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演戏
第八十九章·演戏
“五谷教既然倾巢而来,那么我们回去的必经之路狐岭上,不就处于一个空虚的状态么?”
安逸停下徘徊的脚步,看着金铭尹和姜尚说道,
姜尚一时没明白安逸的意思,他们现在距离狐岭七十多里,就算是狐岭已经被五谷教放空,他们也不能越过这眼前的数万大军?
等等....
越过去.....
姜尚想着想着就自己发现了关键点,遂问安逸道:“大人的意思是.....穿过去?”
安逸点点头,“没错,就是穿过去,现在狐岭以北的位置就只有他这一支大军,我们如果能穿过去,那么就算是狐岭和岭下的要塞里有五谷教驻守,那也不过人数寥寥,到时候完全可以强行翻越狐岭.......”
“只要过了狐岭,那可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金铭尹兴奋的接道。www.uu234.net
姜尚倒没有金铭尹这么乐观,他沉吟道:“我们没有足够数量的骑兵,无法形成冲势,如果硬拼的话,恐怕还没冲进人群里,就已经被弓箭射成筛子了。”
他的心里清楚,如何安全的“穿过”这数万大军,是安逸所提的这个方案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你说的没错,那么我的想法就是,既然我们无法强行穿过他们,那就让他穿过我们!”
“大人的意思是?”
姜尚有些不解他的意思,我们穿过他们,他们穿过我们,感觉在玩文字游戏一样,有什么不同吗?
金铭尹更是被安逸说的云里雾里,索性直接问道:“逸哥,你就别跟我们打哑谜了,就说要这么做吧。”
安逸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狡黠,眼神坚定的对二人道:“需要做的很简单,要大家来演一场戏。”
.............
张羽是接到了宁护法的命令,撤出狐岭要塞向北追击安逸的。
这快要入冬的时节,寒风本来就像刀子一样切割在每个人的脸上,再加上这狐岭以北几乎全部都是一马平川的黄土地,那冰冷刺骨的风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厉鬼一般,在耳边不停的呼号着。
“堂主,您说这宁护法是什么意思,这鬼天气这么大的风,非要让我们去追击什么团练营,那不是早就被咱们打散了嘛。”
张羽听着身边骑在马上教众的抱怨,也不言语,只是脸色铁青的催马往前走着。
两个护法的明争暗斗来源已久,已经是五谷教中不公开的秘密了,随着这些年来宁护法的地位一步步的提升,以至于现在完全可以如日中天来形容,
虽然宁护法暂时还没有什么重要的把柄可以把柳思意怎么样,但是下面的这些被贴上柳护法标签的人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张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柳思意来到五谷教的,所以无论是谁坐在宁护法的位置,都会把他当做柳思意的党羽,首当其冲的来对付,
相反原来只是个小小道长的冯刈自从攀上了宁护法这根高枝儿,那简直就是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和张羽平起平坐的位置,
再加上张羽一向是因为柳思意的缘故,对宁儿的命令阳奉阴违,导致同是堂主的冯刈屡屡得到宁护法的偏心,接的事儿也都是肥差,哪里像自己这样,大冷个天,还得被派去追击那不见踪影的团练营。
越想他这心里就越感到气恼,胯下的战马被他勒的慢慢悠悠如同散步一般,以至于整个大军都被他的带着缓慢了下来,五里一休息十里一扎营,整整一天一宿,才走了这不到七十里。
“报~”
一名前军的传令官拖着长长的嗓音,飞奔而来,俯身单膝跪在张羽的马前,
“禀告堂主,发现前方林子里重骑兵正在围剿官军的残部,步卒统领差我来询问堂主是否协助?”
张羽不耐烦的抬起眼眸超前面望了望,果然看到一片不大的林子外面,围着几十个身着板甲,头戴铁盔的重骑兵,为首的一人不停地用手里的战戈指指点点,好像在指挥着手下的骑兵对树林里的人进行绞杀,
“传令下去,全军暂且休息,我且去看看。”
听着他的指令,周围的教众纷纷三五成堆儿的聚坐在地上,开始享受起了这距离上一次休息不到一炷香时间的又一次停驻。
虽然张羽这次奉命追击团练营,一直都是带着极其消极的态度来的,打着的也就是带着人马来背面兜一圈就返回的心态,
但是对于重骑兵这支直属教主的特殊部队,他还是心中有数的,不管协助不协助,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你!去北面,快点!说你呢!”
金铭尹一身板甲的高坐在马上,指挥着身边的“重骑兵”围剿这林子中的官军,时不时的还有惨叫声从树林中传来。
安逸跟姜尚都是和张羽的人打过照面的,担心被认出来,所以只好让上次并没有多露脸的金铭尹来演这主角,
根据安逸的交代,金铭尹带着中军营的部分人马,把那些惨死在预伏阵地上的重骑兵身上的衣甲扒了个干净,大摇大摆的站在张羽的必经之路上,演起了五谷教。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张羽倒是很客气的翻身下马,来到金铭尹的面前,拱手道。
金铭尹并没有马上搭理他,继续装模作样的指挥着手下的骑兵,
约莫半晌之后,才傲慢的偏过脸,应他道:“在下尹明金,你是谁?”
安逸觉得既然是教主的直属部队,那么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估计张羽这样一般的教众,也不会认识重骑兵里的人。
不出所料,张羽确实不认识他,对于这个金铭尹信口胡诌的名字也没有起疑,只是对于他傲慢的态度,有些不满,故意朗声道:“在下五谷教堂主张羽,奉命向北追击团练营,尹老兄这林子里围住的是哪部分官军?”
金铭尹本来就高坐在马上,这下还估计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张羽,从张羽这个角度来看,就好像是从上面射来了一道极其蔑视的眼神,
“这是龙安府支援过来的官军,被我们截杀在这儿,你说的团练营可是那个团练使叫安逸的官军?”
张羽记得宁护法之前说的团练营的团练使好像叫安什么的,应该就是这个人口中的这个安逸的,便回答道:“是的,是叫安逸,不知道尹兄可曾见到?”
“哈哈哈哈。”
看到金铭尹忽然很是夸张的笑了起来,弄的张羽感到一头雾水,怎么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了吗?
笑了许久,金铭尹才逐渐止住声音,然后用一种极其轻蔑的语气对马下的张羽道:“他的人早就被我们打散了,带着残部奔望北而逃了,我已经派人去追了,等着你们来?哼,那他早就跑到陕西的地界儿了,我看你们还是好好的去守狐岭吧。”
最后这句话本来姜尚是不同意加上的,因为万一这张羽听到团练营已经被击溃,掉头又回去了,那不就功亏一篑了?
但是安逸不这样认为,一个在乱军丛中可以做到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一个在一昼夜之间能连续击破三路官军的骁勇之士,在五谷教这种以流民匪寇为主的组织里,必然如同鹤立鸡群一般,然而长此以往,就一定会在心里深深的种下自负的种子,
那么面对金铭尹这个“教主麾下重骑兵”的轻蔑之言,必然让他恼羞成怒,奋而往北追击,势必要用团练使安逸的人头来证明自己。
“锵!”
张羽一下子将自己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对着金铭尹怒目而视。
这一下子可把金铭尹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什么意思?
自己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出圈了?以至于这家伙羞愤难当,要跟我火并,那这可出大事了,他身后这数万大军要是拼起来,我们可不是对手啊,
不对不对,逸哥说了他绝没有挑战教主权威的胆量,那他就是虚张声势,不能慌不能慌。
金铭尹在心里拼命的安慰着自己,他既不能表现出自己心中的忐忑,又要以一个高傲的口吻压制张羽心中的火气,
就在这紧张的瞬息之间,金铭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头顶的铁盔里,已经有细细的汗珠顺着后脑勺留了下来,想要伸手去挠,但是又怕露出马脚,只能忍着瘙痒,强装镇定。
“张堂主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打算凭你这些人,跟我的五千重骑兵较量一场吧。”
尽管金铭尹已经很努力的在控制着喉咙中“噗噗”跳动的那颗心脏,但是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难免的还是带着些颤抖之音。
好在张羽的心思已经完全被怒火蒙住,根本就没有心思细细听他的声音,只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说的五千重骑兵身上,
他对自己的人马是有了解的,就算是他打算气急了和这些傲慢的重骑兵干上一场,恐怕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的大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这重骑兵是教主的直属部队,跟他们闹翻,不就相当于公然挑战教主的权威了?
想到这儿,张羽几乎是强忍着心底的怒气,那紧紧攥着的剑柄,已经将金属的纹路深深的印在手掌上,
“锵!”
他重新的将佩剑插回剑鞘,朝着马上的金铭尹黑着脸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堂主,我们是否在此协助他们?这样我们不就既能跟宁护法交差,又能不让弟兄们太过折腾了嘛!”
看到张羽从林边走回来,一路上都他边上鞍前马后的那个教众,赶忙几步赶上前来附声道,
他见张羽也不做声,还自以为戳中了堂主的心事,咧开嘴角,颇为得意的笑着。
“啪!”
哪知道张羽根本就没搭茬,直接抡圆了给他了一个嘴巴,把他从得意洋洋的春秋大梦里打醒,怒声道:“传令!所有人集合,日夜兼程,追击五谷教!”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是判若两人的张羽让那教众猝不及防,捂着红肿的脸颊,吓得他连滚带爬的跑去大军中去。
看到五谷教的大军,如蝗虫过境一般快速的从身旁掠过并消失在北方的尽头,金铭尹才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摘下来那已经被汗水浸了的铁盔丢在地上,冲着那树后的几个黑影抱怨道:
“逸哥,这种活儿以后可别再找我了,刚才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看我还是摆弄摆弄火器才是正经。”
安逸迈步走出树林,打趣着笑道:“还真如柳姑娘所说,我们团练营里卧虎藏龙啊,哈哈哈。”
紧随其后的姜尚朝着北边的方向望了望,对安逸道:“大人,他们已经过去了,我们也赶快撤离吧。”
“嗯!”安逸重重的点点头
他们所在的那个树林距离陕西的边境也就不足百里,全速往北追击之下的张羽大军很快就会发现端倪,
即使他没有省悟那“重骑兵”有假,追到临洮府边界之后,也会折返回来,除非他有把握全歼耶律休可的万余辽国骑兵,
所以给团练营的时间并不多。
“告诉所有人,把行军帐篷和其他多余的辎重全部丢掉,一刻不停,以最快的速度撤至狐岭!”
“是!”
在张羽的大军消失在视野后,团练营全军轻装简行,昼夜兼程的往狐岭的方向而去........
第九十章 狐岭聚首
第九十章·狐岭聚首
成都
四川承宣布政使司
偏房
“哎呀,竹大人真是厉害啊,您这已是十投九中,看来晚上我要在逸仙阁给您敬酒啦!”
房内几个身着官袍,头戴乌沙的人围坐成一圈,房中的位置摆了一个镂空的象牙投壶,两边的壶耳是脂玉打造,完全不同的两种材质在这尊精美的投壶上竟浑然一体,毫无色差之感。顶 点 X 23 U S
竹宗臣坐在首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拈着一根丝楠木的无矢之箭,半眯着一只眼,瞄着方中央的那尊投壶。
他手里的这箭杆只有一般箭矢一半的粗细,上面凹凸有致的雕琢着几行苍劲峻逸的小字,字体以油墨涂染、金粉描边,连同箭尾紫色的孔雀羽,无处不彰显着箭杆儿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
“当啷!”
脱手而出的箭杆儿应声投进了壶内,
“好!竹大人十投十中,在下真是佩服万分!”
“看来王大人今晚要在逸仙阁里破费了?”
“啊呦~赵大人这说的哪里话,能得竹大人赏光赴宴,花多少银子,在下也是心甘情愿呐。”
一时间阿谀之声四起,
竹宗臣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不急不躁的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擦手,端起桌子上温度刚刚好的香茗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老夫也是运气使然,每次都能抽中苏子瞻的箭杆,简直如有神助啊,哈哈。”
屋里这投壶一共有八枝箭,上面分别刻着唐宋八大家的绝句,每人挑一枝箭矢,往中间的投壶里投掷,以十回合为一轮,投中数多者为胜。
竹宗臣比较喜欢苏轼的词,所以桌案上经常放着一本苏子瞻的《东坡乐府》,这也就导致了每次他和布政使司里的这些同僚投壶取乐,总是能抽到镌刻着苏轼那句“千骑卷平冈”的箭杆。
那是自然了,整个布政使司里他的官位最高,又都知道他喜欢苏轼的词,哪个不开眼的还去胡乱拿那箭杆儿?自然每次都是落在竹宗臣的手里。
这原本定下的输者在逸仙楼逸仙阁里摆宴的规矩,也就成为众同僚私下约定俗成的轮流请竹宗臣吃饭罢了。
众人正在屋里攀谈着,忽然门口一个皂衣袍的小厮,贴着门边溜了进来,小跑到竹宗臣的身边,附耳低语着。
投壶输掉的那位王大人很有眼色的把这一幕收入眼底,躬身拱手道:“既然竹大人有公务要忙,我等就先行退去了,还望今晚大人逸仙阁务必赏光。”
“好,好,诸位同僚且先去忙吧。”
竹宗臣起身应声着,看着这些人慢慢退出了房间之后,吩咐一旁的丫鬟下人都出去,掩紧房门,任何人都不见。
“教主,西北进展一切顺利,按照您的命令,老指挥使已经命丧一线天峡谷,先锋营和中军营也已被击溃,曾子仁带着近卫营也已经安全抵达成都,宁护法请您不必担心。”
竹宗臣听着他的禀报,古铜色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然后淡淡的开口问道:“可有团练营和安逸的消息?”
“这个.....目前护法大人还在寻找,已经收到消息安逸带着团练营望北而逃,我来之前,重骑兵已经出击,追剿逃敌。”
那小厮顿了一顿,回禀道,
竹宗臣横在眼上的两条大刀眉微微的皱了皱,“告诉宁护法,三天之内,我要见到安逸的首级,不要再拖延下去了。”
“是!”
小厮赶忙躬身拱手应道,
他看到竹宗臣的脸上带着些不悦,有一句本来已经送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欲言又止的样子被竹宗臣看在眼里,他转过身,抻开衣服宽大的下摆,大喇喇的坐回身后的太师椅上,朝着那小厮一摆手:“有什么就说,不想说就不要说,别在我面前装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是是!”
小厮连声应和着,然后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接道:“宁护法说.....说她得到消息,柳护法现在在团练营的军中,还见到......还说见到柳护法帮着官军杀教里的人,所以她怀疑.....怀疑柳护法已经投靠官军了。”
竹宗臣的脸色变的愈发的难看,虽然他知道手下的这两个护法矛盾由来已久,但是自己也是一直利用着她们俩的矛盾此消彼长、互相牵制,不至于让她们其中一人做大。
但是,近些时日以来,竹宗臣也越发的感觉柳思意的“心不在焉”,不仅对于自己抛出的护法神之位毫无兴趣,而且对于教中的规矩也越来越不予以遵从,更甚至在自己的府邸里安插眼线,
这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柳思意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希望给予她足够的时间进行自我调整,然而事实却让他大失所望,虽然宁儿的话少不了添油加醋之嫌,但这件事也肯定不是空悬来风,
既然她没法再起到正面的作用,那么五谷教就交给宁儿一个人来完成这最后的使命好了。
“告诉宁护法,必要时可以行使护法神的权力,诛除异党!”
竹宗臣冷森森的话语,从诡笑的嘴角幽幽的飘了出来,好似带着一股透体的寒意。
反正你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宁儿,你就带着五谷教,用最后的生命来作为对我的回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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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岭
团练营在距离狐岭不足三里的时候,就看到了岭上飘扬的旗帜。
他们好不容易躲过张羽的大军,准备翻过狐岭返回成都的时候,却发现狐岭已经被人占住了。
这可把安逸吓坏了,看着岭上旌旗招展的样子,难不成五谷教未卜先知,预留了守兵?这让他怎么过?
“逸哥!”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赶在军前查探了金铭尹给他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这岭上的兵马,不是五谷教,是官军!
“官军?”
安逸和姜尚异口同声的惊诧道,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不明就里。
“可是曾子仁带着大军趁着五谷教后方空虚,又把狐岭夺回来了?”姜尚疑惑的问道,
安逸则是摇了摇头,冷哼一声,“这小少爷上哪儿有这胆量去,我看八成是龙安府的守备官军奉指挥使之命前来驰援的吧?”
说着,两个没有达成共识的人倒是十分默契的看向金铭尹。
“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旗帜上都破破烂烂的,远处看不清,要不我找两个身手好的弟兄摸上去看看。”
金铭尹被他俩看的也是心里底儿,准备转身点上几名军士再去探哥究竟。
可是刚要径身而走,却又被安逸一把拉住了,“不必了,既然都是官军,不管他们是哪一部分的,打的什么心思,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反而受人以柄。”
他接着转过头对姜尚道:“姜兄,劳烦你带着大军在此稍驻,我带着金铭尹去岭上走一遭。”
姜尚点头应着:“好,那我们再往前推进两里,就扎在岭下,一旦情况有变,你就立刻发响箭给我,我就带着弟兄们攻到岭前接应你。”
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腰间掏过一个小竹筒递给了安逸,
安逸接过这个熟悉的小竹筒,拿着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没想到当初安欣搞得这个小玩意儿,倒成了咱们营的传令箭了。”
姜尚可没有安逸这么轻松,再三叮嘱两人进岭之后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对劲,掉头就走,毕竟之前可是有人授意曾子仁要安逸的命来着,谁能保证着岭上的官军不是别有用心。
安逸和金铭尹牵过两匹快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岭上的营寨前,
那营寨虽然远远看上去残破不堪,但是应有的营防设施一应俱全,箭楼、拒马都规规整整的码在岭上,能看的出来指挥者是一个很谨慎细心的人。
“什么人!”
刚刚踏进营寨的防御范围,还没走两步,就被一队手拿马刀的骑兵给拦住了。
安逸注意到这营寨周围除了箭楼上有两个弓弩手之外,营防区域巡逻的人马,居然都是骑着战马的军士。
他心道这龙安府够阔气的,巡逻的军士都是清一色的骑兵。
“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敢问兄弟可是龙安府的守备官军?”
安逸坐在马上朝着那身披明光铠的为首一人拱手道,
“团练营?团练营不是被五谷教打散了吗?”
那骑兵脸上挂满了惊诧之色,显得很是难以置信。
安逸听他说的话,心里一阵苦笑,看来自己故意让出狐岭北面的阵地,以至于让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的团练营被击溃了,连龙安府的官军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过那骑兵很快就否定了安逸的看法:“我们不是龙安府的守备官军,是成都守备署衙的先锋营。”
这下安逸听着更糊涂了,开口询问道:“先锋营?我记得曾子仁手底下不是只带来了近卫营和中军营吗?先锋营怎么到这儿来了?是老指挥使带来的吗?曾指挥使也来了?”
他只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那骑兵问了个头大,索性干脆直接对他拱手道:“既然是团练使大人,那就劳烦您在此稍候,我进去为您通禀一声,到时候您还是直接问把总大人吧。”
“有劳了。”
安逸拱手称谢道。
大概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安逸就看到两个身穿甲胄的人正在刚才那名骑兵的带领下,快步往外走着,
人未到,声先至,
“贤侄?来的可是安逸贤侄?”
