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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安世     皇家小医女txt下载     皇家小医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他回来了

    那几个叛军也不再同她赘言,一手提了刀,一手去架她。www.uu234.cc

    从这儿走过去,就再也没有遇到内卫,从宫门到莲池那一路所有的内卫已经被叛军斩杀一尽,四处都是尸体,血液黏腻的粘在青石地上,好像一块块光洁的红玛瑙。

    宫墙,尸体,鲜血,火光,走马灯似的在眼前穿梭,她无力分辨,周遭是一片死寂,耳畔却是隆隆杂声。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他们架着来到宫门口的,她只知道穿过长长的门洞,一阵耀眼的火光刹那间充斥了她的眼帘。

    她恍恍惚惚的看见自己被架到一匹黑马面前,那马背上坐着一个带玄色面具的将军。

    “裘将军,找到一个自称宸太妃的女人!”

    她听见马儿粗粗的呼吸声,那个戴面具的将军跳下马背,款款向她走来。

    她感觉自己的下颚被人微微抬起,她望向眼前的那个人,她望见那只玄色面具后面透过的温柔目光。她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一道被骤然打开的水闸,万千思绪正没头没脑的倾泻而来。

    “我是在做梦吗?”她怔怔望着他。

    她看到那面具下面线条优美的嘴唇轻轻勾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耳畔传来那个她曾千万次期盼过的熟悉的声音:“不是。”

    沈韵真的心房骤然缩紧,是他,是他回来了,真的是他!

    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再难支撑她站立下去,面前的人却伸手扶住了她。

    是的,她低头望向那双手,那双曾无数次安抚她,抱紧她的手。

    是他,是真的!他并没有死!

    她灿然笑了,可眼泪却随之涌出来,大颗大颗的落在她脸上。他亦温然笑着,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一领玄色披风。他用披风将她紧紧裹住,又将她扶上马,他亦跨上马,从背后环住她。

    她听到他在耳畔轻声问她:“暖和一点没有?”

    她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只能软软的靠在他的胸膛上。他默默支撑着她的身体,不让她摔下去。

    其实并没有很暖和,只是她看见了他,就把一切痛苦都抛到脑后去了。身上的冷并不算什么,此刻她的一颗心已经被他填充的满满当当。

    “找到南影霖没有?”他低沉着声音问。

    “回将军,还没有,在后山发现了车辙印,想必是从后山逃走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好,多派些人手,这次不要让他逃掉!”

    他说着,一拨马镫,马儿便嗒嗒的向前走去。两列步兵开道,将马前挡路的尸体拖开。军旗烈烈,好像一团团燃烧的火把,她目光迷离,身体再也聚不齐半点力气。

    他在她额间探了一把,滚烫滚烫的,便知道她是淋雨又受到惊吓才会发烧。他环着她,温然道:“你可以放心睡一会儿,我在这儿护着你呢。”

    她不说话,只是倔强的扶着缰绳,他抚上她的手,把她双臂箍住:“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她仍旧不敢睡,直到现在他已经真切的抱住她了,她仍觉得这是一场梦,她好怕她闭上眼睛睡觉,他就会突然离开,就像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

    他叹了一声,悄悄贴上她滚烫的脸颊:“真儿,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她强撑着,直到身体实在撑不下去,他抱着她,任她依偎在怀里。他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挡在她额间,将将替她遮住些雨水。

    行宫里除了一些吓破胆的宫女太监外,再也没有旁人,很快,他带来的士兵便控制了整个行宫,南影霖的龙旗被拔掉扔在一边,换上了玄色“裘”字大旗。

    到处都是血,他只能先找一间还算干净的偏殿让她休息。她在发烧,只是这会儿找不到药。他放下幔帐,供她睡觉,自己则坐在殿中的一张方桌边,筹划着下一步怎么走。

    “报告裘将军!”一个士兵走进来:“在后山找到一辆车驾,车辕断裂,车里没有人。”

    没有人?他倏忽警觉起来,难道南影霖没有逃掉,而是流窜到山中了?

    “马呢?”他问。

    “只有两匹马,都被骑走了。”士兵说:“疑惑的是,在那辆破车的旁边,又发现一处明显的车辙痕迹,是新压出来的。”

    “继续追,不管追出多远,一定不能放过他。”他说。

    士兵退了出去,他又陷入沉思,目光停滞在眼前的一只豆竹灯上,被风一鼓,火苗便幽幽跳动着。

    尘埃落定,现在徐永昌和罗汝正率领大军去控制京城,要不了多久,京城就会被他们牢牢掌控。这样一来,南影霖连最后的立身之所也没有了。

    虞山,京城,甚至是北寒,他哪儿都去不了。经过这一遭,他终于成了货真价实的丧家之犬。

    或许,到破宫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能够明白,像他这样没有实力,没有资本的人,就算夺得皇位也只是昙花一现。他所拥有的,只是比婴儿多一些罢了。但凡换一个人来做他的对手,他都不会赢的那样顺利,他这样的人,终究只配跟小婴儿一争高下罢了。

    南景霈不屑的哼了一声,手掌渐渐攥成一个拳头,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饶过他了,绝不会!

    “景霈,景霈!”

    他忽的听见幔帐中传来她的惊呼声,他快步奔过去,又听见她哀哀的哭泣。

    他的心猛然抽痛,掀起幔帐走进去。她正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眼泪已经打湿了半截儿衣袖。他有些后悔,方才就应该守在她床边陪她的,这样她就不会害怕的惊醒。

    他怔怔的望着她,坐到她身边,双手扶住她:“不要哭,真儿,我在这儿呢,没有走。”

    她凝了他一会儿,忽的抱住他,她心里那股委屈和惊慌不知压抑了多久,此刻见到他,竟一股脑的倾泻而来。她的身体不住的颤,声音也是歇斯底里的。他紧紧将她扣在怀中,一手抚摸着她瘦削的背。

    “我回来了,这不是梦。”他不住安抚着她:“真儿不怕,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她哭了好久,才渐渐平复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望着他。他双手钳住她的手臂,让她看到自己:“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吗?”

    她凝了他一阵,伸手去摸他那只面具。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她一怔:“你为什么戴着面具?”

    他抿抿嘴:“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脸上有一道很长很丑的疤痕,你……你会不会嫌恶我?”

    她一下挣脱他的手,将他紧紧抱住。他的双手僵在半空中,许久,他才温然搂住她的腰肢。

    “傻瓜,你在说什么傻话?老天能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回我身边,我已经要千恩万谢了,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景霈,你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他吃吃笑了起来,又将她搂得紧紧的。他笑着骂自己,南景霈,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为什么要试探她?她是沈韵真,沈韵真又怎么会因为美丑而嫌弃你?

    他轻轻拍了拍她:“其实我没有受伤,你放心好了。谎称有伤,只是怕人会好奇面具后面的脸。”

    她愣了一下,呆呆望着他。

    他温柔的拂去她脸颊的泪水:“戴面具,只是为了掩饰身份,现在除了徐将军和罗将军,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我还活着。”

    她抽噎的望着他:“你是想借机看看朝廷里谁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吗?”

    他莞尔笑了,她果然是那个最懂他的人。

    “还有一层意思,”他悠悠的说:“隐藏身份,是免得有人在我们大业未成的时候前来刺杀。”

    她喘息着,终于感觉清醒了一些,她回过神,对他说:“元儿和阳秀,被苏姐姐她们带去了苏家,苏家会帮我们。我也跟少侯爷达成了一致,眼下我们手里还有长信侯的小孙儿,长信侯想必会帮我们。”

    他怔了怔:“你说什么?”

    他原以为苏家和长信侯会借国难的当口,从他这里狠狠敲一笔竹杠,没想到事情竟会变得这样顺利。

    “我原以为你不在了,所以想为元儿铺一条路。”她搂住他的脖子,静静依偎在他怀中。

    他有些惊喜:“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缩在他怀里,感觉自己像一条小船,终于停泊在安全的港湾里。

    “我想,你不在了,我就必须要站起来,不然就对不起元儿,更对不起你。”

    他搂着她,一面笑着,笑着笑着却又哭了,他们相互拥抱着,哭哭笑笑许久,他忽的想起一件事。

    他扶住她的手臂,温然对她说:“对了,真儿你看看,这是谁!”

    他说着,将一个髭须斑白的男人叫了进来,沈韵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却看到一张更加熟悉的脸孔。男人望着她,刹那间已是老泪众横。

    她感到自己在颤抖,连喉咙也跟着颤,是父亲,是父亲啊!

    沈文忠一张开双臂,她便扑倒在他的怀里,父女两个抱头痛哭了一阵,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这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可为什么却又那样的虚幻迷离,好像一切来得太美好,老天爷把幸运一股脑的砸向她。砸得她晕头转向,砸得她一时没了章法。

    她哭了许久渐渐清醒过来,诧异的问道:“爹,你不是在京城吗?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第二百章 景霈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玄幻而奇异的经历从父亲口中幽幽说出来,仿佛一部完整的神话。www.uu234.ccwww.uu234.cc她静静的听父亲说,眼中竟有画面慢慢的浮现出来。

    青山绿水之间,河流渐渐演成细小平坦的分支,浅浅的滩涂上遍布着圆滑冰冷的鹅卵石,河水冰冷刺骨,水至清,曼说没有鱼,就连水草也找不到几根。

    从上游冲下来的人渐渐没了流水的推动,他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一动也不动。

    背着竹筐的老人从狭窄的山道走过,蹲在浅滩旁往葫芦里灌水。

    他蹲的膝盖发麻,总算灌了满满一葫芦溪水。清澈的,冰凉的,一口一口灌入口中他把水撩在脸上,撩在他那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上,连正午的日光也被这清凉的溪水淡去了威力。

    忽的,他看见不远处的浅滩上正趴着一个年轻人。他急急跑了几步,想把那个年轻人扶起来,可他的手臂却软绵绵的,似一条没有气力的死蛇。

    他骤然意识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好几处伤损,或许根本就已经死了。

    他将年轻人翻过来,那张年轻而刚毅的面容刹那震动了他的瞳孔,不,不不,这世上一定有一模一样的人,就像那个被信王用来代替他的人一样。

    但很快,这种念头就被他自己率先否定了,这世上的确可以有一模一样的人,但那身金线绣着龙纹的服饰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否定的。况且他的荷包里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金疙瘩,那是一枚赤金盘龙私印,阴文刻着大齐皇帝私印六个篆书小字。

    他是南景霈,世无其二的南景霈!

    “皇上,皇上!”他大声呼喊,可南景霈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他探过鼻息,又把了脉博,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气息将将能证明这个人还活着。他把南景霈背回自己的小草屋里,又上山采了药,替他用木板固定了断裂的骨头。

    入夜,南景霈有发起高烧来,他的被子不够厚,只能从村里邻人那儿借了两床来用。他一直照顾着南景霈,喂药,换药,更换衣裳被褥。

    一开始南景霈是连粥也喝不下,他只能多加些水,煮出细细的米糊一点一点喂他喝。他一直守了南景霈三天,第三天的深夜,南景霈才睁开眼。

    “这是在哪儿?”南景霈的声音低不可闻。

    他见皇帝醒了,慌忙跪了下去:“老臣沈文忠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

    她怔怔的望着父亲,依稀还沉浸在沈文忠的讲述里。

    “我在你爹的草屋里整整修养了三个月,才终于能站起来。”他说:“若不是遇到你爹,我恐怕真的不能回来见你了。”

    沈文忠深邃的目光一直凝视着沈韵真,片刻也不肯转移。

    当初信王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人,易容成他的模样,以此骗过了所有人。

    后来徐永昌在北寒把信王打的一溃千里,信王府里那些奉命看守他的人也各自逃命,他这才有机会跑出来。

    若不是信王的一招偷龙转凤,他也不会有机会遇到南景霈。南景霈也不会有机会活下去,更不会东山再起。使阴谋的人,最终会败给他自己。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

    沈韵真心下一沉,难怪,这就难怪了。难怪南影霖放着国医圣手的沈文忠不去求,偏偏要她来给他煎药治病。原来潜邸里的那个人是假的,从一开始他便知道!

    南景霈抚上她的肩膀,温然笑道:“后来我听说徐将军和罗将军在北寒起义的事,就跟你爹一起去北寒寻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我才化名裘銮。”

    “那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做?”她问。

    南景霈笑道:“我已经回来了,一切都不需要你去做。”

    他随即站起来,走到殿外对士兵们道:“立刻整顿,准备与徐将军汇合。”

    徐永昌和罗汝兵临城下,京城的守军一时有些群龙无首的无助感,长信侯虽在城里,但也是首尾难顾。他们将京城围得铁桶一般,一连三日,城里连只鸟儿也飞不出去。

    城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更不知道新皇帝到什么地方去了。

    城外的人喊破喉咙,城里的人只能堵着耳朵装作听不见。

    判断真伪,这是世界上最难做的一件事。

    徐永昌和罗汝是公认的反贼,这事已经白纸黑字印在朝廷发往各地的邸报上了,可徐永昌部却没有寻常反贼应该有的烧杀抢掠,以他们的势力,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攻破京城,可他们没有。

    这似乎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攻城略地,而是一种威慑,可城里的人却又闹不明白这种威慑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直僵持不下,直到第三天深夜,南景霈的那股小部队终于跟徐永昌汇合在一起。

    火把烈烈,照的半边天通红,加了桐油的火把不易熄灭,可以燃烧的更为持久。

    两边士兵举着火把开道,南景霈则骑在马上,怀中搂着沈韵真。

    一个将军把女人放在马背上带进军营,这无疑是一抹绮丽的色彩。女人戴着半边面纱,但难掩清丽的容貌,两边士兵纷纷欢呼起来,仿佛这女人是一次战争后的战利品。

    “裘将军威武,裘将军威武!”军营中的士兵个个血气方刚,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战争的阴云。

    她缩在他怀中,他一面笑着,一面用手遮住她的脸孔。她的视线被遮蔽,便轻声对他说:“我不害怕他们。”

    他自然知道她并不害怕,便悄然覆在她耳畔柔声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看到你的容貌,因为那只属于我。”

    她唇角微漾,一时有些羞赧。

    徐永昌和罗汝说话间已经从大帐中迎出来,两人亦见到他马背上的女子,大概也猜得到这位是谁,纷纷忍不住笑。

    徐永昌一拱手道:“裘将军辛苦。”

    南景霈跳下马,拦腰抱她下来。

    忽的,军营里跑出一个年轻女孩子,欢声雀跃:“裘銮,裘銮你……”

    她忽的怔住,同沈韵真四目相对。沈韵真虽然半遮面容,却露着一双极明媚清澈的眼睛。

    徐永昌凝眉,低低呵斥道:“还不退下。”

    南景霈见沈韵真也望着她,便笑着拉过沈韵真:“我来介绍,这位是徐将军的小女儿,闺名玉静。”

    “爹。”玉静怯生生的缩到一旁。

    徐永昌有些尴尬,他这个女儿实在不知礼,早教她不要跑出来,可她偏偏不听。

    沈韵真见玉静管一个男人叫爹,便知他就是那位叱咤风云的徐永昌。她微微一欠身:“久仰徐将军威名。”

    徐永昌往后退了两步,极为恭敬的供一拱手:“宸妃娘娘谬赞了。”

    南景霈一手揽过她,一面对徐永昌和罗汝道:“长信侯到现在还没有派人来吗?”

    徐永昌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城墙:“他们倒是挂出了免战牌。”

    南景霈凝眉道:“不能继续拖延,速速派人去喊话,要长信侯务必出城相见。”

    他等不及,又正正衣冠对两名将军道:“不必多言,你们点齐兵马,随我一道去城下看看。”

    他们几个呼啦啦的走出大帐,只留下玉静和沈韵真四目相对。

    玉静有些怯生生的,同她姐姐相比,缺了些大家小姐的气度。但模样还是很美的,虽然穿了一身男儿装扮,却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你……”她刚说了一个字,便倏忽改口,伏身跪下去:“徐玉静参见宸妃娘娘。”

    沈韵真忙将她扶起来:“我们虽没见过,但本宫却十分仰慕你姐姐的忠烈和你父辈的忠勇。这也算得上是神交已久,玉静姑娘就不要这样客气了。”

    玉静抿着嘴,可怜巴巴的瞪着一双眼睛。

    沈韵真愣了一下,柔声问:“你怎么这样看着本宫?”

    玉静重重摇了摇头,她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

    她是宸妃,是众人周知的先皇的妃嫔,按理说她应该为先皇守节一生的,可裘銮偏又那样抱着她,护着她,两人同骑一匹马,就好像是多年知心的旧情人。

    “裘銮……”她心里怀疑,可话一出口又生生咽了回去。

    “裘銮怎么了?”沈韵真望着她。

    玉静不肯讲话,只是怔怔的望着沈韵真。

    沈氏是先帝的宸妃,裘銮又抱着她,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半点怀疑,好像他们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好像那就是应该应分的一样!

