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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一大魔王     布衣天国txt下载     布衣天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挑战

    第三百章·挑战

    太原

    虽说这座地处边镇的城池一向不是什么安宁之所,但是高慈勋的到来无疑给这座原本就不怎么宁静的城市又增加了一股兵戈之气,战争的氛围每一天都在变得比昨日更加浓郁。www.uu234.cc

    安逸带着高慈懿两个人坐在城中的南巷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面馆儿里,看着店铺外面来来往往的交错而走的绿营和边军,

    “你看,每个人的弦儿都綳的很紧啊。”

    安逸一边叹息着,一边捏着勺子把大海碗里最后一口面汤搅晃着填进嘴里,然后咂咂嘴夸赞道:“你别说,这山西的醋就是和我们那儿的不一样,确实香。”

    跟安逸比起来,高慈懿吃起饭来就比较慢条斯理了,从小就在皇城里养成的所谓仪礼而造就的悠然,并不会因为吃饭的地点和环境的改变而有所变化,

    “你说,德王和雍王之间,最后是不是必然有一场大战了?”

    高慈懿放下了吃的还剩一半的清汤面,表示对山西的醋香不香并不感兴趣。

    “我觉得不会。”

    安逸将手里的瓷勺子铛啷一声清脆的丢进海碗里,慢声说道:“自古以来这种皇子之间的夺位,好像并没有太多拉到战场上来决胜负的,有的时候随着各自所选择的路的不同,孰胜孰负已经是一目了然了,真到了兵戈相接的时候,反而是胜负已分,不甘心的那一方在负隅顽抗罢了。”

    高慈懿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道:“如果父皇不是在兰州突然驾崩,现在的二哥可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继位的事儿了。说不定啊,储君的明黄服饰都已经穿在身上了。”

    安逸笑着摇头道:“这个可不好说了,你看你那个四哥,像是个心甘情愿服输认怂的主儿吗?再说了,这世上可没有如果,要是有如果的话,现在这时节再过俩月,我就可以带着欣儿去华阳县的小河里去摸鱼了。”

    “看不出你这一身的经略之才,居然想要的就那么简单。”高慈懿饶有兴致的说道。

    “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只要每天活着,就会有千丝万缕的头绪纠缠到你的身上来,真的说能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同时又能巧妙地处理好这千头万绪,那可是一种难得的人生境界,得要有大智慧。”

    说着说着,安逸还愈发地拿起腔调摇头晃脑的清吟了起来,“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休去劳神!似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高慈懿被安逸这模样弄的乐着接道:“若你真有这修禅之意,王京柱国寺里的主持怀远大师我小时候经常去找他讨听佛学,到时候我一封书信荐你过去,以你静远伯的威名,怎么说也要弄个监寺做做了。只不过我那影疏姐和柳姑娘若是知道,保不齐要连这柱国寺都拆了的,哈哈哈。”

    “莫要瞎说。”

    安逸看着自顾自说的还挺欢实的高慈懿,朝着头顶上指了指,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两个人聊的正热闹,忽然就从外面闯进来了一群衣甲鲜明的军士,看样子好像不是来吃面了,愣头就直往店里面撞去,

    “哎哎哎,各位军爷,你们这是......”

    “给我滚开!”

    刚好端着两碗面走到店门口的掌柜的被为首的小校一把推开,手里的两个大海碗咣当一下全砸在了地上,里面的清汤面白花花的撒了一地。

    安逸闻声转过头去,刚好跟闯进来的那队军士迎上,那小校一看安逸的脸,马上换了一副笑颜,躬身禀道:“淮王殿下,伯爷,德王殿下正在城南,请二位过去呢。”

    他这一声说完,倒是把一旁的掌柜的和老板娘吓了一跳,谁能想到这俩素衣锦袍的公子哥,一个是淮王一个是什么伯爷,而且这俩身份尊崇在他们看来如在云端之人,居然会和平常百姓一样,来这儿吃面!

    老板娘赶紧拉起地上的老伴儿,鹌鹑似的瑟缩在墙角,慌忙把出店门的路给让了出来。

    安逸没有应声,只是有些不悦的瞥了躬身在前的小校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朝着那对面馆掌柜的夫妇走去,

    看这小校的打扮,应该是德王的亲兵,诸如这种事儿只要没闹出人命,砸了俩碗掀了俩桌子可能真的在他们眼里都不能叫个事儿。

    安逸不说话,那小校就这么躬着身子也不敢起来,只能用余光瞟着安逸的动作,

    就看到他一步步走到那掌柜的面前,从袖口里掏出来几两散碎银子,抓过掌柜的手,塞到了里面,

    “哎呦,大人!这可使不得啊!”

    那小校一声伯爷都叫完了,这掌柜哪里敢接安逸的银子?

    吓得赶紧把银子就要推回到安逸的手里,双腿一软就要拉着老板娘齐齐的跪下。

    安逸见状赶紧一把把他们俩扶住,微笑着朝着身后的高慈懿一指,说道:“兵士粗鄙惯了的,打碎的你们两个碗,这是淮王殿下赔给你们的。”

    说完,按着掌柜那双粗糙的老手,把掌心的银子一卷,然后才缓缓转身朝着那小校开口道:“走吧,前面带路。”

    小校在那儿腰躬的已是酸痛难忍,听到安逸的这句话才如遇大赦一般赶紧直起身来,两三步跨出店门,在前面引着安逸和高慈懿往城南的方向而去。

    只留下店里面面相觑的掌柜夫妇,看着手里的散碎银两,有些不知所措,

    “老头子,我只知道德王,淮王是谁啊?”

    那掌柜的怔了半天,才应老伴儿道:“就是那个坐在给我们银子那位爷对面的那个,这当王爷的还能给咱们银子?”

    老板娘点点头,“我看,那位淮王挺和善的,说不定也是个善人,反正德王的人来咱们这儿吃面,可连账都没结过。”

    掌柜的听着自己老伴儿说的,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

    城南

    安逸和高慈懿赶到城南门前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城上隆隆的战鼓声,

    等他登上城墙的时候,已然看到城上已经是甲胄林列,前面一排排手持劲弩的将士,正直指城下,

    而再顺着目光往城下瞅去的时候,城下的景象却让安逸有些大跌眼镜。

    辽人尚武,他们的旗帜多是以猛兽为形,很容易就让安逸辨认出了城南门前如同示威一般林列在城下的骑兵是辽军的部队,

    但是跟这太原城高大的城墙和城上精兵极为不相称的是,这城前的骑兵粗粗看去居然只有数千之众。

    而且那为首的一员骑将,正朝着城上的守军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手里的长柄战斧,咿呀的嘶喊着,像是在叫阵!

    “静远伯!”

    德王和赵王两个人很早就在城上了,看到安逸带着高慈懿上来,便快步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殿下,这辽人怎么都打到太原城下了?”

    安逸指着城下的辽兵,很是不解地问高慈勋,按照之前的想法,辽兵应该就仅仅是在山西通往王京的各个隘口设防不让德王大军出来便是,怎么神兵天降般的出现在太原城下了?

    奇袭吗?

    那也不对啊,难不成辽人就打算拿着数千人马打下太原?这萧燕儿多日不见,已经膨胀到如此程度了?

    德王却朝着他摆摆手,开口解了他心中疑惑,

    “如静远伯所料,山西往东、南、北的各个隘口要道,都已经被辽人派兵驻守,而且看起来人数并不多,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他们心里好像吃准了我们不会出兵。

    而眼下的这一支,是昨日辽州守备所报,说有一支约有三千人之中的辽人趁夜脱离关隘,突破了辽州绿营的防守,正趁着夜幕向北插来。这不,一大早儿起来就在太原城下撞个正着,没想到他们居然连夜朝着太原城摸过来了。”

    安逸觉得,高慈勋谈及行伍战阵的时候,有着以往所不能见到的那种从容不迫与淡定自若,或许要归功于被大都督孙德璋在行伍之中打磨历练了。

    不过虽然听高慈勋这样说着,安逸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西北的数次大战给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道不可抚平的沟壑,他所知道的每一位轻视这支汉人嘴里所为蛮族的将领,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安逸朝着城下仍在叫阵的辽军皱了皱眉,道:“殿下,若是如此,乱箭齐发将其射退便是,太原城周围基本上也都是高池深墙,这股子骑兵无利可图自然就会往外退去的。”

    高慈勋却向安逸笑着摇摇头,似乎胸有成竹的宽慰道:“静远伯何必如此惧怕辽人,我太原城中四万余众,随时都能要了他们的命。之所以我现在不想动手,是因为我已经下令平阳、璐安、泽州、汾州四府兵马往这里围过来了,这支乱闯乱撞的辽人,我一个都不能让他们回去!”

    “这四府兵马俱都是所驻之地的绿营?”

    相比较高慈勋而言,安逸的担忧几乎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只是高慈勋还没接话,后面的赵王倒是一样迷之自信的插上了一嘴,“静远伯放心,我们这次调来的全都是各府绿营骑兵,加上咱们太原城里再派出去的五千余人,一共近一万五千人,就是吓,也能把他们吓死,哈哈哈哈!”

    安逸听完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他不明白这个赵王大同边镇就在自己的枕头边儿,难道也和没有跟辽人交手过的高慈勋一样不知道辽人的厉害吗?

    这汉家骑兵跟辽人的骑兵完全就不是一个量级,就好像是一柄尖刀和一块生肉对碰一样,你很难判断你需要多少层生肉,才能拦住这柄尖刀!

    看着德王和赵王两个人都在兴头上,安逸觉得就是把自己这颗忧心忡忡的小心脏掏出来恐怕他们也不信听,便打算让同样跟他一样知道厉害的孙德璋来管管他这外甥,

    但是他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孙德璋的身影,于是把话锋一转问德王道:

    “那.......孙大都督呢?”

    “哦,舅舅他近日来身体抱恙,正在府中歇息。”

    “那......”

    安逸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德王身后跑来了个骨瘦嶙峋的亲兵,在安逸眼里看着,这家伙就跟地府里跑出来的小鬼儿似的,往德王的身后一跪,朗声禀道:

    “殿下,战马甲胄已经准备好,何时出战?”

    “出战?”

    安逸一把拉住了高慈勋的胳膊,皱着眉头问道:“殿下打算去哪?”

【爆】第三百零一章 又见小赵王

    【爆】第三百零一章·又见小赵王

    (就这点儿爆更家底子了,再哭再喊也没了~~ >.<)

    好消息是,在山西各府都已经纷纷传来了发现辽人踪迹掠境而过的消息,说明萧燕儿正如安逸所预想的那样,越过山西直奔王京而去,

    安逸知道这个精明的女人算准了德、雍两王必然在一开始都不会出手,都等着两败俱伤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摆上了个万人在山西做做样子,其余主力皆是直扑高慈祥,

    以辽人大军战力之强悍,纵然高慈祥手里攥着近三十万人马,在没有吴王帮助下的他,还不知道要让萧燕儿和韩光德两个一个善谋一个善战的人,逼得怎么个狼狈样子呢,

    而此时吴王还被困在金陵城外的直渎山下,除了每日让军士冲着长江轮番辱骂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从这支火力强大到让人一点侥幸心理都没有的水师手里,夺走燕子矶。

    但坏消息是,尽管安逸一再阻拦,还是没能拦住德王高慈勋到城下去一试身手的荒唐念想,

    “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德王是行伍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武艺差不了的。”

    一旁的高慈懿看着安逸一脸的铁青,不由得开口让他放宽心。

    倒是一旁的赵王好像对自己这个侄儿特别的有信心,抹肩头拢二背居然一把夺过鼓手手里的两杆大鼓槌,朝着城上的那一面巨大战鼓,咣咣咣的敲了起来。

    “为将者身先士卒,勇也!为主者身先士卒,暗也!这话说给他听,也说给你听。”

    安逸目不转睛地看着城下,一边说着高慈勋,连带着把高慈懿也给拉扯了进来,

    弄得高慈懿一脸的哭笑不得,没想到安逸这话竿子还挺长,连他一起也搂进来了。

    城门大开

    高慈勋已然是换上了一身金鳞锁叶甲,头上一顶束发金盔,手里倒提着一杆三尖两刃刀,催动着胯下的狮子马,煞是威风的一骑绝尘而出,把紧跟在后面的亲兵拉出去好远。

    他手里的这杆泛着金光的三尖两刃刀,并不是二郎神手里的那个二郎刀的样子,而是有些类似于画戟的这么一件兵器,

    高慈勋也有够阴损的,一骑冲出城门之后,也不吭声,马下四蹄攒动也不减速,只把手里的那三尖两刃刀往身前一横,任由灿灿金色的日光这么一撒,从城上安逸的位置看去,感觉就像是一柄城中射出的金色利箭一样,带着耀眼的尾光直取着那为首的辽将就过去了。

    按照常理来说,

    城门打开之后好歹也要观察下两方的阵势吧?

    所以那辽将也没想到高慈勋就直愣愣的就这么过来了,

    再加上日头是从他面门上打过来的,那三叉两刃刀的刀尖儿距离辽将不足五十步的时候,那辽将还在用手搭着凉棚往高慈勋面庞上瞅呢。

    直到攒动的马蹄声如雷霆雨点一般击打在耳边的时候,那辽将才真切地感受到带着足以威胁生命的危险气息已经骤然降临,

    “着!”

    高慈勋手里的三尖两刃刀没有任何花哨多余的动作,照着辽将的心口窝就猛的扎了下去,

    “锵!”

    辽将虽是反应慢了半拍子,但还算手上有点力道,把手上的长刀往身前一架,死死的磕住了高慈勋的刀刃。

    高慈勋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一击不成立刻就变换手里刀刃的方向,迅速的往回一抽,然后双手攥着刀杆的最后面,照着辽将的脑袋抡圆了又是一刀,

    “咣!”

    毕竟一开始就反应慢于高慈勋,所以辽将基本没有太多反击的机会,只能又把长刀横过头顶仓促招架,接住高慈勋这比刚才又大了些许力道的一击。

    不过这一下子,可算是正中高慈勋下怀,

    那辽将就看到高慈勋金盔下俊美的面容带着嘴角不着痕迹的微微一扬,而后就感觉到自己手里正架在头顶的三尖两刃刀在忽然变换了个方向后被猛的往回一抽!

    这三尖两刃刀有些像画戟的这么个造型,所以刀尖的位置是有两个突出来的月牙刃的,

    高慈勋这么一变化方向,十分巧妙的就把月牙刃卡在了辽将的长刀杆上,再加上他是双手握刀,而辽将只是两手将长刀向上举起,所以这猛地往回一抽,辽将哪里拗的过他?

    “斯~”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就好像有人在用铁筛子擦过锣面儿一样,

    带着三两点白日里都看得清楚的火花,辽将手里的长刀终究是架不住高慈勋的力道,被整个拉的脱手而出,远远的倒插在高慈勋身后的黄土地里。

    没了武器,这下还如何招架?

    那辽将自知形式不秒,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想法,以最快的速度把面前的马缰勒了起来,调转马头转身就朝着身后的军阵冲了回去!

    高慈勋摆明了就是来斩将夺旗的,能让你在他眼前走脱?

    二话不说倒悬着三尖两刃刀提马便追,

    辽人马快,若真是三两步赶不上,可能还真的就让这辽将窜回阵中去了,

    但秒就妙在高慈勋手里还有一杆丈二长的三尖两刃刀呢!

    眼看着两个人从错开一个马头的距离到越来越大,高慈勋迅速的找了个好位置,把手里一紧,挑着那森然的刀尖儿带着嘶风呼啸声就朝前砸了过去!

    “咚!”

    月牙刃的力道是足,但可能还是锐气不够,并没有完全破开辽将的虎头肩甲,只是在那虎头上开了个狰狞的豁口,

    但就算是如此,巨大的力道也让辽将再也稳不住马上的姿势,马缰也顺势脱手而出,整个人被从马上囫囵个儿掀了下来。

    “啊!啊......啊!”

    摔的一鼻子一脸都是土的辽将没有顾及满脸的伤痕,在堪堪稳住身形之后本能的转过身来双手护在了躺在地上的面额之前,

    不过高慈勋可不认为这一双胳膊血肉之躯能比那虎头肩甲更坚固,

    “唏律律”

    他一手拉住缰绳,让自己胯下狮子马高高地扬起前蹄,把依托着战马施加下来的奔雷之力全部灌输到左手攥着的这刀杆之上,透着寒气的刀尖儿直指辽人的面庞,在马蹄上扬到一个极限的高度时,猛然落下!

    若是说刚一见面的时候,这辽将不过是与死神擦肩而过,那么现在来说,他可能已经看到了自己出窍的魂魄了。

    莫说是他,就连站在城墙之上的安逸都觉得这和高慈勋还真有两下子,三下两下还就把那辽将斩杀了,

    连着那一头瞥见自己子侄得胜的赵王,手里的鼓槌也咣咣咣的越砸越响,越砸越起劲儿。

    不过

    出乎意料的事并没有给在场的人太多欣喜的时间,

    “嗖!”

    带着呼啸之声,从后军的辽阵里飞出一物,精准的朝着高慈勋的面门冲去!

    破风声高慈勋肯定是听见了,但是他没有想到,飞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如他所想仅仅只是一支羽箭,而是一柄斗大的铜锤!

    原本要直取躺在地上那已经绝了生望的辽将性命,纵然有冷箭射来,高慈勋也自信可以反手用刀杆磕开,

    但是现在

    这直奔着面门来的铜锤,要怎么磕?

    情急之下高慈勋也在顾不得本来势在必得的辽将,快速地把手上的力道一收,连带着整个枪杆儿都架在自己的身前,准备借助着突如其来的一击。

    然而,高慈勋想得太简单了,

    能把一柄这么大的铜锤丢出来,这得是多大的力道?堪堪横过刀杆儿就能挡住?

    不过也没办法,能做到迅速地把已经刺出去的力道凌空收回再横挡在自己身前,已经是难得的反应速度了。

    “咣!”

    这一声,让高慈勋真切的感受到,仿佛迎面砸过来的不是一柄铜锤,而是整整一座山岳!若不是他手里的这三尖两刃刀质地非凡,这一下子非把刀杆儿都砸断了不可!

    可是

    刀的质地确实不错,但人的质地可能就没那么好了,

    在这柄被灌输了怪力的铜锤面前,一声精良甲胄的高慈勋就好像是风中凌乱的破败树叶一样,没有形成分毫的阻隔之力,就被贯冲之力从马下生生砸了下来!

    倒飞出去的身体接连在地上翻了三滚,才勉强靠这自己手里的刀杆儿止住了身形。

    “咚!”

    一声闷响,刚刚将他冲撞下马的“山岳”也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身后,在相形之下松软的多的黄土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高慈勋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柄巨大铜锤,他甚至能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手里兵器够好,可能现在自己的胸膛就跟着黄土地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从高慈勋被一柄飞锤砸下马,到那地上已然等死的辽将发现生机然后重新翻身上马狼狈而逃,都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儿,连城墙上的安逸和高慈懿都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就看到辽阵之中又冲杀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方宵小,来接爷爷一锤!”

    一团甲胄鲜红如烈焰的小将,单手提着兼有着金芒和寒光的瓮金大锤,根本不等高慈勋站起身来,就一如刚才自己那样没有片刻停顿,直取他而来!

    安逸还能不认识这是谁?

    小赵王,郭木尔!

    “慈勋,快起来!”

    一旁的赵王看的也是心急,索性连手里的鼓槌也不要了,扯着嗓子就冲着城下嘶喊!

