴唇,半天说不话来。
南景霈轻轻地哼了一声:“没错,朕就是在威胁你,可那又如何?你敢对朕下手吗?”
沈韵真颤颤的呼出一口气:“不敢。”
“很好,脑袋还算清醒,从今以后你就在御书房好好的伺候朕。”南景霈含笑,松开手臂:“当然了,朕不会让你白伺候,说不定哪一天你表现好,朕就赦免了沈文忠。”
“赦免?”沈韵真有些惊诧,南景霈会有这么仁慈?
南景霈点点头:“不过,你得尽快让朕看到你的表现。要知道,北寒是要冻死人的,天知道沈文忠能熬过几个年头。要是等他死了,你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这倒是实话,北寒的日子极其艰难,父亲又能熬几个年头呢?
要是等信王起兵,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数年,以父亲的老迈,能活到那一日吗?
虽然父亲无数次的教导她,任何时候都不可失了沈家的骨气,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比屈服更行之有效的办法了。
“皇上说话算数吗?”沈韵真迟疑了一阵,轻声问道。
南景霈笑了笑:“朕是天子,自然一言九鼎。”
“那田美人……”
南景霈没想到沈韵真会这么识时务,便道:“田美人那里,朕自然会另择好的医女去伺候。”
沈韵真心里一揪,田美人的月份是谎报的,若是足月生产,必然会引人怀疑。淑妃定会抓住这个把柄绝不会放过自己。
更何况,田美人和侍卫偷腥的事情若是宣扬开来,田美人阖家上下都难逃斩刑。
“田美人一直是奴婢照料的,想必已经习惯了。其他医女未必了解田美人的体质,突然换人恐怕会影响田美人养胎。田美人,还是交给奴婢来照料更为妥当。”
南景霈抿着嘴:“一边照料田美人,一边在御书房当差?”
“是,还请皇上允准。”沈韵真答道。
“不准。”南景霈斩钉截铁的说道。
沈韵真欲言又止。
“你在御前当差,应该一心想着朕,而不是你的田美人。”南景霈凝着沈韵真的眸子:“朕绝不会允许御前的奴才奴婢心不在焉。”
南景霈是个心思细密的主儿,若是沈韵真太紧张田美人,必然会惹他怀疑。
沈韵真不敢再纠结,只道:“奴婢伺候田美人几个月,已经生出感情。求皇上让秋月接替奴婢照顾田美人,除了秋月,奴婢谁也不放心。”
“准了。”南景霈说罢,悠然走出书库。
第八十四章 朕不吃陈茶
沈韵真自然不敢拿亲生父亲的性命开玩笑,沈文忠无疑是钳制沈韵真的一把利器。www.uu234.net南景霈知道自己抓住了沈韵真的软肋,也就放心大胆的把沈韵真放在御书房中伺候。
“茶。”南景霈伏案批阅奏折,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声。
沈韵真被人抓住了小辫子,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乖乖的端了一杯热茶给南景霈。
南景霈接过茶盏,撇了撇茶叶,问道:“这是什么茶。”
“回皇上,是明前的龙井。”沈韵真答道。
叮!茶盏又被搁回到托盘上。
沈韵真皱皱眉:“有什么不妥吗?”
南景霈侧目瞥了她一眼,道:“朕不喝陈茶,换掉。”
沈韵真向送茶太监瞟了一眼,那小太监也是一脸茫然。
清明前采摘的茶好,人人都知道,可现在这个月份,离明前茶成熟还有些日子呢。想喝明前茶,必然只有去年的明前。
沈韵真一转身,冲送茶太监道:“听见皇上的话了吗?还不换掉?”
南景霈哼了一声:“你到省事儿,直接丢给太监去做。他一个粗手大脚的太监,他又懂得什么?”
沈韵真咬咬牙,自己没来之前,南景霈喝的茶都是这太监准备的,可从前他是怎么喝下去的?现在自己一到御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儿那儿都是错。
沈韵真福福身子:“奴婢去重新烹茶。”
沈韵真去了小半个时辰,端了一盏新茶回来。
南景霈低头一看,还是刚才那只茶盏。
“这是什么?”
“回皇上,是明前龙井。”
南景霈的手才刚伸到茶盏边,便止住了:“朕已经说过了,不喝陈茶。”
“皇上尝尝,若是不合口味,奴婢再去换。”沈韵真将托盘整个放在南景霈的桌案上。
南景霈将信将疑的饮了一口,这确实不是刚才的口感,反而比新下来的明前茶,香味儿还要浓郁。
挑不出错儿来,南景霈便把茶盏搁下了:“哪儿来的茶叶?”
“是茶房的存货。”沈韵真言简意赅的答道。
南景霈凝眉望着她:“若是存货,刚才他们怎么不拿这个茶来?”
沈韵真微微一低头:“新茶干燥,陈茶潮湿,影响味道。但若将陈茶重新炒制,不仅能烘干水分,还能增加香气。奴婢方才就是把茶房的陈茶重新炒了一些,皇上觉得这茶的味道如何?”
南景霈抿了抿嘴唇,半晌道:“一般。”
沈韵真端起茶盏,轻声道:“那奴婢再去换。”
“诶,不必了。”南景霈一伸手将茶盏按在了桌上:“换来换去太麻烦,把托盘拿开,你下去吧。”
沈韵真把红木雕花小圆托盘抱在怀里。
天子驾前,不能背对着皇帝走,只能面对天子,倒着走出大殿。
沈韵真倒着走路,没成想淑妃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差点儿撞上。
云夕重重一推:“该死的奴才,走路不掌眼吗?”
沈韵真忙屈膝跪倒:“奴婢参见淑妃娘娘。”
“是你?”云夕瞪大了眼珠子:“你怎么在这儿?!”
淑妃见到沈韵真也是诧异,但皇帝面前不敢失态,忙呵住了云夕:“住口,这是御书房,岂容你大惊小怪?”