    裘銮,一个凭空出现的一个人物,面具遮脸,神秘兮兮,就连父亲和罗将军也对他礼让三分。

    这一切实在无法用常理解释,她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照此看来,答案就只剩下一个——裘銮就是先帝,他并没有暴亡在宝相寺,他好生生的活着,就活在她的身边!

    原来父亲要她嫁的皇帝就是他!可她前不久还把父亲的安排对他和盘托出!

    天啊,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玉静怅然望着沈韵真,原来,裘銮的故事讲的果然是他自己,那故事中的出尘绝艳的女孩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宸妃沈氏!

    难怪裘銮从来都不曾正眼看过她!玉静望着沈韵真,心里忽的有些哀婉,同她站在一起,自己果然丑陋的像只小麻雀。

    心里忽然有些委屈,她捂住脸,抽噎着跑开了。

第二百零一章 归于正统

    徐永昌的军帐距离京城南门并不远,她隐隐听见了一阵冲天的喊杀声,战鼓隆隆的响,但很快又化为一片沉寂。www.uu234.cc

    玉静跑开后,她也曾追出去,可玉静跑的很快,转瞬间就没了踪影,她向两边守卫询问,可守卫却说,徐永昌早有吩咐,不必理会二小姐的古怪脾气。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感觉这个女孩子对景霈存了一种名曰爱慕的情感,或许这就是她跑开的原因吧。

    她片刻也坐不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直到打更的士兵敲着更鼓,悠长的报了时辰。她这才察觉到大帐外,天已经放了亮光。

    站在大帐外,夜风吹透了她的衣裳,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因守卫奉命不许她走远,她便又回到大帐里去了。

    她凝望着帐中悬挂的那张舆地图,上面用朱砂和黑墨把敌我走势标注的十分清晰。这大概就是兵法中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吧?

    她正自顾出神,忽听见营内士兵们齐齐喊起来:“徐将军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排山倒海似的欢呼声,好像是一场兵不血刃的胜利。

    她退到帐中一架屏风后面,见南景霈引着长信侯和徐罗两位将军走进大帐,长信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而景霈和徐罗三人却是笑意满怀。

    沈韵真淡然一瞥,长信侯该有这副神色,今日的惴惴不安,都是当日头脑发热干出蠢事的下场。

    长信侯见大帐落下,便噗通一声向南景霈跪了下去,直呼:“老臣该死,老臣一时糊涂酿成大错,老臣罪该万死!”

    南景霈的笑意渐渐淡去,化为一种波澜不惊的平稳神态:“外公这是说哪里话?”

    长信侯倒吸一口凉气,他显然被这寡淡的语气刺激到了。

    他的儿子从虞山回来,得到了宸太妃的保障,他以为这样便可以跟沈氏联手推翻南影霖,毕竟沈氏孤儿寡母,不会也不可能追究他当初扶持南影霖的罪过。

    可谁又能想到,南景霈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女人和孩子自然不会那样睚眦必报,可他呢?虽是外孙,却是一个没太多感情基础的外孙,一个他一眼没看到,倏忽就长大成人的外孙。

    他反复念叨着那句“罪该万死”,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他的罪过。

    南景霈同徐永昌和罗汝相互对视一阵,还是罗汝率先打破了僵局。

    “皇上,长信侯到底也是您的亲外公,血脉相连,想必他是真心悔过了,再者说,长信侯既然有扶持承元皇子夺位的念头,这就说明他已经看到伪帝继位的弊端了。”

    罗汝的“伪帝”一出,长信侯如梦初醒,慌忙磕了几个头:“老臣浅薄愚钝,受了伪帝的蛊惑,鬼迷心窍,老臣真该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南景霈沉默着,徐永昌也站了起来:“皇上,依末将之见,长信侯固然有过,可念他年事已高,又是皇上的亲外公,而今他是真心悔过,皇上小惩大诫即可。”

    长信侯匍匐在他面前,连头也不敢抬。

    南景霈默然许久,终于说到:“既然两位将军都替外公求情,朕也不好驳了将军们的面子。”

    长信侯抬起头,殷切的望着他,南景霈一字一句的说道:“究竟是鬼迷心窍,还是一意孤行,那就要看外公接下来如何做了。”

    长信侯知道南景霈是故意给他台阶下,便应声道:“请皇上吩咐,老臣定当粉身碎骨以报皇上大恩。”

    他站起身,面上终于恢复了血色:“老臣即刻回去筹备典仪,迎接皇上入城。”

    南景霈淡然摆一摆手:“这个不忙。”

    长信侯愣了一下:“那皇上是要老臣去做什么?”

    南景霈背着手在殿内缓缓踱了几步,悠然道:“影霖跑了。”

    长信侯的心里咯噔一声,他目瞪口呆的望向南景霈,不劳皇帝往下说,他已然猜到皇帝的意思了。

    “您是要老臣督办抓捕影霖……不不,抓捕伪帝?”他问。

    南景霈点一点头,又问:“怎么,外公看起来有些为难?”

    “不不,不为难。”

    长信侯心里纠结已极,一面是愧对亏欠过的又对自己既往不咎的外孙,一面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不成器的外孙,他只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两个人劈成两半,无论偏向哪一方,于他而言,都是错。

    虽然南影霖不成器又不听话,虽然他曾起过废帝的念头,可那不过是废黜而已,并不是要他的性命。他是看着南影霖长大的,他怎么忍心让他去死?可如今看南景霈的态度,仿佛南影霖不死,死的就该是他吉家一门。

    这些年,南影霖对皇帝的暗杀数不胜数,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计较过,看来这一次,南影霖是真的触及到他的底线了,不然南景霈是绝不会轻易对他的亲弟弟起杀心。

    “外公年纪大了,事情办起来是否吃力?”南景霈轻声问他。

    长信侯打了个寒颤,南景霈的声音虽轻柔,却似冬日的冷风一样刺骨。

    “不,不不,老臣能办成。”他供一拱手:“老臣即刻去办。”

    “慢着。”

    南景霈忽然叫住他,长信侯只得折回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他凝着长信侯好一阵,才道:“看外公面色苍白的样子,好像朕着实为难了外公。只是不知道,当日朕被影霖刺杀的时候,外公是否也如今日这样的心情?”

    长信侯被噎得说不出话,两位将军怕他说错话再次激怒南景霈,便打了个圆场,簇拥着长信侯退出帐外。

    沈韵真屏风后面走出来,轻柔的环住他的腰。南景霈抚着她的鬓发,任她紧紧抱着他,越来越紧。

    “我爱你,景霈,我爱你。”她伏在他怀里轻声说。

    他心下一震,立即明白她为何要说这句话。

    他是大齐皇帝最不得宠的儿子,是长信侯最轻视的外孙,亲情于他而言,一直是一纸空文,他很少能从那些有血缘的皇亲国戚那里感受到什么情感。

    她是要告诉他,他不是没人疼没人爱的靖王,他是她心头的挚爱,他也会被人放在心里,也会被人捧在掌心。

    南景霈的声音有些哽咽,一手揽住她,一手抚上她的脸颊:“我也爱你。”

    这些年他一直深爱着她,可她却并不懂他。直到他从她的生命里消失,那段晦暗无光的日子,她才渐渐懂得了他,懂得了他的辛酸过往,懂得了他的辛苦,他的背负。

    她这才明白她到底有多爱他,到底有多么依赖他。所幸,上天眷顾,他又安然无恙的回到她的身边了。

    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嘴唇,一种又酥又麻的感觉蔓延开来。他随即紧紧扣她在怀,双腿紧紧贴着她,他吻得那样用力,仿佛要把她揉碎在他的血肉中。

    长信侯再回到京城时,苏太师已经操控了半个京城的防卫。

    长信侯骑在马背上,徐永昌和罗汝一左一右似金刚护法一样跟在他身边,这是保护,也是一种威胁。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一进城,便宣布了抓捕伪帝南影霖的命令。

    听说先皇并没有暴死在宝相寺,而且就在城外军营中,那些守城的将士早有卸甲投降之意,只等南景霈的龙旗烈烈展开,丢掉武器的将士推山倒海似的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

    苏太师刚一得准信儿,便派人去宫中寻南景霈的龙袍和金冠。皇帝随之进城,一下马背,便有苏太师安排好的仪仗队伍按照典章排列在皇帝周围,端龙袍金冠的太监将龙袍披在南景霈身上。

    “吾皇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耳畔灌满了山呼万岁的声音,赶来看奇观的老百姓也一排一排的跪下去,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除了人还是人。

    苏德妃是同苏太师一道来的,她和几个侍女带着孩子们待在马车上,听见不远处齐齐鸣奏的礼乐,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时百感交集,忍不住热泪盈眶。

    马车的格子门倏忽从外面打开,她先是一怔,又见阳秀欢天喜地的叫道:“父皇!是父皇来了!”

    她的身体几乎不受控制了,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她听父亲说皇上回来了,起初还不相信,如今站在她眼前的不是他还能是谁?!这是皇上,这是她的皇上!

    南景霈跳上马车,任阳秀公主扑到他的怀里,他一手揽着孩子,一手向苏德妃伸过去:“来。”

    苏德妃掩住嘴巴,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不敢相信,她实在不敢相信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到他,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好运气了。

    她扶了他的手,可身子却似一根柔软的丝线,一头向他栽去,撞到他坚实的臂膀。是真的,他是真的回来了!

    她哭够了,被他抱下马车,才看见沈韵真正站在不远处温然望着她笑。苏德妃快步向沈韵真跑过去,一把抱住她:“韵真,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都是真的,我的好姐姐,我们熬出头了。”

    南景霈看过孩子们,又转身对徐永昌道:“你现在马上派人去靖王府潜邸,把那个假冒沈太医的骗子给朕绑来。”

第二百零二章 三宗罪

    士兵冲进靖王府潜邸搜遍整间院落,却唯独搜不到那个冒牌货的身影。www.uu234.cc虽然没人敢在这座府邸中放肆,但一通搜查,还是把府里的下人吓得不轻。

    听府里人说沈家老爷今晨出去闲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跑了,竟然跑了?徐永昌心中十分懊恼,但又听府里人说那个冒牌货一直是这样,每每在天明时出发,时而日中回来,时而是深更半夜。

    有时会提着一个巨大的粗麻口袋,有时又是一只西瓜大小的包裹。鼓鼓囊囊,没人知道那里面装了些什么。

    他忽的发觉这事或许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徐永昌当即叫人翻找过他的房间,把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吓得不轻。待把那两个女人带出来时,他才注意到,其中一个姨太太已经身怀六甲,小腹微微隆起。

    徐永昌啧啧舌,又听见士兵报告,那个冒牌货的房间里并没搜出什么。

    他随即又觉得不解,一个人早出晚归,还带着些莫名其妙的大袋子,怎么会什么都找不到呢?

    半晌,他忽的听见房内传来一阵士兵嘈杂的喧嚣声。他循声走进去,见屋里围着几圈人,正惊讶的围着什么东西看。

    徐永昌凑上去,却看见靠近墙根儿的地方被人掏出一个洞,洞口向下,漆黑一片,在一个不深的地方拐进去,然后就遮住了视线。这个洞原本被一个木柜遮住,因为有人不甚将一个玉猪摆件滚进木柜底下,所以才会被人发现。

    “叫人下去看看。”徐永昌说道。

    这漆黑的洞穴只够一个身材不高的人勉强通过,一个士兵捆了绳子跳下去,又有一个人递上一盏灯。他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往里走。

    他忽的惊叫一声,手里灯烛陡然落地,连滚带爬的钻出来,站在洞外,仍旧喘息不迭。

    “里面是什么?”徐永昌凝眉问他。

    “是,是是……”士兵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徐永昌愤愤然一瞥,接过绳索道:“我下去看看。”

    “不能去,将军,真的不能去。”

    徐永昌见他这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也觉得那洞里肯定是有什么肮脏污秽的东西,便叫众人散开,破开墙壁,把坑洞整个掀开。

    映入眼帘的情节几将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地下的场景简直像帝王陵寝中的壁龛。

    不同的是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并非珍贵的陪葬品,而是各种各样的奇异动物骨骼,水晶缸里爬满毒虫,乌黑的蝎子正翘着钩子似的尾巴,浑身恶斑的蟾蜍正渗出乳白的脓液,更有各种各样的长蛇盘踞在一团浓血当中,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样子恐怖的毒虫还在啃咬着一只女人的手臂。在洞穴的一角,散乱的堆着人类的骨骼和男女的衣裳。

    “这,这是什么?”徐永昌惊愕不已。

    待禀告了南景霈,大理寺随即派遣仵作过去验尸,可知那些人骨的主人都死于一种瘟疫。人们一旦病死,便会被这些精心培育的毒物吃掉腐肉,化作一堆枯骨。

    瘟疫……徐永昌打了个寒噤。

    南景霈勃然大怒,随即出动三千精骑,快马追赶逃犯。皇帝亲自督办,加之那个冒牌货并没跑远。很快那个冒牌货便落入官府的法网,经过严刑拷问,才知道这家伙早在六年前就进入信王府当差了。

    因为他精通用毒,所以信王赐名鸩枭。

    鸩枭原本就跟沈文忠长得十分相似,只要适当的修饰一番,便不会被人发觉。因而当初他亦是靠着这张脸和一套仿制的官府印信大摇大摆的太医院,亲手在沈文忠呈给皇后的药物中加了地胆。

    却不成想,他下毒的事竟被一个小太监揭露,追问道沈文忠头上,沈文忠自然是一头雾水,大呼冤枉,皇帝下令彻查,顺藤摸瓜已经快要查到信王头上时,南影霖也只能铤而走险,趁机摆了皇帝一招,给沈家盖棺定罪。

    这些话他原本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可架不住大理寺的一通毒打。大理寺的刑具他只尝到第三样便已经皮开肉绽,他实在熬不住,索性便把当初为虎作伥坐下的恶事一股脑的抖搂出来。

    除了这件事,他还另外交代了一桩罪。一年前京城发生瘟疫,起因就是信王为了检测他培育的疫病是否管用,故意抓了几个乞丐,让他们也染上这种病症,随后又趁着夜半,将几个病恹恹的乞丐扔进水井当中。

    自古以来,凡事遇到天灾,或是这种大规模的疫病,便可说是君王不贤,导致上天降罪。信王便可以借机攻击南景霈,说他为人不贤,遭了天谴。

    他此次在靖王府潜邸弄这个,原是奉了南影霖的命令,准备将这病传到北寒去,以此来解决徐永昌的军队。军营之中人口密集,一旦染上疫病,便可以一传十,十传百,继而整个大军分崩离析瞬间瓦解。

    混账,混账混账!南景霈怒不可遏,眸子里几乎冒出火来。桌案上正正摆放这那份刚刚呈送上来的供词,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南影霖脱不开干系。更有那个胆大包天的鸩枭,竟然还在堂堂靖王府潜邸中大行邪术,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还不算全部,在皇帝的銮驾还为没到宫门口时,便有人壮胆来告御状,说是南影霖在位的时候纵容手下武备的家丁强抢民女,又打死了人,为了掩盖罪状,他们有企图用钱来摆平一切,未果,武备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另寻了莫须有的罪名把民女家中男丁下狱,女眷仍旧被抢到府中。

    南景霈当即下令彻查,大理寺遂翻出伪帝在位期间的全部案卷,一件一件的核查,这一核查不要紧,却发现近半数的案卷是冤案错案。有些已经无从翻案,因为涉案的无辜人员已经被处以极刑,或者有的为了逃避责罚,连夜出逃,至今杳无音讯。

    不得已,大理寺只能就那些尚可翻案的卷宗重新提审,一连几个月下来,几乎累瘫了京城所有能审案的府衙。

    皇帝下令,为表朝廷洗冤的决心,每翻一宗冤案,便有大理寺的四品官亲自护送犯人出狱。这一来一往,竟然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寻得了一个被打的气息奄奄的人。

    四品官平时可面见皇帝,自然也见过此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大内太监总管东来。

    他原是肥胖的可爱,现如今竟被折磨的瘦骨嶙峋,形销骨立。

    他被武备从宝相寺的后山绑回来后便关在这里,武备曾嘱咐狱卒,每日叫他过一道刑罚,不可有一日懈怠。幸而那狱卒也是有些惫烂,否则就算东来有十条命只怕也早就驾鹤西去了。

    他被即刻抬回宫中救治,沈文忠亲自坐堂诊脉,一面与王品堂商榷调息,一面又亲自配置吊气续命的丸药。

    南景霈也去看他,站在门口看太医们忙碌,他凝了半晌,却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人,当真是那个圆滑又忠心的胖子东来吗?

