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想什么来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想什么来什么
原本熙熙攘攘的成都街道,已经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夜影里,风中沙沙作响的枯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桌上的紫砂茶壶被那茶博士换了五六回,直到圆润的月亮,已经将大地上的皎洁洒满,才开始让带着寒意的夜风,催促着一个个未归之人,走上回家的路。
热闹的逸仙楼也在此时迎来了她难得的平静,忙碌的一整天的伙计和侍者,三三两两的聚在桌旁倦怠的攀谈着,偶尔有几个深夜而来的食客,他们也还是会换上一副笑脸,将他们迎进楼里。
“不知不觉,夜已经是这么深了。”
安逸看着外面的天色,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没想到跟江如月一聊就是一晚上,
江如月也站起身,对他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嘛。”
安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知己难觅呀。”
然后他朝着逸仙阁里一指,“走吧,去看看他们几个喝的如何了。”
两个人一推开门,买入进入阁里的时候,就能闻得到扑面而来的酒气,
那原本站在椅子上的金铭尹,已然是站到了那张大圆桌上,手里还拿着一把佩刀,跟安欣和高影疏边说边比划着,也不知道嘴里讲的些什么,引得姜天浩一声声的叫好,
孟崎仰面朝天的躺靠在座椅上,眯着眼昂着脖子,右手拎着一个空酒坛,看来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这边林牧之前面的酒筹也撒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数个酒坛和海碗,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手臂揽在姜尚健壮的脖颈上,老哥长老哥短的在攀着交情。
高影疏看到安逸和江如月进来,忙起身走了过来,她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就好像是刚刚涂上的一层淡淡的胭脂,显得很是粉嫩,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没有喝醉吧?”
高影疏两只手轻抚在脸颊上,摇了摇头,“没喝醉,我也不知道怎的,就喝了那一碗,整晚脸上都是这样。”
“高大小姐的酒量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改天找个地方,让我好好领教领教。”
高影疏那不服输的性子哪能被安逸唬住,笑着说道
“好啊,到时候我们也来个一醉方休。”
安逸看着她昂着那修长的玉颈,掩唇附在她的耳边,打趣道:“那敢情好,到时候就在你的内房里我们喝上几坛,若是真的醉了,睡到那温泉池里便是。”
高影疏一听安逸说的这话,脑海里就不由的浮现出今晚在池水里的那一番颠鸾倒凤,原本还挂着酒意的俏脸又是飞上了一抹红霞,转过眼神,嗔了一眼一脸调笑的安逸。
“逸哥!”
金铭尹见安逸进来,也是翻身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逸仙阁的这地面铺的是清一色的木板,本就光滑无比,却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孟崎手里那空酒坛里漏出来的几滴琼浆,刚好被跳下来的金铭尹踩到,
“哎呦!!”
脚下一滑,摔了个人仰马翻,左臂还被坚硬的老榆木圆桌卡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咧嘴,
安逸看的心里发笑,走上前去将他扶起,笑骂道:“你说个书至于爬这么高?”
金铭尹龇着牙,捂着左胳膊,嘴里还念着:“这不是站得高,显得有气势嘛.......哎呦!疼死我了。”
酒桌上除了孟崎和林牧之,其他人都还算清醒,安逸就交代姜尚和金铭尹把大家带回去,自己则去送高影疏回王府,
有江如月在,安逸倒也是放心,
安排完之后,姜尚扶着林牧之,金铭尹搀着孟崎,安欣则带着小天浩,几人跟着江如月就出了逸仙阁,往楼外走去。
安逸拉着高影疏的手走在最后,
高影疏虽说还是有着些酒量,但毕竟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弱女子,一出阁门,被那夜风忽的一吹,酒劲儿上头,脚下竟有些不稳,往地上栽去,
得亏安逸就在旁边,一把揽过她的纤腰,才稳住她的身形,
“这.....这冷风一吹,怎么头感觉晕晕的。”
高影疏皱着眉,用手轻轻的揉着额头,
姑娘家估摸着也是第一次一碗老酒一口灌进肚子里,哪知道被这冷风一吹,那醉意还不猛地往上顶,
不过按理来说,过一会酒劲儿下去,也就没事了,
只是安逸心疼自己的心上人,他俯下身用手臂抄过高影疏的后腿,直接将她横抱而起。
“呀~”
高影疏一声娇呼,玲珑的身躯就已经脱地而起,
她配合的用手臂揽过安逸的脖颈,却又嗔他道:“这大庭广众的,快把我放下来。”
安逸看着被他横抱在怀的娇羞美人儿,不以为然的说道:“谁愿意看就让他看呗,顺道儿也让别人知道知道,你已经名花有主了,省的有人惦记。”
这种几乎宣示主权的霸道语气,让高影疏听了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很是受用,
她脸上沁着笑意,撒娇般的瞪了瞪小腿,故作不满:“除了你,谁会惦记我,”
“惦不惦记的先跟大家伙儿都提个醒,免得到时候六师移之,谓言之不预也。”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高影疏往楼梯下面走,
“小心点儿别人。”
“这大晚上的,逸仙楼都快打烊了,哪儿还有别人。”
安逸这话还没刚刚落地,就在三层与二层的楼梯转弯处,碰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迎面而来的是两个美人儿,前面的一袭娇艳如火的红色衣裙,将娇小却线条妙曼的身材完美的凸显了出来,
后面的一人则是一身缎绣玉兰飞蝶帽衫,把冻得通红、圆圆的鹅蛋小脸裹在里面。
四双眉目看到安逸和他怀里抱着的高影疏时,也满是惊异之色,
“柳姑娘,这么巧?你们两个来这儿吃饭么?”
安逸倒是率先开口打破这眼下有些诡异的沉闷,
然而他这个窘迫至极的问题,让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显得更加僵硬。
来逸仙楼不吃饭还能干嘛?洗澡吗?
柳思意的美眸对上安逸怀里高影疏的眼神,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应声道:“啊,是啊,我带韵儿来吃点东西。”
高影疏是知道柳思意的,只不过没有见过面,毕竟她是个王府的小姐,柳思意是跑江湖的,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从安逸的怀里轻轻挣脱了下来,看了看安逸的眼神,又看了看柳思意的俏脸,
用女人特有的直觉,觉察到两条相交的视线之中,有一抹不平凡的意味在里面。
高影疏抻了抻刚刚因为安逸将她抱起而导致有些褶皱的衣裙,换上一脸优雅的笑颜,走下台阶,大方的朝着柳思意伸出那白皙的柔夷,
“高影疏,幸会!”
柳思意看着她,也毫不示弱的抬起自己肤如凝脂的纤手,象征性的轻轻搭在高影疏的指间,
“柳思意,幸会!”
安逸觉得如果现在非要把全天下女人的手都来分个高下,那么最漂亮的那一双也只能是屈居第三,因为最美的两只,恐怕都在他的眼前了。
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渲染出了璀璨之感,无暇的月光也在这绰约的风姿前面露惭色,隐入云中,只投出一缕朦胧,来为这一双倾国倾城的尤物点缀虚空。
高影疏比柳思意要高上些许,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显得挺拔玉立,颇有一种气质美如兰,绝世而独立之感,她毫不掩饰的挺起胸一双傲人的双峰,娥首轻扬的看着对面的柳思意。
那柳思意哪是个甘于人后的主?她美目毫不畏惧的迎上高影疏那在她看起来有些挑衅的眼神,娇小婀娜的身段在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魅意,让人从心底而起的那种蚀骨荡漾之感油然而生,一颦一蹙尽都是摄人心魄的春.药。
安逸见到这两个人这么互相看着也不说话,估计要是没人打断都有可能站到明天太阳升起,他赶紧朝着柳思意身后的紫韵使了个眼色,
紫韵很是默契的朝他点点头,然后轻轻摇了一下柳思意的胳膊,
“主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上去吧,吃完了还要赶回楼里。”
安逸闻声也朝着她们主仆二人笑了笑,应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影疏,我们也回吧。”
说着,他几步走下台阶,牵过高影疏的手,拉着她就要往楼下去。
安逸这很无意识的动作,看在柳思意的眼里,好似没来由的堵了一快石头在胸口,闷得出不来气,原本满面傲气的笑脸,感觉瞬间就耷拉了下来,被紫韵拉着,往楼上走去.......
柳思意用筷子夹起瓷碟里的炸虾饺,这平时自己最爱的吃食,今天却好像感觉很陌生一样,
她仔细的盯着饺皮上那被炸的金黄的纹路,长出了一口气,又放回了盘子里,
紫韵看在眼里,用手里的竹箸,轻轻的敲了敲柳思意面前的醋碟,清脆的陶瓷声才勉强把沉浸在思绪中的柳思意唤了回来,
“吃饭啦,我的大小姐,相思豆能顶饿吗?”
柳思意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玉手托着脸颊,然后再次拿起筷子,夹向盘中的虾饺,
“这可不能怪我,我都已经把他给忘了,谁知道在这儿还能遇见他。你说他怎么这么厉害,冯刈三万人都没围住他。”
“嗯嗯嗯~”
紫韵一边咀嚼着桌上的美味,一边赴宴的应声点头,显然是对于柳思意的这番说词,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切~”
柳思意看着紫韵不耐烦的样子,朝她努了努嘴,很是嗤之以鼻的说道:“这本来就不怪我嘛,我们好好的来吃饭,是知道他偏偏在这儿,还带着.....带着高影疏。”
“对对对,不怪你,等今晚上回去,我就让人把绛云阁门上的那副对联给拆了,帮助你忘掉一切不该记起的人和事。”
紫韵一本正经的跟柳思意说道,她左手捏着筷子,筷子的头儿上还夹着半只虾饺。
“拆它干嘛呀?”
柳思意脱口而出,可是一抬头就迎上了紫韵满是质疑的眼神,
她又赶忙心虚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对联是对联,人是人,没关系的呀,实话实说,那副对联确实提的不错是吧?”
紫韵朝她翻了个白眼,指着盘子里仅剩的几个菜,说道:“大小姐你到底还吃不吃饭?不吃饭你总得让我吃吧?忙了一天,我都快要饿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柳思意赶忙讨好她道,然后又换了一边手臂,撑着她精致的娥首,
忽然她眼眶里的两丸黑珍珠,骨碌碌一转,再次向低头往嘴里塞着吃食的紫韵道:“我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紫韵抬起头,看着一脸笑意的她,无奈的臻首轻点,朝着她伸出了一根玉葱般的手指:“说好了!最后一个!你问吧。”
柳思意嘴角缓缓的挑起了一抹弧度,灵动的眼底好似藏着一只欢脱的小狐狸,
“你觉得......我和高影疏,谁漂亮呀?”
“啪!”
紫韵把手里的碗筷朝着桌上重重一放,朝着伙计一招手,
“结账!”
第一百零五章 葬礼
第一百零五章·葬礼
清晨,
整个曾府都笼罩在萧索的氛围当中,并不是因为这越来越冷的天气,而是今天便是四川都指挥使曾汉儒出殡之日,
按照朝廷官吏,地方从三品及以上官员出殡,应由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
原本曾府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也全部换成了白色的纸灯,两根红漆木的柱子,也已经被包裹上了素色的帷幔,
门头上大大的“曾府”牌匾上,也挽上了一朵白布撺成的花簇。
安逸觉得自己虽然跟曾子仁互相看不过眼,但是团练营属四川都指挥使司的管辖,名义上,曾汉儒也是他的顶头上司,作为团练使,还是应该前来吊唁才是,
江如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还是很不放心的让孟崎带着三百骁骑营,一起跟着安逸前往。
走到曾府门前的这条街上时,就已经听到了府门里的呜咽声,
大门两侧老远的地方就已经放满了纸扎的香车宝马、美人团花,
腰间系这白绫,手里拿着唢呐、小鼓等乐器的送葬队伍,依靠在门口等候着。
门口的位置有着两个穿着丧服的下人,时不时的接引者像安逸他们一样前来吊唁的宾客。
“大人,我看这堂堂指挥使的葬礼,也没有多大的排场啊,你看那门口,不过二三顶官轿。”孟崎坐在马上,看着曾府门前稀疏的几个人影,对安逸说道,
安逸笑了笑,转头应他道:“这葬礼啊,都是办给活人看的,所以它的规模大小,并不是取决于死了的人官有多大,而是要看活着的人有多大官儿。”
他指了指刚刚从府里走出来、一身孝袍,正亲自拱手相送两位宾客的曾子仁,接声道:“如果把位置换一换,站在门外的是曾汉儒,躺在棺材里的是曾子仁,我觉得,恐怕这条街都摆不下吊唁的轿子。”
无论是已经过了的一千年,还是在往下再过一年,人,永远都是这么现实,这就像是猫吃鱼狗吃肉一样,是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
“王总旗您请进。”
那门口的下人躬身将一名甲胄在身的男子引入府内,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了牵马行至府门前的安逸,
赶忙踮着小碎步,跑了过来,拱手客气道:“这位官人,不知问如何称呼?好让小的帮您通报姓名。”
安逸拱手回礼道:“在下华阳团练使安逸,前来吊唁老指挥使。”
“华阳团练使安逸,前来吊唁!”
那下人回过头,冲着府里朗声喊着,然后一闪身,朝着府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逸和孟崎将手里的马缰递给一旁的小厮,迈步跨进了曾府里。
灵堂设在曾府的正厅,厅内素幔白帏,香烟缭绕,十分庄重肃穆,中间高高拱奉着曾汉儒的牌位,牌位上用金粉镌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四川都指挥使曾公讳汉儒府君之灵位
牌位前用是一口巨大的楠木灵柩,上面用白绫裹着边儿,曾汉儒一身蓝底缂丝官袍,脚上蹬着黑色粉底皂靴,胸前一幅豹样补服,安详的躺在棺材里,
周围的蒲团上,单请五十众禅僧穿着袈裟跪坐着一圈又一圈,在正厅里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悲怆之声不绝于耳。
作为唯一长子的曾汉儒则跪在正对牌位的一块蒲团上,低着头,手中握着白幡,有重要宾客进出时,他才会起身相迎。
安逸将事先准备好的帛金交给门边的侍者,那侍者恭敬地接过他手里这白色的锦囊,将门外通报进来的人名并帛金的数量一同用毛笔记在了宣纸上。
作为宾客而并非亲戚的安逸,带着孟崎,朝曾汉儒的牌位深深的鞠上了一躬后,便退到了门外。
“四川布政使竹大人前来吊唁!”
安逸还是第一次见到竹宗臣,一身蓝底织锦官袍,补服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头戴金线缘边两翅官帽,踏着一双皂靴大步迈进府来,
曾子仁听到是布政使竹宗臣前来,赶忙起身出迎,老远就朝着竹宗臣深深的一躬身,“劳烦布政使大人百忙之余还能前来吊唁,家父亡灵在天有知也将甚感慰藉。”
竹宗臣一脸凄然的表情,痛声道:“贤侄哪里话,老指挥使一生操劳,乃是国之大器、朝廷栋梁,我等视为官之楷模,如今驾鹤西去,宗臣代布政使司众同僚来聊表心意,也是情理中事。”
“大人请!”
一边说着,一边曾子仁就躬身将竹宗臣引进了灵堂,
竹宗臣一进去,里面的经声、哭声、鼓乐声一时间又同时上了一个声调,作为四川最高行政长官,朝廷钦命承宣布政使,他应该是今天吊唁的人中,最尊贵的一位了。
安逸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这小少爷也是够糊涂的,竹宗臣自导自演的一出剿匪大戏,把老指挥使,自己的亲爹都搭进去了,俩人见面竟还能如此互相寒暄你请我让的,
不过,也不单单是他曾子仁,那棺椁里的老指挥使不是也一头雾水么?
这一家子老的少的,官至一方封疆大吏,死的不明不白,这仇人前来吊唁,还能受到最高的礼遇,也算是奇闻一间了。
安逸无奈的摇了摇头,
“走吧孟崎,咱们回吧。”
他转过头,就要喊着孟崎一起回营里去,
“是,大人!”
孟崎应声着,转身就跟在安逸后面,一前一后的欲往府门口走去。
“团练使大人请留步!”
喊声打身后传来,叫住了已经迈开步伐,准备走人的安逸和孟崎。
他回身一看,是一名身着甲胄,侍卫模样打扮的人,腰间还挎着一口官刀,走上近前朝他一拱手道:“团练使大人请留步,我家大人有事与您相商。”
安逸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名侍卫,好像没有印象有见过此人,便问他道:“敢问你家大人是何人?”
“四川布政使竹大人。”
那侍卫也没有抬头,应声回他道,
竹宗臣?
他找我做什么?
安逸有些不明就里,随口问他道:“我与你家大人素无往来,可知找我何事?”
那侍卫摇了摇脑袋,“在下不知,大人只说请您去了就知道。”
好吧,既然别人如此想见我,那也不好退却不是。
安逸这样想着,抬起胳膊朝前一扬,“劳烦带路。”
“你不能去!”
他刚往前还没走上一步,就看到那直起身来的侍卫,将身后的孟崎拦住了。
“大人有令,只请团练使一人相见,其余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侍卫面无表情的看着孟崎,冷冷说道。
孟崎眉头一皱,横过手里这柄插在刀鞘里的胯刀,就欲要推开那侍卫,
“孟崎,算了,灵堂周围,见不得刀光,你去府门外等我吧。”
“是!大人,我带着弟兄们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您叫一声我们就能听见。”
孟崎这话好像就是专门说给那侍卫听的,临了还狠狠的剜他一眼,转身朝着府门外走去。
那侍卫带着安逸绕过灵堂,七拐八绕的带到一处偏厅门外,
“大人,就是这里,您请进吧。”
看着位置这偏厅应该是在曾府的后宅处了,有点像蜀王府的那个书房一样并不是很大,厅门紧闭着,也看不到里面是有人还是没人。
安逸回头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侍卫,感觉他好像没有要把自己引进去的样子,而是让他自己进去,
侍卫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躬身拱手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转身,完成了任务一般掉头而去。
“这布政使大人倒还弄的挺神秘的。”
安逸微嘲的笑了笑,自语道。
他推开厅门迈步而入,
厅里是很标准的一套府宅摆设,两个藤木太师椅,一张四方桌,墙上一副山水画,
下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一身的孝袍,翘着二郎腿,正在盘着手里的一块宝玉,
曾子仁!
虽然那人影半低着头,但仍然让安逸认出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他几乎脱口而出,
“是你?”
曾子仁闻声抬头,看到眼前这熟悉的男子,站起身来,将手里把玩着的宝玉塞回衣袖,厉声问安逸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安逸也没搭理他,眼神扫视着厅里的四周陈设,在寻找着竹宗臣的身影。
“我问你话呢,你听没听见?这是我的府上,谁给你的胆子乱闯?”
曾子仁见安逸也不答话,有上前了两步,指着他道。
安逸皱着眉头很是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他打心底里不耐烦这个纨绔子弟,
在他搜索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要找的人后,很是不情愿的开口问曾子仁道:“这儿就你一个?”
曾子仁不明白他的意思,对于答非所问的安逸,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怒气,
“除了我还能有谁!我问你的话你听没听见?”