    但是高慈勋本来跟那个辽将交锋时候就是边打边追,以至于跟辽阵的距离越来越近,等到现下这个时候,郭木尔距离高慈勋的位置,已经比高慈勋自己身后发现事情不对后疾驰而来的亲兵卫队要近的多了。

    安逸跟身旁的高慈懿心里都清楚,这高慈勋怕是站起来都不一定是郭木尔的对手,何况现在郭木尔根本就没打算给高慈勋再重新上马的机会!

    瓮金大锤,像是九天之上陨落下来的流星一般,在郭木尔的手里、在高慈勋的眼里,

    越来越大!

第三百零二章 心中的不安

    第三百零二章·心中的不安

    “郭木尔!你还认得我吗?!”

    说实话,安逸并不知道这一嗓子喊出去会不会有效果,但是现在除了声音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挡在郭木尔和高慈勋之间了。www.uu234.ccwww.uu234.cc

    而郭木尔也同样不知道,如果他这一锤真的砸下去,或许会改变这片天下往后两三百年的历史。

    “慈懿,下关救人!”

    安逸朝着身旁的高慈懿急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披挂上马出城救人,就眼下来说,恐怕除了高慈懿,没有人能在郭木尔手上走过三合。

    或许对于郭木尔来说,城下这不知何人的夏军将领,远没有城墙上那个阿姐多次提到的“骗子”安逸有吸引力,毕竟自己也是实实在在的上过他一次当的。

    “唏律律~”

    郭木尔就在距离高慈勋不足一二十步的时候,猛地勒住了胯下马匹足以把所有人的心都吊在嗓子眼儿的战马,然后拎过左手仅剩的那一柄瓮金大锤,朝着城墙上的安逸一指,瓮声瓮气的大喝道:“宵小!骗子!可敢到城下了来与我一战!”

    这话说得旁边赵王很是狐疑地看了安逸一眼,因为就他看来这句话完全跟城下那个五大三粗壮实的很的辽将不太搭边,倒像是一个被安逸始乱终弃的女子,在哀怨的咒骂着城上的薄情郎。

    但是姑娘也好汉子也罢,总归是达到了让郭木尔暂时停手的目的,

    高慈勋也是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战场上的趋利避害他再清楚不过了,刚才就那一锤他就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是眼前这小将的对手,

    他趁着安逸在城上那定身咒一般的声音喊出来,赶紧一个翻身站起来,一手拽住马缰,一脚踩住马镫,是头也不回的纵起快马就往城门的方向跑去!

    “呔!哪跑!”

    他这一动倒是把刚刚被安逸吸引过去的郭木尔的目光又拉了回去,郭木尔朝着高慈勋一声大喝,两腿一夹胯下之马就要挥锤追去,

    情急之下的安逸也不管有没有准头了,一把夺过身边弓弩手的箭矢,屏气凝神朝着高慈勋身后的郭木尔就是一箭!

    “嗖!”

    这可能是安逸这辈子箭射的最准的一次了,不偏不倚直愣愣的就插在了郭木尔马蹄前两三步的黄土地上!

    “唏律律~”

    郭木尔倒是不怕,但是他的那匹刚刚提起速度来的战马却不得不再次停住了四蹄。

    这样子一来,连同出城的高慈懿一起,带着城门前迎上去的亲兵,算是彻底地把高慈勋给护住了,

    阎王殿前溜达了一圈的高慈勋一头冲进城门,直飞出一箭之地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心有余悸的朝着城门将官把手一挥,

    “关门!关门!”

    “吱呀~咚!”

    说来也可笑,坐拥四万之众的坚城,就被郭木尔一个人吓得大门紧闭。

    听到太原厚重的城门关闭的声音,安逸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算是落了地了,

    不过安逸倒是放心了,郭木尔可难受极了。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郭木尔相当生气的俯身从地上把那另外一柄瓮金锤捡了起来,“咣”的一声把一副巨锤在头顶重重的一碰,然后继续指着城上的安逸很是怒不可遏,

    “你就只会使些个小伎俩,用本事你就出来,把城里面的人都带出来,拉开架势咱们就在这儿决胜负!”

    有惊无险,安逸也是松了口气,说起话来也轻松了不少,

    “小娃娃,你不去王京帮你们萧太后,跑到这儿来闹什么?不怕你们太后在王京吃亏吗?”

    “你少来这套!”

    郭木尔打着马原地转了一圈,大锤朝着城上一挥,“我阿姐说了,肃水川的一箭之仇,她早晚要你还!”

    安逸这一听才知道,原来城下甚至凶猛的这红甲小将,居然是萧燕儿的弟弟,

    “哈哈哈~”

    他冲着郭木尔大笑两声应道:“想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就看看你阿姐有没有本事找我报仇了。”

    郭木尔不再答话,狠狠地瞪了安逸两眼,然后便调转马头,拎着两柄瓮金锤,招呼着身后的三千余契丹铁骑朝着南面呼啸而走。

    “静远伯,他们......”

    “殿下,辽人的战力你也看到了,我看还是尽快告知赶过来围堵的四府绿营,放他们回去吧,不然必然是徒增伤亡。”

    安逸没等爬上城墙来的高慈勋开口,就先行规劝道。

    高慈勋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刚刚那一锤倒现在还让他的虎口没什么知觉的体验,还是让他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放他们过去吧。”

    安逸看了看被郭木尔砸的有些狼狈的高慈勋,想来这小王爷也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不过想来也是个好事儿,有时候,不砸你一锤子,还真容易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堂堂的德王殿下,在这整个城墙上的守军众目睽睽之下,被郭木尔搞得挺没面子的,

    但是面子,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凑上去丢的。

    ...........

    经过白天的事儿,高慈勋算是消停了不少,而且也谨慎了很多,傍晚的时候就已经下令所有的州府,在没有得到他许可的情况下不准擅自出战辽军,一旦有违,立斩不赦。

    但是安逸却从这件事情中,看出来一丝丝担忧,他觉得他,太过于高估自己眼前的状况了,

    换句话说,就是他可能之前对于辽人所做出的的预期,太乐观了。

    安逸看得出来郭木尔很显然只是奉萧燕儿之命驻守山西的,而今天的郭木尔也纯粹就是自己不甘于寂寞而带着骑兵突破州府防线来太原兜兜风,

    郭木尔虽然武艺高强,但是说白了也不过是个颇具军事天才的好战分子而已,可能他自己心里对于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图个开心罢了。

    可是

    安逸在试想

    如果今天自己不在场,郭木尔那一锤是不是就要结结实实的砸下去要了德王高慈勋的命?

    有如果今天不仅仅是郭木尔在场,而是萧燕儿在这儿,那么她的目的会仅仅只是来太原城下秀一秀肌肉吗?依照她的性子,会不会出其不意直接指挥着郭木尔冲着城门冲杀进去下了太原城?

    当然了,这些都是试想,世间是没有如果的。

    有的只是让安逸深深的感觉到,就连高慈勋这久经疆场的人都会因此而轻敌,就连德王自诩战力远胜于王京的山西兵马都不敢直面辽军锋芒,

    那么王京呢?

    如果现在再来问,安逸定然是不敢像之前那样拍着胸脯替雍王打这个包票。

    旁的不提,高慈勋算是在大夏朝将领当中为数不多的经过辽东血与火洗礼的人,要知道王京里那还有一票养尊处优、搞不好还晕血的将官和指挥使呢!

    当他们面对辽军的时候,先不用说轻不轻敌,就算是正视以待就能够阻挡其锋芒了吗?

    或许紫禁城大殿里坐着的那个高慈懿口中谨慎、阴狠的雍王会小心翼翼的妥善应对,但是他有几双眼睛,有几只手能够顾及到下面的每一个统兵之将?

    要知道,萧燕儿是什么样的人?

    这位大辽承天皇太后可以巧妙的抓住你每一个顾及不到的细节,然后以此为突破口不断的扩大,直到让你永远万劫不复为止。

    所以

    在没有吴王这个善于兵阵的将军助战之前,王京驻守的三十万人马里雍王永远都不会猜到他手底下的哪一个将领会像今天的德王这样,因为大意和不小心,葬送了那看似攻不破打不烂、固若金汤的王京城。

    因此

    安逸觉得,有必要在这只龇着獠牙的草原狼彻底失去控制之前,先要给他套上一道保险,一道至少能让自己随时决定什么时候终止战争的保险。

    比较巧合的是,正当他打算去找那个上保险的人的时候,那个人却先找过来了,

    确切的说,是他的信先送过来了。

    “大人,您在里面吗?”

    安逸借着烛火的灯影,看到外面一个姑娘模样的人正在敲他的屋门。

    “是玉娟吗?进来吧。”

    胡玉娟得到安逸的许可,才轻轻地推门而入,然后走进来给安逸恭敬的欠了欠身,从怀里把一纸信函掏了出来,递到了安逸的书桌前,

    “大人,这是玉华从王京寄回来的,说要我亲手交给你。”

    “好,辛苦。”

    安逸微笑着接过信函,打开之后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看,看完之后顺手就把信纸递到了桌前摇曳着的烛火上,将那一整张信函瞬间化为了灰烬。

    “这个竹宗臣,真是冤家路窄,我到哪儿他到哪儿,跟屁虫似的。”

    安逸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我还以为他要倒向雍王呢,没想到居然是德王的人。”

    站在桌前的胡玉娟听着安逸的话,接道:“大人,这个竹宗臣好像是跟德王府有比较深的渊源,这次因为皇贵妃一案走漏了风声被雍王逼走,还是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来的,但是他的女儿却是陷在京里了。”

    安逸点了点头,“怪不得呢,原来是跟德王有关系的。我听玉华说,好像他那个女儿是个挺有主意的,他们扳倒大太监李进以及替柳彪在北军掌权的事儿,都是她策划出来的?”

    “没错,而且柳将军一直都对她言听计从的。”

    安逸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道:“两个人这是把雍王当傻子耍啊,这回栽别人手里了吧!”

    说着,他朝着胡玉娟一抬眼吩咐道:“玉娟,告诉胡玉华,在王京里想办法去联系下我之前说的淮王府的人和那个挖坟的,让他们帮忙看把柳彪和那个竹清怡一起弄出来。”

    “好,我明白。”

    “还有。”

    安逸从砚台沿儿上端起狼毫笔,迅速地在自己面前铺着的书案上写了几笔,然后折成一封信折,递给胡玉娟道:“你跑一趟四川,去找江如月,让他派几个人跟你一起把这封信送到西域去。”

    “西域?”

    胡玉娟还是第一次从安逸的嘴里听到这个遥远的地名,“西域哪里?”

    “乌孙国,交给他们的国师,宁儿。”

第三百零三章 杀无赦

    第三百零三章·杀无赦

    王京

    紫禁城大殿

    孙公公被当班儿的小太监领进大殿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这清冷空旷的大殿之中有着一丝平日里没见过的肃杀,

    殿宇的两侧整齐的林列着两队南军内廷卫队,一个个扶着自己腰间的那口金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的虚空。UU小说

    甚至,就连这个在前面带路的小太监,他都不知道姓名,

    内宫进新人,是没理由不知会他的。

    “老奴拜见殿下千岁。”

    皇案上的雍王并没有抬眼,好像在用手里的玉杆青毫书写着什么,只是淡淡的朝着前面抬了抬手,“起来吧,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回禀殿下,在下已经有所眉目了。”

    孙公公很是麻利的从袖口里把早已准备好的、小吕子招供的那张供词掏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的交给了身旁端着红底儿翡翠托盘的小内官。

    那小内官一样恭恭敬敬的把孙公公给他的一道折子递到了雍王的书案前,

    但是

    雍王好像并没有要拿起来看的意思,仍旧是UU小说不停地在皇案上疾书着。

    可能孙公公也觉得这样的气氛实在是太过诡异,便打破死寂般沉静的开口道:“殿下,老奴已经查明,那日在北军大狱之中,前去见那郑景云和原来司礼监门前那两个南军侍卫的吏部官员,就是吏部尚书竹彦海!

    而且根据那个窃符的小太监交代,当日参与私纵皇贵妃一案的,不仅有原司礼监掌印李进,吏部尚书竹彦海也是有所参与。”

    孙公公说完之后,雍王仍旧是没有开口说一句的意思,大殿之中清冷的空气,似乎都要因此而凝固起来了,

    过了约有小半晌,孙公公才看到雍王手里那只龙飞凤舞的笔终于停了下来。

    “我的记性可不太好,你是什么时候进的雍王府?”

    雍王抬起眼眸,托着他那张苍白色的脸,看向站在皇案之前的孙公公,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孙公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的有些发怔,之前自己说了一大堆案情相关,怎么这雍王今天突然起了追忆往昔心情了?

    他稍微地顿了一顿,才拱手答道:“禀王爷,在下九岁入府,受王爷和王府再造之恩已经是二十有三年了。”

    “哦,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啊。”

    这雍王今天好像真的是像孙公公所想一样,忽然就对一些陈年往事起了兴趣,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是啊,确实是很久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你就经常让我骑在你的脖子上玩耍,为此我还没少挨父王的骂。”

    “都是些往昔之事,也是老奴应做的本分。”雍王的话,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时光之刃,一下就剪开了孙公公脑海之中的记忆袋子的扎口锦绳,把里面新新旧旧五光十色的东西全都散落了出来。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你特别袒护我,我母妃管我管的严,每日里是背不完的四书五经,稍有疏忽,就要被罚抄那几本垒起来比我个头都高的资治通鉴,每每这个时候,陪我一起抄到通宵达旦的,都只有你。”

    雍王嘴上一边说着、回忆着,一边将皇案一角的印信一手抓了过来,好像是在自己刚才写的东西上面重重的印了上去,然后还习惯性地用嘴轻轻的吹干墨迹。

    说起这些回忆,孙公公也是很有感触,毕竟雍王可是他从小抱到大的,

    “老奴也是担心王妃和先生对殿下管教太严,在熬坏了您的身子。哎,过去的事儿了,殿下今天怎么想起来跟老奴说起这个了。”

    雍王干完手里的动作,又重新把目光投回到了孙公公的身上,

    而孙公公此时还沉浸在颇为百感的回忆之中,面带微笑的颔着首,所以没能及时看到雍王所射来目光之中带着的......那种阴冷。

    “我小时候看着父王身边的过来去往的人,就是总在想,为什么二十年三十年的相处,有时候还是不能换来一颗耿耿的忠心?可是后来越长越大,我才明白,换一颗忠心其实很容易,但是难的是守住一颗忠心。因为人,总是会变的嘛。”

    雍王这突然一变的话锋仿佛化作一直无形的巨手,手里扯着一根又粗又糙的麻绳,三下五除二的就帮孙公公把刚才敞开的记忆袋子扎了个结实,然后毫不留情的一把把他从追忆之中拉扯了出来。

    “殿下......”

    “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皇贵妃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雍王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

    到了这个时候,明显雍王就是已经全都知道了,跪下认错说自己一时猪油蒙了心,贪了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所以才出此下策,让王爷饶自己一死,说不定还能讨去一条活路,

    但是这位跟王府和雍王打了半辈子就交道的孙公公,也不知道是一时没想通还是另有什么难言之隐,反而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态度坚决的一口咬死道:“殿下!刚刚老奴所说句句属实啊!不信您可以把北军柳指挥使叫进来当然对质,老奴没有半句虚言啊!”

    柳指挥使,哪还有柳指挥使了?柳指挥使现在已经让三柄钢刀架在脖子上押在大殿之外了。

    高慈祥摇了摇头,

    很显然,他对于孙公公的这个回答,失望透顶!

    他朝着殿外挥了挥手,跪在理石地砖上的孙公公就看到刚刚自己嘴里大罪不赦的吏部尚书竹彦海,正带着一队内廷侍卫押着一名小内官走了进来,

    而这名小内官,也同样就是孙公公所说的那个招了供的小吕子。

    “臣竹彦海,参见殿下,人证已经带到,请殿下发落。”

    “这......这是!”

    孙公公瞪圆了双眼,眼眸之中充满了一种叫做惊恐万状的东西,看着竹彦海和小吕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竹大人,说说吧。”

    竹彦海上前一步,冷冷的瞥了已经是面如土色的孙公公一眼,拱手禀道:“回禀殿下,皇贵妃一案实由北军指挥使柳彪、吏部左侍郎竹宗臣之女竹清怡共同策划,目的就是协助皇贵妃孙氏潜走山西。而孙公公则是借题发挥,用此事冤杀原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进,还跟吏部左侍郎竹宗臣相互勾结,意图把祸水引到臣的身上,以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都抓到了吗?”

    “北军指挥使柳彪、竹宗臣之女竹清怡已经落网,但是吏部左侍郎竹宗臣和其子竹继云趁乱逃脱。”

    雍王听完此话,不着痕迹的瞥了竹彦海一眼,眼底的一丝狐疑一闪而过,

    随后

    他朝着竹彦海身后的小吕子一指,

    “邹青,竹大人说的可是实情吗?”

    邹青?这个内官不是叫小吕子吗?

    这个问题在竹彦海的脑海里并没有徘徊太久,就已经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如针芒在背,

    不仅仅是他,就连跪在地上的孙公公,看着一步步走上前来的小吕子......不,邹青,也是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仿佛这清冷空旷的大殿之上,有一双摄人心魄的鬼眼,正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们,看着他们,让他们每一根汗毛都针尖儿直立着,打着冷颤,

    答案很明显,雍王早就知道这个所谓的小吕子,或者说从一开始,柳彪、郑景云、竹清怡、孙公公自己甚至是竹彦海,都不过是他高慈祥棋盘上的一颗黑白子罢了。

    此时此刻,孙公公猛然想起了那日在黑牢里赐死李进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十多年了,你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雍王,永远都不是你我所能揣摩的透的。”

    那个叫做邹青的人走上前来,倒身朝着雍王一跪,“殿下,竹大人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情。”

    “好啊。”

    雍王苍白色的脸上忽然弯出了一抹极为突兀的笑意,“看来我大夏的臣子,也是有尽心为国、大义灭亲的忠勇之士嘛,是不是,竹大人?”

    竹彦海没敢有半点怠慢,深深的跪在地上,声音略带着些颤抖的应了一声“是”,

    心有余悸

    对于进进出出这大殿大半辈子的竹彦海来说,这种感觉是头一次在这里体验到。

    “好了。”

    雍王用手把皇案之上平铺着的一纸谕令卷了起来,似乎就是他刚才写的那一张,然后朝着皇案之前的地上一丢,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孙公公说道:

    “看来我刚刚写的这谕令就只需要给你一个人了,最后再帮我宣一次令吧。”

    已经是满脸虚汗的孙公公,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哪里还能再如雍王所说把这丢在地上的谕令捡起来朗声宣读?

    不过

    雍王接下来这句同样冷到透彻骨髓的话,倒是给孙公公神奇般的注入了最后一丝力量,

    “这样不光彩的事儿,你难道还想让本王牵连你九族吗?”

    短短的一句话,如剑似戟,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孙公公的胸膛,将那颗没能完全表现出自己忠诚的心,毫不留情的戳了个对穿。

    如此诛心之言,让孙公公就是爬,也得一步步的爬到那纸谕令旁边去,剧烈抖动的双手缓缓地打开,一字一句的回响在空旷阴冷的大殿之中,

    “北军指挥使柳彪、副指挥使郑景云、吏部左侍郎竹宗臣、其女竹清怡、其子竹继云、雍王府总管太监孙俭,杀无赦!”

