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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安世     皇家小医女txt下载     皇家小医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应允就废了你

    “皇祖母!”小皇帝失声叫道:“孙儿才刚登基不久,我吕国又刚刚经历战火,正应该是与民休养生息的时候。www.uu234.cc大齐的国书上说了,只要把他们的逃犯南影霖遣送回国,和谈的事情便能十拿九稳。舍弃一个南影霖,救我吕国的百姓于水火,朕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老太后见他顶嘴,那脸上忽而变得惨白:“好啊,你现在敢同哀家顶嘴了!”

    嘉惠见老太后真气的发抖,忙上前扶住,一面替老太后揉胸口顺气,一面呵斥小皇帝:“弟弟,你瞧你说了什么混账话,都把祖母气成什么样子了?”

    小皇帝咬咬嘴唇,赌气不理会。

    老太后回过一口气,终于道:“你,你是真的不懂事啊!”

    她说着,已经是老泪纵横,长长叹息着:“今日大齐出兵打你,你送上你的姐夫求和,那南景霈就会觉得我们吕国软弱可欺,到时候他们再想从我们吕国获取利益,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兵攻打我们,到那个时候,我看你还能把谁送出去顶罪!”

    小皇帝忿忿的低着头,满心的委屈无处诉。当初攻打大齐是太皇太后一力撺掇的,她仗着自己手握权贵,势力庞大,便可以替他这个皇帝做主。

    现在吕国的军队明显打不过罗汝,她又同他讲什么帝王尊严,不许他和谈。说真的,尊严能当饭吃吗?若是真的惹怒了大齐皇帝,惹得人家倾全国之力来打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小皇帝倔强的望向一边不说话,老太后便拭去眼泪对嘉惠道:“当初你皇爷爷就说他行,还说他是一众皇孙中最出色的,我是没看出好来,胆小如鼠,畏首畏尾,哪有半点皇帝的气概?连你皇爷爷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老太后虽然是对嘉惠嘟囔,但隔的不远小皇帝听的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跟这祖孙俩没什么好解释的,便站起身对两个太监道:“传朕旨意,把南影霖交给大齐使臣处置,即刻发出国书,令楚屏再出使大齐,促成和谈。”

    “皇帝!”老太后猛然站起来,小皇帝回转过头,目光和太后犀利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微微抿着嘴,全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祖母还有何吩咐。”

    老太后颤抖的指向他,半晌才道:“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哀家作对了!?”

    小皇帝微微躬下身去,对太后道:“孙儿也是没办法,为了我吕国的万千子民,这仗决不能继续打下去。”

    “不打仗也成,”老太后的神情竭力缓和了一点:“可是哀家不允许你把嘉惠的丈夫送出去讨好大齐。”

    小皇帝忽然哽住,凝眉瞪视着南影霖。

    良久,小皇帝微微一欠身,对太皇太后说道:“恕孙儿不能从命。”

    他又呵斥太监:“还不把人带出去?!”

    “谁敢!”太后一声怒喝,唬的两个太监魂飞魄散,谁都知道太皇太后手握虎符,大权在握,是朝廷里真正的主宰者,因而朝廷里有句话叫,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太后。

    两个太监僵在那里,架着南影霖似被绑在一起的木栅栏。

    太皇太后的眼圈渐渐发红,她终于指了指小皇帝:“哀家扶你做皇帝,不是要你跟哀家作对的。”

    小皇帝亦红了眼,决绝的回敬道:“朕做这个皇帝,不是要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

    “你大胆!太放肆了!”

    小皇帝一句话扎到了老太后的肺管子,气的太后差点从玉阶上跳起来打人。她真的被气坏了,在龙椅前来回踱步,嘴里叽里咕噜的咒骂着,时而对着皇帝:“混账,实在是混账!”

    嘉惠也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连忙跑下玉阶,扯扯小皇帝的衣袖道:“弟弟,你怎么敢这样跟祖母说话,还不跪下请罪?”

    小皇帝性子倔强,不肯下跪,嘉惠便自行跪下道:“祖母息怒,弟弟只是一时糊涂,他昏了头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请祖母千万不要怪罪。”

    老太后冷笑一阵,紧紧咬住牙齿,她的皮肉因牙齿而紧绷起来。

    “是了,是了,你是早就看我这个老太婆不顺眼了吧?你是想早点儿把我气死然后取而代之?”老太后忿忿的望着他,怒意已经涌到了头顶:“你皇爷爷的孙儿众多,比你出色的大有人在,你不要以为你坐上了这个皇帝,就真的大权在握了。”

    嘉惠也有些害怕,起初她到太皇太后那里哭诉是想请她出面救下影霖,却没想到会引得这祖孙俩在宣文殿打嘴仗。如果太皇太后真的一怒之下废掉了皇帝,另立新君,那她岂非将自己的这个弟弟置于死地?

    “祖母,弟弟他绝不是这个意思,”嘉惠劝慰道:“弟弟只是年纪还小,见识远远不如祖母那样渊博,所以有些事情他并不能明白。他不过是口不择言,您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老太后听到嘉惠公主的话,火气越发小了些,凌厉的望向皇帝:“你瞧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好姐姐,尽管你要杀她的丈夫,她还是向着你。可你呢?为了讨好大齐的皇帝,不禁放弃了皇帝的尊严,连骨肉亲情也抛之脑后了,你当真可恶至极!”

    小皇帝吞了口唾沫,目光呆呆的凝滞在面前的一块回形纹青砖上。

    “弟弟,还不向皇祖母请罪?”嘉惠在一旁悄悄喊他。

    小皇帝沉默良久,他已经从太皇太后咄咄逼人的态势中读出了她给自己的最后通牒。

    她并非是替嘉惠争取什么,她只是不赞同跟大齐和谈罢了。

    小皇帝低着头,悄悄冷笑着。一个感情用事的当权者真是可怕,她可以找出任何理由来满足她私欲。

    对于太皇太后而言,任何一个齐国人都可以是她的敌人,任何一个被大齐追杀的人都可以成为她的盟友,不管对方人品如何,性情如何,能力如何,只要你反对大齐,就能跟她做朋友。

    这真是一个笑话,皇爷爷临终前,她在老皇帝面前发下那样的重誓,承诺一心一意辅佐新皇帝。当时她说的那样情真意切,可皇爷爷刚一闭上眼,她立刻就翻了脸。

    “皇祖母,”小皇帝倔强的抬起头,死死盯住老太后:“您不能因为您自己跟大齐有仇,就强迫我吕国陷入战争的泥淖啊。”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的眸子倏忽冒出狠厉的光泽:“你是说哀家因公徇私?”

    “难道不是吗?”小皇帝笔直的站着,瞪视着太皇太后:“明明是铁蠡王先派人骚扰大齐的边境,大齐才挥师北上赶走了铁蠡王。就因为铁蠡王是您的亲侄儿,您就觉得他做的什么都对,他的使者对您哭诉几句,您就觉得大齐罪无可恕,可您有没有一丝半点的为我吕国想过?”

    太后的身子微微发颤,她万没想到平时有些唯唯诺诺的小皇帝竟然敢如此坚决的顶撞与她。平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这个皇孙擅逞口舌之利,却不曾想过他会用这三寸不烂之舌来对付她!

    她颓然坐下来,引得头上凤冠微微颤抖,凤翅轻轻摇曳,活灵活现的样子。

    “哀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为了吕国,为了你,现在就换得你这样一番评价吗?”太后取出帕子拭泪:“哀家为你们做的筹划,你们全都不放在心上。一旦出了事,就一股脑的指责哀家!”

    她捂住脸,哭道:“先皇啊,你可想到过你死以后,这不孝的子孙会这样对待他的祖母啊!”

    “弟弟,快向祖母请罪啊!”嘉惠死死扯住小皇帝的衣袂。

    老太后哀哀的哭了一阵,恍然回过神来,狠狠的望着小皇帝,对太监说道:“去敲钟,要满朝文武即刻到宣文殿来!”

    嘉惠一惊,诧异的望向太后:“祖母,这时候叫大臣们做什么?”

    “废帝!”老太后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来,她恨恨的盯着皇帝:“哀家要废帝!废了这个不孝之子!”

    “皇祖母三思!”嘉惠惶惶然,连忙跪地磕头,一面不顾一切的将小皇帝拽倒在地上。她扯住小皇帝的衣袖,重重摇晃几下:“弟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快点向皇祖母请罪啊!”

    小皇帝如梦初醒,听说太皇太后真要废掉他,忽而也没了主意。他是被嘉惠按倒着磕了头,心里不想道歉,可又不想被废掉,只好任由姐姐摆弄。

    “皇祖母,您瞧弟弟他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了。”嘉惠赔笑道:“祖母,弟弟他就是不懂事,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他怎么敢违拗您的意思呢?这齐国该打,咱们吕国兵强马壮,就算再打上十年也不怕。有损我皇家颜面的事情,弟弟也是绝对不会做的。”

    太后消了气,低沉着声音问皇帝:“你是当真想通了?”

    不与齐国决裂便要废帝,小皇帝也着实无路可走,低头沉思了良久,终于颓然点点头:“是,孙儿想通了。”

    太后见他应允,便也就坡下驴,淡淡哼了一声:“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

    她起身向殿外走去,到了门口忽又停住,转头对皇帝说:“信王殿下和你姐姐的婚事正合适,应择日让他们完婚,这事你来安排。”

第二百三十章 知夏

    与此同时,齐宫仙乐馆中,十二名舞姬正悉心排练着一支名为《美人》的舞蹈,此舞沿袭汉乐,另有一名歌者从旁站立歌唱,词曲出自西汉司马相如的《美人赋》,曰: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www.uu234.ccwww.uu234.cc

    舞者翩跹,却不失泱泱大国的端庄,歌者柔媚,却并不减浩浩长篇的气势。

    舞池两个,便有清一色穿着乐人服饰的乐姬,筝琴萧管,似缠绵流水,又似雨打修竹;编钟铜磬,似地裂山摧,又似长河奔流。奏出一排刚柔并济,阴阳协调的美感。

    沈韵真携刘二月以前以后的走过去,见鼎祥宫的知夏正站在仙乐馆门口等候。她亦看见沈韵真主仆两个朝这边来,便笑盈盈的迎上来。

    知夏冲沈韵真福福身子,柔声道:“皇上原想把排练舞乐的事情交给我家主子去做,可想想我家主子已经身怀有孕,不能劳累,这才麻烦娘娘的。”

    沈韵真微微一点头:“本宫知道了。”

    知夏又笑道:“这舞乐是预备和谈时宴请吕国使臣用的,只要彰显我大国气势便好。”

    沈韵真又点一点头:“皇上已经对本宫说过了。”

    知夏见状,便冲她福一福身:“那娘娘随奴婢进去吧?”

    仙乐馆的后院中种了许多湘妃竹,年份不长,因而竹枝都是纤细的。被冬日里薄薄一层积雪压住,却依旧笔直的挺立着。

    舞池中,一个总管服色的中年男子捻着一根竹竿来回游走,时而在某一个乐人面前停下来,纠正几句,又向另外一个人走去。

    “那就是仙乐馆的总管,叫方览。”知夏轻声对沈韵真说道。

    方览见知夏引着一个妃嫔服色的人走进来,便知那人是宸妃沈氏,慌忙因上前:“微臣方览给宸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沈韵真冲他抬抬手:“不必管本宫,你们继续吧。”

    方览一去,乐声又随之奏鸣。

    知夏引着沈韵真到观台上坐下,便有奉茶奴婢送了茶点过来。这儿是二层小楼,刚好能看到下面乐池中每个人的举动,甚至连容貌也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知夏凝了沈韵真一阵,又对沈韵真说道:“娘娘,奴婢听说吕国已经抓住了伪帝南影霖,很快就能将他遣送回大齐了,这是真的吗?”

    沈韵真微微一点头,知夏又道:“那……”

    她忽然吞吞吐吐的,神情又古怪,沈韵真和刘二月不禁同时望向她。

    “你想说什么?”沈韵真问道。

    知夏悄声道:“奴婢只是有些担心,万一伪帝要是把虞山行宫的事情都说出来,那皇上一定会迁怒于两位主子的。”

    沈韵真的眸子微微一颤,说是迁怒两位主子,这也不过是客套话罢了。谁都知道苏德妃并没有在南影霖的生命中占有多高的地位,谁也不会怀疑苏德妃委身于他。

    但是,沈韵真就不一样了。

    南影霖在位的时候,御史们便上过劝谏的奏本,指责沈韵真是魅惑君心的妖妃。后来南景霈重新掌权,又有御史们把之前她和南影霖的事情告诉皇帝。

    这件事之所以还没有爆发出来,完全是因为朝廷没有抓到南影霖,一但他落在朝廷手里,这件事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件事本来已经被南景霈压下了,却不知这小宫女今日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沈韵真淡淡的望了知夏一眼:“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宫与苏姐姐并非委身南影霖,又何惧流言蜚语呢?”

    “话是这样说,”知夏又道:“可依奴婢之见,南影霖这人生性胆小,死到临头是一定要拉人垫背的,有些事情,娘娘还是应该早做防范呐!”

    沈韵真听着她的话,不觉微微勾起唇角。她从前只知道知夏是个极聪慧的小宫女,却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的心机。

    “这是苏姐姐的意思吗?”她问。

    知夏摇一摇头,直言道:“这只是奴婢的小见识,我家主子近来吃斋念佛,一心要为腹中的小皇子积德行善,总对奴婢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奴婢心里又担心,所以才斗胆请宸妃娘娘拿个主意。”

    沈韵真温然笑了笑:“这也不是小事,容本宫考虑一下。你先回去,若是本宫有了决定再叫青罗通知你。”

    知夏应了一声,欣然退下。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以外,刘二月才道:“主子,你真打算杀掉南影霖吗?”