南景霈看了淑妃一眼,对沈韵真道:“你先下去。”
淑妃愣了半晌,才冲南景霈笑道:“皇上,臣妾听闻皇上埋头政务,宵衣旰食。臣妾担心皇上的龙体,所以特意到小厨房做了几道皇上爱吃的点心。”
淑妃看了云夕一眼,云夕忙将手中的食盒提到南景霈身旁。
“燕窝酥,赤豆酥,都是皇上平时爱吃的。”淑妃说着,换上一副温婉可人的笑靥。
南景霈瞥了一眼,道:“淑妃有心了。”
南景霈只说这一句,淑妃尴尬得下不来台,便没话找话。
她随意一瞥,见南景霈桌上还摆着一盏新烹的茶。
“这个月份没有好茶,御茶膳房的奴才们做事不当心,净拿些陈茶来充数,臣妾帮皇上换一杯吧?”
淑妃才一伸手,便被南景霈按住了。
“淑妃有什么事吗?”
“臣妾……”淑妃望着南景霈的脸,一时语塞:“臣妾见皇上近来气色不大好,担心皇上身边的奴才们伺候不周到,所以……”
“奴才们很周到,只是最近政务太多,无暇顾及后宫。待朕忙完了,就去宝华宫看你。”
南景霈的话有些敷衍,淑妃听得出来。也知道南景霈心里还在嫉恨自己,面上便含了些失落。
“那臣妾先行告退了,”淑妃虽然心里不悦,但面上还是一副笑脸:“这点心,皇上千万趁热吃啊。”
淑妃出了御书房,见东来躬身侯在殿外。
“东来公公怎么站在外面了?本宫记得平日里都是东来公公在御前侍奉的,今儿是怎么了?”
东来赔笑道:“回娘娘的话,皇上政务烦心,便打发奴才们都出去,免得奴才们碍眼。”
“碍眼?”云夕插嘴道:“既然皇上嫌弃下人们碍眼,怎么留太医院的阿真在御前侍奉?”
东来含而不露,笑道:“这个,云夕姑娘就得去问皇上了,奴才可不敢妄揣圣意。”
淑妃见东来什么也不肯说,便哼了一声:“如今内府办事越发不上心了,御驾前连几个贴心的奴婢都没有。”
御驾前要是有贴心的奴婢,皇帝又何必把太医院的医女调来做御前近身侍婢呢?
东来见淑妃话里有话,自己就越发装起傻。
“娘娘说的是,奴才也说过他们许多次了,可现今是年根儿,内府上下都忙得团团转,实在是缺人手。”
淑妃翻了他一眼,道:“这话错了,这大齐的江山都压在皇上一人的肩头,伺候皇上是后宫第一大事,苦了谁都不能苦了皇上,可见奴才们有多么惫懒。这可是你的失职。”
东来见淑妃申斥他,心里也愤懑不满,便躬了躬身子。
“娘娘训斥得是,奴才这些天选了好几拨儿,也没挑出一个合适的。想来这宫里没有好的,幸而选秀日子快到了,到时候,奴才一定从入选的秀女里给皇上找几个隽秀又懂事儿的奴婢来伺候。”
“你!”淑妃一双眸子倏忽立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 她怎么会在御前?
淑妃一怒,东来便顺势低下头来。www.uu234.net
云夕忙扯住淑妃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在御书房发火。
淑妃强压了自己的火气,道:“才刚本宫在皇上那儿看见太医院的医女阿真。”
“是,这个医女是太医院中最出挑的,皇上近来身子不大爽利,便叫她在御前伺候。”东来说道。
“叫医女来侍奉倒是应该,可这个医女从前犯了不少的错儿,怎么担得起‘出挑’两个字?”云夕问道。
东来沉静如水,凝了云夕一阵:“王院首对这个阿真十分看重,亲自推荐给皇上,皇上也点了头,所以就留了她在御前侍奉。”
东来答非所问,但却明明白白的告诉淑妃,留沈韵真在御前是皇上亲口准许的,不容旁人置喙。
淑妃也听出弦外之音,便道:“本宫去瞧瞧。”
沈韵真正在自己房间煎药。这药是先前答应王品堂的,怕在御书房的茶房煎药,串了味儿,只好挪到自己房间里煎。
云夕踢开门,沈韵真跟淑妃撞了个对脸儿。
沈韵真也没想到淑妃会屈尊降贵来自己这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起身福了福身子:“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缓缓走进房中,用帕子掩住口鼻,问道:“这是什么?”
沈韵真瞥了一眼,火炉上还咕噜咕噜煎着药。
宫里严禁私相授受,现在自己已经是御前侍女,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在帮太医院首煎药,必然会传出闲话,说不定还要受罚。
沈韵真微微一福身子,道:“回娘娘的话,是奴婢生了病,就从御膳房讨几服药煎来吃。”
淑妃剜了她一眼:“这宫里的常在主子病了,都没资格请太医,你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擅作主张,跑到太医院去讨药吃。谁给你的胆子?”
淑妃有意刁难自己,这点沈韵真早有准备:“回娘娘,奴婢如今在御前侍奉。贸然讨药来吃,也是想尽快治好病,以免过了病气给皇上。”
云夕扁扁嘴:“像你这样的贱婢,也配到御前侍奉,真不知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沈韵真微微一笑:“云夕姑娘,这儿是御驾跟前,说话得当心。奴婢虽然出身不高,但好歹是皇上钦点的御前侍女,沾了圣上天威,谈不上卑贱二字。况且奴婢以为,只有昏君才会被人蛊惑,以皇上圣明,奴婢纵有千般手段,也是无用。”
淑妃眯起眸子,冷笑一声。
“好一张利嘴。”淑妃瞥了云夕一眼:“只可惜,本宫平日里最恨伶牙俐齿之人。云夕,给本宫掌嘴!”