第三百零四章 正南之才

    第三百零四章·正南之才

    所谓祸不单行,就是指的雍王在得知了吴王被阻燕子矶不得寸进之后,又收到了东进的辽军已经迫在眉睫的消息,

    萧燕儿的兵锋之盛、来势之汹,大大出乎了雍王的意料。www.uu234.ccwww.uu234.cc

    崇正四十一年三月十九,奇袭直隶卫所防线,破之,

    三月二十凌晨,直取直隶卫所大营,直隶卫全军覆没,卫指挥使李何被杀,

    同日下午,广武卫卫指挥使孙隆章奉命驰援,阻滞辽军攻势,但是其所部在永定河上游遭遇辽人伏击,折损大半之后仓皇而走,

    同日晚间,一路狂奔不止的孙隆章在距离广武卫卫所不足二十里处被辽军前锋追上,于平原之上展开厮杀,广武卫援军众不敌寡遭到击溃,辽军大破广武卫大营,卫指挥使孙隆章被斩,

    二十一日上午,远在一百三十里之外的北军哨所被神兵天降的辽兵从东面完成合围,七千余兵马全军覆没,

    同日,稍作停歇的辽军又接连突破北军在王京以西设布置的两道重兵防线,于二十一日戌时抵达王京城下,开始对王京周围的夏军所部予以闪电般的清扫,

    二十二日清晨,辽军彻底完成了对大夏都城王京的合围。

    三天时间,辽军接连突破大夏五道防线,击溃两座卫所,同时还捎带着两个卫指挥使的人头,

    辽军战力之强悍,让雍王之前特意布置的所有兵马全部都形同虚设,此时的高慈祥除了大骂守将无能之外,也只能把所有兵马全部都收拢到王京城内,依托高池深强来进行困守,

    面对兵临城下的萧燕儿,让他心里有种隔行如隔山的苍白无力感,这个美丽而充满野心的女人,居然让他手里的几十万人马没法给他带来哪怕一丝丝的心安。

    “殿下,直隶、广武两卫兵马加起来足足七万之众,就在三日之内被辽人打的溃不成军,现在辽军兵锋正盛,我们势必不可与其交锋呐!当日和谈为上上之策。”

    “殿下,裴大人之言,实属误国误君,自古以来,哪有新主还未登基就先割地求和的道理?这该让天下的臣民如何看?我堂堂天朝上邦颜面何存?”

    雍王坐在皇案之上,面色很是难看地瞅着殿上战和两派争执不休的朝臣,一时间也是拿不定主意,

    打?让谁来做统帅呢?

    若是吴王现在就在王京之中,以他的将才来统领全局,他高慈祥一定会毅然决然的站到鹰派的大臣中去,对着天下臣民高呼一声: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但是现在呢?

    不得不说,萧燕儿这三天之内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军事行动,让他心里一点点与之相抗的底气都没有,

    而且他心里也清楚的很,他之所以能够稳坐这龙椅之上,还不就是因为手里的三十万兵马,如果就在王京这儿跟辽人死磕,撑到最后就算是把辽人击退了,那山西那边怎么办?要知道自己那个皇兄,可也是个行伍出身的将领啊!

    “算了,本王乏了,都退下吧,传令下去,王京九门戒严,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出,晚些时候竹尚书和周尚书来上书房找我吧。”

    雍王疲惫的把眼睛一闭,朝着殿下的群臣推了推手,他觉得就算让这帮人吵到天黑估计也吵不出接过来。

    “是,殿下。”

    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水火不容、一副今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群臣,在雍王这话说完之后,仿佛突然就变得相互恭顺默契了起来,朝着雍王齐齐作了个揖礼,然后鱼贯退出了大殿。

    听着大殿之中渐渐消失的脚步声,高慈祥也是打算站起身来转身回到上书房中去,

    可是他一睁眼,发现大殿之中虽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空旷,但是却有一人仍旧拱手直立在殿下,

    高慈祥认得出,此人便是兵部主事贺之然。

    “贺大人可还有什么事吗?为何不随群臣退去?”

    雍王说着话,就已经站起了身来,准备打发贺之然两句边走,因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帮子惯会小题大做的言官。

    “臣有一策,可助殿下退敌。”

    “哦?”

    雍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没有要坐下来听的意思,“那么,刚才在朝堂之上,你为什么不说,反而要丢下来单独跟我讲,是想要邀功么?”

    “读书之人本就是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何来‘邀’字之有?况且,就算是臣下刚刚在朝堂上说,恐怕殿下也不一定能够听得进去,说不定现在臣下已经被殿下划为或战或和的庸人之列了。”

    这话听得高慈祥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问他道:“辽军兵临城下,当下两策要么战要么和,我听贺大人这话,莫非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贺之然显得很是迂耿的朝着雍王躬了躬身道:“臣下就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但是,需要殿下坐回到龙椅上耐心听臣下说。”

    雍王没答话,淡淡的瞟了贺之然两眼后,居然还真听话的又转身坐回到了龙椅上,朝着殿下之人一抬手,“说吧,愿闻贺大人高见。”

    对于雍王的“觉悟”,贺之然很是书生气的笑了笑,然后才点头开口道:“臣下这一策,既不是战也不是和,而是以战求和!”

    “老大人呐,千方百计让本王坐在这儿听你说,你不会就跟我说的是这句话吧?要是真的能跟辽人一战,我还用到大殿上来问你们吗?”雍王刚才满怀希望的心情,被这看起来是只“绣花枕头”贺之然浇了一盆冷水,显得很是不悦。

    不过贺之然却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非也非也,殿下误会臣下的意思了。我所说的战,绝不是把大军开出王京去跟辽人拉开架势动刀兵,而是打一场困守之战。以臣下看来,虽然现在辽军已经完成了对王京城的合围,但是王京城高池深、兵力粮草尚且充足,绝不是他们一朝一夕就能有所突破的。

    反观辽人呢?从西北远道而来,深入异国他乡,疲敝之兵也!三日之内连破我们五道防线,一方面说明了辽军战力强悍,但是另一方面也证实了他们现在也是强弩之末,在争分夺秒。

    所以,这场王京合围战,又未尝不是高墙里的我们,在合围高墙外的他们?”

    雍王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眉头微微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拖下去?这个我也未尝不知道现在坚守是最好也是唯一我们能做的,但是要知道辽人可是带着精锐过来的,军中又不乏久经战阵的将领。而我们这边呢,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我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况且我们总不能每时每刻都紧绷着神经,这种情况下相互对峙,恐怕稍有疏忽,就会万劫不复啊。”

    “没错!”

    雍王的话好像正中贺之然下怀一样,让他重重的把头一点,“没错!所以我才说,咱们要以战求和,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打,咱们一定要打,打的辽人疼了、烦了、乱了、熬不住了,他们自然会来找殿下议和,而那个时候,才能是一场可以互相提条件的公平和谈。”

    “那........以贺大人的想法,我们应该如何打?”

    “夜袭!奇袭!辽军满打满算不过七八万人,咱们手里抛开已经折损的直隶、广武两卫,都还剩下二十多万人马,连续不断的日夜骚扰都能轮他们三个轮回还绰绰有余。每次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绝不能让辽人有一刻的安宁!”

    雍王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又难免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如果把兵力分出去一部分来作为佯攻夜袭,那么在白日里辽人如果大举攻城,我们的守城兵力会不会稍显不足?”

    贺之然朝着高慈祥笑了笑,应道:“殿下误会了,佯攻的是白天,晚上的夜袭才是咱们的主力。只要晚上的攻势够力度、够深度,恐怕第二天辽人连推云梯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在贺之然这一连串让他耳目一新的谋划之下,高慈祥也终于把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苍白面孔抹出了些许喜色,虽然突兀、虽然难看,但是这笑容却浑然不在意的越来越浓,

    “贺大人,父皇在时,本王之前好像从没怎么在朝堂上见过你吧?”

    雍王看着贺之然,他几乎没能在脑海中搜索出关于他的任何事迹,好像一直都是那么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殿下明鉴,臣下出身寒微,做了二十余年的吏部书令了,却两次都因为直言顶撞上官,而没能在官任之上有所寸进。进来也是由于时局动荡,吏部人手不足,才给臣下酌情擢了这么一个主事的差事,方能有幸上殿听政。”

    雍王听的这才点了点头,“呵呵,贺大人,你可是让本王好找啊。”

    说完,他稍微一顿,朗声正色道:“贺之然听令,即日起接任北军指挥使一职,全权负责王京之内的防务与对辽事宜,任何有胆敢妨碍或阳奉阴违者,三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

    “臣,领命!”

    ................

第三百零五章 山西竹家

    第三百零五章·山西竹家

    大军压境,是祸事,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好事。www.uu234.cc

    皇贵妃孙氏一案,除了孙公公做事太监直接被发往慎刑司之外,其余的涉事两人柳彪和竹清怡,都被拎进了他们进出多次的北军大狱,

    一直都对于大狱里的刺鼻味道耿耿于怀的竹清怡,现在算是彻底的被送进去闻个够了。

    本来按照雍王的谕令,两个已经被判了“杀无赦”的人就算是想,也在这阴暗潮湿的监牢里待不了几天,

    但是王京城外突变的局势,反而让他们一时间从所有人的焦点之中逐渐淡化开去,原本说是就这两日押付菜市口斩首的,现在看起来也没了动静。

    大狱之中呆了数日,已经让柳彪原本一身黑锦色的衣袍污的油光发亮,脸上也不知道在哪抹的两道黑漆漆的淤泥,歪躺在监牢的角落里,直到透过监房上面小窗射出来的金光打在脸上,才把他从惺忪的睡意中唤醒,

    也真是心大,这个时候还能睡得那么香。

    柳彪揉了揉眼睛,居然把眼眶周围的污黑蹭的露出了一丝肉色来,

    他用手撑着冰凉又凹凸不平的石板地面把身子支撑起来,然后熟练的朝着脑后的空心儿墙面敲了敲,

    “咚咚咚。”

    “喂,外面这么嘈杂,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彪被关出了失心疯,竟然对着面前的空气讲话,

    “算着时间,应该是辽人来了。”

    但很显然柳大将军这点抗压能力还是有的,很快就收到了脑后那面墙隔壁传来的一道女声,“吴王大军被困燕子矶,想来现在他高慈祥也有些难以应对了吧。”

    柳彪听着墙后面传来的那道清脆声音,是一阵的苦笑,应道:“小姑奶奶,咱们两个现在都这样儿了,你还操心高慈祥呢?哎,想来当初就应该听李进死前的那句话,咱们不是高慈祥的对手。”

    说着说着,他又自我反驳道:“不对,这特么当初我就不应该接这茬子事儿,现在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听在竹清怡的耳朵里,还以为是他后悔当初答应投奔德王了呢,没好气的回了他句:“要我说,你还要感谢我呢,不然要是跟着高慈祥,搞不好现在你已经死在辽军奇袭的战刀之下了。”

    “得了吧,我看我现在跟死了也没啥两样了。”

    说到这儿了,柳彪忽然又想起了件事儿,开口问道:“对了,你们竹府跟德王到底有什么渊源?我看那皇贵妃跟你蛮熟的嘛。”

    这话说话,好半晌都没有听到竹清怡的回应,

    柳彪以为是她对自己还警惕着,不由说道:“不是吧,我配合你办了什么多事儿,这都死到临头了,连句实话都不跟我说啊?”

    “好吧。”

    柳彪听到泥墙的后面很是幽怨的叹了口气,至少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足智多谋又总是一副标志性甜笑的姑娘,从来没这么哀怨过,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竹清怡悠扬的声音带着女性特有的柔美,轻而易举的洞穿泥墙,缓缓的落入柳彪的耳中,

    “二十多年前,陕西的东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有着一个偏远而贫瘠的村落,叫做幻里,

    村里有这么一家孟姓的人家,老两口膝下一儿一女,儿子是个极肯吃苦的,从小聪明伶俐又爱读书,三岁的时候就能独自坐在院门口,拿着自己家里仅有的一本诗词手抄,背诗识字。

    但是你要知道,在那么一个到县城都要走上三五天的小村子,读书是被人们看作是没有出路的,所以家家户户的生了女儿都是在家浆洗缝补,生了儿子,很小就要跟着下地去做农了。

    可是

    也算是上天开眼吧,给了这小男孩一个寡言少语却颇有眼光的父亲,

    父亲每每背着几十斤重的粮食翻山越岭去县城售卖的时候,总要带着这小男孩儿,而且每次卖得的铜钱,也总要拿出些来带着小男孩去书摊上看上一整下午,或者干脆跟摊主讨价还价到让摊主都不耐烦时,点头同意让他们父子俩两个铜板买回一本破烂甚至缺页的书。

    为此,家里的女人可没少责怪男人总是这么宠惯着男孩儿,虽然每次男人总是以沉默和憨厚的笑脸来回应自家婆娘的絮絮叨叨,但是作为父亲的男人知道,他的儿子,命中注定不会是这大山里的人。

    不过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当他给你了一样让你能够为之欢喜的东西、在你沉溺其中的时候,又会忽然把他夺走,甚至连你原来拥有的东西,也像强盗那般一样都不留给你,

    又或许他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看你哭、看你闹,但是他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个玩笑对于很多人来说,生命都会因此而改变轨道。

    就是这个拥有如梦似幻般名字的村落,却在十几年后遭遇了一场可怕的瘟疫,病死者十户有九,一夜之间几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绫,整个村子除了棺材店,所有的地方都是门户紧闭。

    当然那个小男孩儿......哦不,已经是少年郎的男孩儿家中也难逃病魔之掌,家中的顶梁柱、最宠溺他的那位寡言少语的父亲病倒了,一样心疼他的姐姐也在一夜之间病死了,母亲看着这家徒四壁而又充满绝望的家,把眼泪一抹,带着装满自己一衣物的包裹、不顾少年的哭喊夺门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我记得,那少年说他当时只有十二岁,十二岁啊!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父亲那只苍老的大手在他稚嫩的掌心一点点儿的失去温度,却又无能为力,

    不过他说他当时并没有流泪,因为眼泪早已经在昨晚姐姐离开他的时候,就已经哭干了。

    有时候想想,灾难对于逝者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是对于生者来说,就无疑是一种折磨了,一种无时无刻不沉浸在逝者的伤痛中,却又不得不继续活下去的折磨,

    那少年用自己满手的血泡,给他父亲和姐姐至少挖了一个可以入土为安的地方,然后带着自己从家里老鼠洞口发现的仅有的一枚铜钱,跟着村里的人一起逃难去了山西。

    在那个稚嫩的少年眼里,太原,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繁华之地,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随处可见的官轿与马车,似乎就是小时候老人嘴里的那个“见世面”的所在,

    很庆幸,这个小少年并没有被太原的灯红酒绿所染,他用那仅有的一个铜板,半讨半买的弄了半块烧饼,然后在寒风和冰雨中捱过了一夜,第二天在一座酒楼凭借着自己识得不少字,讨了个跑堂的差事,才算是没有被饿死。

    他说现在回忆起来,那个老鼠洞门口的一个铜板,好像是上天特意帮他施了个障眼法,让他那弃他而去的母亲没有看到,而被他捡了起来,从而让他捱过了那一夜。不然很可能在没有找到糊口营生之前,就已经被冻死饿死了。”

    一直在认真聆听的柳彪听他说到这儿,不由的插了句嘴,半调笑的说道:“你说这人性可真够有意思的,明明是上天把他一家人的性命夺走了,现在却因为一个破铜板就要对上天感恩戴德。”

    “人不都是这样嘛,尤其是面对高位者时,那个给你留下一两样东西的人,总是比那个一样东西不留给你的人,显得更加慈祥,其实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耳。但是就像这上天一样,留还是不留,你总是无法违背的,只有自欺欺人的对那留了一样东西的人,感恩戴德罢了。”

    竹清怡这话说的柳彪直挠头,想了半天也没琢磨透她的意思,便只能支应着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少年就这样白天在酒楼里跑堂,晚上就躲到一处破草屋里念书,掌柜给的伙计银子不是被他买了书,就是被他买了蜡烛,有时候弄得自己连饭都没的吃。”

    竹清怡提到这个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挑了挑,好像当下就能看到少年那时候的落魄样子,让人觉得可怜却又忍俊不禁。

    “那他最后必然是一朝金榜题名,暮登天子堂了吧?”

    竹清怡却轻笑了两声,“如果付出总有收获的话,那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为生活所迫的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这个少年第一次科考,名落孙山。”

    “这个我是知道,我之前也参加过一次科考,确实不容易,当时我......”

    “你还听不听了?”

    竹清怡把柳彪打算将他在西北科考落榜,然后找她贵妃姐姐撒泼讨差事的事儿堵回了肚子里,不悦的嗔了他一句,

    “好好好,你接着说,我不搭茬。”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包括他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心一意的苦读,最后换来的还是这样的结果,他开始抱怨上天的不公,开始疏远书卷,每日里用口袋里不多的银钱去勾栏瓦舍里放纵,有的时候甚至宿醉在大街上,

    后来他回忆起这段时间的时候,说那是他最灰暗、最无望,也是最沉沦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已经看不到希望,他想他的姐姐、他的父亲,甚至想要一死了之,再不用像现在这样饱受折磨。

    说来可笑,这少年向来都是个果断决绝的人,甚至包括自杀这件事情,也很快就付诸实施,

    他找了一艘小船,独自一个人摇到河中央,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铁凿凿穿了船底,仍有冰冷的河水一点点儿的蔓延进船里,他则依靠在船边,闭目等死。

    或者说上天还有意思悲悯之心,在这少年就要了此一生的时候,碰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

    那少年不知道冬日刚刚化冻冷彻骨髓的河水是如何漫过自己的脸庞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被太原当地的名门望族,竹府的二小姐救回去的,更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躺在了竹二小姐的闺房之中,

    他只记得,那个轻轻推门走进房间,让他这一生每时每刻回忆起来都会怦然心动的面孔,是如何的一见倾心。

    不过

    一个是身无半寸薄田的穷酸少年,一个是锦衣玉食的*,

    这种极大的身份差距和地位鸿沟,甚至让少年除了连声道谢之外,没敢多说任何一句话,就逃也似的离开了竹府。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少年说,对那个时候的自己,这句话无疑是最为贴切的。

    可也正因为这块“天鹅肉”,让那时候的“癞蛤蟆”许下了一个稚嫩又可笑的志向,他一定要高中科举!然后去竹府提亲!他要娶那个女人,娶那个自己只那么胆怯的看了一眼,就深深的印在自己心里、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女人。

    这个在当时看起来极为虚妄又不切实际的梦想,却成为激发少年骨子里不服输的那股劲儿的源动力,他从那以后发奋刻苦读书的劲儿,更甚于之前,

    而且,每天还多了一件事儿,就是去竹府的门口守候,只为有的时候竹二小姐出府时,能够远远的看上她一眼。”

    “这可还真够痴情的啊?”

    虽然柳彪看不见,但是竹清怡还是下意识的笑着点点头,接着道:“是啊,或许就是因为少年的痴情,才让月老出手帮了他们一把。”

    柳彪相当有兴致的把耳朵都竖了起来,“这听起来还有这一段儿奇遇呢?”

    “也不能算是奇遇吧,要我说来,只不过是个极其偶然性的必然,有情人总归是终成眷属的吧。”

    “竹姑娘这话可是要天下多少痴情男女哭断肝肠了啊?”

    竹清怡“嗤”的一笑,“那只能说,他们并不是互相命中注定的那个有情人吧。哎我说你怎么又乱插嘴,你打断我多少次了?”

    “好好好,我闭嘴,你接着说。”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

    也许竹清怡天生讲故事的行家,光凭声音就能把这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弄柳彪恨不得把耳朵都贴到墙里面去,澎湃的八卦之心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然而就在他聚精会神侧耳倾听的时候,

    忽然

    “咚!”

    一声沉闷的声音,在大狱狭长而幽静的甬道之中响起,

    这声音虽然低沉,但是那种清晰和突兀,让人绝不会怀疑有可能是自己耳朵产生的幻觉。

    “这什么声音?”

    竹清怡也听见了,停止了自己故事的继续,隔着泥墙问柳彪,

    柳彪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敏捷的从地上爬起来,两步窜到监房的木栅处,把脑袋探出去左右的看着,

    甬道依旧是那么深邃,仿佛望不到尽头,看样子并没有什么人过来。

    “这什么......”