    沈韵真抬眼看了看她:“怎么?你真的相信她的话?”

    刘二月愣了一下,一时回不过神儿来:“难道知夏在说谎?”

    沈韵真摇一摇头:“她倒不是说谎,只不过,她是想借刀杀人,顺便来个一石二鸟罢了。”

    “奴婢不明白。”刘二月凝眉望着她,不觉间已经打了个寒颤。

    “安平行宫的事情皇上已经心知肚明,之所以没有发作,是因为皇上根本不相信本宫会委身南影霖。可若是本宫此刻杀掉南影霖,岂非做贼心虚?那样一来,没事也就成了有事,反倒予人口实。”

    “哦……”刘二月点一点头,忽而心里狂跳了一阵,不成想从前并肩作战的朋友转瞬间就已经磨刀霍霍,她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多少有些心寒之感。

    “那主子刚才为何不戳穿她?”她又问道。

    “戳穿?”沈韵真不以为然的冷笑道:“那不就等于把苏德妃也拉进来了吗?”

    以沈韵真对苏德妃的了解来看,苏德妃想来并不知情。

    苏德妃虽然不算绝顶聪明,但贵在有自知之明,人这一生最难得的就是认清自己,苏德妃是那样清楚的知道,她不是皇帝心中至关重要的人。这样看来,知夏有的只是小聪明罢了。

    知夏在沈韵真的面前耍手腕并不是为了她自己,想必是苏太师暗中授意她这样做的。苏太师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他知道他这个女儿是跟沈韵真同甘共苦过的,断然不会转头对付沈韵真。与其跟她较劲儿,还不如直接让知夏来做。

    苏德妃不愿对付沈韵真,沈韵真又何尝想对付苏德妃?

    因而,她虽然察觉到知夏有异样,却也没有揭穿。这样的小伎俩,沈韵真才刚到田美人身边时就已经玩儿厌了。

    “罢了罢了,”沈韵真摆摆手:“不过是件小事,任她怎么挑拨,本宫不接招就是了。”

    她正与刘二月闲聊,忽而听见院中有太监传报的声音。片刻的工夫,皇帝已经迈步上了二楼。

    沈韵真忙俯下身请安,南景霈一把拦住:“起来。”

    “皇上怎么有兴致到仙乐馆来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吩咐刘二月去安排茶点。

    南景霈微微一笑,也坐了下来,端着沈韵真的茶盏饮了一口:“来了一班老臣,替南影霖求情,罗里吧嗦说得朕头疼,所以朕就找个理由出来。不过,朕也没有客气,叫他们都告老还乡了。”

    沈韵真抿抿嘴唇:“一定又是老生常谈,说什么信王是先帝血脉,与皇上同祖同宗,皇上以仁德治国,诛杀亲弟有违仁德二字。”她说着,不以为然的讽笑道:“他们还以为自己合乎了儒家的仁义,却不知替奸人求情等于为虎作伥。”

    南景霈朗声笑了:“你怎么知道他们说什么?”

    “猜也猜到了,”沈韵真揉捏着南景霈的肩膀:“伪帝十恶不赦,要想替他求情也只有‘骨肉亲情’这一点可以说了。”

    南景霈温然闭目,耳朵里灌满了黄钟大吕的乐声,他随着乐调微微点头,一面对沈韵真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一次朕绝不会再对他又半分仁慈之心了。”

    正说着,忽而见东来上了观台,他面上有些凝重,似心里坠着千斤重的大石头,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他躬身走到皇帝面前,屈膝跪下:“皇上,出事了。”

    南景霈睁开眼睛:“什么事?”

    东来道:“吕国派使臣楚屏来了。”

    “哦?”南景霈微微挑起眉梢

    “他带了吕国的战书。”东来说。

    南景霈的眸子忽而立起来,他兀自凝了东来一阵,幽幽说道:“吕国那个小皇帝倒是有点儿胆气啊。”

    东来垂目道:“皇上,您要不要召见他?”

    南景霈抚上围栏,目光落在楼下还在排练的乐人们身上。东来见状,忙箭步上线,冲楼下喝道:“停停停!都停下来!不要再排了!”

    楚屏被带到勤政殿内等候皇帝召见,南景霈换了一身朝服相见。

    “吕国使臣楚屏参见大齐皇帝陛下。”楚屏俯下身,深深的跪了下去。

    南景霈凝眉望着玉阶下那个并不宽大的身影,良久,才道:“起来吧。”

    吕国的国书已经被摆在南景霈的桌案上,他低头读着,越读越觉得惊讶。

    “吕国将嘉惠公主许配给我大齐的一名逃犯?”他冷笑起来:“这未免有些草率吧?”

    楚屏抿着嘴不说话,或许他的心里也觉得草率,只是此刻他代表整个吕国而非他自己,不能把自己的态度表达给南景霈听。

    他沉思了一阵,才说道:“我太皇太后以为,信王南影霖才是大齐皇位正统,与我公主联姻正是天作之合。”

    “这么说,吕国是太皇太后说了算啊。”南景霈毫不客气的讽刺道。

    楚屏一愣,失声道:“大齐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三十一章 惩罚我对你念念

    南景霈微微挑一挑眉,饶有兴味的望着楚屏。www.uu234.ccwww.uu234.cc他的话没什么意思,就是楚屏想的那个意思。楚屏见南景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时有些语塞。

    “使臣大人也不必赘言,”南景霈*的拨弄着袖口一片平金织蟠龙纹样儿:“吕国的战书朕已经看过,就请回复你们吕国的皇帝,吕国和大齐的战争已经打了几个月,朕当然不介意继续打下去。”

    楚屏站起来,脸色难看的像敷了生石灰。

    “其实,我吕国皇帝还是十分渴望和谈的,”他说。

    南景霈的神情很冷漠,冷得楚屏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实在不知这话该怎么往下讲,索性也就不说了。或许,吕国与大齐交战,才是太皇太后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吧。

    楚屏垂手往殿门口退,忽而又折回来。

    南景霈也跟着停下来:“使臣还有什么事?”

    楚屏低着头,踌躇了一阵,终于犹犹豫豫的说道:“启禀大齐皇上,外臣还有一件私事。是关于徐将军家中那位二小姐的。”

    南景霈本来并没在意他,忽然听见他说起玉静,不觉皱紧了眉头。他坐回到龙椅上,目不转睛的望着楚屏。

    “她,外臣是想问,她还好吗?”楚屏吞吞吐吐了好一阵,总算把这个问题给问出了口。

    南景霈沉默了一阵,终于回答道:“很不好。”

    楚屏惶然抬起头,惊愕的望着皇帝。

    南景霈漠然注视着他:“她的母亲认为她做出丑事,强迫她吞金自尽。”

    楚屏的脸色越来越僵硬,最后像木头人一样,干硬的张了张嘴:“她死了?”

    “不,”南景霈淡然摇摇头:“她还活着,朕的宸妃擅长医道,救活了她。”

    楚屏的心骤然狂跳起来,通通通!通通通!他嗫嚅着,手脚也开始慌乱起来。幸而他还没有失去理智,一面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情。

    “那,那外臣……”

    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他却忽然退缩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问出这句话。

    于她而言,他是一个轻浮的登徒浪子,他是一个猥琐的卑鄙小人。他那样卑劣,那样阴毒,差点儿害得她断送性命,她一定不想再见到他了。

    他终于没有说出口,冲南景霈一拱手,转身退出了勤政殿。

    他站在勤政殿外,向远处宫墙上的一角蓝天张望着,那里悬着一片薄薄的云彩,白的像雪,被阳光映照的泛起盈盈的光泽。

    大齐的气候还是比吕国要寒冷的多,尤其是在冬天。

    楚屏的衣服穿少了,被风一吹,透着刺骨的冷。他搓搓手臂,才注意到身边太监已经叫了他好几次。

    他回过神来,问道:“劳驾,你刚才说什么?”

    太监撇撇嘴,诧异的盯着他:“使臣大人,奴才奉命引您出宫。”

    “哦,哦哦,”他慌忙点一点头,伸出手来:“劳驾公公了。”

    这时,勤政殿前的跸道上已经有一队漫长的依仗向他们走来,从旁打扇撑伞的宫女太监排成两个纵队,绵延到后面,可以看到一乘华丽雍容的轿撵。

    他还未及反应,身边的太监已经伏身跪了下去。依仗在玉阶下停住,有小宫女从轿撵中搀扶了一个明艳端庄的妃嫔出来。

    “外使大人,你还不回避?”

    楚屏忽然听见小太监叫他,这才回过神来,伏身跪下,微微垂头,以躲避视线。

    那妃嫔从旁跟着几个宫女和太监,另有一个老嬷嬷伺候着。楚屏听到身边太监高声叫道:“奴才参见宸妃娘娘。”

    宸妃?楚屏警觉起来,这就是大齐皇帝说过的那个救活徐二小姐的妃嫔吗?他忍不住抬头张望,忽然,他的目光撞在一名浅碧色衣裙的宫女身上。俏丽的容颜,窈窕的身材。

    是徐二小姐,是徐玉静!

    他惊惶起来,甚至想开口叫住她。

    但很快,他就被身边的太监扯住:“外使大人,注意你的仪态。”

    他又低头跪着,见那妃嫔的裙摆在殿外停留了一会儿,又走进勤政殿里。

    “你们都留在外面等着。”那个年长的嬷嬷说道。

    楚屏的心又狂跳起来,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眼前的那一片浅碧。待周遭终于安静下来,楚屏抬起头,心里却凉了半截儿,不是她。

    浅碧色衣裙的主人有一张令他陌生的脸孔,而且也不如玉静俏丽。

    楚屏苦笑起来,他是失心疯了,徐玉静是个不得宠的徐家庶女,怎么会出现在宠妃的身边呢?

    他沉默的站起来,却见那个脸生的宫女走到他面前。

    “使臣大人,”她柔声说:“有人在宫门口等你。”

    楚屏愣了一下,将信将疑的随她往宫门走,会是她吗?应该不是的。他这一路上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得出答案,再推翻,再重新得出答案,再次推翻。

    启祥门高大宏伟,他早听说这里是大齐皇帝与民同乐的场所,虽然之前出使大齐时也多次经过这里,但心情不同,并没有什么时间停下来欣赏。

    宫墙高耸如云,飞檐似凤凰翘翅,加之有些雪色,更多添了几点情味。

    目光穿过启祥门悠长的门洞,最终在一点浅碧上停住。所以,刚才他并没有看错?!他迟疑的望向那个引路的小宫女,小宫女却笑而不语。

    “使臣大人,”小宫女停住脚步:“我家主子说,你与徐姑娘的事必须要有个了断,究竟如何解决,你自己与她谈就是了。”

    小宫女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喜悦却也迷惑,他顾不得许多,毅然向玉静走过去。

    玉静带着一方薄纱,遮掩了大半面容,但从眉宇间,仍可看得出她的疲惫。

    她伏身冲楚屏微微一礼,楚屏连忙扶住:“二小姐,听说你愿意见我。”

    玉静向后退却两步,摇一摇头:“我原不想见你,使臣大人。可是我家主子一定要我与你谈一谈,虽然我也不知道要谈些什么。可是她说,如果我连找你谈一谈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也就不配待在她的身边。”

    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楚屏从重咳嗽一声,对玉静道:“那不如我请二小姐去喝杯茶吧?”

    玉静抿着嘴,把头摇了摇,她指着不远处一棵大榕树下:“那儿有个花圃,到那里说两句便好。”

    一切都随她,楚屏跟着她到花圃旁边席地而坐。

    “二小姐,那件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是那个假公主吩咐我这样做的。”他说着,语速越来越慢。

    玉静轻轻嗯了一声,楚屏时不时偷眼看她,她的眸子微微颤抖,好像内心遭受了极大的震动。

    “我愿意补偿你,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他说。

    玉静摇摇头:“我什么也不想要。”

    这些天,沈韵真一直在逼问她,强迫她去思考。问她期待如何解决这件事,问她打算如何跟楚屏协商解决。可是她一想起这件事她就害怕,就头疼,更不要说让她去思考。

    她知道宸妃是好意,是想帮她迅速成长起来,她也竭力去做了,可实在是力不从心。

    就在来之前,她还翻来覆去的在脑海里演绎了好几遍,她甚至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可当她见到楚屏的一刹那,就把刚才想好的话全都忘记了。

    思考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弄得一团糟。

    玉静越来越难堪,站起来慌乱的拍拍身上的灰尘:“我要回去了楚大人,就当我们之间已经谈妥了吧。”

    她说着就要逃开,楚屏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她。

    “玉静,你等一等。”他说。

    徐玉静怔了一下,万没想到他会叫她的闺名。她呆呆的注视着楚屏,注视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吕国贵胄。楚屏的目光**辣的向她投来,炙烤着她的每一寸肌理。

    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了,然而手腕上却传来一阵阵的痛楚。

    她缩回手,这才知道她的手腕已经被他捏得发红。

    “玉静,”他的目光因羞愧而四处躲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资格向你提出什么,但是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出使大齐,如果我这次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对你说了。”

    他鼓足勇气,抬头凝着她:“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周身一震,害怕的向后退了两步,她失声叫道:“楚大人,我求求你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

    玉静痛苦的捂住耳朵,她好害怕楚屏的那句话,她知道她一定又自取其辱了,可这一次真不是她主动要来找他的。

    “我没有开玩笑,玉静。”楚屏正视着她:“我是在认真的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我自知对你罪孽深重,所以老天爷惩罚我对你念念不忘。或许你不会相信我已经爱上了你,但我是真的真的爱上了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偿还吗?”