安逸闻声望去,来的那两人左边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守备中军营的把总江云!
他赶忙翻身下马,迎了上去,“江叔!”
江云很是亲昵的用双臂拍了拍安逸的肩膀,脸上满是激动之色,原本得到消息说是团练营已经被击溃,他还以为自己的这个子侄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没想到在这儿相见了。
一阵寒暄过后,江云赶忙急切的问道:“贤侄可是从北面回来的吗?听说团练营遭到五谷教的重创,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对于江云的问题安逸早已经有所准备了,拜五谷教所赐,现在恐怕成都府的人见了他都得是这一句,
“江叔,我也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你呐,我的人马还在外面,要不你先让他们进来,咱们坐下来正经儿的说。”
“你还带着人来的?带了多少人?”
江云似乎是把刚才营寨前呐骑兵的表情摘下来挂在了自己脸上一般,显得很是惊诧
安逸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有,我手里还有一千多人,四百余火器部队,六百余步军。”
“你还有火器?”
这下连旁边的裴振风都看不下去了,照着江云这个问法,他们得在这儿站到天黑,
“江把总,我看咱们还是先把团练营的人马接进来,跟安团练进营详谈吧。”
江云连连点点头,脸上还挂着巧遇安逸的喜悦,
“好好好,咱们营里谈。”
第九十一章 逃不出的包围圈
第九十一章·逃不出的包围圈
安逸、金铭尹和已经安置好团练营的姜尚一起来到了中军营帐,江云和裴振风已经在帐中坐罢等候,
营帐不是很大,五个人干脆就席地而坐,围着中间的一处篝火。www.uu234.net
在安逸的提议下,他们将各自已知的情况互相沟通了下,
虽然安逸已经早有准备,但是巨大的信息量仍然让他觉的瞠目结舌,问眼前的二人道:“那这么说,其实二位也是被五谷教的人逼回来的,实际上南面已经回不去了?”
江云点点头,“没错,而且现在五谷教的人马就在南坡,今晨我们还打退了他们的一次攻山,从狐岭居高临下的看上去,足足有两三万人。”
“那不是跟之前进攻狐岭的那批五谷教众差不多的人数了吗?不是说他们只有三万人吗?这一来二去的,可是足足五六万人呐。”姜尚很是诧异插嘴道,这和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差距确实有点大。
裴振风眉头皱着,开口道:“姜兄口中的这批五谷教,是不是就是之前连破中军营、近卫营和你们团练营的那支人马?”
“没错,他们在占据狐岭之后,将岭下的要塞付之一炬,导致我们当时无法通过,所以不得已只得往北而去。”安逸应声着。
“在下倒是有一事不明,如果他们一直占据着狐岭,那么我和江把总带着先锋营在前堵后追之下必然无处遁形,溃败必然成为定局,为什么他们在这个时候撤出狐岭呢?”
裴振风摩挲的握在手里的佩剑,很是不解的自语道。
安逸心里倒觉得根据现在得情况,五谷教的已经很明确了,裴振风他们遭遇的人马目标就是四川都指挥使曾汉儒,而他们先遭遇的那批人马,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
曾子仁盗取虎符,然后率领大军来剿匪,这本就不是一个富家公子能干出来的事儿,要说没有人指使,说给谁谁都不信,
而曾汉儒在得知此事后,才率军来援,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以流民为主要构成的山野邪派,不趁着击溃官军的空袭劫掠一番,而是及其有组织的在一线天峡谷围杀了朝廷的三品大员、四川都指挥使,
就冲着这一点,他们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从一个山贼变成了反贼,从抢劫变成了谋反,从牢狱之灾变成了凌迟甚至诛九族。
人要是做事得有个动机,安逸完全想不出这些人这样做图个什么,是!就算是五谷教人马精良,摇身一变从三万变六万,但是这不是饿殍遍野的灾区可以一呼百应,且不说成都和龙安这两府的官军,就是等西北战事一停,蜀王带着五万卫所回师,他们还不是插翅难逃了?
所以,他认为,五谷教完全就是被人利用了!
那么,究竟是谁非要除掉都指挥使?或者说,都指挥使挡了谁的财路?
这一点他不得而知,还有一个让他不明白的是,自己没有参与过成都官场的争斗,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了?
唉,要是江如月在这儿就好了,安逸这样想着。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把心中所想说给在座的各位,毕竟这语惊四座之言还只是推论,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好“妖言惑众”。
“二位把总,目前我们也无从得知答案,依我看,我们来时遭遇的大军很快就会返回这里,如果我们不能在他们南北形成合围之前有所突破,那就真的是情况危矣了。”
安逸又把话题转移到了目前的形式上,
江云点点头,表示赞同,“我正和振风商议,看能不能把先锋营的骑兵组织起来,等到入夜之后,全力冲击南坡的五谷教,如果能够撕开一个口子,我们就有机会出去。”
“二位把总手里还有多少骑兵?”姜尚搭嘴问道,
裴振风和江云四目而对,互相看了看,叹声道:“不足五百。”
“四百多骑兵,冲击两三万大军的营阵,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姜尚直言不讳道。
“你们带来的人马虽多,不过全部都是步卒,如果和他们相持起来还可以派上用场,但是这冲营踹阵就完全不行了,所以只能放手一搏,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江云显得有些无奈,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面对百倍于己的敌军,一切兵法阵仗都显得苍白无力。
姜尚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安逸,若有所指道:“大人觉得,我们是否可以在来把上午的戏,再演一遍?”
这话江云和裴振风肯定是听不明白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倒是安逸被他这话点的恍然大悟,
“没错,我们可以假装‘重骑兵’,带着火器营里的火.药,摸进他们的营里,给他们送一把大火,到时候肯定是阵脚大乱,然后我们再趁势杀出一条空挡,策应狐岭上的人下山!”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旁的金铭尹,
他这一个眼神过去,可把金铭尹吓坏了,赶紧求饶道:“逸哥,这次我可不演什么主角儿了,我真不是那演戏的料。”
安逸看着他一万个不情愿的样子,不觉哑然失笑,安慰他道:“放心好了,这次不需要你当主角儿,但是,需要你给我们配一副好药,一副能让五谷教大营烧起冲天大火的好药。”
金铭尹听完他的话,顿时转悲为喜,脸上刚才那哭丧的表情顿时一扫而空,
“得嘞,逸哥你放心,这事儿我拿手,这次保证能帮他们回忆起松岭村的大礼花!”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说个热闹,完全把江云和裴振风晾在了一边,
二位把总也是思路根本就追不上他们三个的嘴巴,一句话都插不上,搞不明白这本是困顿之局的当下,这三位怎么还说着说着就乐起来了,搞得他俩一头的雾水.......
柳思意和紫韵也跟着上了狐岭营寨中,只不过他们没有去中军大帐,而是找了个由头,躲到了一处僻静高坡。
“我的大小姐,你还打算在团练营里呆到什么时候?你可知道教主在到处找你。”紫韵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柳思意倒是不急不慌的捏玩儿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心不在焉的应道:“怎么?教主来信了?”
“你还能想起来教里的信函,也是实属难得。”紫韵白了她一眼,揶揄道:“我都不明白那个安逸到底有什么好,看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哎呀,你瞎说什么呢。”柳思意撇了撇那秀气的小嘴儿,背过身去,
紫韵不依不饶的又从身后转到他的面前,“你不会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吧?”
“为什么不可以,我哪点比高影疏差了?”柳思意很是傲娇的把本就高耸的前胸挺了挺,没想到紫韵的这句话,倒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本来紫韵不想说这些的,但是她不能就这样看着柳思意一天天的跟吃了*一样,决定还是要打醒她,
“我的柳姐姐,你怎么还不明白,高影疏是谁?蜀王的千金,天皇贵胄,对安逸又是死心塌地,安逸对她也是一往情深,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两个人举案齐眉那是迟早得事儿。
你觉得,蜀王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别人做小吗?”
在大夏朝,男人的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儿,王京里的很多官宦贵胄,也都以此为风流韵事而乐此不疲,坊间关于王公贵族的各类香艳的故事也都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大部分的风流才子、纨绔阔少,也以别人能谈论自己的风流事而引以为傲。
但是,在这个男女之事百无禁忌的开放时代,也有属于他自己的森严等级,
上到皇族下到黎民,妻,只能有一个,只不过皇城里的叫皇后,皇城外面的叫正妻,
妻子基本都是和丈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结发,互相之间享有平等的权利,相互尊重、甚至相敬如宾。
妾,却可以有很多,说白了就是只要你喜欢,有钱养,别说四妾,就是四十妾,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
甚至很多不是那么阔绰的官员,为了保持新鲜的劲头,私底下互相买卖交换妾室,也是不公开的秘密而已。
所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妾,仅仅就只是一个发泄**、必要时延续香火的物件儿而已,有些家有妒妻的人,把那如花似玉的小妾使唤的做牛做马,甚至折磨至死的,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柳思意知道紫韵的意思,那高影疏是蜀王唯一的女儿,高由弘能答应她这宝贝女儿去给别人做妾室?恐怕就是当今皇上想纳高影疏为妃,也得顾及顾及他这个大哥的意思。
可是
做小又怎么样,
只要自己喜欢,而且看样子那个高影疏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应该不会干出那种虐.待妾室的勾当来吧.......
呀!
柳思意的脸“腾”的一下就像是被突然点着了一样,从嘴角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原本脸上凝脂般白皙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变化,迅速被染红,大有追上那娇艳红唇的趋势,
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都开始想到给他做小妾了?
不行不行,紫韵说的对,我是不是已经陷进去了?
可是,我.....我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走,追寻我想要的,这才是我啊,才是柳思意啊......
紫韵看着柳思意的俏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自己这一句话,怎么还激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你在听我说话吗?”
她搡了搡柳思意的肩膀,这才把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纠结中的柳思意给捞了出来,
“没....没想什么,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教主来消息了吗?说什么了?”
紫韵感觉刚才那句已经踌躇在心底很久的“警句”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她没好气的答道:“教主已经授予的宁儿护法神的位子,而且,要我们配合她,协助冯刈和张羽的人马,围攻狐岭,三天之内必须见到.....安逸的人头。”
虽然“安逸”两个字,被紫韵别有用心的顿了顿,意思是告诉柳思意面对现实,
但是听到柳思意的耳朵里,却并没有激起她太大的反应,
“唉,我知道这就是早晚的事儿。”
柳思意轻轻的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沮丧。
“主人,你就听韵儿一回,他们和先锋营加起来,也不过就一千多人,就算我们两个帮他一起,也不可能逃出冯刈和张羽的几万人马,这是已成定局的事,你我都改变不了的,为什么你还非要为了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人白白牺牲自己呢?”
紫韵看到柳思意似乎已经默认了即将发生的事实,赶紧又继续劝说道,
“这一路过来,他可有真正的看过你一眼吗?无非就是拿你打趣罢了,绛云楼的人生百态,你还没看够吗?男人都是一样,说句不该说的话,安逸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了,也该高影疏去伤心,你柳思意算是个什么名分?恐怕连到他坟前去哭一把的理由都没有吧?”
她的这些话就像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板,重重的压在柳思意的心头,压得她难以呼吸,当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缓解这窒息感得方法时,又有人拿过一个铁锤,朝着她的胸膛上狠狠的砸了下去,将那石板连同自己“妄想”一起砸成了碎末。
柳思意知道紫韵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也只有她愿意这么掏心掏肺的把真心话说出来,而且她说的........也并非不是实情。
不觉间,修长的睫毛下两颗黑宝石里,凝出一缕晶莹,划过清瘦的脸颊,滴落在那艳红色的轻纱衣衫上,
在他的眼里,我这样的风尘女子跟高小姐那样的皇室千金比起来,或许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终究还是有缘无份,罢了,认命吧......
柳思意用袖角轻轻的拂去脸颊上的泪痕,抬起头来强作笑颜看着紫韵,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说着,自己默默的朝着营门口的方向走去。
紫韵看着柳思意那单薄落寞的身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唉,何苦呢。”
第九十二章 骗营
第九十二章·骗营
入夜
狐岭南坡
五谷教冯刈营盘
夜幕已经缓缓的落下,光秃秃的狐岭周围由于缺少树木的遮挡,让那颇具代表性的刺骨妖风又开始哭号了起来。m.www.uu234.net
“他妈的,这什么鬼天气,冻死我了,二狗子,该换你了。”
一名拿着木杆铁头儿缨枪的男子撩开了营帐的门帘,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营帐里就一个矮胖的人坐在里面,唯一的热源就是那中间烧着一堆篝火,那人将双手张开往篝火上烘烤着,篝火的下面还围着一圈有生有熟的红薯,
那唤作二狗子的人,捧着一块刚刚从篝火堆旁捡过来的红薯,也顾不得那冒着热气的土黄色薯皮,两手一用力,掰开成两半儿,拿起其中的一块,把那橘黄色的薯肉拼命的往嘴里塞着,
一边吃着,还一边被烫得往外哈着白气。
“我说话你他娘的听见了没有,该你站岗了!快去!回头让堂主发现岗哨上没人,又得挨骂。”
那男子绕道二狗子的身后,用脚杵了杵他,然后把手里的缨枪靠在一旁,做好了顶替他的位置和手里红薯的准备。
“我唔....唔啊喔....”
二狗子被他踢得一脸恼怒的就要开口,竟忘记了口中那滚烫的红薯肉,大嘴一张,那红薯肉直接顺着喉咙就滑下去了,
“哎呦,我草,烫死老子了。”
他用手拼命的往嘴里扇着冷风,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转过头嗔那男子道:“我说老三,怎么你每次站岗一会会儿就完事儿了?老子着红薯刚烤好,才塞到嘴里,你就回来了,你站够时间没有?你可不要偷奸耍滑啊!”
老三听罢他的话,对着他屁股又是一脚,骂道:“怎么就你话这么多,觉得时间不够去找堂主去,别在这跟老子瞎打岔,赶紧给老子滚起来。”
二狗子也不言语,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站起身,从旁边拎起那靠在营帐边的缨枪,又弯下腰从火堆旁挑了一个烤的香喷喷的红薯,揣在怀里,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帐外走去。
早已做好准备的老三一屁股就坐在了那老三刚才的位置上,抄起他放在火堆旁的半块红薯就要往嘴里送,
这门牙还没感受到热气呢,就听见了帐外二狗子的喊声,
“三哥,三哥快出来!有情况!”
老三心里这个气呀!他把手里的半块红薯往火里一丢,骂骂咧咧的就往营帐外面走去,
“啥都干不成,我他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楣把你从村里带出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
他嘴里那还有一小截没有说完的话,被一撩开门帘看到的景象,硬生生的给吓了回去。
营门口的拒马前,大约有一百多人身披黑色的重甲,头戴镔铁盔,骑着战马驻立在那,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寒冷的夜晚,让马儿粗重的呼吸变成了一缕缕的白雾。
安逸高坐在马上立于队首,看到二狗子和老三两个哨兵出来,他打马上前两步,用那战戈一指,“我们是奉命向北追击逃窜团练营的重骑兵,收到教主指令,前往龙安府附近追剿残敌,快快搬开拒马,让我们过去!”
跟张羽那边的情况不同,冯刈手底下的人是和重骑兵一起配合作战过的,只不过这次围堵先锋营,不善于打攻坚战的重骑兵没有跟来,所以他们两个知道这支装备精良的部队是教主直属。
“额.....那您在这儿稍后,我去跟我们的堂主通告一声。”老三陪着笑脸,吩咐二狗子在此候着,特别叮嘱这些都是教主的人,不要瞎插扦打诨,然后就欲转身朝着营里去。
“站住!”
安逸喝止住了老三的脚步,
“我们奉了教主的命令,从你们军中穿过,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哪里容得你再慢吞吞的禀告!”安逸故作恼怒的说道,
那老三被他这一句话吓得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那个......骑兵爷,咱们这儿有这儿得规矩,不禀报您就往里闯,这堂主盘问起来,我们可担当不起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那为首的安逸,就感觉他的眼底浮上来一丝清晰可见的杀气,冷森森让人胆寒,盯得老三没来由得打了个冷战,
”好,好,好!”
安逸冷笑了一声,连说了三个好,然后一勒这马缰,
“希律律~”
胯下这战马高高得扬起了前蹄,安逸握紧了手里的战戈,就朝地上的老三挥去。
老三看着在眼中不断放大的寒光,吓得已经快要尿裤子了,
“啊啊啊!啊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胡乱地往前蹬着,让自己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向后移,但是无论如何都已经避不开这高悬在头的夺命镰刀了。
安逸当然不能一戈把他给杀了,而是及其精准的把战戈锋利的前尖儿,插在了距离老三还有不足一寸的大腿根儿处。
老三看着那再往前一点就能把自己扎个对穿的战戈,喉部重重的滚动了两下,咽了一口唾沫,抖若筛糠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再往后挪动哪怕一步,
然而安逸还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他握住枪杆儿用力一拔,带起了地上那因为寒冷而冻结成块儿的泥土,然后挺起戈尖儿,再次照着老三的脑袋就刺了下去,
“爷!爷!饶命啊!爷!啊~~~”
颤抖的求饶声,已经无法阻止安逸瞄着自己脑袋刺过来的战戈,那老三双手下意识的护在脸前,眼睛因为恐惧而闪躲着,大张而开的嘴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安逸身后竟站着一尊青面獠牙的死神.....
“大哥且慢!”
当那老三闻声慢慢睁开眼睛时,完全不敢确信自己还活着,因为安逸停住的戈尖儿就在他的眼前,距离眉心已经近到使得他的双眼里都有些重影,
再往旁边一看,原来是一位壮汉模样的人挡在自己的身前,恰到好处的抓住了那刺杀而来的战戈。
捡回来一条命的老三,呼哧呼哧的大口唇喘着粗气,凝结成水雾的呼吸使劲的向外喷着,一时间他竟感到裆部有一些温湿,低头一看,橙黄色的液体正顺着他的大腿内侧,流了出来。
安逸看到这人居然被自己给吓的尿了裤子,不由的内心发笑,但是心里笑归笑,戏,还是要接着演,
他佯做怒不可遏的看向马前抓着他戈杆儿的姜尚,
“老姜,你想干什么!放开!敢挡我们重骑兵的路,他是找死!”
“大哥,都是五谷教人,您且息怒,让我去跟他们说。”
姜尚苦劝着暴怒的安逸,一脸近乎哀求的样子。
“哼!”
安逸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将战戈收回,反握在自己的身后,不再言语。
先跑出来的那个二狗子,已经是傻在旁边,看了看那倒在地上吓得尿了裤子的老三,本来想打算过去把他扶起来,但是他又看了看安逸手里的战戈和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决定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双脚生根一般的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姜尚朝着安逸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过身,很是关切的扶起了老三,
跟阎王爷打了个照面儿的老三原本急速狂跳的心肝儿,在看到帮他说话的姜尚身上穿着粗麻布衣时,才稍稍安定了下来,颤声问道:“大.....大哥不是.....重.....重骑兵?”
姜尚附在他耳边神秘的说道:“我是原本跟着一起往北追击官军的,临时派过来给重骑兵引路的,他们奉教主之命限时捉拿团练使安逸,着急得很呐!”
