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致对外
第二百八十四章·一致对外
王京
竹府
王京城里依旧是兵士来来往往的肃杀模样,而竹府里面,也依旧是灯火通明的一如往常,
只不过通过窗子看到竹清怡落落大方地坐在父亲竹宗臣的对面,就知道这次夜访竹府的,肯定不是那个让她讨厌的舅父。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竹家的侍女很是恭敬地给老爷小姐,还就今晚的贵客一人斟上满满一杯香茶,便欠了欠身,退到了屋子的角落,静静侍候着,
而坐在上首位置的竹宗臣则微笑着朝着下首那人面前的茶盏做了个“请”的手势,
“特地给公公准备的处子茶,让公公尝尝鲜。”
孙公公莹莹笑着,拈着兰花指端起茶盏,轻轻的递到嘴边呷了一口,然后眯着眼晃着脑袋,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早就听说竹大人家里的这处子茶与别的茶不同,永远都带着一种奇异的芳香,今日一品果不其然呐,水中生香,仿佛像是那一抹惊艳的温香软玉,纵然入怀。”
竹宗臣听得心里也是暗笑一声,心道这孙公公本来阉人一个,一口茶让他喝的倒像是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子一样,
当然了,想归想,面子上竹宗臣还是显得很客气的说道:“难得,难得公公喜欢,府上这处子茶今年新来了不少,到时候我都差人给公公送去。”
“美则美矣。”
孙公公缓缓地睁开眼,“只是不知道竹大人和咱家两个人,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喝到这茶了。”
“公公的意思是?”
竹宗臣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一脸的惊慌样子,朝着孙公公拱手讨道:“请公公示下。”
孙公公没有开口,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竹清怡,
他本来是打算瞟一眼,让这小丫头识趣儿的回避开的,只是没想到这一个眼神甩过去,竟然像是粘在了浆糊上,再也脱不开半步。
孙公公自诩打小跟着雍王在浅邸,那也都是吃过见过的,什么国色天香,看得多了看的久了也不过都是些个庸脂俗粉,不过眼前的这位,当真是让他那副透着精明的瞳孔都没来由的缩了缩,
一顾倾人城,怕也不过就是如此。
孙公公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本就不多的力气,才好歹把目光从竹清怡的身上移开,驱了驱那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摄人心魄身影,转头笑着夸赞竹宗臣道:“竹大人真是好福气啊,这位可是贵府小夫人?”
按照孙公公的理解,竹宗臣这个岁数,竹清怡这样的美艳女子不是小夫人难不成还是正房吗?
只是没想到竹宗臣却干笑了两声,解释道:“公公误会了,这是小女竹清怡,小女自幼喜读书,对时局政事也是颇有见地,所以很多时候我会客,都是带着小女在旁长长见识。”
“哦?”
孙公公的那两双眼,就好像是被竹清怡转了磁铁一样,两句话没说,又吸上去了,“大人这小女可曾婚嫁?”
或许是竹清怡那副丰润紧致的娇躯太过于修长,饶是一袭水蓝色的拖地长裙盖住了珠圆玉润的腿,也没能掩住那象牙一般白皙的脚踝,
再加上天鹅颈上托着的那一副绝美的面容,整个人看在孙公公的眼里,哪里还是一个精致的美人,分明就是天下技艺最高超的工匠,用最长的时间,把最好的美玉,精雕细琢而成的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
“小女尚未婚嫁,但是已有了婚约。”
不仅是竹清怡被这孙公公毫无顾忌肆意侵犯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就连一旁的竹宗臣也是心生不悦,
哪有这样一上来盯着别人女儿看的,何况还是个阉人。
竹宗臣把话题又拉回到正道儿上,问道:“孙公公还没有指教在下,刚刚因何出此言呢。”
“哦哦,是,刚刚险些被竹大人打断了,我是想跟大人说......”
竹宗臣听了心里是一阵郁闷,这厮明明自己看清怡看的走神,反倒倒打一耙怪到自己都上来了,要不是看接下来好多事儿还得靠这阉人的手段,换他以前的脾气,早就差人给他赶出去了。
“......朝廷里吏部尚书竹彦海竹尚书,可是大人家的表亲?”孙公公又很快恢复了那一脸阴翳的模样,开口问道。
竹宗臣点点头应道:“没错,正是我那已故往期的亲兄长,也是我这一双儿女的亲娘的家兄。竹尚书对我们一家一向都是照顾有加,不瞒公公说,竹某的这顶乌纱,还是少不了竹尚书的提携呢。”
“哦?”