安逸压根儿就没打算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便欲要转身离去。
“团练使请留步。”
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拦住了已经一条腿迈出门外的安逸。
竹宗臣那古铜色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他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安逸的手臂,
“团练使大人留步。”
曾子仁刚才脸上的怒色早已是荡然无存,一脸诧异的看着竹宗臣,很明显,同样是竹宗臣叫来的他,也是不知道竹宗臣居然一直在这间不大的偏厅里。
竹宗臣很是亲切的将安逸从门外又拽了进来,对二人说道:“刚才老夫在阁里处理些事物,让二位贤侄久等了。”
这热情亲昵的长辈形象,跟昨晚安逸和江如月口中那个勾结五谷教、残杀都指挥使,还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始作俑者完全对不上号,一度让安逸都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断。
不过竹宗臣既然愿意当这慈祥的长者,那安逸自然也没有拆台的道理,客套的拱手问道:“不知道竹大人找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曾子仁一听安逸也是被竹宗臣叫来的,更是一脸的茫然的看向竹宗臣。
竹宗臣却仍然保持着那副“慈祥”的表情,朝着二人压了压手:“两位即将同殿为臣,不要一见面就那么大的火气嘛,以后还要多多亲善才是。”
“同殿为臣?”
曾子仁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皱着眉头,很是鄙夷的看着安逸,
“荒唐!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凭什么跟我同殿为臣!”
安逸很是轻蔑的笑了一声,反问他道:“那不知阁下现在官居何职?”
“我....”
曾子仁一时语噻,这曾老爷子一死,恐怕连都指挥使儿子这个“官帽”也没得戴了,
没想到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倒是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安逸倒是没有那么夸张的表情,他似有所指的看向坐在了上首的竹宗臣,冷声道:“这府宅里荒唐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呢。”
也不知道竹宗臣是不是听出了安逸话中的意思,就看到他渐渐收起了那“慈笑”的表情,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就见他站起身来,将在藤椅上的两块棉布坐垫抽出来,丢在了两人面前的地上,然后缓缓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卷黄绸,朗声道:
“曾子仁、安逸接旨!”
第一百零六章 冲突
第一百零六章·冲突
安逸没有想到,朝廷上面委任他做了成都的守备将官,更没有想到,曾子仁居然是新任代理都指挥使,
“果然被你料中,竹宗臣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曾子仁这个傀儡扶持上位了,只是原来还以为会给他个守备将官的差事,没想到他还真舍得下本儿,直接连这从三品大员的乌纱都甩出去了。www.uu234.net”
他对身边的江如月说道。
在曾府跪接圣旨之后,便和孟崎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松岭村,准备调动大军进驻成都绿营。
江如月笑了笑说道:“看来这竹大布政使对于曾子仁的能力也是心虚的很呐,只是拿他当做一个控制权力的刀柄,而安兄你才是这前面的刀刃啊。”
“如此说来,很快又要再起战事了吧。”
江如月点点头,表示认同,接着说道:“不过我倒觉得这也是个机会。”
安逸看着他会心一笑,
“我也是这样想,既然曾子仁本就是个傀儡,那就让他这标签贴的再明显一点。”
.............
经过狐岭一役,成都绿营可以说是损失惨重,中军、近卫、先锋三营原本加起来小五千的人马,现在只剩下了不足千余人,
江云的中军营几乎是全军覆没,
先锋营次之,一线天、狐岭南坡两场恶战下来,余不足三百骑,
中军营算是沾了老指挥使的光,一共七百余军士,减员二分之一。
安逸的到来可以说是对于成都绿营一次新鲜血液的灌输,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做一个无偿奉献的老好人,
只不过成都绿营和他的团练营不同,属于成都指都挥使司管辖,五军都督府治下的成建制部队,对于人数和规模都是有限制的,
这就意味这他不能像在团练营一样,根据人数设他三个五个营都没什么打紧,目前成都守备署衙下属三营有任何变动都需要上呈至五军都督府报准才行,
而且每营的人数,最多不得超过三千人。
安逸只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把他的团练营一分为二,让林牧之接替赵继宗任近卫营把总,原来麾下的三千前锋营尽数归属于他,加上原有的人马,足足三千七百余人。
让孟崎任先锋营的副把总,原骁骑营三千骑兵,尽数归属于他,
先锋营把总裴振风原本就是个骑兵的将领,而且安逸也曾和他并肩作战,觉得此人品性尚可,所以有意让他带一带同是统领骑兵的孟崎,
三千多人的先锋营肯定绝大多数都是听从孟崎号令的,名义上的把总还是留给裴振风,不然郁气难舒的裴把总可能要提前告老了。
最后是金铭尹,和孟崎一样,做了中军营的副把总,不过这个中军营被安逸的人马活脱脱的改成了火器营,把总江云本来也是一个对于火器十分看重的人,也算是跟金铭尹走对了路子。
剩余的六千多人马,仍旧划归华阳县团练营,由姜尚任团练使,只是不再驻扎松岭村,而是一同驻扎在城外的中军营旁。
上报朝廷时,还是以三营满编九千人的口径上报,实际上他这三个营加起来,要一万出头的样子。
绿营的驻扎并不是像边军一样,所有的人马都聚在城里,而是以各营为单位,驻扎在成都的周围,
因此,大家见一面就不想在团练营那样营前营后的那么容易了,需要安逸提前传令才行,
也正是介于此,安逸决定所有的正副把总上任之前,先都聚集到了他这守备署衙里。
安欣正忙着带着军士打理着已经换了主人的守备署衙,她的心里很是开心,一部分因为哥哥做了这朝廷的四品命官,算是了却了爹的一番心愿,
另一部分则是因为终于不要住松岭村那简陋的木屋了,守备署衙距离安府老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到,没有什么是比能住在自家府宅里更舒服的了。
安逸则是一身猛虎补服官袍,大喇喇的坐在厅,周围坐着成都守备署衙的所有正副把总级武官,
这个厅就是当时安逸刚来成都时,找夏昂来要粮饷的那个屋,再次进来时,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安逸有目光扫视了下这一屋子的人,
“人都到齐了吗?”
众人都应声的点点头,唯有林牧之,朝着安逸一拱手,有些歉然的答道:“启禀大人,近卫营副把总赵继宗没到,他去......去曾府贺祝曾子仁升迁之礼了。”
他原以为安逸会对于这第一次会议就没有到场的赵继宗大发雷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安逸看起来很不以为意的朝他笑了笑,然后向着周围的人继续问道:
“在座的还有其他的人想去贺喜的吗?”
这句话一出,引起了在座之人的哄笑,
安逸又对着他们压了压手,正色道:“诸位不要以为我在说笑,对此我一向是很认真的,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出选择的,夹在中间只会使得以后大家共事起来矛盾重重,所以,如果现在想改变,还是来得及的。”
话出嘴中,并没有人因此而起身,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安逸笑着点点头,朝着门边儿的金铭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关上厅门,
“好,既然大家没有再去贺喜的了,那么在座的各位就都是自己人,都是我安逸的兄弟了。既然大家都是兄弟,有些话我就直言不讳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承蒙朝廷错爱,委任在下成都守备将官一职,加上团练营算在一起,一共是下属四个营,我不是夏昂,四个营在我眼里无论人说多少一视同仁,不会背地里搞一些短饷少粮的勾当,谁要是觉得我批的粮饷有偏心,大可来这署衙当面对质。”
“同样,在座的各位把总、副把总、华阳县来的、江宁村来的、松岭村来的、还是成都绿营后来加入的,在我眼里都是一样,你们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成都守备绿营,谁要是在我这里拉帮结派、在官场上私相授受、在战场上迁延观望,有一个算一个,我安逸保证一定把你的人头,挂到绿营的旗杆儿上。”
安逸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一直都是一副笑盈盈、人畜无害的表情,但是在座的人却是一脸严肃,谁都没有觉得他只是在说说而已。
“最后一点,我在团练营里说过,今天我再说一遍,成都守备绿营将官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安逸,我的命令不容许有任何人违抗,我让你们坚守,决不允许你们有任何理由擅自撤出阵地。同样,我让你们撤退,就是皇上来了,也一概不要理,我的命令就是整个守备绿营唯一有效的军令,懂了吗?”
“懂了!大人!”
众人齐声应道。
安逸看着他们,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的饮了一口。
江云先开口问道:“大人,那中军营以后是不是就以火器为主了?”
安逸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是的,刚来成都向你借粮的时候,江把总对于火器有着独到的见解和认知,让我影响深刻。”
然后他又指向金铭尹道:“咱们在狐岭并肩作战的时候,那些威力甚大的新式火铳,就是出自金铭尹之手,把你们俩放一起就是想让你的战法和铭尹的想法结合,真正让火器成为一支可以应用于战场、不可小觑的力量。”
“还有孟崎。”
安逸又把头转向了坐在一旁的孟崎,
“裴把总来去如风的骑兵我在狐岭可是见识过的,就像一把战场上的尖刀,随时随地可以割裂敌人的胸膛,插进他们的心脏。关于骑兵的战术和战法,你要多想裴把总讨教才是。”
孟崎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朝着裴振风一拱手:“以后孟崎还要像把总多多学习,万望把总不吝赐教。”
裴振风被夸的老脸一红,忙起身托起孟崎的手臂,谦虚道:“大人过奖了,咱们之间互相学习讨教而已,何来赐教一说。”
安逸见裴振风颇为“上道儿”,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然后他又向着在座的所有人说道:“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朝廷上很快就会有令我们征讨五谷教的旨意,所以希望各位不要松懈,勤于练兵。”
“是!”
“好了,散了吧。”
众人鱼贯而出,江如月则是一脸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安大人这一身官袍,甚是得体呀。”
安逸笑了笑朝他摆摆手,“江兄莫要打趣。”
“对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指着门外道:“我来的时候匆忙,看到有不少衣着华丽的人进进出出,是来找我的?”
江如月应声道:“是的,都是成都的商户掌柜们,大人新官上任,总要有所表示,按他们的说法,这叫‘孝敬银子’,收了孝敬银子,到时候大人三把火烧起来,他们就能做到心中不慌。”
“是了。”
安逸轻笑道:“花钱买平安嘛,你让安欣清点一下,派人给各个门房的主事送去,咱们初来乍到的,也让他们做到心中不慌吧。”
“好,我明白了。”
说着,江如月就要转身而去。
“等等。”
刚要迈开步子,就又被安逸叫住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和柳思意的一段对话,也提到过孝敬银子的事儿,
安逸记得当时还问她为什么要交孝敬银子,柳思意调笑他说,如果哪天你做了成都守备,我一准儿不交。
“怎么了?大人可是还有事?”
江如月疑惑的问他道,
“你看看是否有绛云楼送来的孝敬银子?”
江如月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对于那桌子上堆满的锦囊礼包和银票,他着实没有太多详细的印象,
“这个我没有注意看,要不我现在去找找看吧。”
安逸轻“嗯”一声,然后特别交代了一下江如月,
“如果没看到绛云楼的孝敬银子,一定跟我说下,我亲自去收。”
第一百零七章 绛云楼前的冲突
第一百零七章·绛云楼前的冲突
原四川都指挥使曾汉儒的出殡之日,就定在分殓的第二天,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曾府的门前开始,全部都是一身的素白色孝袍、吹着唢乐穿成都的街道而过,
一路上似雪花一样撒着纸钱,队伍前八匹高头大马开道,上面的人手里拿着长长的招魂幡,连那马脖子上都系了一圈白绫,
紧接着后面是两队一身甲胄的军士,一排排跟在马队的后面,手里举着高高的缨枪,只不过枪尖上的那一串红缨已经替换成了白色的飘带。
事前曾子仁派人去了先锋营和近卫营,想要调用一些军士,来给老爷子的葬礼撑撑场面,
林牧之和裴振风不敢擅自决断,纷纷跑到守备署衙,把这事儿告诉了安逸。
安逸坐在内厅里,正在跟江如月对弈着,听完他俩的话,将手里的紫砂小茶壶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敲,
不借!
一个兵都不准借给他!
绿营的军士又不是他们家家丁,想用就用?抬棺材找别人去!
俩人得令之后,回营就将那曾子仁派来的人打发了回去。
曾子仁这个气啊,堂堂一个指挥使,连个兵都调不动,恼的他就要拿着虎符去调人了,
好在被他的那个妾室杨氏给拦住了,
这刚刚当上都指挥使,还是个代理的,马上就要用虎符调兵帮老爷子出殡,这要是传到御史的耳朵里,参劾他的奏折,明天就能送到皇上的龙案前。
曾子仁这才作罢,又从自己府上抽调了些人来,才算是把这事儿给了了。
新升任的曾大指挥使骑着一匹大腕马,调兵被拒这事儿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导致他一脸铁青的走在队伍的中央,身后便是家父曾汉儒的棺椁,
棺椁两边用麻绳和撬杆儿挑着,左右一共十六个人抬这口棺材,后面两班青衣按时奏乐,几对执事摆的刀斩斧齐,更有一队僧侣举着两面硃红销金大字旗竖在两边,
一书:
“敬谨修斋,朝天叩佛”
一书:
“圣恩普锡,神威远镇”
杨氏头上裹着一匹白绫,披着一件孝衣也跟在随后的家眷亲属队伍里面,
按礼法来讲,杨氏作为曾子仁的妾室,是不能够参加曾子仁令尊的丧事的,
但是呢,这个杨氏本来长的也是有几分姿色,在加上常常给曾子仁出谋划策的充当狗头军师,很有一种贤内助的感觉,颇受曾子仁的宠爱,
由于曾子仁的态度,也让这个杨氏隐隐约约有着超过曾府主母的势头,参加这次的送葬队伍,也是她向曾府包括曾子仁正妻在内所有人彰显“威势”的一种手段。
曾子仁的升任,让这位万万没有想到的杨氏地位陡升,一跃成为了从三品朝廷大员的家室,这无疑让她不觉有些飘飘然起来。
“奶奶,前面到绛云楼了,您看要不要前去跟老爷通禀一声,绕开这风月场所?”
说话的是曾府的一个管事儿,这管家而立之年三十出头,是个极有眼色的,
杨氏作为小妾,是不能被称呼为夫人的,但是叫二奶奶吧,杨氏又不乐意听,所以他干脆见了杨氏都直接叫奶奶,反倒让她很是受用,隐隐有种曾府后宅主事人的感觉。
这管事儿的原本站在队伍的前面,看到绛云楼这风月所门前张灯结彩的,恐怕红白相撞甚是不吉利,打算绕开,
但是他没有去找曾子仁,也没有找曾府的正妻主母,而是直接来找这杨氏。
杨氏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事儿通过她的嘴说给曾子仁,自然在老爷的心中又是多了一个悉心操劳的美名,只要她帮着这管事儿吹一吹曾子仁的枕边风,那曾府的管家的位子,不就是他的了么。
杨氏抬起头朝着前面瞅了瞅,果然看见队伍的前面,绛云楼外有这几个小厮在搭着梯子挂着红灯,
她轻哼了一声,冷声道:“去,带上几个人,把这楼前的红灯都给我拆下来!然后告诉他们,指挥使的送葬队伍从这里过,所有商家必须悬挂白色孝灯!”
那管事儿迟疑了一下,问道:“听说这绛云楼的柳掌柜来头不小,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
“让你去你就去!”
杨氏挥了挥手,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然后一脸轻蔑的看着绛云楼的方向,冷笑道:“哼!柳思意她现在可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呢,以前我还惧她三分,现在,她就是给老娘提鞋,我都嫌她不够格!”
说来也是巧,这作为五谷教众的杨氏,不是别人,正是那堂主冯刈的小妹,
前些日子刚刚由冯刈引荐,到护法神宁儿那里拜了个码头,一路上也听她表哥说起这两护法之争,
“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昔日的柳护法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啊。”
这可是冯刈的原话,杨氏可是记在心里,今天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那可不得好好作践一下这往日高高在上的绛云楼,也好让宁法神看看自己的手段,表表忠心。
绛云楼今天并不是什么大日子,而是紫韵从两湖地界儿上又挑了一些美人引到了楼里来,打算在今晚办些个填诗作赋的景儿,来松一松成都这些风流才子的荷包。
“这个灯笼往这边挂一点!”
“李师傅,门上也钉一个挂钩吧,回头我再去拿两个红娟布挑在上面。”
紫韵在绛云楼门前的汉白玉石阶上,踮着脚尖指挥着人手正布置着门景儿,就看到一个管事模样打扮的男子一身的孝袍,身后带着五个挎着腰刀的军士,气势汹汹的朝他们快步走来。
紫韵几步迎上前去,然后还没等她开口,身后的几个军士就不由分说的拔出胯刀,将那门前的梯子砍了个七零八落,
那梯子上的人根本就未及反应,一个踉跄就从高处跌落了下来。
紫韵见状赶忙脚尖轻踮,让身躯腾空上迎,一把接住一名小厮的手臂,然后顺势甩了个圈,化解了力道,稳稳的落在地上,
然而纵使她身手不凡,也只能救下一个人,另外一个则是大叫着从梯子上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汉白玉石阶上,
“哎呦喂,我的腰!”
那人用手捂着后腰的位置,表情痛苦的惨叫着。
紫韵见那两名军士还要上前,忙一手松开刚刚救下的小厮,另一只手侧变成掌,准确的击打在了其中一人的手腕上,打的那军士手腕吃痛,手里的胯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另外一个人看到同伴受阻,不由分说拿着手里这到就朝着紫韵劈了过来,
紫韵这灵巧的身段哪能让他砍到,她脚步微挪,轻易地错开了这刀锋,然后上身后仰,前腿上踢,一招兔子蹬鹰,踹在那军士的下巴上,
只听到“咔嚓”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直把那军士踢的从石阶上倒飞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一脸的鲜血。
“你们是什么人?敢来绛云楼闹事?”
紫韵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厉声问道。
那管事儿虽然见到这女子有几分武艺,不过自己身后可是有都指挥使府的人,就这么被一介女流唬住,让杨氏知道了,免不了责怪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是他指了指身后的送葬队伍,冷哼一声道:“今儿是老指挥使的出殡之日,你们祖上积德,队伍在你们家门前过,我们指挥使要你们把这孝灯挂上一天,以示敬意!”
那杨氏的意思就是把这孝灯挂上,等队伍走了再摘下来,没成想这管事儿在这吃了个瘪,连恼怒带报复的把她的意思添油加醋了一番,改成了一天。
这紫韵听了哪里肯?
本来今天就是要搞些个气氛出来,这白色的物件儿往门口一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绛云楼闹出了人名呢,如此晦气,谁人肯来?
碍于这都指挥使的面子,紫韵便强压着心底的怒火,沉着脸说道:“老指挥使仙逝,我们这些做商户的,昨天都已经去曾府吊唁过,该表示的也表示了。但是我们是开们做生意的,你这白灯在我们门前挂上一天,恐怕十天半个月都开不了张了,你让我们楼里这些人,都去喝西北风吗?”
“哼!”
那管事儿朝着她重重的出了一声鼻息,蛮横道:“你们怎么做生意那是你们的事,但是我这里的规矩,你们就得照办,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这鸡窝!”
“你!”
紫韵怒气冲冲的用手指着他,白皙的俏脸涨的通红,充斥着愠意的胸腔不停的上下起伏着,
他的无理,让紫韵一时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不是一般的地痞无赖,几番拳脚打发走了即可,对于曾府的态度,还得是当家人柳思意来拿。
“一起上!给我拆!”