他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好像很害怕身后的安逸听到一样,
老三听着他的话,那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哦哦,原来大哥是张堂主的手下。”
随后又一脸为难的说道:“可是大哥,你知道咱们的规矩,冯堂主要是知道我们随便放人进来,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我说小老弟,你怎么想不明白呢?你不放他们过去,等到你们冯堂主来了,一样要让他们过去,到时候他们回去少不得要在教主面前嚼起舌根子,挨骂的是你们冯堂主,他要是挨骂,你们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说着,姜尚若无其事的从袖口里掏出来鼓鼓囊囊的一包银两,然后悄无声息的塞在了老三的手里,朝着他挑了挑眉,
“带兄弟们吃点儿好的,这夜黑风高的,我们又不会惊动刘堂主,别让大哥为难。”
老三掂了掂手里这沉甸甸的布包,似若无意的瞟了一眼正对着他怒目而视的安逸,不着痕迹的把银两塞在了自己的怀里,咬了咬牙,重重的一点头道:“行!那你们可悄声点儿!”
姜尚见到已然是同意了,一脸欣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老哥还能害你不成。”
那老三嗯了一声,转过脸来招呼着二狗子,
“快快快,给他们把拒马移开,放他们过去!”
那二狗子愣了愣,开口问道:“我们不用去禀告冯堂主了?”
老三没好气的照着他的头拍了一巴掌,嗔道:“教主大还是堂主大?快去搬开!”
说着还把自己怀里的布包敞开了个口儿,露出那即使在黑夜中都是显得那么闪眼的银两给二狗子看,一脸得意的悄声道:“快去!赶明儿咱们也上逸仙楼去搓一顿,带上二妮儿去那个什么什么逸仙阁长长脸。”
“得嘞!”
二狗子脸上跟抹了蜜似的,全让忘记了刚才的空去,一溜小跑的过去把拒马搬开,给外面的一百多号“重骑兵”敞开了一条道儿。
安逸和姜尚对视了一眼,带着身后的裴振风以及一众先锋营军士,打马入营而去。
第九十三章 铩羽
第九十三章·铩羽
因为已经是入夜后的时分,所以五谷教营里的人马大多数已经在营帐里歇下了,除了一队队巡逻的教众,就只有他们一队骑兵穿营而过。www.uu234.net
他们下山带的都是先锋营的人,所以带上了裴振风这个把总,留江云和金铭尹在岭上,
事先已经商议妥当,等他们这边响箭一放,岭上火箭齐发,然后带着剩下的一千余众冲将下来,穿过五谷教营中,往龙安府而去。
“给,这是铭尹特制的火雷。”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从马前的口袋一掏出一个个方形的黑盒子,递给裴振风,然后朝他俩一点头,
“分头行动,姜兄不要停,带着人马径直出营,我和裴把总按照白天讲的位置去放置火雷,一炷香时间后到南面汇合!”
“好!”
安逸和裴振风分别翻身下马,遁入黑暗中,姜尚则若无其事的带着先锋营继续往前走,奔着营门而去。
他们几个白天在狐岭上占着一个地利的优势,五谷教依岭而扎的营寨让他们一览无余,每一个营帐的位置都清清楚楚,
所以金铭尹索性就画了两张图,标出来一共十九个位置,告诉二人正好南北各八个,只要按照图上的点位放置,准能掀他各天翻地覆。
冯刈对此是心知肚明,不过他并不在乎,财大气粗嘛,让你看着我的布防你又能怎么样?你还能冲下来不成?
只是没想到他还真把安逸给盼下来了。
安逸悄悄的摸到一处营帐旁,营帐里的火光映着人影,几乎都能一清二楚的听到教众们讲的荤段子,
他从布袋里掏出一颗黑色的方盒子,直接就丢在营帐旁的草地上,然后有猫着腰,借着营帐中透出的光亮,抹黑去往下一个放置点。
这种黑色的方盒子火雷,和之前他们设伏重骑兵的时候不太一样,金铭尹把盒子的每一个棱角处都接出来一条引线,而且引线很长,为的就是等安逸他们响箭一起,岭上人火铳、羽箭对着放置点齐射,能够更容易的让火光接触到引线,从而引爆火雷。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裴振风手里的火雷,也就还剩最后一个点了,
他跟安逸一样,猫着腰朝着最后一个营帐走去。
因为他们这按图索骥一样放置火雷的方式,先注意的都是营帐的边角,很少会抬头看营帐的大小,
直到一段熟悉的声音,溜进他的耳朵。
“冯堂主,教主来信说,已经调集张羽的大军回师狐岭,要我们配合他们一起夹攻,三日之内必须见到安逸的人头。”
“什么叫我们配合他们,是他们配合我们!”
“是是是,他们配合我们。”
“宁护法那儿怎么说?哦不,现在应该叫宁法神了。”
“宁法神说,堂主击杀指挥使有功,等这次回寨,就向教主进言,保举堂主坐那护法之位。”
“好,哈哈哈,麻烦回去帮我给护法神带个好,三天,我一定提安逸的人头去领赏!”
裴振风听到这哪里还不明白,屋里说话的那人,正是那日在一线天设伏并击杀了都指挥使曾汉儒的冯刈,
他在抬头一看,果然这个营帐和别的还真不一样,足足大了一圈,上面还挂着一面五谷教的教旗。
裴振风猫着腰继续溜着营帐的边儿,找到冯刈所坐的台案位置,悄悄的抽出了腰里的佩刀,趁着营帐里的灯影,比划这距离,差不多隔着营帐这一刀下去,准能见红,
“是,堂主,我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嗯,好,我这儿没事了,你下去吧。”
“是!”
听到进来的那教众转身而出的脚步声,裴振风已经把钢刀握在手里,锋利的刀尖儿闪着寒光,对准里屋里晃动的人影,
他四周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决心为曾老大人报这一箭之仇,
悄无声息的杀了他,就奔南门而去,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人发现,耽误不了计划的。
裴振风这样想着,他举不能容忍残杀了老指挥使的仇人,就这样被自己若无其事的放走。
“哧!”
一道刀光闪过,在它的锋利面前,那营帐就如同宣纸一样被轻而易举的穿破,径直刺在了那人影的胸前处,
“锵!”
然而刀光过处并没有如裴振风所愿的听到入肉的声音和四溅的血水,而是被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取代,自己手里的这柄佩刀,好像受到了极大力量的挥击,被死死的压到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使劲浑身的力气,想要把这佩刀抬起来,却没能移动分毫。
然而
正当他感到这佩刀好像卡在了什么上面一样,进不得出不去时,
刀背上的那股力量却忽然的消失了,
身经百战得裴振风根本就没来及多想,本能得松开手,连刀也不要了,翻身往旁边滚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杆明晃晃得朴刀,从营帐里面刺了出来,位置正是那裴振风刚在站得地方,
“哧!”
那朴刀顺势往上一划,在营帐壁上,开了一个三角得口子,一个面带刀疤的八尺大汉,脸色狰狞的看着他,冷笑道:“鬼鬼祟祟的,原来是条大鱼!”
“来人!”
冯刈死死的盯着裴振风,头也不回的朝身后喊道,
“在!堂主!”
应声而来两个教众冲进营帐,看到眼前的一幕,立刻就拔出了腰间的胯刀,准备配合冯刈拿下裴振风,
“去,通知所有人,敌袭!备战!”
然而冯刈的话制止了他俩,他觉得首要之事时通知全营,裴振风不是刺客,不会单独前来的。
自己则是握紧了手里的朴刀,换了个趁手的姿势,然后已经朝着营帐边的钢刀一瞥眼,
“裴大把总,把刀捡起来,别说我冯刈没给你机会,今天就送你去见你的老指挥使。”
裴振风心中懊恼不已,自己轻敌了,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安逸和姜尚那边可就危机了,但是现在根本就容不得他瞎操心,
他慢慢的伸过脚,将那地上的钢刀往自己这边一挑,然后右手稳稳的接住凌空飞起的刀柄,将那钢刀横在胸前,一副如临大敌之势,
目前,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吧。
且说安逸正在一座营帐的后面摸索着,安放最后一块火雷,然后就听到“嗖~啪!”的一声,竟有一只响箭冲天而起!
这什么情况?我还没出去怎么就拉开响箭了?
他慌忙的站起身,望向狐岭方向,却发现岭上黑糊糊的,并没有漫天的火雨倾泻而下,
然后再一转头,就看到原本寂静的营地中,呼呼啦啦的从每个营帐里走出一个个手拿各式各样兵器的教众,一队队的集合在营地里。
这下可遭了,别是裴振风或者姜尚被发现了吧!
安逸赶忙先将身体藏在营帐的后面,拔出佩剑握在手里,眼睛时不时的往营中瞟着。
距离分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姜尚肯定是稳稳的出了营南门,那么这骚动肯定就是裴振风引起的了,可是,自己怎么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
安逸越想越着急,他看到营中的教众已经开始地毯式的搜索,很快他这里就藏不住了,他掏出金铭尹画给他俩的图纸,想寻一条脱身的路径,
借着营帐里的火光,手指在图纸上摸索着,
忽然
他注意力被南面标注的这八个放置点吸引了,
按照他们之前的分配,裴振风是负责南面的这几个点火雷的放置,
那么这样想来,他应该就是在这几个点的位置,惊动了五谷教。
没错!就是这样!
“一个、两个、三个......”
安逸顺着刚才出发的位置,开始由北向南一个点一个点的数着,他估摸着裴振风肯定是按照顺序来放置,现在大概就在最后两个点的位置。
耳边的叫喊声越来越清晰,安逸的手指在图纸上一点点摸索着,脸上看起来倒是挺镇定,但是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他焦急的内心。
“就是这儿!”
他不禁脱口而出,然后用食指重重的敲了敲一座较大的营帐旁边的点,
“你们去后面看看!”
显然,五谷教众很快就搜到眼前了,
安逸将手里的图纸麻利的叠好,塞到衣袖里,然后抄起佩剑,顺着脑海里的记忆,就朝着冯刈的营帐模了过去。
“锵!”
原本厚重的朴刀,在冯刈的手里使得像条游龙一般灵活,几乎让裴振风防不胜防,只有招架之力,一时间竟感觉到周身四处皆是刀光,
“嘶~锵!”
裴振风在此利用刀背,堪堪的避过了冯刈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刺过来的刀尖儿!
身体由于惯性的原因,往后退了三两步,才稳住身型,胸膛前快速的起伏着,配合着嘴里急促呼出的雾气,
由于刚才分手的时候,打算放置火雷的时候行动方便,所以就把自己常使的那杆点刚枪交给了军士,跟着姜尚一起带去的南营南门,只留了一把佩刀在腰间,
不过显然这佩刀质地远不如冯刈手里的朴刀刚硬,几番磕碰下来,参差不齐的缺口已经布满了刀身。
“曾汉儒那老头都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你了,只是徒增爷这刀下的一只亡魂罢了!”
冯刈对着逐渐已经不支的裴振风嘲讽了一番后,风车一样抡圆了手里这杆朴刀,再次向他袭来。
裴振风的路数很像曾汉儒,用的也都是大开大合的兵器,一挡二架三扫的手法也是十分雷同,
只是他没有曾汉儒双臂的力气,所以使出来也是缺了几分猛悍之气,再加上手上拿的又是一柄普通的钢刀,根本就不是冯刈的对手,
“锵!”
在最后一此挡住以开山之势劈过来的朴刀后,终于伴着一声脆响,沿着刀身上的裂纹,断成了两半。
“哼,这下我看你用什么挡!”
冯刈冷哼了一声,看着裴振风手里已经断成两截的钢刀,将全身的力气灌入双手,然后盘根一般紧握住刀柄,脚底发力,朝着他猛刺而出,决定毫不留情的给予他最后一击!
“去死吧!”
他暴喝着冲杀过去!
然而就在冯刈手里的寒芒准备贯穿裴振风的胸膛时,
却突然腿上施力,脚下急停,手上反转过朴刀,深深的扎在身前的土地上,勉强支撑住向前的身形,止立在当场。
“什么人!”
稳住下身的冯刈,抬脚踢起朴刀前背,顺势将刀重新握在手里,对着刚才从侧身突然杀出的一道寒光,怒喝道,
一身板甲,重骑兵打扮的安逸,手里握着佩剑,站在裴振风的身旁,剑尖儿指着冯刈,
“取你狗命的人!”
不用说,刚才那道偷袭而来的剑光,自然就是出自安逸之手。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同时面对安逸喝裴振风的冯刈,并没有露出很紧张的表情,虽然他不知道安逸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团练使,但是他知道面前的这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倒是是实话,现在这个局势,柳思意来还差不多,安逸?再来十个也不是冯刈的对手!
不过冯刈好像没有心思再和他们俩“切磋”武艺了,
他将双手并指,塞在嘴里,朝着营中的方向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咻——”
得到信号没有半盏茶的功夫,一队队手持武器的教众,就把安逸和裴振风两个人团团的围在了中间,
冯刈把朴刀往地上一插,阴测测的笑了一声,讥讽道:“我就看今天到底是谁取谁的狗命!”
第九十四章 绝境
第九十四章·绝境
狐岭上的金铭尹先看到五谷教营里射出来的响箭的,原本就打算下令放火箭,但是被一旁的江云给拦住了,
“铭尹,不对啊!你看这岭下的人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和我们之前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江云指着岭下攒动的人头和火把,就看到无数拿着长兵器的教众,已经在南坡依次排开,依托着犬牙交错的拒马,做好了应对岭上官军奇袭的准备。
他托着下巴继续说道:“肯定是安逸或者裴振风引起了五谷教的警觉,不然他们怎么会在这入夜时分突然集结”
金铭尹顺着他指的方向,也是看到了下面的动静,焦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等下去吧?”
“你的那种火雷,可以造成多大的威慑?”江云转头看向金铭尹,
“威力不大,主要是能造成大火和浓烟,但是现在岭下的营帐里的人都已经集结出来了,就算是十八颗一起爆.炸,估计也不能造成原来预期的效果了。”
金铭尹心里也很是没底,毕竟这岭下的人马是三万不是三千,没有在他们毫无防备下突然起火的那种效果后,威慑力会大大降低,即使能造成少量人员的恐慌,也无法通过连锁反应来引发全营的慌乱了。
江云也在不停的思考着对策,眼睛拼命的往下扫视着,狐岭虽然不高,但是在夜间雾气的缭绕下,想找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还是比较困难的,
“江叔!我们不能再等了,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两个肯定是有人被发现了,最坏的情况甚至是加上姜尚一百多人全陷在里面了,我们这边下令冲阵,他们还有一条活路,如果再按兵不动,他们就真的有去无回了啊!”
金铭尹还是相当的着急,但是他只能调动火器营,无法调集先锋营.
“不行!”
江云在关键时刻还是表现出了一个为将者超然的冷静,
“我不能拿手里这点儿人冒险!你自己看看南坡上的那些人,光在拒马后面的就不止三千人,还有后面的密密麻麻的人,我想应该是弩手,我们这样贸然的冲下去,恐怕还没到面前,就已经死光了!”
江云和金铭尹考虑事情的角度还是不一样,莫说一千多,就是金铭尹手里有一百多骑兵,他现在肯定就已经冲在救安逸的路上了,
但是江云不同,他懂得权衡战场的天平,知道优劣盈亏,无论关系远近、善恶亲疏,为将者要一视同仁,对每一个生命负责,
这也是他曾老爷子带出来的好兵!
庆幸的是,安逸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所以临走时特别交代金铭尹,岭上的一切由江云全权指挥。
“我听安逸说,你火器营的新铳威力和射程比绿营里的旧铳要强大很多?”
江云问到一旁被他否决后垂头丧气的金铭尹,但是眼睛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岭下的局势,
金铭尹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往那泥土地上一坐,没好气的答道:“是,新铳射程最远五百步,三百步之内可以贯穿甲胄。”
江云听罢点点头,左手不停的摩挲着拇指上的这块和田玉扳指,嘴里不断的沉吟着,
弓箭两百步
硬弩三百步
“就这样!”
他左手做掌,右手成拳,“啪”的击在一起,朝着金铭尹道:“铭尹,这样,你现在就去调集所有的火器营,我们.......”
“攻进去吗?”
金铭尹“蹭”的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激动的问他,
江云苦笑着摇摇头,心道这孩子还真是救人心切,“不全是,你带着火器营跟我一起,我让先锋营进驻到五谷教营前三百五十步的距离,你带着火器营到四百步的距离,先把部队压过去,给他们点威慑,这样我们也能看得清营里的局势,必要时可以和姜尚来个里应外合!”
“好!我这就去准备!”
虽然没有如他所愿,但还是至少没有原地苦等,
金铭尹应承着,转身奔着营里而去。
..............
姜尚带着这一百多重骑兵在营南门外已经隐在夜色中很久了,据他估计一炷香的时间早都过了,仍然没有见到二人出来,
不过,虽然没有等到安逸和裴振风,却等到了五谷教营里冲天而起的响箭。
“你们两个,去查探一下,怎么人没出来就开始放响箭了?”
响箭尖啸的破风声,带的姜尚心里一阵着急,他跟安逸一样,第一时间显示往狐岭上看,有没有如期而至的箭雨,确认没有之后,才赶忙让两个骑兵摸上前去看看。
他慢慢的将手里的这杆亮银枪攥在手里,朝着身后和他一样伏在地上的骑兵道:“所有人上马!做好战斗准备!”
敏锐的战争嗅觉还是告诉姜尚,安逸和裴振风他们在营中肯定是出问题了,还是尽快做好接应的准备为上策。
“大人!”
前去查探的两个骑兵很快就打马返回,
“五谷教营中大军正集结在南坡,但是并没有攻山的意思,好像是在防备着什么。而岭上的大军也在调动,似乎准备下山!”
姜尚脸上那已经被寒风吹得有些干裂的皮肤,被他粗糙的大手磨的沙沙作响,心里泛着嘀咕,他不明白为什么江云怎么一副要冲营的样子,即使是因为他听到了响箭,那也应该先放火箭引燃火雷啊,
怎么?计划变了?
虽然中间隔着一个五谷教的大营,但是江云和金铭尹带着两营人马缓缓的走下狐岭南坡的那点点火把,还是让姜尚看了个真切,
没办法了,现在安逸和江云两边一个都联系不上,只能见招拆招了,他们要冲营,配合就是了。
想着,他一个翻身坐在马上,手里已经擦亮的银枪反握身后,一手勒着马缰,眼睛盯着营里的情况,做好了随时冲杀的准备。
............
安逸和裴振风看着周围团团包上来的五谷教,不由得后退着,直到二人背靠背的站在了一起,
“裴把总,你最后一颗火雷置下了吗?”
安逸手持佩剑,偏过头对裴振风低声道
裴振风点点头,“放下了,怎么?团练使可有法解围吗?”
“不知道,试试吧,岭上和营外的情况我们看不到,得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我们这儿的处境。”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就直接说怎么办吧。”
裴振风手里拿着那半截断刀,焦急的问身后的安逸,
“我身上有个火折子,你带路,我们从营帐里穿过去,把火雷点着!”安逸沉声答道,
这时候冯刈把手里的这朴刀朝前一指,“弟兄们,给我杀了他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的教众纷纷手持兵器的冲了上来,根本容不得他俩多想,
“锵!”