    玉静呆呆的望着他,她已然是汗涔涔而泪潸潸了,楚屏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可他说的每一个字眼儿对于她来说都相当于晴天霹雳。

    他是换了一种方式来羞辱她,他一定要这么残忍,一定要把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也践踏在脚下吗?!

    她痛苦的捂住脸:“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玉静歇斯底里的冲他喊了几声,转身向启祥门跑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楚屏

    “玉静!你回来玉静!”楚屏拼命的呼喊着她的名字,全然忘记这里是大齐皇宫的启祥门。www.uu234.cc

    围观的百姓渐渐聚集过来,碍于皇宫禁地不能靠近,他们也只得远远的围着,时而指指点点。虽然堂堂吕国使臣大齐宫门口跟一个宫女拉拉扯扯有失体面,但楚屏也实在顾不得许多。

    他箭步跑上去,一把扯住了玉静的衣袖。

    玉静跑得着急,又猛地被他牵引,脚下猛然一个踉跄。楚屏忙撑住她的身子,两个人就这样一上一下的栽倒在地上。

    楚屏的身体跟青石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痛得他七荤八素,但他站起来以后,还是死死抓着玉静不放。

    “放开我,我求求你放开我。”玉静一边哭,一边向后面退缩,好像一只急于逃走的小野兔。

    “我真的求求你了,楚大人,我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我又蠢又笨,我长得又很丑,我实在不值得你这样花费心思来戏弄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可怜巴巴的抽噎着,她被泪水哽住了喉咙,身体也随之颤抖。

    楚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虽然他已经预感到玉静会拒绝于他,他甚至想象过玉静对他怀恨在心,辱骂他,责打他,甚至将一把尖锐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

    可是,他预料的一切全部都没有发生,而他想象不到的却悄然而至。

    他感到心痛,越来越深刻的愧疚占据了他整个心灵。

    老天,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楚屏痛苦的捂住额头,徐玉静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是他毁了她!

    这可怕的想法一瞬间刺痛了他。

    楚屏慌乱的摇撼着玉静的肩膀,一叠连声的说道:“不是,不是的玉静,这不是戏弄,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半字虚言!”

    玉静捂住脸颊,又紧紧闭上双眼,她好想逃走,好想逃回到儿时生活的小乡村里,她可以对村民们隐瞒她所经历的一切,依旧过着她简单而快乐的生活。

    “放我走吧,求求你楚大人。”她说着,双膝就忍不住的打弯儿,如果下跪可以让对方放开手,那她愿意下跪百次千次。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楚屏的痛苦渐渐化为一种愤怒,他瞪视着玉静,瞪视着这个单纯的傻瓜:“我爱你,你听到了没有?如果你愿意,我这就进宫向大齐皇帝请旨,然后派人到徐家提亲,我会用我这一生来弥补你。”

    当楚屏毫不委婉的表白肆无忌惮的钻进玉静的耳朵,她痛苦的几乎要发疯了,种种羞辱感齐齐涌上心头,似一柄熊熊燃烧的火把,炙烤着她,她的脸颊越来越烫,仿佛听见徐夫人在她耳畔不住的喊:“玉静,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丫头,你把徐家的脸都丢尽了!真不愧是洗脚贱婢的女儿,果然一点儿出息都没有,这样下作的事都敢干!”

    “放手,放手!”玉静歇斯底里的惊叫起来。

    楚屏吓了一跳,倏忽缩回手。

    她挣脱开了他的手,转瞬就似一只受惊的野兔办慌忙逃窜回宫了。楚屏呆呆的望着那个背影,心里坠着沉甸甸的愧悔。

    他转过身,见周遭围观他的老百姓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有人惋惜,有人戏谑,还有人面无表情。楚屏重重呼出一口气,这时候他随行的车夫已经驾着马车过来。

    “大人,上车吧。”

    楚屏上了马车,围观的老百姓才一哄而散,他撂下车帘,呆呆的坐着。耳畔传来车夫打马的声音,他漠然呆望着车帘上的福禄花纹,脑海里还不住的激荡着玉静慌张害怕的脸孔。

    她只是一个单纯可怜的小村姑,莫名其妙被禁锢在这纷繁复杂的京都官场上已经极其不易,每天都忍受着家人的白眼,她渴望成功,渴望被肯定,渴望过上被人宠爱的生活,于是才会那样轻易的相信了他。

    而他呢,偏偏利用了她的信任。

    虽然这一切都是那个假公主的诡计,虽然最红并未得逞,但伤害玉静的人是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楚屏长长叹了口气,他想起南景霈对他讲起徐夫人强迫玉静吞金自尽的事情。他实在不敢想象当时的玉静是多么绝望多么无助。

    她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了那么久,就因为他伤害了她!

    “停车停车!”楚屏重重的敲击这车壁。

    车夫停下来,对他说道:“大人,现在还没出闹市,离管驿还远着呢。”

    他并不想回管驿,他只想到一个无人之境好好的喝上几杯,最好能喝醉,这样才能忘记玉静那张痛苦的脸。

    玉静,玉静,玉静!他的心渐渐揪紧:“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酒肆?”

    有倒是有,只不过都是些下等平民才会光顾的地方,左右他不是来品酒的,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上酒上酒!”他一叠连声的喊着,店里的伙计忙送上一壶酒:“客官,慢用。”

    他是来灌醉自己的,一壶酒又怎么够他喝,遂又让伙计上了几壶。这一壶酒是二两的量,桌上刚好是五只酒壶。小伙计倚在柜台上跟掌柜的耳语。

    从未见过这样喝酒的人,不佐菜肴,光叫了一斤酒。

    奇怪归奇怪,伙计到底也管不着他,这时又有其他客人叫他,他也就不再理会楚屏。

    历来茶楼酒肆都是人声鼎沸的地方,南来北往的客商,健谈的土著,赶大车的车夫都愿意跑到这里来叫上一碗酒,跟同桌或是邻桌的人谈天说地。

    “你们听说了没有,吕国使臣进京城了。”

    “我看吕国那小皇帝这下要惨咯,咱们皇上让他把伪帝南影霖押解进京,可是咱们连个毛儿都没看着呀!”

    “就是,光一个使臣来有什么用?”

    “我有个朋友在管驿做事,我听说这吕国压根儿就不想和谈呐,他们把那个伪帝南影霖召为驸马了。听说公主长得不漂亮,所以嫁不出去,一等都等成老姑娘了。”

    哈哈哈哈哈,小酒肆中忽然荡漾起一阵嘲讽的笑声。

    “我还听说吕国那小皇帝没实权呐,朝政都被老太后把持着,我看吕国是要完了,女人当政牝鸡司晨,早晚要亡国的。”

    “可不?罗汝将军已经连连攻破吕国的几道防线,都占了他们边境的一座州府了。”

    “反正咱们大齐是不怕的,说不定再打下去,连吕国都是咱们的啦哈哈哈哈!”

    楚屏的脸色渐渐胀红,呯!他忽而将手中的酒壶掼在地上,碎瓷飞溅,众人的目光齐齐向他投来。小伙计也警觉起来,连忙道中间劝和:“诸位,诸位,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啊!”

    “你起开!”楚屏一把推开小伙计,径自走到才刚说话的几个人面前,指着他们的脸孔:“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诋毁我吕国皇室!”

    几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忽然遇到一个醉鬼,原本不想跟他计较什么,然而见他的穿着又不像是大齐的服饰,那股非我族类的歧视感一瞬间冲上心头。

    当中一个一把揪住楚屏:“哦,你就是吕国来的使臣吧!我说呢,大齐子民谁会穿着你这样的奇装异服?”

    “原来是吕国蛮子啊!”邻桌的人叫起来:“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我们大齐的地盘上撒野!”

    若是楚屏人多势众,他们断乎是不会欺辱他,可今日楚屏只带着一个车夫,而且人又不在身边,这些市井混混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心情不好,醉意就格外上头,楚屏这回儿已经有些微醺,堂堂吕国公族子弟,竟然被几个市井小民当众侮辱,他岂能咽的下这口气,登时胀红了脸。他挥起拳头,朝着最中间的一个人脸上重重凿了一拳。

    那人惊叫一声,身子踉跄向后面倒去,他的眼睛直冒金星,眼眶上浮现一层浅青。

    “好你个吕国蛮子,竟然敢打我!”他暴怒起来,撺掇身边几个伙伴道:“哥儿几个,给我打回去!”

    这几个人齐齐动手,将楚屏按在当中打,店内的客人一听说是打行凶的吕国蛮子,纷纷兴致盎然,都围过来拳脚相加。掌柜的忙让小伙计前来劝和,可这小伙计凑上来,劝和不成,又在楚屏身上补了几脚。

    最后还是楚屏的车夫叫来了官兵,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下楚屏一个人伏在地上,口鼻上带着血,粗粗的喘息着。

    “大人,大人您没事儿吧?”车夫跑来扶他。

    大齐的官兵站在店门口,默然望着他,良久,车夫扶起了楚屏往门外走,他的脸上身上全是伤痕,大齐官兵们纷纷啧舌,看起来老百姓恨吕国人恨得发疯,竟然下这样重的手。

    “外使大人,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凶手,还你一个公道。”为首的长官说着。

    楚屏淡淡瞥了他一眼,也知道他是在敷衍塞责,可是他这一次本就是为了跟大齐断交而来,他的死活,谁又会在意呢?

    “要不要给外使大人请个大夫?”军官问。

    楚屏无力的摆了摆手,扶着车夫向门外走去,这一顿拳脚相加让他骤然清醒了不少。

    吕国对大齐,就像他对玉静,既然你给别人带来的永远都是伤害,谁又愿意再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自己选择

    豆竹灯轻轻摇曳着,映着玉静的脸颊越发苍白。www.uu234.ccwww.uu234.cc今日兰台宫里做了些梅花糕,宫女太监们美人都能得到一份,因而所有人都聚集在小厨房外排队等候着,唯有玉静一个人坐在这儿。

    她*的用小银簪子拨弄着眼前的烛火,仿佛那不是火苗,而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能够由她来决定生死的性命。

    她偶尔会把火苗戳到微弱,而后,这奄奄一息的火苗就会重新活过来。

    玉静一手撑着脸,呆呆的注视着眼前的灯火。

    周遭是一片沉寂,可她的内心却是波涛云涌,白天在启祥门外,楚屏对她说的每一句话还历历在目,楚屏的面孔还在她眼前跳跃。烛火是那样明亮,就像楚屏的眼睛,他盯着她,不住的对她大吼着:“玉静,我爱你,我爱你!”

    玉静痛苦的捂住脸孔,手一抖,那根银簪子骤然跌落在地上。豆竹灯的火苗随之熄灭,化为一缕白色的烟尘袅娜升腾。

    她伏身去捡簪子,房门骤然打开,她抬起头,见沈韵真走进来。

    玉静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她行礼:“奴婢玉静参见宸妃娘娘。”

    沈韵真的手中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梅花糕,新鲜出锅的糕点透着沁人心脾的甜香味。五瓣儿花糕,内中用糖渍椰丝点缀,宛如花心中金灿灿的花蕊。

    “所有人都去领糕点,你怎么不去?”沈韵真将糕点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玉静缩着手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沈韵真又对她笑一笑:“你坐过来。”

    玉静应了一声,乖觉的坐在沈韵真身边,沈韵真将那碟梅花糕推倒她面前,柔声对她说:“听青罗说,你从启祥门回来以后就不肯吃东西,本宫特意拿了点心来,你尝尝看,是徐府厨子做的好,还是宫中御厨做得好。”

    “是,”徐玉静应着,捻了一块糕点来吃。

    这糕点是软软的,大米磨成米浆,掺些糯米粉再上笼屉来蒸,所以才有这软糯嚼劲的口感。中间有酸甜的樱桃馅儿,她艰涩的咬着,每一口都味同嚼蜡。

    “玉静,你们今天谈的如何了?”沈韵真突然问道。

    徐玉静怔了一下,慢腾腾的把点心放在小青碟子里,她低着头,半天也不肯说话。

    “他为难你了?”沈韵真又问她。

    玉静先是摇一摇头,随即又重重点了点头。或许楚屏的那一番话对于徐玉静来说简直要比刁难更可怕,但她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让沈韵真想不通了。

    半晌,徐玉静怔怔的抬头望她:“娘娘,您救救玉静吧。”

    “怎么?”沈韵真眉梢微微一颤,她有些错愕:“你希望本宫怎么样救你呢?”