“谁敢!”
管事儿身后的那几个军士见紫韵一介女流却身手不凡,料得自己上去也不是对手,哪有人想不开的还上去硬碰硬,一个个都只握着胯刀凶狠的对着她,脚下却挪不得半步,
一时间气氛僵持在了绛云楼的门口,紫韵看他们没有走的意思,转身示意李师傅,让他快步进楼里去找柳思意。
“都说这绛云楼惹不得,今天看来还真是开眼呢,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有这么好的武艺,难怪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了。”
杨氏带着一队手持长枪的兵丁走了过来,细桃花小眼冷冷的看着楼门前的紫韵,讥讽道,
管事儿的见杨氏前来,赶忙收了刚才那股子跋扈的劲儿,换上一副受了大委屈的苦主表情,躬身小跑到她声旁,诉道:“奶奶,这绛云楼实在是太嚣张了,他们不仅不愿意挂孝灯,还打伤我们的人。”
紫韵这边受伤的那个小厮,早已被抬进了楼里去,只剩下石阶下那个被他打伤的军士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场景看起来可不就是她们绛云楼出手伤人么。
杨氏看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本打算找找柳思意的晦气,哪知道让门口这一个小丫鬟就耍了她的威风,刚刚“荣升”都指挥使“夫人”的她,怎能受得了这口气,用手一指,怒声道:“你们几个,把这个绛云楼的牌匾给我砸了!”
根本就不待紫韵辩解,杨氏带过来的那些个军士,一个个把枪一横,就往她身前逼去,
在柳思意没来之前,紫韵也是怕事情闹大不敢大打出手,更何况她手里有没有兵器,面对周身如毒蛇一般四处探来的枪尖儿,她只能凭借着灵巧的身形不断躲闪,
这躲来躲去的也不出手,任你是武艺高强,能防的了几时?
终于还是一个不小心,被钢枪的前杆儿重重的抽打在小腿上,锐利的枪尖儿划破紫韵的衣裙,在她浑圆的大腿上割开了一道鲜红的血口子,汩汩流出的鲜血,瞬间就将那淡蓝色的裙摆染成了暗红,
紫韵腿上吃痛,身躯一个趔趄,表情痛苦的歪倒在了石阶上,
原本畏畏缩缩惧于她武艺的几个胯刀军士见此情形,赶忙抓住时机,抽出兵器跳将上前,把那四柄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紫韵的玉颈上。
第一百零八章 报复
第一百零八章·报复
金铭尹将碗里最后一口豆脑舀在勺里,很是享受的放入嘴中,美美的让那润滑咸香的豆脑顺着自己的食道慢慢的滑进胃里,一副美滋滋的表情,别提有多享受了,
“小二!再给我来一碗!”
“得嘞,您稍后。顶 点 X 23 U S”
他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扬起手臂问那店家已经要这是第三碗了。
身旁的孟崎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揶揄道:“就算是我请客,你也用不着这样猛吃三碗吧。”
金铭尹摸了摸嘴上的油,“你懂个啥,这家豆腐脑儿摊子我早就想来吃了,奈何以前驻扎松岭村,不至于为了一碗吃食跑上三里地,现在好了,我以后每天都要来吃上几碗。”
“军爷,您的豆脑儿。”
那小二很快就又称上慢慢的一碗,上面铺着一层红呼呼的油辣子,端到了金铭尹的面前,
金铭尹朝着刚刚吃完的那空碗里的勺子,又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孟崎看他这样子,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剥着手里还有一半包裹在蛋壳里的茶叶蛋,“真不知道这咸兮兮的玩意儿有啥好吃。”
“哎?那不是绛云楼的柳大掌柜吗?”
“是啊,这门前不是都指挥使大人的丧葬队伍吗?怎么停在绛云楼的门前了?难不成这小少爷一时兴起,要进去快活一下再继续出殡?”
“可别瞎说!小心你的脑袋,没看到那些人把刀都架起来了,看样子要出事啊。”
周围桌旁的三个男子议论的声音,落进了金铭尹那没有因为嘴上享福就嫉妒的停止工作的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唇边还站着几滴红色的油迹,
孟崎倒是惊奇,他还真想看看是什么事儿能让这金铭尹舍得放下碗里的豆脑儿,
于是他闻声望去绛云楼的方向,就看到门前站着一个红衣飘飘的娇艳女子,指着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说这些什么,看起来很愤怒的样子。
孟崎不认识柳思意,但是他认出了那马上的曾子仁,
曾子仁的马前,还跪着一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细长的脖颈上,架了足足五把钢刀。
“这不是那........”
他刚想转回头来问金铭尹这是不是他在酒宴上说的那个柳掌柜,就发现金铭尹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脸惊慌的站起了身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孟崎放下手里的鸡蛋,也站起身来疑惑的问他道,以他的理解,八成又是曾大少爷欺辱两个风尘女子,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孟兄,借你的战马一用!”
哪知道金铭尹也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转身就翻上了他身后的那匹战马,很是焦急的架起缰绳,朝着守备署衙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下孟崎感觉到金铭尹的慌张八成是跟安逸有关,他也顾不得这没吃完的早点,从怀来掏出几个散碎银子丢在桌上,
“老板钱给你放这儿了,不用找了!”
紧跟着也奔着守备署衙的方向跑了去..........
........................
“你们把她放开!”
柳思意俏脸微寒,手里握着她那柄幽蓝色的凌虚刃,指着马上的曾子仁,
石阶下面还有着几杆被齐刷刷斩断的缨枪,精钢的枪尖连同那白绫一起散落在地上,看来这里刚刚也是经历了一番打斗。
杨氏的脸上也写满着不悦之色,掐腰指着她怒道:“柳思意!我看你现在是搞不清楚形势,现在是你求着我们,态度还这么强硬,你以为现在还会有人来帮你吗?”
这一点柳思意也是心知肚明,作为教主的竹宗臣现在已经是对她失望透顶,五谷教里的一切大权都已经落入了宁法神的手里,她这个护法完全是个空壳子了。
随着杨氏的话语一出,身旁那几个军士将架在紫韵脖子上的那几柄钢刀又紧了几分,骇的紫韵不得不拼命的伸长这玉颈,从而避开带给肌肤冰凉之感的利刃,
这一幕映在柳思意的美眸中,不由的让她心头一紧,生怕几柄钢刀一个不慎,就让中间的紫韵香消玉殒了,毕竟在曾子仁的眼里,杀一个小小的女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那高坐马上的曾子仁这次也是学乖了,远远的站在持枪军士形成的包围圈外面,铁青个脸看着她,生怕柳思意一个蹬身就像上次一样欺身到他的面前来拿住他。
“好。”
柳思意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收齐了手里的凌虚刃,冷着脸道:“我同意你们的要求,绛云楼今天挂素灯一天,给老指挥使行孝。”
不过杨氏却没有因为她的妥协,而打算就此放过,毕竟她本来就不是冲着给老指挥使尽孝而来的,
她扭着水蛇腰,步履轻摇的走到曾子仁的马前,娇声埋怨道:“老爷,今天可是咱们府里的重要日子,你看这柳思意打伤我们的军士,弄得一地是血,挡在我们殡葬队伍的前面,白事见红是最不吉利的了,她分明就是故意跟您过不去,没把您这代理的指挥使放在眼里,您可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杨氏这话歹毒的一针见血,一下就戳到了曾子仁的软肋,
刚刚上任的曾子仁,还没来得及耍一耍朝廷大员的威风,就先是由于借兵的事被安逸折了面子,
这下子听杨氏这么一说,又觉得柳思意也不拿自己当回事,当然是又恼又怒,再加上之前绛云阁提对联那事儿,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新账旧账一时间都涌在心头,看向柳思意的眼神,都隐隐冒着火光。
柳思意感觉到曾子仁并没有要放人的意思,柳眉紧皱的望向他说道:“你们要的孝灯我们也答应挂上了,这几天的银子也算是都赔进去了,到底是想我怎样你们才肯放人!”
“哎呦~柳大掌柜的这火气可真大,你们绛云楼这销金窟还差着这点流水?不说别人,你柳大美人儿亲自坐镇到那绛云阁里去,那些个公子哥儿的钱袋子,怕是都能把你们这楼门前给铺满了,就看柳姑娘你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时候,吃不吃得消了。”
杨氏颇为侮辱的调笑,引起周围军士的哄笑,这种把原本高高在上的护法大人踩在脚下的肆意蹂躏的感觉,真的是让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难以名状的快感。
她的这番话,就好像是在柳思意原本就怒火中烧的心头浇上一瓢油,让她那强烈的火气顺着血管填满了整个娇躯,恨不得用手里这有蓝色的凌虚刃,将面前讥笑的人永远的闭上嘴!
但是那被控制着的紫韵,又将她满腔的无处喷射怒火,化作已经气得发白的艳色红唇,鼓起双颊微微的颤抖着。
紫韵从来没有见过柳思意受这么大的委屈,感觉连她的睫毛尖儿上都透着不得不低头的屈辱感,
原本以为就算以后不再为五谷教做事,凭借她们主仆二人的生意经,也是可以让这座绛云楼继续成为成都一枝独秀的风月所,
只是没成想到,失去了庇护的她们就成了这些官宦任意欺凌的对象,就连杨氏这种得势的小人都可以把柳思意的尊严深深的按在泥土里,然后还狠狠的拧上几脚。
“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们,求你们不要再为难她了!”
紫韵眼里噙着一抹波光,昂起头看着曾子仁,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哼!”
曾子仁低头看着紫韵,冷哼了一声,讥讽道:“你答应我们?你个小小的侍女能答应我们什么?我看你护主心切,不如你让我们这些弟兄好好的享受一晚上,我就放过你们,怎么样?”
紫韵看着曾子仁身后那一帮子淫笑着盯着她的兵丁,吓得小脸煞白,真要是被这一群五大三粗的莽汉折腾一晚上,她还能有命在?
“你们够了!”
柳思意一声娇叱,用凌厉的眼神呵止住了那群精虫上脑的军士,她心里清楚,现在的局势根本就已经不是提要求的事儿了,曾子仁和那杨氏完全就是在借题发挥,
“直说吧,你们要什么。”
曾子仁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柳思意,嘴角忽然挑起了一波诡笑,
然后他翻身下马,慢慢的走到柳思意的面前。
柳思意警惕地盯着一步步欺身上前来的曾子仁,不知道他打算意欲何为,她的纤手下意识的握在了刀柄上,
“你想干什么!”
台阶下的杨氏看到柳思意将手握在刀柄上,还以为她有所不轨,喝她道,
随着她这一声喊,身后的军士忙握着手里的刀枪,也往前跟了一步,准备时刻做好应变的准备。
曾子仁却不惧她,转身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紫韵,阴冷着脸道:“柳姑娘可不要乱来啊,我的手下都是些粗人,万一伤到了谁,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他的身影在柳思意的瞳孔中不断地放大,直到快要贴在她的脸前,才停下了脚步,
柳思意偏过脸去,避开了他那极具侵略性的呼吸,修长的脖颈动了动,让红唇轻启,声音显得有意思颤抖,
“你....你要干什么!”
气若幽兰伴随着蚀骨的体香让曾子仁眼睛微闭,轻轻的昂起手,做出了一个极尽**的表情,然后他将手缓缓的伸向柳思意的腰间,
直到握着刀柄的皓腕被曾子仁的手触碰到,柳思意那紧绷的神经才察觉到了他这进一步的侵犯动作,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侧变成掌横在身前,
“你离我远一些!”
曾子仁也没有答话,反倒是一脸揶揄的看着她,极尽嘲讽之意,随后他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身后的军士会意的将那几柄钢刀又朝着紫韵的脖颈上架了架。
“呀!”
紫韵一声娇呼,倒绑的双手,逼得她不得不继续往上抬起的脖颈,保持着一种艰难的姿势昂着头,刀锋上的寒气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不想让她受伤的话, 站回来!”
曾子仁用手指了指身前,示意刚刚后退一步的柳思意重新站回到他面前来,
就算是内心要强如她柳思意,但毕竟本质上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眼眶里还是有些莹莹之物聚在其中,被风一吹,有些凉飕飕的感觉,
她几近屈辱的挪动脚步,再次站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曾子仁满意的点了点头,催动刚刚停在半空中的手,再次向她的腰间摸去,
“锵!”
曾子仁将手搭在她的胯刀上,一把抽出了柳思意腰间的凌虚刃,缓缓的举过头顶,
猛地
曾子仁将手里的这这柄幽蓝色寒芒,狠狠的朝着柳思意的头颅劈了下去!
如此之近的距离,柳思意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没待她臻首轻扬,刀光就已经贴在眼前了!
“不要!”
第一百零九章 终于等到你
第一百零九章·终于等到你
金铭尹骑着战马火急火燎的赶到守备署衙的时候,安逸还没有来,正厅里只有安欣坐在那儿逗着她新买回来的斑色鹦鹉,
“来,跟我学,你好!”
安欣手里捏着一颗瓜子仁,递到鹦鹉的喙前,
那鹦鹉也是饿鬼托生的主儿,知道这是吃食,一口就把瓜子仁衔住,要不是安欣玉手撤得快,恐怕要连手指肚一起啄了进去。www.uu234.net
“你~好~”
安欣乐呵呵的对着鹦鹉有耐心的念了一遍,
然而这只鹦鹉从买来到现在,一声都没有吭过,一度让安欣认为被鸟市的掌柜的给骗了,卖给他一直哑巴鸟。
“你要是在不开口,我中午就吩咐厨房把你给炖了!”
安欣玉葱般的手指,戳在鸟脸上,把精致的五官扭在一起,恐吓道,
毫无疑问,沉默总是这只鹦鹉唯一的答案。
“算了,跟你这个偏毛畜生计较什么。”
她这样想着,又仍是很耐心的换了一颗更大的果仁,递到鹦鹉的面前,
不过这次可没那么容易让它吃到了,安欣把果仁拿的稍微远了一点,看着鹦鹉,慢慢的撅起樱桃小嘴儿,向它做着唇形,
“你~~~~好~~~~”
“哐当!”
正厅的门被金铭尹猛的一下子推开!
呼啸而过的门脸,差点打在安欣的侧身,惊的她小手往前一抖,
这一抖不要紧,那鹦鹉的嘴尖就像是金铭尹手里的火铳一样,迅猛而精确的把那一颗大果仁衔在了嘴里,咕噜一下咽了下去。
“你!”
安欣气鼓鼓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并不打算跟偏毛畜生计较的她,转而朝着金铭尹愠声道:“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进屋才知道敲门?我要是站在门口,准被你一下就撞倒了!”
金铭尹忙朝这小姑奶奶拱拱手以示歉意,急声问道:“欣儿姐,见到逸哥了吗?”
安欣摇了摇头道:“没看到,我来的时候他还在老宅里,要不你去看看那里有没有。”
金铭尹重重一点头,又风风火火的冲出厅外,
“你慢着点儿,你找我哥什么事儿?我要是见到他跟他说。”
安欣站在门后,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金铭尹跑的头也不回,只甩给她一句话,
“让逸哥去绛云楼!”
便跨出署衙大门,再次骑上战马奔安府老宅而去。
“让逸哥去绛云楼!让逸哥去绛云楼!让逸哥去绛云楼!”
门边儿的那只哑鸟,不知道是不是安欣那颗大果仁儿的原因,竟然开口说话了,
安欣没好气的用袖口甩了它一下,扇的它张开翅膀胡乱的扑腾着,因为脚下拴着一根细细的链子,所以才没能让它到处乱飞,
“好的不学,就这些学得快!”
“让逸哥去绛云楼!让逸哥去绛云楼!”
....................
“不要!”
那跪在地上的紫韵看到这一幕,吓得破音之声哭喊着脱口而出,
她拼命地扭动着身躯,但是粗重的麻绳根本就不由得她挣脱分毫,反而让架在脖颈上的利刃在她细腻的脖颈上留下了几道醒目的伤痕。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下杀手的时候,曾子仁却猛地收住了刀刃,
幽蓝色的锋刃在距离柳思意头顶还有不足一寸的时候止住了力道,缓缓的滑落在了她的额前,
“怎么样?这种感觉不错吧,柳大掌柜。”
曾子仁看到纵是柳思意也吓得俏脸苍白,满是得意的讥笑着,报复的感觉让他和杨氏一样,胸腔里充斥着不可名状的兴奋因子。
柳思意知道曾子仁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上次在绛云楼的一箭之仇,他一直都怀恨在心,
曾子仁缓缓的收起刀锋,还没有罢休的意思,手里把玩着她的这柄凌虚刃,在柳思意的面前不停的比划着,
“真是个好刀啊,这种世间极品也需要柳姑娘这种美人才能配的上啊,你说是不是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幽蓝色、薄如蝉翼的刀身拍打在柳思意别过去的脸颊上,随着嘴里的讥笑声,手上的动作一点点的加重,
那柳思意本就皮肤白暂,脸颊上的嫩皮更是如凝脂玉一般吹弹可破,哪里受得了他这男子的力道重重拍打,更何况这凌虚刃还不是凡品,足可摧金断玉的质地,让柳思意的脸颊很快就充血了起来,
肆意的践踏和*,让性子高傲的柳思意再也收不住眼眶中的一片晶莹,修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的顺着那被拍打的红肿的脸颊流了下来,在清瘦的下巴上凝成一颗剔透的珍珠,滴落在地上。
“现在你可以放人了吧。”
此时的柳思意就像是一个被欺负的小女孩,无助的哽咽着,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质问着曾子仁。
好歹算是找回了面子曾子仁转过身来朝着控制着紫韵的军士示意了一下,
“放人......”
那些个军士闻声把钢刀拿开,正要躬身给紫韵松绑,却又听到曾子仁大喘气儿一样继续说道:“....是不可能的。”
几个人又赶忙站直了身子,把刀重新架回到了紫韵的脖子上,
“你出尔反尔!你.....”
紫韵看到曾子仁再对柳思意百般羞辱之后,仍不不罢休,忍无可忍的朝着他怒声道,
“那你还想怎么样?”
柳思意的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痕,冷冷的问向一脸嬉笑的曾子仁,她从来没有感觉到一个男人可以笑得如此猥琐、如此令人作呕。
“既然你们主仆二人如此情深义重,那么久交换好了,你,换她!”
曾子仁指了指柳思意,又指了指身后的紫韵,
“不换!我不换!”
他话音未落,紫韵就朝着柳思意哭喊着,
她心里清楚,现在的曾子仁不同往日,虽然是代理的,可也是朝廷从三品的地方大员,老指挥使已死,布政使竹宗臣又不肯再出手帮她们,如果柳思意落到在曾子仁的手里,那可真要生不如死了,
柳思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无论他们俩谁换谁,都免不了曾子仁一番报复和折磨,再加上好不容易踩到她们头上的杨氏,焉能有活路在都犹未可知,搞不好就直接把紫韵的人头送到宁法神的面前了,
“换吧,我来当人质。”
她面无血色的对曾子仁说道,
或许,以她护法的身份,还能逃的一条活路,总比紫韵十死无生的好。
曾子仁看起来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完全不顾紫韵的哭喊挣扎,示意身旁的军士将柳思意的双手用麻绳捆在身前,扯出一根长长的绳头儿送到了曾子仁的手里,
然后又拿出了一根锁犯人的脚链,扣在了柳思意皎白的脚踝处。
曾子仁得意的看着她,手上故意使坏的一拉这绳头,
那站在台阶上的柳思意上身吃力,脚下又迈不开步伐,一个踉跄,差点从石阶上扑到下来,侥是她身子轻盈,才能堪堪稳住没有摔倒。
“放开她,我们走!”