    东来混混沌沌中曾醒来一次,但只无力的向周围打望一阵,便有陷入昏迷。

    南景霈在御书房的窗前吹了一夜冷风。

    祸不单行,南影霖虽然跑了,可他留下的烂摊子还得有人收拾。桌案上除了陈列这各种翻案的卷宗以外,还有大臣们新近呈上来的奏本,以及跟吕国的战事。

    罗汝已经率军南下,仍旧回岭南州去,可江山初定,南景霈还是不大想用武力解决吕国的事。

    冷风呼啸着鼓动窗棂,南景霈敞开半扇窗子,风儿一股脑的灌进来,扑在他面颊上。今日的风,有点像北寒的风,很急很冷,无情的吹,仿佛要把这一切都吹尽一般。

    天明时,他终于觉得体力有些不支,回到桌案前伏案睡了一会儿。他半梦半醒,忽然感觉什么东西被披在肩上,他睁开眼睛,见身上正盖着一件薄夹袄,沈韵真温柔站在他的身边。

    她一手抚上他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热。

    他见她正关切的望着她,便起身冲她笑了笑,抓过她的手握在掌中:“朕没事的。”

    她亦笑了:“还说没事,你瞧你手心儿里也是滚烫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拥她入怀,她坐在他腿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南景霈的额头抵在她的脸颊上,轻柔的说道:“真儿,这些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韵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想起那些御史言官们曾经对她魅惑君王的行迹大肆辱骂,便更不知该怎么同他解释这件事。他是最信任她的,若他知道了那些事,他会怎么想呢?

    她的心骤然缩紧,只是凝眉望着他。

    南景霈见她这般神情,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的话一定刺痛了她的心,他不在身边,她每日要面对心狠手辣的南影霖,那日子要怎么过呢?

    他也去了内阁,见到过那些被留中的奏折,他亦知道御史们弹劾她美色误国的事,可他知道,这事不能怪她,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唯一的武器就是她的绝色容貌,她要用她所拥有的一切来保护他们的孩子,她已然受了委屈,这个时候,他又怎么忍心怪她?

第二百零三章 多事之秋

    南景霈长长叹了一声,温然抚上她的下颚:“真儿,朕不会再离开你了。www.uu234.cc”

    她忽的紧紧抱住他:“景霈,你相信我吗?”

    他听她这样问,心里忽然有些后悔。他的话一定是让她伤心了,所以她才这样焦急的表明心迹。她不该这样问,她应该笃定的相信他相信她,她是他在这世上最相信的人!

    南景霈凝着眉一手抚上她的下颚,随即将她揽住。她的嘴唇撞在他唇上,他用力的吻住她。许久,他才柔声道:“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她凝着他,眼里渐趋含了泪水,她轻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是真的。”

    他的心几乎被她揉碎了,他忽的抱起她,往暖阁中走去。她被轻轻的放在床榻上,南景霈随即伏下身。他拉过她的一只手,覆在他的心口,她能感到他的一颗心正在她掌中砰砰跳动。

    “朕知道,朕都知道。”他连声呵哄。

    沈韵真又摇摇头:“你不明白。”

    “朕怎会不明白?”他温然揽她在怀中:“朕知道你对朕的感情,朕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之所以那样问,只是因为心疼,真儿,朕是真的心疼你,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才好。”

    她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不经意,眼中了泪珠滑落脸颊,他随即附上来,将她脸颊的泪珠一点一点吻干。她越发难过,紧紧抱住他。

    南景霈在她肩头轻轻的拍了两下:“真儿,朕知道你的心,你可知道朕的心呢?”

    她愣了一下,囔囔的说:“我知道。”

    他又笑了:“你知道什么呢?”

    她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他一手撑在榻上,伏身望着她,柔声道:“朕有多想你,你知道吗?”

    她被他逗笑了,报以羞赧的一瞥。不得不说,他沦陷了,魂魄已经被这迷人的目光勾住,他顺势在她掌心一吻,伏身去吻她的脸颊。

    他的身子滚烫,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激动。

    她只觉得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的攀住一颗浮木,他的声音也变得朦胧不清,但她知道,他一直重复着她的名字。

    她领口透出阵阵清甜,那味道像梅花,是一种寒噤噤的甜香,她是个冷美人,而他是一团火。他攻势猛烈,可她却面色绯红。

    南景霈笑道:“小别胜新婚,你怎么羞成这样?”

    她越发羞赧,将脸颊埋进他的肩膀,任他抱住,任他肆意耕耘。

    床榻前坠的一排水晶珠帘摇摇曳曳,那光晕时远时近,越发模糊不清,只觉得是一团白蒙蒙的雾气。

    他的气息呼在她脸颊上,一片温湿。

    亦不知是多久,她精疲力尽了,南景霈翻身躺在榻上,一手紧紧揽住她。他的体香,被潮湿的汗液一沁,越发呈现一股暖香。他的怀里暖融融的,又是那样刚强有力,她已然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安全感,伏在他怀里悄然睡去,

    她醒来时,他已经不在身边。

    沈韵真披衣起来,听到殿内是他才训斥臣子的声音。她便没有出去,一个人坐在暖阁中,暖阁里有茶,也有点心,她自然不必担心饥饿。

    过了好久,南景霈又打开暖阁的大门。

    她正喝着一杯茶,这茶已经凉了,但没有宫女太监进来换,她自己也不好跑到外面去,要是撞见那些御史言官,恐怕又要说她美色迷人,魅惑君王。

    他见她在喝凉茶,便一把夺过,随手泼在地上。

    “你怎么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他有些生气了:“大冷天还在喝这些生冷的东西。”

    沈韵真娇俏的冲他笑一笑:“皇上生气了?”

    南景霈见她故意逗他,一时也忍不住,噗嗤一声消了气。他无奈的摇摇头:“你真是朕的克星,遇上你朕真是半点脾气也没有。”

    她搂住他的腰:“我不是故意喝凉茶,只是刚才听见皇上在骂人,所以没敢出去。”

    他揽过她:“朕也不是冲你生气,朕是气南影霖,这混账东西惹出的麻烦事,现在却要朕一桩桩一件件的填窟窿。”

    沈韵真凝眉望着他:“又出了什么事?”

    南景霈欲言又止,这件事又要怎么同她讲呢?她那样信任他,把她的一切都放心的交给他,她若知道那件事,她必然又要替他考虑,最后受委屈的只能是她。

    “吕国和谈不顺罢了。”他说。

    沈韵真咬咬嘴唇,和谈不顺,就意味着两国还要继续开战,边境的百姓还要继续受苦。南景霈是最勤政爱民的,看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底里还不知要如何焦急万分呢。

    沈韵真暗暗叹了一声,真是多事之秋,京城翻案的事渐渐波及到各个州府,童安洲那边平白死伤几万壮丁,又要拨款安抚。铁蠡王和忽尔都王重返北寒,徐永昌只得连夜带兵开拔,仍旧镇守边塞,现在又遇上跟吕国和谈不顺!

    他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幸而,这危难关头,他还有她陪在身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望着他:“我的景霈是最贤明的君主,没有他摆不清的事。”

    他笑了,她竟然这样相信他,说心里话,现在的状况,就连他自己也有些不相信自己了。

    她从御书房出来,便到苏德妃宫中去,她原先住的那一宫有些偏远,南景霈为表彰她的患难忠心,特意着人将从前淑妃居住的宝华宫翻修一遍,更名为鼎祥宫。

    他原想赐名定襄宫,取其安定和襄助的意思。可又觉得这两个字显得刻板,不够美观,便取其谐音鼎祥,又大气,又吉利。

    苏德妃对这个新住处甚是满意,虽然是从前的死对头淑妃居住过的,但这里却是整个后宫中装潢最为华贵的一座宫苑,重新翻修过,更胜从前。

    沈韵真坐在这鼎祥宫的正殿中喝茶,不觉发笑。这里还名为宝华宫的时候,她每次来都要卑躬屈膝,或是被淑妃诘难,或是被淑妃欺辱,如今物是人非。她竟然成了后宫中位分最高的女人,竟然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喝茶。

    苏德妃亦笑了,真是世事难料,短短几年的光景,宫中竟然如此巨变,从前那些熟络的面孔竟然一个个的消失在视线中,唯一剩下的,便只有她和沈韵真。

    真没想到会是她这小小的昭仪和一个小小的医女笑到了最后。

    后宫凋零,加之一入秋,宽广的宫苑总感觉冷冷清清的。从前虽然勾心斗角,可到底是人多,叽叽喳喳也能热闹一些。

    苏德妃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我看要等到后年选秀,这宫里才能重新热闹起来。”

    沈韵真含笑望着她:“虽然还没到选秀的日子,但此次戡乱的功臣之女,到可以考虑一二。”

    苏德妃凝着她:“你说的是舅舅的二女儿?”

    沈韵真勾勾唇角:“姐姐家若是有合适的女儿,也不妨接到宫中来啊。”

    苏德妃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家便也只有我一个,再有也只是些不懂事的孩子。”

    徐玉静这个人,苏德妃倒是不甚满意,徐家和苏家一直的互通来往,两家的儿女都是从小玩儿大的,唯有这个玉静不再其列。苏德妃自幼是跟玉音一起长大的,对这位半路杀出的徐二妹妹不甚了解,只隐约听说她出身卑贱,又不被她奶奶待见。

    “舅舅那位二小姐,我也听父亲说过,好像是个乡下丫头,又不大懂规矩,若不是玉音去了,舅舅断乎不会把她接到府里教养。”苏德妃凝眉望着沈韵真:“她成吗?”

    沈韵真淡然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得到,这位二小姐对皇上是心存爱慕的。”

    “那皇上呢?”苏德妃望着她:“你可不要随便给皇上找女人。”

    沈韵真愣了一下,有些难堪的笑笑:“姐姐,什么找女人,这话多难听啊?”

    苏德妃正色道:“你不要怪我说的直白,再亲密的夫妻也会出现矛盾。纵然选妃是你做为宸妃应尽的责任,可选拔功臣之女为妃跟选秀不同,选秀不怕多几个白头宫娥,功臣之女若是遭了冷落,皇上是会被人诟病的。”

    沈韵真凝眉道:“那我们不妨问一问皇上的意思。”

    苏德妃微微垂下眼睑:“我看你还是不要问,皇上这阵子正为吕国的事情发愁。吕国那边的还没推出去,你这儿又上赶着送来一个,皇上就算不怪你,那心里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沈韵真眉心一跳,南景霈从不跟她透露吕国的事,但看苏德妃的样子,似是知道什么内情,她一把扶住苏德妃的手:“什么吕国的还没推出去?”

    苏德妃目光瞿然:“你还不知道?”她愤愤然叹了一声:“我听我父亲说,吕国派了使臣送上和谈的国书,前提是要把吕国的一位长公主嫁到咱们齐宫来。”

    沈韵真一窒,又听见苏德妃说道:“你想想,那吕国公主怎会甘心做妃嫔?她要嫁,就是来做皇后的。可咱们皇上的脾气你也知道,没人能强迫他做事,这和谈自然是不成的。所以我才说,皇上不想要的女人,你可千万别硬塞给他,否则,怕是会波及到你。”

第二百零四章 长生不老

    虽则南景霈下了严旨,务必尽快把南影霖捉拿归案,但不知是长信侯有意放纵,还是什么别的缘故,自虞山行宫里的一场大乱后,便再也没有南影霖的半点儿消息。www.uu234.ccUU小说

    作为南影霖最得力的手下,武备自然是大理寺审讯的头号人物,但这家伙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身受多少道酷刑,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不得已,大理寺也只能对南影霖倚重的鸩枭加以酷刑,可结果也是差不多的。

    鸩枭不比武备,他只是一个心肠歹毒的江湖术士,擅用一切邪门歪道,专心害人,南影霖的那些计划和大业压根儿也不会对他透露。

    而后,大理寺又再次搜查了靖王府潜邸,这一次竟在一本掏空的线装书的盒子里,装着一叠密封信笺,上面并没有落款,唯有一个红印泥的羊头图案。

    大理寺当即差人将内容一一摘录,却发现这些信笺虽然内容各异,却反复提及一个词汇“洞窟”。大理寺卿随后叫人将鸩枭带来严刑拷打,终于他不堪刑罚,才将那洞窟的位置供出来。

    鸩枭画下一张地图,大理寺的差人按图索骥,很快就在京城外的一片乱葬岗中找到了那个所谓洞窟。

    洞窟是被一团枯草掩住的,洞口很小,若不仔细看,基本猜不到这里会有个洞。

    一个士兵端着一盏豆竹灯躬身钻进去,走了几步,便觉得洞窟渐渐宽大起来,在往里走,便有一道石门。

    石门的样子有点儿像陵墓所用的墓门,同样也是无法推开。大理寺的一队府兵带着凿子铲子在石门挖了好几天,总算把那座石门拆下一半,勉强可以钻进一个人。

    府兵便排着队,一个一个的钻进去,外面还人有手持火把在外接应。

    里面没有光,轻轻喊一声,可以听到回响,从声音判断门后的世界要比门外的世界宽敞上十几倍。便有人点燃了照明的火把,四下打量一番,才发现那墙壁上竟然有人工搭建的烛台。

    几个府兵摸索着,将洞内的烛台点燃大半,整个洞穴渐渐明亮起来。

    当人们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惊讶的失声呼叫,在另一侧的墙壁上,不仅有烛台,还有一排一排枯骨和尚未腐烂的尸体。

    那样子十分可怖,当即有人反胃的弯腰呕吐起来。

    靠近墙壁的地方,不仅有尸骨,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矿石,常见的有朱砂,水银之类的,用一个一个小罐子盛放。还有些硬块的,叫不住名字的矿石,一个一个堆在靠墙的博古架上。

    同样有动物的枯骨,还有些不知名字的野草,亦或不是野草,只是府兵们闹不清名称,一律称作野草。

    这里倒是没有毒蛇,蟾蜍之类的毒虫,却有一排罐子盛放着蛇胆,龟甲,骆驼骨髓之类的东西。

    墙壁的西面,伫立着一座紫金炉,上面画着阴阳八卦的图案,墙壁一边还有几只木桶,里面堆积着锅炉灰或者是一些废料。

    府兵们不敢耽搁,即刻把这现象禀报给大理寺卿,听说是有炼丹炉,大理寺卿便去城中请了几个有名的道长一同前去,这几个道士见此情景亦是目瞪口呆,过了好久,他们才勉强收回大张的下巴。

    “这大概是要炼制长生不老药吧?”道士们合计一番,异口同声的说道。

    他们也常常炼制丹药,祈求长生不老,可像洞窟里存放的原料,他们倒是闻所未闻,只是隐约知道这是传说中可以长生不老的东西。

    大理寺卿亦是一头雾水,再次提审鸩枭,才从他口中得知——南影霖要他炼制长生不老药。

    这个洞窟是南影霖几年前发现的,因为当时他带了一万北寒精兵,准备围攻京城,可南景霈早有准备,那个地方就是当年埋葬北寒士兵的乱葬岗。

    他当时灰溜溜的从京城出来,路过此地,只觉得五雷轰顶,不知回到北寒该如何解释。他一个人在山路上走了很久,突然发现一个小洞,好奇的走进去,才以外发现了这个洞窟。

    洞窟中的那些白骨,便是当初那些被消灭掉的北寒军队。

    他听鸩枭说,炼制长生不老药需要大量的活人来做测试,可那么多活人到哪里去找?他实在不敢顶风作案,当时的情况,皇帝已经很针对他了,他要是再不知收敛,南景霈只怕会把他一贬再贬,贬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没办法,他也只能那那些尸骨来用,虽然死人的效果不如活人,但聊胜于无。

    后来南影霖得了势力,这才敢找些活人来做实验,那些尚未**的尸体,便是实验失败后的死人。因为南影霖被国事忙得焦头烂额,便没有更多的时间和财力来支持鸩枭搞这些,一来二去,这个洞窟也就荒废了。

    大理寺着人把鸩枭的话一一记录在案,可话音还未落,便听见门外一声传报。

    “大人,在乱葬岗洞窟附近的一处洞窟,还发现了几处洞穴,里面关押着许多百姓。”

    大理寺卿的脸色倏忽变得铁青,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桌案,几乎将桌上一方端砚震得蹦了三蹦。

    “大胆鸩枭,还不从实招来!”

    鸩枭慌得跪在地上,他早就被打的皮开肉绽,新伤口压着旧伤口,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他现在是一听见惊堂木的声音就害怕,也不管大理寺卿在说什么,他只是喋喋说着一句话:“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既如此,你就从实说。”大理寺卿的脸色也渐渐平和下来。

    “我招,我这就招,我……”

    他喃喃一阵,忽的浑身一震,仿佛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理瞬间绷紧,他的眼睛忽然瞪大,仿佛铜铃一般,他的手指立刻绷成弓形,身体慢慢佝偻下去。

    “鸩枭!你搞什么名堂!”大理寺卿随之站起身,厉色瞪着他。

    鸩枭终于倒在地上,似一条瘫软的死狗,渐渐没了生气。他的口中汩汩冒出鲜血来,大口大口,继而一条舌头随之滑出口腔。

    “大人!他咬舌自尽了!”一个府衙叫起来。

    咬舌自尽!?大理寺卿的汗毛倒竖起来,他缓缓瘫软在椅子上,这件事恐怕越来越复杂了。

    恰逢南景霈那边又派人来催他结案,他不得已,只能先把目前所有的卷宗呈送到皇帝面前,南景霈目不转睛的凝着眼前的卷宗,也感觉不寒而栗。

    “那些洞窟中的百姓呢?”南景霈问他。

    大理寺卿踌躇了一阵,支支吾吾的说不清。

    南景霈有些恼火:“你这大理寺卿还能不能干了?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吗?”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低声道:“皇上,那些洞穴关押的百姓,微臣已经派兵把她们接到大理寺中,可他们,他们一个个神情古怪,脸色铁青,有的皮肤上还有怪斑,微臣实在不敢擅自放走。叫了大夫替她们诊治,可几个大夫看下来,都不知道是何种怪病。”

    南景霈忽的也踌躇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顷,他的神情便又端庄起来:“叫太医去,朕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病是诊不出来的。难道那个鸩枭畏罪自杀,大理寺就查不清真相了?”