    “咚咚!咚咚咚!”

    柳彪刚要开口,那奇怪而低沉的声音再次一连串的响起,这下子柳彪可是听得清晰,甚至说感受的清晰,因为他明确的觉察到,这声音和其所带来的震动,是从自己脚底下传来的!

    “我们......脚底下有东西!”

第三百零六章 盗墓者

    第三百零六章·盗墓者

    大狱之中本来就昏暗,再加上幽深甬道之中点着的几根摇曳的火把,和那忽闪着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阴风撩拨至熄灭的火苗,几乎是为现在这种恐怖气氛量身定制的背景墙。UU小说

    这种环境烘托之下,脚底下的动静就更显得让人毛骨悚然了,

    别说是竹清怡一个女儿家,就是大狱里待的满脸胡茬的柳彪都有点儿心慌。

    他紧贴着背后的墙面,把墙角给囚犯们用来打饭盛水的小桶高高的举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布满早早的脚下地面,心里盘算着等从哪儿冒出来个血糊糊的人头时,就一桶给他砸回地里去!

    “咚咚咚!”

    声音是越来越强烈,渐渐的从脚下四面八方的位置,汇聚到了柳彪脚前不足二尺的位置,

    这“鬼怪”也是倒霉催的,选了个让柳彪手里小桶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着力点,若是砸下去,准能让腰上、腿上、手上的力道一样不落的全灌在桶把上。

    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集中,带动着柳彪脚下的地面已经像是收不住一样的震动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

    随之那小木桶,在柳彪的手里也已经举起到了一个极限的位置。

    忽然

    就在柳彪看到自己脚前地面上两个严丝合缝的砖石慢慢的鼓起了一个小坡时......

    响声却戛然而止!

    “声音.......怎么没了?”

    很显然,隔壁的竹清怡也在屏气凝神的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这声音上,言语之中满是对着突然消失的状况的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

    柳彪被竹清怡这一问,就不由得从刚才全神贯注的状态稍稍松了松,应着她的话,

    哪知道他这刚一稍稍分散注意力,话还没等说完,脚前那块鼓起的小坡就好像抓住了机会似的,“砰”一声闷响就带着泥土往外喷吐而出!

    连带着黑色的土砾和碎砖石,竟都被一股从下往上的冲击力喷薄了出去,这远看上去就好像地下有一个巨大的“怪物”朝着柳彪的监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柳彪当然是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将手里的木头缩回挡在脸前,

    只是透过那小木桶破烂而开的缝隙,柳彪就看到这“怪物”好像还不是冲他打了个喷嚏就罢了,在飞溅的泥土瓦石之中居然还连带出一个人来!

    那人看起来好想极其兴奋,一边用手里看似镰刀状的东西挥打着周身乱溅的泥土,一边还大声地叫喊着,

    “哈哈哈,老子就说北军大狱也是形同虚设,这下你信了吧!”

    第一,这个人自己嘴里都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塞了多少泥土,再加上柳彪耳朵里都是下泥巴雨似的窸窸窣窣声,这句话只能让柳彪听了个没头没脑,

    第二就是,照柳彪看来,这突然从地底下窜出来的,只能叫“一个人形的怪物”!

    想到这儿,也顾不上回答隔壁竹清怡急声的问话,抡起自己手里的小木桶,照着那人的脑袋位置就是狠狠的一下!

    “咣!”

    木头撞击到金属的声音在这半封闭的大狱之中,就好像敲了一面铜锣那么响,

    只不过,比这声音更响的,却是那“怪物”的痛呼和咒骂,

    “他妈的,哪个狗日的打老子!哎呦,哎呦,我的头。”

    本着对这个居然会骂人的“怪物”的好奇,柳彪还是决定在监房漫天飞尘的泥土尘埃落定之后,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儿走过去照着他脑后再来一下子。

    “你干什么!你住手!”

    柳彪之所以又把再次高高举起的小木桶放了下来,并不是因为身后又突然炸响在耳边的另一道声音,而是他转身看到了胡玉华这个熟悉的面孔。

    胡玉华手脚麻利的从地面上塌陷出来的坑洞里爬了出来,跟到那个“怪物”身边把那人扶了起来,“你没事儿吧?”

    这人个子不高,大概也就跟胡玉华差不多的身段儿,只不过没有胡玉华那么健硕,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像极了那刘二,整个脸上除了疼的呲出来的牙,基本都是一码黑的泥土色。

    看样子,这人应该没有大碍,

    他把头顶上带着的那铁皮盔狠狠地往地上一丢,抓着胡玉华的胳膊站起身来指着柳彪骂道:“你是不是瞎了啊!看不到老子吗?老子要不是顶着个家伙,现在已经被你开了瓢了!”

    “我他妈哪儿知道是谁!吭也不知道吭一声,弄跟要地震似的,我跟你说你是运气来碰到老子了!你要是碰到那金铭尹,别说你头上带个铁盔了,你就是扣个他妈的大铜鼎都能让他一铳给你轰开了!”

    柳彪哪是个能让人指着鼻子骂的主儿?刚刚被吓了一通正气不打一出来呢,刚好让这黑家伙撞枪口上了。

    “老子他妈.......”

    “得得得!别吵了别吵了!”胡玉华及时的朝着两个人压了压手,止住了这俩“老子”继续争执下去的势头,然后转头朝着柳彪问去,

    “怎么就你一个?伯爷不是说还有个竹府的小姐吗?哪儿呢?”

    “女的能跟我关一起啊?隔壁!”柳彪没好气的往身后一指,然后抱着双臂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站到了一边儿。

    胡玉华也是一阵郁闷,心道这怎么还冲我发起火来了?

    不过当下时间急迫的很,没时间跟柳彪计较,赶快又转回身来朝着柳彪指的那边墙用拳头轻轻地敲了敲,

    “是竹清怡竹大小姐在对面吗?”

    竹清怡一直在注意着对面的动静,只不过柳彪一直没顾得上答她的话,

    听到有人敲击墙面,竹清怡也点头应声道:“我就是竹清怡,你们是......”

    “我们是静远伯爷派来带你们两个回山西的。”胡玉华解释道。

    “静远伯?”

    竹清怡对这个称呼还稍稍的有点儿陌生,但是对于山西却很熟悉,“是奉了德王之命吗?”

    胡玉华哪知道是不是德王的意思,他只管知道这是安逸的意思就行,于是接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德王之命,反正伯爷是让我来带你们去见德王的。”

    然后他朝着这空心儿墙敲了两下,接着说道:“时间紧迫,等到了山西有什么问题你自去问伯爷。你现在站的离墙远一些,我要破墙过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动手吧。”

    竹清怡便也没再问下去,捏着裙角旁边站了站,把墙面朝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郝越,看你的了。”

    相应的胡玉华也在墙对面把位置让了出来,然后看向了身后那名手里拿到“镰刀”唤作郝越的男子。

    “去去去,给老子闪开点儿。”

    还处在刚才的余怒中未有半分消散的郝越,冲着并没有怎么挡在他面前的柳彪又狠狠地冲了一句,

    “你!”

    眼疾手快的胡玉华一步迈上前去,朝着柳彪打了个到此为止的眼神儿,然后拉着他往后面又闪了闪。

    走到空心儿墙前面的郝越很快就开始动作了起来,把手里那看起来镰刀模样的东西往墙上使劲儿一插,

    可能这空心土墙也没有多硬,或者说是他手里的这“镰刀”够锋利,就这么看起来没有用多大力气的一插,竟插进去大半寸去。

    然后就看到他手攥着“镰刀”刀杆儿这么一转,

    “咔嚓!”

    原本只有一扇刀刃的“镰刀”,忽然就从刀头的周身窜出来足足四扇之多!把之前那一个镰刀状的东西,十足的变成了像是一把没有伞布的伞架。

    “这小子什么来头?”

    柳彪看着操控着机关让伞架不断旋转深入墙体的郝越,偏过头问胡玉华,

    胡玉华低声答他道:“伯爷给的人名,让我去淮王府里找来的,说是淮王府里的下人,后来我跟他聊才知道,这小子之前是倒斗的。”

    “倒斗?”柳彪对于这黑话有些不太明白,

    “就是刨人家祖坟的。”胡玉华一边用手朝着脚底下指了指,一边很是形象地解释着,

    “不过你可不要你小看他,你知道咱们脚底下这条盗洞是从哪儿挖过来的?”

    柳彪朝着他一挑眉,“哪儿?”

    “淮王府的库房!”

    在王京北军指挥使位置上待了那么久的柳彪,自然之道淮王府和北军大狱的位置,那可不是一段短距离啊!

    “这么长,都是他挖过来的?”

    胡玉华点点头,“都是他一个人干的,一天两夜!我就在旁边跟他打了打下手。”

    柳彪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在墙根儿忙活的郝越,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擅长撬门轧锁的刘二,笑着说道:“伯爷收拢的这些鸡鸣狗盗之徒,有时候还真能派上不少用场呢。”

    柳彪说的倒是无心,胡玉华听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了,鸡鸣狗盗之徒,这话说谁呢?

    他有些阴阳怪气的反驳道:“什么叫鸡鸣狗盗之徒,都是凭本事混饭吃,你带兵算本事,人家开锁就不算本事了?这话说的!”

    “嘿!”

    柳彪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你,你看你跟我急个什么劲儿。”

    两个人倚靠在墙边儿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边“轰通”一声巨响,挡在两座监房之间的空心墙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般的轰然坍塌了下去,

    有了前车之鉴的柳彪,吓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胡玉华和郝越却是心有方寸般地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而那坍塌的土墙确实也给了他们两个人自信心足够的面子,居然像是受谁的指挥一样,并没有杂七歪八的四处砖石飞溅,却是整整齐齐的塌出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宽缝来,

    看来胡玉华说的没错,这还真是个手艺活儿。

    “咳咳~”

    竹清怡用袖口轻遮着口鼻,然后迈着步子从宽缝之中走了过来,

    跟柳彪一比,竹清怡仿佛跟他并不是同一天进这大狱的,

    那一身珠白色的长裙仅仅只是因为狱中的潮气而显得湿哒哒的,并没有任何被污泥沾染的破败不堪的模样。

第三百零七章 出京

    第三百零七章·出京

    这盗洞,本来就是给身材矮小、胡玉华嘴里所为“手艺人”进出别人家祖坟用的,所以竹清怡就再是想左躲右闪,也免不得出了狭长又阴暗潮湿的盗洞之后跟柳彪之前一个模样了,除了那张清美的面容之外,其他地方也都是污泥一片。UU小说

    几个人从盗洞中蜷着身子挪了约有大半柱香的时间,才看到前面的亮光,等一个个从出口出爬出来之后,便是之前胡玉华所说的淮王府的那座库房,

    “这......这不是你说的那个淮王府的库房吗?怎么又回到这儿了?不是带我们出城吗?”

    柳彪虽然没进过淮王府,但是看着周围堆着满满当当的杂物,哪还能认不得这库房。

    自从在大狱见了柳彪之后,郝越本着只要柳彪反对的他一定支持,只要柳彪不认同的他一定能接受,只要柳彪咧嘴的事儿他一定挑眉头的“三只要”原则,转头呛他道:“你知道王京的城墙地下有多深吗?那夯石头硬的很能挖得动啊?再说了,这儿到城墙根儿得有多远?还怎么不带你们出城,你怎么不问我为啥不挖到太原去呢?”

    “哎你这人.......”

    “好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有完没完的?”

    这回倒用不着胡玉华开口的,一旁的竹清怡已经是柳眉倒竖、俏脸微寒的忍不住嗔了他们起一句,然后又回过头问胡玉华道:“这位兄弟,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出王京呢?”

    对于对这两个人都不太熟悉的竹清怡来说,看起来还是那个话不多的胡玉华靠谱一点,

    胡玉华不负所望的朝着外面一指,“我之前已经跟淮王府的人打点好了,咱们就跟着赵管家,他跟南门城的守将还有些交情,到时候不会为难我们的。”

    “好。”

    竹清怡搭眼看了看外面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纷乱之地不宜久留,咱们就快些出京吧。”

    几个人听着竹清怡的话七拐八绕的走出了库房之时,那个胡玉华口中的赵管家已经在门外的院落里等着他们了。

    赵管家人不胖,个子高高的,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极为朴实陈恳的模样,

    而他所处的院落里,如果不是胡玉华提前说,竹清怡和柳彪还真没看出来这满地黄叶、倾颓苍凉之色尽显的地方,居然是大夏堂堂淮王府。

    “这王府......也太寒酸了吧?”

    柳彪看着身旁亭台里斑驳的不成样子的四根漆木柱子,撇嘴说道,

    这次郝越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践行他的“三只要”原则,估计把这淮王府的破败之感自己也看在眼里了。

    走在前面的赵管家则叹了口气解释道:“让诸位见笑了,原本咱们这淮王府,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景致院落。但是自从德王离京、雍王便控制了整个京城之后,就大不一样了。毕竟这世上有眼色的人多的是,根本不肖雍王开口,宗府之人就已经开始裁减两府里的常备佣人和侍女了。一直到现在,这整个淮王府里,可就剩下两个门房和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这么大一个宅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唉,愧对王爷啊。”

    没想到这老头儿虽然年迈,脚下还带有点跛,但却还是个忠仆,

    柳彪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就没再不识趣的瞎搭茬,三个跟着赵管家绕过一排排的屋殿,朝着府门外走去,

    虽说淮王府已经不复往日荣光,气势是没有了,但是至少这恢弘还在,几个人从偌大府院中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已经是全黑下来了。

    刚一出门,就看到一对甲胄鲜明的北军士卒手持长戈,急急忙忙的朝北城的方向赶过去,

    而他们对于这站在淮王府门口相当突兀的五个人,居然看都没看一眼,想必还是现在城外的满目烽火,更让他们着急吧。

    “几位,请跟我来吧。”

    赵管家引着他们几个,走过原本熙熙攘攘,现在却已经是空无一人的街巷,快步朝着南门而去。

    “看来城外的辽人,真的让雍王上了心火了。”

    竹清怡看着那像是躲避他们一样被已经透着些许暖意的寒风飘零在空中的枯叶,听着耳边再清晰不过的喊杀声、金戈交鸣声,低低地对着柳彪说道,

    柳彪点点头,“必然是了,我在兰州的时候,是跟辽人交过手的,这些契丹人的战力之强,却对不是安逸惯了的兵油子们想得那么简单。而且我在北军的时候,接触过京中的这些将领,我看呐,一个个拉到战场上全都够呛。”

    对于王京之中的将领,柳彪是相当不看好的,但是现在最让他担忧的就是那个所谓的南门守将,

    不过介于赵老管家和胡玉华之前接洽的事儿,自己又不好贸然插嘴质疑,正好趁竹清怡和他说话的功夫,把这事儿倒先跟她挑明了说,

    “我说,现在到处戒严,就算是之前真有跟淮王交好的守将,这节骨眼儿上也早就换人了吧?这南门那边......能靠谱吗?”

    竹清怡听完冲着他嘴角一挑,低声调笑道:“柳大将军现在可不同往前刚来王京的时候了,怎么也变得如此机警了?”

    “哎呀我跟你说正经儿的呢!”

    “我和你的看法一样,对于这个南门守将可是没有寄予太多的希望。”

    竹清怡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柳彪的看法,然后转而又接着说道:“不过,咱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出城办法,且先过去看看吧,到时候你机灵这点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好,听你的。”柳彪点了点头。

    南城门的距离倒是不远,几个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城下,

    城前的守将邝武跟之前在淮王府中的赵管事一样,已然是早早的带着两个士卒等候在了城门口,老远地就一脸笑颜朝着赵管家挥舞着粗壮的手臂,

    “老管事你可来了,邝某可等了你小半个下午。”

    “实在是对不住,淮王的几位朋友有事耽搁了。”

    赵官家很客气的朝着邝武拱了拱手,“那......我们这儿就不耽搁邝将军的军务了,咱们快快出城吧。”

    “嗳~”

    邝武一脸胡茬子的咧嘴一笑,朝着赵管事把手一摆,然后朝着身后高耸的城墙外面指了指说道:“就算是我现在让老管事出去,老管事也出不去,外面辽人围城正紧,你们出去不是进了狼窝了吗?照我的意思,你们几位去瓦屋里稍坐,这边攻势停下,这边就能带你们出去了。”

    柳彪朝着邝武所指的那不远处几座透着火光亮的低矮瓦房看了一眼,然后有抬头瞅了瞅城墙上一个个手持长戈面北而立的兵士,紧接着带着眼中的狐疑朝着竹清怡看去,

    而此时的竹清怡也刚好把目光射过来,两个人不着痕迹的相视而笑。

    作为守将的邝武都这样说了,赵老管家自然没什么好讲的,毕竟外面的厮杀声历历在耳,

    所以虽然心里面着急,但是也只能照他所说的,带着身后的四个人慢吞吞的朝着邝武所指的那几件瓦房走去。

    这一行人竹清怡是走在最后面的,她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迅速的朝着柳彪的胳膊轻轻的戳了一下,然后冲着他抬眼往走在前面的胡玉华那儿一挑,

    柳彪会意,朝她点了点头,快步赶上前去悄悄地拽住了胡玉华的袖子,

    胡玉华被柳彪这么一拉也是纳闷儿,刚要转头开口问,就被柳彪一脸神秘的噤声手势给打住了,紧接着听凑到他耳朵边的柳彪低语了几句。

    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到胡玉环那双小眼睛瞪得绿豆那么大,然后眉头皱了皱看着柳彪,抬起手又朝前面毫不知情的赵管家和郝越指了指,意思是打算告诉他们俩,

    但是柳彪却忙朝着他摆摆手,冲身后一指低声道:“咱们听这丫头的,总还是要留两个假戏真做的不是?你心里有数就行。”

    胡玉华听完重重的一点头,没出声的朝着柳彪做了个了然的手势。

    就这样

    前面两个蒙在鼓里的,带着后面三个心里装着事儿的,几前几后很快就走到了那邝武所指的瓦房处,

    似乎是邝武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样,门口的兵士一看到赵管家过来,忙把那张原本严肃的脸变得和善了许多,跟着同样在门口值哨的同伴交代了几句,然后带着他们一行人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件小屋子里。

    “我们将军吩咐了,几位都是淮王的贵客,可不敢怠慢了,几位且稍坐,我去给几位弄些个汤水来暖暖身子。”

    说着,那兵士一手攥着胯刀,一手朝着小屋子里的一方小木桌一指,客气的说道。

    “好,好,真是有劳你们了。”

    赵管家不满皱纹的脸一笑起来更是像一张搓皱了的粗麻布一样,也是极为不好意思的朝那兵士拱手道谢。

    柳彪就没那么客气了,转身一步迈进了屋子,竖着小圆木桌子周围摆上的五把椅子,颇有深意地笑着对竹清怡和胡玉华道:“看见没,椅子都是正正好好的。”

    竹清怡没有接话,淡淡一笑,俯下身子朝着椅子上轻轻的吹去浮灰,然后才缓缓地坐下,

    而胡玉华可就没有那么讲究了,嘴里一屁股就砸了上去,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哎,这不知道这人心都是怎么了,怪不得说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呢。”

    郝越看着他们三个各不相同的表情,一脸疑惑的问道:“你们三个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

    站在一旁还没坐下的柳彪把嘴一咧,轻笑一声应他道:“没事,我们心中郁愤难平,感慨一下人生,待会喝口热汤就好了。你可得多喝点,今天你可是出了大力气了的,大功臣要多补一补。”

    一旁的竹清怡自然听得懂柳彪的揶揄,实在是没忍住,“咛”的一声笑了出来,

    弄的郝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柳彪到底好话坏话啊?怎么还笑起来了?