孙公公轻笑了一声,朝着竹宗臣挑了挑眉道:“看起来竹大人对你这个亲戚还是挺信任的嘛,不过杂家知道的消息,却怎么和你有点出入呢?”
“公公的意思是?”竹宗臣的眉毛微微的皱了皱眉,
“前些日子,雍王爷丢给了我一本折子,让我酌情批复,而折子的内容是上奏说现在大夏朝中冗官现象严重,建议将年老者、不能胜任者统统下放外省或是直接裁撤,后面还附了一份建议人选的名单,在吏部这栏里面,第一个可就是你竹大人的名字!”
“这是为何?!”
竹宗臣听完这话“嚯”的一下站起身来,高拱这双手朝着紫禁城的方向急声道:“我对雍王爷的忠心那是可昭日月,更是从没有半点儿怠慢朝廷上的事情,怎么就把在下归成了什么冗官行列里了?”
一旁的竹清怡,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插嘴附和道:“是啊,孙公公,您不知道我父亲在四川任上,年年官考都是合格的,这如何就要说他不能胜任了呢?”
孙公公看着这一副着急模样的父女两个,心中窃喜,手上却朝着他们按了按,然后又扯了扯竹宗臣的袖子示意他坐下,
“你看竹大人你们别急嘛,这雍王爷之所以丢给杂家,就是本身对于此事也是不很认同的,所以才让杂家酌情处理。别管冗官不冗官,不过就是杂家一笔划掉的事儿,但是杂家想跟你说的是,你知道这封折子是谁上的吗?”
“难不成......?”竹宗臣把眉头一皱,看向孙公公,
“没错,就是竹大人的好亲戚,吏部尚书竹彦海!”
“是舅父?”
竹清怡这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虽然有七分夸张,但是确实和竹宗臣一样带着三分真实,她也确实没有想到,竹彦海会在皇贵妃出走之后,以一个这么激进的方式赶他们出京。
孙公公对他们父女俩这副吃惊的样子很是满意,端起面前的处子茶,贪婪的虹吸了两口,然后冲他们两个点头道:“二位想想便知,你们两个虽是一家人,但是同在吏部。现在这种时候,自然是一山不容二虎的,与其留你在这儿,倒还不如他在吏部一人独大的好。
怕二位还不知道把,据我所知,竹尚书去雍王爷那儿吹你竹大人耳朵风,这已经不是这第一回了,恐怕早就已经那你们当眼中钉肉中刺了。”
竹宗臣觉得孙公公给他的这个理由,真的是太过于牵强了,
首先竹彦海能把他从四川弄过来,肯定是抱着让竹宗臣帮他的心态来的,毕竟之前家里再怎么发生过任何什么事,至少官场上两个人是一致对外的一家人,而且夺位之争这种事儿就算是崇正不是突然暴死,雍王德王争位也不过就是三五年的事儿,怎么可能费劲儿做这种把自己弄来,然后又好像始料未及局势突变一样怕自己争权,最后再把自己一脚踹回去这种无用功?
再一个,吏部现在是竹彦海做尚书,跟雍王的关系也是竹彦海更近一些,怎么可能涉及说是提防自己做大?要想一人独大他现在已经就是了,对自己设防完全没道理啊!
但是尽管竹宗臣不信孙公公信口胡沁的理由,还是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折子是竹彦海所上的事情,这种事儿基本上孙公公是没必要扯谎的,又不是什么密旨,托人去上书房一打听便知,
那这又是为什么?竹彦海为什么做这种和之前两相矛盾的决定,要把自己弄出王京去?
竹宗臣有些想不明白。
“那......依公公看来,在下应当如何?”竹宗臣把这茬藏在心底,转而问孙公公,
孙公公倒是利索,右手成掌,朝着竹宗臣做了个下切的动作,阴声道:“事已至此,竹大人还能打算如何做?当然是先下手为强了!”
竹宗臣没有马上接话,而是跟自己的女儿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
“孙公公此次前来,不会仅仅就是为了提醒在下这件事吧?”
孙公公当然没有那么好心,他跟竹宗臣不沾亲带故了,没来由的为何要帮他?
他笑了笑,打了个机锋道:“有买有卖,那才叫公平,光买不卖,那不成了贿赂了。”
“孙公公卖我们一个竹彦海,想必是打算从父亲这儿买走一个李进吧?”竹清怡应着孙公公这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插嘴道。
“哎呀竹大人呐!你这女儿比你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孙公公一边夸赞着竹清怡,一边贼溜溜的眼睛又在后者的身上打量了两圈,然后点点头接着道:“姑娘说的没错,正是为了李进的事。”
孙公公来的时候,竹清怡和父亲商议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七八成了,求证一般的问道:“孙公公,李进可是先皇的老人了,现在又在雍王身边颇为受用,想要扳倒他,莫非公公是打算在皇贵妃的身上做什么文章?”