    大理寺卿暗自吞了吞口水,皇帝如此说,当真是给他们带了一顶高帽子。虽是信任,可于他们而言却是负担。这种情况下,谁又敢保证一定能查出病因呢?

    他请来的那些大夫虽然没有太医经验丰富,可也都是些行医济世几十年,见多识广的老大夫。连他们都说不曾在任何一本医书上见过种怪病,难道太医就有把握吗?

    他讪讪的走出御书房,一面担忧,一面又庆幸,幸亏皇帝没有给他规定什么断案的期限,若是有期限加身,只怕下一个咬舌自尽的便是他了。

    东来的伤好了许多,这几日已经能下地走动了,皇帝加恩,要他在御书房附近养伤,每日又把御膳分出一部分赏他,这些恩典人人尽知,因而大理寺卿见到他,也不会把他当做普通太监总管,而是一位为国尽忠的忠臣。

    “东来公公,有礼了。”大理寺卿冲他微微一躬身。

    东来也冲他笑一笑,伏身要给他施礼,大理寺卿一把扶住:“东来公公,您身体尚未痊愈,还是不要这样了。”

    他说着,将东来拉到一边,问道:“公公这是要给皇上请安吗?”

    东来点一点头:“近日承蒙皇上照拂,奴才虽然不能侍奉主子,可请个安总还是能行的。”

    大理寺卿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悄无声息的塞进东来的袖筒。他含笑道:“这点儿小意思,还请公公笑纳。”

    东来先是一怔,随即又笑道:“大人这是何意啊?”

    大理寺卿亦笑道:“倒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微臣现下遇上一点儿麻烦,倒不是说办不成,只是需要些许时日。怕皇上催的急,所以想请公公从中帮忙通融一下。”

    东来微微垂下眼,才刚大理寺卿回禀的那件稀罕事,他早听那些爱嚼舌头的小太监们说了。现在又见他这样,便知是为了此事。

    东来笑道:“东来只是个奴才,哪里担得起通融两个字?”

第二百零五章 第几次了?

    担得起,若是东来担不起,这世上便只有宸妃一人担得起了,可大理寺卿此刻想求宸妃也没有门路,他只能抓住东来这颗大树。UU小说UU小说

    东来倒也不是不想帮他,只是还弄不清皇帝的态度,因而不敢轻易答应。

    大理寺卿见东来不表态,便又往他手中塞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恳切的望着他:“公公,若不是万般为难,实在不敢走公公这条路。微臣也知道公公一世清明,送这些,实在是辱及公公的清誉,可是……”

    他说的语态哽咽,可东来却不为所动,或者说,他早就对官员们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逢场作戏见怪不怪了。谁都知道他东来爱钱,说什么一世清明,未免矫情。

    东来微微一笑:“大人这是说哪里话,都是为国效力,为皇上办事,只要大人忠心耿耿,奴才自然也愿帮大人,不敢说是一臂之力,只是极尽所能吧。”

    东来走进御书房,皇帝还在埋头读卷宗,他本以为是送茶点的小太监,便也没抬头,许久,不见人说话,南景霈抬起头,却看见东来跪在面前。

    南景霈含笑走到东来面前,一伸手,示意他起来。

    东来憨憨的望着皇帝,躬身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伤口好些了吗?”南景霈温然望着他。

    “承蒙皇上厚爱,已经好多了。”东来轻声道。

    “是好多了,已经可以管别人的闲事了。”南景霈说着,忽然捉住东来的袖中,东来一怔,又见皇帝在他手腕上捏了捏。皇帝手中握着那段腕子,真好是东来刚刚藏好的两张银票。

    东来紧紧脸颊:“皇上……”

    他已经是头涔涔,但却不能像那些惯会做戏的老臣们那样挤出几把眼泪。

    他这一声虚透的“皇上”把南景霈逗笑了,皇帝随即一松手,问道:“第几次了?”

    第二次,东来在心里悄悄回答了一声。他小心翼翼的望着皇帝,犹豫着要不要把袖中的银票取出来交给皇帝。

    南景霈见他一连心虚的模样,又笑道:“收着吧。”

    东来一愣,诧异的望向皇帝。

    南景霈又道:“朕听说,那些小太监们引朝臣来见朕,都要收些礼金,有的是五十两,有的是一百两。你东来是朕的近侍,又是与朕共患难的人,自然担得起两千两。”

    东来的五官渐渐缩紧,愤愤的在自己脸颊上抽了一把。一俯身跪下去:“奴才该死,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

    他随即把那两千两银票取出搁在皇帝书案的边缘:“奴才该死,奴才回去一定教导那些小猴崽子,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南景霈淡然一笑:“他要你做什么?”

    东来凝眉道:“赵大人是担心皇上催他,因而要奴才替他求皇上,尽量宽限时日。”

    东来就是这点好,大事上绝不含糊,不该撒谎的时候,绝没有半句虚言。南景霈见他如此坦诚,也便没有追究,只说道:“这赵中孚也未免太多心了,朕又没叫他限期结案,他又何必弄这些虚景?”

    他怅然舒了口气,道:“既然人家求到了你,朕若不答应,岂不折了你的颜面?你是总管大太监,在朝臣面前需得有些体面。”

    这本是东来犯了宫规,可皇帝竟还存心给他留面子,东来心里越发忐忑,自顾抿着嘴,两道眉毛拧着,脸上的肌肉也紧紧绷着,身体僵硬的像尊石像。

    南景霈低头瞥了一眼,见东来是一副愧悔不已的神色,他便无奈的笑了笑:“朕又没说你什么,你何必这样不安?”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好说不好听。南景霈见他是真心悔改,便拿过那两张银票,伏身塞进了东来的衣襟,道:“你知朕知,就不要外传了,毕竟收受贿赂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收受贿赂被皇帝抓包了,可皇帝仍旧没有严厉处置他。东来知道皇帝是在给他留颜面,心里越发愧疚。他原本不想要这银子,但皇帝已经让他拿了,他若是不拿也不好,只得把银子收了,低沉着声音道:“谢皇上,奴才再也不敢有下一次了。”

    南景霈温然笑了笑:“你回去吧,好好养伤,朕这里现在还没什么事。”

    东来应了一声,悄悄抹了抹眼泪往门外走,随即又听见皇帝轻描淡写的说:“养伤就好好养,朕还是习惯看那个胖乎乎的东来。”

    “皇上……”他终于是泪潸潸了,南景霈笑着冲他挥挥手,东来扶着门框擦擦眼泪,悄声退了出去。

    他又伏案看卷宗,看了一会儿,也理不清头绪,现在就看太医回来怎么说吧。南影霖还没有抓到,他一连下了三道急令去催促长信侯,可那边仍旧没有线索。

    他也知道长信侯或许会对南影霖有所偏袒,但他这一次是真的狠下心整治贵戚。若是长信侯在限期之内抓不住南影霖,从此吉家人也就不必再上朝了。

    他倚在檀木椅上,闭目养神,心里思量着吕国的事。

    他忽的听见殿内有脚步声,睁开眼,却看见苏德妃站在殿内。

    “哦,你怎么来了?”他坐直身体。

    阳秀公主本扯着苏德妃的手,安静乖巧的走进御书房,但见皇帝醒了,她便欢喜的扑上来,大声叫着:“父皇!父皇!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他这才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步入后宫,一手把阳秀抱在怀中:“父皇忙于政务没去看你,你怎么也不来看望父皇呢?”

    阳秀撅着小嘴儿,瞥了苏德妃一眼:“母妃不让我来,母妃说父皇很忙,不要我来打搅。”

    “父皇,”她又问:“我真的很打搅吗?”

    他畅然笑了:“怎么会呢?父皇欢迎阳秀来呢。”

    “那父皇也欢迎母妃吗?”她又望着他。

    南景霈含笑望向苏德妃,柔声道:“那是自然。”

    苏德妃望着他温柔如水的目光,心里涌动着一阵暖意,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羞赧的低下头。

    他望着她,笑道:“你来的正好,陪朕用晚膳好了。”

    他进来政务忙,倒也没什么胃口,因而吩咐膳房准备一些清淡落胃的菜肴。一盘三四豆腐卷,一盘玲珑玉心,一盘佛手观音莲,一盘凤穿金衣,一盘银丝卷,一盘莲子糕,一盅太极羹。

    但阳秀不大爱吃这些,便叫膳房单独为她做了一盘红豆千层糕,一盘玫瑰馅儿栗子糕,一碗加了雪花糖的桂花甜乳酪。

    南景霈笑道:“这孩子怎么专爱吃些甜食?将来岂不要吃成小胖球儿了?”

    他本是随便说说,却不想阳秀听懂了,愤愤的望了他一眼。南景霈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嗤嗤笑了:“怎么?你还生气了?”

    苏德妃凝眉道:“阳秀不乖了,不许这样看父皇。”

    南景霈摆摆手道:“不妨事。”

    苏德妃见他如此娇惯,心里也是欢喜。莞尔望着他逗弄女儿:“阳秀,要是母妃给你填个弟弟或者妹妹,你高兴吗?”

    阳秀停住咀嚼,睁大眼睛望着他,又望望苏德妃,然后坚决的摇摇头。

    她虽然不大,但已然知道苏德妃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偶尔也曾听见宫人们私下议论,苏德妃青春正好,如今又深的皇上宠信,若是再生下一个小皇子,将来未必不能跟宸妃一争高下。

    她小小年纪,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跟宸妃一争高下,但她已然明白什么叫做分享宠爱。苏德妃对她虽好,可若是再有个弟弟妹妹,恐怕就不会对她这样好了。

    南景霈见她拒绝,心里也有些好奇,便认真的问道:“阳秀不喜欢弟弟妹妹吗?”

    阳秀凝视着苏德妃,一字一句的问道:“要是母妃有了弟弟妹妹,还会喜欢阳秀吗?”

    苏德妃先是一怔,随即又露出灿烂的笑靥:“当然了,母妃当然喜欢阳秀了。而且弟弟妹妹也会很喜欢阳秀呢。”

    她若有所思,然后点点头:“那阳秀就喜欢弟弟妹妹。”

    南景霈朗声笑了,对苏德妃道:“这丫头,这么小就已经会争风吃醋了,倒颇有……”

    他忽的一顿,笑意也戛然而止,默然许久,终于化为低沉的一声叹息。苏德妃咬咬嘴唇,也知道他是忽然想起了阳秀的生母。都说时间可以化解一切仇恨,可以原谅一切过错,只是不知道现在皇帝的心里,有没有原谅淑妃。

    其实原谅不原谅,也没什么意义可言,因为,在这世上已经没有萧家,萧淑妃坟茔上的荒草,也已不知长了几尺长了。

    待阳秀吃饱,他便叫嬷嬷把她送回宫里呵哄。苏德妃见他将她单独留下了,便也知道皇帝的意思,咬咬嘴唇,一时有些赧然。

    “还喝点儿酒吗?”他问。

    “什么?”苏德妃愣了一下。

    他随即叫人送上一壶酒,是热水烫过的,一杯喝下去格外暖胃。他先是抿着一杯酒,浓情蜜意的望着她,把她看的脸颊绯红,而后又给她倒上一杯。

    苏德妃端起酒杯,陪他一起饮酒,。

    一壶酒左不过六杯的量,喝罢却已微醺,他揽着她走进暖阁,幔帐重重叠叠的落下来,遮住视线。她心里涌动着千言万语,但话到唇边,也都化作一声声亲昵的呢喃。他微微一笑,抱起她慢慢向床边走去。

第二百零六章 仙人跳

    一场瑞雪悄然而至,将肃穆的齐宫景致装点得一派晶莹。www.uu234.ccwww.uu234.cc金黄的琉璃瓦,赤红色大宫灯,飞檐,铜铃,回廊高桥,或是平整的石阶,处处都浮着一层轻盈的白雪。娇俏可爱的雪遇上磅礴恢宏的宫殿,显得格外曼妙,阴阳协调,阴柔,阳刚都不至于过甚。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从半夜就开始飘洒,起初是芝麻大的一点,渐渐便聚成鹅毛大小。清晨打开房门,雪花仍在洋洋洒洒的飘荡。

    沈韵真醒的很早,那时能听见远处钟楼传来催促臣子大起上早朝的钟声。她倩笑,扶上身边那个空荡荡的床位,仿佛那儿还有他的余温。

    他每次起床总是轻手轻脚,生怕惊醒她,但她睡得很浅,每次他一下床,她马上就能感觉到。

    这时,他便俯下身来亲吻她,双臂把她抱在怀里,呢喃轻语。她每每都是意识朦胧,只知道他在说话,却从来记不得他当时说些什么。

    她只记得他的怀里很暖,被他抱着,片刻便有安然睡去。

    这会儿她已然清醒,只是还不想动。

    院中已经是宫女在做洒扫,偶然能听到几声轻快的笑声。

    又躺了一个时辰,刘二月才打开房门,带进一股飘扬的雪花,被房里热气一蒸腾,倏忽化为无色的水汽,消失不见。她又将殿内几层薄纱幔帐挂起来,伸头来看。

    沈韵真见她蹑手蹑脚的,便噗嗤一声笑了:“干娘,我已经醒了。”

    刘二月便笑着将她床榻上的帷幔挂好,伏身拍拍她:“早膳已经备下了,也该起来了吧?”

    刘二月离她那样近,近得能感受到她身上透出的一股寒气。沈韵真揉揉眼睛,又翻身望着她,没有半点起床的意思。

    刘二月摇摇头:“连小皇子都醒了,你这当母妃的竟然还赖床,羞不羞?”

    承元夜里很少哭,睡觉睡的很踏实,自然的,白天精神头也足,起的也早。

    “吉子呢?”她问。

    “在园子里玩儿雪呢,有青罗陪着他。”

    她侧耳细听,才注意到院子里有小男孩喊叫的声音,嘿嘿哈哈,呜呜呀呀!

    “青罗,青罗!”他大声喊:“哈!”

    随即院中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又是小男孩爽朗的笑声,几个宫女大声喊:“吉子,吉子,慢点跑,当心摔跤了!”

    沈韵真笑着摇摇头,吉子是个慢热的孩子,跟她们相处时间长了,那股爱玩的天性才能渐渐释放出来。

    “起来吧,奴婢给您梳洗一下。”刘二月伸手去扶她。

    她忽的问:“阳秀呢,这么好的一场雪,该叫阳秀跟吉子一起玩的。”

    刘二月道:“鼎祥宫的人说,德妃主子最近不大舒服,好像是有喜了。”

    沈韵真莞尔望着她:“真的?”

    刘二月点一点头。

    “那我们一会儿去探望她。”她爬起来,很快理好垂腰的长发,披上一件风毛领口的薄斗篷。

    刘二月梳头的手法极轻柔,沈韵真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诗句来。

    听见勤政殿那边似有礼乐的声音,沈韵真捻了一撮儿胭脂,慢悠悠的晕在掌心,在面上薄薄打了一层。

    “勤政殿那边在做什么?”她问。

    “哦,东来说,今日是吕国使臣来京,所以特意备下了迎宾的礼乐。”

    “吕国使臣?”她扭头望向刘二月。

    她忽的想起苏德妃曾经说过的,吕国想以和亲的方式结束战争。她默然坐在镜前,呆呆的望着镜中人,幻想着吕国公主的样貌。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是一朵清秀可人的百合花呢?还是一朵妖艳欲滴的红玫瑰?或许是集两者之大成?

    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喜欢战争,她的景霈或许也是,但他的脾气又是那样的刚毅,绝不肯在胁迫之下妥协的。

    她正兀自出神,又听到钟楼那边传来散朝的钟声。刘二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主子要不要去见皇上?”

    她扭头看看刘二月:“什么?”

    刘二月笑道:“主子忘记了?晨起皇上说,让主子时常去走走?”