    “让玉静回到清溪村,回到玉静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去。”她望着沈韵真,眼睛里几乎是恳切的哀求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楚屏跟你说了些什么?他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再或者他威胁了你?”沈韵真抚上玉静的手,一面不住的安抚她道:“你不用怕,有本宫在,本宫会给你做主的。”

    “是……”玉静踌躇了一阵,终究是难以启齿。

    楚屏说的那番话实在让她太震撼了,太慌张了,她昏头转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

    她实在说不出口,最后重重的摇了摇头:“娘娘,您就不要在逼问奴婢了,奴婢求求您了。”

    沈韵真微微蹙起眉,楚屏曾向南景霈打听玉静的情况,言语中颇有怜惜和爱慕之情,想来楚屏见到玉静,定然不会难为她。

    “娘娘,您会原谅一个差点儿害死您的人吗?”徐玉静凄然望着她。

    沈韵真凝了她一阵,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徐玉静嗤嗤一笑:“您看,您也不会选择原谅的,这是人之常情,奴婢也不会选择原谅。”

    沈韵真浅浅的叹息一声,抚上玉静的肩膀道:“本宫并不是要你原谅他,本宫只是想教会你如何爱护自己,如何面对自己。”

    徐玉静凝着沈韵真,又听见她说:“爱恨情仇,都是一个人最本能的情绪,是不分对错的。所以你不可以一辈子被别人控制,要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态度,你懂么?”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我没有做错吗?”徐玉静呆呆的望着沈韵真,一双眸子简直要比清水还要清澈。

    沈韵真忽而觉得她有些可怜,都已经是该嫁人的年纪,却要像个孩子已经重新开始学习做人。

    “本宫是说,如果你恨他欺辱了你,你就应该振作起来,把失去的东西从他身上讨还回来,如果你不恨他,甚至对他有些喜欢,你也可以选择跟他在一起,让他极尽所能来补偿你。是爱是恨,亦或是漠视,凡此种种,都应该由你自己决定。你必须拿一个态度出来,不可以含混过关,否则你就会被各方势力的战车碾碎。”

    她温柔抚上徐玉静的脸颊:“这里是齐宫,是大齐的权力中心和利益中心,每个人都有着明确的目标,或许手段不够高明,但却不至于迷失自我。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首先就要知道,你想要什么。”

    徐玉静似懂非懂的点一点头,她的目光落在那一盘已经放得有些冰冷的梅花糕上,楚屏的脸孔又浮现在眼前。

    “那玉静能选择回清溪村吗?”

    “你想选择逃避?”沈韵真摇一摇头:“你是徐家的二小姐,现在已经身在徐家争权夺利的战车上了,车轮滚滚,没有你跳车逃跑的余地。”

    或许沈韵真说的对,徐夫人对她恨之入骨,徐永昌又对她期望颇高。徐永昌不会允许她逃避,徐夫人不会允许她好过。

    徐玉静沉默良久,又对沈韵真小声嘟囔:“奴婢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要不娘娘您帮我选一个吧?”

    这次轮到沈韵真沉默了,这种事情哪里是别人能替她做主的呢?

    徐玉静又撑着头,目光呆呆的盯住那盏已经熄灭的豆竹灯。

    可怜的姑娘,沈韵真叹了口气站起身往门外走去:“你慢慢想吧,想好了就告诉本宫,本宫会尽全力帮你的。”

    沈韵真走出玉静的房间,见刘二月正脚步匆匆的走进兰台宫,她见到沈韵真站在院中回廊下,便迎过来。

    “主子,皇上今晚有事,让东来传话说不过来了,叫主子早点儿歇着。”

    沈韵真向门外看了看,东来已经走了,她淡然嗯了一声,又问刘二月:“知道是什么事吗?”

    刘二月道:“好像是管驿那边传过话来,说是吕国使臣在街上被人打了。”

    “什么?”沈韵真微微挑一挑眉。

    “嗯,是被人打了,听说打的还挺严重,鼻青脸肿的还断了两根肋骨呢。”刘二月话锋一转,又道:“他们的人叫了官兵来,可听说官兵一个凶犯也没抓,整间酒肆的人一哄而散。”

    “吕国使臣现在硬要说成是有人蓄谋殴打,皇上派了几个太医过去探望,他也不肯配合诊治。”刘二月无奈的摇摇头:“娘娘,您说这吕国使臣是不是疯了,他明明知道这就是一次突发事件,怎么硬要说成是蓄谋已久呢?”

    刘二月皱皱眉,在她看来,这吕国使臣简直是舍大取小,吕国对大齐宣战,从道义上站了劣势,而他自己就借着挨打的机会扮演柔弱的受害者,妄图造出一点儿舆论声势。

    沈韵真沉默良久:“那皇上怎么说呢?”

    “皇上?”刘二月摇一摇头:“奴婢忘了问了,东来挺着急的样子,奴婢就让他先走了。”

    沈韵真点一点头,转身望见徐玉静正站在不远处的房门口看着她们。

    “走,咱们到御书房去看看。”沈韵真说着,吩咐刘二月道小茶房取了热腾腾的茶点来,装在一个小食盒里捧着,一主一仆就打着送茶点的名声到御书房去偷听。

    沈韵真换了一身宫女的服饰,不施脂粉,素颜朝天。她叫刘二月站在殿外等候,自己则推门走进去。

    南景霈正和吕国来的几个副使僵持不下,见沈韵真进来,他忽的有些走神。

    沈韵真福福身子,对他道:“皇上,宸妃娘娘让奴婢给您送些茶点来。”

    南景霈回过神来,望向殿内的几个吕国副使,沈韵真也没有出去,自顾站在南景霈身边。

    吕国副使继续说道:“虽然吕国已经跟大齐断交,但是吕国的使臣现在还在大齐境内,甚至在大齐的都城遭到如此严重的殴打,这难道是一次巧合么?寻常百姓难道会有这样的胆子吗?难道那个坐视不理的军官不是刻意包庇吗?难道大齐皇上不应该给我吕国使臣一个合理的交代吗?”

    他一连说了四个难道,仿佛那一切都荒谬绝伦。

    南景霈淡然望着他们,缓缓开口道:“朕已经派人调查过,此次斗殴就是一次偶然的酒后争执,这是一;寻常百姓不知道吕国使臣的身份,所以才敢拳脚相加,这是二;斗殴之后一哄而散,谁又能确定谁是凶手,既然使臣都不知道谁是凶手,又何谈包庇呢?这是三;至于交代,大齐跟吕国已经断交,我大齐就再也没有保护吕国使臣的义务,朕也没有义务给你什么交代。”

    吕国副使的脸忽而胀红,他瞪视着南景霈:“你!”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她怎么来了

    吕国副使咬死了是南景霈是故意为之,南景霈也咬死了这事只是巧合,谁也不肯率先退一步,一番争斗以后,双方都安静下来。UU小说UU小说

    空气似乎也随之凝滞,一种尴尬而愤怒的情绪在殿内蔓延开来,每一个人都瞪视着对方,不肯再率先开口。那感觉好像都憋着一股劲儿,仿佛一说话,那股劲儿就会刹那间松懈开来。双方僵持许久,终于还是吕国使臣率先说了话。

    南景霈的绝不妥协的态度终于磨光了吕国副使的全部耐心,几个人不约而同的跟同伴们对视一阵,同时冲南景霈供一拱手,带着一脸煞气:“既然皇帝陛下是这个态度,那外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外臣会回禀我吕国皇上,双方就刀兵相见吧。”

    南景霈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目送着几位吕国副使走出殿门。

    其实,解决这件事的关键并非调查真相,而是否认吕国使臣的合法性。如果吕国使臣在大齐已然是不受保护的,那么他们挨了打也是白挨。可是吕国副使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只一意孤行的认为他们是使臣,是使臣就必须受到保护。

    可是他们却忘记了,两国决裂的国书已经送到南景霈面前,吕国和大齐也早就进入交战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大齐是可以把他们的死活置之不理的。

    当然,许多人会被这种定势思维欺骗,想当然的认为使臣就应该受到保护。因而会在这种事情上纠葛很久,一方失礼,另一方就可以借机向对方提出条件,再砍价,再还价,莫名其妙的就割让了主权和利益。

    南景霈也正是揪住了这一点,才在一开始就堵住了吕国使臣的嘴。

    沈韵真见他的神情松弛下来,终于轻轻的依靠在椅背上,她才噗嗤一声笑:“皇上可真是一针见血啊?”

    他微笑着,冲沈韵真挑挑眉梢,故作不解的说道:“什么一阵见血,你在说什么呢?”

    沈韵真不以为然的扭过脸,轻声呢喃道:“又装傻了。”

    南景霈顺势在她微微曲起的腿上拍了一下,笑盈盈的问她:“怎么,朕以前跟你装过傻吗?”

    沈韵真思量一阵,好像的确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一个“又”字。实在找不出理由,对啊,她干嘛要说一个又字呢?

    她实在想不清,便摇摇头岔开了话题:“皇上要把派去管驿的太医们撤回来吗?”

    南景霈微微一怔,默然望着她:“撤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沈韵真笑道:“反正皇上也说了,大齐对吕国使臣是没有保护义务的,现在太医们还在管驿逗留,这岂不是出尔反尔吗?反正已经跟他们撕破了脸,索性做到底。”

    南景霈思量片刻,才笑道:“你的意思是一不做二不休?”

    “是啊,不做到绝处,他们的真实目标也不会轻易暴露。”沈韵真说着,抚上他的眼睛。

    他这些天休息的不大好,眼下都有些鸦青,他也知道自己的模样有些疲惫,便笑着拨开沈韵真的手。

    “这些日子,朕也没到你宫里前去看你,说好了今天要去,却又被这档子事耽搁了。”他说着站起来,揽住沈韵真的腰。

    现在已经是深夜,离上早朝也不过还有两个时辰,他就算现在躺下,也只能小睡一会儿。

    “要不,朕叫人备些酒菜来,你陪朕说说话。”他问。

    沈韵真捧着他的脸颊,浅笑道:“皇上还是先去睡吧,若是在朝堂上打起瞌睡来,岂不要大臣们笑话?”

    南景霈的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九五之尊在朝堂上打瞌睡的滑稽模样,忍不住嗤嗤笑了。

    “那好,”他说着,将沈韵真揽暖阁中:“你也不必回去了,今日就陪朕歇在这儿。”

    她应了一声,又出门吩咐刘二月回去拿换洗的衣物过来。刘二月匆匆走出院子,片刻又折返回来:“主子,奴婢瞧见德妃娘娘的轿撵朝这边来了。”

    沈韵真立即怔了一下:“她有身孕,怎么这个时辰还不休息?”

    南景霈也跟着愣了一下,他叫过东来询问,东来也说并没道鼎祥宫传什么旨意。想必是苏德妃自作主张,沈韵真看了看南景霈,便笑道:“既然苏姐姐来了,那臣妾就先回去了。”

    她出门的时候,正正跟苏德妃撞了个照面,苏德妃也是一脸的倦怠,在知夏的搀扶下慢慢走上玉阶。她原也没看见沈韵真,只当沈韵真是个宫女,因而诧异一个小宫女怎么敢走在道路正中。

    就这一诧异,苏德妃便抬头看她。两人的目光相撞,苏德妃心头不由得一惊。

    “沈妹妹,你怎么在这儿?”她又觉得诧异:“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知夏讪讪的,像是有些气弱,轻轻地福福身子,叫:“宸妃娘娘吉祥。”

    苏德妃忽然想起有知夏在旁,便扭头问道:“你不是说皇上这里没人侍候的吗?”

    知夏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沈韵真便微微一笑,算是替她解了围:“姐姐不要怪她,妹妹也是临时起意才过来的。”

    苏德妃犹疑着点一点头:“妹妹这就走了?”

    沈韵真笑道:“原本是听说皇上没用晚膳,所以才送了些点心过来,姐姐快进去吧,妹妹宫里还有点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先告辞了。”

    沈韵真走下玉阶,留下苏德妃一个人半信半疑的站在那里,苏德妃的脑海里充斥这各种疑惑,说不清道不明,但她来不及仔细思量,因为南景霈正在殿内叫她进去。

    苏德妃也只得应了一声,扶着知夏的手走进寝殿。

    沈韵真与刘二月一前一后的往宫里走,御书房里兰台宫并不远,走几步便到了。她们跨进宫门,见青罗迎过来:“主子,奴婢还以为您今晚宿在御书房了呢,您怎么又回来了?”

    沈韵真还没说话,刘二月便抢先道:“还不是苏德妃突然造访,主子不想同她争,就先回来了。”

    刘二月的话音儿里尽是不满,引得沈韵真也不得不扭头看她。

    “你怎么突然对苏德妃生出这么大的敌意?”她问。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太让人寒心

    “敌意?”刘二月扁扁嘴:“才没有呢,人家是主子,我是奴婢,我哪儿敢对她有什么敌意?”

    这一番话叫沈韵真和青罗同时愣住了,青罗呆呆的望着刘二月,好半天才道:“主子,您听听,她是不是糊涂了?”

    “我没糊涂,你才糊涂了。www.uu234.cc”刘二月没好气的瞪了青罗一眼,说着,她便气鼓鼓的走开了。

    青罗怔怔的望向沈韵真,过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主子,奴婢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沈韵真摇摇头,在青罗肩膀上拍了一下:“今晚你去陪玉静吧,这姑娘总是别别扭扭的,你好好开导她,别叫她钻牛角尖。”

    青罗应了一声,转身向徐玉静房里走去。

    沈韵真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月色孤寒,北风吹得人脊梁骨发冷。

    她走进寝殿,见刘二月正一声不吭的替她整理床铺。今日晨起沈韵真曾对她提过一嘴,叫她晚上多加一床褥子,她便寻了一床最软最厚的,正仔仔细细的往床上扑,力求不挤出一个褶子来。

    “干娘,你今天有点奇怪。”沈韵真说道。

    刘二月的手忽然停了一下,扭头看了她一阵,大步走到沈韵真身边:“我就是怕你被苏德妃的假象蒙蔽了。”

    沈韵真微微一笑:“苏德妃能有什么诡计?”

    “她!”刘二月忽而有些语塞,她踌躇一阵,不知这话该从哪里开头,只好赌气道:“您难道没瞧出来,她今天就是故意的。”

    “对,她明明知道你在这儿,她是故意来的,她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跟她争,所以她偏偏要抢你的!”刘二月笃定的望着沈韵真:“就是这样。”

    沈韵真被她气呼呼的表情逗笑了:“你怎么知道她是故意的?”