安逸侧身躲过一杆刺过来的钢叉,又挥剑挡下抡过来的铁棍,朝着身后喊道
“怎么样?干不干!”
裴振风这里当然也不好受,他一把夺过教众手里的一杆木杆儿缨枪,在身前挥舞着,使得眼前的教众一时近不得身,
“走!干!”
他应声道,和安逸两个人一枪一剑,舞的是寒芒四溅,竟逼得面前这包围圈都不断的向后退着,
虽说这裴振风不是冯刈的对手,但是还是有一身好武艺护体的,那杆粗制的缨枪被他耍的如同毒蛇一般探进探出,竟让那鲜血都模糊了枪尖儿上的铁锈。
眼看着营帐就在眼前,裴振风索性把这缨枪一横,拨开面前的几杆长兵器,直接就朝着前面的几名五谷教众推拥而去,
“呀!!”
那些教众根本吃不住裴振风的这股子蛮劲儿,支撑不住,一时间倒了个人仰马翻,连带着身后的帐篷壁,也被他们压的撕裂出了一个大洞,
“走!进去!”
安逸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跟裴振风两个人迈过还倒在地上哀嚎着的教众,窜进了营帐内。
冯刈冷冷的看着破进营帐里的二人,朝着周围教众一挥手,依仗绝对的人数优势,又迅速的把他那顶帐篷团团的围了起来,“我就看看你们两只老鼠能蹿到哪儿去。”
裴振风挺着一杆缨枪将安逸挡在身前,“就在第三个柱子外面,你割开帆布就看见了。”
安逸顺着他说的方向,一剑下去,割开了个口子,看到果然有个黑漆漆的木盒子都在那里,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火折子,刚要打着火,
“唰!”
就被肩膀上面斜刺过来的一根竹枪挑落在了地上,
“噗嗤!”
他还没来及回头,裴振风紧跟而来的缨枪就洞穿了那握着竹枪教众的喉咙,
“快点!他们人太多了!”
安逸也不应声,麻利的再次捡起火折子,晃了两下,两手用力一掰,淡蓝色的火焰就从火折子上喷了出来,
他将那火焰对准了地上的火雷,稍一接触,那被金铭尹改良过的引线便呲呲的快速燃烧起来。
“跑!”
安逸用力的拍了一下裴振风的后背,大喊一声,
裴振风知道安逸已经得手,将手里的缨枪从身前一名教众的胸口中猛地抽出,也不管那喷射而起的血雾,跟着安逸拔腿就往营帐外面跑,
“轰!”
一声巨响,爆.炸声夹杂着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飞射而出的铁蒺藜像一柄柄利刀,将营帐里面教众的生命悉数收割。
安逸没有停歇的意思,一手拿着还在冒着焰苗的火折子,一手拽着裴振风,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你不会打算一个一点点火雷吧?”
裴振风看着他手里的火折子,惊诧的问道,
“不然呢?带路!下一个地方,直到引起他们的注意为止!”
说着,两个人又马不停蹄的钻进了另外一处营帐旁,
“轰!”
紧接着又是一阵火光撕开夜幕......
江云当然没有那么木讷,看到这一个个火雷的爆.炸,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失败了呗,不然点火雷干嘛!
“铭尹,把火器营拉过来,不要省弹丸,朝着营门口拒马后面那些人,给我轰!”
金铭尹等的就是这句话,转轮炮早就已经架起来了,加上身后的几十名火铳手,跟着他的号令,
“准备!”
“上膛!”
“放!”
“轰轰轰轰~”
“哒~哒~哒~哒~哒~哒~”
那转轮炮就在江云惊讶万分的目光中,开启了夺目的“喷火”模式,四百步的距离,虽然准头有失偏颇,但是倾泻而下的弹丸还是轰了五谷教守军一个猝不及防......
“先锋营,杀进去!冲!”
姜尚立在马上,将手里这杆亮银枪往火光冲天的营地里一指,带着身后这一百多骑兵就率先冲杀了进去,
“杀啊!”
一时间喊声震天,如携雷霆之威,似蛟龙入海之势,搅进了五谷教的营盘里。
第九十五章 破局
第九十五章·破局
冯刈赶到南坡的时候,阵地上已经是相当的惨烈的,五谷教众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哀嚎着,这个断了胳膊,那个少了腿,鲜有肢体健全着,金铭尹着实让他领教了一下火器之威。www.uu234.net
不过
在江云的指挥下,先锋营的第一波冲击,丝毫没有撼动五谷教南坡的防线。
这也不是说他指挥不当,只能说敌我人数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在火器营近乎全力的配合下,仅仅击溃的前两排教众所造成的缺口,也被迅速的填补了上来,两百名骑兵冲下去,就好像往汹涌的大海里丢了一颗石子,对现状没能造成任何改变。
“铭尹,你那里还有多少火.药?”
江云坐在马上,转头看向金铭尹。
金铭尹朝他摇了摇头,这次从华阳县出来确实带了不少的弹丸,但是几场硬仗打下来,基本已经消耗殆尽,“没了,只剩下每名铳手基本的三两颗的样子,如果再打光了,那火器营就要拿着烧火棍子上战场了。”
江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在打出去两轮也无济于事,还是留到必要的时候用吧。”
“对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本准备看向岭下的眼,又突然盯回到了金铭尹的脸上,
“你昨晚做的那个火.......火雷,对!火雷!还有吗?”
金铭尹点点头,昨晚也是因为他自己大意了,一开始光忙着赶数量,结果一试爆才知道硫磺和硝的比例不对,后来又重新调配比例之后,才有了安逸和裴振风手里的那十八颗火雷,
“有是有,不过不多,也就还是一二十个,而且还是残次品。”
“残次品?能爆吗?”
残次不残次的江云倒是没有概念,他关心的是能不能“滥竽充数”,
金铭尹想了想,有些犹豫的应声道:“这个我也不能保证,因为错误的比例下效果是不相同的,又的可能或造成很大得火势或者浓烟,有的可能干脆就哑火了。”
江云皱着眉头,看着五谷教营门前还在不断增加的布防人数,几乎将那阵地挤的水泄不通,
没法子了,试一试吧!
“所有的火雷都拿出来,给我往他们身上招呼!”
金铭尹重重的一点头,叫上几个军士,就打马回营去搬火雷,
与此同时,江云把手里的这站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被月光点满寒芒的刀尖儿朝五谷教的防御阵地一指,
“先锋营准备!”
因为冯刈把营里的重兵都布置在南坡一线了,所以全营的注意力就都给集中到江云这里了,导致军营的南部倒显得十分空虚,他也是没料到从南面还有一支人马。
姜尚的身上本来就有着原来大夏朝辽东边军猛冲猛打的那股子野劲儿,这下领着这一百多骑兵面对空虚的营盘,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竟锐不可当。
江云和姜尚两边把五谷教的大营这么一搅,安逸和裴振风这边就压力骤减,在点燃了四枚火雷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而是远远眺望着江云那边的局势,
“这样丢下去的火雷有一半都没响,先锋营这样冲根本就冲不进来的!”
一旁的裴振风看着江云指挥着如潮水一般从狐岭下奔腾而下,不断冲击五谷教防线的骑兵,焦急道,
他毕竟是先锋营的把总,对于先锋营的战力最清楚不过,
但是即便是他,除此之外也没能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安逸由于刚才引爆火雷,被那火.药熏得一脸黑,“江把总这个打法,让人看着确实肉疼,不过我猜测火器营肯定也是没有弹.药了,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原本黢黑得脸上被袖子这么一抹,反倒擦出了一片肉色,接声道:“我们需要一支精兵,能从里面配合一下将把总才行啊!”
裴振风探出头,看到营里到处是拿着武器往狐岭方向赶去的教众,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营南门,沮丧道:“这营里就我们俩,哪还有精兵了,姜尚手里就一百多人,怎么敢贸然冲进来,我看........”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
就看到在夜幕的笼罩下,一支骁勇的骑兵骑着胯下的战马,奔着营中就冲杀过来
为首的大汉把手里的那杆亮银枪,耍的如风车一般,一路过来带起无数教众的断臂残肢,那不是姜尚还能是谁?
马还没停稳,他就扯开了大嗓门,朝着周围来了个人未到,声先至:“大人安在?大人安在?”
姜尚也是粗中有细,只是喊个大人,没有叫团练使,这也是他长期以来混迹边军养成的规矩,
在敌阵中随随便便只呼官名,很容易遭到敌人的“重点照顾”。
安逸颇为得意的看了一眼裴振风,笑道:“辽东姜家,岂是浪得虚名。”
说着,就转身绕过营帐,朝着马上的姜尚挥手喊道:“姜兄,我在这儿!”
看到安逸和裴振风都安然无恙,姜尚的脸上不经意间抹过一丝欣喜,打马奔来,“你们两个没事儿就太好了,我看见营里起火就赶过来了,还以为你们出了事。”
安逸看着提枪而来的姜尚,也是觉得心中稍定,应道:“事儿是出了,只不过命大,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这话说的旁边的裴振风倒是有些惭愧,今晚的事情最初的源头点还是在他。
“既然姜兄来了,那我们必要的条件也都有了,你们听着!我们现在不是没有机会,只要互相配合,一样能破开这五谷教的防线!”
“大人请说!”
“团练使请讲!”
这裴阵风本身是个把总,朝他这一拱手,倒搞得安逸像是成都守备将官一样,绿营听团练指挥,恐怕在大夏朝也是头一遭。
不过现在安逸哪还顾得这些,赶忙说道:“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姜兄你把先锋营这一百多骑兵交还给裴把总,然后裴把总你带着这些人,配合着江把总,两面夹击五谷教的防线,直到撕开一个足够大的口子让他们下山为止!”
“好!”
“姜兄,你的任务就一个,就是那个叫.....叫......哦对!冯刈,缠住那个冯刈,目前我们仨也就你能和他过过招,最好逼的他远离南坡的防线,你们俩找个清净的地方正经儿过招!你记好,一定不能让他有空参与五谷教的任何指挥!”
“是!”
“至于我嘛,我现在去把剩下的十四颗火雷都收回来,送他们一份大礼!”
安逸黢黑的脸上挂着一丝狡黠,一排龇出来的牙齿在脸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白净。
“都明白了吧?”
“明白!”
“分头行动!”
看着姜尚和裴阵风二人带着骑兵继续向狐岭方向冲去,安逸一个人拿着一个麻布口袋,遁入夜色中。
“九个!”
“十个!”
安逸一只手拿着金铭尹画得那张图纸,一只手提着那个已经重新装满了火雷的袋子,
“合着又把刚刚的路反着走了一遍。”他自嘲的低声说道,
嘴上说着,手上可没闲着,
“十三个!”
“十四个!”
“够数了!”
安逸直起身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将这麻布袋子攥在手里,灵巧的转了个圈,把那袋口封紧,然后朝着腰间摸去,
“糟了!”
他心道一声不妙,刚才和姜尚他们说话时,腰间的这个火折子好像是掉在原地了!
安逸用手掌拍了一下脑门,暗叫坏事了!
他抬起头看向狐岭的方向时,发现裴阵风带着先锋营已经加入了战团,再一看手里这图纸,距离刚才的地方,不经意间已经走出了七八个营帐那么远,根本容不得他再往回跑去找火折子了,
这可怎么办!
正待他着急上火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
小帐篷!
眼前的这小帐篷不是别的,正是他假扮重骑兵入营时,那俩拦住他们后来却又被吓得尿了裤子的哨兵的帐篷,
看着里面火光莹莹,人影晃动,安逸抽出腰间这柄佩剑,慢慢的靠了上去,决定问里面的这两人“借个火”!
“三....三哥!咱们就在这里面躲着能行吗?”
“咋不行?我们是哨兵,负责放哨的!这山上的官军都攻下来了,还要我们放什么哨?他们自己用眼睛看不就完事儿了!”
那二狗子看起来还是十分的不放心,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胆怯,颤声问老三道:“三哥,你说这官军这么就突然下山了呢?别是跟咱们放进营里的那一队重骑兵有关吧?我们这样会不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啪!”
老三抬起手,一把掌稳稳的抽在二狗子的后脑勺上,不耐烦的嗔他道:“咋?你他娘的整这满嘴顺口溜,是想考秀才啊?这重骑兵的是教主的人马,跟这山上的官军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再说了......”
之所以老三没有“再说了”下去,是因为忽然撩开门帘的安逸,已经把佩剑顶到他的胸前了。
身后本来就吓得够呛的二狗子,这下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哥饶命啊大哥!刚才我是有口无心随便说说的,大哥您别往心里去啊!”
他还道是刚才自己的失言,惹恼了这位重骑兵大哥。
老三则用眼睛小心翼翼的撇着身前的这柄青锋,生怕一个错误的眼神也能让这寒光刺入自己的胸膛,
“是是是大哥,那个....那个娃儿口无遮拦,您是教主的人......可千万别跟我们这些人一般见识。”
安逸看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好像并没有识破的他的身份,心中窃喜,遂他收起了佩剑,故作不悦道:“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没看到前面在打仗么?是不是想让我告诉堂主,拿你们点天灯!”
两个人吓得更是都若筛糠,连声求饶道:“不敢啊我们不敢,您千万别告诉堂主大人,不然我们都活不了啊,我们哥俩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那老三手脚并用的慌忙爬起身,拉着身边的二狗子,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营长外。
安逸看着这两个可怜虫,不禁笑出了声,
然后他蹲下身来,从营中那一小堆篝火里,挑了一根看起来烧的正旺的木柴,嘴角挑过一丝诡笑,一手拎着满是火雷的麻布口袋,一手捏着那木杆儿头还着着火的柴火,用脚踢开营帐的门帘,快步朝着南坡正拼杀的如火如荼的阵地跑去.........
第九十六章 枭首(求收藏)
第九十六章·枭首(求收藏)
五谷教的南坡防御阵地上是人头攒动,穿着甲胄的官军和裹着粗麻布衣的教众绞杀在一起,先锋营的人马均是清一色的骑兵,手里握着的都是明晃晃的精钢马刀,身后的火器营也都是长短弩在手,对着拒马后面的教众是一阵阵箭如飞蝗,
五谷教虽然五花八门的兵器与官军比占据着劣势,但是人数上的碾压使得每有一个骑兵冲到阵前,总会有四五杆长兵器探到身前来。www.uu234.net
而面对裴振风的教众就没那么幸运了,在没有拒马保护的情况下,只能用血肉之躯来抵挡先锋营骑兵的冲势,
但是披着一身重甲的先锋营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教众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不停的有人被改装过的粪叉和钩链套下马来,一旦跌落马下,迎面而来的长短兵器就不会在留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五谷教的这个防御阵地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冯刈迅速有效的给构建了起来,两边外围都是密集的、拿着长兵器的教众,中间则是站的比较稀疏的弓弩手,虽说他们手里的这弓箭威力和质量跟金铭尹的弩箭不能比,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内,还是有不少骑兵荡开无数长短兵器后,被一枝羽箭贯穿眉心!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作为指挥官的冯刈,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对他们发出指令了,
因为
他自己现在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锵!”
冯刈握着朴刀的虎口都已经被姜尚这大开大合的招式震的发麻了,别说分出心神来关注战场了,哪怕就眼下的这个情况,一个不留神,就要成为这大汉的枪下鬼了,
“刀法使的还不错,就是差了些巧劲儿。”
姜尚喘着粗气,但是嘴上却不饶人的调笑着他,
“你不要欺人太甚!免得惹恼了老子,连个囫囵尸首都不留给你!”
冯刈目眦欲裂的死死盯着姜尚,双臂在连续高强度的交锋下,有些微微的颤抖,
“之前建州都督和我交手时他也是这么说的,后来我就把他的头挂在了沈阳城楼上!”
冯刈哪知道姜尚自言自语式的在鬼扯些什么,只管双腿发力,使了一招旱地拔葱便凌空飞起,抡起朴刀狠狠劈向姜尚........
从安逸手里腾空飞出的这一麻布口袋火雷,在空中的时候就已经着起火来,盘根交错在一起的引线燎起高高的火苗,远远看去就像是安逸点着了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往阵地里丢过来,落在了几个弓弩手的脚底下,
五谷教并没有对着个冒着火的麻布口袋给予太多的注意,只是看到将这口袋抛出来的那个人影,玩儿命似的往营帐后面躲去,
“那人是咱们营里的吗?”
“不是吧,没见过,我还没射他他跑什么?”
“不知道,可能.......”
“轰!!!!!”
瞬间腾空爆起几丈高的巨大火焰,很快就像他们解释了安逸为什么丢出这个麻袋后转身就往后跑,那被火.药的气浪激射而出的铁蒺藜,又在他们的身上划开了一张张的笑脸,嘲讽着愚蠢的他们为什么看到安逸跑了还在这傻站着。
安逸这一麻布口袋火雷可都是金铭尹的成品,不是刚才江云扔出来的那十几二十个残次品能比,
一时间巨大的火焰将中间的弓弩手和两边的教众全部吞噬,甚至有些缠斗在其中的先锋营骑兵,都被燎的一脸黑。
“怎么回事!”
冯刈听见阵地上这巨大的响声,还没来及转过头,姜尚手里这条“银蛇”就吐着嗜血的舌信子探了过来,
“你还有心思到处看!”
原本两个人的武艺是不相上下的,但是冯刈的心神还分了一部分担忧着阵地上的情况,所以在姜尚迅猛的连环攻势下,反而一时落了下风.......
火雷在阵地上引起的大火如昙花一现般轰然而起,但是很快就熄灭掉了,留下了阵地上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和阵脚大乱、吓得肝胆俱裂的五谷教众,
狐岭上的江云哪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手里泛着银光的钢刀往前一指,
“先锋营!进攻!”
岭上剩余的这数百骑兵,依仗着高地的优势,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带着隆隆的蹄踏大地之声,挟山崩之势,劈头盖脸的朝着那已经被炸的有些七零八落的阵地上砸了下来,
裴振风这边干脆连马都不要了,手里挺着自己的那杆点钢枪,在五谷教的阵地上使的如车轮一半,周身萦绕着锐利的寒光,左冲右突,贴上身前的教众是沾着即死、碰着即亡。
五谷教南坡下那原本坚固的防线,被裴振风和江云南北两面如同尖刀一般的穿插下,无情的撕扯开来,两边的先锋营也再次融合到了一起,
如果他们手里全部都是先锋营将士,就像是那日在一线天峡谷北谷口裴振风救江云一样,那么冲杀而起的骑兵会扯开一些敢于阻挡在面前之敌,全部都是步卒的五谷教不可能拦得下他们,
但是岭上还有金铭尹手里的四百多火器营,现在金铭尹手里可是几乎弹尽粮绝,甚至还不如一般的步卒的战力高,所以江云和裴振风汇合了之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横向冲杀,扩大缺口,让金铭尹有足够的时间带着火器营撤下狐岭。
“江把总,让弟兄们维持防线就好,别再往前冲杀了!等团练营过去,立刻就走!”