云夕得了令,傲然上前。
才一扬手,便被沈韵真抓住胳膊:“奴婢到底是御前侍女,就算要罚,也得皇上开口。娘娘贸然掌嘴,怕不合宫里的规矩吧?”
淑妃恨得牙根儿痒痒,但却拿沈韵真没办法。
“你不过是皇上脚边的一条狗,不,连狗也不如,你有什么好猖狂的?”云夕斜睨着她。
御前侍女脸上带着巴掌印儿,传出去,丢得是南景霈的脸面,好说不好听。淑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便把云夕拦下了。
“阿真,你最好永远呆在御前别发犯错儿,永远别让本宫逮到整治你的机会。”淑妃咬牙切齿,狠狠的说道。
云夕见自家主子吃瘪,便冲着沈韵真房中的药炉子踹了一脚。煎药的紫砂锅摔了个粉粉碎,炭火滚得到处都是。
“贱婢还想吃药治病?呸!”
淑妃离开了沈韵真的房间,面色还铁青得像一块石头。云夕怯怯的跟在她身旁,一句话也不敢问,生怕说错了什么。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淑妃才开口问道:“云夕,刚才你闻见什么味道没有?”
云夕愣了一下:“味道?娘娘说得是什么味道?”
淑妃停住了脚步:“药味儿,一股很奇怪的药味儿。”
“您是说阿真的那壶药?”云夕瞪大了眼睛。
淑妃眸子里尽是狐疑,看得云夕越发慌张。
“阿真说那是治风寒的药,可本宫怎么觉得,那个贱婢在说谎啊?”淑妃一双眉眼冷冽得像寒冬冰雪,透着阴森森的味道。
云夕揉揉鼻子,使劲儿回想着方才那股味道。
忽的,她有些惊愕。治风寒的药多了,可味道这么奇怪的,她却从来没见过。
这绝不是治风寒的药!
淑妃同她一对视,两双眸子里几乎烁出火花。
云夕压低声音:“娘娘,会不会是皇上发现了……”
淑妃一伸手,压住云夕的嘴唇。
“好端端的,皇上怎么突然调了个医女到御前?”云夕慌张的望着淑妃:“莫非是皇上让她在煎解毒药?”
若是皇帝的命令,阿真大可以在茶房煎药,何必要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呢?门窗紧闭,分明是怕人看见。
淑妃摇摇头:“不会。”
云夕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皇上让她煎药便好。”
皇帝信任王品堂,若是知道自己中了毒,必然要找王品堂替他解毒。
淑妃蹙起眉。这个阿真是王品堂送到御前的,东来说,王品堂对她极为看重,想必两人的关系极为密切。
“娘娘会不会太多疑了?”云夕望向淑妃:“这种*是将军从口外商人那儿买的,中原少见,恐怕连王院首也不会见过。”
话虽如此,但沈韵真确实形迹可疑。淑妃面色阴郁的摇摇头。
云夕道:“依奴婢看,下毒的事情他们未必有所察觉,会不会因为阿真落水的事情?王品堂是皇上的忠实走狗,他看重的人,皇上也会袒护三分吧?”
“这一来,不就等于让皇上给王品堂当差了吗?”淑妃嗤笑道:“傻丫头,皇上可没心情管这种的闲事儿,不过是个卑贱医女罢了,死上一百个,皇上也不会皱皱眉。”
冬日刺骨的寒风钻进了衣袖,淑妃将领口的风毛裹得紧了些。
“娘娘,一时半刻也想不明白,不如咱们先回宫吧?”云夕扶住淑妃的手臂。
这事儿是不会被发现的,若发现了,太医院早就闹得人仰马翻了。现在太医院一切照旧,安静的像一潭深水,应该不会有事。
淑妃重重出了口气:“算了,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先回宫吧。”
云夕扶了淑妃的手,缓缓走在巷道上。
“娘娘,奴婢还是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给皇上下毒啊?”
第八十六章 我再也不会受你利用
淑妃侧目瞥了云夕一眼:“你怎么这样多话?”
云夕扁扁嘴,道:“娘娘从前最爱皇上,可如今,娘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www.uu234.netwww.uu234.net奴婢实在不明白。”
淑妃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最爱皇上有什么用?皇帝最爱的也不是她,皇帝最爱的是他的江山。
“他对本宫不过是像宠爱猫狗,心情好了就哄着,心情不好就丢开。你看不出来吗?他若是不高兴,甚至可以不顾本宫的颜面,让本宫在宫女面前难堪。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本宫去爱的?”
云夕默然垂下头:“可不管怎么说,娘娘还是皇上的妃子……”
“没错,本宫是皇上的妃子,萧家的荣辱也系与皇上一身。也正因为如此,本宫才选了这种可以解毒的*,不然的话,哼。”淑妃凛然看了云夕一眼。
“娘娘……”云夕有些错愕。
“傻丫头,本宫并不是想要他死,而是想让他知道本宫的好处。你想一想,皇上病体缠绵,太医束手无策。就在这个时候,萧家献药治好了皇上的病。皇上死里逃生,他还会对本宫心存芥蒂吗?”
云夕恍然大悟。
淑妃含笑:“到时候,顺理成章的去昭台宫接阳秀回来,看姜贤妃那个贱人还敢不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
“娘娘果然高明。”云夕抿嘴儿笑了。
淑妃敛去笑意,对云夕道:“所以,断然不能让别人先于本宫治好了皇上的病。”
“奴婢这就托人打听,若阿真确实在研制解药,奴婢即刻吩咐人。”云夕顿了顿,冷厉的比了一个手刀的动作。
“不,”淑妃摇摇头:“她毕竟是御前的人,要杀,也得让皇上自己杀。”
“自己杀?”云夕瞪大了眼睛。
“没错。”淑妃冷然哼了一声:“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沈韵真的药被云夕踢翻了,只得重新煎了一份送到太医院去。王品堂不在太医院,几个有头有脸的太医医女也不在,只剩下几个学徒和医女在切药材。
“今儿个怎么都不在?”沈韵真问道。
切药的学徒抬起头,看见是沈韵真,便回道:“王院首去给皇上请脉了。通城侯家老太爷病的厉害,皇上把几个太医都派去了,医女们也都去各宫请脉了。”
“阿真姐姐,你找王太医吗?”一个医女停下手里的活。
沈韵真笑着摇摇头,秘方煎的药,一定要亲手交给王品堂,既然他在御前,还不如返回去迎迎他。
沈韵真端着小药盅子,往御书房走。
忽的,一个人影从树荫处闪了出来。
“阿真,你不在御前侍奉,这又是去哪儿了?”