曾子仁一指那控制着紫韵的军士,然后翻身上马,牵着手里的绳头,拽着柳思意,跟着送葬的队伍奔城外而去,
曾子仁根本不顾柳思意脚上沉重的锁链,只顾打马朝前走着,迫使她不得不犹如一个游街的犯人,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的马后.....
................
金铭尹骑马赶到安府老宅的时候,安逸已经换好了一身官服准备前往守备署衙,他正刚走到屋门前,就被风风火火的金铭尹从外面把这大门撞开了,
“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进屋才知道敲门?我要是站在门口,准被你一下就撞倒了!”
真不愧是兄妹两个,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半字不差。
金铭尹顾不得安逸的责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快.....快......快去!”
安逸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快去哪儿啊就快去,
他转身从桌案上拿过一杯凉茶,递给金铭尹,“喝了,慢点儿说,出了什么事?”
金铭尹接过茶盏,咕嘟咕嘟把一整杯水倒进肚子里,才把早上豆脑卡在嗓子里的油腻劲儿冲了下去,然后用袖口一抹嘴,朝着安逸急声道:“逸哥,快去绛云楼,绛云楼出事儿了,曾子仁在哪儿!”
安逸根本就不消细问,因为他知道有曾子仁在的地方,就准没有什么好事!
跟着金铭尹两个人就朝着绛云楼的方向去了。
他们赶到绛云楼前的时候,送葬的队伍早就已经离去了,门前只留下几个挎着腰刀的军士,指挥着绛云楼的人把白色的孝灯挂到门前,
紫韵的那身淡蓝色衣裙的半侧,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却仍不得不在那军士的喝斥下,帮着梯子上的几人递着孝灯。
“都他妈的给我快着点!”
一名手里拿着马鞭的军士,怒骂着他们,
由于腿上的伤势,让紫韵原本就气血不足的脸上,更是一片苍白,拎起一盏孝灯,费力的给梯子上的李师傅递着,
由于那木梯被管事带来的人砍断了一条腿,十分的不稳,导致身形不高的紫韵要踮着脚尖才能把孝灯递上去。
“啊~”
拼命伸长的腿,终究还是要拉到被缨枪所创的伤口,
紫韵一下子将孝灯丢在了地上,纤手捂着殷红色裙摆,大口的抽着凉气,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那军士看到她把孝灯摔掉在地上,怒骂了一声,扬起鞭子就欲要抽打过去!
“嗖!”
就在这瞬息之间,一道锐利的寒光闪过,将那军士高高扬起的手臂钻了个血洞,然后牢牢的钉在了绛云楼那红漆木的柱子上,
“啊!疼啊!”
那军士的惨叫,很快引来了周围的人马,三五个士卒看到自己的人受伤,忙抽出腰间的钢刀,对着短矢射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然而很快他们的怒气就在来人面前化为无形。
安逸一身官袍坐在马上,马下是端着短弩的金铭尹,
饶是再不开眼,也认识安逸身上的这件四品武官特有的猛虎补服,几个人纷纷收起胯刀,隐隐的后退着,
安逸看到绛云楼前的这番景象,就知道自己八成是来晚了,朝着曾子仁的这几只鹰犬,怒目道:“都给我滚!”
却还仍有一个不死心的军士,欲要拼着都指挥使司的最后一丝“尊严”,鼓足勇气迈步拱手道:“敢问大人......”
“嗖!”
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三枝短箭就钉在了他脚前的汉白玉石阶上,纵是坚固如此物,也是被那短矢毫无阻力的穿了进去,
“让你们滚是不是听不明白?”
第一百一十章 杀
第一百一十章·杀
成都城外三五余里的南山,便是曾府的阴宅所在,
在大夏朝一般的官宦人家、或者当地的乡绅贵胄,按照地位的差异,往往会找阴阳先生在当地的周围择一处或大或小的风水宝地,作为自家的阴宅,
每逢家中有人去世,便按照辈分将棺椁葬在自己的阴宅处,以求庇佑后代、萌荫子孙。www.uu234.net
很多跟这些或官或富能够上关系的百姓,也会走一走门路,将自家的逝者,埋在这些人家阴宅的边围,以求能沾一沾这洞天福地的灵气,
更多搭不上关系的普通人家、甚至是穷困潦倒之徒,反而更加不稀重金打点各府的管家,只求能买的一两方寸的土地,厚葬先人,以便寄希望于鬼神能为自家后代带来福气。
曾府出了曾汉儒这么一任都指挥使,也让曾家的阴宅从原来的清水河边迁到了这南山上,
根据阴阳先生的测算,这块南山可是成都周围少有的风水佳处了,原本是一个乡绅富户买下来打算供自己百年之用,但是听说都指挥使看上了自家的阴宅,也不消派人多说,便主动的将土地双手奉上,分文没取。
南山方圆不足百余里,说是叫山,其实就是个在春秋之际能感受到郁郁葱葱的丘陵,
曾子仁事先已经安排好人,按照族谱中的辈分,在山上挖好了墓穴,只消江老爷子的棺椁抬上山去,依照礼数葬在指定的位置,这葬礼也就算是彻底结束。
也不知是怎么得,这天公不作美,当丧葬的队伍来到南山下的时候,天空中已经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
原本从山下铺好的百十来个石台阶,也被这雨水弄的泥泞不堪。
“老爷,您看这阴天下雨的,老大人的下葬时间是否推迟?”
曾府的管家很贴心的举着一把油纸伞,撑在曾子仁的头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问他道,
曾子仁瞟了一眼被雨雾笼罩的南山,摇了摇头道:“不行,阴阳先生说了,该是这个时辰,就得是这个时辰,风雨无阻!老爷子的事儿是大事,告诉所有人,想要少挨淋就动作快点,上山!”
“好的老爷!”
那管家吩咐着身后的葬礼司事,葬礼如期举行。
杨氏躲在身旁丫鬟撑起来的伞地下,低头看着坑坑洼洼积满了雨水的土地,低声埋怨道:“这老爷真是个死心眼儿,非要赶什么时辰,这秋雨能下多久,等停了在上山不行么?真是不开窍!”
正说着,她一瞥眼,看到了队伍外面的柳思意,
此时的柳思意,已经被雨水打的浑身湿透,原本那一头乌黑的青丝,也湿漉漉的一缕缕拧在一起,因为手被麻绳捆着,她只有不停的将俏脸靠在肩膀上来擦掉不断滴落的水珠,
杨氏眼神阴恻恻的看着她,然后从侍女的手里接过油纸伞,迈开步子走出送葬队伍,悄没声儿的出现在柳思意的身后,
她高高的抬起左脚,照着柳思意脚腕之前的铁链重重的踩了下去!
“啊!!!”
柳思意听说门口出事儿,本就出来的着急,所以很随意的穿了一双蜀锦丝质履,
这双绣花鞋本来就不是赶路用的东西,再加上锁上了这是几十斤的铁链,更让他步履蹒跚,脚踝上的娇嫩早就被磨的皮开肉绽,以至于走到南山的时候,这锁链完全就是嵌在她的肉里,
杨氏从她后面这铆足了劲儿的一脚,使得那铁链的往下滑,粗糙的铁刺狠狠的割进那没有皮肤保护的鲜肉里,钻心的疼痛让她再也承受不住,“扑通”一下双腿颤抖的跪在了泥里。
柳思意皓齿轻咬的下唇,双手支撑着已经被雨水淋透的身躯,眼眸微闭,表情十分的痛苦,那早已湿透的衣裙,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让她原本就妙曼的身姿更加显得让人血脉偾张,同时带给她的也是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冰冷。
杨氏慢慢的绕道跪爬在地上的柳思意面前,俯下身子,又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冷声说道:“柳护法,你今天的下场完全是你咎由自取,凡是敢跟护法神作对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柳思意强忍着疼痛,缓缓的直起身子,由于脚踝的疼痛,她实在是没有力气直起双腿了,只能这样跪坐着,嘴里不停的喘着粗气,看向杨氏,
“我早就知道你是宁儿的人,所以我才没让你带走紫韵,我是五谷教的护法,在没有教主的允许之前,你们谁都杀不了我。”
“呵呵!”
杨氏冷笑了两声,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
“没想到啊柳护法,真是精明着呢,但是我杀不了你,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还不待柳思意反应,就高高的扬起右臂,狠狠的抽在了柳思意已经红肿的脸颊上,
“啪!”
越下越大的山雨,让曾子仁在队伍前面着急的安排这入葬的事宜,根本就无暇顾及柳思意,那绳头也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了,
哗啦啦的雨声铺天盖地,似乎湮灭了一切不合时宜的声音,置身天地之间的柳思意和杨氏,却像是单独呆在一座天然密闭的屋子里,让原本就不怀好意的杨氏,更加肆无忌惮,
“啪!”
两个清脆的巴掌扇在柳思意的脸颊上,殷红的鲜血从她精致的粉唇边流了出来,
并不打算就此住手的杨氏,从自己的脑后拔下一根发钗,用锐利的尖儿贴在柳思意为首红肿波及、湿润白皙的左脸颊处,阴恻恻的说道:“你不是有一张人见人爱的脸蛋儿吗?今天,我就让你从此以后变成人见人恶的丑八怪,再也没有男人愿意正眼瞧你!”
柳思意细嫩的肌肤,哪里是这钗尖儿的对手,锐利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殷红色沟壑,从脸颊一直划到耳根,
此时浑身伤痛的柳思意,已经没有了呼喊的力气,只是无助的张大着檀口,无声的释放着身体上所承受的痛楚。
这一道划痕,显然没能满足杨氏那变态而兴奋的心,她用发钗在柳思意的脸上比划着,准备再来一道时,
远处传来了响彻云霄的铳声!
“砰!”
“砰砰!”
清脆且极具穿透力的铳响,轻而易举的撕开了山雨落下的帷幕。
“什么人!”
队伍前面正在跟葬礼司事讨论着相关环节在雨天如何进行,听到这铳响,慌忙的抬起头,朝周围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周围一圈足足有上千骑兵,一身甲胄的朝着他们围了过来,手里紧握着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马刀,
骑兵的马前还有不少手持火铳的军士,正用那黑洞洞的铳口,冒着他们这队白衣白袍的送葬队伍。
“敌袭!”
队伍中的那些兵丁,赶忙端起手里的缨枪把曾子仁围在中央,队前的那八个骑兵也都纷纷调转战马,对着周围那如同有幽灵一般,还在不断从雨雾中现身的人群。
“不要慌!这里是怎么会有敌袭,去!问问他们是哪部分的,就说我是四川都指挥使曾子仁。”
曾子仁不知道是不是被那雨水浇的,到算是清醒,吩咐这一名骑兵,打着他的旗号去问问对方是哪个部分的。
在足足围上了数千人马之后,这些骑兵才裂开了一条道儿,一骑身着蓝底官袍的男子打马走了过来,
“四川都指挥使曾大人正在为家父举办葬礼,你们哪个营的人马,何故围住我们?速速通禀上来!”
那骑兵认不得安逸,用马刀一指,厉声问道,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四川的绿营官军,还不都是指挥使的麾下,就算你是卫所归总兵管,见了指挥使该行的礼也一样不能少。
其实不用那骑兵通报,曾子仁已经看见到为首一人的身影,安逸就算是化成灰,他都能一眼认得出来,
看到是绿营官军,他也是心中稍定,安逸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老指挥使的葬礼上搞事。
不过很快
安逸就给他俩一个意想不到,
他也不答话,转身从一名铳手那里接过上了膛的火铳,对着面前的骑兵,
“砰!”
呼啸而出的弹丸夹杂着血肉,贯穿了骑兵的胸膛,伴随着他不解的眼神,缓缓的倒在了马下。
这下子让送葬的队伍一阵骚乱,死亡的冲击对于他们比任何官位和头衔来的都要强烈。
曾子仁也是万万没想到,安逸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他那骑兵给打死了,他那带着戾气的眼神,仿佛穿过了雨雾,给他的眼底添上了一抹恐惧感,
“安逸!你想造反吗!”
不过他都上的乌纱,还是给了他质问安逸的勇气。
安逸仍然没有答话,眼神在送葬的队伍中搜索着,
很快
他就找到了他想找的目标,正跪坐在地上的那一身艳红。
但是
当他快马来到这艳红身前的时候,很快被柳思意那一身的伤痕,点燃了心底的杀意。
站在身旁的杨氏,手里还握着滴血的发钗,她一脸惶恐的看向安逸时,安逸眼底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冷意,让杨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安逸将他自己的素色锦袍脱了下来,披在柳思意已经完全湿透的身上,然后将她慢慢的搀起,
柳思意的美眸看向安逸时,心底泛起这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几次想要放下都没能放下的他,还是在这攸关时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或许,他就是上天派下来擒拿自己的天兵天将,
算了......认命吧........
安逸将虚弱的柳思意扶给身后跟来的金铭尹,然后提着腰间的那柄佩剑,就朝着杨氏走了过去。
“你你你不能杀我,我...我是都指挥使的夫人,我.........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从喉咙中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喊,
安逸带着血色的剑锋,刚刚齐刷刷的切下了杨氏握着发钗的那只手臂,
“啊啊!!!你!!”
杨氏用手捂着断肢,汹涌而出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里不断地外冒,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痛苦的倒在泥泞里,
“安逸!你给我住手!”
曾子仁提着剑就欲要上前,
然而没等他走出两步,孟崎带着骑兵,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面对数百倍于己的先锋营,曾子仁手底下这些散兵,显得很没有底气,握着刀枪的手都在雨中微微颤抖着。
安逸并没有让杨氏惨叫多久,他跟上前去,将手里的佩剑,狠狠的刺进了杨氏的胸前!
“呃~~”
贯穿心脏的青峰,迅速的带走了杨氏在人间的最后一丝声音和全部的生气。
“我是都指挥使!我命令你们给我让开!”
曾子仁怒不可遏的“自我介绍”,并不足以让孟崎的骑兵挪动半步,
安逸冷冷的看向他,曾子仁感觉到他那双眼睛都是鲜红色的,如同地狱来的恶鬼一样没有一丝怜悯之意,
死神一般空灵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南山的上空,仿佛是来自天外的神明,给在场的所有人,下了一纸判决书:
“一个不留!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差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差事
长长的送葬队伍里,一共能拿得起刀枪的也就那几十个人,哪里顶得住安逸先锋营和中军营的冲击,
寒光翻飞的钢刀、此起彼伏的铳响伴随着朵朵鲜红色的血雾之花,在南山脚下谱写出了一篇死亡的乐章,让这支殡葬的队伍跟着老指挥使一起,提前下了修罗场。
曾老爷子那厚重的棺椁,因为失去了抬棺的人而重重落在地上,呼啸而过的弹丸也很没有准头的将棺材盖儿轰出了一个又一个打洞,最终还是支撑不了侧翻的棺椁,赫然滑落,让曾老爷子身着朝服的尸身滚落到了泥里,随之陪葬的各类珠宝金银也全都散落在地上,
原本一个个身着白色孝衣的人,都被自己身上的鲜血染成了红色,又被雨水一冲,形成了一条诡异的暗粉色血河,仿佛从地狱中流淌而来,蜿蜒而过,
安逸的两营人马,把曾子仁的这支送葬的队伍彻底葬送了。
金铭尹倒是面无表情的扶着柳思意,站在将士们撑起来的雨布下,
倒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孟崎,被眼前这横七竖八的尸体震惊不小,尤其是白衣白服在这灰褐色的泥土里特别扎眼,而且在他的印象里,从来都没有见过安逸这一副杀神下凡的模样。
“反了.....反了......”
曾子仁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抖若筛糠,他栽躺在地上,脸边也不知道沾着谁的鲜血,哆哆嗦嗦的双腿蹬在泥里,往后退着,
安逸的衣袍也早就被雨水打透,沥沥的水珠落在他的肩膀,带着衣袍擦着的鲜血,滚落在手里握着的那一柄青峰上,饱吸了无数血渍,凝成了一滴红色圆润之后,又从剑尖儿滴落在了泥里。
“你不要过来,我是都指挥使,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曾子仁踉跄着站起身,手里捡过一把佩刀,颤抖的指着安逸,
倾盆而下的大雨让他的眼睛都很难睁开,随着安逸的不断靠近,一步步的退缩着。
曾子仁讲的倒是不假,就算是他欺压商户、滥用私刑,也不是一个足以让从三品都指挥使判死的罪证,
但是安逸作为四品守备将官,未经朝廷旨意,擅杀上峰,却可以让他被推上刑场!
“锵!”
安逸手里的青峰,挽过一个剑花,精准的拍在曾子仁的手腕儿上,
吃痛的曾子仁手臂一缩,唯一可以依仗的钢刀,也掉落在了泥里。
“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
安逸没有打算杀他,只是想要给他一个铭记的教训,
“啊!!”
锐利的剑锋,穿过雨雾,刺进了曾子仁的股间,疼的他一声惨叫,伴随着安逸佩剑拔出而带起的血柱,跌倒在了地上,
“你给我记着今天!”
安逸冷冷的抛下一句话,提着滴血的三尺青峰,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雨雾中,同时消失的还有他带来的数千骑兵。
“我!!我一定要去告你!!”
曾子仁看到他离开,才气急败坏的朝着越来越大的雨帘外面怒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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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
青城行宫
兰州青城为宋仁宗年间秦州刺史狄青巡边时所筑,所以叫青城,这里自古以来就是西北水烟货物集散地,水陆交通颇为发达,京、晋等外地客商云集,泊来文化使得青城颇有着王京里大宅院的味道。
由于崇正皇帝高由校突然决定御驾亲征,让陕地的官员们有些措手不及,于是仓促之中,就把这座青城作为了皇帝的行宫所在,接待高由校。
一座带有低矮青石围墙的偌大四合院,位置就在兰州城北,之前是兰州府衙所在,后来由于府衙的重建改址,也就逐渐把这里废弃了下来,
要不是皇帝的明黄色仪仗,任谁都以为这是个不起眼儿的富商旧宅。
不过高由校倒不是很在意,对于自己这次御驾亲征大夏官员的反对声音,他是心知肚明,御史劝谏的奏章早已堆满的他的桌案,
所以这回他无论走到哪儿,都摆出一副不扰民、不铺张的架势,一不住城中二不宿官府,专门找这穷僻的地方歇脚。
老皇帝自己心里还美滋滋的,盘算着等他这位沿途秋毫无犯的圣君打完一场打胜仗,回去好好堵一堵御史的嘴,
殊不知他这一时气血上头,可把下面的地方官员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对于他们来说,皇上要是愿意铺张到还简单了,只要流水的银子花出去,要多奢华就有多奢华,
但是偏偏高由校这剑走偏锋,每到一处官员们就要提前安置所选“偏僻之处”的位置,像兰州这种西北地界倒是还好,中原地带不少御驾亲征经过的富庶城镇,掘地三尺也没有个“偏僻之地”,只能让大批的百姓外迁,然后人为的制造出理想的行宫,
这百姓的安置费用就是不少的一笔,再加上偏僻之所无疑要增加卫戍,又是一份开销,最后虽说皇上的话是不铺张,但谁也没有两个脑袋去试验一下这话的真假,把“偏僻之所”稍微整顿的像模像样,还是成堆的银子扔出去,这粗粗算来,反而比以往耗费更甚。
“王兄,你刚从临洮府界探查而归,具体前线辽军的情况,你就跟我们详细的说一说吧。”
崇正皇帝穿着一身金丝软甲坐在殿中首座上,胸前的那条五爪金龙显得熠熠生辉,
蜀王高由弘应声而起,朝着皇上一拱手,
“是,陛下。”
他信步走到一旁的西本战略图旁,边用手指着图上的山山水水,边对在座的诸位说道:“诸位,目前辽军已经完全控制了临洮府,将我军压制在府界以东莲花寨的位置。”
“莲花寨现在可还在我们手中?”