裴振风看着自己先锋营的骑兵不断地被教众拉下马,断送性命,也是颇为心疼,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把所有的骑兵全送在这儿了,鬼知道去往龙安府的路上还会不会有五谷教的人马,如果那时候就剩下安逸的火器营和中军营,才真的是陷入绝境了。
“火器营所有人!没有弹丸的火铳、没有箭矢的短弩全部丢掉,换上短兵器,跟着中军营往岭下撤!”
在狐岭上的金铭尹自然也不会傻站着,带着团练营的官军就开始穿越先锋营为他们撕扯开的“生命通道”!
“轰!”
金铭尹几乎是贴着脸轰碎了一名挥着长刀冲上来的教众,手里的这杆火铳的铳管已经是通体火红,他将手放在挂在腰上的小布袋里使劲的掏了掏,结果发现就剩下一颗弹丸,
已经弹尽粮绝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赶快从地上找一把短兵器,继续带着已经是铳声逐渐稀疏的火器营往前冲,他心里明白,现在这个状况就是手里拿着个扁担,也不能停下脚步,因为他们从岭下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先锋营拿命填出来的。
“呀!”
周围的五谷教很显然没有给他找兵器的时间,一个尖嘴猴腮的矮瘦教众双手举着手里的钢叉就扎了下来,
金铭尹手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只能把这火铳一横,塞到了钢叉的齿缝里,一手推着后膛,一手攥着铳口,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上顶着,
刚刚放完的铳管肯定又红又烫,金铭尹握着的左手瞬间就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甚至他都能听到滚烫的金属接触到他掌心皮肤发出的“滋滋”声,和弥漫在鼻尖儿的糊臭味,
但是他咬着牙,是一点也不敢卸力,他这稍一松气,可能那还沾着黑漆漆的不知道是泥土还是粪便的齿尖儿,就要插在自己脸上了。
然而那看起来矮瘦的教众,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几经施力之下,锋利的刚才已经晃在了金铭尹的眼前,迫使他不得不深深的将头往后仰去,
但是越往后偏,他胳膊上就越使不上力气,越使不上力气,这钢叉就压的越来越低,
几乎就已经要穿透他脸上那两颗黑白相间的玻璃球时,
“噗!”
一声剑刃入肉的声音传了出来,然而却不是在他的脸上,而是在哪教众的胸前。
那教众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穿出来的那柄精钢剑刃,带着自己鲜血的青锋就像是招魂小鬼儿的催命符,收走了他手上的力道和脸上的生命色。
“逸哥!”
金铭尹一把推开没了生气趴在自己身前的教众,激动的喊着面前手里拿的佩剑的安逸。
安逸将那一麻布口袋的火雷丢向五谷教防线时,也本以为凭借着大火的威慑和两面骑兵的冲杀,足够让这些原本都是流民贼寇的教众放下抵抗,
但是这些教众的战斗意志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居然两边的防线都在往中间挤,大有堵住阵线缺口的势头。
“你铳里还有弹丸嘛?”
安逸挥剑挡开斜刺来的一根木棍,金铭尹道,
“有,就一颗了!”
安逸看着他手里仅剩的那一颗,重重的一点头,“足够了!给,这佩剑给你,你把火铳给我。”
金铭尹迅速的将那一颗弹丸推上后上,指着铳口的凸起和后膛的扳机递给安逸:“用这儿瞄准,扣这儿击发,距离越近威力越大,准确度越高。”
“好!你带着火器营和中军营继续冲,不要停!”
“你这是去?”
“再给他们烧一把火。”
安逸头也没回的撂下一句话,就奔着阵外的方向跑去......
“嘶~~咣!”
一根亮银枪,一柄长朴刀再一次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火花四溅、余波荡漾,姜尚和冯刈几乎都已经到了最后的强弩之末,
“你好好看看身后吧!你们的人马就要支撑不住了,你还在这盯着我做什么!”
冯刈的嘴角挂着一抹猩红,恶狠狠的盯着姜尚,眼神里的刀子如果能杀人,面前这个壮汉早就被他碎尸万段了。
几经碰撞的姜尚也已经是感到手里的亮银枪有些力不从心了,他现在的目的就是按照安逸的意思能拖他一会算一会儿了。
见到姜尚阴沉着脸也不答话,冯刈更是气恼,
“让你走你不走,非要逼我送你走!呀啊!!”
他发狂似的握着朴刀就挥了过来,嘴上不停的咿呀怪叫着,
姜尚也不敢怠慢,下盘稳扎地面,将这杆亮银枪斜握身前,准备接他这倾力而来的一击,
“砰!”
安逸手里端着金铭尹给他的那杆火铳,还保持着单闭着一只眼歪头瞄准的姿势,铳口冒着袅袅的白烟,
那呼啸而出的弹丸,当然是洞穿冯刈的胸口,从他的后心射入,穿过心脏,从前胸炸出。
一直保持着剧烈拼杀状态的他,突然身体上被开了个洞,那鲜血连同碎肉完全就是以喷涌状态呼啸而出,把面前姜尚的战甲都染的彤红。
“什么.....人。”
冯刈用朴刀支在地上,死死要紧的牙关也不能阻挡嘴里不断外冒的殷红泡沫,
安逸将火铳丢在一旁,走上前来,从冯刈的手里接过那把朴刀,用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取你狗命的人!”
然后抡圆了照着他的后颈狠狠劈下.......
第九十七章 逃出生天
第九十七章·逃出生天
江云和裴阵风尽管已经拼劲了全力在维持缺口,奈何敌众我寡,即使在中军营六百多步军加入之后稍微有所好转,但是仍然是止不住急转直下的形式,
“铭尹!都撤出来没有?我们这边快顶不住了!”
江云看到握着一柄佩剑,逐步退到身旁的金铭尹,急声问道,
安逸的那柄宝剑虽不是什么上好的兵器,但是也是精钢打造,一时间竟被金铭尹砍的大大小小缺口如锯齿一般的排布在锋刃上,
“这五谷教的人怎么越杀越多!我们火器营都撤下来了,中军营还有大概两三百人!”
“废话!三万人又不是三百人!”说话间,他也注意到了金铭尹手里的这柄佩剑,“这不是安逸的佩剑吗?怎么在你这儿?”
金铭尹手中不停的拨过刺上前来的兵刃,“逸哥给我的,他拿着火铳去姜大哥那边了!”
“唰唰唰!”
江云正要说话,三柄缨枪就刺到了面前,被他用刀齐刷刷的将枪杆斩断,
还没等那三个教众缓过神,他在马上一个躬身,横扫而出的刀刃顺带着连三颗头颅都削飞而去。
“顶不住了!裴把总!带着先锋营撤吧!”
江云看到这五谷教阵就感觉像金铭尹说的那样,怎么杀也杀不完。
还没等远处的裴阵风答话,金铭尹倒是一脸着急的先插上了:“不行啊江把总!中军营还有两三百弟兄在里面!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不是死定了吗?”
江云用刀一指远处还在不断支援而来的教众,怒声道:“你让我怎么办?再晚一会,咱们谁都出不去!这儿听我的!所有人向营南门,撤!”
就在这须臾之间
有一名教众无意中瞥到了不远处的高坡上,站着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人影,
那人就那么横举着手臂,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很快
他这句话就像是瘟疫一般,蔓延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这刚才还在收割着人命的修罗场,霎时间竟然安静了下来,
在场刚才还在拼杀之中的无论是官军还是教众,都纷纷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那素色锦袍的人当然就是团练使安逸了,手里拿着的,就是....
冯刈的人头!
安逸站在高坡上,就像是那满天神佛一样,俯瞰着战场上的芸芸众生,
他运足了底气,朗声喊道:“匪首冯刈!已经伏诛!这就是与官府对抗之下场!!尔等速速退让,暂饶一条活路!再予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说完,安逸将手里的那颗还在滴着鲜血的头颅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一条猩红的弧线之后,滚落在南坡阵地上,迅速的在周围形成了一片人群真空。
“这.....这真的是冯堂主的头!”
“啊!堂主都被杀了!”
这颗头颅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火雷,炸在每一名教众的心中,摧毁了他们心底那个叫做信仰的东西。
没错,就是信仰,他们不是官军,就算是将领死了,身上还肩负着或抵御外辱、或堪平匪乱的使命,
他们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贼众,冯刈一死,这些人也就找不到了抵抗下去的理由和意义,难道为了虚无缥缈的五谷神吗?
在他们的心里,掌握着分配粮食权力的堂主,才是真神,没有了堂主,“奋勇杀敌”给谁看?
周围的五谷教众纷纷的往后退了退,虽然还是朝着官军挺着手里的刀枪,但是已经没有了战斗的**,中间渐渐的让出了一条路,
江云哪还不抓住这个机会,他赶忙招呼着金铭尹和裴振风,带着剩余的所有人马快速的穿营而过,
安逸和姜尚两个骑马断后,在他们全部通过了防御阵地之后,五谷教众才又都围了上来,堵住了缺口。
刚刚两相对峙势同水火的人马,因为一颗人头,突然变的心照不宣起来。
安逸走在最后,看着军中的人影觉察到不对,连忙快马赶到金铭尹身旁,问他道:“铭尹,柳思意和紫韵姑娘一起下来了吗?”
“她们俩......”
金铭尹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的,
安逸看他这样子还以为金铭尹把她们俩忘在岭上了,他的脸上一时间挂满着焦急,
“哎呀说啊!她们俩人呢?还在岭上?”
金铭尹看安逸这架势,就欲要调转马头奔回岭上去了,赶忙一把拉住了他道:“她们俩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这句话听起来沉甸甸的,就好像有着不轻的重量一样,从耳朵里灌进去落在他心头,
说来也没什么,他和柳思意不过几面之缘,大军压境的绝地,人家凭什么陪自己在岭上送死。
安逸这样想着,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柳思意走掉的消息之后心里还是不是滋味,一种没来由的强烈失落感。
金铭尹看到安逸的表情有些低落,疑惑道:“逸哥,你不会是.....喜欢上柳姑娘了吧?”
安逸抬起马鞭就做了一个欲要抽他的样子,
“哎哎别打,别打,我错了还不行嘛。”金铭尹虽然嘴上认错,心里任然还是十分的不忿,低声的嘟囔着:“跟谁看不出来一样,当初救影疏姐的时候,你就是这个表情。”
很快,几个人带着剩下的人马,消失在了去往龙安府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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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使司
“一群废物!”
竹宗臣在房门紧闭的正厅里大发着雷霆,阁架上的花瓶玉器被他一拂袖过去,打碎了一地,脸上虎眉倒竖,银须乱抖,
“六万人!足足用了六万人!加上一整个重骑兵我全都交给你了!你呢?居然让安逸给我跑了!还杀了一个堂主!我要你有什么用!”
他的手在颤颤发抖,像铁板一样冷峻的古铜色双颊上,看得见血液在搏动,两只眼睛则像是燃烧的炭块,盯着那俯身跪在厅中间的宁儿。
“教主放心,大不了等我回去在派杀手,去取了他的人头!”
宁儿被竹宗臣这怒气压的不敢抬头,只是在地上接声说道,
“你说的轻巧!”
竹宗臣丝毫没有留情面的驳回了她的说法,
“乱军丛中你都杀不了他,何况是在他的营里,你以为他还是刚来时候的那个手底下不足三百人的小小团练使嘛?”
他双手背在身后,紧绷着铁青色的脸,在屋里来回的踱步着,
走到桌案前时,习惯性的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盏就要往嘴里送,但是手掌刚刚碰到杯壁,就恼怒的将那整个茶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
一旁的下人触到竹宗臣那竖起的眉毛下,一双被怒火灼红的眼睛射出的寒光时,哪还能不知道这茶水已经凉了,赶忙的也跪倒他的面前,连连的磕着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这也不怪他,竹宗臣在这怒火中烧的吼了宁儿快一盏茶的功夫,周围下人谁赶上前。
竹宗臣坐在太师椅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朝着地上跪着的二人一挥手,“你们俩都先下去吧,宁儿回教里去,再图后计吧!”
“是!教主!”
看着宁儿转身走出正厅,竹宗臣叫过了屏风后面躲着的一人,那人一身紫色长衫打扮,应声走上前来,朝着竹宗臣躬身作了个揖,
竹宗臣忙抬抬手,示意他坐到旁边,“朱先生,事已至此,我看就把递上去的升任名单里再加一个人吧。”
那名被唤作朱先生的中年男子面容微笑,应道:“竹大人的意思是,把安逸加在里面?大人打算委他个什么官职?”
竹宗臣放在桌案的手指轮番敲击着桌面,想了想说道:“把成都守备将官的位置给他吧。”
朱先生皱了皱眉头,对于竹宗臣的决策有些不解:“大人,这个官职委给他,就相当于把整个成都的绿营都交给他了,是不是有些过高了?”
“我已经收到徐公公的回函,王京里的事儿,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在我动身去王京之前,不希望有任何把柄留在四川。既然安逸大难不死,那就让他帮我扫扫地好了,总不能再指望曾子仁那个蠢货吧。兵权的事儿,我们手里攥这个小指挥使,他成不了事儿的。”
朱先生思若恍然的点了点头,“大人的意思是?驱虎吞狼?”
竹宗臣摇了摇头,刚才还怒如火烧的眼睛里,这下又冷若冰霜,“朱先生高看他们了,顶多就是个鹬蚌相争,最后还得老夫这个渔翁来收拾残局。”
“大人,曾子仁求见!”
听门外传来的侍者的声音,
朱先生闻声起身拱手道:“那竹大人先忙,在下先行告退。”说着,他就拐了个弯儿,朝着正厅后门而去,
“先生慢走。”
竹宗臣拱手别过,然后清了清嗓子,朝着门外说道:“让他进来吧。”
“竹大人!”
曾子仁穿着一身黑色的棉布衣服,跪拜在厅堂中央,
他一改之前华丽锦袍的样子,腰间和头上纷纷札着两条白绫孝带,眼窝深陷,周围乌黑肿胀一片,脸色也很是苍白,全然没有了日前那光彩照人的少爷模样。
竹宗臣赶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扶起里趴在地上的曾子仁,一脸心痛的说道:
“贤侄何以憔悴至此啊!”
曾子仁被他扶着慢慢站起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家父不幸为国捐躯,昨晚守灵一宿没睡,让大人见笑了。”
竹宗臣一边将他扶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一边很是悲伤的说道:“贤侄,老大人的事,我也很是伤心啊,鞠躬尽瘁几十年,居然被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乱匪给害死了,说起来这事怪我,用兵之事还是应该找老大人商量才是,唉!”
曾子仁默默的从怀里掏出那一尊虎符,放在竹宗臣的桌案前,有些黯然道:“说来让大人笑话,家父生前子仁就是个不孝子,总是让他为我操心,最终也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葬送了他的性命,绝怪不得大人。”
说着说着,那蕴满泪光的眼睛肿,又塞满了后悔、懊恼、委屈、悲痛,以及千千万万想对老爷子说的言语,
竹宗臣瞥了一眼面前桌案上的虎符,感觉到这小少爷值此大悲之后,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便岔开老指挥使这个话题问他道:“贤侄以后作何打算?”
曾子仁低着头,默然道:“唉,一辈子都没怎么听爹的话,现在他都不在了,我总不能还逆着他的话来吧。我把虎符交还大人之后,就按我爹说的,搬出成都,回乡下去,做个富家翁,了此一生罢了。”
竹宗臣心道这老指挥使还真是了解自己这儿子,对于曾子仁来说,富家翁这个选择既有必要的条件,又有必然的原因,是最好不过的去处了,
只是,这不太符合竹宗臣的想法....
“也罢!”
竹宗臣故作叹息道,
“既然贤侄已经厌倦了世俗官场,打算过那闲云野鹤的生活,那我就再奏请皇上收回成命就是了。”
成命二字,
还是如竹宗臣所料的那样落在了曾子仁的耳朵里,
曾子仁抬起头,眼神似若无意的朝着竹宗臣瞟了瞟,“大人.....大人说的成命是与我有关吗?”
竹宗臣把头转向一脸憔悴的曾子仁,重重点头道:“那是当然,本来打算向圣上表奏贤侄为四川代理都指挥使,子承父业也很合理,我想皇上也不会反对,不过既然贤侄没有此意,那边作罢吧。”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招呼着下人取过一副笔墨,欲要提笔起折子的架势。
“大人且慢!”
曾子仁忙伸出手,将竹宗臣那刚刚填饱了墨的软毫拦在了纸前........
第九十八章 封官
第九十八章·封官
按照大夏朝的规制,竹宗臣之前已经给皇上上过升任的折子了,还是秉笔大太监徐亮帮忙递上去的,还能容他再上一道反悔的折子?
只是竹宗臣他吃准了这小少爷是个不谙世事的主儿,所以故意做出一副样子来激他一激。顶 点 X 23 U S
曾子仁呢,倒也不是立马被他这一激就改变了主意,但是确实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中,
四川都指挥使!那可是从三品的封疆大吏,虽然前面加了代理两个字,但是在大夏朝,代理和正职不就是个过度时间问题而已嘛,
老爷子生前自己多次想要个把总的官儿,都没能如愿,这次一顶如此巨大的乌纱帽丢在自己面前,已经足够动摇他那遵从“遗愿”的想法了。
竹宗臣看着面前的这只手,嘴角轻扬,然后慢慢的放下手里的笔,故作不解的问道:“贤侄,如此是谓何意?”
曾子仁倒也没有直说,很是委婉的问道:“我....我是想问大人处事果决、公正严明,为何不自己接了那都指挥使的位置,而是.....而是推荐小子?”
也不知道曾少爷绞尽脑汁从哪想出来的这两个形容词,把竹宗臣说的都笑了,
竹宗臣端起桌案上新换来的热茶,贴在脸前斟了两口,也顺便掩饰一下发笑的面庞,然后又换上一副叹息的表情道:“贤侄有所不知啊,这要是论起地方政务、税收人事,那老夫比谁都是不遑多让,但是要提起这战阵军事,这并非本官所长啊。”
他又轻轻的拍了拍身前曾子仁伸过来的胳膊,故作夸赞道:“老指挥使经营四川军务数十载,大大小小的武官无不拜服,现在能接替老大人位置的,也只有你啊,其他的人何以服众啊?”
实际上即使是边军,那也是总兵的帽子戴在谁头上,麾下的将士就听谁的,绿营就更是这样了,两营兵马三千多人直接调走真是的曾子仁以为的那样,由于自己或者老爷子的个人魅力吗?还不是因为手里的虎符!
真要是有一天,他曾子仁能凭借着自己,不经朝廷的旨意就能调动兵马的时候,王京里弹劾他的奏折可能都要摞的比太和殿还高了,皇上的屠刀离他也就不远了。
竹宗臣自己不接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也是一样的道理,四川军政大权集于一身,那御史的眼睛还不一下子全集中到这儿了?这升任调动的关口,一下子凑这么多饿狼一样的眼睛过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再者说。”
竹宗臣又继续添一把柴,打算把曾子仁心里的这股子**之火,燎的更旺一点,
“老指挥使惨死在五谷教乱匪的屠刀下,作为儿子不应该手提三尺青锋,为国效力、为父报仇吗?贤侄这一头扎进乡下自是快活,杀父之仇不报,大丈夫何以立足于天地之间?”
“可是....”