沈韵真愣了一下:“云夕?你是专门在这儿等我吗?”
云夕笑而不答,伸手揭开沈韵真手里的药盅:“还是刚才那副药?”
云夕似是来者不善,沈韵真也不准备跟她起冲突。
“云夕姐姐,奴婢这病实在严重,您就高抬贵手,放我这一次吧?”沈韵真说道。
云夕朗声笑了:“阿真,我实在不知道你究竟是精明还是傻。”
沈韵真微微色变:“什么意思?”
云夕敲了敲药盅盖子:“你别糊弄我了,这根本不是指风寒的药。”
沈韵真含了笑意:“我听不懂。”
云夕抚上沈韵真的肩膀:“阿真呐阿真,我看你是真的傻。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医女,皇上的病情与你何干?王品堂是在利用你升官发财啊!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皇上的病?!沈韵真一下子僵住了。
云夕顺势在她肩头拍了两下:“你以为你替王品堂做事,他就会提拔你?告诉你吧,王品堂根本是个见利忘义之徒。当年他跟前院首沈文忠交好,可关键时候,却毅然跟沈文忠划清界限,就差没落井下石啦!你居然相信他?蠢材,你想过没有,这药一但治不好皇上,他第一个就会把你推出来,到时候他不会受罚,而你,就会成为他的替死鬼。”
这药是给皇帝的?沈韵真缓缓低下头,望着手中的药盅。
“你煎的药,却让他端到御前请功,真是可笑。他若真想提拔你,干嘛不让你直接把药端给皇上?他骗了你,你还帮他隐瞒,你可真是个傻子!”云夕的话,似是比严冬还要冷三分。
王品堂分明告诉她,这是煎给一个扬州瘦马的!
是啊,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怀疑过呢?太医们常夸奖王品堂家的公子,说他是个儒雅文人。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强娶一个瘦马进门呢?
沈韵真眉心紧蹙:“我凭什么信你?”
“凭什么?”云夕耸耸肩膀,学着沈韵真的神情,讥讽道:“王品堂正在御前请功呢,你要是不信,不妨亲口问问他?”
“好,我去问他,”沈韵真厉色望着云夕:“不过,如果你有半句假话,我绝不饶你。”
“你尽管问。”云夕底气十足。
沈韵真跑回御书房,正跟王品堂撞了个满怀。
王品堂见沈韵真满面焦急,便含笑接过药盅:“怎么跑得这样急?”
“找你。”沈韵真稳稳气息,斩钉截铁的答道。
“找我?”王品堂愣了一下:“去太医院说吧,我正好有其他的事儿要跟你讲。”
沈韵真冷然:“我也有话要问您呢。”
王品堂察觉到沈韵真的眼中的些许敌意,呆呆的松开手:“怎么了?”
沈韵真指了指药盅:“这药,究竟是煎给谁的?是皇上,还是贵府的瘦马?”
王品堂眸子一烁,下意识躲闪。
沈韵真见他不答,便越发笃定:“是给皇上的,对不对?”
王品堂不语,但面上的闪烁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一股寒意直冲五脏六腑,沈韵真叩紧牙关:“你骗我。”
“我……”王品堂语塞。
“你明知道沈家满门都冤死在他的手上,你还骗我替他配药?当初你不顾我爹的提携之恩,毅然和沈家划清界限,这些我都不怪你,其他的事,你也可以利用我,唯独这件事不能!王品堂,你太不讲良心了。”沈韵真眼圈儿血红血红。
“不是你想的那样。”王品堂一急便手忙脚乱,脑袋一片空白。
“别说了!”沈韵真扬手将药盅掀翻在地:“我再也不会受你利用了。”
第八十六章 替朕煎药就这么委屈?
“出什么事儿啦?这可是御前,都要疯啊?!”
东来见沈韵真跟王品堂两个堵在宫苑门口,还砸了一个盅子,便扭着肥硕的身躯赶了过来。m.www.uu234.net
王品堂一脸愧疚,沈韵真满目怒火。
东来干笑两声,道:“怎么了这是?王太医,阿真,你们从前是太医院的同僚,何必为了一点儿小事儿,吵得乌眼鸡一样呢?各退一步吧!”
沈韵真倏忽蹲下身,把地上的碎瓷片一点儿一点儿的捡了起来,用手托着,往御书房的院落中走。
“你站住!”
王品堂下意识去拦,东来忙拉住他,待沈韵真走远了,东来才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她砸了皇上的药!”王品堂望着东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药?”东来愣了一下,忽的一哆嗦:“怎么个意思?”
“她已经知道了。”王品堂凝重的望着东来。
“知,知道了?!”东来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怼了王品堂一拳:“笨蛋!不是让你瞒着她吗!她知道这药是给皇上的,她一定不会再煎药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王品堂气鼓鼓的背过手:“可纸里包不住火,人家想知道,我拦得住吗我?我总不能天天捂着她的眼睛耳朵吧?”
“哎呦,这可怎么办呐?”东来横了王品堂一眼:“都怨你,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东来皱皱眉,快步来到沈韵真的房外,叩了叩门。
“阿真姑娘,阿真姑娘?”
沈韵真豁的打开门:“东来公公有事吗?”
东来陪着笑,指了指房间里:“有事儿,能进去说吗?”