    她莞尔,宫规明文,后宫不得干政,循规蹈矩的妃嫔们也极少往御书房去,仿佛这才是后妃应有的美德。可她不同,她是沈韵真,沈韵真若是循规蹈矩,那就不是她了。

    “好啊。”她说着,捻起眉笔,在眉梢微微描画。

    吕国此次的国书和之前略有不同,多了些邦交利益上的让步,允许大齐商人在吕国免交关税,又可频繁互通往来,大齐的船只可以在吕国的运河上自由往来。但不变的是,吕国仍旧想把他们那位长公主风风光光的嫁到大齐,为了尽显风光,此次还特意呈上了一份礼单。

    吕国使臣身后那位年轻人面色清秀,只是仪态不大端庄,不禁不低眉顺目,反而频频偷眼打量皇帝。有好几次,他的目光跟皇帝的目光相撞,他才又讪讪的低下头去。

    南景霈根本就不想同吕国和亲,因而对那份礼单也没什么兴趣。

    出于礼仪,南景霈还是没说什么重话,只是婉言拒绝。但那年轻的随行使臣似是不甘心,一定要将那礼单送给皇帝。散朝之后,朝臣们都鱼贯而出,他便不顾太监们的阻拦,毅然从皇帝回御书房的那条路追过去。

    南景霈上下打量着他,亦猜不透他耍的什么花招。

    东来清清嗓子,问道:“吕国使臣,我皇上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还追过来做什么?”

    使臣不说话,只是双手捧着黄绢,躬身对着南景霈。

    东来看看皇帝,又问他:“你呈的是什么?”

    使臣仍不说话,只是将有字的一面恭敬的盛到皇帝面前。

    东来凝眉不语,这吕国究竟耍的什么鬼花样,一句话都不说的使臣,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那黄绢是一份礼单,这是皇帝在朝堂上就已经明白拒绝过了的。

    东来有些愤慨,厉声道:“你是怎么回事,吕国使臣岂能如此无礼?”

    那使臣低着头,忽的轻轻抽噎起来。

    听声音,像是个女子。

    南景霈愣了一下,同东来对视一眼,大体也猜到,眼前的人大概就是女扮男装佯装使臣的吕国长公主。

    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处置此事,从前也并没有遇到过,不,应该是有史以来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匪夷所思的行为。

    堂堂一位待嫁闺中的长公主,女扮男装公开亮相已经是极大的不妥,更何况她还跑到别国皇帝面前做这等失礼的举动。

    南景霈轻轻咳了一声,低声吩咐东来:“去找吕国使臣来,把他们的人带回去。”

    他不说出公主二字,还是为了保全这女子的颜面,所谓人艰不拆,南景霈也不是个喜欢落井下石的人,更何况对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

    东来应了一声,转身便要走,却听见背后那吕国公主轻轻叫了一声:“不要。”

    他愣住了,回头一看,吕国公主已经屈膝跪在南景霈面前。

    东来亦是失声:“皇上,这?”

    “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南景霈轻声问道。

    吕国公主渐渐把头垂下去,用力点了点。

    “那……”他犹豫了一会儿,对她说:“到御书房去谈吧。”

    这公主听见皇帝答应听她辩白,便欣喜的抹抹眼泪,笑盈盈的跟在一众太监旁边。

    进门时,他才无意间瞥到这位吕国公主的穿着,看样子是十分单薄的,难怪她一路上都在抽鼻子,看样子是冻坏了。

    她跟进御书房,轻轻跪了下去:“多谢大齐皇帝陛下隆恩接见。”

    她说罢,又抽了抽鼻子。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南景霈侧目瞥了她一眼,暗暗咬了几回牙。

    “给吕国使臣端碗姜汤。”他随口吩咐东来。

    东来应了一声,躬身退出去,他才在书案边坐下来,问:“公主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吧。”

    “是,”她咬咬嘴唇,声音极尽婉柔:“小女名唤嘉惠,大齐皇上可以如此称呼。”

    他略蹙蹙眉,通常情况下,皇室女子从来没有以名讳示人的习惯,便是称呼也都只称呼封号。比如他的女儿阳秀公主,本名是琼玉两个字,但他每每称呼,也不过是称呼她的封号阳秀。

    “公主直言便好。”他说。

    她又忸怩起来,面上带着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这会儿她又不急着说话了。南景霈有些尴尬的背过身,只期待着东来赶紧端着姜汤回来。

    他忽的听见身后有呼呼声,转身一瞥,那公主竟是在脱衣裳。他当即背过身,厉声道:“堂堂吕国公主,怎能如此下作轻浮?”

    他愤恨的绕过桌案往门口走去,却又听见院中太监的一声传报:“宸妃娘娘驾到。”

    他一愣神儿的工夫,便被人从背后抱住,他一把挣脱开来,那公主摔在地上,满脸委屈的抽噎起来。

    门口已经出不去,他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那公主又扑上来扯住他的衣角。

    此时,门口已然响起了叩门声。

    “稍待。”他大声喊。

    他低沉的对她嘘了一声,那公主却似听了个极好笑的故事,忽的松开手,朗声笑起来。

    该死!南景霈望向门外的那个人影,心里一阵发凉。

第二百零七章 吕国公主

    他见门口的身影已经转了回去,便急着开门去追,沈韵真已经走到阶下,忽的又折返回来。UU小说

    南景霈正不知怎么跟她解释,她已然站在他身边,目光和吕国公主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吕国公主坐在地上,抱着一团衣裳遮蔽裸露的肌肤。

    “这是?”沈韵真一时也有些茫然。

    看她抱着的那团衣服,根本就不是一个宫女。

    南景霈凝眉含恨,愤慨的望向空旷的院落。

    吕国公主慢吞吞的站起来,用吕国的礼仪向沈韵真施了一礼,又柔声道:“贱妾是吕国长公主嘉惠。”

    她忽的有些失神,原来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吕国公主。

    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想象当中的百合花,也不是什么红玫瑰。这只是一个样貌有些棱角,骨架宽大的普通女人。若不是拥有一身凝脂似的肌肤,她几乎看不出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美感。

    “吕国公主?”她诧异的望向南景霈。

    南景霈凝眉望着她,半晌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恰时又听见太监传报,吕国使臣有急事求见大齐皇上。

    还未及反应,那位公主便抱着衣服,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她下意识的跟出去,却被南景霈一把拉住手腕,他又凝重的望着她:“不是那样的。”

    沈韵真咬咬嘴唇,同他对视良久。

    吕国使臣已然走进御书房的院落,南景霈这才松开沈韵真的手腕,轻咳了一声。

    吕国使臣面色铁青,已然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他似已经知道殿内发生的一切,愤愤的哼了一声,开口便骂:“堂堂大齐皇帝,岂能如此龌龊?乘人之危,竟轻薄我公主殿下!”

    这摆明是吕国玩的一出诡计,对此他们甚至没有刻意掩饰。

    因为就在刚才,有一个女人来到大齐皇帝的御书房内,脱光衣裳站在皇帝面前。这个女人却又不是普通人,而是高贵端庄的吕国长公主。

    不管这事情是谁主动,传到外面去,丢的都是他南景霈的颜面。

    世人都会相信暴戾的大齐皇帝轻薄了吕国柔弱的公主,这是亘古长存的定律,公主是弱势的一方,而弱势的一方一定无辜。

    因为有了这些考虑,吕国使臣便也不再顾虑什么,此刻他只需要骂的起劲儿,骂的义愤填膺,极尽一切能想象到的词汇把脏水泼在大齐皇帝身上,别的,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

    他已经嚷得声嘶力竭:“好好好,表面上不同意和亲,背地里竟然以此等卑劣手段,对我公主强取豪夺!你,真是虎狼之君!””

    “放肆!”

    使臣突然被呵住,脸上怔怔的。

    南景霈循声望去,他这才意识到这两个气势咄咄的字眼儿是沈韵真说出来的。

    沈韵真傲然道:“这是大齐皇帝的书房,哪有什么吕国公主?平日就连朝臣们求见,也要先递牌子在内阁恭候接见,吕国公主想求见我皇帝,那是比登天还难。你即为使臣,怎能不明就里,当面辱及我大齐皇帝?难道这就是你吕国的邦交之道吗?”

    使臣先是一愣,随即才想起到面前说话的是一个女人。

    他想起后宫是不能干政的,自以为抓住了道理,又驳斥道:“本使代表吕国皇帝陛下,岂容齐宫后妃呵斥?大齐岂能如此失礼的对待邻国使臣?”

    沈韵真也丝毫不肯示弱:“吕国使臣失礼在前,又怎配我皇帝以礼相待?”

    使臣忽的语塞,只得愤愤的望向南景霈。

    南景霈明白自己中了吕国使臣和公主一道设下的美人计,这会儿正义愤难平。他心里怨怒,面上不由自主的透出狠厉的神色。

    吕国使臣见到这副神情,忽的气势也短了半截儿。

    东来正在膳房等候姜汤,听见小太监来报御书房出了事,他也顾不得什么姜汤,慌得跑回来,正好撞上他们当庭对峙。

    东来忙上来帮腔:“堂堂吕国公主,男扮女装混入使团,又不顾大齐礼法私闯宫闱。我皇上几次三番为吕国留着颜面不曾点破,这已然是我皇上浩浩天恩。吕国失礼在前,又出此小人行迹,你还有何颜面在这里狂犬吠日?”

    他原以为大齐皇帝能吃个哑巴亏的,但现在看来,这事八成没戏。

    他丢了颜面,慌极为怒,便怒发冲冠的乱骂了一通,而后激慨的丢下一句话:“既然大齐皇帝如此羞辱吕国,那我吕国也只能厉兵秣马,整装再战了!告辞!”

    “站住!”

    吕国使臣被身后的一声断喝吓住,他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大齐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南景霈背着手,缓缓走下玉阶:“你听好,把朕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你们吕国的小皇帝,三月之内,大齐的数万精骑必然攻破吕国都城,滚吧!”

    使臣打了个寒颤,面上讪讪的,却没敢再说什么。他回到京城的管驿中,见嘉惠公主正在房中抽泣,他一时也是愤慨,长叹一声:“这又是何必呢,这么做值得么?”

    公主泪眼朦胧,抬头望着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使臣阴沉着连,她担忧的问:“是大齐皇帝不同意吗?”

    使臣又叹了一声:“起初我就不大赞同。”

    他虽不直接回答,可公主猜也猜得到了,又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使臣愤然坐下来:“我已然在大齐皇帝面前下了战书,此刻除了等,再没别的办法了。”

    他能做的也只有派人大肆宣扬返回吕国的消息了。这是一场心理战,既然双方本心都不想打仗,那就要看谁沉不住气,率先退让一步。使臣轻合双目,长长的叹息一声,只希望那个率先退让的人,不是他自己。

    ……

    南景霈凝着沈韵真,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她虽在外臣面前给足他面子,可心里还不知如何生气呢。

    东来悄声屏退了在场伺候的小太监,一面又吩咐不许传谣言。他一回头,见刘二月还在旁边站着,便冲她使了个眼色,刘二月会意,忙跟着东来退下。

    沈韵真见刘二月走了,便也赌气往外走。南景霈一把将她扯住,低声道:“你能不能听朕解释?”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南景霈又道:“朕心里除了你,再没有旁人。”

    “你别抓着我。”她低声嘟囔。

    他越发将她的手腕攥紧,似是跟她绞着一股劲儿,她越挣扎,他便越用力扯着她。

    “你放开我,奴才们还看着呢。”她小声说道。

    他挑一挑眉,一把将她扯到怀中,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身子:“他们看见又如何?”

    她用力推着他的肩膀,可他那双手却似铁钳一般挣脱不开。

    他直截了当的对她说:“是她说有难言之隐,朕哪里想到堂堂公主竟然在别的男人面前如此轻薄?朕可不曾看她一眼。”

    “臣妾又不曾说过什么。”她说话间还在推他。

    南景霈一把抚在她的颈后,重重吻上她的嘴唇。她忽的一窒,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他松开手,她气喘吁吁的望着他。

    “还在生气?”他问。

    沈韵真不说话,他又重重吻上来,许久方才放开她。

    “你……”他望着她,伏身又要吻下来。

    其实,她只是看到的那一瞬间有些生气,但听见吕国使臣的那番话,便已经知道是吕国使的一出上屋抽梯的诡计了。

    “好了好了,我没有生气。”她忙推开他的嘴唇,终于撅噘嘴,浅笑着看他:“皇上真这样在意臣妾的看法?”

    他也温然笑了:“朕谁的想法都可以不在意,唯独不能不在意朕的爱妃。”

    南景霈的心里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她不与他生出嫌隙,那其他的麻烦事对于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吕国使臣最后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看着倒也解气,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他们以为大齐皇帝是那样好欺负的软蛋吗?

    难道被这样摆一道,就真的认怂迎娶吕国公主?不可能的,他绝不会娶那女人,绝不!

    他说着,拦腰将沈韵真抱在怀中:“你瞧,苏氏的都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你答应朕的儿女双全什么时候兑现?”

    她白了他一眼:“反正不是今天。”

    他说着便抱她往暖阁走,她又在他胸口拍了两下:“放我下来。”

    他将她放下,也温然望着她:“怎么了?”

    她咬咬嘴唇,一时又有些羞赧:“自入冬以来,皇上一个月倒是有十五天宿在兰台宫里,怎么皇上还没看够吗?”

    他噗嗤一声笑了,微微抬起她的下颚:“看不够,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嫌他实在没个正经,便扁扁嘴道:“不理你。”

    她走出御书房,已过了正午,积雪被阳光一照,化了一小半,被北风一扑,霎时凝成薄而脆的一层冰霜。

    她站在玉阶前,只觉得那积雪反射的光芒有些刺眼,那晶亮的光芒化成一片洁白,又渐渐暗淡下去,光影消亡,连最后的一点光斑也消失不见时,她便轻飘飘的倒在地上,从玉阶上滚落下去。

    “韵真!”他惊叫着,大步向她跑去。

第二百零八章 又有了孩子

    他抱住她,这才注意到她的身体是那样瘦削,腰肢盈盈可握,面颊惨白,唇上若不是点了胭脂,几乎见不到丝毫血色。UU小说www.uu234.cc

    他一手将她挎在怀中,一面冲东来吼叫:“叫太医,去叫太医!”

    为了大理寺查案的事,他已经把宫里最顶尖的两位太医都派了出去,现在要找,也只能是请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

    重重帷幕放下来,他被隔在幔帐外面,里面是刘二月和青罗在替她褪衣裳。他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忽然听见刘二月惊讶的叫了一声,他连忙走进去:“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有血,她穿过的衣裙上有一块半湿的血迹。

    东来已经引着太医赶到,隔帘搭脉,南景霈望着那年逾花甲的老太医慢悠悠的捻着下颚花白的髭须,心里急的简直要起火。

    “到底是什么病?”他问。

    眼下多事之秋,他实在禁不起她再出事了。

    老太医沉默良久,终于站起来:“回皇上的话,宸妃娘娘是动了胎气。”

    “什么?”他惊愕的睁大眼睛,她怀孕了?她竟然没有告诉他?

    “那孩子……”他想起那件裙子上的血迹,心里有些发颤。

    刘二月凝眉望着老太医,渐渐把那件沾血的裙子在掌中攥紧:“吴太医,主子才刚摔了一跤,现已经有些见红,这不妨事的吧?”

    吴太医很快开了一副保胎止血的汤药,叫医女和刘二月一道取药去煎。又徐徐转向皇帝:“宸妃娘娘之前中毒伤了身体,之后又不及时保养,所以才容易晕厥。”

    南景霈思量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她是因为摔下去才动了胎气,而不是因为动了胎气才摔下去?”

    老太医点点头:“是这样。”

    “那孩子能保得住?”他问。

    “微臣开上一副补药,每日只要照方吃药,卧床休息几日,便可痊愈。”吴太医说着,笔走龙蛇写下一副保胎的补药交给皇帝,又道:“宸妃娘娘体虚,应该按时进膳进补,否则也会影响皇嗣的健康。”

    老太医一面收拾药箱,一面又想起一件事,伏身跪倒:“回皇上,宸妃娘娘静养的日子,尽量要心情愉悦,不可动气,也不可过度劳累。”

    南景霈一一应了,又反问他:“若是没能做到又会怎样?”

    老太医抿抿嘴唇,似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南景霈心里渐渐揪紧,但面上还是一副镇静自若的模样:“你但说无妨。”

    “恐怕会再动胎气,如果那样,龙胎恐怕就保不住了。”他说:“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容老臣说句放肆的话,必须用药落胎。”

    “为什么?”南景霈的声音有些哽咽,下意识的望向床榻的方向。

    “月份越大,落胎的风险就越大。宸妃娘娘的体质来看,若不经伤损,应该能安然诞下龙胎。可身体一旦受损,就算太医院力保,也左右撑不过六七个月。或是血崩早产或是见红滑胎,总之,这些于宸妃娘娘而言都是危险至极的。”

    他的声音已经虚透到了几点,额上已然冷汗涔涔:“东来,送太医出去。”

    这大概就是她不告诉他的缘故吧,她是那样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他这些日子的焦头烂额她定然看在眼里,恐怕是不想让这件事扰乱他的心绪,才故意瞒着。

    孩子和妻子,这是万难之选,南景霈长长叹了一口气。

    哪有母亲不爱孩子呢?她生承元的时候有些难产,当时她甚至要牺牲自己来换取皇子的性命。这样想来,她一定不忍心打掉这个孩子。可这孩子的存在于她而言,无疑是一颗巨大的炮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沈文忠家中历来讲求养生之道合乎天理,她入宫之前,体质是极佳的。若不是那次中毒,日日咳血,她的身体也不会一落千丈。

    怪他,都怪他,他自责的发疯,是他对南影霖太过心慈手软了,若他早点处置了南影霖,对方哪有机会设下毒计?她也不会被当做钓鱼的诱饵,不会中毒。

    “景霈。”她睁开眼睛,虚虚的呼唤他的名字。

    南景霈揉揉眼睛,换做一副笑靥对她:“你醒了?身体好些了吗?”