    “她!”刘二月又说不出话来了,扭头去铺被子:“反正她就是故意的。”

    沈韵真默然望着刘二月忙碌的身影,独自撑在桌边,她的目光落在桌案上一只莲花灯上,火苗明艳的有些刺眼。

    她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便捂住眼睛养神。

    苏德妃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她眼前,那隆起的腹部,仿佛一座沉重的大山,骤然压在她心头。

    刘二月又走到她身边:“不是我说,你也瞧见苏德妃的肚子了,那八成儿是个男孩。你如今身子不好,未必还能生育,可苏德妃不一样,她身子好好的,将来还能再生十个八个的。再往后,三年一度的选秀,后宫的妃嫔会越来越多,皇子也会越来越多,你能保证皇上不会变心吗?”

    变心?沈韵真诧异的望着刘二月,她的话着实摇撼了沈韵真的心,仿佛在沈韵真的意识里,南景霈就是她的,是她推也推不开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南景霈会再喜欢上别人。

    她笑了笑:“皇上不会的。”

    “怎么不会?”刘二月坐下了,将脸凑到沈韵真身边:“你没发现皇上今天都没留你吗?”

    沈韵真挑挑眉:“那是你多心,皇上只不过顾及苏姐姐有身孕罢了。”

    “今日能顾及她的身孕,明日就会顾及她的孩子,她早晚有一天,会利用皇上的这份顾及,夺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刘二月说到生气处,竟愤愤的在沈韵真头上戳了一下:“好好想想吧你!”

    沈韵真默然呆望着烛火,竭力回忆着苏德妃的神情,她今日那番惊讶的神情绝不是假装的。想来今日的尴尬,她应该不是有意为之。

    刘二月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她一番针对找错了对象。

    沈韵真的神情渐渐暗淡下来,苏德妃还不至于跟她宣战,可苏德妃身边的那个知夏早已经摩拳擦掌,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应该就是知夏欺骗了苏德妃,才会把她引到这儿来的。

    沈韵真微微咬住嘴唇,知夏,好个心机叵测的丫头。

    “干娘,”她叫过刘二月:“明日你把知夏叫道宫里来。”

    刘二月应了一声,随即问道:“用什么理由呢?”

    “就说苏德妃的生辰快到了,本宫想送件礼物给苏姐姐,又不知道送些什么,叫你跟知夏商量。”她说。

    沈韵真一整晚都没有睡着,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苏德妃的面孔,她不想跟她宣战,实在不想。

    睡不安稳,沈韵真披衣起来,打开妆镜台,从中取出一个青缎面的小盒子,内中是一对儿玉镯子,这是生下承元后的春节,南景霈在宫宴上赐给她的。那一天,也就是苏昭仪正是变成德妃的日子,那一日,苏德妃笑的是那样开心。

    她依稀记她在田美人身边第一次见到苏德妃的情景,那时的沈韵真还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女,而她还是皇帝身边并不得宠的苏昭仪。她利用过她,她扶持过她,她帮助过她,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她和她从不为敌。

    这样的决定着实让她感到痛苦,沈韵真捂住面颊,她实在不想打破这样和平的状态,奈何知夏这丫头实在让人寒心。

    这一夜,她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再回床上躺一会儿,直到天明才精疲力竭的睡着。

    一清早,刘二月就叫了知夏来聊家常,就像往常一样,两个人在刘二月的屋子里聊天喝茶。

    阿若照旧喂过奶之后,抱着小皇子到院子里散步。刘二月房间的窗子没关,从知夏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阿若抱着孩子的身影。

    知夏本在喝茶,猛然间看到这情形,不禁看的呆住了,一时间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就觉得整张脸都僵硬起来。

    刘二月也察觉到了知夏的色变,心里刹那间不是滋味。但她也没有立刻点破,只是笑道:“知夏,看什么呢,喝茶呀?”

    知夏回过神儿来,拿茶压了一口,又问刘二月:“怎么宸妃娘娘还没起来吗?”

    “我家主子向来不肯早起的。”刘二月笑着说:“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德妃娘娘都喜欢些什么花样儿?我打算亲手绣一件小衣裳送她呢。”

    “啊?哦哦,”知夏定定神,勉力对刘二月挤出一个笑容:“就绣青松翠柏吧,想来那花样袖在衣服上会好看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做贼心虚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可院中孩子咿咿呀呀的一叫,知夏就忍不住往外看,她的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才顾不上刘二月跟她说些什么。www.uu234.ccwww.uu234.cc

    “青松翠柏,就这个吧。”知夏说着站起来:“刘嬷嬷,鼎祥宫还有事要奴婢去做呢,奴婢先告辞了。”

    刘二月假意留了她一下,便放任她走了。

    刘二月将她送出宫门,见阿若还在院子里,她便走过去看。小承元如今越发的粉妆玉琢,眉眼清秀的简直不像一个男孩子,难怪皇帝那样喜欢他,男生女相主富贵,这孩子又是骨子里透着机灵劲儿,想来前途错不了。

    阿若要去吃早饭,刘二月就替她抱了会儿孩子,这时沈韵真已然起身,刘二月便过去回话。

    “主子,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跟她谈过了,不过这个知夏姑娘总是心神不宁的,一刻也坐不住。”

    沈韵真淡淡的哼了一声,活动活动筋骨,对刘二月说道:“叫人到宫里四处找找,就说皇上在宫宴上赏本宫的那对儿玉镯子丢了。”

    刘二月愣了一下:“丢了?”

    “是啊,丢了。”沈韵真笃定的回答道。

    刘二月抿抿嘴,心领神会,立即派人出去寻找。其实那镯子不过是被沈韵真收起来,到外面哪里找得到?但她的意思就是刻意宣扬,非要闹得阖宫上下都知道她丢了镯子。

    那是她生下皇长子的奖赏,谁都明白这镯子的特殊意义,因而这事儿一下子就引得议论纷纷。

    粗略猜测一下,便知道这是源于嫉妒。毕竟这皇长子的殊荣是普天之下独一份儿的,谁能不嫉妒呢?皇帝独宠宸妃,那德妃表面上宽宏大度,背地里能不嫉妒吗?

    捕风捉影,人云亦云,事情的矛头很开就指向苏德妃,虽然兰台宫并没人道鼎祥宫质问她,但苏德妃的心里也确实挺别扭。

    宫里人私下都议论这镯子是苏德妃叫人偷的,为的就是沾沾皇长子的喜气儿,好一鼓作气生个儿子。当然这闲话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可她又不能去解释,否则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知夏这些日子也是别别扭扭的,只有她一个人去过兰台宫,随即就传出了丢镯子的事情,这岂不说明她就是兰台宫要抓的那个贼?

    偏偏苏德妃不明就里,还叫她着手调查,查什么?她连那镯子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但苏德妃叫她查,她也只能咬着牙去查。

    知夏硬着头皮叫了许多替兰台宫当过差的宫人来问,不过问来问去也没有什么头绪。

    这件事很棘手,仿佛是团浆糊,稍不注意就粘的满手,洗都洗不清。

    知夏一个人在御花园的假山石边兜圈子,这件事想的她头都痛了,就是找不出个解决的办法来。恰时她见不远处一个穿玄色小袄,带玉发冠的小男孩嘻嘻哈哈的向这边跑。知夏一瞬间看呆住了,就看见那小男孩弯儿也不打,径自向她撞过来。

    咚!小男孩果然撞在她身上。

    知夏一把抱住,待小男孩抬起头,她方才看清,原来是小吉子。

    知夏四处张望着,见没人跟着他,便觉得奇怪:“带你的宫女嬷嬷呢?”

    小吉子摇晃着脑袋,一个劲儿的说不知道,仿佛那是一件令他骄傲的事。

    知夏陪着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徐玉静匆匆跑过来,她一把拉过小吉子:“你这小东西,怎么跑的这样快,我才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她同知夏打了个照面儿,似有些诧异:“你就是鼎祥宫的知夏吧?”

    知夏看她的装束不像是个普通宫女,大抵也猜到这是沈韵真收留的徐家二小姐,便冲她福福身:“奴婢参见二小姐。”

    玉静笑着摆摆手,随即又问她:“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知夏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结巴起来。

    她说什么好呢?若是如实回答,那就是不打自招,若说她在闲逛,你这小宫女也未免太悠闲了吧?

    知夏越结巴,玉静便却是一副好意的样子,最后,玉静嗤嗤的笑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知夏彻底懵了,手忙脚乱的挥舞着,但也不知道做个什么动作好。

    徐玉静顺着知夏的手四处张望了一下:“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知夏放弃解释,冲玉静福福身子:“二小姐,鼎祥宫里还有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她说着便要走,忽然被徐玉静拉住了胳膊,知夏的一颗心猛然揪起来。

    “你怎么这样古怪?”徐玉静凝视着她,目不转睛的,仿佛要把她刺穿。

    “没,没有啊。”知夏挤出一脸笑容。

    徐玉静啧啧舌:“你真的很古怪,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心虚,你看起来很心虚。”

    知夏的心里咯噔一声,这可是飞来黑锅,她自然不肯接,便矢口否认:“奴婢有什么好心虚的?”

    徐玉静哦了一声,点点头:“也对,你有什么好心虚的,只有做了贼的人才会心虚呢。”

    徐玉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似晴天霹雳一样,猛然把知夏劈了个外焦里嫩。这个“贼”字听着十分刺耳,好像对方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一样。

    知夏忽而明白徐玉静的意思,这宫里盛传是鼎祥宫的人偷了宸妃的镯子,徐玉静是宸妃的人,自然听过那些捕风捉影的鬼话。

    知夏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她不禁冷笑:“二小姐,这是宫里,没影儿的话可不能乱说。”

    徐玉静像是被知夏的话给激怒了,她忽而扯住知夏的衣袖:“这世上可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儿。”

    知夏一怔,忽而觉得小吉子和徐玉静的出现并不是偶然,一个跑来撞她,一个莫名搭话。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蓄谋已久。

    知夏张了张嘴,镇定的笑道:“二小姐,你在说些什么呀,奴婢可听不懂。”

    徐玉静亦是一副冷笑:“你要不是做贼心虚,你紧张什么呢?”

    “谁紧张了?”

    “就是你!”

    这两个人亦顾不得身份,死死揪住对方的衣襟拌起嘴来,小吉子最害怕大人吵架,悄然躲开了。两人顾不得孩子,劈头盖脸的吵嘴,一个绞尽脑汁抵死不认,一个穷尽词汇咬定不放。

    忽然,假山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这是什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贼喊捉贼

    清脆的童音似似一记重击,震动了每一个人的耳膜。UU小说UU小说

    知夏和徐玉静同时愣住,望着小吉子从假山后面掏出一个鸟窝来。他将鸟窝抱在怀里,细心的祛除杂草,又扔掉鸟蛋,最后,他的手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

    知夏虽然没有见过那对玉镯,但她心里已然有些预感,这就是宸妃丢的那一对儿镯子。知夏的脸色渐渐失去了血色,错不了,这两个人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知夏竭力一挣,但玉静仍旧死死抓着她的衣袖不放。

    “二小姐,你这是要栽赃陷害吗?”知夏恶狠狠的瞪视着徐玉静,仿佛想用眼神击退对方。

    还未等徐玉静说话,宫中的卫尉已然迅雷不及掩耳般的向他们冲过来。几个内卫迅速将她们两个分开。小吉子仍旧举着手里的玉镯,不住的叫道:“这是什么呀?!”

    内卫抱起小吉子,顺势接过他手中的玉镯。镯子辗转在几个人手中传递一番,最后送到了卫尉手中。

    “不用看了,这是宸妃娘娘丢的那一对儿镯子。”徐玉静没好气的说道。

    卫尉愣了一下,又问徐玉静:“宸妃娘娘丢的镯子,怎么会在这里?”

    徐玉静的目光淡淡扫过知夏,抢白道:“这要问她啊!”

    知夏瞪着双目,惊愕的叫道:“明明是你们贼喊捉贼,现在又来栽赃我!”

    “大胆!”卫尉立即喝止住她:“二小姐是徐大将军的女儿,是宸妃娘娘的客人,怎么会嫁祸一个宫女?”

    知夏被卫尉呵斥,一时不敢辩驳,只好嘟嘟囔囔着说:“那谁知道?”

    卫尉转过头来,又问徐玉静:“二小姐,这东西是谁发现的?在哪里发现的?”

    玉静指了指那块假山石:“我刚才就看见这个知夏在这里慌慌张张的,我就叫住她来问话了。小吉子刚好在假山后面玩,不经意发现了这个。”

    “不是,不是这样!”知夏涨红了脸:“你信口雌黄!”

    “我没有,小吉子也能作证!”玉静说着,把目光投向小吉子,语气温柔而祥和:“小吉子,你告诉姐姐,姐姐刚才说的是不是实情?”

    小吉子歪着脸看了她好一会儿,又问她:“什么叫实情?”

    “实情就是真话。”卫尉补充道。

    卫尉话音一落,小吉子立刻点了点头:“我掏鸟窝,它就在鸟窝里面。”

    卫尉的目光倏忽变得犀利而冷峻,他厉色望向知夏,冷然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是她!”知夏挣揣着指向徐玉静:“是她教小孩子撒谎,他在撒谎!”

    知夏一时急于脱罪,就全然忘记了小吉子的身份。他虽然是个小孩子,可却有个子爵官讳傍身,地位自然要比在场的人都高出一等。

    “大胆!”卫尉登时喝道:“大胆的奴婢,竟敢以下犯上?”