“没错。”
孙公公点了点头,“司礼监掌印太监,擅自丢失南军兵符,这事儿往大了说,砍了他的脑袋都不为过。但是,凭着李进的手段,定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找几个替罪羊来顶包,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我需要有个人能出来把矛头指向他。”
竹宗臣听到这儿,故作不解道:“老夫听说,现在那个郑景云和当日里司礼监值守的侍卫现在都在北军的大狱里扣着,这种事儿,公公不是应该去找那位新任的指挥使柳彪吗?”
孙公公挑眉看了竹宗臣一眼,“所以这不才找到竹大人这儿来了。”
“公公何以见得,老夫能走得通那柳彪的路子?”
“嘿嘿嘿~”
孙公公笑了笑,一副把一切都了然于胸的表情,朝着竹清怡说道:“竹大人何必遮掩,关系若是差了,姑娘能跟那柳彪在城北酒馆儿里聊上一整个时辰?”
这话着实让竹清怡心中一惊,
不仅是她,就连一向稳坐钓鱼台的竹宗臣都慌了一慌!
自己女儿一向谨慎的作风他是知道的,能跟柳彪相见挑的肯定是最不易被注意到的时候,没想到这孙公公之前不过是浅邸的人,居然在京中如此耳聪目明,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早就盯上自己了?那么.......他还知道什么?
孙公公似乎看出了竹宗臣父女两个的惊诧,面上不着痕迹的轻轻笑着,有些安慰意思的说道:“竹大人放心,有些事情杂家心里有数,你知我知便可。”
竹宗臣怎么看,怎么都觉的孙公公这幅笑容里面带着些阴狠的味道,
他用手摸了摸鼻子,装作是像被撞破秘密一样的尴尬道:“哦,呵呵,之前确实跟柳将军有过几面之缘,那日可能小女碰巧了一起叙旧罢了。”
孙公公对他这牵强的解释显然没有相信,不过他关心的事情并不是竹宗臣和柳彪怎么认识的,
“那么.......竹大人的意思呢?”
“一切听凭孙公公安排。”
竹宗臣站起身来,朝着孙公公深深的躬身拱了拱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眸之中已经带上了一份和孙公公一样的狠意......
第二百八十五章 栽赃
第二百八十五章·栽赃
竹宗臣对于竹彦海,其实是私恨大于公仇要更多许多,
于公来说,现在两个人之间并没有特别大的冲突和矛盾,虽然每次竹老尚书来竹府跟竹宗臣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充满了训斥和鄙夷,但是从官职上来讲一个二品尚书一个从二品吏部左侍郎,本就是上下级关系,所以也无可厚非。UU小说
毕竟两个人算是各为其主,如果说现在在台上的是德王,竹宗臣有可能觉得竹彦海挡住了自己和竹清怡的去路,打算除之而扫清他走向权力巅峰的障碍,
但是现在在台上的是雍王,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所以说,竹宗臣对于竹彦海所下的狠手,多半还是出于他对亡妻的悼念,和竹家剥夺他一生所爱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
竹宗臣点头,竹清怡自然是没的说,对于她的这个舅舅自然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一大早就去了北军的大狱。
不过要说这事儿最头疼的还是皇后了,
尽管说郑景云的夫人是在皇后面前哭的是呼天抢地,皇后娘娘也是一点点办法都没有,
能有什么办法?翊坤宫门口的南军侍卫几乎是众口一词,说郑景云假传雍王诏令,还拿来南军的虎符强行的带走了皇贵妃孙氏,最重要的是,最后雍王下令去拿人的时候,那虎符还就在郑景云的身边,这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皇后心里知道,这雍王高慈祥恐怕等的就是这一刻,所以无论如何,郑景云首先肯定是没商量的,直接就卸下兵权关进了大狱。
关进去归关进去,毕竟也还没有提审,事情也在调查之中,应该说还有很大回旋的余地,来让皇后从中周旋把郑景云给捞出来,
当然了,皇后在意的绝对不是虽然跟她同姓、但是亲属关系并不是特别近的郑景云,她在意的是这支五万多北军的指挥大权!