    她咬咬嘴唇,低声对他说:“肚子有点痛。”

    他揽住她,柔声安抚道:“别担心,刘二月去煎药了,你喝了药就会没事的。”

    他吻住她的唇角,鼻尖亲昵的碰触到她的脸颊:“你有了孩子,怎么也不告诉朕呢?”

    她怔了一下,忽而激动起来:“孩子还在吗?”

    他点点头连忙安抚她:“孩子很好,太医说你没事。”

    刘二月将煎好的汤药滤去药渣,给她端了过来。南景霈扶她倚在他的怀里,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他喂她喝完药,又细心的用帕子拭去她唇角的药汁。

    “真儿,你说……”他原想试探她愿不愿意舍弃这个孩子,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什么?”她反问。

    南景霈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他不说话,她却抚上他的手,轻声说道:“景霈,我同你说一件事,就算你不赞成,也答应我不要生气好吗?”

    他的手一直覆在她小腹上,滚烫发热。他浅笑着在她耳畔亲昵的吻了一下:“朕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我想去太医院看看。”她说。

    “不行。”他丝毫不加犹豫,当机立断的拒绝。

    沈韵真吃吃笑起来:“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也不行。”他圈着她:“太医说你身体虚弱的很,不能劳累的。”

    “我看了我爹诊脉的脉案,王太医似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是自幼受我爹真传的,想必我能帮他的忙。”她侧过脸吻他:“我知道这事儿让你烦心,我不想看你每天愁眉不展的。如果能尽快治好那些得病的百姓,也能尽快安抚民心。”

    他的眼眶微微湿润,原来他不经意的蹙眉都被她看在眼里。

    “你只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算帮朕的忙了。”他抚上她的脸颊:“真儿,你答应朕,保护好你自己,不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事耗费心神了。”

    她浅浅叹了一声,既然他不答应,这些事她也只能悄悄做了。

    他原想陪她,直到晚膳用过再走,可又听见东来传话,几个御史递牌子跪见。

    太祖开始,便有御史随时可以进宫面见皇帝的圣训,作为皇帝是不可以冷落御史的。他没办法,只能安抚她几句,匆匆坐了轿撵回御书房。

    皇帝一走,刘二月才走进寝殿:“主子,徐家的二小姐想要求见主子呢。”

    她眉心一蹙,猛然觉得事情有异。从她晕倒摔下台阶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三个时辰,徐家小姐人在宫外,又是如何得到讯息的呢?

    徐家一定在这宫里安排了眼线,随时随地会把宫里的情况告知宫外。看来,徐永昌是铁了心要让自己这个女儿入宫为妃了。

    “主子,您要是不想见,奴婢这就让她回去。”刘二月说着就往门外走。

    她忽的叫住刘二月:“让她进来吧。”

    徐玉静的车轿停在宫门旁,此刻烈日已然微微西斜,不似午后那般光芒刺目。徐玉静微微掀起轿帘一角,见那个吕国副使还在宫门口跪等。

    “真有耐心。”她轻轻叹了一声。

    这时兰台宫已经派了小宫女来传话,请徐二小姐进去。

    徐玉静便下了轿撵,跟小宫女往宫门走。她忽的被什么东西挂住了衣裙,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吕国使臣扯住了她的裙角。

    徐玉静皱皱眉,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裙,呵斥他道:“你敢放肆!”

    吕国副使又跪了下去,低沉的说道:“外臣想请小姐帮一个忙。”

    徐玉静抿着嘴唇不说话,她惊愕的发现眼前这位吕国副使居然是一个女人。

    “你……”徐玉静说不出话,女人也能做使臣吗?这实在令她大开眼界。

    “二小姐千万别搭理她。”小宫女低声对徐玉静说:“这不是使臣,这是吕国公主。今日她们刚刚得罪了皇上和宸妃娘娘,皇上正气恼呢,这会儿谁沾他们谁倒霉,您可千万别触这个霉头。”

    徐玉静怔怔的望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安安静静的跟小宫女离开了。

    她原本是听家母吩咐,进宫探望宸妃,顺便跟宸妃套套近乎。但她这会儿被那个女扮男装的吕国公主惊到了,满脑子都是她的模样。所以一开口总是颠三倒四,话也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她也发觉今天的探望被自己搞砸了,坐不多一会儿,便找了个理由回家去。

    马车碌碌行驶在宽敞的大街上,她还不住的出神,不得不说,她的好奇心已经被那位吕国公主挑弄到了极点。

    今天在兰台宫,她几次三番想从宸妃口中套出那个吕国公主惹恼皇帝的故事,可都被宸妃察觉了。

    车轿忽的止住,车夫朗声说道:“二小姐,咱们的车马被人挡住了。”

    她听见车夫的话,掀开轿帘观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匹高头大马横亘在马车前面,牵马的正是那位在启祥门外跪等的吕国公主。

    徐玉静正兀自出神,又听见吕国公主开了口:“二小姐,咱们方便谈一谈吗?”

第二百零九章 交易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有了吕国公主的邀请,徐玉静自然要跟着去的。www.uu234.ccwww.uu234.cc虽然一旁的小丫鬟一直在阻拦,但徐玉静有自己的想法,只叫车夫和丫鬟在一旁等着,自己则随着吕国公主往旁边的一家茶楼走去。

    这间茶楼临街,又是人声鼎沸的,用小丫鬟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什么阿猫阿狗三教九流都可以去的地方。小丫鬟心里急的冒烟,家中主母安排的事情已经被二小姐搞砸了,现在她还不赶紧回家去,竟然在茶楼酒肆抛头露面。

    这种事在徐家简直就是死罪,从前的大小姐是绝不会让母亲这样担心的。大小姐是主母的亲生女儿,尚且不敢越矩,这位二小姐不过是个庶出,又不大得嫡母喜欢,她怎么敢如此放肆?

    可任凭小丫鬟在身后叫嚷,徐玉静都铁了心要探听这个秘密,头也不回的往茶楼里走。

    吕国公主引着徐玉静一直走到二楼一间临窗的包间儿,关上门解下腰间的一柄佩剑搁在桌上。

    这间屋子是她早就付了定金的,所以房里早就摆上了茶,这会儿茶已经有些温了,味道也不大好喝。

    不过两个人都不是来喝茶的,所以也都没碰。

    吕国公主凝了徐玉静一阵,低头微微一笑:“二小姐一定想问,我究竟要求二小姐什么事。”

    徐玉静愣了一下,她竟然用“我”来称呼自己?诧异归诧异,徐玉静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吕国公主将一根手指深入茶杯中,在桌上慢慢的写下四个字“带我进宫”。

    徐玉静愣了一下,惊愕的望着她,转瞬想起那个小宫女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她已然得罪了皇帝和宸妃,为什么还要进宫呢?再说,她堂堂一个公主,又为什么穿着使臣的服饰?

    她的好奇心达到顶棚,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公主。

    说实话,这位公主的容貌并不算出众,而且看面相她的年纪也不算小。

    从来贵胄世族家的小姐到了及笄之年,父母都会细心为她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可这位吕国的公主,为何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仍然没有嫁人呢?

    听说吕国的新皇帝是有好多兄弟姐妹的,那为什么不寻一个更加年轻漂亮些的公主嫁过来,偏偏是这一位呢?这女人的体态并不像是普通的中原女子,倒有几分像胡人。

    不过她也曾听说过,吕国素来注重邦交和亲,在吕国王室中多有番邦送来和亲的公主,或许这位公主的母亲就是和亲的胡人女子呢?

    虽然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合常理,可要是一一问下来,只怕要问道天黑,更何况这些问题有些唐突,人家也未必会回答。

    徐玉静轻轻呼出一口气,只问道:“公主到底为什么得罪了皇上,又为什么还要进宫呢?”

    吕国公主嗤嗤一笑,不答反问:“我何时得罪了你们的皇帝?”

    徐玉静只是听小宫女说了一嘴,各中细节她一概不知。她被吕国公主问住了,只好呆呆的望着对方。

    “那不过是朝廷邦交之间的利益纷争,没有谈妥罢了,说不上是得罪。”吕国公主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拍:“你们大齐的皇帝虽然拒绝和谈,可我们吕国还是希望能有机会在两国之间建立和平。或许你也听说了,我们吕国给你们大齐的和谈条件十分优厚。”

    原来,还是为了大齐跟吕国和谈的事。她有些诧异,家中嫡母不是说和谈无望了吗?

    “所以……你是想求我带你进宫去见皇上?”徐玉静望着她。

    一句话说道她心坎儿里去了,吕国公主忽的笑起来:“二小姐真是冰雪聪明!”

    “哦……”徐玉静咬咬嘴唇:“可是,我也见不到皇上啊。”

    吕国公主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样回答,迅速说道:“我听说二小姐跟皇帝的宠妃沈氏交往密切,若二小姐能从中牵线搭桥,我自然不会亏待二小姐的。”

    她说着,将一份礼单送到徐玉静手中。徐玉静低头一看,这所谓礼单并不是给自己的。弩箭一万支,大宛宝马五千匹,三弓床弩一千架,另有白银十万两,显然是给她父亲徐永昌的。

    “我听说二小姐不得徐将军喜欢,”她温和的笑了笑:“当然了,我并非要揭二小姐的疮疤,而是想帮助二小姐夺得徐将军的宠爱。”

    徐玉静咬咬牙齿,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痴痴望着那份礼单,心里不禁有些动摇。

    别的不说,就单说那一千架三弓床弩,前些天她还听嫡母说过,父亲正在为这东西发愁。要是她能帮助父亲弄来一千架床弩,对于父亲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虽然自己和宸妃沈氏只有几面之缘,并非对方所说的什么交往密切,但要是自己想把她带进宫,也着实算不得什么难事。

    见徐玉静兀自出神,吕国公主又趁热打铁对她说道:“二小姐,两国和谈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贵国皇帝此刻显然有些意气用事。但我听说,贵国皇帝对宸妃言听计从,所以,如果我有机会见到宸妃,定然能力促两国和谈。”

    吕国公主的神情十分笃定,好像她不是一个柔弱女子,而是一个救国救民的大英雄。

    徐玉静凝着她肃穆的神情,噗嗤一声笑了:“我听说贵国的所谓和谈,其实就是和亲。公主如此力促和谈,不会是真的爱上我大齐皇上了吧?”

    吕国公主面上微微一哂,但随即化为平静。

    虽然早调查过这位二小姐是个直率脾气,但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直白的几乎不顾对方的颜面。

    徐玉静又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她:“你真的想做我大齐的皇后?”

    她有些尴尬,重重的咳嗽一声,许久,她换了一副友好的笑容:“我听说徐家也想让二小姐入宫为妃,若二小姐此次帮了我,将来我做了大齐皇后,对二小姐或者说对徐家而言,这都有利无害。二小姐何乐而不为呢?”

    徐玉静凝着她的眸子,鼻腔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她确乎是被吕国公主说动了心,这一切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举手之劳而已,却能得到那样优厚的报酬。

    “那好吧”徐玉静终于点一点头“若有机会,我带你进宫去见宸妃。”

    临走时,吕国公主又殷殷嘱托,她和宸妃没有见面之前,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们当中的交易。因此徐玉静回家以后,也并没有对嫡母讲述。

    因她回来晚了,坏了家中的规矩。徐家主母便将伺候徐玉静的小丫鬟叫过去询问,这小丫鬟本是在徐家主母房中伺候的,为了照顾或者说监视这位新来的二小姐,她才叫这小丫鬟去伺候徐玉静。

    因为这层关系,小丫鬟便毫无保留的将她们遇到吕国公主的事情一一说给徐家主母。眼下徐家正是抱皇帝大腿的时候,任何一个会影响君臣关系的矛盾都不可以发生。

    徐家主母果然大怒,勒令徐玉静在祠堂罚跪了一整夜,又关在家中抄写女则十遍,抄不完就不许再出家门。

    待到这些都做完,已经是七日后。

    私会吕国公主的风声还没过去,徐玉静也不着急见她。

    可吕国那边急的火烧眉毛,自从南景霈发下狠话,三个月内兵围吕国都城,罗汝大军的进攻就似发了疯一样,而且,越来越多的军队和武器粮草被调往岭南州。

    这样下去,三个月兵临吕国都城迟早会变成现实。

    吕国使臣也着了急,他原本想用断绝邦交来威胁南景霈,但谁成想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用这一招来威胁过其他皇帝或者部落王,每每都能取得实质性的胜利,但这一次,不得不说,他失算了。

    他一连几次请求面见大齐皇帝,都遭到了拒绝,无可奈,他也只能赞同公主去面见大齐宸妃了。

    徐玉静在府中一连关了好几日,忽然听说有人要找她,便匆匆到门口去见。

    原来是一个小孩子给她送来一封信,信上约定一个时辰后在第一次谈话的那间茶楼见面。信上虽然没有落款,但她也能猜得到这信是吕国公主写的。

    她想赴约,但又怕嫡母责骂,便换了一身小厮的衣裳,偷偷从后门溜出府去。

    她推开门,却同一个陌生男子四目相对。

    “二小姐不必惊讶,我乃吕国使团的正使楚屏,公主有事出去,让我先代为招待二小姐。”

    “哦,楚大人。”徐玉静怯生生的走进来。

    “本使听公主说起二小姐的深明大义,所以忍不住想一睹风采。”他提起桌上的一壶茶,慢悠悠的斟了半杯,双手端到徐玉静面前:“哦,二小姐请用。”

    她渴极了,接过茶一口饮干净,又将杯子还给楚屏:“公主什么时候来?”

    “马上。”他含含糊糊的回答。

    马上,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房间里烧着炭盆,蒸的人浑身发热,门窗紧闭,闷得她头昏脑涨,四肢也开始发麻无力。她感觉有些不对,便站起身,想到门外透透气。

    才刚摸到门框的那一刻,一块厚实的毛巾忽然捂上她的口鼻,她叫不住声。随即,一只滚烫的,巨大的手便摸索进她的领口,向更深的方向探去。

第二百一十章 失贞

    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暮色黄昏,窗子半开着,幽黄的光晕笼罩在这间质朴的小包厢中。UU小说外面又飘洒着薄雪,时而零星几片飘入房中,被窗前的灯烛迅速融化。

    外面似乎是很亮堂的,殿门口已经挂起了崭新的灯笼,雪景泛着银白的光芒,照进窗棂。

    她勉强挪动着身体,却发觉身上的骨头似错位一般痛楚。她的衣裳已经被扯得七零八碎,似一堆破碎的枯叶一般寂寥的堆在床边。

    只有一床薄薄的棉被盖在身上,那上面布满了腐朽的汗味,还有些潮湿的水汽在上面。

    她强撑着坐起来,望见窗前那个独自伫立的身影。她的手还在被褥中,摸到褥子上一快潮湿的水印儿,她撤回手,借着烛光,她才看清指尖的色彩,浅浅的一片红色。

    她的心里凉了半截儿,似一刹那被抽光了灵魂,床榻上唯剩下一具干枯的躯壳。

    窗前的人背着手,终于缓缓地,慢慢的转过身看她。

    借着灯光,她终于看清面前这个男人,一个眉目并不算清秀,甚至透着一股邪气的男人。他没有束发冠,只将乌黑的头发简单的扎了个揪,几缕黑发自由的散落在外面,那一根可有可无的雕花玉簪斜插在发间,显得洒脱而轻浮。

    他已然换下了那身使臣的装束,着一席白色暗纹绸缎的半交领长衣,不系腰带,松散的垂落感将这个人衬托的格外飘逸。

    “你醒了?”他开口问她。

    她感觉头根痛,嗡嗡的痛,加之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听他说话也是含糊不清的,只感觉那声音飘飘渺渺,自远方而来。

    她感到浓浓的水汽正氤氲在她的眼睑,那种委屈,愤怒,夹杂着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冲垮。

    她一字一句的说:“你就不怕我去告御状吗?我爹是大齐辅国功臣,若皇上知道你一个吕国使臣敢如此轻薄功臣之女,他会立刻出兵踏平你的吕国!”