沈韵真盯着他:“不能。”
东来一垂眼,又道:“阿真姑娘,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王品堂那个老东西骗了你,他罪该万死。”
“就好像东来公公事先不知道似的。”沈韵真哼了一声:“您天天在御前,不可能一无所知吧?您既然跟他是一伙儿的,现在何必急着跟他划清界限呢?”
东来勾起唇角,把沈韵真拦进房间里。
“是,这事儿我的确清楚,可姑娘的事儿,我更清楚。”
沈韵真审了他一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宫里有人给皇上下了毒,无人能解,也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毒。现在唯有姑娘手里握着沈家的解毒秘方,这不正是姑娘的大好机会吗?”东林欠儿欠儿的凑到沈韵真身旁:“要是沈家的方子治好了皇上,皇上一高兴,兴许赦免了沈大人呢。”
“这是皇上的意思?”沈韵真望着东来。
东来摇摇头:“这是奴才的意思。”
东来不过是个奴才,赦免罪臣这样的大事,没有南景霈的圣旨就等于白说。
东来也知道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赦免沈文忠,他不过是利用沈韵真救父心切,骗她替皇帝煎药罢了。
沈韵真冷笑一声:“那就就对不住了,我脑子太好使,这秘方我实在想不起来。”
“嘿!”东来见沈韵真根本不上当,便把眉头拧成一个黑疙瘩。
沈韵真实在是又臭又硬,东来怎么说也说不动她,不得已,东来也败下阵来。
“不识时务,太不识时务了!”东来用浮尘点着沈韵真,摔门而去。
东来走了,沈韵真才卸下一身伪装坚强的刺,慢慢蹲下身。什么“淡如水先生”?
都是骗人的!
难怪影霖说,这宫里人心如鬼,谁也不能相信。是啊,本来就谁也不能相信!她怎么就轻率的相信了王品堂这个老家伙呢?!
太医院里三年同僚,王品堂给自己的印象一直是圆滑世故。她怎么能听王品堂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他是父亲的过命之交呢?
王品堂上赶着效忠南景霈的样子,这可以用摇尾乞怜来形容了!
沈韵真掩住嘴巴,呜咽起来。
东来走了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
跟刚才不同,这回是一脸傲气:“阿真姑娘,皇上传你到御前呢。”
御书房的殿内已经摆好了一个红泥小火炉,蒲扇板凳紫砂壶,一应俱全。南景霈还在埋头公文,头也不抬一下。
沈韵真诧异的望向东来,东来却把身子扭过去不理她。
“东来,你先下去。”南景霈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了一句话。
听见关门声,南景霈才抬起头,用笔杆指了指火炉:“都给你准备好了,煎药吧。”
沈韵真咬了咬嘴唇:“凭什么?”
南景霈将毛笔搁在笔山上:“就凭你跟朕的约定。”
沈韵真愕然:“又不是我害的你!”
南景霈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约定说得是,朕不能有丝毫伤损,并没规定伤损是谁造成的。”
“什么?”沈韵真的眉头笼上一层阴云。
她刹那明白,当时说话不严禁,叫南景霈钻了空子。
本来,她的理解是自己在御前不能加害南景霈,现在被南景霈一解释,就变成了自己必须时时刻刻保护他的安危!
“快点儿煎药吧。”南景霈的目光重新回到奏折上。
别人害他,还得让她来收拾烂摊子?那她成了什么人了?南景霈的奶妈吗?可南景霈拿住了她的软肋,沈文忠孤身在北寒,想折磨他,简直易如反掌。
沈韵真气鼓鼓的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掐着蒲扇。
从小到大,她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可偏偏不争气,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就是皇帝跟后妃的不同,受了后妃一巴掌,还可以想办法打回来,可受了皇帝的气,就只能把自己活活气死。
沈韵真擦擦眼泪,小小抽噎了一声。
南景霈望向她:“给朕煎药,心里就这么委屈吗?”
“没有。”沈韵真赌气道:“是被烟呛的。”
“你还没点火呢。”
“你!”沈韵真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南景霈搁下手中的奏折,走到沈韵真身边蹲下:“朕不白让你煎药。你煎一碗药,朕可以赏沈文忠一件冬衣。”
沈韵真揉揉眼睛,望着南景霈,他的目光温柔如水。
“真的?”
南景霈勾勾唇角:“真的。”
沈韵真迅速擦了擦眼泪,端着小火炉站了起来。
“哪儿去?”南景霈也站起身。
“去外面煎药。”
第八十八章 自证清白
沈韵真连着给南景霈煎了三天药。m.www.uu234.net
按照约定,南景霈叫东来从内府取了两件冬衣,外加一条厚棉被,当着沈韵真的面儿包好,八百里加急送到北寒。
“朕会再下一道旨意,让北寒守备给沈文忠准备几十斤煤炭,想来这个冬天冻不着他。”南景霈说道。
南景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韵真心里竟有些感激。望着南景霈,一个谢字含在嘴里,半天说不出口。
“皇上,王院首给您请平安脉来了。”东来禀报了一声。
沈韵真即刻垂下眼睑:“皇上,奴婢先行告退。”
“站住。”南景霈突然叫住她。
沈韵真福福身子:“奴婢去给皇上准备茶点”
“不对吧?朕看你就是故意躲着王品堂。”
南景霈背着手,饶有兴味的望着她:“是,他骗你替朕煎药的确不够厚道。可现在,你不也答应替朕煎药了吗?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沈韵真看了南景霈一眼:“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沈韵真凝着眉。
南景霈望着沈韵真,呵呵一笑,叫过东来:“让王品堂先回去,这些日子不必请脉了。”
东来看看沈韵真,心照不宣的应了一声。
南景霈凝了她一会儿,伸出手臂,褪起半截儿袖子:“从今日起,朕的饮食起居,请脉调息都归你管。”
沈韵真搭上南景霈的脉搏,反问道:“皇上就这么相信奴婢?”