郑景云,雍王杀他一百个皇后都不会心疼,
但是一旦北军的指挥大全落到了雍王的手里,那对于这整个王京之中所有的皇后一党来说,就相当于每个人的头上都高高的悬起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斩下的可能。
尤其是,在皇后今天早晨听说雍王指派审理失窃兵符一案的人居然是现任北军指挥使柳彪的时候,更是匆匆忙忙的就让侍女准备车架,奔着大殿里来了。
很明显,雍王高慈祥就是故意的,谁不知道之前柳彪在北军的时候被郑景云个副指挥使天天一头骑在上面?现在落在柳彪的手里,还能有郑景云一点儿好果子吃?恐怕没罪都能让他给罗织出一堆来。
大殿里的朝会刚刚结束,小内监就已经踮着小碎步进来禀报雍王皇后娘娘的车架到了,
雍王也早就猜到皇后肯定是坐不住的,必然急匆匆的来找自己,便整了整衣冠,信步走出大殿迎接。
“儿臣高慈祥,恭迎母后。”
皇后身穿大红凤袍,衣上加霞帔,绣有金凤龙纹的红罗长裙拖曳在地上,顶戴龙凤珠翠冠,乌黑的发髻上还插着一支云凤纹金簪,尊贵之极。
“起来吧。”皇后朝着高慈祥抬了抬手,然后拖着长裙带着身后的两个侍女,率先朝着大殿里面走去,
雍王也紧跟在后面,迈开大步同样是进了殿中。
“王儿,虎符失窃一案中,我看还有诸多的疑点,毕竟是事关重大,所以想这来这儿与你相商。”
皇后倒是开门见山,端庄的往殿上的龙椅上一坐,直接开口说道。
按礼法来讲,如果高慈祥已经是登基称帝,这龙椅即便是皇后高升皇太后,那也是不能随便坐的,
但是现在这段特殊的时期,属于先皇崇正已经驾崩,皇储高慈祥尚未登基,因此反而是他们两个同处一室时,自然该由皇后来坐这高位。
高慈祥则一副顺从恭敬的模样,坐在龙椅旁的紫檀木雕坐墩上,应声道:“母后有所不知,儿臣已经遣人前去调查,若事情有所不实之处,一定还郑副指挥使一个清白。不过......”
他顿了顿,抬起眼眸盯着皇后,然后展颜一笑接着说道:“不过现在南军的将士几乎众口一词的指认当时去接皇贵妃的人就是郑景云,所以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将其先行羁押。”
皇后问的是这案子有诸多疑点,雍王高慈祥答的却是自己为什么抓郑景云,完全驴唇不对马嘴。
高慈祥这副满脸笑容恭敬温顺、话里却左右而言他的模样,让皇后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耐着性子又把话题给拽了回来,
“王儿,那郑景云从小就在北军之中任职,先皇在时就是恪尽职守一向认真负责,之前在先皇面前那也是多有赞誉的。而且,郑景云一直以来都没有怎么和德王接触过,孙氏他可能见都没见过几次,如何能突然决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孙氏带出宫?”
郑景云,从动机上来说,完全没有任何能够驱使他窃符然后私放皇贵妃而后坦然在营中被抓领死,所以皇后的意思就是把她和高慈祥之间这一层薄薄的窗户,明着告诉高慈祥不要小题大做,赶快放人了事,
但是高慈祥看起来像是忽然愚笨起来一样,相当有耐心的跟皇后绕圈子道:“母后,现在时局动荡,人心难测,本着宁可错杀决不可枉纵的原则,这件事情我们还是要调查清楚为好。之前我不是跟母后说了么,儿臣已经遣臣属去调查此事了,如果事出有他,那么儿臣一定亲自为郑副指挥使平反。”
“啪!”
皇后听完这话又再也压不住心底儿的火气,“嚯”地站起身来,凤袍一挥,带起一阵风旋将龙安上的花瓷茶盏和青玉笔架悉数的全都卷到了地上,脆了个四分五裂,吓得静立在旁边的太监宫女一个个纷纷扑通一下跪倒在当场,
她脸色气的涨红,抬起带着珐琅錾花指套的葱指,指着仍旧静静坐在坐墩上不愠不火的雍王怒声道:“你简直放肆!你可不要忘了,你今天能坐在这儿,是谁一手把你捧上来的!没有我,就凭你那个下贱的娘,你恐怕早就死在撷芳殿里了。现在你开始在这儿跟我打什么哑谜,你不要忘了,我能把你送上来我就能把你再打回原形!”