    对方似乎早就猜到她会出言威胁,因而对她的话显露着一副不为所动的淡然神情。

    楚屏背着手,缓缓踱到她的床前坐下:“二小姐,我猜你不会告御状的。”

    “你说什么?”徐玉静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她出于本能的伸出两只手去抓他。

    她原是抓着被子遮蔽身体,这会儿双手去抓楚屏,那半截儿被子便病病歪歪的倒下去,露出她满是吻痕的酮体。

    楚屏反手抓住她的腕子,目光却渐渐向下游移,终于他的目光在她胸口停住。徐玉静也发觉他才看她,越发恼火,拼命的去撕打他。

    楚屏顺势将她按倒在榻上,他伏下脸看她,离的那样近,他几乎看见她汗毛孔上的白色绒毛。似一片柔软的青草,在微微清风中飘摇。

    “二小姐,你何必这样恼火呢?”他狡黠的笑了起来:“我虽比不得你们大齐的皇帝,可我楚家在吕国到底也是世代为官的豪门望族,配你这样一个洗脚婢所生的庶女,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你胡说什么!”她愤怒之余,总算想起名声二字,于是便扯开喉咙尖叫起来。

    楚屏忽的捂住她的嘴巴,徐玉静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咽咽的叫着。

    楚屏勾勾唇角:“我早知道你会如此,所以,我是早有准备。你尽管喊吧,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只是,别冲着我的耳朵喊。”

    他松开手,任凭她大声呼救。

    果不其然,不管她喊了些什么,都看不见任何一个人。

    她跌跌撞撞的爬下床,扯过那团已经破碎的衣裳裹住身体,打开房门,却看见原本热闹非凡的茶馆寂静至极,就连大堂柜台里的掌柜和打杂的小伙计都找不到一个。

    她恨恨的扭过头:“你?”

    楚屏傲然笑了起来:“这不是很好吗?如此古朴自然的一间茶馆,就你我两个人,做的又是如此合乎自然的事情,有道是男女之情,天道本然。”

    徐玉静怔怔的望着他,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歪理邪说,这大概就是他自己杜撰的一句鬼话,用来迷惑一些少不更事的小姑娘。

    “卑鄙,你太卑鄙了!”她说着,猛然冲出门去。

    楚屏的反应极快,刹那间也跟着她冲出去,在她还没来得及跑下楼梯,便已经拦腰将她架住,她拼命的锤打他的腰背,可他却纹丝不动,似抓小鸡一样把她抓回了房间。

    “想不到你是个如此无趣的女人,**一刻,难道你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吗?”楚屏饶有兴味的把她抵在墙壁上,肆无忌惮的亲昵着玉静的眉眼。

    她虽然出身将门,可到底只是个柔弱女子,他的两只铁钳似的手,一上一下的把她的手臂打开,牢牢按在墙上。他的身体又抵着她,或者说是压住了她。她挣脱不开,只能满怀愤恨的逼视这对方,绞尽脑汁去思考着最恶毒的话来攻击对方。

    “楚屏,你算什么吕国使臣,你们吕国人都是这样卑鄙下流又龌龊的种族吗?”

    “你们皇帝到大臣都这样蝇营狗苟的吗?”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们那位公主是不是也做过什么肮脏事?嫁不出去才硬要塞给我们大齐皇上?”

    她直骂的口干舌燥,可对方却并不为所动,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睑,面上几乎没有半点波澜,他极度平静,甚至像是在享受她言语上的攻击。

    许久,他终于开口问她:“你骂够了吗?”

    “没有!”徐玉静恨恨的啐在他脸上:“我恨不得把你们这个卑劣的国度当中的每一个人骂上一百遍一千遍!我……”

    她忽的说不出话,他已经松开一只手钳住了她的下颚,他的力气很大,把她的脸差点儿捏变了形。

    “就算你没骂完,也不要再说了,”他将另一只手也松开来,依旧平静如水的望着她:“现在,你最好闭上嘴巴听我说。”

    “我凭什么?”她的话虽因口腔变形而听不清楚,但楚屏还是听懂了,于是更用力的捏她的脸。

    “凭我这把刀。”

    她只听见噌的一声,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尖利的匕首,猝不及防钉在距离她耳畔不足两寸的地方。她被刀刃震颤的绷绷声吓到,于是不敢继续诅咒。

    楚屏松开她的时候,顺势将那把匕首也拔下来,因为匕首嵌得很深,刀身离开墙壁的时候,还带落了一小块墙皮。

    “我知道,你是徐家准备献给大齐皇帝的礼物,我也知道你们大齐的皇帝比较看重女人的贞洁。我还知道,如果你失贞的事情被你的家人知道,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他的目光锁定她:“如果你失节的事情传出去,我想你们徐家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他逼视着她,慢慢走到她身边:“我想你应该不想这件事被传出去吧?毕竟浸猪笼的死法儿可不好受。”

    他的手掌慢慢抚上她的颈子,低沉着声音:“被装在猪笼里,手和脚都被麻绳绑住,那是越挣越紧的杀猪结儿,根本没有给你逃生的机会。水一点一点的没过头顶,你无法呼吸,慢慢的,你被巨石坠入湖底,成了鱼虾的事物。”

    他说着,双手已经箍住了她的脖子,一点一点的用力:“你知道无法呼吸的滋味吗?就像这样。”

    徐玉静的脸色慢慢胀红,继而发紫,她的手无力的掰动楚屏的手,可无济于事。

    她只觉得自己眼前的光影渐渐暗淡,鼻腔也无法再将空气吸入身体,这时,他倏忽松开手,大股空气没头没脑的灌入她的肺部,她呛得直咳嗽,本能的向后方退却。她身子颤抖,扶着起起伏伏的胸口,眼中满是酸涩的泪。

    “你瞧,你现在已经死过一次了,应该不想再有第二次吧?”楚屏又换了一副笑靥,轻柔的抚上她的脸颊:“瞧瞧你这副姣好的面容,如花似玉的年纪,应该不想死的那样惨吧?”

    “乖,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担保,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们中间的事。”

    徐玉静心里一凉,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她似没了气息,缓缓滑坐下去。

    “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带你们进宫见宸妃吗?”她委屈的抽噎着:“我已经答应了,你们还想要怎样?”

    楚屏笑了,这一笑很丑:“还想要很多,包括你以后嫁给大齐皇帝,你已然要听我的差遣。”

    徐玉静微微扬起下颚,愤恨的斜睨着他,楚屏冷笑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这个人,是不大喜欢下属对我存有异心的。”

    徐玉静收回目光,委屈的望向墙角。

    “你们吕国的人,都是这样肮脏卑鄙吗?”她轻声问。

    “不,应该说,肮脏的不是吕国,而是政治。”他慢慢俯下身:“这政治就是这样肮脏,全凭国力说话,有时候跟欺男霸女也没有什么分别。其实你们大齐的皇帝也一样,他只是表面光鲜罢了。”

    “呸!”徐玉静忽的往他脸上啐了一口,正正吐在他左眼上,他身子一颤,狠厉的闭上眼睛,从袖中取出手帕将口水擦去。

    “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他平静的说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就是今天

    他对她说完那番话,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站着的,正是她才刚一道谩骂过的吕国公主。www.uu234.cc

    她的神情肃穆,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

    她的目光和玉静的目光撞在一起,对视良久,她终于发出一声浅浅的,鄙夷的冷笑。

    “你!”徐玉静凝着她这个笑容,已经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明显的嘲讽。

    从一开始,她就盯上她了!什么在宫门口跪见,什么渴望和平,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为了算计她而做出的假象!

    她的目的是假的,她的礼单是假的,或许,连她的身份也都是假的!

    徐玉静瞪视着她,又看到楚屏极为恭敬的向她施了一礼。

    “公主。”楚屏的腰弓得很低:“一切都已经按照公主的意思办了。”

    她慢慢走到楚屏身边,也背着手,倏忽她转头望着徐玉静,噗嗤笑了一声。

    “楚大人,你未免对二小姐太过粗暴了。”她说。

    楚屏直起腰,看了吕国公主一眼,又望向徐玉静。

    “公主说什么?”他反问。

    吕国公主淡然望向窗外寂寥飘洒的雪珠,轻声道:“二小姐的衣裳都被你扯破了,你却没有替她准备换洗的衣裳,这可不够君子。”

    楚屏畅然笑了,打开窗边桌案上的一个兰花包裹,那里面盛放着一套女人的衣裙,他抱过那叠衣服,慢慢走到玉静身边,将衣裙塞到徐玉静怀里。

    他低声道:“穿上它。”

    徐玉静红着眼睛望他,倔强的别过脸去。

    他还算有耐心,又对她说:“穿上它,不然你会冻坏的。”

    徐玉静依旧不理。

    他终于拿过一件薄棉夹袄,披在她身上:“难道你要这样破衣烂衫的回去吗?”

    吕国公主也扭转头来:“是啊,二小姐,你可不能冻病了,明日你还要进宫去拜见宸妃呢。”

    什么?徐玉静纳罕的望着她,拜见宸妃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这位吕国公主竟张口就来呢?

    “我母亲没让我去。”玉静冷冷的说。

    “可是我需要你去。”吕国公主歪着头看她:“你说过要带本公主去见宸妃的。”

    “那也要看看时辰,”玉静瞪起眼睛:“我现在不舒服,我明日也不舒服。我这样的气色,就算想见宸妃,宫里也不会同意的。”

    “这不是问题。”吕国公主轻蔑的笑起来:“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总之明天我会在这条路上等你,还有,你最好想办法堵住你丫鬟的嘴,否则你就等着浸猪笼吧二小姐。”

    玉静沉思良久,终于,两滴冰冷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地慢慢的滑落下来。

    “我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她小声说:“但是,我一个人没办法做到。”

    吕国公主挑一挑眉毛:“这么说,我还要给你配一个助手了?”

    玉静凄然望向一旁,决绝的说道:“你答应我的那份礼单,必须算数。”

    “好吧。”吕国公主同楚屏对视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不得已,她只能换上那身单薄的衣裙,一个人孤独的走在幽长的街道上。她第一次觉得这条路是如此漫长,天色已经漆黑,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宵禁,除了热闹的西市东市,恐怕再也不会在什么地方找到行人。

    她的身体很疼,亦不知这样的情况下,她是如何走回家的。她只记得回到徐府的时候,院门口已经点了大红灯笼,几个家丁正焦急的等候着。

    见她回来,家丁们赶忙迎上来:“二小姐,您到哪儿去了二小姐?夫人和老夫人都急坏了!”

    她是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走进府中的,又有家丁赶忙去徐家主母房中回禀。待到徐家主母赶到徐玉静的房间,她已经倒头睡去。

    徐家主母怔了许久,最终没有叫醒她,只吩咐身边的丫鬟:“你们好生伺候小姐,等她一醒来,马上叫她来见我。”

    这是一个极为短暂,却又漫长如年的梦,楚屏那张令人惊惧的脸频繁闪现在她的眼前,好像一个恐怖的幽灵,紧紧围绕着她。

    他很粗鲁,将她弄得浑身是伤,那红色的痕迹遍布全身,甚至脸上,手背上,脖子上,到处都是,而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她看见徐夫人对着她惊叫,天啊玉静,你怎么敢如此放肆,竟然和一个野男人做这种丢脸的事!你真是辱及徐家门庭!

    梦的最后,她的耳畔只剩下辱及门庭四个字。

    她忽的惊醒,房间还有一盏没有熄灭的灯,她仔细检查过自己身上的伤痕,还好,并没有一处裸露在衣裳外面。她还穿着回家时的那套衣裙,这说明没人检查过她的身体。

    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五更天,她醒了,不需丫鬟提醒,就自觉的跪在徐家夫人的院中。

    徐夫人一贯醒的很早,但她今日比徐夫人更早。直到夫人醒来叫她进去,她一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一尊石像。

    她昨日回来的晚,又穿了一套不属于徐家的服饰,这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徐家夫人也觉得其中有鬼,毕竟徐玉静的生母就是一个不检点的小蹄子,若非生性*,她也不会爬上徐永昌的床,更不会生下徐玉静这贱丫头。

    她每每见到徐玉静,都是心中有气。她的亲生女儿玉音已然香消玉殒,虽则皇帝下旨建造陵寝,又赐下一块功德碑,可这些仍然不能弥补玉音逝世给她带来的痛楚。

    凭什么,她深明大义又美艳无双的玉音就不能长保,为什么这没规没矩野性难驯的玉静偏偏活得这样好?

    可如今,她已然成了徐玉静的嫡母,就算心中压着火气,也不能随便乱发,她努力压着心中的恼火,凝着玉静。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玉静不说话,只镇静的跪在她面前。

    徐家主母显然被徐玉静桀骜的态度激怒了,她瞪视着她,一拍桌子:“为什么不说话?你穿着谁的衣服?堂堂世家千金,怎么可以随便穿别人的衣裳?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简直像一个乍富的商女!哪有半点小姐的仪态?”

    玉静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用一种冷到骨子里的眼神看她:“母亲大人,玉静并非做了什么不伦不类的事,而是去替父亲分忧了。”

    徐家主母当即愣了一下:“你说什么?你替你父亲分忧?”

    她简直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贫贱村妇,竟然可以替大齐戍边的将军分忧。

    “是,”玉静的眼神依旧淡漠:“前些日子,听母亲说父亲正为建造三弓床弩的事情为难,现在父亲不必为难了,玉静有办法替父亲弄来一千架三弓床弩。”

    徐家主母凝着她,差点被一口茶呛死,身边的几个仆妇也掩口笑了起来。

    “真是痴人说梦。”她摇晃着头:“我就说,这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不配入宫,你们瞧瞧,还没进宫,便说起疯话来了。”

    “这不是疯话,这是事实。”徐玉静径自站起来,从袖中取出那张吕国公主给的礼单。

    徐夫人错愕的望着身边的几个仆妇,半晌,才开口问她:“你昨天是去见了那些吕国人?”

    玉静点一点头。

    “那些吕国人卑鄙无耻,你怎么能信他们的话?”徐夫人厉色站起来。

    徐玉静微微垂下眼睑,她已然领教过吕国人的卑鄙无耻了,这点不需徐夫人来提醒。

    她将那张礼单扔在徐夫人身边的桌案上:“吕国人卑鄙不卑鄙先放在一边,母亲想一想,皇上下旨让父亲建造三弓床弩,可父亲到现在也没个头绪。若按期无法交工,皇上降罪,难道咱们家承担的起吗?这可是唯一可解燃眉之急的办法,若是母亲不答应,我这就去回绝她们。”

    她说着,真的转身往外走。没走出几步,便被徐夫人叫住。

    她转回来:“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徐夫人冲她招一招手:“她们果真能帮你爹弄来一千架三弓床弩?”

    徐玉静点一点头:“吕国人已经答应了,只要咱们帮他们促成和谈,他们立刻就派专业的武器匠人到北寒帮爹造床弩。”

    徐家主母的态度也犹豫起来,或许,这对于徐家来说,真是一个好机会呢?

    “可皇上是反对和谈的。”徐夫人身后的一个嬷嬷说。

    “那是皇上和吕国的事,我们只是敲敲边鼓,这又有何难呢?况且,两国和谈对于老百姓来说有利无害。”徐玉静凝着徐夫人:“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母亲何乐而不为呢?”

    徐夫人长长呼出一口气,望向徐玉静:“怎么个促成法儿?”

    徐玉静微微自矜,淡然道:“吕国公主想面见宸妃,所以,玉静只需要打着拜访宸妃的幌子带她进宫,我们的使命就算了了。”

    “就这么简单?”徐夫人诧异的望着她。

    “就这么简单。”徐玉静笃定道。

    “好吧,让我先考虑一下。”徐夫人踌躇的坐了下来。

    “恕我直言,”徐玉静忽然打断她的思绪:“皇上对吕国攻势很猛,吕国公主希望即刻见到宸妃,她已然跟女儿定下了进宫的时辰。”

    徐夫人抬头望着她:“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她正色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假公主

    虽是冬日,到了正午时分依旧阳光耀目。www.uu234.cc

    在徐府的后门,一辆乌棚马车悄然驶出,沿着不大宽敞的小巷急速行驶。轿帘飞扬,隐约能看到马车里坐着一个人,但车速极快,因而道路两边并不能看见车内的人脸。

    车马渐渐驶入宽敞的青石路,这是通往齐宫的一条必经之路,每当清晨上早朝,在这条路上随处可见那些疾步而走的京官和车轮滚滚的马车。

    这会儿是正午,这条路上并没太多的行人,马车在青石路上飞跑了一阵,随即又转入一条狭窄的小巷。不久,又从巷道口驶出。

    靠近宫墙,车速也渐渐慢下来,马儿身上的肌肉紧绷着,步伐到不显沉重。

    马车在宫门附近停下来,一个穿丫鬟服色的女人跳下车,疾步走到宫门口。未几,又见一小宫女走出来迎接。徐玉静也下了马车,跟随小宫女往宫里走。

    穿着丫鬟服色的女人一直低着头,款款跟在后面,脚步无声,仿佛是一个影子。

    终于,徐玉静和身边的丫鬟可以单独待在兰台宫的花厅里待茶,她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好险,好险,她想起刚才小宫女回头看她时的场景,她还心有余悸,幸亏对方没有怀疑。

    在花厅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宸妃来见她。几日不见,宸妃的气色已经比那日她来拜见时要好的多了,刘二月默默跟在宸妃的身边,面色有些凝重。

    徐玉静抿着嘴唇,望望刘二月的神色,她忽的有些紧张,一双手不知不觉就扶住的座椅的扶手。

    “臣女玉静,给宸妃娘娘请安。”徐玉静望着沈韵真缓缓坐了下去,才想起下跪请安。

    沈韵真凝了她一阵,目光就慢慢的转向站在徐玉静身后的那个丫鬟身上。

    四目相对,沈韵真勾一勾唇角,指着她:“这张面孔倒是熟络啊?”