曾子仁显然还是有点儿过不了曾老爷子那一关,
“可是我爹生前交代我了,让我回乡下去,我如果接了这差事,不就是违抗了爹的意思了嘛。”
竹宗臣听了差点没伸过手去给这小少爷一巴掌,违抗你爹的意思?
你去绛云楼醉酒闹事时候怎么没想过你爹的意思?
你收夏昂银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违抗你爹的意思?
你偷虎符调兵的时候咋没想到还有你爹的意思?
老指挥使几十年你都没*好的儿子,现在到我这儿来了,还变成了个乖孩子了,这要是曾汉儒泉下有知,搞不好还要跑上来谢谢我呢!
虽然他心里气恼,但是脸上还是摆着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劝道:“我的贤侄,这富家翁什么时候都能做,等你带着大军剿灭了五谷教,衣锦还乡之时,再去遵从老大人的遗愿,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到时候忠孝两全、义薄云天的都指挥使曾子仁会被大夏朝所有的百姓传为佳话,即使百年之后也将会是曾府祠堂里最显眼的一幅画像,你的子子孙孙都会以你为荣!”
竹宗臣为曾子仁亲手烘制的这一张宏愿之饼,简直是又大又圆又有料,勾的曾子仁心中再无半分顾虑,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下。
曾子仁听完,激动的起身跪倒在了竹宗臣的身前,拱手拜道:“深感竹大人提携再造之恩,子仁定不负所托,为国尽忠,剿除五谷教,告慰老父的在天之灵。”
他的脑海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得胜归来时,受万民敬仰的画面了,身挂明光铠、手提镏金镗,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少指挥使,
竹宗臣见曾子仁这样子已然是答应了,赶忙堆笑着将他扶起,“曾指挥使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小少爷被竹宗臣这一喊,显然已经有些云里雾里了。
竹宗臣将他面前的这一尊虎符,又推回到了曾子仁的面前道:“曾指挥使既然既然决议已定,这虎符就好生收下,切莫要往老夫面前推了。”
曾子仁猛地点点头,又将那尊铜疙瘩揣回到了自己的怀里,朝着竹宗臣感激道:“以后还要靠竹大人多多提携才是。”
“哪里哪里,你我二人已经同殿为臣,提携二字老夫可不敢当呐,有事多多商议便是。”竹宗臣赶忙摆摆手,故作歉然道,
曾子仁孩子似的咧嘴一笑,听明白了竹宗臣的意思,赶忙拱手道:“唯布政使大人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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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
成都城外
安逸带着大军取道龙安府,几乎是绕了一个大圈,才又重新返回成都,几个人在城外拱手告别,江云和裴振风回绿营,安逸则带着金铭尹、姜尚会松岭村去。
虽然距离他们前往狐岭的时候并没有过多少时间,但是再次回来,却让他有种恍如隔世、劫后余生的感觉,
可不是嘛,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一共带出去一千五百军士,就回来了六百多人,四百多中军营加上二百多火器营,剩下刚刚加入的九百多青壮小伙子,全把命留在了那座荒郊野岭上。
刚刚踏进松岭村口的时候,就感觉到不一样了,
原本只是在校场周围,现在连村子外面都随处可见一队队巡逻的军士,门口还搭起了一座哨塔,两名哨兵拿着挎着腰刀站在门口,活脱脱的把这个小村子变成了一个军营的感觉。
姜尚看着松岭村的这番布局,笑着对安逸道:“大人,看来我们走了之后,他们也没闲着啊,手头阔气了,岗都站到村口来了。”
安逸听着他的话,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对于队伍的壮大,最开心的莫过于他了,
“走!那咱们就进去看看,现在的团练营是一番什么光景。”
说着,他朝身后的二人轻轻一挥手,打马朝着村口走去。
他们三个人和江云、裴振风从龙安府几乎没怎么休息,马不停蹄的就赶回来了,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别说衣服了,就是连脸安逸都没洗几把,
他们仨都这样,更别提后面的那些军士了,这一队人马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跟那山上下来的匪人一时间也没什么两样。
“站住!干什么的!”
果不其然,这一队“山匪”在村口就被哨兵给拦下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
哨塔上站着的一人端着火铳指着安逸,村口站岗的那两位更是直接就把胯刀把了出来,
安逸一把拦住了这欲要下马教训一下这哨兵的姜尚,笑了笑他那蓬头垢面的脸,坐在马上问那哨兵:“小兄弟可是新来的?”
那哨兵点了点头,傲声道:“是林将军亲自把我招进营的。”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好像眼前这人还没有通报姓名,自己倒先把底细抖出去了,于是朝着安逸又亮一亮手里的这柄胯刀,接着问道:“我刚才问你话你是听不到吗?你们是谁?来这儿干嘛?我们军师可说了,没有他的允许,一人一骑都不能进营!”
安逸听完心里不由的也纳闷起来,这自己走了没多久,怎么团练营里还多了个军师出来?
他索性直接冲那哨兵点点头道:“好,就按你们军师的规矩来,现在我要进营见他,那你带我去吧。”
那哨兵听完,有上下打量了一下安逸,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跟见军师的人搭上边,但是又怕万一真是军师的客人,可怠慢不起,
“柱子,你在这儿盯着,我进去禀报,我们回来之前,谁都不能放进去。”
他看着安逸那种堆满笑意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姜尚那一脸铁青的大汉,附耳对身旁的另外一名哨兵低声叮嘱着,
然后一转身,朝着营中奔去。
“咚!”
只是他低着头没刚跑几步,一脑袋就撞在了一面护心镜上,
“哎呦!你可撞死我了!”
要不是身后的侍卫扶着,毛子准被这哨兵一头撞的坐在地上,
他捂着身上挂着的这套素银甲上的护心镜,咧着嘴,“我说你一天能撞我几回?我好不容易打的这身盔甲,还没上战场,护心镜都让你给撞下去了,你就不能看着点路!”
毛子皱着眉头,心疼的看着身上的这铠甲有没有损坏,
确认无事后,放才抬起头嗔那哨兵道:“什么事啊?跑那么快,奔丧呢?”
那哨兵赶忙正了正自己被撞歪的头盔,躬身拱手道:“毛总旗,外面来了一堆人马,说是要见军师。”
毛子没来由的被那哨兵撞了一肚子火,听他说有人要见军师,想到自己没听军师交代今日有什么人要来,很是不耐烦的一挥手,“去,告诉他们军师忙着呢,不见!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往团练营里闯啊?”
那哨兵刚要领命而去,驱走那门口的人马,就听到村口的人马里面有道声音传来,
“毛子,长本事了啊!连团练使都敢拦!”
说话的正是坐在安逸后面的金铭尹,他手里抬着一杆空铳,指着那门前的一脸不耐烦的毛子。
毛子虽然对姜尚不熟,但是对安逸和金铭尹那可是从华阳县就一直跟过来的,哪又不认识的道理,
看知道这两个面孔,那还顾得眼前的这哨兵,忙几步上前,躬身就跪倒在马前,“参见团练使大人,金将军。逸哥,铭尹哥,你们回来了?”
自是跟他们两个也是熟络,后面才会加上那句话,该行的礼要行,该讲的情分也要讲。
安逸一脸笑意的看着马前的毛子,打趣道:“毛子,现在都成了毛总旗了啊?哈哈哈。”
毛子在安逸面前哪还敢有半点不耐烦,连忙起身上前,牵着安逸的马缰,将他们引入营中。
哨塔上的那名军士虽然没见过金铭尹,也听过自己手里这杆火铳的故事,赶忙将那火铳往身后一背,直挺挺的站在行注目礼,好像刚才用铳口瞄着安逸的完全不是他。
赶着去帮安逸他们通报的那哨兵心里一阵懊恼,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自己嘴巴子,心道完了,这下闯祸了,林将军也保不了自己了,
不过安逸倒是很不以为然的翻身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好样的!甭管是谁,未经允许就像擅闯团练营?不存在的!就是那四川的指挥使来了,也得在门口等你进去通报,明白了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着小哨兵一时难以消化,说起话来嘴都不利索了,“谢谢.....谢.....谢团练使大.....人”
安逸朝这紧张的小哨兵笑了笑,朝营里走去,
身后牵着马缰的毛子看到安逸转身而去,跟着一脚就踢在那哨兵的屁股上,
“你谢个屁你谢,快去通知所有人,团练使大人回来了!”
第九十九章 归来
第九十九章·归来
安逸的出现,给团练营上下都带来了回归的喜悦,
林牧之大老远的就从演武台上跑了过来,一把揽过安逸,激动道:“兄弟,你可把我们担心死了,狐岭那边从一线天开始就被封锁了,我们的哨骑过不去,只是看着每天雪花一般的战报,都急坏了。m.www.uu234.net”
安逸拍拍他雄厚的脊背,安慰道:“也是大难不死啊!让弟兄们担心了。”
“总之啊,回来就好,你只要回来,现在的团练营,没有人再敢对我们指手画脚了。”林牧之咧着大嘴,露出脖颈上的那一道粗粗的刀疤,这粗犷的汉子笑起来竟也十分的憨厚,
“逸哥!”
远处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喊,
安逸闻声望去,就见到一支骑兵迎面而来,为首的一名小将头戴熟铜素缨盔,身挂大叶龙鳞甲,后背还挂着一件青灰色的龙纹披风,手提一杆偃月长刀,好不威风!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安逸手底下骁骑营的统领孟崎。
那胯下的战马还没停稳,马上的孟崎就已经跃身而下,跪拜在地上,捺住心底的狂喜,朗声道:“骁骑营将官孟崎,参见团练使大人!”
安逸一脸笑意的快步上前,刚忙将他扶起,看着他这一身夺目的铠甲,
又转过头看了看那林牧之身上也是一样换了崭新的铠甲,明晃晃的十分鲜亮,他摸了摸铠甲肩膀上的这两条银色盘龙,赞叹道:“好啊,你们两个一人都搞了一身甲胄,好不威风啊!”
姜尚倒是还好,孟崎的这身龙鳞甲看在金铭尹的眸子里,几乎是闪着金光一般,有着非同寻常的诱惑力,
“你们从哪里搞了一身这么漂亮的甲胄啊!”
金铭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孟崎肩膀上盘伏在身的游龙,羡慕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林牧之见金铭尹那好似顽童看到了心爱的玩具的样子,忍俊不禁的对安逸身后的二人说道:“如月哥说我们队伍壮大了,将领也要像个样子,铭尹姜兄你们也不要着急,你们的铠甲早就做好了,在营里存着呢!”
安逸听出了林牧之这话里的关键词儿,忙问他道:“听起来你们这拉人的速度很快嘛?现在团练营有多少人了?”
林牧之朝着他神秘的笑了笑,伸出了三根手指,
“多了三千人?”
安逸猜测道,加上原有的人数,那现在团练营可就是近六千人了,这还真是已经不少了,看来他们在这段时间可是没少忙活。
谁知道林牧之竟然摇了摇头,应道:“光我的前锋营现在就是三千人都不止!”
安逸还没惊叹完,但是先把身后的姜尚吓了一大跳,“三千多人?我记得原来林将军的前锋营只有三千人吧?这下可足足翻了三倍多啊!”
林牧之听了他的话,作出了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笑道:“姜兄可不要惊讶的过早,我听如月说,中军营现在可是有五千人之众呢,声势浩荡啊!”
“那有啥!”
一旁的孟崎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们骁骑营的三千骑兵一起冲锋,那才叫以雷霆万钧之势,不可阻挡呢!”
安逸听林牧之说着话,笑的都快合不拢嘴了,“你们这一个个的都阔绰了啊,从哪儿变出这么多人来?”
林牧之朝着安逸摇了摇头,正色道:“安兄,这个功劳我们可不敢独担,你们走之后,如月几乎跑遍了成都府周围所有的村落,才拉回来了这么多的兵丁,我和孟崎的任务,更多的是训练新军而已。”
安逸听罢点点头,江如月这个小秀才从来都没让他失望过,得此一人,真是胜得千军呐!谁能想到那时候,那个瑟缩在华阳县鲟江楼外街道上的褴褛少年,会一次次的带给他意外和惊喜。
“哥~”
这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安逸的身后响起,让他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自己的妹妹安欣来了。
“欣儿。”
安逸转过脸,宠溺的看向妹妹,
安欣一身飘飘然的白色衣袍,脚下踏这一双银丝履,提着裙角就朝着安逸扑了过来,也不顾安逸这一身开加上的血污,一把搂住安逸的脖子,
“哥,我.....我还以为你.......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安欣像一个收了委屈的小女孩儿一样,趴在哥哥的怀里竟放声的哭了起来。
林牧之看到这场景,赶忙朝着姜尚试了个眼色,“咳....那个姜兄,咱们去校场那边吧,有些战阵方面的东西我还得请教下你。”
那姜尚哪还能不明白林牧之的用意,应声道:“走,那咱们去那边细说。”说着,两步跟上林牧之,就朝着校场边上而去。
“铭尹,听说仓库新来了一批火器,走我带你去看看。”
“那敢情好,孟琦哥快带我去。”
孟崎和金铭尹也是有样学样的依葫芦画瓢,把这片地方单独留给了这久别重逢的兄妹俩。
安逸朝他们四个做了个感谢的手势,然后拍着妹妹的玉背,连声安慰道:“好啦好啦,别哭了,哥这不是没事儿回来了嘛。”
安欣从哥哥怀里拔出臻首,原本雪白的小脸儿上,蹭上了安逸肩膀上的污泥,
安逸心疼的捧起她的脸颊,用两个拇指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哪知道他手也是够脏的,眼泪是抹掉了,却在左右两边一边添上了一道黑泥,整个抹出一花猫脸,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安欣则是用粉拳狠狠的锤了一下他的胳膊,嗔道:“你还笑得出来,我和影疏姐都担心死你了,影疏姐天天来咱们这儿打听你的消息,有时候成宿的都不走,就你没良心,连个信也不知道送回来,就知道给我们看战报。”
妹妹这一锤刚好砸在安逸左胳膊的那道箭伤处,虽然已经愈合了多日,但是上面仍未散去的淤青,还是疼得他直咧咧嘴,“哎呦呦,疼死我了,你这小妮子下手太重了。”
“怎么了?你受伤啦?”
安欣很是关切道,
原本也已经好了,安逸不想让妹妹担心,便朝她摆摆手,“没事,战场上不小心碰伤了而已,已经好了。”
“哦~”
安欣应声着,然后朝着后营指了指,说道:“你去后营看看如月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营里营外的事儿都是他一个人盯着,可把他累的不轻。”
安逸点点头,自己心里也有着不少事儿,想找江如月商议呢,
想着,他朝着妹妹的脸上比划了比划,示意让她把脸上的黑泥擦干净,
然后自己转过身,径直朝着后营走去。
“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安逸还没转过校场边那几排刚修缮完成的房屋,就听到了后营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声音有些稚嫩,还夹杂着奶气,想必就是姜天浩了。
果不其然,安逸一来到后营,就看到空地上摆着一张木制的小桌子,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小天浩站在桌前,身上还裹着短袄,寒风萧瑟之下,显得有些单薄,
江如月则一身先生的模样打扮,水纹长衫通体而下,手里戒尺白纸扇,在桌前来回的踱步,听着姜天浩嘴里正在背着的《师说》。
“李氏子蟠,年十六.......”
看样子是姜天浩背错了,原本围着桌子转悠一脸满意之色的江如月,突然就变了一副严厉的面孔,将那戒尺往小木桌子“啪”上一敲,
“再想想,年十几?”
“年.......”
安逸看在眼里,心底不由的发笑,心道自己再不出手,少不得姜天浩就要挨“江老先生”一顿戒尺了,遂走上前招呼他俩道:“如月,天浩,怎么?师生俩在这读书呢。”
姜天浩看到安逸走上前来,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原本紧张的小表情一下子欢脱起来,
“你回来啦!”
江如月倒是没回头,仍是本着脸,“啪!啪!啪!”连敲了三下桌子,瞪着姜天浩,
姜天浩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撇着小嘴儿轻“哦”了一声,然后转过木桌走到安逸面前,有模有样的单膝跪地、躬身拱手道:“姜天浩参见团练使大人。”
安逸见状也赶忙配合着双手将他托扶起来,调笑道:“快快请起,我的龙虎大将军。”
姜天浩站起身,昂着小脸儿,一本正经的问安逸:“请问团练使大人,我爹回来了吗?”
安逸爱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回来了,在校场呢,快去找他吧!”
姜天浩却没有如安逸所料的那样,听到这个消息撒开欢儿的就奔去营前,而是转过头来怯生生的看着江如月,
“师父,我.....”
江如月朝着他点了点头,仍是一脸严肃的道:“‘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记住了,明天再重新背给我听!”
“是!师父`!”
姜天浩规规矩矩的朝着江如月一拱手,然后给安逸绽放出了一个无邪的灿笑,撒开两条腿,像一只刚松开缰绳的小野马,飞也似的往营前跑去。
安逸看着姜天浩的背影,转过头对江如月道:“这小子在你的调.教下,变得懂事了不少嘛。”
江如月上前两步,走到安逸的身边,也看向那匹小野马的背影,“这孩子聪明的很,一点就透,以后已经是个前途不可限量之才。”
说话间,眉宇中充满了欣慰赞赏之色,
安逸把他这表情看在眼里,打趣道:“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江如月,可不常夸人呐,看来这小天浩深得你意呢。”
江如月赶忙朝他摆了摆手,有些羞赧道:“安兄休要打趣我,哪有你说的那样,搞的我穷酸秀才倒像某个古之大贤一样。”
“古之大贤可也没有江兄这斩草为马、撒豆成兵的本事啊!”
安逸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很明显再说他征兵的事儿。
“安兄,你可知你的团练营现在有多少人马?”
这下该轮到江如月换上一副神秘的笑容了。
“有多少?我刚进营就觉得人数多了,然后又听林牧之和孟崎他们说自己手底下都有个三五千人了,我这团练营都快赶上卫所的兵力了。”
江如月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卫所?我说团练使大人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他成都左卫也不过就一万二三千的样子,现在团练营一共是一万五千人!”
说着,他得意的用手拍了拍安逸的胸甲,“怎么样?我的卫指挥使大人!我可是把周围所有村落的兵员都拉过来了,不过这也要得益于大人都指挥使司门前的那一出好戏,给了我一个一心为民的好招牌”
“哈哈哈哈哈。”
一万五千人!成都府守备署衙下辖的三个绿营加起来才不到五千人的样子,连安逸这一个团练营的零头都不到。
团练营本来就属于不再大夏朝五军都督府官制之内的,所以对于人数的上限并没有限制,尤其是在这种西北边境不稳的时节,团练营的人数规模越大,在军中说话的分量也就越足,这江如月送了他一支大军,更是送了他一份在官军中的话语权,怎么能让他不高兴。
第一百章 再聚逸仙阁
第一百章·再聚逸仙阁
一番洗漱过后的安逸,还是换上了他标志性的素色锦袍,一身的公子哥打扮,
鉴于他们三个人的平安归来,以及团练营在江如月他们几个的操劳下日益壮大,安逸决定今晚就带着大家去逸仙阁摆一顿。
金铭尹倒是疑惑的很,想吃饭在营里吃就是了,他带着几名军士上山打点野味,弄个铜锅子一涮那还不是要多香有多香,干嘛非得兴师动众的往逸仙楼去,
江如月当然是明白安逸的意思,重点不是在逸仙楼,而是在王府里的那位,
安逸又是个颇为好面子的人,总不能让弟兄们看了说着团练使大人刚一回到成都就把咱们丢在一边儿,一头扎进了温柔乡里,
索性呐,就取了个折中的办法,两边儿都不落下,
如此一来,逸仙楼就成了首选。
几个人换上一身便服,打马到这逸仙楼前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江如月一边翻身下马,一边问安逸道:“安兄,我派几个人去请高小姐吧。”
安逸却朝他摆了摆手,朝着逸仙阁的方向一指,“你带他们先上去吧,如果侍者有问,就说是替蜀王府订的,不然凭我这团练使的面子,人家还不一定给进呐。”
然后看了看王府的方向,笑道:“这高大小姐啊,还得是我亲自去请。”
“驾!”