    知夏还未来得及反应,小吉子已经先她一步咧开嘴巴,他捂住脸颊,哇的一声哭起来,慌得徐玉静连忙抱过他来呵哄。

    卫尉见小吉子已经哭了,自然不敢再向小孩子询问什么,只叫人先把知夏扣押在掖庭听后处置,再派人道兰台宫和鼎祥宫禀报情况。

    苏德妃原本以为那镯子只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小宫女偷的,却不曾想是知夏。她着即叫人准备轿撵去兰台宫,可兰台宫里却空荡荡的,不光沈韵真不在,就连那几个近身的宫女嬷嬷也不在。

    唯有一个徐玉静坐在回廊中小憩,小吉子正伏在她膝盖上摆弄她腰间的玉坠,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苏德妃走进来,在长廊外站了一会儿,倒是小吉子第一个发现了她。

    在安平行宫里,苏德妃也时长陪小吉子玩儿,因而对她也格外熟悉。

    “德娘娘,德娘娘!”他欢快的跑过来。

    他的叫声惊动了徐玉静,她忙站起身,冲苏德妃福福身子:“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

    苏德妃只是淡淡的冲徐玉静抬抬手,然后艰难的蹲下身去抱他,小吉子乖巧的抚上她的肩膀:“德娘娘,您好久没来陪允儿玩儿了。”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苏德妃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一瞬也不瞬的呆忘了很久:“德娘娘是要生小皇子了吗?”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他:“吉子,你们当真看见知夏偷东西吗?”

    徐玉静目光微微一垂,她果然是为这件事来的。

    “娘娘,”徐玉静说道:“要说知夏偷东西,我们确实没看见,可我们看见她藏东西来着。”

    苏德妃的目光慢慢从吉子身上移开,她站起身,目不转睛的望着徐玉静。

    “哦?”她淡淡的反问一声:“是吗?”

    徐玉静不说话了,只是默然垂下手。

    “东西是小吉子发现的,奴婢当时也只是在跟知夏闲谈而已。”她说着,冲小吉子招招手,小吉子跑来将她拉住,对苏德妃点一点头:“德娘娘,知夏姐姐怎么变成坏人了?”

    苏德妃身子一怔,一时感到语塞。她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各种争斗。早就见惯了那些是非曲直,忽善忽恶,可这一次,小吉子确实把她问住了。

    “宸妃妹妹呢?”她又问徐玉静。

    “嗯……”徐玉静抿抿鬓边的碎发,回答道:“我家主子带着小皇子在湖上泛舟呢,小吉子贪睡不肯起来,所以娘娘叫奴婢留下了照顾他,今天这兰台宫里就只有我们两个。”

    “这么说,宸妃妹妹还不知道这件事?”

    “应该不知道吧,”徐玉静说着,又对苏德妃陪笑道:“娘娘也不用太过介怀,这不过是小宫女一时糊涂罢了,您跟我家主子是患难之交,想来也不会为这种小事生出嫌隙来的。”

    苏德妃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徐玉静,或许她说的对,可苏德妃的这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

    徐玉静又劝了她一番,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苏德妃不再同她赘言,又转身去御书房见皇帝,可东来挡在门外,说皇帝正在跟几位前线回来的将军商讨战况,不能见她。

    苏德妃又只得回去,她在寝宫内坐卧不安,小宫女一连端了几次茶水过来,她也没有喝上一口。

    知夏是昏了头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是你害我

    小宫女送了茶点水果,苏德妃一口也吃不下,从柜子里拿了些银两去打点,却听那些从掖庭回来的宫人说,知夏不过是被关着,没有动刑,也没有审讯。www.uu234.ccUU小说

    “怎么不审讯?”苏德妃又觉得奇怪,在她的印象中,做了丑事的宫女历来没有不被审讯的。

    “许是已经盖棺定罪了?”小宫女不解人心的答道。

    这叫什么事儿啊!知夏是她的近身侍女,难道人们会相信她是一时贪财才去偷盗的吗?但凡叫人去想,都会觉得这件事是她这个做主子的指使。至于她为什么指使,铁定是嫉妒宸妃生了皇长子,被人捕风捉影倒不可怕,可万一南景霈也相信了这番鬼话可怎么得了?

    苏德妃的心又渐渐揪紧:“ 你们见到知夏了?”

    小宫女摇摇头:“掖庭总管说是上面的意思,不许任何人见知夏姐姐。”

    上面的意思?是哪个上面?苏德妃又急急追问,可小宫女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等,等到皇帝忙完军务,或者等沈韵真带着皇子泛舟归来。她又叫人去兰台宫盯着,只要沈韵真一回来,立刻要向她报告。

    傍晚时分,盯梢的太监倒是回来了,可据他所言,只有青罗和阿若带着小皇子回宫,并没看见宸妃沈氏和刘二月。太监没敢打听,便匆匆回来向她禀报。

    苏德妃又叫人备下轿撵去兰台宫,阿若已经招呼小皇子去睡了,唯有青罗招待她。苏德妃凝视着青罗,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顿茶倒水送点心,不觉间又想起当年来。

    当年她们是那样的和睦,那样的意气相投,她们一同对付淑妃,又一同对付南影霖。现在是怎么了呢?莫名其妙的生分起来,虽然大家嘴上什么都没说,可总觉得中间有一层看隔阂。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的隔阂。

    青罗又送上一碟菊花酥,苏德妃依旧没动。

    “青罗,知夏的事情宸妃可知道了?”

    虽然心里已有了准备,但青罗还是被苏德妃的突然发问弄得一愣。她先是摇一摇头,随后又慌乱的把头重重一点:“才刚一回来,卫尉就把知夏姑娘的事情禀报给主子了。”

    沈韵真自从听了卫尉的禀报,便一刻没停歇的往掖庭去。待她赶到掖庭的时候,青罗正抱膝坐在暴室里发呆。

    青罗身边的桌子上堆放着几个馒头和两碗菜,可是青罗却一口也没动,她僵硬的像尊石像,恨不得连呼吸都省略掉。

    卫尉已然用一方缎面盒子盛过那对镯子,沈韵真的指尖微微触及温然的玉镯,又问卫尉:“知夏说过什么话吗?”

    卫尉摇摇头:“没有,自从她被关在这间屋子里,她就连半个字都没有说过。”

    “把门打开吧。”沈韵真怅然吩咐道。

    青铜大锁骤然被小钥匙撬开心扉,铁门缺乏油水的浸润,发出吱吱嘎嘎的摩擦声。

    沈韵真的身影吸引了知夏的目光,她终于坐不住,从床上跳下来。知夏的手脚都被铁拷束缚,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瞪视着沈韵真,良久,她才低低的说道:“是你,是你害我的。”

    沈韵真默然凝视着知夏,只觉得她越来越陌生。

    “是你自己害自己。”沈韵真说道。

    知夏先是一愣,随即又发出嗤嗤的冷笑,她举起一只手指向自己:“我?我自己害自己?”

    沈韵真的态度依旧冷漠:“知夏,你是一个宫女,宫女要做的事情就是伺候好你的主子,而不是替你的主子做决定,尤其是跟谁交好跟谁交恶的问题。你,没有这个资格。”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知夏别过脸,强调低沉而阴冷。

    “你听得懂,”沈韵真一把扯过知夏的臂膀:“你几次三番挑拨本宫和德妃不和,你以为本宫看不出来吗?”

    知夏的唇角微微一搐,目光不自觉的躲闪起来,或许是对方的目光太过锐利,或许是她真的道行浅薄,总之她是装不下去了。

    “哈哈!”知夏嘲讽的笑起来:“沈韵真,你还说我?”

    知夏忽而敛去了笑意:“当初你做小宫女的时候,不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后宫搅得鸡犬不宁吗?你不也在几个妃嫔中间挑拨离间吗?你不是也替田美人做了那个让她悔恨终身的决定吗?你现在还好意思来指责我?”

    知夏一连列出了沈韵真的“几大罪证”,而后便大笑起来。她笑的越发癫狂,整个身子都随之颤抖,她的五官极度扭曲,是一副沈韵真没有见过的丑恶面容。

    “你不过是个太医的女儿,你何德何能坐上宸妃的位置?”知夏凶狠的凝着她:“我家主子怀的也是男孩,皇上凭什么要册立你的儿子做太子?”

    沈韵真忽而怔住了,她隐约记起南景霈对她说,他想立太子。可她当时被另外的事情扰乱了心神,因而这句话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你现在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了?呵呵,不是你撺掇皇上这样做的吗?”知夏咬牙切齿的望着她:“你是知道我家主子怀了男孩,故意让她难堪是不是?你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沈韵真不禁能夺走她的男人,还能夺走她的儿子应该拥有的太子之位!?”

    刘二月在门外实在听不下去,便冲进来说道:“知夏,你也忒可恶了,皇上愿意册封谁做宸妃就册封谁,皇上愿意立谁当太子就立谁当太子,难道国家大事也是你一个宫女能过问的吗?”

    “她就没有过问国政吗?”知夏几步逼到刘二月身边:“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当初皇上何以要那么快的解决萧氏一族?难道不是她从中作梗吗?只许她州官放火,就不许我百姓点灯了?”

    原来,她是想做沈韵真第二。沈韵真淡然凝望这知夏,很可惜,她这场把戏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这样的伎俩,没有跟她相斗的资格。

    沈韵真终于哼了一声,迎上知夏的目光:“是本宫小看你了,还以为你只是想替苏德妃多争取一些,没想到你的心思已经恶毒如此。”

    “我恶毒?”知夏挑挑眉毛。

第二百三十九章 贱人

    知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韵真打断了:“本宫原本是敲山震虎,给你一个小惩大诫,现在看来,本宫的一片好意,已经全部失去了本来的意义。www.uu234.cc”

    知夏听沈韵真这样说,顺势白了她一眼,冷道:“沈韵真,你总算承认了。什么丢镯子?什么捉贼?根本就是你演的一出戏,是贼喊捉贼,是你害我的!”

    沈韵真渐渐勾起唇角,对啊,这就是一出戏,为的就是让知夏知道事情利害,以后安心伺候主子,不要总想着挑拨离间。

    是她吩咐徐玉静率先藏下了镯子,那日徐玉静根本就不是找不到吉子,她只是拖延时间来藏镯子罢了。她故意叫徐玉静把镯子藏在鸟窝里,因为小吉子自来喜欢小鸟,看见鸟窝又怎么忍得住不摸呢?

    吉子是个小孩子,通常人们愿意相信小孩子的话,因为他们单纯,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断然不会有人工的扭捏。只有让小吉子找到镯子,才能给知夏以致命的一击。

    她想到了一切,就是没想到这出戏会引出知夏的这番怨怒。看来是积怨已深,无从化解了。

    沈韵真轻轻叹了一声:“到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吗?”

    知夏亦逼视着她:“你除了杀我,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或许对于知夏而言,这世上最狠毒的手段就是取人性命,可她却不知道,哀莫大于心死,夺走一个人最在意的东西,往往比要她的性命更令人痛苦。

    沈韵真冷然一笑:“杀了你,德妃势必会与本宫决裂,到时候就算本宫不想跟她为敌,也只能真刀真枪的斗上一场了,不过,你应该知道的。”她忽而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本宫不会输。”

    知夏的眸子顷刻间立起来,像两个铜铃一般瞪视着沈韵真。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你是在向苏家宣战吗?”知夏说完,心脏又砰砰砰的狂跳起来。

    “应该说是苏家向本宫宣战。”沈韵真亦凝着她。

    “呵呵,沈韵真,你不要以为你可以从头赢到尾,再怎么说,你都只是个太医的女儿,就算皇上宠你,也不会为了你跟整个苏家作对。”知夏冷笑着别过脸,尽量不触及沈韵真的目光。

    沈韵真只是淡淡的,温然对她笑了笑:“我会从头赢到尾,只是你没有资格见到。”

    她说着,转身往暴室外走。知夏反应过来,猛然一声叫住她。知夏倒不是怕死,只是担心沈韵真会对苏德妃下毒手。

    “沈韵真,”知夏紧紧咬着牙关:“我家主子曾经救过你的命,你连她也要害的话,就太没有良心了。”

    “良心?”沈韵真转过身来:“她是救过我,可我也救过她,她给我的,我都及时偿还过了,换句话说,只有她欠我的,没有我欠她的,倒是你,知夏。或许在你眼中她有恩于我,难道就因为她有恩于我,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算计我了吗?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沈韵真轻慢的打量着知夏:“你表面上是为我们两人考虑,实际上是借刀杀人,你想让满朝文武都觉得我和伪帝藕断丝连,你想让皇上因此和我疏远。因为我不会跟苏德妃计较,所以你明知道我在御书房里,也要欺骗你的主子,让她到皇上面前争宠。”

    “你只觉得是我要害她,殊不知,是你自己一步一步把她逼到我的刀口上的。我几次躲开她,就是顾忌当年的情分,可你呢,一次又一次的算计本宫,恨不得立刻割袍断义,跟本宫斗个你死我活。”沈韵真说着,亦禁不住冷笑起来:“可你又算得了什么?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本宫吗?”

    知夏怔住了,呆呆的望着沈韵真,嗫嚅着嘴唇,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她沉默良久,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下定了最大的决心。

    “你是不是非得要一个人的性命?”她问。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沈韵真直言不讳。

    知夏嗤笑起来:“别装了,宸妃娘娘,我了解你。你是轻易不肯出手的,一出手就要见血,你受了点伤,就一定要别人用命来偿。不是吗?”