崇正关切的问道,
“皇上,目前我军还在与廖指挥使一起与辽军做激烈的争夺。”
站起身说的话的,便是接替被杀的王承光,新上任甘肃边镇总兵的汪国远,他口中所说的廖指挥使,就是大夏朝颇为有名的大胡子将军廖瑛,现任的陕西都指挥使。
“哼!”
崇正对他的说法,显然不是很满意,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小几案上的黄纹瓷盏都跳了两下,
“争夺争夺,从我刚来你们就在争夺,夺到现在,连河州也丢了!”
“末将失职,可是皇上......”
汪国远一脸憋屈的表情,还欲要辩解着什么,就被崇正皇帝挥手打断了,
坐在一旁的五军都督孙德璋颔首微偏,递给他一个制止的眼神,汪国远才缩了缩脑袋,不再言语。
崇正一指站在地图旁的蜀王,
“王兄,你接着说吧。”
“是!”
蜀王继续说道:“目前我军已经探明,辽萧太后已经从辽都上京赶到了西北军中,由元帅韩光德指挥全军近十二万余人,已经对兰州城的西北面完成列阵包围,与汪总兵和廖指挥使争夺莲花寨的,只是韩光德麾下拓跋显部的两万余人马。”
崇正一听辽军只有十二万余人,转头问向五军都督孙德璋道:“孙帅,我们此番随军将士近五十万人,数倍于敌,为什么还要退守在这兰州城里?任凭辽人肆意践踏我临洮百姓?”
已经年近古稀的老将军孙德璋起身回禀道:“皇上,战场的形式瞬息万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哪怕是最细微的节气变化,都有可能左右胜败,兵力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虽然我夏朝兵多将广,但多年不经战事,而辽人本就是草原民族,弓马娴熟。再加上他们与西域诸国也是冲突不断,军中皆是百战之兵,所以不容小觑啊。”
崇正没有应声,脸上已经有些不悦之色,
他知道自己在兰州,导致下面的将军总兵们都有些畏首畏尾,恐怕有失,所以用兵不得不以谨慎为上。
但是他们不知道,崇正御驾亲征的那股子热情早已经绵延十数日的对峙磨没了了,西北苦寒,惠妃又留在了西安,所以这位老皇帝已经萌生了退意,
但是御驾亲征是他提出来了,又抹不开面儿说要临阵退缩,所以他很想打哪怕一场小胜仗,也好让自己有个台阶下,然后就躲西安或者回京去,既放开了将领们的手脚,又让朝中的御史无话可说。
“报!”
门外传来了一名小校的通禀声,
崇正朝着蜀王点了点头,蜀王会意的走至帐外问道:“何事禀报?”
“四川按察使司有急函面呈圣上。”
蜀王疑惑的接过那小校双手端起,系着黄绸的奏章,
难道是四川出事了?
“王兄,何事奏报?”
蜀王应声将手中的卷筒递给崇正,
“皇上,是四川按察使司呈上来的。”
装着奏折的卷筒上系着的这根黄绸,说明了卷筒内公函的重要性和急迫性。
崇正拆开转筒,把里面的奏折打开看了看,然后皱着眉头丢给了蜀王,不耐烦道:“天天就是这些烦心的破事儿,一件件的往朕身边丢,他们自己就没有主见吗?悔之没有带李进前来,不然这些事情安排他处理就好。”
蜀王打开奏折一看,差点没把冷汗惊下来,
四川按察使弹劾四川都指挥使曾子仁欺压百姓、调戏民女、滥用私刑,弹劾成都守备将官安逸擅自调动绿营、截杀曾府家眷、重伤代理都指挥使曾子仁,这就是崇正嘴里的破事儿?
“王兄,这奏折上提到的两人你可识得?”
“禀陛下,臣识得,两个人都是新上任不久,想来是因为各种原因起了些纠纷,应该没有按察使说的那样严重。”
蜀王心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由于外出前线查探的缘故,高影疏的信函,他也都垒在营里没有拆看,所以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不过事情涉及安逸,他还是有心轻描淡写的略过此事。
崇正听着蜀王的话,点了点头,毕竟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儿,正盘算着怎么找机会打一场仗呢,
“不过毕竟是按察使上折,也不好随意就驳了回去,对了,影疏侄女我也是很久没见了,她近来可好?”
蜀王不知道崇正怎么突然问起自己女儿了,拱手答道:“托皇上的洪福,现在成都王府中,还安好。”
“那这样吧,既然事涉从三品大员,就让影疏和布政使、按察使一起,把这个案子来龙去脉审个明白,然后再报吧。”
崇正一摆手,直接将这将这三司会审的事儿打发了出去,只不过理应作为三司之一的都指挥使司换成了蜀王府。
“遵旨,臣即刻就办!”
“好了,接着说西北的战况。”
崇正迫不及待的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妻妾之份
第一百一十二章·妻妾之份
柳思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身旁的紫韵扶撑这昏昏欲睡的额头坐在床边,看样子已经在这里守了不短的时间了。m.www.uu234.net
“哎呦~”
欲要起身的她,还是被浑身上下多处传来的伤痕,扯得痛出了声。
床边外坐着的紫韵被这轻哼声惊醒,朦胧的睡眼惺忪的睁开,看到柳思意挣扎着正要坐起身,忙悦上眉梢道:“你醒啦。”
她起身坐到柳思意的身后,将她慢慢的扶起,然后把床边的软枕垫在她的纤腰后,
“你都睡了一天了,感觉好点儿了吗?”
柳思意只记得安逸把她揽在马前,飞快的奔着成都而来的时候,大雨和伤势的双重作用下,已经让她有些神志迷糊了,
她看了看四周有些陌生的房间,问紫韵道:“韵儿,我们这是在哪儿?”
“在安府里。”
紫韵一边说着,一边抬过手背轻轻的触在柳思意的额头上,“你可把我们都吓坏了,那个金姓的将军去绛云楼找我来的时候,你浑身烫的像块烧红了的碳,直到后来那个郑大夫赶来给你吃下几颗药丸之后,你才逐渐退烧。那个大夫还真神,我还以为你要昏睡到明天呢。”
柳思意的头还是感觉晕乎乎的,身上穿着安欣的一件白色织锦布衣,不大不小却还刚好合身,
“他呢?”
紫韵一副就知道你要提他的样子,应她道:“他在还不知道你已经醒了,一整天跟丢了神一样的守在院子里,还让我看到你一醒,马上就出去跟他说呢。”
柳思意的嘴角抹上了一丝甜滋滋的味道,自打从狐岭回来,每每听到安逸的消息,总能让旁人眼里这朵危险的玫瑰花,女儿态尽显,
紫韵看着她沁在喜悦中的俏脸,翻了翻白眼道:“你还美着呢?今天你们俩可算是把成都闹了个沸沸扬扬,朝廷四品守备将官为了绛云楼的女子大开杀戒,把老指挥使的葬礼搅了个天翻地覆,曾府一家三十二口无一幸免,尽数被戮,楼里的人告诉我,说看到曾子仁拖着残腿,进了按察使司,说是要到皇上面前讨个公道呢。”
“啊?那他要不要紧?”
柳思意小脸很是紧张的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官场里的事那是一句两句说的清楚的。”
紫韵看着柳思意柳眉微皱,很是焦心的模样,似有所指的问了一句:“主人,你.......决定了?”
柳思意知道紫韵的意思,她抿着嘴唇,臻首轻点,从未有如此坚定过,
“嗯,我不想再骗自己了,我喜欢他,不管他接不接受我,我都要为之付出努力,不然我一定会后悔的。”
紫韵轻叹一声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对他来说,你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可要都想仔细了。”
柳思意刚才还挂满喜悦的俏脸,一时间有些暗淡下来,思??良久,方才开口道:“有些事情,我不想瞒一辈子,那样太累了,我会挑个时机告诉她的,韵儿,我们跟五谷教断了吧,我不想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唉!”
紫韵重重的出了一口气,苦笑道:“进去容易,出来难,我们知道五谷教那么多的事,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们,一个不慎,还会连累到他。”
柳思意猛的摇摇头,“不,我会让自己回归到一个自由身,再去追寻他的脚步,我不想把这些脏水带给他,我........我要给他一个清白的柳思意。”
说话间,柳思意的纤手下意识的去撩耳边的发髻,却无意中摸到了.......
脸颊下那一处深深的伤疤!
“韵儿!你......你把镜子拿给我。.”
紫韵却没有动的意思,有些宽慰她的说道:“大夫.....大夫说过一段时间就会长好的。”
“拿给我!”
柳思意的声音有些变得凌厉了起来,
紫韵没法子,只好把床头的那面水晶镜子缓缓的地给她,
柳思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那样肤如凝脂、白皙如玉,敢于跟高影疏一较高下的姣好脸蛋儿了,
在自己左脸颊的耳根处,多了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疤痕,一直延伸到粉颈的位置,
她用柔荑轻轻的触着已经结痂的丑陋伤疤,修长的睫毛尖儿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引得美眸中挂起了几滴晶莹,
柳思意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何命运待她如此不公,当她下定决心为了他改变自己的时候,偏偏又夺走了那唯一能够让他侧目的倾世容颜。
“或许,他要是见到我,也会觉得我丑吧。”
柳思意喃喃自语道,凄然的泪光轻轻的划过脸颊,留下了一条莹莹的痕迹,
...................
安府的偏宅里有一张红木嵌大理石芯儿的圆桌,是当年红木制物件儿盛兴的时候,安逸的祖父买的,跟旁边两对圆凳是一整套,
安逸坐在其中一副圆凳上,把玩着手里的檀香木手串,对面坐着俏脸微寒看着他的高影疏。
安欣探头探脑的从虚掩着的房门外面推门而入,将手里的两盏茶放在了安逸和高影疏的面前,本打算说点什么,但是看着他俩这诡异的气氛,抿了抿小嘴,然后又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金铭尹和孟崎看到安欣出来,忙问她道:“怎么样?听到什么了吗?”
安欣朝着这两个好奇宝宝摇了摇头,“没有,他们俩也不说话,诡异着呢,我也没敢开口,就出来了。”
“我看啊,逸哥这次可是凶多吉少了,影疏姐这么好的脾气都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金铭尹一本正经的朝着孟崎和安欣两个人说道,
“哎呦!”
话还没完,安欣就照着脑门儿给了他一个暴栗,板了他一个俏脸道:“就听你在这儿胡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不用回营?回头就告诉我哥你们两个擅离职守。”
孟崎一脸冤枉,心道这金铭尹乱讲怎么还把我给带上了,
他拽了拽金铭尹的袖口,朝着门口指了指,
金铭尹授意,给安欣换了一副嬉笑的脸,“别别别,我们俩这就回去。”
说着,两个人三步并作两步,转身出了府门,
“这个小姑奶奶咱们惹不起,回头去朝江秀才打听。”
孟崎回头看着府门里的安欣,低声对金铭尹道,两个人翻身上马,各自奔营中而去。
“怎么不说话了呀,堂堂四品朝廷命官,现在弄得是满城风雨。那个曾子仁,跑去按察使司狠狠的参了你一本,现在我估摸着,系着黄绸的奏章已经送到皇上的面前了。”
安逸也没有应声,继续低着头把玩着他的手串,这还是高影疏第一次这样嗔他,他心里清楚,影疏并不是因为柳思意,而是知道她的那个皇帝舅舅,兴致上来了不知道哪一会儿,并且他们也不知道按察使周大人奏章上写的是什么,重一点轻一点也都会是云泥之别,
万一他偏向曾子仁,又偏偏晦气的挑了个崇正心情不好的时候递上去,那可真要让安逸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把她娶进门儿来吧。”
安逸正要拿起刚才妹妹端上来的热茶,喝上一口,就被高影疏这一句话,呛得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咳咳....咳!”
高影疏忙起身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背,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也不是那种妒妇,我说的是真心的,一来你这样闹得满城风雨、人皆尽之,你如果不给人家一个名分,让人家一个姑娘以后如何自处?
再一点就是你们两个若是有了这层关系,就算是皇上较真儿起这件案子来,也算是有个说辞,不至于御史觉得你为了个青楼女子就滥杀无辜。”
不得不说,王府里长大的高影疏对于朝堂上的事儿,考虑的还是很周全的,而且她现在看待问题的角度,完全就是把自己当做了安府的女主人。
“你真的不介意?”
安逸挑了挑眼神,看向高影疏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高影疏眼神往别处似若无意的撇了撇,
“那.......要是现在把她娶进来,先进门儿的可就是正妻了?”
“正妻.....那就正妻呗,我又不在意这个的。”
高影疏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那股高傲的心气儿,让她的小脸儿还是没来由的塌了一塌,有些失落感,
安逸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不由的暗暗发笑,心道饶是高影疏愿意,那老蜀王也不会愿意的,
他猿臂轻舒,把高影疏揽坐在怀里,
“这件事情呢,我也要顾及柳思意的心思,不能因为我要躲避欲来的罪名,就非得拉着人家姑娘陪绑,救她是我自愿的,跟别人无关。
在官面儿场上,你是正室她是妾室,但是在我安逸的心里,只要愿意嫁到我安家来,就都是我安逸的妻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若真的心之向我,那我就要用最好的礼仪把她娶进门儿,绝不因为名义上的妾室,就草草了事。”
高影疏靠在安逸的怀里,用玉葱一般的手指,轻点着安逸的胸膛,莞尔一笑道:“你这番话,要是拿到王京里去说,准得被那群老夫子喷你个狗血淋头,不过,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男子气,冲冠一怒为红颜,怪不得让那绛云楼的大美人儿都能让你抱在怀里。”
一边说着,还一边昂娥首,赏了安逸脸颊上一枚香吻,
“哥!”
安欣慌慌张张的推开偏宅的门儿时,就看到安逸怀里的高影疏主动地递上娇唇,心道刚刚还横眉冷对的两个人,怎么这会儿功夫又亲上了?
羞的这未出阁的小姑娘,“呀”的一声捂住了脸。
高影疏应声看到是安欣进来了,忙从安逸的身上站了起来,
“怎么啦欣儿?有事找我们吗?”
安逸则没好气的转过脸,嗔妹妹道:“你怎么跟金铭尹一样,进屋不知道敲门。”
安欣慢慢的打开手指缝,机灵的小眼睛看到到两个人已经“分离”开来,方才放下纤手,对安逸道:“哥,柳姑娘和紫韵姑娘走了。”
“走了!?”
安逸和高影疏几乎异口同声道,
安欣臻首轻点,然后手上递给安逸一纸信函道:“屋子里就留下这个。”
安逸接过信函打开来看,一行镌秀的小字,隐隐的还能从中嗅到柳思意身上特有的那种蚀骨体香,
“感谢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图报,已回!勿念!”
第一百零一章·冬日之春
第一百零一章·冬日之春
高影疏的内房不大,一进去就是一间正厅,厅中央简单的放着一张楠木大理石的桌案,上面磊着一方宝砚,砚沿儿上搭着一枝填饱了墨的狼毫,乌木笔杆上还刻着几个隽秀的小字,
桌案上铺着一张德墨轩的暗黄宣纸,前面摆着副红珊瑚的笔架。www.uu234.net
高影疏的这支笔架甚是有趣,这珊瑚看上去应该是未经雕琢的,自然成形了一只张开的手掌形状,每个“指缝”间夹着一枝毛笔,一共五枝,错落有致的码在上面,就好像有一只红色的巧手将它们拈住一般,
红珊瑚本就不是凡品,这手掌状的红珊瑚恐怕就更是万中无一了。
再往里走就是她的闺房了,安逸走到这儿的时候,已经能嗅到空气中那挟着栀子花香的水汽,
闺房的外面直通着小院儿,越往外走,水汽便越弄,当安逸踏出门槛的时候,已经感觉踏足仙境一般,雾气缭绕,
这别有洞天的小院是一洼小池,池子下有一空泉眼儿,一年四季温水不断,初代蜀王建这府邸的时候,就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
一直到高由弘重新翻修蜀王府,便把这一处温泉又重新改造,将那黑色的火山岩打磨光滑,配上乳白色的水磨石,堆砌在温泉池的周围,边儿上竹林树影一应俱全,
一到这寒风萧瑟的时节,黑白交错的温泉池缭绕在蒸腾的水汽中,煞是好看,仿佛进了这王母娘娘的蟠桃池。
淡紫色的蜀锦华衣,搭在面前这扇粉黛烟纱的屏风上,长长的凤纹束腰几近脱落在地,朦胧之中,还能看到后面池中和池边的两道倩影。
高影疏眯着眼浸在池中,一直让水没至那双精致的锁骨处,右手轻扬,扶着自己左边的香肩,似有若无的遮掩着水下的那两团温润,
池边的侍女则拿着一个红木小桶,一遍遍的将浮满了红白花瓣儿的池水,轻轻的从她的玉颈后倾泻而下,
“可以了,静儿,你下去吧,让我自己呆会儿。”
高影疏朝着池边的静儿轻轻的扬了扬手臂,
“是,小姐。”
那静儿应了一声,将木桶轻放在池边,躬身退去。
她转出屏风的时候,差点跟刚迈步小院中的安逸撞个满怀,
安逸手快,一把就捂住了静儿欲要呼喊的嘴,然后中指放在唇边,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得亏静儿上次见过安逸,知道他和自己小姐的关系,不然准把她当做淫贼,喊外面的刘侍卫长冲进来拿他了。
高影疏独自靠在池边的火山岩上,象牙一般娇嫩的肌肤,被温泉抹上了一层红润之色,随着周围的池水一起向外蒸腾着水汽,把她衬的仙气十足。
安逸悄声的迈开步子,沿着池边,走到了高影疏的身旁,撩开锦袍的下摆,俯身蹲下,静静的看着这池中的美人儿。
高影疏随时闭着眼,但是却没有睡着,仍然是感觉到眼前有黑影晃动,她还道是那静儿在一旁侍候,
“是静儿么?”