说着,便打马往北而去。
“如月,大人这是干嘛去?”
姜尚看着安逸飞马而去的背影,不解的问江如月,这都到门口了,怎么还骑马跑了。
安欣掩唇而笑,应道:“还能干嘛,去王府找他的心上人呗。”
“王府里有大人的心上人?”
姜尚没见过高影疏,哪知道他俩的事儿,不过周围这群人可个个心里都是明镜儿一样。
江如月扶过姜尚粗壮的胳膊,右手一副请他上楼的手势,苦笑的对这位“好奇宝宝”道:“走,姜兄,咱们先上楼,一边喝茶一边听我慢慢跟你说。”
“呦!几位爷,您里边儿请咧~”
............
原本属火器营、被金铭尹派来暗中保护王府的刘大,自从上次让安逸引荐给高影疏之后,被高影疏提拔做了王府的侍卫长,
这王府里的侍卫长,和竹宗臣府里的那个侍卫长可是大不相同的,朝廷为防止藩王私募养兵,对于王府的护卫是有所限制的。
大夏朝这些个藩王的侍卫统一归王京里的仪卫司来调配,仪卫司有些像一个全国性质的都指挥使司,跟地方性的都指挥使司结构一样,设都指挥使一人,下辖指挥同知两人、指挥指挥佥事四人,所有藩王的侍卫、侍卫长都由这个仪卫司来统一任免。
只不过后来,大夏朝进入相对稳定又漫长的和平时期之后,太平盛世下成长起来的小藩王也逐渐失去了先辈们那种俾睨天下的野心和雄才大略,所以这项祖制,也逐渐沦为了一个形式,
王府的侍卫长、侍卫也变成了王府自己招募,跟仪卫司进行备案即可,相当于把原本的先备案后招募的顺序给颠倒了个个儿,
只是侍卫长仍然是朝廷编制在任的从九品官吏。
这刘大本就是个流民,被金德举老爷子收留才做了个金珠村的民兵,没想到跟着安逸这摇身一变,还成了个朝廷的官儿,要是摆在台面上,他这从九品可比安逸无品级的团练使还要大呐。
“你们几个,都给我站到台阶下面来,小姐正在沐浴,让侍女呆在门边就可以了,你们站上去成什么体统!”
刘大一身青白相间的锦服,一直拖到脚下的那双黑面粉底儿的皂靴上,腰间一条黄铜銮带上挂着一柄绣春刀,头上扣着个镔铁盔,右手按在刀柄上,站在高影疏的内室外,低声轻喝着台阶上两个不懂规矩的侍卫,
“哥!!!”
看着两个侍卫站到阶下,刘大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听到弟弟的叫喊声传到耳边来,
“哥!我有事......”
刘二那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大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朝着他怒目而视,压低声音道:“我他妈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儿是高小姐的内室,低声低声,你是不是没长耳朵?”
“是是是....哦,不是不是。”
刘大按照安逸的吩咐,已经把这个让他头疼的弟弟从乡下喊到了成都来,只是碰巧安逸奉命率军前往狐岭作战,所以一直他都没有机会把刘二带过去见他,
但是又不能让自己的这个弟弟闲着,他这当哥哥的心里清楚,这刘二你只要让他一闲下来,那准出乱子,
于是就给他安排了个门前侍卫的岗,让他天天给蜀王府看大门儿去。
蜀地本来就盛产丝织品,所以蜀王府侍卫服是特制的黑色轻质软甲,胸前有个小小的鎏金方块,上面刻着一个镂空的“蜀”字,腰间还别着一块腰牌和一柄精钢胯刀,显得十分的英气,
然而就是这样一身放到其他任何一个藩王府都显得器宇不凡的装束,还是被刘二低头哈腰的身形穿出了那么一丝猥琐的味道。
刘大很是不满的看着弟弟,低声喝道:“站直!站正!一天到晚慌慌张张、贼眉鼠眼的,像什么样子,你不要面子那王府还要面子呢!”
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自己胸前拍了拍,傲声道:“学学你哥我,泰山崩于前儿面不改色,遇事沉着冷静,你看我什么时候像你是的慌慌张张的。”
然后他才想起刘二好像刚才有事要说,又问他道:“你刚才说你有事,有什么事?”
一直对自己教育个不停的大哥终于让自己说话,刘二忙一指那大门外的方向,答道:“是.....是团练使安大人来了,他要找高小姐。”
一听这话,“遇事沉着冷静”的刘大,赶忙一把拨开刘二,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大门口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交代弟弟,
“你就盯在这儿,谁都不准靠近高小姐内房。”
周管家哪能让自己府上小姐的贵客站在门口,早就带着安逸走在廊里了,走到半截儿才看到刘大一溜烟儿的跑了过来,
安逸看是刘大,便笑着对身前引路的周管家道:“老管家,我认识路,自去就行,就不劳烦你了。”
周管家闻声朝他拱拱手,后退而去。
“参见大.....”
安逸看着周管家的背影,一把扶起了跑到他面前就要行礼的刘大,附耳低声说了一句隔墙有耳,便反过手来朝着刘大作了个揖,
“刘侍卫近来可好?在下华阳团练使安逸,特来求见高小姐。”
说着还抬起头朝着一脸惶恐的刘大使了个眼色,
刘大哪还能不知道何意,赶忙朝着安逸做了个更低的手势,“好,好,小姐在内室,请大....公子跟我来。”
安逸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神色,然后又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内室走去。
作为观众的周管家隐在墙后,默默的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而后又消失在了王府的夜色中.......
不过,他还不是唯一的观众,刘二站在内室前,对于走廊上的二人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听不到两人的声音,
他心说自己大哥真是威风啊,连安逸见到了都要先行礼,刘二这样想着,感觉佝偻的身板儿都挺直了不少,
只是他还没高兴多久,刘大的脚就已经踢过来了,
“自己在这儿傻乐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参见大人。”
“是是是,小民刘二参见团练使大人。”
安逸搭眼一看,这不是那个金珠村的刘二嘛,怎么在这儿做起侍卫来了,
还没等他开口问,一旁的刘大就已经解释道:“大人,本想带刘二去见您的,只是那时候您带着大军去了狐岭,所以我就暂时把他安排在我这儿了。”
“好!”
安逸点点头,又朝躬身趴在地上的那刘二说道:“刘二,明天来团练营找我,给你安排个差使。”
“是....是!大人!”
刘二俯身跪在地上,也没敢抬头看他,自从被安逸两箭射穿了大腿之后,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随后安逸又指着台阶上站着的两个侍女,问身旁的刘大,“影疏在里面吗?”
刘大点了点头,“高小姐在里面正在......沐浴。”
安逸的嘴角上顿时挑起了一抹邪魅的微笑,
“刘大,把在这周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去,把门口那两个侍女也撤掉吧,我进去看看影疏。”
他向刘大吩咐道,然后一撩他那素色云锦下摆,信步走上台阶,轻轻的推开内房的门,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安逸这好一通吩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蜀王呢,对着王府的侍卫长“指手画脚”。
刘大躬身跟上台阶,看到安逸闪身进了内房之后,一指旁边的两个侍女低声令道:“你们两个,别在这儿杵着了,去别处候着。”
“是!”
然后他自己大马金刀的背对着内房站在阶上,本着脸,左手扶握在胯刀上,右手叉腰,门神一样的杵在那儿。
那刘二看到安逸进了内房,踩着小碎步蹬蹬蹬的走上台阶,附在他哥的耳边,低声问道:“哥,团练使跟高小姐是什么关系?怎么直接就进去了?”
刘大闻言朝他瞪了一眼,做了给驱赶的手势给他,不耐道:“滚滚滚,快去守好你的门儿,不该问的不要问!”
刘二在刘大这儿吃了个憋,只好灰溜溜的跑去王府门口站他的岗了。
第一百零一章 冬日之春
第一百零一章·冬日之春
高影疏的内房不大,一进去就是一间正厅,厅中央简单的放着一张楠木大理石的桌案,上面磊着一方宝砚,砚沿儿上搭着一枝填饱了墨的狼毫,乌木笔杆上还刻着几个隽秀的小字,
桌案上铺着一张德墨轩的暗黄宣纸,前面摆着副红珊瑚的笔架。www.uu234.net
高影疏的这支笔架甚是有趣,这珊瑚看上去应该是未经雕琢的,自然成形了一只张开的手掌形状,每个“指缝”间夹着一枝毛笔,一共五枝,错落有致的码在上面,就好像有一只红色的巧手将它们拈住一般,
红珊瑚本就不是凡品,这手掌状的红珊瑚恐怕就更是万中无一了。
再往里走就是她的闺房了,安逸走到这儿的时候,已经能嗅到空气中那挟着栀子花香的水汽,
闺房的外面直通着小院儿,越往外走,水汽便越弄,当安逸踏出门槛的时候,已经感觉踏足仙境一般,雾气缭绕,
这别有洞天的小院是一洼小池,池子下有一空泉眼儿,一年四季温水不断,初代蜀王建这府邸的时候,就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
一直到高由弘重新翻修蜀王府,便把这一处温泉又重新改造,将那黑色的火山岩打磨光滑,配上乳白色的水磨石,堆砌在温泉池的周围,边儿上竹林树影一应俱全,
一到这寒风萧瑟的时节,黑白交错的温泉池缭绕在蒸腾的水汽中,煞是好看,仿佛进了这王母娘娘的蟠桃池。
淡紫色的蜀锦华衣,搭在面前这扇粉黛烟纱的屏风上,长长的凤纹束腰几近脱落在地,朦胧之中,还能看到后面池中和池边的两道倩影。
高影疏眯着眼浸在池中,一直让水没至那双精致的锁骨处,右手轻扬,扶着自己左边的香肩,似有若无的遮掩着水下的那两团温润,
池边的侍女则拿着一个红木小桶,一遍遍的将浮满了红白花瓣儿的池水,轻轻的从她的玉颈后倾泻而下,
“可以了,静儿,你下去吧,让我自己呆会儿。”
高影疏朝着池边的静儿轻轻的扬了扬手臂,
“是,小姐。”
那静儿应了一声,将木桶轻放在池边,躬身退去。
她转出屏风的时候,差点跟刚迈步小院中的安逸撞个满怀,
安逸手快,一把就捂住了静儿欲要呼喊的嘴,然后中指放在唇边,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得亏静儿上次见过安逸,知道他和自己小姐的关系,不然准把她当做淫贼,喊外面的刘侍卫长冲进来拿他了。
高影疏独自靠在池边的火山岩上,象牙一般娇嫩的肌肤,被温泉抹上了一层红润之色,随着周围的池水一起向外蒸腾着水汽,把她衬的仙气十足。
安逸悄声的迈开步子,沿着池边,走到了高影疏的身旁,撩开锦袍的下摆,俯身蹲下,静静的看着这池中的美人儿。
高影疏随时闭着眼,但是却没有睡着,仍然是感觉到眼前有黑影晃动,她还道是那静儿在一旁侍候,
“是静儿么?”
安逸暗笑着,捏鼻捂嘴道:“不是静儿,是逸儿。”
他那故作怪异的声音入得高影疏的耳中,吓得她还以为是哪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忙一把抓过池边的巾袍裹在身上,“嚯”的转过那柳眉倒竖的俏脸,
然而她只猜对了一半,确实是个“登徒子”,不过却是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登徒子”,
看着安逸那张笑嘻嘻的脸庞,高影疏踮起裹着长巾的身躯,一把环过安逸的脖颈,将那无尽的思念之情化作温润的红唇,深深的印在了安逸的嘴上,
安逸倒也是不腼腆,轻轻的撬开高影疏的皓齿,捕捉着她檀口中的那株丁香,
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刚一见面就旖旎在了对方的温存中。
“影疏,让你担心了。”
安逸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她的珠玉般的耳垂,反手将她拥揽入怀,
高影疏也不答话,樱桃小嘴微张,照着安逸的肩头就是狠狠的一口,
她这一口可是真咬,疼的安逸倒抽了一口凉气,咧嘴直轻喊:“哎呦呦,疼!疼!我的姑奶奶。”
高影疏这才抬起臻首,看着安逸的脸,嗔他道:“你现在知道疼了?我天天只能从战报上看到关于你的消息时,我就像是被你咬着,每天咬着,咬在心头。”
安逸讪笑着,高影疏这一肚子埋怨的模样,让他原本想说战事吃紧没时间写信的话,又嚼碎了咽回肚里去了,哪里舍得对面前这个妙人说出口。
嗔完他的高影疏,脸上早已添上了一抹颠倒众生的风情,颊上的那一缕羞红,不知道是因为温泉里的水汽,还是因为心里的火气,
她环住安逸脖颈的藕臂忽的往后一带,
只拉的那毫无防备的安逸,一头栽进了满是花瓣的温泉池中,
那池水本就不深,安逸双手后撑,便借助池水的浮力,将自己托了起来,然后一把拉过那欲要游走的高影疏,将她稳稳的搂在怀中,
“这可是你拉我下水的,怪不得别人。”
高影疏看着安逸那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也没藏着好事儿,反而很是傲气的一甩脑后湿漉漉的秀发,挺起一双傲人的丰满道:“哼,你可莫要唬我,我惹的祸,我来收拾便是。”
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沉在水里的玉手,朝安逸腹下那燥热的位置轻轻一点,
试问谁能受得了碧玉佳人的这般撩拨?
安逸顺手将她腰间的束带一拉,披在高影疏身上的长巾,就像是被安逸收买过一样,毫无保留的向他展现出了那羊脂玉一般的春光。
高影疏白皙的俏脸上布满着红晕,她慢慢的将娇躯藏在水里,然后报复似的一把拉开了安逸身前的锦袍,
安逸那稍显健实的左臂上,一处淤青的箭伤尤为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
高影疏将纤手柔荑的抚摸在拿出狰狞的疤痕处,柳眉一紧,关切的问道,
安逸轻笑着坦言道:“战场上,哪有不受伤了,好在处理的及时,已经无甚大碍了。”
“你说无碍就无碍了?这明明还有一片淤青。”
高影很是心疼的深深吻在安逸的伤痕处,似乎想用自己的娇艳的温唇抚平情郎**上的创伤,
“有碍无碍,姑娘一试便知。”
安逸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高影疏身前那盈盈一握的温软,另一只手将她的纤腰按在自己的怀中,任凭那掌握之中的圆润在水中挤压成形,
肌肤之间的触碰让赤诚相见二人瞬间升温,一时间竟让那升腾着水汽的温泉水都逊色半分。
相形之下,高影疏那有些凉感的小手在安逸的腹下轻轻的一握,却马上又逃也似的松开,迫得安逸有些情急的迎了上去,胀热难耐的身下,急欲寻找着那让他得以宣泄的桃源,
丰腴双腿间的一抹柔腻温润的湿痕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安逸,却不待他触碰到那蚀骨的柔嫩微陷,又马上抽离开来,
似若刚刚跃入天堂,又被无情的抛回人间,
安逸揽在高影疏玉背上的手不由的加了几分力气,急切的迫使她迎合着自己,欲要寻回那片刻的极乐,却被她娇臀一偏,再一次躲开了那已经弹丸上膛的火铳,
急不可耐的安逸双臂沉入池中,挽起高影疏的双腿,将她娇小的身躯一下子托在了怀中,
高影疏已经如同水雾一般迷离的眼中抹过一丝异彩,被安逸摆弄的呻.吟了一声,侧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安逸看着池边的稍高一些的水磨石,嘴角挑起一些诡笑,
他缓缓的将高影疏靠向那被萧瑟的秋风早已风干凉透的光滑石面,她那早被温泉和心火燎的燥热的玉背,哪里经得住这冰凉水磨石的一激,
“啊!凉~”
高影疏好像一只中了箭的天鹅一般,发出了一声蚀骨的娇呼,微闭着双眼扬起了修长的颈,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挺,
那一刹那,她玉足绻成了一个弓形,全身都绷紧着,黛眉微蹙,仿佛连那呼吸都被静止在了时间里,唯有体内的那温热的充实感,酥酥麻麻的沿着她的脊背,散到了她的整个大脑,甚至每一根头发丝的末梢.......
“放.....放过我吧,啊~”
那块水磨石就像是安逸今晚最好的帮手,和他一前一后,帮他将夹在中间的妙曼玉人一步步的送入天堂,那颤抖的细腰,颦紧的眸子,仿佛连意识都融化掉了......
风声竹声娇喘声,随着池中阵阵的水纹荡漾开来,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下,上演着一出香艳无比的冬日之春。
..................
唯一的一件锦袍,已经被高影疏温泉池里的泉水泡了个全湿,没柰何,她只能去父亲的房中找了一件黑色的玄纹袖袍给安逸穿上,
也幸好安逸和老蜀王的身形差的不是很多,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出门赴宴。
高影疏被安逸一番折腾下来,身体已经没了几分力气,斜坐在安逸的马前,靠在情郎的怀里,任由安逸将她揽过,慢悠悠的催着胯下的大宛马,朝着逸仙楼的方向而去,
“影疏,我走的这些时日,可有蜀王的消息?”
安逸低头问着怀里的人儿,
“唉~”
高影疏叹了一口气说道:“上一次收到父亲的家书时,信上说辽太后已经亲抵临洮府,不日就会调集全部辽军,合击兰州城,不过那已经是十多日之前的事了,想来现在兰州战役已然打响,胜负也犹未可知,真叫人担心。”
安逸安慰她道:“兰州城中兵精粮足,城池有高大深厚,对于以骑兵为主的辽军来说,并不是什么易于攻取之地,除非.......”
“除非什么?”
高影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追问道,
安逸抬头望向北面的夜空,墨色的夜幕中,竟然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下面那人喊马嘶、金铁交鸣之声吓的藏入了云端,
“除非皇上建功心切,将御驾亲征的大军拉出去,与辽人野战。”
高影疏将娥首往安逸的怀里埋了埋,担忧道:“战场形势变幻莫测,一时半会收不到父王的家书,却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如你所说,甚至连他的安危都无从得知。”
安逸见她的心里惦念父亲心切,用手轻轻的抚了抚高影疏的玉背,再次宽慰她道:“我也只是说说,如果真的是兰州城丢了,那辽军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四川。现在我们这里还平安,就说明兰州城还仍然在朝廷手中,兰州城一日在手,辽人就休想向别处前进一步。”
高影疏轻“嗯”了一声,默然道:
“唉,但愿如此吧。”
第一百零二章 觥筹之间
第一百零二章·觥筹之间
逸仙阁里早已经是酒过三巡了,
大榆木的圆桌上觥筹交错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和一盘盘精致的饭菜,侃天论地的交谈声伴随着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喜悦,充斥着整个阁间,
金铭尹站在椅子上,正绘声绘色的给安欣、孟崎和姜天浩讲着他们狐岭此行的遭遇,
“我跟你们说,当时啊,我手里那杆铳的铳膛都打红了,满眼都是五谷教的贼众啊,眼看就要出不去了,你们猜怎么着?”