南景霈笑而不答。
从脉象上看,南景霈已经没有明显的中毒之相了,想必解毒汤药很是管用。
“皇上有银针吗?”沈韵真问道。
南景霈指了指壁桌上的箱奁:“第二个抽屉。”
沈韵真取了一根银针,在南景霈左手食指尖儿刺了一下,冒出一点儿血珠儿来。沈韵真用白布擦了,放在阳光下,看看血色。
南景霈捏着食指,心里忽然有些愧疚,那日银针刺血,沈韵真着实委屈。
“皇上已见好转,再吃几服药便能痊愈了。”沈韵真不经意的一抬头,见南景霈凝眉望着自己,顿时有些惶恐:“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南景霈摇摇头。
“朕打你那二十大板,你心里记恨朕吗?”他突然问。
沈韵真愣了一下:“皇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南景霈说道。
“恨。”沈韵真斩钉截铁的说道。
南景霈蔼然笑了笑:“这话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来答,都一定会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沈韵真不以为然:“难道奴婢说不恨,皇上就会相信吗?”
南景霈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指尖一枚赤金镶翡翠戒指。
“你挨打的那一日,恰逢信王入宫。其实当时只要他开口求朕把你赐给他,朕一定会应允。可惜,那天他说了一车话,却没有半个字提到你。”
沈韵真顿了顿,嗤嗤笑了:“皇上是在挑拨离间吗?”
南景霈愣了一下。
“奴婢跟信王自幼一起长大,彼此心意相通,信王不提奴婢,自然有他的道理。”沈韵真将针包放回原处。
南景霈的眸子里刹那间掠过一丝失落。
沈韵真没有察觉,只道:“信王贬官北寒,奴婢困于宫闱。奴婢跟信王虽然天涯相隔,彼此却感同身受。”
南景霈面上淡淡的,拿起一折奏章。
“你去准备茶点吧,朕要批奏折了。”
南景霈每日用的茶点都是茶膳房准时送过来的,沈韵真不过是把茶房的东西端过来,并不费事。沈韵真应了一声,去茶房拿了点心过来。
今日茶膳房送来的是一碟江米团子,一碟蝴蝶卷,一杯祁红。
沈韵真把盖碗端到桌上:“皇上请用茶。”
“不能喝!”
淑妃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立着凤目,妖妖挑挑的走进御书房中。南景霈才刚把茶杯送到嘴边,被她这一嗓子吓着了,茶水撒了一身。
淑妃猛地扬起手,一巴掌掴在沈韵真脸上。
“淑妃?!”南景霈愕然站起身。
“皇上,这茶里有毒!这个贱婢在茶中做了手脚!”
南景霈眉心一蹙,将手上的茶杯搁在桌案上。
淑妃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力气,沈韵真感觉右耳跟着嗡的一声响。
“奴婢冤枉。”沈韵真缓了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
“冤枉?”淑妃冷笑一声,指着桌上的茶杯:“若这茶没毒,你就当着皇上的面儿喝下去。”
沈韵真皱了皱眉,听淑妃的口气,她显然确信这茶里有毒,好一出贼喊捉贼!
“皇上,臣妾才刚进院子里,就看见这个丫头鬼鬼祟祟的,她分明是……”
“她为什么要害朕?”南景霈突然打断了淑妃的控诉。
淑妃瞥了沈韵真一眼:“皇上怕是忘了,之前皇上曾经赏过她二十杖刑,后来又贬她去司珍局,贱婢定然怀恨在心。再或者,她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意图加害皇上。”
云夕乖觉的瞥了沈韵真一眼,惊惶叫道:“娘娘,这贱婢一直在御前侍奉,怕是皇上早已深受其害了。”
淑妃倒吸一口凉气,推了云夕一把,道:“快去请太医!”
“不必了。”沈韵真冷然看了淑妃一眼:“奴婢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的事,奴婢绝不承认。娘娘既然要奴婢证明,奴婢这就证明给娘娘看。”
沈韵真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口气把杯中残茶喝了下去。
“这……”淑妃一下子愣住了。
沈韵真转身,冲一脸惊愕的南景霈福福身子:“皇上,奴婢无事,奴婢是清白的。”
“皇上,这不可能,她……”
淑妃倏忽掩住嘴唇,她发现南景霈真正用一种狠厉的目光盯着自己,那眼神仿佛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闹够了没有?”声音低沉,充满敌意。
淑妃凝眉道:“臣妾也是担心皇上的安全,皇上,臣妾也是一片好心呀。”
“你先回去。”南景霈下了逐客令。
淑妃死死咬住嘴唇,不情不愿的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御书房。
“到底还是棋差一招,这个该死的贱婢!”淑妃骂完,却又笑了:“不过她也落不到好,以身试毒,毁的是她自己的身子骨。”
“淑妃娘娘,请留步。”沈韵真的声音温婉,却似平地里的一声炸雷。
第八十九章 朕想换换口味
淑妃见来的人是沈韵真,不觉愤愤然勾起唇角。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贱婢。”她扬扬下巴,傲然道:“这次算你走运。”
沈韵真站定行礼,又道:“在这深宫之中,若光靠运气,怕要死上几百回了。今日娘娘没想到奴婢会喝哪盏茶吧?呵呵,奴婢自己也没想到。不过,还得谢谢娘娘用的是*,若是什么砒霜鸩酒,奴婢恐怕要当场毙命了。”
“你说什么?”淑妃的眉头倏忽蹙起。
“娘娘这连环计使得好,一石二鸟,名利双收。”沈韵真福了福身子:“奴婢真是甘拜下风呢。”
淑妃面上一哂,狡黠的哼了一声:“你也不赖啊,胆大包天,害的本宫棋差一招。”
沈韵真上下打量了淑妃一番,她一向喜欢珠翠满头,今日来的匆忙,簪环首饰较平常少了一半。
“兜了这么大一圈儿,一无所获的滋味如何?”沈韵真冷笑道:“恐怕这会儿,娘娘的心里,已经在滴血了吧?”