    想不明白的郝越按照“听不明白的话都是坏话”的处世准则,便不再接话,没好气了瞥了柳彪一眼,就别过了脸去。

    “几位久等,热汤来了。”

    刚刚那兵士端着个破木头扁托盘,店小二似的吆喝着就进来了,把托盘上的五个满满当当冒着腾腾热气的碗往桌上一放,然后客气的一人端给了他们一碗。

    这看起来红乎乎的碗中汤水,也不知道是拿什么做的,反正就算是里面没什么猫腻,竹清怡都是不会喝的,

    而柳彪却是因为心中有数,只是敷衍着把碗接过来端在手里,并没有要往嘴里送的样子。

    有意思的是,那兵士把碗放下,并没有要出去的样子,反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几个,在柳彪看来倒像是在监视他们喝下去一样,

    “诸位尝尝吧,红豆熬的,香着呢。”

    “嗯,嗯,好,好。”

    柳彪微笑着,闲庭信步般的慢慢悠悠朝着那兵士的身后踱了两步,避开那兵士的目光所及之后,朝着正在看着他的胡玉华使了个眼色,

    事先已经通过气儿的胡玉华马上明白过来,也是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站起身来把那兵士的肩膀一搂,

    “对了小兄弟,我有个事儿想要打听打听,哎走走走,咱们外头说去。”

    一边说着,一边胡玉华连拉带拽的就把那兵士往外面扯,

    那兵士哪拉的过结实有劲儿的胡玉华?

    “哎哎哎~”

    被胡玉华那粗壮的胳膊拽小鸡仔儿似的就给拽出了屋外。

    “神神叨叨的,没个正常的。”

    郝越看着胡玉华有些反常的行为,不明就里的嘟囔了一句,然后手里端起面前的汤碗就要往嘴里喝,

    “啪!”

    “让你喝你还真喝,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柳彪倒是眼疾手快,一把就把郝越端在手里的汤碗重重地按回了木圆桌上,估计这个海碗质地还是不错的,不然冲柳彪这没轻没重的劲儿,准能给拍个粉身碎骨。

    这下本来就对柳彪不满的郝越可是大不乐意了,恼着脸直接把搭在身后的那“镰刀”抄过身前,“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朝着柳彪面前一指,怒骂道:“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再一再二不跟你计较还来再三了?”

    然后另一只手“咣”的一下重重的往桌子上一砸,砸的五个海碗里的汤水不甘寂寞的溅的到处都是,

    “你把老子碗里的汤弄洒了多少,今天就得给老子重新盛回来多少,不然老子今天就帮你在这儿选个风水吉穴!”

    看着郝越恶狠狠的样子,柳彪倒是满不在意把自己面前的汤碗端起来往他的面前一放,揶揄着笑道:“好好好,你要是想喝连我的这碗都给你,就怕你有命喝没命拉出来!”

    没待郝越发作,倒是坐在一旁的赵管家听出了柳彪话里的端倪,皱着那即便没有表情也不怎么平整的眉头,端起面前的汤碗在鼻子边儿嗅了嗅,然后开口问对面的竹清怡道:“这个汤.....是有什么问题吗?”

    竹清怡倒是好像旁若无人的样子,一直在低眸沉思着什么,听到赵管家的话,她才缓缓地才抬起自己那修长的睫毛,看着怒火满脸的郝越和一脸讥讽样的柳彪,

    “吵啊!你们两个接着吵啊!”

第三百零八章 八仙过海

    第三百零八章·八仙过海

    “屋里面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屋外被胡玉华连拉带拽拖出去的兵士隔着窗户纸看不到屋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两个大嗓门儿的吵嚷声。www.uu234.cc

    而胡玉华头都不用回就知道肯定是郝越和柳彪两个人又杠上了,他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俩人能八字儿不和,

    “没事没事,两个人在商量事儿呢,嗓门大,习惯了。”胡玉华笑着朝他解释道。

    “对了,你刚刚说有事问我,是什么事儿?”

    “哦对对,是想问问你......”

    胡玉华刚打算开口来说的时候,突然脸上就浮上了一副疑惑的表情,因为他发觉刚刚还一片嘈杂声的屋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霎时安静下来的屋里,有些纳闷儿道:“哎?这屋里怎么没有声音了?”

    这回倒该是那兵士心里面反应过来想必是自己的几碗好汤起了效果,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窃喜道:

    “兴许你那些朋友商量完了正在喝汤暖身子呢,你还没说完呢,找我什么事儿啊?”

    这兵士跟刚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一样,仿佛并不在关系屋子里的情况,一手扯着胡玉华的衣袖,倒像是忽然对胡玉华的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是想问......”

    胡玉华能有什么问题问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城门军士?

    正在脑子里编着理由呢,就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队人马,那为首的一个正是刚才在城南门接引他们的守将邝武。

    “将军!”

    那军士看到邝武到来很是欣喜,让胡玉华看着就像是邀功似地跑过去单膝一跪,

    “禀将军,已经全部办妥,只有......”

    说着,他还回头朝着胡玉华这儿瞅了一眼。

    邝武则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同样朝着胡玉华瞟了一眼,“好!跟我进去。”

    “是!”

    胡玉华就看着那邝武微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笑容之假就好像邝武给自己带了一副微笑的人皮面具一样,

    “本将忽然想起有些事情想要找赵老管事相商,这才折返了回来,兄弟为何站在外面?可是这些粗鄙的兵士照顾不周?”

    还没等胡玉华开口接话,邝武就一脸严肃自说自话的转过头嗔斥着刚才那军士,“跟你们说了这是淮王的客人,是听不懂本将的话吗?还不将客人请回屋里去!”

    “是是是。”

    那军士赶忙躬着身子跑过来,朝着屋里给胡玉华做个了“请”的手势。

    胡玉华把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看在眼里,冲着邝武笑了笑道:“好好,那邝将军也请。”

    他便和那邝武,一前一后就朝着已然是没有了半点儿声响的屋里走去,

    胡玉华帮着安逸搞这些收集信息情报的事儿已经不是第一天了,即便是走在前面背对着邝武,也能真切地感受到盯在自己后背上那双眼眸之中所带的贪婪之意。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安氏戏班子毕业的胡玉华几乎是用最浮夸的演技给邝武上了一堂免费进阶课,他指着横七竖八倒在椅子旁的四个人和小圆木桌上皆是剩下半碗汤的五个海碗,吃惊的问道。

    “嘿嘿嘿嘿~”

    带着阴恻之感的笑声,不失时宜的从胡玉华的身后传来过来,

    “要怪就怪你们太不识时务,现在已经是雍王的天下了,谁还能记得有个淮王呐。不过,你们这几位的脑袋,想必能到雍王哪儿给我换上不少赏钱,搞不好殿下一高兴,还能赏我个把总做做。”

    邝武一边冷笑着,一边把腰间早已经准备好的胯刀缓缓地抽了出来,看着一脸惊慌之色的胡玉华,

    “下辈子眼神儿放亮点儿吧,杀!”

    邝武这一声令下,他带过来的那四五个军士一个个迅速的都把腰间钢刀抽了出来冲进了屋里,就准备把这四个趴着一个站着的人全部就此格杀!

    不过

    胡玉华的动作变化之快,也让自以为势在必得的邝武和他手底下的军士始料未及,

    刚刚还说一脸惊诧之状的胡玉华忽然就变了眼色,飞快的两步迈到门边,抬起那粗壮的小腿照着木门狠狠就是一脚,

    “嘭!”

    一声重响,把那扇木门踹的死死卡在门框里!然后学着邝武刚才那副阴森的模样,目露凶光的重复着一样的话语:

    “下辈子眼神儿放亮点儿吧,杀!”

    等到邝武感觉到事情不对然后再转过头来看原本倒在地上的四个人时,除了孙管事和他们这几人之中唯一的女子朝着后面站了站,那一身甲胄的高个儿和手里拿着个镰刀样武器的矮子,正跟那门口的胡玉华一样,阴狠地看着自己,

    “你们!”

    这回倒该是邝武的眼眸之中充斥着惊惧之色了,

    但是柳彪可就不像他之前那么多废话了,抡起郝越给他的一把铁质的扁铲,二话不说朝着邝武的脑袋就削了下去!

    柳彪怎么说也是当过兰州威武大将军的,胡玉华和郝越就算是不会什么正经儿身手,也是灵活的很,再加上在这么一个逼仄的小屋子里又给邝武来了个出其不意,所以一番交手之下,这几个城门的兵将显然不是他们三个的对手。

    “噗~”

    几番交手之后,不出意外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的都是那邝武带来的人,

    柳彪把深深插在邝武脑袋里的铁铲给拔了出来,挥了挥上面的血迹,咧嘴赞道:“这还真是把好铲子。”

    胡玉华看着这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倒是没有心情考究柳彪手里的铲子,皱着眉头担忧道:“这下可好了,守将都杀了,咱们彻底出不去了。”

    “谁说守将死了。”

    站在柳彪身后的竹清怡精致的小嘴往上一挑,看了看地上邝武身上的甲胄,又看了看柳彪,颇有深意的对众人笑着说道:

    “雍王深夜急令,着南门守将邝武出城办差,不得有误!”

    郝越脑子里的动作,显然比他手上的慢的多,

    他听完竹清怡的话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满脸笑容的柳彪和已是了然于胸的胡玉华,怔怔地问道:

    “啥......啥意思?”

    “还能啥意思?快换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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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矶江岸

    现在金陵城外已经驻扎了十余日之久的虎贲营对于心里着急又上火的吴王来说,就好像是一只砂锅大的铁拳,带着呼啸的拳风和足以摧金断玉的力道轰杀出去,却只能打在软绵绵的棉花团上,而对于眼前横贯在江面的长江水师,却是丝毫使不上力道的。

    但是

    吴王总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不然也不会把南天一柱的名号贯在头上,他是想不出办法来对付长江水师,不过并不代表他没法找来能对付长江水师的人来。

    “都快五天过去了,范尼斯总督的人还没有到吗?”

    直渎山在孙之远屡次替德王宣扬声威之下,已经是没有人敢再靠近了,吴王也只能远远地站在军营高处,借着卫指挥使手里的远望镜,边观察着江面的动静,边问着自己的亲信。

    “回王爷的话,范总督已经登陆,在下算着日子应该是快到金陵了。”身旁的亲信躬身应答道。

    “好!”

    吴王把手里的远望镜一收,眼中带着些窝火地看着这几艘让他束手无策的巨舰,颇为解恨的说道:“等范尼斯总督把他的红夷速射炮送过来以后,我就让他们也尝尝这被炮击的滋味!”

    就在吴王处心积虑的酝酿自己大杀器的同时,

    长江水师此时此刻虽然两侧船舷的火炮也已经是停止了轰鸣,但是船上的人却丝毫都没有消停下来。

    这一大早儿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向是太阳晒屁股的正午都不见人的柳灿居然奇迹般的出现在了甲板上,手里拿着那串刘二配给他的钥匙串儿,双手背在后面来来回回的徘徊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柳将军,柳将军。”

    清晨的江面虽然是雾蒙蒙的,但是却惊得出奇,尽管这声音刻意的压低着,却还是相当容易的飘进了柳灿的耳朵。

    柳灿闻声一回头,躲在舱门后面露了个脑袋的,正是之前他做水师千户时候手底下的一个小旗官儿,

    柳灿左右地看了看,警惕的确认了下甲板之上没再有多余的眼睛之后,才放心的朝那小旗官儿走了过去,

    “怎么样?岗哨那边儿都办妥了?”

    那小旗官儿冲着柳灿点点头,“放心,刚刚换完班儿,今天的岗哨是我安排,都是咱们之前的老人。”

    “好。”

    柳灿冲着他一点头,然后从身后把那串钥匙串给拿了出来,递到小旗官儿的手上,吩咐着说道:“你下到舱下去,今天本来就该你值哨,所以不会有人注意人,给我把所有的舱门都锁住,下面一个人都不准放上来,明白没?”

    “明白!”

    小旗官儿接过柳灿手里的钥匙,应声转身朝着舱下走去。

    看着小旗官儿走后,柳灿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大桅杆,然后两根手指填进嘴里,朝着那大桅杆的方向吹了一声响哨,

    “咻~”

    这蒙蒙亮的天色,任谁听见了这声尖锐却并不刺耳的哨声,准以为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水鸟大早上来甲板上闹腾,

    不过柳灿这只“水鸟”,却一声口哨把早已等候于此的刘二给唤了出来。

    刘二那贼眉鼠眼的模样,不管何时身处何地,都是能够透过江上的迷雾让人清楚地感觉到脸上的猥琐,

    他先是跟柳灿一样警惕的从桅杆后面的小舱里探出脑袋,警惕的朝着外面看了看,确认这哨声确实来自它该来的人的嘴里时,才放心的从下面灵巧的翻身上了甲板。

    “你怎么才来,害的我在这儿冻的浑身哆嗦。”

    七尺高的威猛汉子柳灿,对于这獐头鼠目的刘二一向都是相当不屑与之为伍的,听着他的抱怨自然也把眉头一皱,呛道:“怎么?你们伯爷让你来,是让你埋怨我来了?做好你自己的事!”

    兴许也是被人奚落惯了,刘二不满的瞟了他一眼也就没再说话,

    紧接着从怀里掏出来根搭眼儿一瞅就是特制的细小铁钩,在柳灿的面前晃了晃,“都准备好了,走吧。”

    “哼,鸡鸣狗盗之辈。”

    柳灿拉着个脸嘟囔了一句,然*了握腰间的佩刀,带着刘二两个人朝着孙之远的舱房摸了过去......

第三百零九章 各显神通

    第三百零九章·各显神通

    西域

    乌孙国流沙州北

    这座位于辽境不足百里的戈壁绿洲小城,一直是汉家和契丹人西去踏上遥远丝绸之路迈向西域的必经之路,

    寒暑冬夏,无论是精于商道的中原人自此西去,还是金发碧眼的波斯人望东而来,熙熙攘攘的骆驼队和络绎不绝的商旅都从未因此停止过哪怕片刻喧嚣。UU小说

    也正因为于此,这座原本连个像样松土城墙壁都没有的小镇,才一点点的有了今天城塞的模样,

    哥特式的穹顶大殿,京派的四合院儿,居然在这里都能找到彼此的身影。

    按照疆域来说,这儿属于乌孙国的边陲流沙州,因为不远处有着一座遍布黄沙的流沙山而得名,

    常年风沙的无情摧残,也是让乌孙国的贵族和税官们除了路途遥远之外第二个不愿意踏足于此的原因,毕竟没有人愿意能在王庭里舒坦的时候跑来这儿吃沙子。

    不过

    今天这座小城,却迎来了自从他建成以来恐怕是最大的贵人。

    一大清早,客店里的中原商旅们就已经听到了外面罕有的兵马嘈杂声,一个个披着从波斯人那里用茶叶换来、据说在他们那儿皇室里相当流行的新式丝绒睡袍,顶着一颗看热闹的脑袋就要推门而出。

    “进去!不准看!”

    带着青暗金花色缠头巾、一身白衣短袍,挎着一口弯月刀的士兵粗暴的把这些探头探脑的人一把又塞回了木门里去。

    然而常在西域行走的客商都知道,这幅打扮的士兵,就是那乌孙国男儿们口中的“博格达勇士”,意思就是守护着这片西域之土的战神,

    而这些“战神”,全都是来自当今宁国师五谷殿里的五谷卫队。

    商旅们的好奇心却并没有因为卫队的驱逐而有半分的减弱,几乎每一扇虚掩在高大卫队士兵身后的门缝里都凑着三五个脑袋,想要一睹那位传闻是光明神女儿的乌孙国师,是不是真的像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比星空之中的月亮更加耀眼。

    只不过

    神秘的宁国师倒让他们失望了,虽然五谷卫队远远的撒到了整个小城之中,但是她的那座巨大的鎏金撵轿却在刚刚进入小城的时候,就落在了那布满黄沙的灰石板路上,里外三圈让五谷卫队的“博格达勇士”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连早先已经在流沙州司税官的接引下等候在道旁的那两个一身贵气的契丹人,也是被五谷卫左右搜了三遍的身之后,才让人引着,带进鎏金撵轿里去。

    “在下拓跋寅,代耶律殿下向大国师问好。”

    拓跋寅依着西域的礼节,朝着高坐在金凤鸾椅上的国师深深的一躬。

    已经贵为乌孙大国师的宁儿,早已经不再是当时在狐岭要塞中安逸所见的那幅白衣亭立的模样的了,

    一身幻彩夺目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服,头上戴着副紫金翟凤珠冠,再加上发髻上插着的一支赤金珐琅簪,就冲着身打扮,搁在大夏非得治她个僭越之罪不可,

    就更不要提那看在拓跋寅眼里,比这屋子般偌大的撵轿还要奢上几分的红珊瑚耳坠了。

    “拓跋将军不必多礼了。”

    宁儿的声音还倒是如原来那般清脆,和风戏铃儿似的动听。

    她朝着下首侧旁的两把杨木太师椅微微的一抬手,示意拓跋寅两人落座,然后慢声细语的开口道:“本尊这次找拓跋将军来,主要是想和你谈谈上次你们耶律殿下跟我聊过的那件事儿。”

    拓跋寅听完这话眼眸一亮,忙问声道:“大国师是愿意答应我们殿下了吗?”

    本来昨夜忽然接到乌孙国大国师约见的信函,心中还嘀咕着不知道什么事儿,没想到之前一直态度暧昧的宁国师,今天居然主动的提起此事。

    “拓跋将军也不要太过于着急,怎么说咱们也是两国之臣,也要各为其主不是?耶律殿下想要我乌孙帮忙,总得拿出一点儿让我心动的筹码,至少也让我跟国王有个交代不是?”

    当然了,国不国王的先不说,宁儿从来都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未来更是,所以想让她帮忙办事,那就得有让她“早起”的“利”才行。

    拓跋寅笑了笑,恭维道:“大国师不提,在下倒是都忘了,乌孙国还有个老国王呢。”

    虽然话术拙劣了点儿,但是听到宁儿的耳朵里,还是蛮受用的,

    “我还以为只有汉人擅长溜须拍马,没想到你们这些驰骋在草原的契丹汉子,怎么也学会了这一套。”

    接着她朝着拓跋寅雍容的一笑,“直说了吧,我知道你们殿下已经做好准备去夺回属于他的王冠了,但是一旦起事,正在大夏征战的萧后就会立刻调兵回师,恐怕到时候你们哪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说着,宁儿把自己朝凤华服里的纤手伸了出来,五根青葱玉指在拓跋寅的面前晃了晃,

    “五天,我帮你们在月牙山挡住萧后五天!”

    “此话当真?”

    显然,宁儿的话比之前跟耶律休可所谈的时候更加具有诱惑力,这让拓跋寅有些激动的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

    “怎么?在拓跋将军的眼里,本尊就那么不足以让人相信吗?”

    抛砖引玉,抛砖,就是为了引玉,

    虽然拓跋寅不是中原人,但是对于这四个字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既然这位宁国师的“砖”都让人欲罢不能,那么她所要带回去的“玉”,恐怕也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那么,大国师的条件是?”

    拓跋寅让自己刚才那颗激动的快要飞出嗓子眼儿的心脏渐渐的冷静了下来,问宁儿道。

    宁儿嘴角带着些邪魅的一笑,然后凌在空中的那只白皙手掌慢慢地转换了个手势,然后朝着西南的方向一指,

    “事后,我要婆罗靡的人头,你们,不准插手!”

    拓跋寅沉思了片刻,方才抬首朝着宁儿重重的一点头,

    “好!”