安逸暗笑着,捏鼻捂嘴道:“不是静儿,是逸儿。”
他那故作怪异的声音入得高影疏的耳中,吓得她还以为是哪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忙一把抓过池边的巾袍裹在身上,“嚯”的转过那柳眉倒竖的俏脸,
然而她只猜对了一半,确实是个“登徒子”,不过却是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登徒子”,
看着安逸那张笑嘻嘻的脸庞,高影疏踮起裹着长巾的身躯,一把环过安逸的脖颈,将那无尽的思念之情化作温润的红唇,深深的印在了安逸的嘴上,
安逸倒也是不腼腆,轻轻的撬开高影疏的皓齿,捕捉着她檀口中的那株丁香,
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刚一见面就旖旎在了对方的温存中。
“影疏,让你担心了。”
安逸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她的珠玉般的耳垂,反手将她拥揽入怀,
高影疏也不答话,樱桃小嘴微张,照着安逸的肩头就是狠狠的一口,
她这一口可是真咬,疼的安逸倒抽了一口凉气,咧嘴直轻喊:“哎呦呦,疼!疼!我的姑奶奶。”
高影疏这才抬起臻首,看着安逸的脸,嗔他道:“你现在知道疼了?我天天只能从战报上看到关于你的消息时,我就像是被你咬着,每天咬着,咬在心头。”
安逸讪笑着,高影疏这一肚子埋怨的模样,让他原本想说战事吃紧没时间写信的话,又嚼碎了咽回肚里去了,哪里舍得对面前这个妙人说出口。
嗔完他的高影疏,脸上早已添上了一抹颠倒众生的风情,颊上的那一缕羞红,不知道是因为温泉里的水汽,还是因为心里的火气,
她环住安逸脖颈的藕臂忽的往后一带,
只拉的那毫无防备的安逸,一头栽进了满是花瓣的温泉池中,
那池水本就不深,安逸双手后撑,便借助池水的浮力,将自己托了起来,然后一把拉过那欲要游走的高影疏,将她稳稳的搂在怀中,
“这可是你拉我下水的,怪不得别人。”
高影疏看着安逸那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也没藏着好事儿,反而很是傲气的一甩脑后湿漉漉的秀发,挺起一双傲人的丰满道:“哼,你可莫要唬我,我惹的祸,我来收拾便是。”
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沉在水里的玉手,朝安逸腹下那燥热的位置轻轻一点,
试问谁能受得了碧玉佳人的这般撩拨?
安逸顺手将她腰间的束带一拉,披在高影疏身上的长巾,就像是被安逸收买过一样,毫无保留的向他展现出了那羊脂玉一般的春光。
高影疏白皙的俏脸上布满着红晕,她慢慢的将娇躯藏在水里,然后报复似的一把拉开了安逸身前的锦袍,
安逸那稍显健实的左臂上,一处淤青的箭伤尤为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
高影疏将纤手柔荑的抚摸在拿出狰狞的疤痕处,柳眉一紧,关切的问道,
安逸轻笑着坦言道:“战场上,哪有不受伤了,好在处理的及时,已经无甚大碍了。”
“你说无碍就无碍了?这明明还有一片淤青。”
高影很是心疼的深深吻在安逸的伤痕处,似乎想用自己的娇艳的温唇抚平情郎**上的创伤,
“有碍无碍,姑娘一试便知。”
安逸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高影疏身前那盈盈一握的温软,另一只手将她的纤腰按在自己的怀中,任凭那掌握之中的圆润在水中挤压成形,
肌肤之间的触碰让赤诚相见二人瞬间升温,一时间竟让那升腾着水汽的温泉水都逊色半分。
相形之下,高影疏那有些凉感的小手在安逸的腹下轻轻的一握,却马上又逃也似的松开,迫得安逸有些情急的迎了上去,胀热难耐的身下,急欲寻找着那让他得以宣泄的桃源,
丰腴双腿间的一抹柔腻温润的湿痕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安逸,却不待他触碰到那蚀骨的柔嫩微陷,又马上抽离开来,
似若刚刚跃入天堂,又被无情的抛回人间,
安逸揽在高影疏玉背上的手不由的加了几分力气,急切的迫使她迎合着自己,欲要寻回那片刻的极乐,却被她娇臀一偏,再一次躲开了那已经弹丸上膛的火铳,
急不可耐的安逸双臂沉入池中,挽起高影疏的双腿,将她娇小的身躯一下子托在了怀中,
高影疏已经如同水雾一般迷离的眼中抹过一丝异彩,被安逸摆弄的呻.吟了一声,侧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安逸看着池边的稍高一些的水磨石,嘴角挑起一些诡笑,
他缓缓的将高影疏靠向那被萧瑟的秋风早已风干凉透的光滑石面,她那早被温泉和心火燎的燥热的玉背,哪里经得住这冰凉水磨石的一激,
“啊!凉~”
高影疏好像一只中了箭的天鹅一般,发出了一声蚀骨的娇呼,微闭着双眼扬起了修长的颈,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挺,
那一刹那,她玉足绻成了一个弓形,全身都绷紧着,黛眉微蹙,仿佛连那呼吸都被静止在了时间里,唯有体内的那温热的充实感,酥酥麻麻的沿着她的脊背,散到了她的整个大脑,甚至每一根头发丝的末梢.......
“放.....放过我吧,啊~”
那块水磨石就像是安逸今晚最好的帮手,和他一前一后,帮他将夹在中间的妙曼玉人一步步的送入天堂,那颤抖的细腰,颦紧的眸子,仿佛连意识都融化掉了......
风声竹声娇喘声,随着池中阵阵的水纹荡漾开来,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下,上演着一出香艳无比的冬日之春。
..................
唯一的一件锦袍,已经被高影疏温泉池里的泉水泡了个全湿,没柰何,她只能去父亲的房中找了一件黑色的玄纹袖袍给安逸穿上,
也幸好安逸和老蜀王的身形差的不是很多,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出门赴宴。
高影疏被安逸一番折腾下来,身体已经没了几分力气,斜坐在安逸的马前,靠在情郎的怀里,任由安逸将她揽过,慢悠悠的催着胯下的大宛马,朝着逸仙楼的方向而去,
“影疏,我走的这些时日,可有蜀王的消息?”
安逸低头问着怀里的人儿,
“唉~”
高影疏叹了一口气说道:“上一次收到父亲的家书时,信上说辽太后已经亲抵临洮府,不日就会调集全部辽军,合击兰州城,不过那已经是十多日之前的事了,想来现在兰州战役已然打响,胜负也犹未可知,真叫人担心。”
安逸安慰她道:“兰州城中兵精粮足,城池有高大深厚,对于以骑兵为主的辽军来说,并不是什么易于攻取之地,除非.......”
“除非什么?”
高影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追问道,
安逸抬头望向北面的夜空,墨色的夜幕中,竟然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下面那人喊马嘶、金铁交鸣之声吓的藏入了云端,
“除非皇上建功心切,将御驾亲征的大军拉出去,与辽人野战。”
高影疏将娥首往安逸的怀里埋了埋,担忧道:“战场形势变幻莫测,一时半会收不到父王的家书,却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如你所说,甚至连他的安危都无从得知。”
安逸见她的心里惦念父亲心切,用手轻轻的抚了抚高影疏的玉背,再次宽慰她道:“我也只是说说,如果真的是兰州城丢了,那辽军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四川。现在我们这里还平安,就说明兰州城还仍然在朝廷手中,兰州城一日在手,辽人就休想向别处前进一步。”
高影疏轻“嗯”了一声,默然道:
“唉,但愿如此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临绛云楼
第一百一十三章·再临绛云楼
安逸送高影疏回府之后,已经是近深夜时分,
自从上次高影疏被下药的那事儿之后,每次她夜归都是安逸亲自护送,不是哪一次都能碰到仗义出手的柳思意,安逸可不想冒这个险。www.uu234.net
绛云楼今天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影响晚上这些风流才子们趋之若鹜的猎艳之心,安逸到楼前的时候,仍然能感受到楼里的熙熙攘攘,
“公子爷,您这可是第一次来我们绛云楼?”
门口的侍者依旧热情的老远迎了过来,
“第二次了。”
安逸笑着答道。
那侍者忙轻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儿,歉道:“哟,小的真是瞎了眼,您快里面请。不知道公子爷尊姓大名?给您落个作座儿。”
“安.......”
安逸刚要脱口而出,却又将嘴里含着的那个逸字落了回去,
他方想起高影疏的话,说他和柳思意搞得成都满城风雨,估计现在自己的大名到哪儿都是个热乎的话题,更别说这鱼龙混杂的绛云楼了。
“我叫安欣逸。”
安逸随口把自己和妹妹的名字搅和了一下,抛给侍者。
这话听到侍者的耳朵里,还以为是这么个“安心意”,还心道这大男人怎么叫这个名字,不过还是把这古怪的名字,记到了怀里掏出来的小簿子上,
“我说,我记得你们有一处靠楼的亭台,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位置。”
安逸说的就是第一次和林牧之他们来的时候,坐的那座亭台。
侍者朝着远处瞟了瞟,然后忙点头应道:“有的有的,您还跟我来。”
说罢,引着他穿过熟悉的石子漫甬路,坐到了亭台里。
“给我来壶好茶,顺道问下你们柳掌柜在吗?”
侍者听来,还以为安逸是哪家不知深浅的公子哥,上来就要找柳思意,便陪着笑脸敷衍道:“这小的还真不知道,不过您要找其他的姑娘,小的倒是可以帮您问一问。”
安逸朝他摆摆手,示意作罢。
他坐在亭台里,四处张望着,过眼之处尽是些推杯换盏的食客,既没有看到紫韵的身影,也没有瞧见柳思意的模样,
不一会,他点的茶水送过来的同时,还和上回一样,用翡翠托盘端上来一本小金册。
安逸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问侍者道:“今晚你们出的什么题头?还是对联?”
侍者看安逸是个“老手”,便一脸媚笑的说道:“公子爷,今晚儿的姑娘是从两湖特地挑选的,每个人的闺名都写在金册上了,按照今晚的规矩,您得提两句诗,并把您中意姑娘的名字添在里头,只要姑娘挑中您诗,您就可以跟姑娘把酒言欢啦。”
“哦~”
安逸接过金册,用侍者递过来的狼毫,行云流水的写了一句:
只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然后从自己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夹在金册里,递还给了侍者。
那侍者看到安逸这一如当初曾子仁的架势,刚忙将这金册退回,陪笑道:“公子爷,您看您这就难为小的了,您也是老客儿了,该知道咱们楼里不兴这个的。”
安逸笑着又将那金册推回到了侍者的手里,解释道:“你误会我意思了,我不是让你帮我打点姑娘,我是想让你把这个金册,交给紫韵姑娘。”
“小的明白~”
侍者本就不大的眼睛,谄媚的笑成了一条缝儿,不着痕迹的将那银票收入怀中,
“不过小的话的说在前头,我只帮公子爷您递上去,至于紫韵姑娘的态度,那.......”
安逸点点头,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不管紫韵姑娘什么态度,这银票都是你的了。”
说着,他朝着侍者塞着银票的衣怀拍了拍道。
侍者会意的退出了亭台,只留下安逸一人在此浅斟。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贴上金钱符的这“小鬼儿”办事就是麻利,没多大会儿,这金册就交到了紫韵的手上,
紫韵正忙着张罗今晚的诸项事宜,从侍者手里接过金册的时候,还以为又是哪个自以为风流不羁的公子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便随手就欲要将金册丢在一旁,
拿人手软的侍者,似若无意的填上了一句:“二掌柜的,这叫安心意的可是个有钱的主儿,腰间挂着一块上号的翠玉,要不咱安排个别的姑娘去陪陪他?”
“谁?”
因为柳思意的缘故,紫韵现在对于“安”这个姓氏尤为的敏感,
“安心意。”
那侍者又重复了一遍,
“安,心,意?”
紫韵魔怔一样又念了一遍,然后她拿起刚刚丢在一旁的金册,打开一看,
只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思意?安心意?”
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道:“这人什么打扮?”
“一身素色的锦袍,看样子就是个富贵人儿。”
侍者还不厌其烦的煽风点火着,
紫韵连忙将手里的事情全部放下,转头问侍者:“人在哪?带我去!”
侍者还以为这紫韵二掌柜的要亲自上阵,一脸媚笑的躬身引路,
“在亭台哪儿,您跟我来。”
安逸等了约莫半晌功夫,紫韵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把紫韵送入亭台里之后,那侍者还很是得意的朝安逸使了个眼色,颇有邀功之嫌。
安逸从桌上翻起一个空茶盏,放在紫韵的面前,然后用茶壶给她斟上了满满一杯,
“紫韵姑娘,你们不觉得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太过失礼了吗?”
紫韵看着脸色微愠的安逸,一时间她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直言道:
“我能替她问你一个问题吗?”
安逸瞥了她一眼,知道她要问什么,将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不悦道:“我安逸都应经坐在这儿,难道还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吗?”
“好吧。”
紫韵默默的点点头,“既然你们两个都决定了,其他的事儿,就让她慢慢告诉你吧,我现在带你去找她。”
说着,她就要起身而走,
“慢着!”
安逸忽然叫住了他,然后抬起眼眸,问她道:“今晚你们绛云阁可有宾客?”
紫韵不知道安逸为什么没来由的问这么一句,应声答道:“没有,今晚的姑娘都是在下几层里,所以绛云阁是空的。”
安逸听罢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眼眉一挑,
“让她,来绛云阁找我。”
说完,安逸便迈开步子,先她一步走出亭台,朝着绛云阁上走去。
..................
柳思意坐在自己的闺房中,托着小脸朝外愣着神,然后就听到屋门轻响,不用看她便知道是紫韵来了,
“韵儿,今晚生意如何?”
紫韵手里捏着安逸的那本金册,走到她的身后,应道:“今天的事儿看来没影响晚上的诗会,跟往常一样,坐的满满当当,该来的人都来了。”
柳思意不明白紫韵最后一句那故意加重的语气,转面问她:“什么该来的都来了?”
她注意到一脸笑意的紫韵手里拿着一份金册,指了指问道:“这是谁的金册?怎么在你手里?”
“没什么,只是一位宾客托我转交给你的。”
紫韵故意调笑她道,
柳思意很是不耐的又把俏脸转了回去,“哎呀又不是第一回了,打发走得了。”
“好,我这就把这位姓安的宾客给打发走。”
紫韵说着就故意装作要转身而去的样子,
“姓什么?”
她用头发丝儿想都能猜出来柳思意不会放她出去,
柳思意再次“嚯”的转过身,美眸中似乎用肉眼都能看到里面的流光溢彩,她身手就欲要从紫韵手里抢过金册。
紫韵却有意戏弄于她,把那金册迅速的往身后一藏,高高挺起胸前的耸起,挡在柳思意的面前,调笑道:
“姓什么跟你有关系吗?你不是说让我打发走吗?”
柳思意很是识趣的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我的好韵儿,快给我看看吧,求求你了,快给我吧。”
柳思意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对着紫韵的衣袖又摇又拽,搞的紫韵只得无奈的从身后将金册交给她,“好好好,给你给你,别扯了,我这衣服贵着呢。”
“那个问题,我帮你问他了。”
紫韵紧接着说道,
“他怎么说?”
柳思意昂着小脸儿看向紫韵,还没等紫韵开口,她有些心虚的低声道:“我.....我不要你说,咱们这样,如果他没有同意的话,你就点点头,如果他同意了的话你就摇摇头。.”
紫韵朝她翻了翻白眼,然后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真哒?”
柳思意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
可是马上她又看到紫韵摇了摇头。
“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柳思意的脸上也不知道该挂着失落还是该挂着喜悦,一脸不满的看着紫韵。
紫韵清了清喉咙,粗着嗓子学着安逸的声音道:“我安逸都应经坐在这儿,难道还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吗?”
“让她,来绛云阁找我。”
安逸原本很是平淡的一句话,被转行梨园的紫韵学的傲慢十足。
“切,他神气什么。”
柳思意的小嘴嘟囔了一句,然后把金册揣进怀里,回到妆台前,开始拾掇起自己的小脸儿,
紫韵很是无奈道:“我的姐姐,人家都在等你了,你就快去把,不用收拾了,很漂亮了。”
柳思意拼命地把乌黑的秀发往下散着,以便于更大的程度遮挡她脸上的那条伤痕,
每次用柔软的指肚触碰到粗糙的血痂,都让她的心中轻轻的一声叹息,就好像这条疤痕留在了她的心里一样。
半晌之后,她将妆台上的镜子轻轻扣住,站起身来,抚平身上那条白色的软烟罗裙,然后披上紫韵的飞蝶氅衣,就欲出门而去,
“你就这样走了?”
身后传来了紫韵很是不满的声音,
无奈,柳思意只好按捺住无比着急的心情,堆着笑脸转回头来,深深的给了紫韵一个拥抱,
“谢谢,我的好妹妹。”
说完,便像一只发现了花粉的蝴蝶,踏着她脚上的那双素色丝玄靴,朝着绛云阁的方向而去,
“你慢点!外面人多,别摔着了!”
紫韵看着她欢脱的背影,无不担心的喊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主审
第一百一十四章·主审
柳思意推门进入绛云阁中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安逸的身影,
她蹑着手脚往里探着,好像走在别人的屋里一样。
“你是在找我吗?”
安逸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耳后想起,如此之近,以至于她耳根处的敏感部位都感受到了安逸鼻息的侵袭,
柳思意迅速的转身,带起软烟罗裙打了个轻巧的旋儿,转过粉扑扑的脸蛋儿轻嗔他道:
“人吓人,吓死人。”
安逸上下打量了一下柳思意,他还从没来由见过她穿这么一身素色,把本就肤如凝脂的柳思意趁的如春梅绽雪一般,臻首蛾眉之间却又不可遮掩的透着原来的一丝媚意,两相交替之下,显得她整个人都美的不可方物,
“你盯着我做什么。”
柳思意抬首迎着安逸的眼神,她的三千青丝如瀑一般披散下来,顾及到脸颊上的疤痕,所以不由自主的收了收脖子,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
安逸倒是看的稀奇,这原来娇艳到不可方物的柳思意,怎么现在却像一个怕羞的小鹌鹑一般模样。
他绕过柳思意的身前,大喇喇的坐到阁中的香樟木镂空圆凳上,依靠在桌前,然后手臂朝着对面的位置一伸,示意让柳思意坐下,
柳思意就感觉自己反倒跟个客人一样坐到了安逸的对面。
“柳姑娘就这么感谢别人的吗?连个招呼也不打,转眼就没了人影。”
柳思意眼眸轻抬,看着安逸应道:“当时心境比较乱,一时不知道怎么才好,又得知你在屋里和高小姐说话,所以便拉着紫韵先行离开了。”
安逸笑了笑,说道:“你现在欠我的,可不止一杯水酒了吧?”
柳思意低着头,没有说话,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这有些转了性的柳思意,让安逸有些不知如何招架,好像是从原来那个热情奔放的玫瑰花,变成了一个腼腆少言的闷葫芦,一时间竟让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安逸心中觉得可能是白天的事情让柳思意仍有些心悸,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能缓的过来,索性直接说道:“我这次来找你,意思也是很明确,但是呢,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柳思意仍没有言语,只是再次娥首轻扬看着他,皓齿轻轻的咬着唇角,似乎知道安逸要说些什么,
“我.....想要娶你进门儿,不知道你愿意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仍还是被安逸的这句话触动到了,
柳思意自己的内心就要穿过喉咙跳到这圆桌上,大声的告诉安逸“我愿意!”