“你这个贱婢!”淑妃脸上忽然涨得通红,一扬手,向沈韵真脸上打来。
沈韵真反手一抓,阻住了淑妃的耳光。
“娘娘要是让奴婢吃了亏,奴婢怕是会小肚鸡肠,到皇上面前进谗言呢。”沈韵真死死握住淑妃的手腕:“到时候,怕是要闹得沸反盈天。”
淑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愤慨的缩回了手。轻蔑又愤恨的吐出两个字:“贱婢。”
“娘娘不必愤愤不平,奴婢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不管您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结果对我有好处,我便知恩图报。您给皇上下毒的事儿,奴婢绝对不会对外人透露半个字。”
淑妃和云夕对视一眼,反倒没了刚才怒火。
低声道:“本宫何曾给皇上下过毒?”
沈韵真微微一垂眼:“用毒,却不是为了杀人。若不是有特殊的目的,就再无其他解释了。一开始奴婢也想不出谁是下毒之人。直到今日娘娘在御书房的一出戏,奴婢才恍然大悟。下毒之人,就是淑妃娘娘您。”
淑妃呵呵冷笑一阵,傲然抬抬下颚:“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娘娘给皇上下毒,待等到没人救得了皇上的时候,娘娘再献出解药。治好了皇上,大功一件,娘娘便能向皇上提任何要求。只可惜,娘娘没算到,我会熬制解毒汤剂。所以娘娘利用王品堂对奴婢的隐瞒,挑拨离间,为的,就是让奴婢不再替皇上煎药。”
淑妃凝着她,眼里半是欣赏半是杀机。
“说下去。”她轻声道。
“可惜奴婢还是每日替皇上煎药,娘娘耐不住,便利用茶点中的毒来想嫁祸奴婢。一来,奴婢成了一边下毒一边解药的心机叵测之人。二来,娘娘救驾大功一件,又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淑妃轻轻拍了几下巴掌,温然道:“阿真,本宫真是小看你了。”
沈韵真微微一笑:“娘娘谬赞了。”
“话说的不错,可你又能把本宫怎么样?去向皇上指证吗?你有证据吗?”淑妃嗤笑道:“给个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替皇上煎了几天药,就能取代本宫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吗?”
云夕亦是冷笑:“就是,不管怎么说,淑妃娘娘永远是皇上的心尖尖。是后宫最璀璨的明珠,要是你敢往明珠身上泼脏水,皇上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不信你就试试。”
淑妃朗声笑着,袅袅婷婷的离开了。
她心虚以极,显然是在强撑。
沈韵真独自站在巷道内,冷风吹得久了,她打了个寒颤,回到御书房。
“阿真姑娘,这是皇上赏你的,吃吧。”东来将一碟热腾腾的江米团子和一碟蝴蝶酥搁在沈韵真桌上。
江米团子白白诺诺的,晶莹剔透。蝴蝶酥上撒着雪白的糖粉,看起来酥酥脆脆。
这正是刚才自己端给南景霈的两碟点心。
“这是?”沈韵真诧异的望着东来。
“皇上说,方才委屈姑娘了,这点心就赐予姑娘吃吧。”东来笑着:“阿真姑娘,吃啊,皇上的御膳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吃到的。”
耳边回响着淑妃的话,你以为你替皇上煎了几天药,就能动摇本宫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吗?
南景霈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姓氏。比起自己,南景霈当然会更加信任他的淑妃,即便自己当着他的面儿,喝完了那盏残茶。
想知道有毒无毒,当面质问无疑一种愚蠢的做法。南景霈城府颇深,自然不会那样。作为一个帝王,他要做的,只是把点心转赠给你。
无毒,便是天子的赏赐,有毒,便是你自产自销。
沈韵真拿起一块蝴蝶酥,咬了一口。
“好吃吧?”东来憨笑着望着她:“御茶膳房的点心师傅,都是天下难得的厨艺。”
“好吃。”沈韵真的回答并不走心。
“再尝尝江米团子。”东林含笑道。
沈韵真看了他一眼,夹了一颗团子咬了一口。
“咋家还得回去向皇上复命,阿真姑娘,你慢慢享用。”东来笑盈盈的退出了沈韵真的房间。
沈韵真默默的咬着那块蝴蝶酥。
是她恍惚了,沈韵真打了个冷颤。
南景霈是沈家的大仇人,煎药救他,只是希望尽快让父亲获得赦免,并不是跟南景霈同乘一船,同仇敌忾!沈韵真,你怎么糊涂了?竟然渴求他的信任?
沈韵真放下蝴蝶酥,给自己煎了一碗解毒汤剂。
两道点心,是皇帝的赏物,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沈韵真凝着它们,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东来回到御书房内,南景霈已然批完了奏折,斜倚在软枕上读《春秋》。
“她吃了?”南景霈头也没抬。
“回皇上,沈姑娘吃了,两种都吃了。”东来答道。
半晌,南景霈从书里移出目光,看了东来一眼:“哪种吃得多些?”
东来搔搔头,似乎两种都只咬了一口啊。
“都一样啊皇上。”
南景霈温然笑了一声:“朕要你有什么用?告诉御茶膳房,明儿做几道软和些的点心来。”
东来愣了一下:“皇上,您平时不是最爱吃酥点吗?而且,您刚才还吩咐过御茶膳房明日要做燕窝酥呢。”
“朕想换换口味,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南景霈白了他一眼,用书卷遮住了脸。
第九十章 她为什么装病?
南景霈下朝回宫,书房里找不见沈韵真的身影,便随口叫过一个太监。www.uu234.netwww.uu234.net
“阿真呢?”