    “这恐怕是你的误解。”沈韵真慢悠悠的说道。

    “不管是不是误解,”知夏殷切的注视着她:“我做的事情,跟我家主子没有半分干系,如果你一定要报复,应该对我,而不是对我的主子。她是无辜的,她那样真切的想跟你保持和平,是我不甘心,想为她争取到更多,或许伤害了你,你恨我吧,不要伤害她。”

    刘二月看了沈韵真一眼,又瞪视着知夏:“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鼎祥宫的掌事宫女,你做的事情,就等于是德妃做的。打着为主子好的旗号做事,出了事就想一肩抗下,你未免想的太美了。”

    “我求你了,”知夏忽而跪了下去:“别伤害我家主子,别伤害未出世的小皇子,她是那样殷切的期盼一个孩子。”

    沈韵真不再理会她,转身出了暴室。

    知夏还伏在木栅栏上拼命对她喊:“要杀就杀我吧,这件事跟我家主子没有关系!”

    沈韵真还未及回到兰台宫,便见一伙儿太监忙慌慌的走过去,他们手里搬着一些箱子盒子,看样子像是女儿家用的东西。

    沈韵真觉得奇怪,便叫刘二月将他们叫住。这一打听才知道,知夏偷镯子的事情已然传到皇帝耳朵里,因而叫东来带人去搜查了知夏的房间。那些箱子盒子都是知夏的东西,东来公公叫人把东西归拢到一处好方便查点。

    知夏没偷东西,所以这些盒子箱子也没什么好搜查的。沈韵真才刚要走,却忽有一阵北风吹过来,风中清寒,隐隐透着些许香味。

    刘二月啧啧舌,不愧是女儿家的东西,竟用如此浓郁的香料来熏。

    沈韵真却不禁蹙起眉来,她的手慢慢抚上一个锦盒,那只盒子没有上锁,象牙别儿一划开,里面盛放着一个油纸包。

    盖子一打开,那股香气便便越发馥郁,沁人心脾。

    “这是什么呀?怪香的。”刘二月说着,伸手将那个油纸包拿过来。

第二百四十章 姐姐难道不知道

    油纸包分了很多层,每拨开一层,都觉得那香气更浓郁一些,只剥开最后一张纸,刘二月才看到一块黑乎乎的团子,在团子的一侧,有一个切得极其平整的切面。www.uu234.cc

    她凝着那颗团子,一颗心忽而越来越沉重,她抬眼望着沈韵真,目光中带着惊诧和惶惑。

    她也认出那黑乎乎的东西了,因而跟沈韵真是同样的震惊。

    沈韵真从她的手中拿过黑团子,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用手捏一捏。这是麝香,一块品质极好的麝香!

    主仆二人相互对视着,目光交接,她们知道此刻彼此脑海中涌动这同样一个疑问。

    “你们确定这是知夏的东西吗?”刘二月又问那几个太监。

    太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相互对视着,半晌,他们齐齐点头。

    “是的,他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东来公公说要亲自查看,所以奴才们一件也没有动过。”

    刘二月舒缓的吸入一口冰凉的气体,她感觉那股气顺着鼻腔渐渐流入胸膛,在那里渐渐郁结开来,整个人在一瞬间冷透了。

    “主子,”刘二月的双手开始颤抖,捏的那几张油纸哗啦啦的响,她被这件事震撼道:“是她!”

    沈韵真幡然转向掖庭,未及,却又停住脚步。

    “你们几个回去告诉东来,让他立刻到兰台宫一趟。”沈韵真说着,又将手中的黑团子塞到刘二月手中。

    沈韵真亦是从头冷到脚,或许她早该想明白的,南影霖已经逃到吕国,早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他哪里有什么能耐将细作安插到兰台宫里,再用麝香来加害她的孩子?

    这一切的一切,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只怪她当时光顾着伤心,压根儿没去考虑事情的真伪!

    是她,一定是她了!

    只有德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才有能耐安插宫女进兰台宫,也只有她,又加害自己的动机!

    沈韵真在寒风中渐渐攥紧了拳头,知夏,知夏,她的眼前反复闪现着知夏的影子,带着戏谑,又是那样的可恨。她杀了她的孩子,杀死了她殷切期盼的孩子!

    她毁了她的希望,她毁了她和景霈的心头至宝!

    她跌跌冲冲的走进兰台宫,不顾徐玉静和阿若惊惶的神情,她撞进花厅,才对刘二月说道:“把之前簪雪的那块麝香找来。”

    因为簪雪已经招供,所以她那块麝香也就失去了意义。刘二月也只是将这块麝香随意扔在一个盛放废弃物品的竹篓里,她忙去后院杂物房里翻找。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她带着那块剩下的麝香回来。

    簪雪那块麝香上面有两个极其平整的切面,其中一面刚好能跟知夏的黑团子对上,且这两块麝香的品质相同,应该是知夏把它一分为二,一个拿给簪雪,一块留给自己使用。

    知夏不通药理,不知道该用多少麝香才会伤胎,就将一半都给了簪雪。

    沈韵真已是冷汗涔涔,她的声调有些颤抖:“去鼎祥宫,把苏德妃请过来!”

    青罗忙跑进来,福福身子:“主子,德妃娘娘在这儿等您很久了,她有些累,奴婢就安排她在侧殿先歇下了。”

    歇息?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歇息?

    沈韵真的眸子里透出阵阵寒意:“你去叫她过来。”

    青罗应了一声,半晌,带着睡意朦胧的苏德妃走进花厅。苏德妃见到沈韵真一副杀气腾腾的神情,登时精神了许多,她揉揉睡眼,对沈韵真福福身子:“臣妾苏氏给宸妃娘娘请安。”

    她从前只会亲切的称呼她沈妹妹,宸妃妹妹,这样以“臣妾“自称,连沈韵真都感到莫名的隔阂。

    “妾身是替知夏来给娘娘赔罪的,”苏德妃说着,又伏身跪下:“是臣妾管教不严,平日里对她太过纵容,所以这丫头才敢胆大包天偷取娘娘的心爱之物。”

    沈韵真紧紧扣着牙关,心爱之物,知夏的罪名岂止是盗取了心爱之物?

    “但是娘娘,您一向宽仁大量,一向不跟下人们计较的,就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恕她这一次吧,臣妾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再叫她过来给娘娘磕头赔罪。”

    沈韵真听她说完,才不以为然的呼出一口气:“苏姐姐,你对她所做的事,当真是一无所知吗?”

    苏德妃怔了一下,连连摆手:“娘娘,难道我像是贪恋财物的人吗?臣妾知道那对儿玉镯是皇上特意赏赐给娘娘的,所以臣妾纵然羡慕,也断乎不敢据为己有啊!”

    “我说的不是玉镯。”沈韵真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德妃大惑不解,她怔怔的望着沈韵真,仿佛对方说的并不是大齐的语言。

    “那,难道她还偷了别的东西?”苏德妃抿抿嘴唇,深思了一阵才笃定说道:“不管她还偷了什么别的东西,娘娘只要列出清单来,妹妹回去以后,都一一偿还给娘娘,只求娘娘抬抬手,饶过她一次吧。”

    “好啊,”沈韵真冷然瞪视着她:“那就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这笔账我可以一笔勾销。”

    孩子?苏德妃身子一震,仿佛挨了当头一棒。

    她呆呆的跪了好久,才颤颤抖抖的问道:“什么孩子还给你?”

    刘二月忍不住插言道:“我家主子前些日子小产,当然是那个孩子。”

    “这,这是什么意思?”

    苏德妃的心狂跳起来,她本能的已经听懂了那些话,却仍旧不敢相信事情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沈韵真虽然愤怒,却也还顾忌苏德妃的胎相,便吩咐青罗把她扶起来。青罗扶着苏德妃坐了下来,又乖觉的退到一边。

    沈韵真抿住嘴唇,略带自嘲的一笑:“看来苏姐姐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德妃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感到胎气躁动,频繁的抚摸这着肚子想让腹中的孩子安分一点。

    “我,我我。”她嘴嗫嚅着,浑身都在颤抖,却说不出一个整句儿。

    “刚才东来着人搜查知夏的东西,姐姐可知道,知夏偷偷藏了一块麝香。”沈韵真将麝香两个字咬的极重:“她成日里都陪伴在姐姐身边,是姐姐最贴心的宫女,难道她做的事情,姐姐一点儿察觉都没有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肯招认

    苏德妃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然见东来走进花厅,他伏身下去,恭恭敬敬的一礼:“奴才给二位娘娘请安。”

    东来站起来,垂着手微微欠身:“娘娘突然叫奴才过来,可有什么吩咐吗?才刚听小太监说娘娘发现了一件什么东西,可与此事有关?”

    东来说着,侧目望向微微颤抖的苏德妃,又圆滑的垂下眼睑。

    沈韵真微微一笑,对东来说道:“公公来的正好,本宫正有件事情想不明白,特意询问公公。”

    “娘娘请讲。”东来将身子弯下。

    “本宫有点记不清楚了,以下犯上,谋害皇嗣按照大齐律法应该处以什么罪名?”沈韵真问道。

    苏德妃越发战栗,她曾奉命代管宫规,这些赏罚律条什么的,她再明白不过了。

    倒是东来有些不解,以为是苏德妃犯了事,便悄声问沈韵真:“娘娘,出了什么事了?”

    沈韵真冲刘二月使了个眼色,刘二月会意,便将手中那两块相匹配的麝香送到东来手中。

    “公公请看,一块儿是从前簪雪用过的,另外一块儿,”刘二月顿了顿,又看了苏德妃一眼:“就是从知夏姑娘的箱奁中翻出来的。”

    东来听到簪雪这个名字,已然知道是沈韵真小产的事,心说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是已经知道里面?但东来下意识的将这两块相互一扣,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他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慌忙跪下:“请娘娘恕罪,是奴才失察,请娘娘治罪。”

    苏德妃一见那两块麝香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连大小都一模一样,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儿。她忽而想起有几次她走进知夏的房间,都觉得那丫头神情古怪,似乎特别急迫的推她出门。就仿佛她的房间是个龙潭虎穴,不能久留。

    每次她觉得奇怪的时候,知夏都笑着说,是房间里熏了太重的香料,而孕妇又不能碰香料。这理由似乎很通顺,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现在看来并不这样。知夏是担心房间里的麝香挥发出来,损伤她的胎气才不许她久留的。

    沈韵真又对刘二月道:“现在人脏具在,你去掖庭把知夏带到这儿来,本宫要亲自问她。”

    刘二月应了一声,一炷香的工夫,就带着人把知夏绑了过来。知夏被人一推,颓然摔坐在地上,她进门的时候已经看到苏德妃在座,她不由得心生悲痛,鼻子一酸,眼泪珠子滚滚而下。

    “主子,主子!”她一叠连声的叫着,只是叫得苏德妃肝胆俱碎,主仆两人对着落泪。

    “知夏,你告诉我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快向宸妃娘娘解释啊!”苏德妃一面哭着,一面跪下来,知夏不说话只是哭,主仆两人跪着抱在一处。

    青罗将苏德妃扶到一边,东来才垂目看了知夏一眼:“知夏,你的箱奁里怎么会有麝香的?”

    听见东来问她,知夏忙止住哭声,咬紧牙关硬是一言不发。

    在来的路上,她已然想的清清楚楚,若只是偷镯子的罪名,就算沈韵真置她于死地,也不会连累苏德妃。可若是害沈韵真小产的事情败露,那就不光会连累苏德妃,还会连累整个苏家。

    东来见她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架势,也不由得怒上心头:“本公公在问你话呢,为什么你的箱奁里头有麝香,又是什么人交给你的?”

    她吞了吞唾沫,恨恨的白了东来一眼:“公公在说笑话吗?我怎么会有麝香呢?”

    “你还嘴硬?明明是从你的箱奁里翻出来的!”刘二月忍不住插言道。

    “从我的箱奁里翻出来就是我的?”知夏冷笑道:“保不齐是你们谁偷偷塞进去的,意图嫁祸奴婢。”

    “你不过是个奴婢,谁会嫁祸你?”东来呵斥道:“你若是实话实说,兴许坦白从宽,否则,你的下场会比簪雪更惨!”

    “哈哈,”知夏大笑起来:“是啊,我是个奴婢,没人会算计我,可我不是个普通的奴婢,我是鼎祥宫掌事大宫女,嫁祸我就等于嫁祸我家主子。至于为什么要嫁祸我家主子,呵呵,我家主子现在怀有身孕,事情不是显而易见吗?”

    “你不要自说自话,”东来挽挽袖子,大有威胁的态势:“若再敢乱咬,当心掖庭刑罚都叫你过上一遭!”

    “你倒是个很忠心的奴婢,”沈韵真漠然凝视着知夏的眼睛:“你刚才那样恳切的请求本宫不要伤到苏姐姐的孩子,你说苏姐姐是那样殷切的渴求一个孩子。你懂的她的心思,你知道她即将为人母亲的感受,可你转瞬又害死了本宫的孩子。我是那样信任你们,即便你几次三番挑拨离间,本宫碍于苏姐姐,一次都没有追究过。现在不过是让你招供,你还要把脏水泼到本宫头上。”

    “妹妹,”苏德妃失神的望着沈韵真,却一个字也劝慰不出来。她见沈韵真劝不动,便慌忙望向知夏:“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

    “主子!”知夏惊叫道:“没做过的事情,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承认的。”

    “难道宸妃会冤枉你吗?”苏德妃也抬高了声调。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身子摇晃两下便栽倒在座椅中,她的脸上满是泪痕,一面对知夏哭道:“枉费本宫那样信任你,你却背着本宫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枉费本宫平日里对你说积德行善,为腹中皇儿祈福,你竟然全不放在心上,你如此伤天害理,你简直是……”

    苏德妃说到一半,不由得头晕眼花,知夏一面哭着去扶她,一面喃喃的呼唤着苏德妃。

    苏德妃痛苦的推开知夏:“你还不说实话,你难道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知夏哭的气喘吁吁,擦着眼睛一叠连声的叫着主子。苏德妃痛苦以及,狠狠的在知夏肩头一推,知夏跪不稳摔坐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满襟。

    知夏越哭,沈韵真便越发愤怒。她能下毒手伤害别人的骨肉,却这样爱惜自己的羽毛。

    一把刀已经在沈韵真的心头悬挂已久,她早就不想看着一对儿主仆情深的戏码了,轻轻咳嗽一声,说道:“东来,依照大齐律法,谋害皇嗣的宫女该如何处置?”