说着,他一脸神秘的朝着他仅有的三个观众卖了个关子,端起桌上里面不知道是茶是酒的碗,“吨吨吨”的就朝嘴里倒了进去,
姜天浩听得一脸的认真劲儿,反倒是孟崎有些急不可耐,“后来怎么着了?哎呦你倒是说啊?怎么了?”
金铭尹有模有样的把这海碗当做了醒堂木,朝着这桌子上重重一敲,
“啪!”
这瓷质的酒碗哪碰的过这老榆木的桌上,一时间四分五裂,瓷片乱飞,
安欣见状赶紧一把搂过面前的姜天浩,用她的衣袖挡在小天浩的脸前,生怕四处飞溅的瓷片儿,刮伤了他稚嫩的小脸儿,
随后朝着站在梨花木椅子上的金铭尹嗔道:“你还有没有点儿正形?这瓷碗能经得住你这么咂啊?”
金铭尹看着还捏在手里的半块瓷片,哂笑的挠了挠头。www.uu234.net
一脸焦急等着听下文的孟崎胡乱的从身旁林牧之的面前搂过一只相同的酒碗,站起身来递给金铭尹,催促着他:“给给给,快点继续将下面的,后来怎么了?”
姜尚把那酒筹一根根的码在桌子上,然后指指点点的好像在跟林牧之讲着什么,听的林牧之一副恍然大悟状,欲要转身拿过酒碗喝上一杯时,才发现面前这碗不见了,
他这爽朗性子直接一把将小酒坛子拎了过来,一掌拍开坛口的红色封布,对着姜尚一举,脸上写满正经的说道:“姜兄我觉得你说的对,这打伏击就得照你说的这么排兵布阵,我今天真是学到了,兄弟干了你随意!”
“哎哎哎~”
说着,也不顾姜尚的阻拦,一昂头这小半坛子酒就已经下肚了。
只有江如月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旁,手里端着一个青瓷的茶碗,盯着桌上的酒菜凝神发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诸位,抱歉,来晚了。”
安逸拉着高影疏,推开逸仙阁的阁门,笑着朝着酒桌上的这一圈人拱手致歉。
“逸哥,你可来了!这儿给你留着位子呢。”
“罚酒罚酒,大人这要先罚酒三杯!”
一群人看到安逸进来,纷纷站起身来,
酒桌上正对阁门的两个位子,便是给安逸和高影疏留的、
高影疏是第一次跟安逸他们这群人聚在一起,能叫上来名字的也就是安欣和金铭尹了。
“影疏姐。”
安欣看到高影疏,很是欢心的上去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在身旁坐下。
安逸走到座位前,然后想着大伙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却还保持着站姿,
他从金铭尹的手中接过一个酒坛,将自己面前的酒碗斟满,朝着大家伙高高的端起,却又向着正欲要将自己面前酒碗倒满陪安逸走一圈的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且坐,
然后朗声道:
“诸位,我知道大家都已经酒过三巡,这三碗,是安逸该罚的。不过好酒总要配好事,我说,各位只管听便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第一碗酒,我来搭个桥,给各位做个介绍。”
安逸说这看向身边的高影疏,“影疏,我安逸.......未过门儿的妻子。”
高影疏的脸颊微微的红了一下,朝着周围的人,回应以温文尔雅的微笑,
从小到大,高影疏的前缀都是蜀王的女儿、王府的千金,终于有一天,这个前缀变成了安逸未过门儿的妻子,估计用不了多久,未过门儿几个字也会去掉,让她与自己心中的情郎真正的共结连理。
随后安逸又向她挨个的介绍了一圈这桌上的众人,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认识了。
姜尚朝着高影疏拱了拱手道:“高姑娘千金之躯,我们都是些个行伍之间的粗人,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望姑娘海涵。”
高影疏却展颜一笑,拿起自己安逸手旁的这坛酒,将自己面前的酒碗满上,并肩站在了安逸的旁边,“将军切莫如此,诸位既是安逸的兄弟,那也是我高影疏的朋友,这碗酒我就敬在座的各位,大家能愿意相信安逸、跟着安逸,这份心,影疏在此谢过了!”
说着,就将面前这满满的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翻转手腕,空碗朝下,向众人示意碗中酒尽。
“嫂子好酒量!”
周围众人一片的叫好声,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安逸都没有见过高影疏喝酒的模样,趁着高影疏落座,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越来越有主母的模样了。”
这话落在高影疏的耳朵里,伴随着刚刚入口的那碗酒劲儿,直把她的那张肤如凝脂的脸颊染上一抹嫩粉色。
安逸随后也是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在此将空碗倒满,
“刚才那碗是影疏的,这一碗是我的,我敬在座的各位,现在的安逸给不了诸位金山银山、高官厚禄,大家伙儿还愿意待在我安逸的周围,相信我、支持我,让我们的团练营从上百人变成今天的上万人,我安逸,谢谢你们!”
话音未落,林牧之就端起酒碗,故作埋怨道:“安兄怎可如此说,讲的好像我们跟着兄弟是贪图官位银钱似的,兄弟之间,讲的就是个情分,要不是你安逸,别人就是给我个指挥使,我也不稀罕去咧。”
“哈哈哈哈哈~”
“林兄是话糙理不糙,大人切莫要再讲什么谢不谢的,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话,都在酒里!”
姜尚这一句话接的众人都纷纷端起酒碗,杯盏相碰,换得烈酒入喉,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默契与情谊,非得是这种辛辣的琼浆,才能作为最好的载体。
“这最后一杯酒。”
安逸在此端起斟满的酒碗,
“我要敬给我们团练营的军师江如月。”
江如月没想到安逸这最后一碗酒居然是端给自己,他连忙拿起面前的青瓷茶碗,站起身来欲要迎上去,
“如月哥,你这用茶碗充酒,也太没诚意了吧。”
金铭尹看着他手上茶碗里还在打着旋儿的茶叶,哪里肯答应,故作揶揄道。
安逸则摆摆手,表示并不以为意,打趣道:“你们可不要把如月灌醉了,只要咱们的江军师不迷糊,我们团练营就是再醉那也是醒着的。”
江如月则很是歉然的跟安逸碰了碰酒碗,“切莫如此打趣,只是如月实在是不胜酒力,还望安兄见谅。”
安逸笑道:“江兄上有博古通今之略,下有经天纬地之才,腹里自有韬略万千,胸中暗藏兵甲百万,能愿意屈居在我这小小的水塘里,该我让如月见谅才是。”
“安兄言重了,当初若不是你们兄妹二人出手相救,如月已经是饿死街头了。”
“如月切不必过谦。”
姜尚插话道,
“等大人跟你喝完,我还要与兄弟喝一杯,天浩生来顽皮,有幸遇到你这么一位恩师,我应该好生相谢才是。”
江如月这一听,苦笑着朝他二人摆手道:“我说二位,就算我喝的是茶水,也经不住你们这一杯杯的往肚子里倒呀!”
“你们不要难为我师父。”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桌边传来,
姜天浩站起身来,也就比那老榆木的圆桌高的有限,他用双手捧起桌上的酒坛,往自己面前斟了满满一碗,
安欣生怕他力气小拿不稳,再摔了酒坛伤到自己,忙用手帮他托住坛底,分担些力气。
安逸看着这小娃娃,做了一个十分怀疑的表情道:“怎么?你也会喝酒?”
姜天浩也不答话,一脸的稚气劲儿,双手将那海碗捧过头顶,朗声对众人道:“天浩在此,代师父敬过团练使大人、父亲大人一碗!”
说完,竟一昂头,将那慢慢的一碗酒都倒进了小小的身躯里,
“咳咳咳......咳咳!”
兴许是这坛烧刀子还是烈了一点,呛的小天浩剧烈的咳嗽起来,用肉乎乎的小手呼扇着被烈酒浸过得舌头,辣的直吸冷气。
“好!好小子,果然是江先生教育有方!”
姜尚在一旁看着儿子将那一碗酒一闷到底,乐不可支的抚手称赞,
弄得一旁的江如月哭笑不得,心说这喝酒的功夫哪里是我教的,手中赶忙将这茶碗递过去,给姜天浩猛灌了两口,才舒缓开了嗓子里的辛辣。
安逸看着这一桌子的人,脸上堆满的笑意,将手里的这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放下,对着众人道:“三杯罚酒已罢,诸位随意,今晚没有军令,只有酒令,咱们不醉不归。”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句,推杯换盏的又恢复到了刚才的状态,金铭尹继续给他们讲述着狐岭上的传奇,只不过这回听众席里多了个高影疏,
姜尚和林牧之两个人也接着研究着铺满了桌子上的“兵阵”,
安逸则绕过圆桌,来到江如月的身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朝着阁外一指,
二人躲开了这满是欢乐嘈杂声的酒桌,奔着阁外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时局
第一百零三章·时局
安逸和江如月走到逸仙阁外,管那茶博士要了两盅好茶,找了一张凭栏沿街的小茶桌,相对而坐,
逸仙楼三层不像一二两层,上来的达官贵胄们多是往阁间里钻,很少有坐在外面的,
楼前熙熙攘攘的成都街道,入夜之后从高处看下,万家灯火尽收眼底,衬的三层阁外的这几张木桌,反而成了乱中取静的雅致所在,
安逸是了解江如月的,只有这样的静谧之地,才是江秀才心驰神往之所,逸仙阁里的觥筹交错,反而让他不是很适应。
江如月注意到安逸身上的这套黑色的玄纹袖袍,问他道:“安兄,之前我记得你不是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袍么?怎么去了一趟蜀王府,变成黑的了?是我记错了吗?”
安逸用手摸了摸鼻子,掩饰着脸上的尴尬,支吾应卯着:“嗯,掉王府的池塘里了,影疏又换了一件给我。”
他说的确是实情,不就是掉到水池里了嘛,只不过没说那水池里还有一条吃人的美女蛇。
“哦~”
江如月拉出一个长长的尾音,作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便也不再追问。
茶博士端着一个翡翠的小盘,上面架着一抔炉火,火上烹着一尊宜兴紫砂,壶嘴儿悠然的升腾着热气,
江如月拿过茶壶,将安逸面前的青花茶盏慢慢斟满,然后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安兄先讲吧。”
安逸点点头,手里端起茶盏,斟了几口,看向外面的夜色,应道:“这次狐岭之行,我说我捡回了一条命来都不过分,因为种种的事件表明,成都有人根本就不像让我回来。”
“此话怎讲?”
“江兄可知道,这次出征的起因,竟是曾子仁窃走了都指挥使曾汉儒的虎符,私自调动大军前往狐岭的?”
安逸转过脸来,看着江如月接着说道,
江如月眉头紧了紧,“曾子仁哪儿来的消息?”
“这正是我要说的,而且这不过是其中一个疑点,最重要的是他一个纨绔子弟,居然主动参与剿匪,还采用了窃符的形式。”
安逸始终都认为,曾子仁就算知道了五谷教作乱的消息,也应该是告诉父亲曾汉儒,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窃符救赵的信陵君了,而且这赵没救成,还把老指挥使搭进去了。
江如月说道;“我觉得这很明显就是有人指使,首先这个人拥有实现获悉五谷教动向的能力,甚至比绿营的哨探更加敏锐;其二,这件事必须避开都指挥使曾汉儒,或者说,只有避开都指挥使曾汉儒,才能促使最终曾汉儒率军前往;其三,这个人跟安兄你有过节。”
安逸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我一直都觉得,这次事件就是针对我和老指挥使,五谷教的动向着实诡异,放着粮食钱财不要,绕道一线天,摆明了就是要这位朝廷从三品大员的人头。之前蜀王和守备中军营的江把总,都跟我说老指挥使是个难得的好官,而且他应该也是天命之年了,估计这就是他的最后一顶乌纱了,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他的命?”
“我们不妨这样想,这五谷教连钱粮都不要了,直奔指挥使而去,说明这个要杀都指挥使的人,能够给与五谷教远远大于钱粮的报酬,甚至说他可以完全控制五谷教的大军,指哪打哪。”
江如月将面前的空茶盏斟满,端回到自己的脸前,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刚刚来成都,所以对于成都官场是否有什么渊源已久的宿怨你我都是拿不准的,谁把曾指挥使视为眼中钉我们也无从得知,那我们不如就从你身上下手。”
“我?”
江如月重重的朝他点点头,“对!你,你为什么怀疑说五谷教即针对了曾指挥使,又针对了你?虽然一波三折,但毕竟你是活着回来的。”
安逸就把在狐岭以北姜尚提议绕道陕西,遭到重骑兵和张羽所部围堵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蹙着眉头道:“我安逸的脑袋能值几个钱?说句难听话,我连个官都不是,自然也不会当别人的权路,再退一步讲,就算把我安逸杀了,能接收的了屋子里的那帮人?这样说来也不会挡别人的财路,不为财不为权,杀我意义何在?”
江如月知道安逸现在是当局者迷,所以作为旁观者,他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安兄,你可不要忘了,龙安林场的事。”
他的话就像是一阵席卷而来的山风,吹散了安逸面前的迷雾,他当然明白江如月话中所指,
“竹取......四川承宣布政使竹宗臣!”
安逸几乎大声的脱口而出,
江如月忙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朝安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安兄心知便可,切莫要高声,咱们现在可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安逸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自从进了成都,也没有见过这位布政使,倒是把他这茬给忘了。”
“还有一点!”
江如月呷了一口茶盏,
接着说道:“就是你大团练使刚进松岭村,就两次剿杀五谷教,如果这竹宗臣跟五谷教有牵扯的话,你也是触碰到他的利益了,这不是安兄刚刚说的为财嘛。
为官高位者不是江洋大盗,杀人要讲究个名正言顺才是,所以这次借着除掉都指挥使的机会,就是利用五谷教,让你安逸战死沙场的最好时机,一石二鸟了。”
安逸没有作声,空洞的眼神对着小火炉里面金黄色的焰苗微微发怔,似乎在咀嚼着江如月的话,半晌才开口道:
“看来还是我太乐观了,还道是竹取兴风作浪、作奸犯科会让竹宗臣为了自保而不得不息事宁人,哪知道别人的刀都已经架到我脖子上了,我却还懵然不知。”
他端过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接着问江如月:“看来我们现在基本可以断定竹宗臣就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而且恐怕他和五谷教有着不可告人的利益往来,但是我还是觉得奇怪,如果五谷教已经可以作为竹宗臣谋取私利的手段,那他却让这只能下金蛋的鸡,啄死了都指挥使,这种行为与杀鸡取卵何异?”
没错,按照安逸的理解,都指挥使阵亡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蜀王没有去西北的话,可能已经带着大军前去围剿了,这对于五谷教来说,无疑是一个冒险的行为,甚至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江如月明白安逸话里的意思,沉吟了一下,说道:“安兄不妨这样想,如果五谷教是竹宗臣的一把利剑,那在我看来,也绝对是一把双刃剑,每次用这把剑带起的血光,都有可能沾染到他的羽毛。
而且按照安兄的说法,这五六万的大军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组建出来的,那就说明竹宗臣攥着这把剑,也必然时日不短了,如果他与老指挥使结怨,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这个时候动手?”
安逸低头思??了一下,忽然恍然抚掌道:“现在他开始想要甩掉这个大尾巴了!”
“是了!”
江如月重重的点点头,
“布政使手里没有兵权,这就导致他自己养起来的老虎自己又打不死,那就只好向有兵权的人借一借了。”
安逸轻笑了一声,接着他的话说道:“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已经没有了野心的曾汉儒,决不允许竹宗臣拿着他的虎符冒险,于是才有了曾子仁窃符的戏码。”
江如月将小火炉上呼呼往外吹着热气的茶壶端下,将安逸面前已空茶盏在此斟满,
“如果我是竹宗臣,曾汉儒一死,只需要把曾子仁这个傀儡扶上位,那么整个四川的绿营,就都攥在他的手里了。”
“到时候剿灭了五谷教,既洗白了自己的羽毛,又落得大功一件,少不得朝廷里还有一份嘉奖,一举两得,真是妙计啊。”安逸顺着他的话接道,
虽然从小就对于官场里的是是非非耳濡目染,但是真正自己作为其中的一方搅进这泥沼时,难免还是被这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深深触动到了。
从一个马前卒做起,勤勤恳恳为官一生,连蜀王提到都要夸赞一声好官的曾老指挥使做官做到现在,真的已经到了无欲无求的境地,只希望老了之后带着儿子返回乡下,安度晚年,
即使是这样还是不明不白的成为了别人的绊脚石,甚至到死都不知道,事谁害了自己。
“只是我们目前还无从得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竹宗臣手里的这柄利剑,变成了尾巴。”
安逸点点头,应道:“这个只能等等看了,好在咱们团练营也不是从前了,一万五千大军在手,谁要是对我们动点儿歪心思,现在也得掂量掂量了。”
“对了安兄,那个绛云楼的.....柳掌柜,你跟她是?”
江如月忽然提起了柳思意,让安逸一个没准备,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儿喷在他脸上,
“江兄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安逸用手扶着胸前,不停地往下顺着喉咙里这股茶水,开口问他道,
江如月道:“在席间听得金铭尹讲你们去狐岭的事,多次提及到这个人名,我才记起她是那个绛云楼的掌柜,比较疑惑的是,一个商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所以才有此一问,安兄何必如此激动。”
安逸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粗劣的掩饰着尴尬,然后把遇到柳思意的前因始末都告诉了江如月,最后抛给他一个结论:
“如果没猜错的话,柳姑娘应该是跟五谷教有关联,但应该不是五谷教教众,不然在军中她完全有机会想我下手的,我估摸着八成就是有些私下的交易吧。
江如月却不这样认为,作为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他觉得安逸对于柳思意是有一定好感的,因为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提起跟五谷教有关系的人,没有表现出厌恶的,
两个人之间应该有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如果这种微妙关系确实存在的话,就很好解释为什么柳思意没有对安逸动手,但是谁能保证下一次柳思意的心境不会变?
所以江如月还是暗暗的把这个事放在心底,对柳思意加了几分警惕,
但是介于安逸没有直说,自己也不好多提,因为他知道在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了这样一些感觉之时,说给男人再多关于这个女人负面的话,那也都是废话,听不进去的。
“咳~”
安逸轻咳了一声,捂着嘴对江如月低声道:“刚才我说的柳思意的事儿,出的我口入得你耳,莫要再让他人得知了。”
江如月朝他会心一笑,应道:“安兄放心,如月的嘴里肯定是不会说的,只怕哪天安兄从绛云楼出来,也像今天一样换了一身衣袍时,兄弟可要先想好怎么给高小姐解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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