但是,脑海里的那一抹理智,还是成功的将她这份冲动压制住了。
柳思意因为很小就行走江湖,耳濡目染了黑黑白白的事情,以至于让她的心思比王府出身的高影疏还要缜密一些,
然而天性就不是个刚毅果决的性子,反而让她在很多的事情面前,心思万千嘴里却没有说法,犹犹豫豫的做不了自己的主。
当然也包括对于安逸的这件事情,毫无疑问,她的心已经完全交给安逸了,只是她总觉得自己五谷教的身份是她的一个污点,包括她之前跟紫韵也是这样说,想要洗干净了,再去找安逸,
安逸现在自己提出要娶她,如果她柳思意答应下来,那么相当于她带给安府、带给他的家人甚至带给高影疏的都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她担心这些麻烦就会想锉刀一样,把安逸心里对她的好感一点点消磨殆尽。
柳思意现在对于她和安逸的一丝情愫,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越是这样小心翼翼,反而让她在很多时候都显得不是情真意切,顾左右而言他。
柳思意很是出乎安逸意料的摇了摇头,紧紧咬着的娇唇,似乎要被她勒出血来,眼底带着一丝郁结,开口道:“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有些事我还要........”
安逸挥挥手打断了吞吞吐吐的柳思意,心底难免得有一些失落,不过他也宽慰着自己,毕竟别人是个姑娘家,自己又不是个当今皇帝说娶谁就娶,总要两情相悦才是,
他摸了摸鼻子,掩饰了一下脸上那好像被拒绝一样的尴尬,应道:“这件事我提的有些唐突,还是应该给你思考的时间,这样,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同意的话,差紫韵来告诉我一声,我再筹备礼节方面的事情。”
这话一说让柳思意心里更没底儿了,
礼节?不管是先后还是身世,都该高影疏是正妻,自己嫁过去是妾室吗?娶妾怎么还有礼节?难道他要娶自己做正妻?这怎么行?自己怎么能抢了高影疏的名分,不是要被千夫所指了?
柳思意脑海里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是刚刚自己都说了还没准备好,也不好又再开口问,只好憋在心底,以至于让她披在肩上的长发,都纠结的耷拉了下来。
其实安逸在心里对于柳思意的感情还是有着几分自信的,他觉得柳思意就是一时姑娘家的害羞而已,可能明天就会让紫韵去府里找他,
他这样想着,所以脸上还是带着些许笑意,看到柳思意发髻有些乱,便顺手伸向她的脸前,就欲要把她的那几捋青丝挽到耳后,
柳思意看到安逸伸过来的手,知道他要撩起自己的长发,但是她又不想让安逸看到脸上的伤疤,所以下意识的就往后躲了躲,眼底掠过一丝慌乱,纤手重新的把耳边的青丝归置好,
安逸的手顿时就僵在了空中,柳思意的这个动作对于安逸来讲,无疑就是一个明确的拒绝信号,让他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心底,一下子就像没了着落一样,
他的悻悻的收回手臂,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心道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缓缓的站起身,朝着柳思意一拱手,歉然道:“打扰了。”
柳思意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下意识动作,给安逸造成了误会,
“哎,我.....”
安逸不待她嘴里的话说出口,便快步的走向绛云阁的门口,然后出门而去。
毕竟男人还是要些面子了,这么直接的被心仪的女子拒绝,任谁也是挂不住脸,何况安逸已经表现的相当有涵养了。
柳思意赶忙站起身来,想要追出去,脚下却又像是生了根一样挪不开半步,然后又缓缓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这下子,他可能真的生气了,毕竟是自己把他亲口拒绝了,安逸一个大男人,面子被她驳成这样,恐怕永远都不会她进绛云楼一步了吧,
想到这儿,柳思意的心底有一抹悲凉涌上心头,眼眶里的两丸黑白相间的水银也变得雾蒙蒙的,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几天这么多愁善感过,眼泪不争气的就掉落了下来,怕是要把之前欠下的泪水,都在这些时日哭了个够。
“哎,你......”
紫韵刚巧嫌楼下人多,就打算从清净的绛云阁门口过,当然里面也少不了好奇心在作祟,
可是她刚到们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安逸快步的推门而出,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去。
“这是怎么了?”
等她一脸疑惑的转进绛云阁里时,就看到了趴在香樟木圆桌上闷声抽噎的柳思意,
“你们俩怎么了?刚才你不是还挺高兴的吗?他拒绝你了?”
紫韵赶忙走上前去,抚着柳思意哽咽的玉背,关切的问道。
柳思意把深埋在藕臂中的臻首抬起来看到紫韵来了,哭的更厉害了,她紧紧的搂住紫韵的娇躯呜咽道:“韵儿,我把他弄丢了,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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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正的旨意先是下发到按察使司,然后再有按察使司发到了蜀王府和承宣布政使司里,告知他们定于崇正四十年十二月初九,三司会审这件引起了成都城里不小风雨传闻的南山案,
作为应有的程序,四川按察使周儒林已经差人先行扣押了四川代理都指挥使曾子仁、成都守备将官安逸,
不过他们俩属于待审,不同于囚犯,只是暂时拿掉了头上的乌纱,所以只是把他们收押在了按察使司的司狱里,一日三餐供应不断,
同时被禁足的还有作为重要认证的柳思意,案件未开审之前,不得离开绛云楼半步。
安逸这守备署衙的凳子还没坐热,就被按察使司的人带走了,虽然还有江如月在主持大局,但仍是让安府上下有些惊慌,
他刚被带走,安欣火急火燎的跑到蜀王府来找高影疏了。
和公函一起送到高影疏面前的,还有父亲高由弘的信,这封家书也着实让高影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至少确定的了皇上没有太过在意此事,父亲的意思也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斥责两句罚俸半年罢了,
但是毕竟布政使竹宗臣跟安逸有着杀子之仇,不好说他会不会在此事上借题发挥,另外一个按察使周儒林又是个按章办事的人,所以到时候还需要高影疏的从中周旋,临场发挥,
好在她顶着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崇正的意思也是让她作为主审,这样也就无形中为他们化解了不少麻烦。
“影疏姐,听说那个布政使就是华阳县竹取的父亲,他不会借着此事杀了我哥为他儿子报仇吧?”
安欣趴在高影疏的书桌对面,一脸担忧的问着她,
高影疏看着安欣的样子,不禁莞尔,纤手轻轻的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放心吧,想要定罪起码要两个人同时决议才行,就算是竹宗臣想要从中作梗,周按察使也不见得会配合他。而且我是主审,他们如果到时候真要联合起来,否了他们再审就是。”
安欣托着腮听高影疏讲着,插嘴道:“主审的权力这么大啊?那你可以直接把我哥无罪释放嘛?”
高影疏轻笑着瑶了瑶头,“真要是这样就好了,地方上的三司会审原本是以按察使为主审,布政使、都指挥使为副审,定罪的时候由主审提议,只要有一个副审附议方可定罪,相反,如果两个副审同时否决主审的提议,那么案件也将是返还重审。”
安欣恍然的点点头,说道:“我懂了,就是你可以一票否决他们,但是如果想要定罪或赦免,也需要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同意是吗?”
“是的。”
高影疏应道,
“不过,看来布政使那边是不太可能的,就要从按察使这边来下手了。只是这个按察使父王这边和他也没有接触过,还真是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跟安欣两个人一人一面对着脸儿托着腮,面面相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对簿公堂
第一百一十五章·对簿公堂
四川按察使周儒林也是个五十有六的黄昏之人,要么怎么说这四川天府之国水土养人,闲逸的不得了,是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饶是这三司的官员,一个个尽都是些黄土埋到半截腰的人,都还是生龙活虎的跃在官场上。m.www.uu234.net
周儒林的原配死的早,妾室刘氏悉心的照顾了自己老爷大半辈子,终于也是媳妇儿熬成了婆,在周儒林的一再要求之下,重新办了聘礼、婚金、酒宴,老夫老妻的重新走了一遍这礼节,正式的宣告刘氏变成了刘夫人,成为了周府的正妻,
前几年还深受皇恩,敕封了诰命,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妾室修成正果的典例。
“老爷,今天可是那个新上任的都指挥使曾子仁的案子?”
刘夫人一边帮周儒林整理着领边的官袍,一边问他道,
周儒林点点头,手上也没闲着,正了正自己的这袖口,毕竟是三司会审,不能丢了朝廷的体面,
“什么都指挥使,顶了曾老大人的缺罢了。难得曾老指挥使操劳一生,临了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唉,家门不幸啊。”
刘夫人手上的活就是利索,三两下就把周儒林这官老爷的派头整了出来,最后轻轻抚了抚他胸前的仙鹤补服,满意地点点头,搭嘴道:“不过那个守备将官叫安........”
“安逸。”
周儒林提醒妻子道,
“对,安逸,下手倒是狠,把曾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全给杀了。”
“哼~”
周儒林无奈的哼了一声,接道:“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知道谁能杀谁不能杀,他要再多杀一个,说不定也不用老夫给皇上上折子了,就直接找大理寺拿人了。”
“听说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
周儒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绛云楼的掌柜柳思意,之前听说和竹宗臣走的蛮近,现在根据蜀王府给的消息,说是安逸新纳的妾室。为官之人,怎可如此毛躁,为了区区妾室,竟然私自调动朝廷的官军,这成什么体统。”
刘夫人并没有听到周儒林的重点,而是揪起了自家老爷的“小尾巴”:“妾室怎么了,妾室不是自家人呐?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当妾就得叫别人欺负着,自己老爷还得顾着体面眼睁睁看着不能出手?”
没看出来刘夫人虽然也是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心底还藏着几分血性,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周儒林忙赔笑讨饶道,自己只是想表述一下案情观点,没想到倒引起了刘氏的不满,介于自那二三十年间从来都没有跟夫人面前讨过好,倒还不如早早的求饶。
“我走了夫人,家里的事让下人们去做。”
周儒林每次出门都要这么交代上一句,但是仍然在回府的时候,常常见到刘氏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
“知道了,走吧。”
刘氏应声着,敷衍着自家老爷那已经让她耳朵里摸出茧子的话,返身向内宅而去。
......................
竹宗臣将拈在手里的水晶黑棋子丢到棋篓里,抚掌道:“朱先生的棋艺神乎其技,老夫投子认输了。”
朱先生笑着朝他拱拱手,谦道:“承让了,大人心有旁骛,自然赢不得在下。”
“唉,最近烦心的事太多,一件件一桩桩没有一样省心的事。”
竹宗臣曲着手指,敲击的水磨石的棋盘,眼神看向屋外,
朱先生没有立即应他,而是拂起袖子,在棋盘上一扫而过,
那原本黑白分明的残局,被他袍袖一扫,变得混乱了起来,黑白的水晶棋子交汇掺杂着散乱在盘上,
然后他伸手指着这棋盘,对竹宗臣说道:“竹大人,您有办法在这棋盘中从中迅速的把黑子全部挑出来吗?”
竹宗臣看着这纷乱的棋盘,又看了看笑的似有深意的朱先生,应道:“不知道朱先生可有法子?”
朱先生一展手中的这纸扇,笑道:“我的办法就是一颗颗的挑。”
“一颗颗的挑?”
“没错!一颗颗的挑!虽然费些时间,但是对于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与其尝试一些搂草打兔子的方法,倒不如耐下心来,反而既准又快。”
竹宗臣思??半晌才点了点头,“我明白朱先生的意思,看来倒是老夫有些心急了,总想着在走之前把事情一并处理了,没想到反而有些顾此失彼,到头来重要的事情却都没能了结。”
朱先生将手里的纸扇一收,沉声的劝他道:“大人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五谷教,或许根本不用等到皇上回京,旨意就要下来了了,如果到那个时候,大人还没有彻底处理干净,那五谷教就相当于一把随时能威胁大人的利剑,必将寝食难安呐。
至于其他的人,说白了不过就是恩怨纠葛,等到大人到了王京,再回头料理也不迟啊,何必急于一时呢。”
“小不忍则乱大谋。”
竹宗臣自语道,然后站起身,朝着朱先生拱了拱手,“多谢朱先生指点了。”
“不敢不敢,时辰不早了,大人还是早些出发,赶去按察使司吧,还有一份儿案子等着大人呢。”
朱先生赶忙站起身,很是客气的躬身作了个揖,
竹宗臣双手后背,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审的,陪着按察使给皇上做做样子罢了,只是那个柳思意........”
他的眼底迅速的掠过了一抹狠厉之色,
“背叛教门,老夫一定不会放过她!”
.....................
三司会审的地点,就选在按察使司的大堂,
窗明几净的厅堂里摆着三张桌案,两则围着一圈手持水火棍的差役,后面两个根漆木柱子顶起了纹画着流彩的顶梁,梁下挂着一块巨大的红木牌匾,上面用金粉刷了四个大字:
明镜高悬
高影疏作为主审高坐在首案,一改往日的淡雅模样,换上了一身青色暗纹印花华衣,淡粉色的裙摆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
三千青丝用紫色绸带束起,简单的插着一件玛瑙点翠金钗,玲珑的耳垂上一边挂着一件金色凤鸟如意水滴耳坠,
这一身的装扮并没有过分的繁复浮夸,却将皇家的高贵在举手投足间展露无遗。
副案上左右分别坐着身穿朝服的四川承宣布政使竹宗臣和四川按察使周儒林,
三人正襟危坐,两侧的差役扶着手里的杀威棒像鼓点一般敲击的案堂的地面,嘴里拖着厚重的长音喊着:
“威~~~武~~~”
两个举着高大木牌的衙役分上至堂前,分两侧站罢,巨大的木牌面板用烫金大字一书“肃静”,一书“回避”,
堂门口站着不少围观的百姓,朝着里面探头探脑的,不过仔细一瞧,基本上都是熟面孔,
要说为这事儿还把江如月难为了一番。
本来安逸被收押之后,是由他来主持大局的,听闻今日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一上午的光景儿,成都绿营的几个正副把总,都来跑到守备署衙跟他告假,要去参审,
搞得江如月是哭笑不得,心说这还得了?那守备将官本来就不在,把总再都走了,绿营成了一群无头的苍蝇,成什么体统?
他不得不把脸一本,先锋、近卫、中军三营,每个营无论正副把总只能去一个,你们自己去选,
于是金铭尹、孟崎加上林牧之变成了三个选定的代表,和安欣、紫韵一起,前来参审
高影疏拿手里的这块醒木,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拍,
“啪!”
“带曾子仁、安逸上堂!”
安逸和曾子仁被收押在按察司的司监里,对于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道,也就是他们穿着白色的监服到堂上来的时候,才发现高影疏居然坐在主审的位置上,
“堂下何人。”
高影疏面无表情的走着会审的流程。
安逸的表情还是相当丰富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高影疏,瞳孔里既是惊讶又是惊喜,但是当他看向副审的两个铁青面孔时,就觉得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恐怕少不了坐在主审的影疏跟着俩副审要来一场博弈,
曾子仁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他自然知道安逸和高影疏的关系,这回高影疏做主审,自己还能捞到什么好儿?当他把目光看向竹宗臣的时候,却又收到的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这让他一时间心里有些慌了起来。
这俩人心里虽然所想的事情大相径庭,但是同事都忘记了腿上的动作。
“啪!”
周儒林一拍自己桌上的这醒堂木,斥道:“你们二人不知道这堂上的规矩吗?为什么不答主审大人的话!”
安逸这才悟了过来,俯身跪在了地上,朗声道:“堂下原成都守备将官安逸。”
“原四川代理都指挥使曾子仁”
周儒林转身朝着高影疏一拱手,恭敬道:“殿下,本官是否可以开始问讯?”
高影疏轻轻的点了点头,“老大人开始吧。”
说着,周儒林一转身,换上了一副凌厉的眼神,问安逸道:“安逸,你私自调动军中绿营,截杀曾府送葬队伍,尽屠曾家三十儿口,你可知罪?”
安逸辩解道:“大人,在下当日据绛云楼举报,有一股匪人打着曾府送葬队伍的旗号,劫走了绛云楼掌柜柳思意,属下本欲前往都指挥使司请示曾大人,但是介于曾大人再为老父置办丧事,未能面见,情急之下,只好私自调用官军,前往剿匪。”
“你放屁!”
曾子仁对于安逸的这一通胡编乱造很是恼怒,骂道,
“放肆!你们也都是为官之人,怎可如此口无遮拦。”
周儒林朝着曾子仁吹胡子瞪眼起来,然后示意了下安逸,
“你继续说!”
安逸拱拱手,
“是大人!当时带着人马赶往南山的时候,就看到绛云楼的掌柜柳思意被一群匪人绑在地上,肆意的虐.待,一时间怒不可遏,便下令全军剿杀,由于阴天雨大,直到看见曾大人才知道曾府的送葬队伍,所以酿成此事。”
曾子仁一脸怒气朝着周儒林拱手道:“大人,切莫听信他胡言!事前看到安逸围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差骑兵前去问询,没想到这个安逸,居然用火铳打死了骑兵,他下令冲杀的时候,早已经看到我了,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周儒林刚要开口问安逸,身后的高影疏到时先说话了,
“这么说来,你当时确实把绛云楼的柳掌柜抓起来了?她犯了什么罪?因何抓她?”
“她......她打伤我送葬队伍的军士,恶意阻挠丧葬队伍前行!”
曾子仁说这话的时候,显得稍微有些心虚,因为当时他到现场的时候是杨氏跟柳思意先闹起来的,所以他知道的东西,也都是杨氏告诉他的。
周儒林站起身来,朝着一旁的差役一指,说道:“去,带绛云楼掌柜柳思意上堂。”
“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簿公堂(2)
第一百一十六章·对簿公堂(2)
柳思意一身素白色衣裙的就被带上堂来了,双腿一弯,跪在了安逸的身旁,
“民女柳思意,参见殿下,参见两位大人。www.uu234.net”
一直没有说话的竹宗臣,看向柳思意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阴狠,
在他的心里,柳思意和宁儿是不一样的,他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得力下属来栽培,所以他从心底就认为,柳思意和安逸在一起,就是对自己的精心培养就是一种深深背叛。
周儒林开口问她道:“柳思意,刚才曾子仁说的可是实情?”
“回大人的话,曾大人所说并不是实情,当时因为晚些时候楼里要搞一些诗会,所以我派人将红色的灯笼装点在门前,但是曾大人的妾室杨氏不分青红皂白,分要我们把殡葬用的白灯换上,还扬言要烧了绛云楼。
我看不过才与他们起得冲突,曾大人仪仗人多,将我楼里的人紫韵姑娘挟持,再三协商才同意用我换回紫韵姑娘,哪知道一路上受尽了他和小妾杨氏的屈辱,我不知道绛云楼哪里得罪了曾大人,要如此欺压与我们。”
柳思意低着头,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哼!”
曾子仁冷哼了一声,
“一个青楼女子的话,怎可当真!何况,我们也是被杀了几名侍卫。”
曾子仁一边指着柳思意,一边向周儒林说道:“大人,这个柳思意还有绛云楼的另外一名侍女,仗着自己武功了得,打伤我的军士不说,还动手杀了人,我这才气不过,将她带走意欲正法的。”
竹宗臣沉着脸说道:“曾子仁说的不错,本官也是有耳闻,绛云楼掌柜柳思意武艺了得,一般的侍卫根本就近不得身,怎么随便就能让一个杨氏欺负了,我看你分明就是编排朝廷命官,就冲出手伤人这一条,应该先打你一百大板!”