太监弓弓腰:“回皇上,阿真姑娘说身子不舒服,怕过了病气给皇上,自请去书库擦书架了。”
“又病了?”南景霈心里默默纳罕。
这沈韵真好歹也是个国医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怎么这般不懂得保养身体?来御前才多久,三天两头就要病一次。
南景霈虽然是埋怨,说到底还是担心占了主要。
摘下龙冠,往东来手里一塞,吩咐道:“不必跟过来。”
书库阴冷,仿佛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书架排排并列,黑压压的一片,几不透光。
南景霈皱皱眉,病了还要往书库里钻,这不是存心找罪受吗?
一排排书架找过去,到最末的几排,才听见人声。南景霈微微一笑,原来是藏在这里。
南景霈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重重咳了一声。
沈韵真正在偷看南景霈的藏书,没想到有人进来,被吓了一跳,书砸在地上。
“奴婢给皇上请安。”她慌忙跪了下去。
“看什么呢?”南景霈伏身去捡那本书。
“是奴婢僭越,请皇上恕罪。”
原来是一卷《春秋繁露》,南景霈勾勾唇角:“原来你喜欢看这个。”
沈韵真低着头,轻声道:“奴婢只是随便翻看。”
“朕以为女孩子都喜欢看些诗词,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类。”南景霈望着她。
沈韵真没有说话,只福了福身子:“皇上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还要去干活。”
沈韵真才一转身,便被南景霈一把拉住。
虽说南景霈已经不是头一次对她这般轻佻了,但沈韵真还是吓了一跳。
南景霈抓着她的手臂,顺势抚上她的额头。沈韵真本就是装病,额上的温度自然正常。
南景霈淡然道:“太监说你病了,不过朕看你似乎没什么事儿。”
沈韵真往后缩了缩:“皇上,奴婢还要去干活。”
南景霈从她手中拿过帕子,扔在一旁:“干活什么时候都能干,你就不想趁朕心情好,跟朕亲近亲近?”
沈韵真脸上倏忽笼上一片红晕,发烧似的烫。
“你害羞了?”他笑盈盈的望着她。
“皇上,奴婢真的要去干活了,还请皇上放开奴婢。”
“若这番话是信王对你说的,你也会这般害羞吗?”他问。
沈韵真看了南景霈一眼,冷然道:“信王不会如此轻薄孟浪的对待一个女子,尤其是地位卑贱的女子。孟子曰富贵不能淫,皇上这般,似乎不合君子之道。”
南景霈松开手,望着沈韵真像一只夺路逃窜的小兔子一般跑开了。
装病。她为什么要装病?
南景霈蹙起眉,望着才刚她翻过的那卷《春秋繁露》,书本上似还有她的余温和体香。
“影霖呐影霖,”南景霈叹了一声,将书掼在书架上:“你何德何能?”
南景霈回到御书房,原想埋头公案,却发觉自己一点儿看折子的心情都没有。
御茶膳房送来的茶点是一碟橘红糕和一碟芙蓉糕,茶是生普洱。南景霈之间捏着杯盖,漫不经心的拂过杯中悬浮的茶叶。
东来偷眼看了南景霈一眼:“皇上,是不是茶点不和口味?”
南景霈搁下杯盖:“去把她叫过来。”
东来愣了一下:“皇上,叫谁啊?”
南景霈瞪了他一眼:“废话。”
东来恍然:“奴才懂了,奴才这就把阿真姑娘叫来。”
沈韵真装病,为的就是躲着南景霈,偏偏南景霈不肯放过。东来不容拒绝,非要拉着沈韵真到御前不可。
沈韵真站在御阶前,福福身子:“奴婢给皇上请安。”
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书房中只剩下沈韵真和南景霈两个人,房里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南景霈手中一份折子遮住半张脸,冷漠道:“用过早膳了吗?”
沈韵真愣了一下:“回皇上,还没有。”
南景霈敲了敲桌子,目光落在两碟点心上:“御茶膳房的奴才当差越发不用心,明知朕爱的是酥点,还送这样的东西来。赏你了。”
沈韵真看了看橘红糕,又看看南景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还站着干什么?”南景霈的语气有点凶。
沈韵真默然皱皱眉,刚才还一副纨绔子弟的嘴脸,现在又变成庄重威严的大齐皇帝了?
“过来。”南景霈放下折子。
“奴婢……”沈韵真还有些犹豫。
南景霈微微一笑:“朕是人,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不是老虎?
沈韵真的脑海里倏忽闪现一句话:苛政猛于虎。这个念头只能是想想,她可不敢说出口。
南景霈毕竟没有信王影霖那样的好脾气,若是讽刺得过了,说不定他会拍案而起。
沈韵真慢腾腾的挪到他身旁。
“吃吧。”南景霈轻轻的说了一句,又拿起折子来看。
橘红糕这样软叽叽的点心确实是沈韵真的心头好,加上南景霈发了话,她便拿了一块送到嘴里。
南景霈自顾读着折子,时而拿过盖碗喝口茶。
明朗的日光透过格子窗,洒在他的脸庞,发间,宁静得如隐居山林的文人雅士。此情此景,美好得像一张古画。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沈韵真想不通,她实在没办法把这样一个俊美的年轻人跟那个凶残弑杀的大齐君主联系在一起,可是……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呐!
南景霈似察觉到沈韵真在观察他,便抬起头:“你老看着朕做什么?”
“没……奴婢不敢。”沈韵真低下头。
南景霈温然笑了笑:“看就看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朕又没责怪你。”
南景霈的语气太过温柔,温柔的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将沈韵真对他的一腔怨怒尽皆杀死。
沈韵真凝着他,心里骤然刮起一阵飓风,冷的彻骨!
沈韵真,你怎么可以忘记仇恨?就因为他对你些许的温和,就因为他三两句甜言蜜语?即使你忘记了父亲还在北寒受苦,难道你连那血流成河的刑场也不记得了吗?!
见沈韵真的神色变了,南景霈不免有些诧异。
“怎么了?”他下意识抓住沈韵真的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