    “不知道拓跋将军做的了你们殿下的主吗?”

    宁儿把玉手收了回来,弯作玉臂托着自己的臻首,依靠在那金凤扶手上,看着拓跋寅。

    “大国师放心!”

    看起来宁儿所提的条件,并非让拓跋寅犹豫到还要禀报耶律休可,他朝着宁儿信誓旦旦道:“若此事成,那么乌孙国永远都是我大辽在西域的朋友,大国师的敌人,就是我们殿下的敌人,那就是我整个大辽的敌人。”

    宁儿微微一笑,满意的把臻首一点,“如此便好,到时候我也会信守承诺,让你们殿下放心。”

    “多谢国师援手!”

    拓跋寅很是激动的朝着宁儿更甚于来时的深深一躬,

    “我这便快马加鞭赶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殿下,准备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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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王京

    对于大军兵临城下的辽军来说,雍王新任命的那位总领王京防务的北军指挥使贺之然虽然是个文官的模样,甚至说都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充满着儒气的朝官身披甲胄的样子,

    但是在几次依照他跟雍王说的那个方法成功夜袭之后,满朝文武再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做了二十多年吏部书令的前科进士的用兵之道有任何怀疑。

    而且从萧燕儿和韩光德的角度来说,也有些出乎意料的发现居然困守在王京之中的夏军,还能有如此韧性和意志投入到反击之中。

    不过

    如果高慈祥和贺之然真的以为就光靠着几次小打小闹的夜袭,就能够彻底的拖垮辽朝大军,那只能说他们君臣两个想的太过简单了,

    因为很快,萧燕儿就让贺之然认识到了他这个被雍王视为帅才的儒将,跟这天底下无出其右的权谋家和指挥者真正的差距在哪里。

    其实对于辽朝的七八万大军来说,贺之然这一次出动不过数千人马、多频次的夜袭虽然一开始确实给辽营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但是在老有经验的大元帅韩光德当机立断的下令增设暗哨以及巡骑兵之后,夜袭的收效已经是不如之前那么明显了,

    但高慈祥在军阵方面的造诣,真的配不上他那天生的一副政治头脑,

    他错误地以为萧燕儿的两三次攻防调整是因为贺之然的夜袭起到了明显的效果,所以又三次下令让贺之然不断增加夜袭的频次。

    萧燕儿可是个会算账的,她绝不会每次都跟你这三五千趁着夜色来去如风的骑兵纠缠不休,大炮打蚊子的事儿从来不会出自萧燕儿之手,她如果要打,那就得把这些嗡嗡叫的“蚊子”攒起来一巴掌拍死!

    像萧燕儿这种聪明的女人,会让人的觉得她有时候就像是造物主一般,操控着世间事物的轨迹总会像她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这次,依旧也不例外。

    萧燕儿心里清楚的很,就算是他贺之然能忍得住,知道见好就收,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无冕之皇也绝对忍不住。

    果不其然,雍王很快就动了个大手笔,

    崇正四十一年四月初子夜,王京九门其中的五座城门忽然大开,趁着夜幕的笼罩之下,北军指挥使贺之然帅六万余夏军步骑尽出五门,从五个方向按照事先制定好的穿插路线,打算给城外的辽军大营动一次大手术。

    五路奇兵路线不同,但是目标一致,就是重重护卫之下的中军大帐,

    这次的夏军不同以往,高慈祥从王京的兵马里面瘸子里拔将军,精挑细选了五个小将交于贺之然,分别统帅五路奇兵,

    也是目的十分明确地告诉萧燕儿,这次不是来给你捣乱的,是打算要你命的!

    可是

    早已经事先在营中预设好伏兵的萧燕儿,在黄昏之后就已经完成了这个鲸吞夏军的大口袋,她也打算利用一下雍王这次有些孤注一掷的夜袭来彻底摧垮王京之中夏军的信心,最好是可以留住这个苍蝇一样烦人的贺之然,然后提着他的人头,朝着高坐在龙椅上的雍王诡笑着摇摇自己纤细的玉指,踏破虚空的身影站在王京高耸的城墙上告诉他:

    跟我比,你小子还差的远!

    结局对于萧燕儿来说,并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

    夏军夜袭大军在辽营之中穿插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只是等突击到中军大帐的时候才发现预设的撤退后路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高大健硕的契丹骑士,以一个让这六万夏军极为绝望的方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然后在短短的数个时辰之间,进行了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

    毕竟,这王京城外的平原之上,没有人是辽军铁骑的对手!

    可以说,王京三十万兵马之中集合出来的这六万精锐,在还没看到透着血色的晨曦之光时,就已经被萧燕儿一口吃掉了,北军指挥使贺之然仅以身免,单枪匹马的窜逃回了王京城中去。

    比较出乎意料的是,对于此次大败,高慈祥并没有大为光火,甚至都没有降罪于身为统帅的贺之然,

    可能这位一向手段狠厉的雍王也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如果再没有了贺之然,可能这座王京对于自己来说,真的要像那些主张迁都的朝臣们一大早就在向自己诵经一般念叨的“鸡肋”了。

    不过高慈祥一步步踏入这个困局,他绝不认为是自己的决策出了问题,那种在绝对实力面前的不堪一击,让他第一次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的身心疲惫,

    萧燕儿和她的辽军,就像是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一样,不停地用自己尖锐而血腥的爪牙把王京大青石砖的城墙刮的咯吱咯吱响,每一道抓痕伴随着极为刺耳的声音,将成为雍王夜不能寐的梦魇。

    “竹尚书。”

    “臣在!”

    “跟......辽人去谈谈吧。”

第三百一十章 不想谈也得逼着你谈

    第三百一十章·不想谈也得逼着你谈

    金陵

    燕子矶

    当吴王高由琅终于等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范尼斯总督把那一百五十余门夏军口中的“红夷速射炮”拉到直读山下,准备扬眉吐气地跟着江面上阻隔他脚步十数日之久的长江水师来一场硬碰硬的炮战时,

    这条之前还冲着岸边肆无忌惮喷吐火舌的巨龙却好像忽然变成了畏首畏尾的四脚蛇,趁着晨时江面雾气还未散去,敷衍般的朝着燕子矶开了两轮炮,便向着上游游弋而去。www.uu234.cc

    “哎?将军,伯爷的信函上不是说卯时初刻撤军吗?怎么提前了半个时辰?”

    感觉到脚下巨舰因为拔锚而产生震动,从而走出舱门的刘二一脸疑惑地问这站在侧舷远眺燕子矶的柳灿。

    站在甲板上的柳灿双手撑着船舷眺望着远处的燕子矶,头也没回的不耐烦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管好你自己,再晚半个时辰老子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静远伯爷他赔我这条命吗?”

    他隐隐约约透过水雾看着直渎山脚正忙着架设速射炮的吴王兵马,摸了摸下巴,表情看起来有些眼馋的喃喃自语道:“这红夷的速射炮还真是个好玩意儿啊,你瞅瞅那炮身,都是锃亮的。要是给我这船上也搞上那么百十来门,我可就是这长江上的天王老子了!”

    尽管刘二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没脸没皮的无赖性子,但是再皮实的人也禁不住天天被柳灿这样横眉冷对的,

    刘二罕见的把那张总是写满谄媚的脸拉了下来,心里不悦地打断了柳灿对那岸边一百五十门速射炮垂涎欲滴的幻想,冲他朝舱下一指,问道:“舱下面关着的那个打算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问你们伯爷去,问我作甚?我现在就想要拿刀把他脑袋砍下来,你们伯爷肯吗?”

    柳灿仍旧是没有回头,言语之中充斥着不屑。

    “知道了。”

    刘二冷着脸应了那么一句,然后转身就往舱下走去了,

    唤作任何一个人在这儿,都应该能听出来刘二语气中的不满,或许柳灿打心底就认为像刘二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就该猥琐卑贱的匍匐在他脚底下,任由他的唾骂与蹂躏,

    又或者说,在安逸的暗中支持之下拿下了孙之远,重新掌握了长江水师的他,开始变得有些骄横、开始把眼前的东西误以为是自己所能掌握的一切了。

    刘二是个不识字的市井流氓,尽管他回到下舱之后已然是被柳灿气的脸色铁青,但是也没法像江如月那样一封信函把柳灿的林林总总全都告诉安逸,只能从已经被潮气朽的快要散了架的木床板下面抽出了一张已经拆开了的信函,然后在信函的背面用不知道从哪儿捡的一块黑乎乎的、像是碳块儿一样的石头,摁在上面画了个脏兮兮的“心”,紧接着又一道斜杠从“心”中间狠狠的穿了过去,

    信纸是白色的,所以刘二手里的碳石倒像是沾了墨汁一样,在上面画什么有什么。

    一般人肯定看不懂不会写字的刘二画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刘二跟哪个村头儿的姑娘写的意会版情书,

    但是安逸看的明白,这幅画要表达的就简单的四个字:

    “柳灿此人,其心当诛!”

    ..................

    暂且不提柳灿那颗日益膨胀到不能自己的心,长江水师选择从燕子矶撤防,最为振奋的还是要说王京里的雍王了,

    他已经收到了吴王高由琅正带着数万人马星夜兼程望北而来的消息,这样至少是让他在辽人的谈判桌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当然了,高兴有的时候总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这次虽然说痛苦谈不上,但是一直被按在长江边儿上的吴王突然脱困,确实让萧燕儿感到十分的恼火。

    虽然和谈是雍王这边主动提起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也是萧燕儿本来的初衷,

    兵围都城,不为了和谈然后从大夏获取既得利益,难不成还要留在这儿过日子么?

    不过

    自从她得知吴王援军的消息之后,她就已经从每日王京里出来和谈的大夏使臣的态度上,明显地感觉到雍王怕是因为吴王的到来,而对目前的局势开始抱有些许期望了。

    对于萧燕儿来说,真等到吴王大军开到王京周围的时候,难受的可就是他们了,

    所以,她打算在吴王援军到来之前,把与雍王和谈的事情尽快敲定下来。

    只不过就凭现在这大夏使臣整日里来光高声宣读“天朝上国”的谈判条件都要大半日功夫的现状来看,和心里装着缓兵之计的雍王在谈判桌上尽快解决此事是不太可能了,

    那么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就是打!

    寻找机会,给予雍王致命一击!

    让他再也不敢有何幻想和期许,只能乖乖地低头接受她萧燕儿的和谈条件。

    只不过

    雍王虽然不善于用兵,但是脑袋可是比大多数人都要灵光很多的,同样的错误地是绝对不可能犯第二次的,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现在就是玉皇大帝下凡来劝高慈祥,恐怕他都不会再往城外派出一兵一卒了。

    这一点也让萧燕儿甚至有些懊恼上一次对贺之然下手确实狠了点,都把这王京城里的夏军打出“恐辽症”来了,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挪窝了。

    这样一来就使得一向以野战见长的辽军要想给雍王点儿颜色瞧瞧,就要放弃自己所长,跟夏军打攻坚战,

    但是眼前的可是大夏的都城啊!

    这么高大厚实的城墙,别说是辽军的骑兵了,就是萧燕儿自己看了,都没有了攻坚的**。

    所以

    这位一向剑走偏锋的大辽承天太后决定,既然雍王心甘情愿的认怂做乌龟,自己也没必要非得拿他的又硬又臭的王八盖子试试牙口,

    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雍王绝望,然后好跟自己谈判吗?

    那么既然动不了雍王,就把自己的战刀对准那个给他希望的人,只要没了希望,剩下的,也就只有绝望了。

    “传我的懿旨,去山西,调郭木尔来!”

    若是吴王高由琅看到了此时萧燕儿那高高挽起、充满着危险意味的精致唇角,或许就能早一刻意识到他这一波三折的北进之路上面临的最后一难,

    一个足以让他和他不可一世的虎贲营彻底怀疑人生的大难。

    ............................

    北直隶以南

    吴王高由琅是个极为谨慎的人,虽然说心里担忧着高慈祥信中岌岌可危的王京现状,星夜驰援过来的他还是选择在即将踏入北直隶的范围之前时,全军停止前进,并派出大量斥候打探最新的局势。

    高由琅的想法是,现在王京甭管是城里还是城外,对峙了这么久也都是人困马乏,相对于他这支在燕子矶“休整”了那么长时间的生力军来说,都将是以逸击劳,就算是辽人战力强悍,也将会不得不选择避其锋芒,

    一旦辽人后退,那么王京之围必解,而且只要辽军后退哪怕一步,所承受的风险和士气打击萧燕儿和吴王心里都是清楚的,高由琅敢保证让他们将再也碰不到王京的城墙。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萧燕儿的动作要比他快的多,骁勇的龙骧骑早已经在这条进入北直隶的必经之路上,准备了两柄瓮金锤,分别用来敲碎吴王和雍王两个人报之以幻想的美梦。

    “东南两面的高坡上多布些岗哨,这辽人的骑兵可不是什么庸碌之辈。”

    虽然站在这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这片河谷地上的吴王满眼望去都是自己的兵马,但是这条已经干涸的河床并不能给第一次跟辽人如此近距离的高由琅有任何的安全感可言,仍旧是仔细谨慎的吩咐着就地驻防的兵马格外小心。

    “是!”

    连带着自己的亲兵卫队都指派出去了之后,吴王才转回头来到那围着三五个将领模样的大木墩前,在那副平铺在上面的地图上指指点点了起来。

    不过吴王的这位亲兵队长,可就没有他那么小心谨慎了,

    毕竟纵横大夏东南半壁江山的三万虎贲营已经展开设防,就算是辽人真的攻过来,冲不冲的破虎贲营钢铁一般的防线那还得两说,真不知道自家王爷担心个什么。

    但是王爷的话就是军令,他只有执行的份儿,也只好带着十来个亲兵几处已经设置好岗哨的高坡来来回回的转悠着,警惕着“可能”发生的敌情。

    “不知道咱们王爷咱们变得如此胆小了,换作以前必然是一鼓作气冲到王京城下去了。”

    亲兵队长眺望着远处平静的地平线,有一搭没一搭的朝着身边的弟兄言语着。

    “可不是嘛。”

    他身边的这位也是做了吴王十多年的亲兵了,接着自己队长的话茬道:“你看看这河谷下的虎贲营,听说他们身上的这重甲和厚盾都是王爷找西洋工匠来特制的,在山越剿匪的时候,那可是弓箭都射不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目光不停的瞟着在河谷下面整齐列阵、被阳光衬的尽显璀璨之意的甲胄,眼中充满着羡慕。

    “怎么?眼馋呐?”

    亲兵队长仿佛看出了他眼中的向往的神色,笑着打趣道:“要是眼馋,我帮你去跟赵把总说,虽然虎贲营这一副铠甲就是百十两银子出去,但是他可是富得流油,不差你这一副。”

    听完队长的话,刚刚还满是期许之意的眼底,瞬间又消弭于无形了,

    “算了吧,我娘可说了,虎贲营虽然装备好、饷银也多,但那可是搏命的营生,我们家可就我这么一根儿苗,我可得惜命着点儿。”

    “哈哈哈~”

    亲兵队长听完这番略显扭捏的话,不由得大笑出了声,布满厚茧的手掌在他肩甲上重重的一拍,佯嗔道:“让你说的,倒像是我这亲兵卫队成了混吃等死的地方儿了。”

    “李将军可在此处?”

    那亲兵忙摆摆手,刚要冲他解释,就听到了远处飞奔而来的马蹄声,

    从这马蹄声中,亲兵队长听出了些许慌乱,他皱着眉头把马头一传,朗声答道:“我就是亲兵队长李辉,找我何事。”

    “李将军,不好了!后军发现数名辽军骑兵!”

    看着没,就知道着令兵急急忙忙的骑马赶过来找自己,准没有好事儿!只是不知道,这辽人不是在北面吗?怎么从南面过来了?

    “所有人跟我走!”

    也顾不上那么多,李辉带着手底下的十几个亲兵拨马便走,

    虽说后军那儿有虎贲营坐镇,听着令兵口中的数名骑兵显然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是王爷若是问起,自己这个临时担任巡防任务的亲兵队长起码也得能知道情况答上个一二不是?

    一行不过十多骑,朝着后军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龙骧骑之威

    第三百一十一章·龙骧骑之威

    “满眼大丈夫,尽做女儿态,哈哈哈!”

    听着这瓮声瓮气的咆哮声,就知道是小赵王郭木尔没跑了,仅仅就带着三个骑兵,就敢冲到虎贲营阵前五十步的样子骂阵,骂的虎贲营赶来的那位老副将是气血上涌,活活把脸憋成了猪肝色,如果不是吴王严令不准贸然出战,以他的脾气早就拖着长刀上去跟他厮杀一番了。www.uu234.ccUU小说

    “孙老将军,情况如何?”

    远远赶过来的李辉看到阵前的虎贲营老副将已然是满脸的怒容,忙翻身下马到跟前询问他眼前的局势,

    孙老副将气冲冲的抬手朝前面一指,愤然道:“这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契丹狗,在老夫阵前骂了快半个时辰了,要不是王爷那边不准出战,老夫早就把他的脑袋剁下来了!可恨!可恨!”

    说着,还把手里那丈八精铁长刀重重的往地上一砸,震的一旁的李辉都能感受到从脚下传来的那股子怒气。

    “连个敢放屁的都没有吗?一群怂包!”

    李辉朝着孙老副将所指的方向,看着不远处越骂越起劲儿的红甲小将,

    他感觉到这个人壮确实是够壮实的,但是从个头儿来说还不如自己身后那三个契丹骑兵高大呢,再加上一副敦厚的面庞,让李辉并不觉得这么一个小将能有多大的能耐?

    难不成,是来给他们下套儿的?

    李辉这样想着,不由得转头朝着两侧的高坡看了看,坡上却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

    想来也自己多虑,这周围都是自家兵马的哨骑,哪还用杞人忧天的担心什么伏兵。

    虽然李辉没有搞清楚眼前的这四个人是如何逃得过哨骑的眼线,但是现在一个大胆的想法正在他脑海之中酝酿着,

    怕什么?

    身后就是虎贲营,周围都是自己的探马,就算是这四个辽人藏有后手,自己转身遁走也不过就五十步的距离嘛,

    “老将军在此压阵,让我去会会他。”

    孙老副将军命在身出不得军阵,但是李辉并不受此约束,而且总让这四个辽人指着一万多后军驻防的虎贲营在这儿骂,总归是不像话。

    孙老副将我这一肚子火儿,早就想出这口恶气了,现在有个人愿意提他路见不平大吼一声,自然是让他满口答应,

    “李将军且去,不过记得手下留情,放他两个回去,也好让他们到王京城下告诉那帮子茹毛饮血的蛮族,知道知道咱们南军的厉害!”

    这孙老副将想的倒是周全,取人性命还惦记着杀人诛心,

    但是,他想的......可能有点多......

    “蛮夷休狂!”

    李辉虽然有几下身手,但他不是战阵将军,手里只有一口趁手的胯刀,不过以他对自己那几趟功夫的自信,认为就凭这一口钢刀就已经足够了。

    “哒哒哒哒哒~”

    握着手里锋刃足可吹毛断发的精钢刀,被天上耀眼的金光射的是寒光四溢,远远看去竟如曳着银色尾光若手提流星般冲着郭木尔就冲了过去,胯下四蹄攒动更是势如奔雷般不可阻挡!

    “好!可算是有个带种的了!”

    郭木尔看到李辉手提钢刀朝他冲了过来,脸上是不惊反喜,左手一松,原本紧攥在手中的那柄瓮金锤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咣”的一声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就冲你这勇气,我小赵王今天就让你一锤!来!”

    让李辉感到意外的还不仅仅是郭木尔这十分轻蔑的举动,还有那胯下完全没有动静的战马,

    他......就打算原地不动接我这一刀吗?