说着,他就将桌案上竹筒里的筹签子拈起一根,执在了地上。
还没等高影疏发话,安逸倒是先急了,他一把挡在柳思意的面前,怒声道:“谁敢!”
吓得两个刚刚欲要拿着杀威棍上前的差役,又缩了缩手齐齐的望向施令的竹宗臣,毕竟跪在这儿的是个四品的守备将官,又不是一般的民犯,况且竹宗臣要打的是柳思意,安逸这么一拦,他们还哪敢动手。
柳思意娥首轻抬,看着安逸的背影,就感觉有一座山一样挡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挡住了一切迎面而来的风雨,
“逸哥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堂门口的金铭尹,低声对着孟崎说道,
“你们两个娃娃懂个什么,这才叫男人,关键时刻就得站在自己女人的面前。”一旁的林牧之插嘴道,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余光瞥了瞥安欣身边的紫韵。
紫韵到没有如他所想的有什么表情反应,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堂上的这一幕,心里却抹上了一丝欣喜,虽然那日安逸很是不悦的拂袖而去,但是现在看来,他心里还是装着柳思意的,就是要祈祷她这个好姐姐,别再犯傻了才是。
按察使周大人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他怒目圆瞪,一拍那醒目,斥道:
“大胆!公堂之上,你想干什么!”
首座上的高影疏赶紧有意的打了个圆场道:“安逸,你可是有话要说?”
安逸站起身来,质问曾子仁道:“你身为都指挥使,所涉权限皆为行伍之事,你有什么权力当街拿人!在不移交当地府衙的情况下,你又有什么权力对一个普通百姓就地正法!”
他倒是思路活泛,抓了曾子仁一个小辫子,
不过曾子仁倒也是不甘示弱的反驳道:“就算我所行权力在职权之外,那你安逸呢?绛云楼乃成都商户,他们不去找当地的府衙,找你安逸算怎么回事?就算是拿匪缉盗,也该是当地县衙的事!
而且,说什么雨雾遮挡,剿匪所以看不清人群,分明就是说谎,那你拿佩剑刺我的时候,可是看见我的脸了?堂堂一名朝廷命官,为了个青楼女子,擅自调用属下兵将,蓄谋刺杀上官,你置朝廷的脸面何在?尊严何在?”
他越说越激动,一时间指着安逸讲的吐沫横飞。
竹宗臣除了刚才一时怒意上头,开口要打柳思意之外,再也没有一句言语,仿佛全程就是个看客,因为安逸和曾子仁对他来说都是棋子,他拂去哪一个暂时都没有好处,而且他知道高影疏作为主审,不会让安逸出事,所以只是等到曾子仁吃瘪的时候,救上几句场便是。
高影疏不知道竹宗臣心里的想法,怕他再次发难,开口问出了关键一句:“安逸,你和柳思意是和关系?”
只要安逸说了柳思意是自己的妾室,那么这件事情高影疏就能从情理上给圆过去,总比蓄谋刺杀上官要好吧?
“柳思意是.........”
安逸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那日的事情让安逸觉得柳思意可能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对他心向往之,所以他不知道就这样为了洗脱罪名,把她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对于柳思意来讲,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下原本已经听说他们俩关系的周儒林,看着沉默的安逸,一时间也皱起了眉头来,如果安逸真的和柳思意没有关系,那么调动军队蓄谋击杀指挥使的行为,足以把他关到大理寺去了。
紫韵更是心里急的不行,这两个人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了,开口说一半儿算个怎么回事啊?
饶是连竹宗臣都看出来了他们的小伎俩,但是突然不做声的安逸,让他也摸不准个中的原因,心里盘算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了,打算要开口有些说法了。
“.........是安府的妾室。”
安逸转头看向身旁低着头,红唇轻启的柳思意,
她这是什么意思?考虑好了?还是因为想帮我洗脱罪名不得已而已?
安逸这样想着,一时间有些理不清脑海里的思绪,
高影疏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但是好歹算是有人把这句话给说全了,
“你们两个身为朝廷命官,彼此不顾身份,私相殴斗,简直是不成体统!”
高影疏这话说的严厉,但是不觉间就把事情又降回了私相殴斗的层面。
不过曾子仁可就不乐意,一跃而起,指着高影疏怒声道:“你.......你分明就是袒护与他!你们两个人本来就有苟且!你当然向着他,就算柳思意是他府里的妾室,一个妾室而已,死了又有何妨?这就是杀我全家的理由吗?”
竹宗臣听完曾子仁的这番话,就感觉到眼前一黑,有些气血上头,心里不停的为曾老指挥使感到不值,恐怕曾老大人要是知道这儿子是这样,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把曾子仁闷死了。
他这一句话不要紧,三个会审被他得罪了俩,
首先就是早上刚刚被夫人“教育”完的周儒林,他冷哼一声,现学现卖道:“妾室怎么了?妾室不是自家人呐?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当妾就得叫你欺负着?”
其次是高影疏,重重的一拍这醒堂木,气得浑身颤抖,站起身来娇斥道:“曾子仁!你今天要是拿不出证据来,我就让父王亲自写一份奏折陈给皇叔,参劾你侮辱皇族,诛你九族!”
这一下子倒是把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曾子仁吓坏了,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覆水难收让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竹宗臣见这状况再不说话,高影疏一气之下真一道奏折上去,事情可就闹大了,搞不好连自己都连累进去,
他站起身来,朝着怒气冲天的几人压了压手,宽慰道:“几位都消消气,殿下和周大人都请先坐,依本官看来,不过就是两人之间的意气之争罢了,男人嘛,谁还没有个血气方刚的时候,没必要上升到杀头定罪的层面。目前皇上在西北战场,我们做臣子的改为圣上分忧才是,这些芝麻绿豆的事,就不要过分追究了,二位意下如何?”
高影疏倒是没有想到竹宗臣居然做起了一个和事佬,帮着她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倒是稀奇,
不过虽然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还是狠狠的剜了一眼曾子仁,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坐回了案后,算是表明了个认可态度,
这两个人都表了态,这周儒林的意见,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吓得冷汗直流的曾子仁暗暗的朝竹宗臣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竹宗臣则赶忙把脸一偏,把和他的关系能撇多清撇多清。
“既然如此,那我提议,原四川都指挥使曾子仁、原成都承宣布政使安逸官复原职,罚俸半年,以示惩戒,不知主审大人意下如何?”
周儒林将自己的意思提给高影疏,等待她的回复,
高影疏则是俏脸微寒,冷冷的说道:“曾子仁目无王法、咆哮公堂、藐视朝廷,不略施惩戒,如何维护皇家脸面,建议将其罚俸一年、左迁都指挥同知,仍行使指挥使职权,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左迁,在大夏朝实际上就是贬斥的意思。
竹宗臣在意的点却不是这里,他接道:“民女柳思意,出手很辣,击杀朝廷官员家将,虽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不可不作责罚,以正纪法,建议将其暂且收监,待有所反省再观后效。”
高影疏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柳思意抓起来,监牢黑暗不见五指,到时候哪知道会发生多少的事情,
“竹大人,柳思意一介质弱女流,而且当时绛云楼也有人受了重伤,两相冲突之下拳脚无眼,难免失手,如此量刑,要让人说我们只许州官放火,不叫百姓点灯了。”
周儒林因为刘夫人的缘故,对柳思意多少带着点同情的色彩,他插嘴道:“我觉得殿下所言甚是,但是曾子仁也已经左迁一级,所以也不能不做惩戒,那就将绛云楼先行查封,启封之日再行商议便是。”
竹宗臣沉着脸,一副老大不满意的样子,不过既然周儒林和高影疏都是一个意见,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们斟酌好便是。”
“既然竹大人也没有异议,那就有劳周大人作陈词吧。”
高影疏朝着周儒林示意了一下,
“是,殿下。”
他拿过案上的小册子,走到堂中,朗声宣读道:“南山一案,
原四川都指挥使曾子仁目无法纪、欺压百姓、咆哮公堂,罚俸一年、左迁都指挥同知,仍行使都指挥使职权。
原成都守备将官安逸为官放纵、与上官私相斗殴、行使调兵职权未按朝廷章程制度,罚俸半年,令自行反省改过。
民女柳思意,与他人纠斗过程中重伤他人,现查封其绛云楼,观其后效。”
说完,他将小册子一合,问堂下的三人道:“三位可还有什么要上诉的?”
安逸和柳思意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饶是曾子仁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没有法子,堂上主副两审官员都对他心有不满,要不是竹宗臣打了个圆场,搞不好高影疏真去他皇叔案前参他一本。
“既然你们都没有什么要说的。”
周儒林躬身看向高影疏,
“殿下您看......”
高影疏高高的扬起醒堂木,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啪!”
“结案!”
前任老指挥使曾汉儒的一场葬礼,就以这样的结局草草收场,成为了成都街头巷尾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度出征
第一百一十七章·再度出征
成都的冬天今年冷的特别早,白皑皑的雪凝结在杈桠上,刺着灰色的天空,萧瑟冷寂的黄雾流泛在空气中,让人感到有些沉闷。www.uu234.net
三司会审的第二天,成都无数风流才子的留恋所、达官贵胄的温柔乡绛云楼,就被两个按察使司的差役将那沉木大门一关,刷上几刷子浆糊,将白色的封条重重的糊在了上面,
柳思意娉婷的立在雪中,宽大的锻绣氅衣笼着她纤巧、玲珑的背影,就连撑在身后的淡黄色的油纸伞,都被她带出了一丝柔态万千之意
暗淡的眸光中有些落寞的看着被查封的绛云楼,飘落而下的雪花融化成晶莹的水滴从伞尖儿轻巧的滑落,打湿了她披肩的三千青丝,
女子如画,竟一伞倾城。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娇艳欲滴的小嘴前,凝结成了一串水雾,喷吐而去。
“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身后的执着纸伞的紫韵开口问道,
柳思意仿佛才被提醒了一般,逐渐从那天地与她浑然如画的景象中走出来,想了想说道:“韵儿,你在成都找到一处客栈先安顿下。”
“那你呢?”
柳思意看了看布政使司的方向,
“我去把该了结的事情都了结掉,然后...........”
她又朝着安府老宅的方向望了望,
“........我去找他。”
紫韵见她要去找竹宗臣,有些不放心道:“主人,你这样去找竹宗臣,他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你?你知道五谷教那么多事,该着急的是他竹宗臣,他自会来找我们的。”
柳思意却摇了摇头,“竹宗臣功于心计、手段颇多,我们现在摆明了已经要脱离他的掌控,倒不如直接跟他摊牌,过去的事互相过去就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此生再无来往,倒还免得一来二去的找些个麻烦。”
紫韵见她去意已决,自己也说服不了,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既然你这样决定了,我就去城西的东来客栈暂住,等你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再做打算。”
“嗯~”
柳思意重重的应了一声,然后纤手接过紫韵递过来的纸伞,转身而去,倩影消失在这漫天银装的街道中。
.............................
承宣布政使司
正厅
“此番多谢大人从中周旋,子仁险些为奸人所害。”
曾子仁俯下身一个头磕在地上,拜着面前高坐在铁梨木太师椅上的竹宗臣,
竹宗臣虽然心里面瞧不上他,但是面子上的事还是要过得去的,
忙站起身上前将他扶起,“曾指挥使你我同殿为臣,何必如此啊。”
曾子仁被他扶着站起身,然后坐到了下首的那张椅子上,用手重重的一拍这梨木雕花的桌子,很是不忿道:“我还哪里是什么指挥使了,拜他们所赐,现在已经成了都指挥同知了。”
竹宗臣轻笑了两声,看这曾子仁说道:“蜀王府是主审,按察使司又是案子的主办,所以老夫暂时也说不上什么话,但是我说子仁啊,作为长辈,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虽然现在你还代理着指挥使的职权,可是眼红的人很容易在这个节骨眼儿盯着你啊。”
“老大人的意思是?”
曾子仁有些不解,
“只要你们的案子,皇上那边没什么异议,那你可就坐实都指挥同知的椅子,至于保留还是不保留都指挥使的职权,那还不是别人一句话吗?”
竹宗臣一字一句的提醒道。
曾子仁叹了一口,认同了他的说法,“是了,老大人提醒的是,唉,不知道多少眼红的人,已经盯上了我的位置,不过这绿营之中,又没有什么功绩可找,我可如何是好啊。”
竹宗臣瞟了一眼面露焦急之色的曾子仁,捋了捋下巴上的腮胡,似若无意的说道:“老夫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曾大人还有没有这个胆量。”
“什么法子?”
曾子仁脱口而出,但是看到竹宗臣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忙恍然大悟,躬身又跪倒了竹宗臣的面前,恭敬道:
“请大人教我。”
竹宗臣满意的笑了笑,神秘的说道:“曾大人先别忙着谢我,等我说完你得敢做才行呐。”
“大人请说,只要能官复原职,子仁没有什么敢不敢的。”
竹宗臣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回坐到椅子上,挑了一下眉毛说道:“再剿五谷教!”
五谷教这三个字现在对于曾子仁来讲不亚于听到安逸的名字,毕竟曾老爷子就是死于五谷教之手,
“有何不敢!我恨不得将这群贼寇碎尸万段!”
曾子仁紧咬着牙,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之意。
竹宗臣反问他道:“那五谷教兵多将广,足足五六万之众,你不怕吗?”
“有何可怕?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现在成都绿营三个营加起来也足足近万余人,只要指挥得当,定能大获全胜。”
曾子仁的迷之自信,让竹宗臣很是不解,虽然还在耐心把他一步步的往自己的计划上引,不过还是忍不住的泼了他一碰冷水,
“曾大人,恕老夫直言,安逸手底下的那些骄兵悍将,你指挥得动吗?就算你手里有虎符,到了瞬息万变的战场,你都要靠着虎符给他们一个个发号施令吗?”
竹宗臣的这盆冷水把刚刚还高涨振奋的曾子仁,从头凉到了脚,
曾子仁扶着前额,一脸惆怅的埋怨着:“这帮子乱臣贼子,把老子活生生都给架空了。”
竹宗臣也是心里苦闷,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被别人架空怪乱臣贼子的,
他宽慰道:“不过曾大人放心,老夫已经联系了龙安府的守备将官,你以四川都指挥使的身份号令龙安、成都两府南北夹击五谷教,那安逸手底下的兵不听号令,他本人总不能不遵虎符调遣吧?到时候难啃的骨头让给他,功劳往你自己怀里揽就是了。”
“妙啊!”
曾子仁脸上一时间填满了喜悦之色,不禁抚掌称赞
“妙啊老大人!你真乃神人也。”
竹宗臣的一番话,无疑又重新燃起了曾子仁官复原职的希望,
“我这就去安排!”
“慢着!”
竹宗臣起身,一把拉住了激动地就要付诸实施的曾子仁,苦笑道:“我的曾大人,五谷教目前位置在哪你知道吗?”
曾子仁这才挠了挠头,木讷道:“是啊,我还没有查到他们位置呢?是不是还在上次那个狐岭?”
竹宗臣听的是一头黑线,也懒得跟他解释,直截了当的说道:“这样,你先回去准备,等我派人探明五谷教的位置时,在着人告诉你。”
说着,他郑重的拍了拍曾子仁的手背,沉声道:“只是这次......切莫再放过五谷教任何一人,你的官位爵禄,可全在他们身上了!”
曾子仁朝着竹宗臣一拱手,
“老大人请放心,这次一定把他们斩尽杀绝!”
竹宗臣朝他点点头,看这曾子仁的背影走出了府门外之后,向着厅内后堂的方向轻咳了一声,
“咳!”
后堂的屏风处,应声转出来一位黑衣男子,翻身跪倒在竹宗臣的面前,
“告诉宁法神,五谷教在狐岭以北设防,所有人倾巢而出,一个都不准留下,全力迎战官军,务必将其全歼!”
竹宗臣双后背,对着跪在面前的黑衣男子吩咐道,
“是!”
...............................
蜀王府
安逸四仰八叉的躺在高影疏的绣床上,紧紧的缩着眉头,盯着房顶的那块凤纹横梁,
“这两个人到底去哪儿了呢?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高影疏仍是那一身淡紫色的衣裙,依靠在床边,
“所有的地方都找了吗?”
安逸点点头,应道:“找了,绛云楼里里外外,我甚至都让胡玉华带着刘二翻墙进去,挨个房间找了一遍,都没有人影。”
胡玉华就是那个江宁村胡族长的儿子,安逸去招兵的时候,说是会翻墙的那个,后来兄妹俩一起跟安逸回的团练营,
现在在成都的绿营中,安逸专门把他们妹俩和撬门轧锁的刘二放在了一起,让他们带着几个手脚敏捷的军士,满城上下的去找柳思意和紫韵。
高影疏的双腿绻在身前,双臂半抱着,抿着小嘴儿,一时也不知道柳思意和紫韵去了哪,
“那成都的客栈呢?”
安逸直起身来,一脸郁闷的看着她,苦笑道:“我已经让他们带着人去查探了,总不能直接派兵把每个成都的每个客栈都翻过来吧?”
“我说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昨日在堂上,你那话说一半儿是什么意思?要不是柳思意给你接上,不知道又要被按察使怎么说呢。”
高影疏有些埋怨的看着安逸,很显然对他在堂上的表现很是不满,
“我说了你还不信,前几日去绛云楼找她,她说她要考虑考虑,那我在堂上能怎么说?万一她已经心属别人,我这没来由的一句,这不让人戳脊梁骨嘛。”
安逸也是一肚子苦水,除了跟高影疏,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吐,
高影疏摆出了一副我根本就不信的样子,一脸正经的和安逸说道:“这绝不可能,女人最了解女人,我从柳思意的眼神里都能看出来她心里有你,如果她那日如你所说拒绝了你,就一定是另有隐情导致她没法开口承认。”
“隐情?能有什么隐情呢?”
安逸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起来。
高影疏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没有想到,这个竹宗臣居然做起了和事佬,居然帮你缓解了一下矛盾,我还以为他已经准备好落井下石了呢。”
“哼~”
安逸冷哼了一声,他可不相信竹宗臣能有怎么好心,
“他根本就是别有用意,如果我猜的不错,很快就会有事情找到我,毕竟我现在手里攥着兵,可以帮他剪一剪五谷教这个大尾巴!”
高影疏有些不解安逸的意思,问他道:“你的意思是竹宗臣跟五谷教有关系?”
安逸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五谷教和竹宗臣的确切关系,
“关系肯定是有,而且肯定不小,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总之竹宗臣这只老狐狸阴着呢,捏着曾子仁这张虎符拿我当枪使,帮他收拾屁股后面的烂摊子,我看我也消停不了多久,他就又得撺掇曾子仁找上我。”
“守备大人!”
门外响起了刘大的禀报声,
“什么事?”
安逸转过头搭声问道,
“这儿有四川都指挥使司给您的令函!”
安逸对着高影疏一阵苦笑,“瞧吧,说曹操曹操就到,想啥来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