第二百四十二章 认罪

    “应该处以极刑,”在一旁的苏德妃终于咬咬牙,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眼儿。www.uu234.ccwww.uu234.cc

    “主子!”知夏放声大哭,死死揪住苏德妃的裙摆。

    她是不怕死的,可断乎不能忍受这句“处以极刑”的话从苏德妃的嘴里说出来。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是她一生忠心耿耿的奴婢,她如今怎能不要她!?

    “你还不快说!”苏德妃几乎是耗尽最后的气力,哀哀的冲知夏低吼着。

    知夏咽了口泪,可怜巴巴的望着苏德妃,依旧是一个字也没说。

    苏德妃扶着椅子缓缓站起身,她凝视着沈韵真,目光复杂,有哀婉,有伤感,又愤怒,又有恨铁不成钢。她终于缓缓地,慢慢的转向东来:“公公,知夏罪大恶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本宫不再插手了。”

    她说罢转过身,轻轻的抽噎一声。

    “主子!主子您是不是不要奴婢了?”知夏忽而从后面扑过来,抱住了苏德妃的腿。

    苏德妃垂目看她,满眼都是怜惜,态度却又那样的决绝:“事到如今,你叫本宫如何认你?”

    知夏悲哀的望着苏德妃,又见她走出几步,苏德妃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忽而一股绝望的痛感袭上心头,仿佛她是一只流浪狗,却被恩养她二十年的主人抛弃了。

    她确实是条忠心耿耿的狗,可却因为善于咬人,总是给家里带来麻烦,所以她的主人也留她不得。

    “我招了,我都招了!”知夏嚎啕起来:“是我嫉恨宸妃有孕,是我偷偷托人拿了麝香给簪雪,是我叫人假称二爷给簪雪家里送银子,一切都是我干的,我怕皇上封宸妃娘娘的皇子做太子,我怕我的主子失宠,我怕我家主子的皇儿将来不得父皇宠爱,我鬼迷心窍,都是我鬼迷心窍!”

    “知夏!”苏德妃惶然折回来,虽然已经猜到了真相,可现在听知夏亲口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满心的愤怒和惊愕。

    知夏痛苦以极,跪下了连连磕头:“宸妃娘娘,您明辨是非,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我知道主子一定会拦着奴婢所以根本不敢让主子知道,是我害了你的皇子,你杀我一个人吧!”

    “是该杀了你!”苏德妃怒吼着:“本宫每每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全都不放在心上,你”

    “姐姐,”沈韵真忽而叫住她:“姐姐该不会是赌气才这样说的吧?”

    苏德妃望向她,几乎是咬紧牙关才说出一句:“我怎么会?”

    沈韵真心里也不是滋味,人是有感情的,虽然知夏罪该万死,可苏德妃何辜?让她如此羸弱还经此大恸。

    知夏是自幼陪伴她长大的,对苏德妃而言,是比亲姐妹还要亲的人,现在这个人犯下滔天大罪,她又救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知夏去死,就算是赌气,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有僵持着对望一阵,苏德妃率先低下了头,她步履蹒跚的走出去,带着满腔的痛苦,她终于伏在门框上:“宸妃妹妹,我知道这件事没有转还的余地,如果,如果你还念及我们姐妹的半分情分,求你赏她一个全尸。”

    苏德妃说罢,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东来抿着嘴唇,偷眼观瞧沈韵真的神色:“主子,您准备如何办此事?”

    沈韵真冷道:“就按苏姐姐的意思办吧。”

    东来应了一声,叫人把知夏连拖带拽的带出去。半晌又折回来,他像是有些踌躇,良久才开言道:“主子,奴才斗胆多句嘴。”

    他看看沈韵真,才轻声说道:“苏德妃的月份大了,禁不起这样的悲恸,若是她因此动了胎气,苏家岂能罢休?”

    “不善罢甘休又能怎样?本宫有的是办法对付苏家,就怕苏家不敢来当庭对峙。”沈韵真冷笑着望向东来:“一个奴婢哪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本事?不过是苏家在暗中帮助她罢了。现在事情败露,苏家连撇清关系还撇不过来呢,哪有胆子闹事?”

    东来怔住了:“难道主子怀疑这件事是苏家指使的?”

    “不是吗?”沈韵真反问他。

    东来默然无话:“那主子的意思,这件事到知夏这里就算截止了?”

    沈韵真点一点头,处死知夏,足以敲山震虎。再说朝廷才刚稳定下来,苏家又是稳定朝局的大功臣,若是在这个时候处置苏家,好说不好听,让皇上也为难。

    “是,奴才这就把娘娘的意思禀报给皇上。”东来躬躬身,准备推出花厅。

    “慢着,”沈韵真忽而叫住他:“这件事不可以让皇上知道。”

    东来一怔,惶然不解的望着沈韵真:“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的意思是,不要把苏家是幕后黑手的事情告诉皇上。”

    若是南景霈知道是苏太师害死了他的孩子,定然不会放过苏家,可这样做,岂不又要闹得满城风雨?东来心知肚明,轻轻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一切尘埃落定,空旷的花厅里有恢复了平静。沈韵真倚在座椅上,凝望这殿内黄铜灯架上一根已经燃了一半的红烛,烛泪悬挂在灯座上,仿佛一片红珊瑚,霎时好看。

    “主子真的相信苏德妃对此毫不知情吗?”刘二月问道。

    沈韵真看了她一眼,淡然道:“知不知情,这件事也到此为止了。再闹下去,恐怕她会变成第二个姜贤妃,我不想这样。”

    刘二月叹了口气:“也好,处死知夏,对于苏家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警告吧。”

    刘二月的话音还未落地,便见宫中一个洒扫的小宫女匆匆跑进寝殿:“主子,不好了,德妃娘娘在回去的路上晕倒了!”

    “什么?”沈韵真心头一惊:“叫太医看过了没有,情况如何?”

    小宫女慌乱的嚷道:“已经传太医了,德妃娘娘流了好多血,怕是……”

    沈韵真皱紧眉头,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却还是发生了。知夏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苏德妃是真真切切的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沈韵真还是小医女的时候,就听冬香说过苏德妃悄悄索要坐胎药的事情。

    如果她失去了这个孩子,恐怕她会心痛得发狂。

    她竭力镇定下来,转头对刘二月说道:“走吧,虽本宫去鼎祥宫看看。”

第二百四十三章 孩子是倒着的

    才刚走进鼎祥宫的院子,便能听房间里痛苦的呼喊声,苏德妃已然醒过来,但腹痛不止。www.uu234.ccwww.uu234.cc小宫女川流不息,端进一盆清水进去,随后变成一盆血水出来,红艳艳的颜色很是刺目。

    刘二月看的有些害怕,她想起沈韵真小产那一日,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苏德妃的月份大了,这个时候流产,岂不要了她的性命。

    “主子,”她小声叫住沈韵真:“不会出事吧?”

    沈韵真也觉得头皮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

    苏德妃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被褥已然被血沁得殷红,血从被子里流出来,顺着床沿儿滴下去,一滴一滴掉在脚凳上。

    苏德妃痛苦不已,那感觉仿佛要把她撕成两半,死死攥住锦被,谁知那锦被却被她生生扯破。

    “保住我的孩子,保住孩子,不要管我。”她闭着眼睛痛苦的喊着。

    汗珠大颗大颗的滴落,沁湿了她柔软的发丝,打湿了她的衣襟,她简直像一条脱水的鱼,在干涸的岸边拼命挣扎。

    宫女嬷嬷一面擦血一面止不住的念叨:“娘娘月份大了,又出了这么多血,这可怎么得了?”

    便有宫人急速跑去请皇上,寝殿里的人各有各的忙碌,根本顾不上沈韵真。

    太医还没到,苏德妃已然痛得精疲力竭。一只手僵硬的悬着,似要抓住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那只手重重跌落在床上,而后再次扯住锦被。

    沈韵真忙走上前:“你们让开。”

    几个宫女慌忙退到一旁,沈韵真伸手一探,觉得苏德妃腹中的孩子隐隐还在动,孩子还活着,沈韵真笃定心思,对她说道:“姐姐,你的孩子还活着,你要振作一点,努力把他生出来。”

    苏德妃听见这番话,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韵真,她真的好痛,又觉得好累,她真的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

    “救我,救我韵真。”她喃喃的对沈韵真说。

    沈韵真将她的双膝弯起来,又压着她的腹部:“我救你,你也要用力。”

    苏德妃才一用力,便有一种撕裂般的痛苦从腹地袭来,她忍耐不住,痛苦的嘶吼一声,身子跌在软枕上。

    一连几次都是如此,沈韵真的额头也渐渐冒出冷汗:“苏姐姐,你再不用力,孩子就会窒息而死的。”

    一颗很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滴落,她很想用力,可就是使不上劲儿。她又用了几次力,一连咬碎了好几块儿手帕,可腹中的孩子却没有丝毫下降的样子。

    血越留越多,仿佛一辆漏水的水车,怎么也止不住。沈韵真已然满手都是她的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有几个小宫女忍不住已经跑到屋外呕吐。

    恰时太医赶到,沈韵真在一盆清水中洗了手,又吩咐太医准备银针,她将银针刺在苏德妃的会阴穴来为她止血,只是苏德妃痛得不停的扭转身子,试了好几次才刺准穴位。

    这样一来苏德妃总算出血少了些,又喝过一碗吊气的身汤,她终于能用点力气了。几个稳婆接过沈韵真的位置替苏德妃接生。

    “你保住我的孩子,我求求你,求求你。”苏德妃眼泪盈盈的凝着沈韵真。

    她的手因痛苦而力道极大,将沈韵真的手捏的发白,沈韵真一面咬牙忍着,一面点头。

    “你放心,孩子不会有事,有我在。”沈韵真说着,又接过太医送来的催生保命丹,丹药已然用温水化开,沈韵真扶着她,将这小小的一碗药汁灌了进去。

    她痛得只抽冷气,因而呛得直咳嗽,这一咳嗽,又觉得更加痛苦。

    沈韵真只得替她顺气,又不住安抚道:“不要怕,就快出来了。”

    稳婆用沾血的手擦了把汗,对苏德妃说道:“娘娘,您再用力,你一使劲儿孩子就出来了。”

    于是越发痛了,苏德妃半点儿力气也用不上,只顾着惨叫。

    南景霈在殿外来回踱步,这惨叫声听得他毛骨悚然。东来心里也是紧张,随着南景霈在殿外来回踱步。血水足以触目惊心,南景霈看得多了,甚至觉得有些头晕。

    忽而,他觉得殿内的痛呼声小了许多,便看看东来:“是不是生了?”

    东来也是一头雾水,这生孩子的事情他哪里懂得?

    很快,便看见太医慌里慌张的跑出来,匍匐在他脚下:“皇上,情况怕是不妙啊。”

    一般太医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然要让皇帝在母子之间做一个抉择了,南景霈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瞪视着太医:“你是太医,难道还要让朕来拿主意吗?”

    太医也是惶恐,宸妃是国医沈文忠的女儿,现在就连她都跟着手忙脚乱,普通的太医哪里还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皇上!保孩子!”

    他忽然听见殿内传来苏德妃痛苦的喊叫声,她只喊了这一句,便被更大的痛苦侵袭,声调儿急转直下,变成呜呜咽咽的痛呼。

    南景霈感觉冷汗正沿着自己的脊背缓缓往下流淌:“保大人。”

    太医应了一声,慌忙到里面去传旨。

    沈韵真瞪视着太医,什么保大人保孩子,若是孩子没了,苏德妃哪里活得下去?她立刻伏身对苏德妃道:“你要活着,若是你活不了,孩子肯定也活不下来。”

    苏德妃缓缓睁开眼睛,虚弱无力的望着沈韵真,她的目光哀婉,已然没了生气儿。

    “保孩子,保孩子。”她喃喃自语。

    “两个都要保,你要活着。”沈韵真紧紧握住她的手,对她说道:“你要和孩子一起活着。”

    “娘娘,胎儿是倒着的,脚先出来了。”稳婆慌张的抬起头:“这可不好办呐!”

    苏德妃听到这句话,一时慌张起来。她一害怕,那痛苦仿佛就强上了十倍,漫天漫地的向她袭来,她就在这痛苦中,渐渐迷失了自己,终于,她惨叫着挣扎一阵,没了力气。

    “主子,此刻恐怕只能是将胎儿推回原处,再想办法逆转胎位了。”稳婆不敢再接,让开位置给沈韵真。

    沈韵真从前也只是理论上见过医书上将逆转胎位的事,却从未经手做过,而今苏德妃命悬一线,这宫里的医女们断乎没有这个本事,就算她没做过,这会儿也只能披挂上阵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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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小医女介绍: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一入宫门卑如草, 国医沈家一夜败落, 昔日大小姐失了荣光, 她不做仇人的妻,宁做命如草芥的医女。 跌到尘埃里,没了退路,唯有向前。 帮助妃嫔绿了皇帝,挑拨六宫不和, 四两拨千斤,六宫粉黛尽失色。 她在帮助皇帝成为昏君的道路上策马狂奔, 人挡杀人,佛挡*……皇家小医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家小医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家小医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