    “杀!”

    看着在自己眼里越来越大的郭木尔,李辉已将双手将那战刀高高的扬起,接着腰间胯下的力量,瞅准机会对着郭木尔的脑门儿就狠狠的劈了下去!

    “锵!”

    在两相接触的那一刹那李辉就感觉到,自己以力劈华山之势的倾力一击,仿佛是砍到了巨石山岳之上一样,换来的只是自己酸麻的双臂和已经被反震的裂开了血红色口子的虎口,

    而反观那辽人小将,只不过是单手提着巨锤看似随意地将自己的战刀迟滞在空中,好像并没有太过费力,除了那咧嘴龇牙讥笑之外,李辉还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带着些许兴奋的战意!

    “来,你再试试我这一锤!”

    还没等李辉从惊错之中回过神来,面前这小将就迅速的朝着马下一躬身,海底捞月般的一把抄起刚刚丢在地上的那柄巨锤,带着呼啸的锤风,没有丝毫花哨的朝着左边面门就砸了过来!

    “呼!”

    前面的钢刀被郭木尔右手的瓮金锤压着,根本就抽不出来,只能任由自己那在这巨锤面前纸片一样的铁盔能够将头颅护住一二,

    “咚!”

    不过结果很明显,在郭木尔手中挥动起来的瓮金锤就是个十足的生命收割机,李辉整个人连同自己的三魂七魄一起被砸的倒飞出去三五步之远,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是承受不住泰山压顶般的力道,前蹄一弯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长长的嘶鸣之声中几近痛苦之意。

    躺在地上还剩下半个脑袋的李辉,看着自己的魂魄如轻烟一般袅袅升起,可能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明明说好了让他个锤子的郭木尔却出尔反尔,

    一锤子结束战斗相当意犹未尽的郭木尔也是很内疚,到底还是自己的话没有说清楚,他应该准确地告诉李辉,

    没错,我让你个锤子!

    .......

    对于这名其貌不扬的红甲辽人小将感到意外的,不仅是已经躺在地上没有了生气了李辉,还有那个在军阵之中远远看着并且等待着李辉替他出气的孙老副将,

    被郭木尔一锤子解决掉的李辉着实让孙老副将有些惊诧,不过惊诧之余更多是充斥在胸腔里已经是忍无可忍的怒火,

    数十年跟着吴王带着虎贲军南征北战,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眼看着替自己出头不成反被辽将斩杀的李辉,盛怒之下的孙老副将也顾不得什么吴王的军令,狠狠的抡起自己手里的长刀往前一指,

    “给我杀!给我杀!”

    就算是这辽将有通天的本事,也总不能以四骑挡住他们这万余虎贲营的全力一击,尽管这让孙老副将自己都觉得有些用牛刀杀鸡的感觉,但是现在他根本就顾不得那么多,一心就是要把郭木尔的人头拿来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恨!

    他这后军一动,可以说是正中郭木尔的下怀了,

    郭木尔咧嘴一笑,朝着身后的三个骑兵一摆手里的瓮金锤,“往后河谷,撤!”

    一行四骑脚底抹油朝着郭木尔铜锤所指的方向就掉转马头飞蹿而去。

    说起来这孙老副将也是怒从心头起一时间昏了脑子,你想要追郭木尔,带着绿营的骑兵追不就好了?还带着虎贲营的一众步卒跟着你往前跑什么?

    可能一马当先的孙老副将也没想到自己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整个后军防线是骑兵在前步卒在后,跟着孙老副将整个就向着后河谷的方向压了过去。

    辽人马快,郭木尔又一直控制着马速,就好像是吊在驴子前面的胡萝卜一样,让紧跟着后面的孙老副将感觉近在眼前却怎么追也追不上。

    不过

    追着追着,孙老副将就明显感觉到前面郭木尔的马速慢下来了,激动兴奋的他还心道是自己马快眼看着就要追上了,手里紧攥着的那被烈风刮的嗡嗡作响的长刀已然是高高的举起,准备好了照着郭木尔的后心就是一刀,

    但是

    等到郭木尔胯下的战马渐渐的收拢四蹄停在原地,然后掉转马头让孙老副将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一抹诡笑时,孙老副将才意识到自己追了有些远了,

    此时距离吴王的大营,不知不觉已经追出了四箭之地了.......

    像虎贲营这样在整个大夏来说都属于训练有素范畴的军队,只肖纵马冲在最前面的孙老副将高高的把手臂一扬,就能迅速止住后面骑兵和步卒追击的速度。

    二十步

    此时孙老副将距离已经掉转马头矗立原地的郭木尔只有不到二十步!

    能在这种近到让孙老副将几乎纵马一跃就能手起刀落斩眼前这小将于马下的距离停住脚步,不仅是因为看到了郭木尔脸上那充斥着玩味的笑,更是感受到了从胯下骏马四蹄之上传导而来的震动,

    每一名虎贲营的将兵都能感受的,这种震动的来源,是脚下的大地!

    “撤!”

    对于孙老副将来说,这种伴随着恐惧的震动更像是一盆迎面泼来的冷水,激的刚才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迅速的冷静下来,原本一直提在手中锋刃朝前的长刀也是朝着身后猛的一挥,

    “全军后撤!”

    带着些沙哑,但是任谁都能感受到其中歇斯底里的喊声无疑更加扩大了虎贲营对着未知震动的恐惧、

    不过

    到底是吴王高由琅为之倚仗的王牌,尽管原本冲在前面的绿营骑兵已经有些四蹄不稳,但是后面的虎贲营却仍能迅速的压制住骚乱,然后前后调换快速形成后撤。

    只是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木尔怎会让这只他亲手钓出来的大鱼再一个扑腾钻回水里去?

    他接过身旁骑兵递过来的响箭,对这晴空之上的浑圆红日,拉了一个弦如满月、箭指苍穹,

    “咻!”

    刺耳的尖啸声划破苍穹,彻底奏响了这支脱离大营兵马的死亡乐章!

    “轰隆隆!”

    孙老副将虽然被当头射来的刺眼日光照的两眼发昏、看不清楚两侧高坡上像是被郭木尔一声响箭从地底站换出来密密麻麻的模糊身影,但也能分辨出来那一个个高大而又健硕的块儿头正是辽人的契丹骑兵!

    他们嘶吼着、呐喊着,战意昂扬的挥舞着手里的圆月弯刀,踏着大地之上刚刚那让虎贲营陌生而又恐惧的震动,宛若两道冲过大坝的滔天黑潮,汹涌的朝河谷中间的虎贲营席卷而去。

    此时

    孙老副将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周围的哨骑形同虚设没有半点示警,他只知道现在他要是还仍旧保持着对那两侧借助着高坡地势冲将下来的骑兵似现在这样的惊愕之状,那么李辉就将会是他最好的下场!

    “虎贲营听令!地载阵布防!”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想谈也得逼着你谈(2)

    第三百一十二章·不想谈也得逼着你谈(2)

    胜不妄喜,败不惶妥,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显然对于孙老副将这种易怒于形色的人来说,并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良将,但是能够作为虎贲营的二把手被吴王看中,也不会是什么庸碌之辈。www.uu234.ccwww.uu234.cc

    冷静下来的孙老副将当机立断,并没有下令全军不顾一切地往大营后撤,毕竟距离大军还有四箭地之远,

    而且就算是你绿营骑兵跑的了,留下的虎贲营步卒可怎么跑得过辽人四条腿的快马?

    到时候先不要说被辽军骑兵追上斩杀,就算是阵脚一乱自相践踏而死就够让吴王黑脸的了。

    “地载阵!结阵!”

    这个孙老副将嘴里的地载阵,有些类似于秦军方阵样这么一个原地结成防御阵势的意思,

    不过比秦军方阵要更具有强度的是虎贲营手里那足足有一人高的厚重坚盾,以及手里架在两盾缝隙之间的精钢长枪。

    孙老副将被一周的盾墙护在中央,手里的长刀变成了个临时的指挥令旗,左右挥舞着号令虎贲营不断加固在眼前已经迅速成形的地载大阵。

    从郭木尔的角度看来,这一声令下倒像是让原本有序后撤的虎贲营即刻停止脚步,转而就地变成了一只“钢铁刺猬”,此阵结的颇有种固若金汤的感觉。

    不过这训练有素的虎贲营反应倒是快,外面的绿营骑兵可就没那么好待遇了,

    一个个早已经惊弓之鸟似的变成了散兵游骑,还没等呼啸而来的骑兵把他们淹没在黑色浪潮之中,就已经在先声而至的箭雨之下折损大半了,

    说来也是可怜,这些当地的绿营除了在安逸手底下的四川绿营之外,不管到哪儿都是被当成炮灰来使。

    当然了

    现在的孙副将也是无力顾及绿营的人马了,那么大的动静之下,大营里的吴王肯定是正在调集兵马冲这边赶来,他只需要在此地抗住辽军的这波冲击,保住虎贲营那就是保住了自己的脑袋。

    “右阵!开!左阵!陷!围起来,斩!”

    到底是装备精良,让郭木尔都没有想到这支方阵居然在那两鬓斑白老将的指挥下进退有度,生生的抗住了挟雷霆之势冲将下来的龙骧骑的全力一击!

    说真的,对于骑兵战法颇为得心应手的郭木尔感到相当的吃惊,这支看起来就是以刚毅与敌硬撼的方阵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全部依靠坚固的巨盾和**硬抗奔驰而来的骑兵,而是就像带着筋肉关节一样无比灵活,根据他龙骧骑的冲击点不断地变换形状,趋弱避锋竟如使五指一般随心所欲,

    看起来利剑一般直冲而下势不可挡的龙骧骑,就好像是一剑插在了棉花上一样,等到想再把剑拔出来插第二下的时候,这棉花忽然又变成了深海里八爪鱼,死死的缠住剑柄,不留下几条人命那你是休想全身而退。

    孙老副将能想到的固守待援,郭木尔也能想到,

    虽然现在龙骧骑仍旧占据着箭雨打击的绝对优势,但是胶着缠斗绝对不是他此行的目的,必须尽快地解决战斗。

    可是谁都知道速战速决是当前第一要务,但是要如何处理这夏军摆出来刚柔相济的地载大阵却是个头疼的难题,

    而且这地载阵是吴王精心编制操练出来的,哪有那么容易白给你个破绽让你钻?

    一想二想不得其解的郭木尔心里头的那股子蛮劲儿就上来了,

    好!

    破不了你的大阵,就把你这阵法的灵魂给你一锤子砸出来,

    灵魂在哪儿?

    就在那正居身阵中指挥的孙老副将身上,他手里挥舞不停的长刀,就是这灵活战阵的灵魂所在!是这阵法刚柔并济的原点!

    心中有了计较的郭木尔也不多作犹豫,一勒这胯下的战马,拎过两柄瓮金大锤就朝着虎贲营的地载阵单枪匹马冲将而去,

    “侧翼!截!”

    阵中的孙老副将当然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这眼前困境的始作俑者郭木尔,就在后者胯下战马刚刚迈出前蹄的第一步,孙老副将就早早的准备好了几扇坚盾给他,打算将他挡在阵外。

    但是

    郭木尔可不是一般的龙骧骑兵,阵型一变就能把他拒之门外,

    他脱开脚上的马镫,倒提着两柄瓮金锤稳稳地站在马鞍之上,借助这胯下的马速,等着就快要冲到虎贲营阵前的时候力从脚起双腿用力踩着马背朝前一跃而起!

    “看锤!”

    阵前的虎贲营军士哪里想得到这辽将居然凌空跃起,带着手里两柄嘶风呼啸的斗大铜锤, 巨灵神下凡一般朝着他们天灵盖儿上就砸了下来!

    “咚!”

    来不及抬起手中巨盾,仅凭着带着精良甲胄的胳膊顺势一挡,这可拦不住郭木尔手里的山岳之力!

    “噗!”

    一锤一个,沾着白花花的不知道是*还是血浆的红白之物,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持盾军士直接砸死当场。

    孙老副将大长刀往这边一指厉声喝道:

    “给我拦住他!”

    但这光是嘴里说拦住就拦得住的吗?

    郭木尔跃进军阵之后那更是如虎入羊群,手里瓮金锤使的风车一般带着死亡的呼啸那简直就是沾到即死碰到即亡,一时间将周围试图围上来的军士接二连三的轰杀当场。

    “不要乱,外围的给我顶住!”

    孙老副将很快就发现这郭木尔成功地把左侧军阵的目光尽数全吸引过来了,竟然使得刚刚还进退有度的防线被外面轮番冲击的骑兵摧的岌岌可危的了起来。

    “咚!”

    郭木尔反手又是一锤,直接把那准备抽冷子给他后腰来上一刀的虎贲军士一锤砸死在地上,然后眦着那双已然杀的通红却战意不减的双眼,兴奋不已的狂笑道:“来来来!你们一起上,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小赵王手里的翁金锤!”

    紧着抡起手里这双沾满着浓稠血色的巨锤在头顶“咣”的一声重重一砸,宛若实质性的音波似乎可以震慑到每个人心底一般,让周围不断围上来的夏军只挑着银枪远远对峙,再不敢上前半步。

    眼看着郭木尔这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左突右杀,孙老副将意识到要是再不制止,这整个侧防线都得让他掀个底儿朝天,

    “锵!”

    情急之下的心火燎的整个眉梢都凑在了一起的孙老副将,迅速地把手里长刀呈一个下劈势的动作攥在手里,耀眼的寒光带着嗡嗡作响的锋刃,伴随着他脚下踏地而起的步伐就朝着郭木尔冲了过去!

    孙老副将还真是宝刀未老,这两下子耍出来,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那一双干瘦的双臂抡过头顶准备蓄势劈下的长刀,似乎带着开山劈石的万夫不当之力,

    “给我开!”

    “来!”

    郭木尔又哪是个轻易服软的人,爆喝一声举起双锤接住了孙老副将狠劈下来的长刀!

    “咣!”

    金铁交鸣之下的尖锐之声,就好像是一枝枝无形的箭矢,刺痛着周围每一个虎贲营兵士的耳膜和神经。

    郭木尔稳稳的接住长刀,稍纵即逝的龇咧了一下嘴角之后,近乎是用尽丹田之气朝着孙老副将一声怒吼,瓮声瓮气的如雷公一般炸响在孙老副将的心头。

    “啊!!!!”

    这股子自下而上的力量在电光石火之间灌输到了紧握瓮金锤的双臂之上,郭木尔左锤下滑抵住刀刃,然后右锤照着那长刀精钢的刀杆狠狠的就砸了下去!

    “破!”

    这一下子,让一向自诩马上能开三石弓的孙老副将十足的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绝对的力量,他就觉得在郭木尔右锤砸下来的那一刻,尽管感受到刺痛的虎口使尽全力控制着剧烈抖动的刀杆儿,但是手里的这杆长刀已经完全就不受他的掌握了,

    “咔嚓!”

    孙老副将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手里这杆精钢的刀杆儿能在战场上这样被人一锤子砸断!

    一下子长刀被折,有些慌了神的孙老副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掉转马头、胯下使力,离这个眼前已然是两眼血红的杀神越远越好,

    “哪儿走!”

    郭木尔只身突进重围就是奔着他来的,哪里又让他在溜走的道理?

    他左手把刚刚紧握着的瓮金锤朝地上一丢,伸出手去一把就抓住了刚要纵马而走的孙老副将胯下的那匹战马的马尾巴!

    “唏律律~”

    真不知道郭木尔手里能有多大的力气,硬生生就拽住了那只已经是身如弯弓打算一跃而逃的战马,

    那战马吃痛,嘶鸣着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一双前蹄,愣就是没有往前迈出哪怕一步!

    “让你给老子跑~”

    孙老副将被郭木尔抓住马尾巴险些就要被受惊的战马掀下马来,还没等控稳身形,后脑就已经感受到了呼啸而来的锤风!

    “咚!”

    不出意外,几乎不会有什么活物能够生生的捱住郭木尔全力砸下来的一锤,

    马上的孙老副将连吭都没来及吭一声,就被连人带马锤在了当场,甲碎骨裂已然是没有了生气。

    失去了孙老副将的虎贲营地载大阵,就好像是一个灵活的武者忽然失去了赖以称雄的经脉,再也无法协调出之前那攻守有度的动作,艰难的依靠着手里的巨盾,被外围攻势不减的龙骧骑逼的是节节退缩,

    再加上阵中的郭木尔片刻没有停歇,击杀了孙老副将之后又重新抄起他的两柄巨锤继续他“收割机”的工作,里外夹击之下,很快这支虎贲营就已经是颓势尽显坚持不住了......

    当然

    吴王那边儿也不是聋子,老早就听到了南面的喊杀声。

    正在聚精会神盯着树墩上铺着的地形图的高由琅,“嚯”的一下抬起头,朝着南面远看而去,开口朗声问道:“怎么回事儿?可是后军有警?快去看看!”

    “是!”

    很快,受命而去的令兵就给他带回来一个噩耗,

    “王爷,后军遭到辽人袭击,孙将军率军追击,虎贲营陷入苦战!”

    “谁让他们出战的?!”

    “这!快去通知前军,火速驰援!”

    高由琅还没开口,一旁的这虎贲营将官倒是按捺不住了,急冲冲的指着令兵就要调北面的虎贲营前去支援。

    “等等!”

    关键时刻,吴王还是这几个人里面唯一颇有大将风范的,这支忽然从南面窜出来的辽人,绝不仅仅是来探他虚实的,搞不好是自己钻了人家的套儿,

    “传我的命令,前军虎贲营就地固守、加强戒备,潮州清远两卫人马全力驰援后军!”

    “是!”

第三百一十三章 要和谈就大家一起谈

    第三百一十三章·要和谈就大家一起谈

    临危不乱

    这一点单从为将者来说,吴王确实做到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够带着虎贲营和两卫人马从辽军布好的大口袋里全身而退,

    毕竟,这次萧燕儿可不单单给他预留了郭木尔一支人马。www.uu234.ccwww.uu234.cc

    “杀!”

    按照吴王的军令,中军的这两卫人马刚刚调动起来,两侧的河谷高坡上就好像如法炮制一般涌出无数契丹骑兵的身影,虽然没有龙骧卫那种黑潮奔流之势,但也是清晰地看到他们手中透着咄咄杀气的弯刀!

    郭木尔在后军得手之后,吴王高由琅无论如何都不会袖手旁观,毕竟被围的可是他最精锐的虎贲营,然而辽军等的就是他的大军“挪窝儿”,

    这足足看起来也有两三万人马的辽军各自汇聚成一柄柄尖刀,对着河谷底部吴王带来的这块“大肥肉”毫不留情的绞杀了下去,

    两翼和中军的卫所战力本就不高,被辽军这么突然一击更是一时间溃不成军,反倒是吴王下令原地固守的前军虎贲营成了个没人要的孩子,摆好了防御阵势却没有任何一支骑兵来找他们触霉头。

    “不要乱!所有人不要乱,原地驻守!”

    尽管两卫指挥使挥舞着手里的佩剑拼命的压制着乱军,但是已经在驰援后军和原地驻守两个命令之间混了头脑的两卫官兵根本就无法再短时间内重新形成战斗力的,这边儿刀还没拿起来,就被来去如风的辽骑一躬身扎了个透心凉。

    吴王是能看清战场局势的,现在这状况,除非他手底下全都是清一色的虎贲营,不然就光凭越来越乱的中军,就能迅速的让他整个军队全部失控!

    高由琅狠狠的一咬牙,朝着南面挥剑一指:“撤!所有人听命,全军南撤!”

    ...........................