    徐玉静回头望了一眼,又伏身下来:“回宸妃娘娘,臣女路遇吕国……”

    沈韵真微微一抬手,示意徐玉静不要继续说下去。徐玉静抿着嘴唇,又不知所措的把头缓缓低下。

    “嘉惠公主这样乔庄而来,究竟所谓何事呢?”她问。

    未及吕国公主说话,徐玉静又抢先道:“公主是为了大齐与吕国的和平而来,臣女以为此事利国利民,所以冒死引公主入宫见宸妃娘娘。”

    “放肆!”刘二月低低的呵斥一声:“二小姐可知道私引外人入宫犯了宫中大忌?”

    “臣女知晓,”徐玉静抬起头,正视着沈韵真:“可臣女以为,宸妃娘娘深明大义,必然愿为两国和平不计小节。”

    沈韵真凝着徐玉静,凝着她那张略显青涩的年轻面孔。稚气未脱的脸孔又透着一种莫名的坚决。沈韵真垂下眼睑,对刘二月道:“二小姐糊涂了,你叫人去通知徐夫人进宫,把二小姐带回去。”

    “宸妃娘娘!”玉静叫嚷着,跪着向前挪动几步:“臣女没有糊涂,臣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这件事,臣女也同家母商榷过了,她也是同意的。”

    刘二月凝眉道:“二小姐,宸妃娘娘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就不要小孩子脾气了。”

    “娘娘,臣女这样做是为了两国的和平,您想一想,一场战争打下去,究竟要有多少牺牲,多少流血?他们可都是大齐的子民啊!”

    沈韵真淡然望着她,又望望玉静身后的吕国公主,良久,沈韵真才开言问道:“嘉惠公主废了这么大的力气进宫,难道一句话都不想说吗?”

    吕国公主微微一笑:“正如二小姐说的那样,本公主这样做是为了两国的和平。如果宸妃娘娘愿意听我说几句……”

    “本宫并不想听,”沈韵真莞尔望着她:“本宫倒是觉得,公主应该听本宫说几句话。”

    吕国公主欣然望着她:“洗耳恭听。”

    沈韵真淡然哼了一声,又对徐玉静说道:“二小姐,你先出去。”

    徐玉静不知所措,又见沈韵真态度坚决,并没有半点儿可以商量的余地,她也只得抿抿嘴唇,乖乖的退出花厅。

    花厅中只剩下沈韵真刘二月和这位吕国公主,窗明几净,一只博山炉正幽幽的吐着香烟。

    沈韵真*的拨弄着才刚用凤仙花染就的指甲,一面对她说:“这场戏,演过头了吧?”

    吕国公主心中咯噔一声,她没想到沈韵真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她一时猜不到沈韵真要说些什么,但她又觉得心虚。

    她悄然望望沈韵真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明亮清澈的眸子,说是目光如炬也不为过。

    对方仿佛洞察一切,那双炯炯的眸子仿佛要把她看穿。吕国公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但她却是本能办的做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她怔怔望着对方,问道:“宸妃娘娘在说什么?”

    她是明显的气短,这一点就连刘二月也能察觉得到。

    沈韵真淡然看了她一眼,悠悠说道:“徐将军是我大齐辅国功臣之一,世人皆知这位徐家的二小姐是入宫为妃的极佳人选,而且这位小姐来自民间,并不懂得政治也不太会耍手腕,所以你选择利用这样一个人,实在是一个非常聪明的选择。”

    “利用”两个字一刹那刺痛了她的心,她的心又狂跳起来。

    毫无疑问,沈韵真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她的神经,但她也不是个初出茅庐的不经世事的小孩子,这样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还不至于把她吓倒。

    “哦,是么?”吕国公主漠然望着沈韵真:“我与徐小姐一门心思为了大齐和吕国的和平筹划,难道宸妃娘娘认为这是一种利用?这未免太过狭隘了吧?”

    “狭隘不狭隘,只有公主心里清楚。”沈韵真的目光渐渐凝聚,锐利的刺向吕国公主:“如果公主真的有心促成和谈,从一开始,就不该做那样卑劣不堪的事情。现在你又把二小姐牵扯进来,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和平,其实你这样做只是为了挑拨我皇上和徐将军的关系。我说的对吗?”

    吕国公主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她瞪视着眼前这个明艳的女人。

    难怪,难怪那个人一直在提醒她提防宸妃,她果然聪明绝顶。

    但她不能承认她输了,在政治的较量当中,每一个人都是带着面具做戏的优伶,在落幕之前,哪怕再艰难她也要毅然决然的演到底。

    良久,她哈哈大笑:“宸妃娘娘可真是一个编故事的天才,这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手段真是令人惊叹。难怪您能坐上宸妃的宝座呢。”

    刘二月听见她这样说,顿时有些恼火,还未等她出言斥责,沈韵真便一抬手将她拦住了。

    “我看,公主非但不想促成和平,反而是想要造成两国混战的局面呢。”沈韵真淡淡的说。

    “哦?”吕国公主面上忽然饶有兴味的望着沈韵真:“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两股目光交织在一起,似一种无形的较量,不知道谁输谁赢,但从气势上来看,吕国公主是丝毫不肯示弱的。

    沈韵真并不想同她解释,对方显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韵真凝着吕国公主,又道:“公主究竟给玉静喝了什么**汤?她竟要如此积极的为你说话?难道公主抓住了徐家的什么把柄吗?”

    吕国公主冷然一笑,反问道:“徐家能有什么把柄?”

    刘二月皱皱眉,这位“吕国公主”的反应倒是很快,她凝重的望向沈韵真,却见沈韵真宛然摇摇头:“公主到底攥住了什么把柄,待到三堂会审,大刑加身的时候,公主自然会如实告之。”

    吕国公主的脸色倏忽一变,忽的站起身,厉色瞪着沈韵真:“我是堂堂的吕国公主,你竟敢擅自对我动刑?”

    沈韵真也站起来,冷然道:“若真是吕国公主,本宫自然不敢,可你若不是呢?”

    吕国公主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暗淡的如石灰扑面,她怔怔望了沈韵真许久,才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韵真笃定的望着她:“本宫就是质疑你的身份。”

    “哈哈,”吕国公主干笑了一声,又狡黠的望着她:“真是可笑,堂堂吕国公主也会有假吗?”

    沈韵真亦狡黠的望着她:“吕国虽然民风开放,但还不至于不知礼仪羞耻。或许吕国公主会女扮男装充当使臣,但还不至于恬不知耻到主动宽衣解带投怀送抱的程度。”

    “是吗?宸妃就这样肯定是本公主投怀送抱,而不是你们大齐皇帝贪图美色?”吕国公主的神情渐渐变得傲慢,又有几分风化女子的骄矜。

    刘二月扁扁嘴,差点儿笑出声。

    美色?大齐后妃不少,从前的淑妃到如今的沈韵真,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美人无数,个个明艳照人,哪一个不比她漂亮得多了?

    沈韵真凝眉瞥了刘二月一眼,又对吕国公主道:“吕国皇室礼教森严,极为注重女子的仪态。每一位公主从记事起就有专人教授仪态,无一日荒废懈怠。这样教出来的女子都极为端庄大气,喜怒不形于色。绝不会有你这样含胸驼背,大步流星的女子。”

第二百一十三章 愚蠢

    随着沈韵真的诉说,吕国公主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怨恨,愤怒,又有几分不服。www.uu234.cc

    沈韵真冷笑道:“你进宫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挑拨皇上和本宫不和吗?”

    她使劲儿咬住牙齿,咬得面上肌肉紧绷绷的。

    她死死盯着沈韵真,忽的仰天大笑。

    她笑罢,倏忽从袖中拔出一把尖锐厚实的匕首。

    “我来是要你的命!”她说着,一扬手臂冲上来。

    话音未落,两队埋伏已久的内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花厅,为首一个内卫刹那间扬起佩刀,一刀磕在那匕首上。

    她握不住,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内卫冲上来,将“吕国公主”团团围住。一个个持刀相向,将沈韵真和刘二月护在身后。

    卫尉信步走进来,扬手将一柄轻锐的宝剑架在她的肩头:“别动!”

    她的一双手臂便被左右内卫架住,有人走上前,伸手到她的脸上,刺啦一声扯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在面具的下面,是一张较为艳丽的容色。

    一个内卫将面具交到卫尉手中,卫尉低头一瞥,翻转手腕收回剑刃,拱手对沈韵真道:“宸妃娘娘,这公主果然是假的。”

    公主是假的,那吕国使臣呢?究竟是真是假?

    沈韵真冷笑一声,又道:“把人先押到掖庭看管,再禀报皇上,派人去传审吕国使臣。”

    内卫将人押走,徐玉静才被青罗引着走进花厅,她在外面已经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五内俱焚,一见沈韵真,她慌得跪了下来,连呼饶命。

    沈韵真对青罗道:“把二小姐扶起来。”

    徐玉静自知又闯了大祸,这会儿已然面色惨白,被青罗扶着,一步三摇的走到椅子边坐下。她的嘴唇微微发颤,已然褪去血色。

    假的,都是假的!公主是假的,使臣恐怕也是假的,交易的内容是假的,渴望和平是假的。

    她吓得浑身发抖,连一个整句儿都说不清楚。假公主是个刺客,目的就是为了刺杀宸妃,而这该死的刺客竟然是被她带入宫来的,这样想想,她岂非成了刺客的同谋?

    宸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嫔,若是皇帝怪罪下来,她又怎么担当得起呢?

    倘若因此连累了整个徐家,那她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天啊,为什么又是错,她怎么总是出错?

    就在刚才,她还信誓旦旦的替吕国公主说话,什么为了和平?什么避免流血?她说的那样大义凛然,好像她真是那样心怀天下的英雄。现在回想起来,她恨不得使劲儿扇自己几个嘴巴。

    她刚才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笑,宸妃一定在心里嘲笑她,那个假公主肯定也在嘲笑她。

    难怪人们都说她比玉音小姐差得远了,难怪人人都夸赞玉音小姐聪颖绝伦,难怪人人都在背后笑她愚蠢,笑她没见过世面。

    她果然很蠢,徐玉静的心里冰冰凉凉。

    她竟然因为好奇和崇拜,莫名其妙的相信了那个假公主的鬼话,竟然莫名其妙的丢掉了她的贞洁。现在,她要怎么对宸妃解释呢?将来,她又要如何对徐家解释呢?

    她是徐家准备送入宫中献给皇帝的,现在的她,一个没有贞洁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入宫为妃?她果然很蠢。玉静感到绝望,一双清亮的眸子刹那间暗淡无光,她的身体缓缓从椅子上滑下去,似一摊泥浆般瘫软在沈韵真面前。

    沈韵真凝着她这副面孔,不禁笑道:“你不必怕成这样,这件事,在本宫这儿就算终止了。只要二小姐不说,就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什么?徐玉静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愕然望着沈韵真。

    沈韵真温然道:“二小姐年纪小,正是心性不定的时候。况且你又是个热心肠的姑娘,一时受人利用也是难免。”

    “哦,哦哦。”徐玉静的眼睛忽然有了生气,她伏下身,连连对沈韵真磕了几个头:“谢娘娘臣女谢娘娘不杀之恩!”

    说话间,徐家夫人也被小宫女引入兰台宫的花厅,她脸色亦是苍白的,见到沈韵真便惶然跪下:“臣妇给宸妃娘娘请安,娘娘恕罪,都是臣妇教女无方,臣妇回去定然好好管教这不争气的丫头。”

    徐夫人低着头,跪在徐玉静的身边,一面暗戳戳的用眼睛剜着徐玉静。

    她早就说这件事不靠谱,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都怪她,她明知道玉静个没见过世面的蠢丫头,她猪油蒙了心,竟然相信了她的鬼话。

    直到宫中派了太监来传话,她才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这是一个局,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局!而徐家在这个局中,只不过扮演了一个是送上门去找死的角色。

    沈韵真见她这副神情,便知道徐玉静刚才所说都是实情,徐夫人果然也参与其中了。

    她抿抿嘴,对徐夫人道:“徐将军是皇上倚重的将才,朝廷上下千百双眼睛都盯着徐家,夫人作为家中主母,更应该约束子女。所以本宫想着,这件事夫人应该并不知情吧?”

    徐夫人一愣,她也察觉到沈韵真的最后一句话腔调有些古怪,仿佛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她看看徐玉静,心里大抵猜到些细情,想必是这丫头刚才为了辩白自身,把她也脱下水了。

    她是徐家主母,在外人看来,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代表着徐家的态度。若让外人知道她也参与其中,岂不要指责徐家串通敌国,有谋逆之心?

    沈韵真这样问,便是给她一个脱罪的机会,徐夫人自然晓得这一点,连忙俯下身:“宸妃娘娘明鉴,这件事臣妇的确不知情,若早知道,臣妇绝对不会允许这丫头如此唐突冒失。”

    徐夫人又说了许多请罪的话,又喋喋不休的表述忠心,一面又扯着玉静下跪认罪。

    良久,沈韵真才悠悠对她说:“徐夫人,你带二小姐回去吧。”

    徐夫人缓缓站起来,又望着她,犹疑的试探道:“娘娘,那个假公主……”

    沈韵真淡然笑了,她知道徐夫人是担心那个假公主在受审之时会咬住徐家垫背。无论如何,那个假公主是一定要死的,可徐家才刚起步,她们实在不想让这件事把徐家拖下泥潭。

    “夫人不必担心,”沈韵真拉过玉静的手,温和的抚摸着她的鬓发,一面对徐夫人说道:“她供词上说的,皇上未必尽信。”

    徐夫人听她这样说,便知是皇上有意饶过徐家这次,她心里坠着石头终于安稳落地,徐夫人长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哽咽的说道:“皇上和娘娘的厚恩,臣妇代整个徐家谢过了。”

    她伸手去拉玉静,可玉静还是怯怯的,她这次祸闯得不轻,而且全然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又险些将整个徐家拉下水。想到徐夫人这一回去,绝不会轻易饶过她,玉静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娘娘,娘娘救救玉静吧。”她小声嘟囔着。

    徐夫人见她这样,顿时有些尴尬。她确实要教训玉静,而且这死丫头也该着受罚。只是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除了让宸妃误解徐家主母是一个苛待儿女的恶毒嫡母以外,再不会有其他用处。

    “玉静,跟母亲回家。”徐夫人伸手去扯徐玉静的手臂。

    “娘娘,娘娘救救我。”玉静的眼眶充盈着晶莹的泪珠,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沈韵真也知道她此去必然受罚,可想来也是应该应分的,便也不加理会她,只对徐夫人道:“夫人也不必太过挂心,这不过是小孩子闯了祸,算不得大事。徐将军的忠心,皇上心知肚明,绝不会因此对徐家生出误会。”

    徐家母女俩走后,刘二月才缓缓走到沈韵真身边,她凝着徐家母女离去的方向,悄声问道:“娘娘怎么不把徐家小姐的事情同徐夫人讲清楚?”

    沈韵真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她?”

    刘二月点一点头:“不管怎么说,这位徐二小姐是徐家准备送给皇上的,她瞒着父母做出那样的丑事,若是徐家不知道,一厢情愿的把她往宫里送,岂不要闹得大家都难堪?”

    沈韵真长长舒了一口气,凝眉沉思了一阵。

    这位玉静小姐还是太过幼稚,可这也不能全都怪她,她是自幼跟随母亲在荒原小村中长大的,那样一个鸡犬相闻不相谋面的小村庄成长的她,又能见过多少阴谋诡计呢?

    如果她不进京城来寻父,如果她一直住在从前的小村子里,嫁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男耕女织的日子一定会让她幸福。她本不该面对这样的复杂,或者说,她所积累的人生经验根本不足以让她对付京城里纷繁复杂的人性。

    “她挺可怜的。”沈韵真轻声说道。

    刘二月怔了一下,望着沈韵真:“是很可怜,可她的事情早晚要被捅出来的,瞒不住的。”

    殿中那只博山炉中的香粉已经燃尽,殿门没关,冷冽的北风忽的吹散了殿内氤氲的香味。

    “或许,这件事应该跟德妃商量一下。”她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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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小医女介绍: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一入宫门卑如草, 国医沈家一夜败落, 昔日大小姐失了荣光, 她不做仇人的妻,宁做命如草芥的医女。 跌到尘埃里,没了退路,唯有向前。 帮助妃嫔绿了皇帝,挑拨六宫不和, 四两拨千斤,六宫粉黛尽失色。 她在帮助皇帝成为昏君的道路上策马狂奔, 人挡杀人,佛挡*……皇家小医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家小医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家小医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