    紫禁城

    北直隶的战报送到雍王手里的时候,高慈祥差点儿就一个不稳栽倒在大殿上。

    吴王大军在北直隶河谷遇伏,遭到辽兵重创,全军折损大半,听说连虎贲营副将都被斩杀当场,一路向南后撤至接近东昌县边境的时候,又再次遭到龙骧骑的截杀,直到被郭木尔一路乘胜追击三百余里后接近山东边界的时候,才算是堪堪放过了他们,

    一路之上丢盔弃甲、抛尸当场的夏军不知几何,雍王也没接到吴王的信函来说具体损失了多少兵马,反正只知道杀神一般的郭木尔又折返赶回北直隶的时候,吴王都没敢再往北前进一步。

    “殿下,王爷此番损兵折将,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过不来了,城外的辽军又整日如虎狼般虎视眈眈,依臣下看,不如......不如......”

    贺之然朝着龙椅上的雍王拱着手,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如迁都是吗?”

    贺之然看着雍王那张阴沉的脸,重重地点头应道:“是!现在咱们手里趁着兵力还充足,完全可以向南破围而出,在山东跟吴王的兵马汇合,迁都南直隶,依托长江天堑,就让太原方面去跟辽人厮杀,到时候咱们大可坐收渔翁利,集中兵力以逸待劳重新夺回王京便是!”

    或许从目前的态势来讲,贺之然说的确实是一条可行性很高的路,但是介于这条路所带来的负面效果,雍王还是有些固执的摇了摇头:“绝不!我高慈祥就是死在这紫禁城里,我也不能迁都。一旦离开王京,我们可能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可殿下,现在......”

    “好了!”

    雍王把眼睛紧紧的一闭,抬起手朝着贺之然旁边的竹彦海一指,问道:“竹尚书,上次和谈辽人的条件是?”

    “禀殿下,辽人要求辽夏之间重新界定西北以潼关为新边界,并要求控制潼关在辽人之手;其次要求我大夏每年以银一百三十万两、绢匹一百二十万匹作为所谓‘助军旅之费’至大同交割于辽。还有......”

    竹彦海还未说完,贺之然就显得很是激动,朝着雍王跪言道:“殿下!割地、岁供此乃丧权辱国之约,万万不可答应他们呐!”

    可是雍王并没有理会贺之然,只是淡淡的朝着竹彦海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此外,辽人还要求我们开埠互市,要在大夏的武昌、九江、苏州、扬州、广州等城镇全面通商。”

    “啪!”

    听到这儿雍王是实在忍不住了,拂袖将龙案上的青花瓷茶盏狠狠的甩掉在了大理石砖上,砸了个粉碎,

    “可恶,实在是可恶!”

    跪在下面的竹彦海和贺之然都听出了雍王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一样。

    不过很快

    雍王便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空洞而又有些无奈的眸子远远地看着殿外的天空,沉声开口道:“竹尚书、贺大人。”

    “臣在!”

    “夏辽边界重新划在兰州一线,兰州归属辽人。每年大夏向辽人提供岁币一百万两、绢匹九十万,所提及城镇设立互市,与辽通商。这是本王的底线,我想辽人应该不会拒绝,明天有劳二位跑一趟了。”

    “殿下,我们......”

    贺之然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雍王挥挥手打断了,

    “照做吧,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解城下之围,接吴王进京。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贺之然只好无奈的应了一声,跟着竹彦海两个人恭敬的退出了大殿......

    ......................

    王京城外

    辽军大营

    萧燕儿一向都是晨起的相当早的,很多时候甚至于昼夜的岗哨还没有开始换岗,就已经见到了中军大帐之中莹莹点亮的火光,

    不过今天,倒是有两个心急如焚的人比她萧燕儿还要早上不少时候的就进了辽营,静静地等候着她的接见。

    “禀太后,夏国使臣已经等候在偏帐,说是就和谈一事想要跟太后再行商议。”

    听着帐侍卫的通禀,随意披着一身团凤锦裘刚刚从床榻上站起来的萧燕儿轻轻的挑了挑唇尖儿,

    自己说什么来着?看来龙椅上的那位有点儿坐不住了。

    “让他们等着。”

    虽然雍王这次主动低头议和正中她的下怀,但是萧燕儿并没有马上就出去见夏国使臣的意思,反而淡淡的吩咐着帐外的侍卫道:“告诉韩大帅,同我一起去巡查军备。另外吩咐下去,侧帐里用不着上茶,我要好好晾他们一晾。”

    “是,太后。”

    ......

    就这样

    这作为使臣的贺之然和竹彦海两个人在侧帐里面从天色还未蒙蒙亮一直坐着等到那日头高高挂在天中央,都没有等到任何一个人影进来。

    俩人起初还以为是萧后未曾寝起,心道自己这早来等候还是尽显诚意了,

    哪知道这半个晌午都光听见外面人喊马嘶的声浪,就是不见有人来跟他们搭半句话,别说是萧太后本人了,除了门口这俩缄口不语的侍卫之外,就连个牙门将他们都不曾见过。

    “咣!”

    忍无可忍的竹彦海撩起袖朝服的宽大袖袍重重的一拍桌子,黑这个脸怒声道:“这太不像话了!简直就是不把我堂堂大夏放在眼里!这.......这分明就是蔑视,是挑衅!”

    坐在一旁的贺之然相形之下倒是淡定多了,微闭着眼默然不语。

    “之然兄,你倒是说句话呀!”

    门口儿的俩侍卫就不说了,眼看着这屋里唯一有可能支应他的贺之然都没搭茬的意思,这一大早儿就坐了冷板凳的竹彦海更是心中郁愤难舒。

    贺之然睁开眼,缓缓的抬起手摩挲了下自己那已经带着些银白色胡茬的下巴,淡笑着应道:“竹老大人,现在你还以为是之前时候吗?就算是蔑视、是挑衅,我们又能拿他们怎么样?现在是我们求着人家,人家摆明了就是要晾着我们,我们又能如何?等着呗。”

    说着说着话,贺之然下意识的伸手去端面前柳木桌上的茶盏,但是却不出意外的端了个空,引得自己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偏过脸接着对竹彦海道:“与其叫嚷着让他们来,还不如先让门口儿的那俩侍卫给我们先来杯水喝实际些。”

    “贺大人倒还真是看的开。”

    竹彦海很是不满的瞥了贺之然一眼,估计自己被他说得也感觉到喉咙发干,负着双手昂首朝着帐门前走去,冲着俩目光呆滞的侍卫恼道:“你们辽人就是这么待客的吗?我们作为大夏使臣,连被茶水都喝不上吗?”

    那木讷的侍卫听得竹彦海这带着怒气的话,朝着对面的同伴相觑了一眼,然后用辽人的礼节朝着竹彦海躬了躬身,有些怯生生的答道:“那个......贵使,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太后吩咐了,现在军营中缺水,不能浪费,所以......所以暂时不能给两位贵使斟茶了。”

    “你们......!”

    “哎呀我的竹大人!”

    明明是贺之然自己开口提起的,倒像是一副对那侍卫的回答了然于胸似的开口劝竹彦海道:“竹大人何必再去自讨难堪,费这些唇舌还不如在这儿静静神,想想一会儿如何应答的好。”

    “你们简直就是一群混账!”

    堂堂大夏吏部尚书,啥时候受过这窝囊气,愤怒的竹彦海把袖袍一甩,转身一屁股坐回到了谈判桌前,起伏的胸膛鼓的跟破风箱似的,坐在旁边的贺之然感觉这竹老大人马上就能从嘴里喷出火来........

    .....................

    相比较着急上火又口干舌燥的竹彦海来说,一身落日红云甲、信步走在中军营中的萧燕儿比起前几日来,倒是显得轻松了不少,跟在身后大元帅韩光德心里头明白,这萧太后心里的一块最大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了。

    韩光德抬首看了看已经是日上三竿的光景儿了,不由得低声提醒道:“太后,时候可不早了,偏帐里还等着两个人呢。”

    “这次他高慈祥看来是势在必得啊,除了竹彦海,还有谁同来?”

    “北军指挥使,贺之然。”

    萧燕儿听完,绝美的俏脸之上微微地笑了笑,不由得感叹道:“怪不得这高慈祥能把行伍出身的那个德王赶的偏安一隅,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心细的让人觉得后怕。”

    韩光德听着萧后没来由的夸起了高慈祥,有些不解地问道:“太后怎么想起来提到他了?”

    “老帅可以想呐!这前些时日可是这位贺指挥使率领夏军对我们多番袭击,搞得我们好一阵子都是不堪其扰。虽然最后设了个口袋陷了他的大军,但是他贺之然本人却老鼠似的从咱们手底下溜走了。这回和谈,高慈祥明知道是咱们是主导,却故意把他给派了过来,老帅还不明白吗?”

    “一个一直跟咱们作对的人,现在又不得不低头向咱们祈和,不管放在谁心里,都是感觉挺解气的。”

    萧燕儿笑了笑,“没错,说的就是这个,到时候气儿是解了,心也就放宽起来了,这心一宽了,谈判桌上的锱铢必较的心说不定也就宽了。所以我才说这高慈祥他往前走一步,心里得琢磨三步。”

    “现在我还真有点怀疑,这西面的人是不是他高慈祥的对手了。”说着,萧燕儿的一双美眸又朝着山西的方向远眺着。

    “这可就不好说了。”

    韩光德也是微微一笑,接话道:“毕竟太原那边,还有个安逸呢。”

    “是的,这个安逸阿姐可要小心,一肚子都是鬼心眼儿!上次还在太原跟我叫嚣说要等见到你的时候,看你有没有本事报那一箭之仇了。”

    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两柄瓮金锤,寸步不离保护着萧燕儿的郭木尔听到这安逸的名字,便赶紧添油加醋的在他阿姐面前把状一顿告,

    惹得萧燕儿看着自己弟弟这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是忍不住掩唇而笑,

    “好,好,到时会阿姐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一脸宠溺的萧燕儿拍了拍那壮实了自己足足两三倍的郭木尔的肩甲,弯成月牙的眸子渐渐的伸展开来之后,转而又看向韩光德,淡淡的吩咐道:

    “老帅,太原那边儿也派人去接触下吧,王京这边事情一了,咱们该让他们表示表示了。”

    “是,老臣明白!”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夜雨寄北

    第三百一十四章·夜雨寄北

    太原

    踏上太原高耸的城墙,一路未曾停歇的竹宗臣和竹继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简单的安顿好了儿子之后,便急匆匆的未曾迟延半刻的朝着赵王府而去。UU小说

    当然了,竹宗臣倒不是去找正在军中的赵王高由晋或者德王高慈勋,而是去找了高慈勋的母妃,皇贵妃孙氏,

    高慈勋倒是孝顺,自己把府邸搬到了之前崇正遗留的行宫里,倒是把母妃安排到了稍微舒适妥帖的赵王府里,整日里由王府里的人服侍照应着。

    竹宗臣何等聪明之人?

    他知道现在德王对于之前跟自己过节不浅的安逸是相当的倚重,所以并没有直接去见德王,而是先找到了这位前皇贵妃“唠唠家常”。

    “说来跟你可是久日不见了,都是一家子人,没那么多规矩,快坐下。”

    孙氏看到竹宗臣进来,脸上甚是喜悦,赶忙吩咐侍女扶起欲要行跪拜大礼的竹宗臣,引到侧首的椅子上落座。

    竹宗臣很是恭敬的冲着孙氏笑了笑,应道:“是了,说起来我跟大姐也是多日未见了。”

    这皇贵妃孙氏虽然小了竹宗臣几许,但是按照辈分来说,竹宗臣却还要开口叫一声大姐。

    “你可是苍老多了,上次在四川见你的时候,头上可没有那么多的银丝白发。清怡和继云可还好吗?”

    “托大姐的福,继云跟我一起来的太原,现在已经安顿下来了。倒是清怡这丫头......”

    竹宗臣说到这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哎,大姐也知道她的性子。当时事出紧急,为了掩护我和继云被高慈祥的人拿住了,后来才得到她的消息,让静远伯安逸派人从王京的北军大狱里救出来了,应该就在这两日到太原。”

    “你呀!”

    孙氏佯做一脸嗔责道:“明知道清怡跟她娘亲一个脾气性子,怎么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单独留在那虎狼窝里呢?要不是安逸,我看你现在肠子悔青不悔青。”

    话虽这么说,但是当时的情况就如同竹清怡所说的那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真要是意气用事起来,孙氏现在可能竹家三口一个都见不到了。

    “是,现在说来,等见了面我还要好好地感谢静远伯爷呢。”竹宗臣颔首微笑着,表情看上去很是淡然,感谢的话语之中好像也是忘记了放盐。

    孙贵妃倒是皮笑肉不笑的直言道:“我说你啊,在我这儿就不用这么客套了吧?你跟安逸在成都的那一出,当我不知道么?人家去北军大狱里,可不是专程去救你的宝贝女儿的,你可别会错了意。”

    竹宗臣这只老狐狸哪里还能会错安逸的意,只不过想看看这皇贵妃的态度罢了。不过现在既然孙氏的态度已然挑明,竹宗臣也便直奔主题而去了,

    “说实在的,早些时候我还真没看出来,这柳彪居然是跟安逸一条船上的。但是我不太能想通的是,既然是安逸的人,为什么当初要带着二十万大军一起去王京找雍王呢?要知道雍王当时可是一副口衔乾坤的样子,他安逸拿柳彪不会改弦易帜就拿的那么准么?”

    不过孙贵妃倒是和竹宗臣的想法不太一样,想了想道:“我觉得这安逸派人去救柳彪,并不能说明柳彪跟安逸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吧?”

    竹宗臣把眼神往孙贵妃那儿一挑,“大姐这话怎么说?”

    “我听我哥也说过,当时在兰州的时候,柳彪确实和安逸的关系很暧昧。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倒向了当时的徐亮,也就是雍王。你说有没有可能本身这柳彪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现在看到雍王势衰,然后恰好他安逸又对他有所拉拢,所以干再次做了回墙头草呢?

    毕竟,他那个族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提起惠妃柳璇,孙氏的眼底那就是满满的厌恶和恨意。

    以竹宗臣来看,皇贵妃说的话也并不无这种可能性,但是想要搞明白这件事儿,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安逸和柳彪来个“当堂对峙”。

    “依我看,咱们不妨就等到清怡和柳彪来了太原之后再说,安逸和柳彪是敌是友,到时候就见分晓。”

    孙氏点点头,应道:“如果是敌不是友的话,对我们来说倒还是件好事,毕竟现在这位静远伯的手是越伸越长了,弄得勋儿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我这为娘的可能看得出来,这安逸,绝非池中之物。”

    这一点,竹宗臣倒是深表认同,

    “此子年纪虽小,但却人中龙凤,胸中暗藏韬略,而且城府极深,绝对不可小觑。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等事情平息下来,王爷那儿自然是礼贤纳士、宽仁为本,大姐这儿可不能手软呐!”

    “我心中有数。”

    孙氏淡淡的应了一声,锋利的眸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对了,提起勋儿我倒要催一催你了。”

    这句话出口,刚刚孙氏那让人看了心生冷意的表情,又忽然变得柔和了起来,抬着臻首微笑地看着竹宗臣,

    竹宗臣自然明白孙氏的意思,也是脸上浓浓的一笑,应道:“大姐莫催,清怡这不是来了嘛。在王京的时候就一直惦念着王爷,现在可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呵呵,好,好。”

    看来对于竹清怡这个准儿媳妇儿,孙氏是相当的满意,“以前慈勋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的就是他这个清怡妹妹,现在军务繁忙,但我知他心里只装着清怡。

    你也别总是王爷王爷的,叫慈勋就好。清怡这丫头我从小就喜欢,聪明伶俐又冰雪聪明,这次是老天有眼,你可不能再让我这清怡丫头只身犯险了。”

    “是,是,宗臣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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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原以东七十余里

    笠雨镇

    这个距离太原不远的小镇子,还真是镇如其名,柳彪竹清怡一行四人赶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下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傍晚时分就已经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了现在这漆黑的光景儿时候,已然是雨如瓢泼了。

    不过这四个人倒也不全是因为大雨才被迫在这距离太原已经是相当之近的小镇子歇脚,而是这连日来疾行赶路,实在是有点儿人困马乏的让人经受不住了,

    这还幸亏就是柳彪、竹清怡、胡玉华和郝越这四个年轻人,要是当时那赵管家一起赶路,怕是现在还没出河北的地界儿呢。

    说来着赵老管家也是个执拗的人,

    那日他们几个在瓦屋里放倒了南门守将邝武一行之后,就换上了夏军的军服,让身形比较高大的柳彪穿着邝武的将甲,几个人打算扮上南门守军趁着夜色出城而去,

    但是临到走的时候,那个赵老管家却犯起了倔劲儿来,非说淮王府里不能没人照应,执意要回王府里去。

    当时事出紧急,几个人都还没脱离危机,哪儿还顾得上他了?

    便让郝越摸着黑给赵老管家带回了王府里去,然后四个人抢过几匹快马,这才夺门而出......

    “我看着雨势想要停啊,等到明天早上都够呛。”

    作为经常跟这地底下东西打交道的郝越来说,只需要蹲在小客栈的门口儿,用手指沾一沾地上潮湿的泥土,然后放在鼻头嗅上一嗅,就能知道眼下这一两日内的天气变化。

    竹清怡本身是个女儿家,也实在是乏的厉害,早早的就上了客房里歇下了,整个客栈的院落里就剩下柳彪和郝越两个夜猫子,大眼瞪小眼儿地看着外面如幕的雨帘,怔怔发呆。

    没过一会儿,胡玉华就揣着个大油纸伞,从客栈踩上去吱吱呀呀的木楼梯上蹑手蹑脚地走了下来,然后朝着靠在门口的柳彪挑了挑眼神儿,

    柳彪冲他会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着郝越搭声道:“你在这儿精神着点儿,我和玉华出去了。”

    郝越看起来是知道他们俩要去哪,对这两个人的一通表情动作并没有太过在意,只顾点头应道:“知道了,我晚上的精神可比白天好多了,你们快去快回吧。”

    胡玉华轻“嗯”了一声,然后撑着那柄大油纸伞,跟柳彪两个人就消失在了客栈外面的雨幕之中......

    蓑雨镇这场夜雨之大,出乎了胡玉华和柳彪的意料,他们手里的那柄大油纸伞好像给他们带来的都是精神上的安慰,并不能帮他们遮挡太多**上的冰雨,

    “这雨也太大了吧?你们到底约在哪儿了啊?这鬼地方人影子都没有几个,不用约这么远吧?”

    柳彪一手拼命的将自己已经湿漉漉的衣袍袖往空间有限的油纸伞里面拽着,一边朝着正撑着伞四处打量着周围黑漆漆环境的胡玉华抱怨着。

    也不知道胡玉华是不是天生就跟猫一样能夜视,总之在这一片柳彪看起来完全都是一模一样黑的地方,胡玉华居然能带着他找到了一处二层上仍旧点着灯火的小茶楼,

    “就这儿了,走,上去。”

    胡玉华朝着二层楼上正端着茶盏依靠在桌边欣赏着这珠帘雨幕的人影一指,带着柳彪一前一后的冲着茶馆就走了进去。

    “锵!”

    “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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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天国介绍:
安逸到兵临王京城下的时候,才明白宫廷到底是怎么一个恐怖黑暗的地方; 以至于把一个原本纯真、善良的妹妹变成了权倾朝野的“妖后”; 如果没有结识当年那个气宇轩昂的马上少年,是不是现在兄妹俩还可以在乡间的老树荫下享受着悠闲? 还是早已经被萧燕儿的铁骑化为了尘烟? 也许皇陵里的那场大火释放了一个饱受禁锢的灵魂,那洁白灵魂在璀璨的夜空下孤独的摇曳着,用她樱桃般的粉唇低声喃语:“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布衣天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布衣天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布衣天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