龙有逆鳞,触之者怒,
不管皇后是有意还是气急,总归来说那一句“就凭你那下贱的娘”,一下子就把雍王高慈祥跟她继续说下去的耐心一扫而空,
高慈祥没有起身,只是慢慢的抬起头,用他那一双永远都泛着精芒的瞳眸看着皇后,灰白色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道:“母后,前些日子我已经尊已故的温嫔为恭贵妃,待到我登基之时也会下旨追封她为孝仁皇太后。母后如此言语轻之,于礼法可是不合,可要谨言才是。”
“呵呵,好!”
皇后冷笑了两声,“好一个孝顺的王儿,你可要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们走!”
“恭送母后。”
说完,来这儿碰了一鼻子灰的皇后也不顾起身拱手相送的高慈祥,甩开凤袍带着两个侍女头也不回的拂袖出了大殿。
高慈祥看着皇后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也是愈发的难看,他越来越感觉到他这位名义上的母后与其说对他更加的肆无忌惮和颐指气使,倒不如说她心里的野心和**随着先皇崇正的驾崩而前所未有过的膨胀,
今天这次对话,虽说是高慈懿和皇后之间第一次如此的针锋相对,但是他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坐在龙椅上的皇后背后仿佛生出无数根焦黑的贪婪触手,紧紧的把那象征权力的龙椅包裹在其中。
而高慈祥这次让她碰了一鼻子灰的始料未及,也让皇后真正的感觉到,这个自己一手摆布起来的木偶,好像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对她言听计从了,
高慈祥明白,从这一刻开始,他和皇后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要拉开序幕了。
“殿下......你好像,得罪她了。”
高慈祥再重新坐回到龙椅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一丝清脆的声音传来,不用回头,他就能听得出那是高慈婉的声音。
“皇后,不用得罪,她对我母后和我的恨意,恐怕从来就没有消减过,只不过现在我们两个都在互相利用,虽然心里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但是明面上却又谁也离不开谁。”
“唉,朝堂上的事儿,真复杂。”
高慈婉像是一只灵巧的小鸟一样,穿着粉白色的丝质长裙,摇曳着轻盈的步子,两步踏上高台,一下就纵入了坐在龙椅上高慈祥的怀中,
“殿下,婉儿好怕。”高慈婉说着,像是个受了惊的小鹌鹑,往高慈祥的怀里瑟缩了几分,看起来惹人怜爱。
高慈祥脸上终于缓和了几分,然后用中指略显轻薄的轻轻挑起高慈婉清瘦的下巴,笑着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皇兄。怎么样?有你哥的消息了吗?”
高慈婉腻在高慈祥的怀里的娇躯并没有动,只是摇了摇臻首,“没有,我把之前我们两个见过识得的人都找了个遍,都没有他的下落,兴许真的是出京去了,还是说......”
她想了想,继续接道:“或者说......他去了德王那儿?”
高慈祥点了点头,“虽说他现在去哪儿都与大局无益,但是人不能一直躲藏在暗处。找,继续找,堂堂一个淮王,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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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京
北军大狱
在王京之中生活了这许多岁月的竹清怡,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仿佛与世隔绝的黑暗之地,
深邃的甬道中每间隔几步就有一柄插在墙上的火把在摇曳着,几缕羸弱的火光被无边的黑雾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
一件件荆棘木作栅、幽暗潮湿的监房,就像是一副禁锢灵魂的棺椁,伴随着棺椁里时不时传出的凄厉哀嚎四处游荡,无时无刻不向着周围人贩卖着专属于这里的压抑与绝望。
前面两个带路的军士挑着火把,跟着后面的柳彪和竹清怡一步步地往大狱深处走去,
柳彪似乎注意到了第一次到这儿的竹清怡,看得出来,小姑娘眼眸之中也是充斥着惊惧之色。
“竹姑娘,第一次来大狱吧?是不是有些害怕啊。”
能让这位事事都是一副了然于胸表情的竹清怡说一句害怕,可能也会让柳彪的心里获得极大地满足感。
“最可怕的东西,是人心,只有人心,才能构造出如此可怕的大狱。”
看起来,竹清怡并没有如他所愿。
“将军,到了,就是这儿!”
这座最深处的监房好像跟周围的栅栏监不太一样,像是个封闭的小房间一样,有窗有门,
前面带路的军士麻利地把火把往墙上留下的凹槽处一插,然后用腰间长长的铜钥匙把监房的铁皮门打开了来。
门一开,一股子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腐臭气味就扑面而来,别说是竹清怡了,就是柳彪这七尺汉子都忍不住皱着眉头捂住口鼻,
监房角落里蜷缩着的,正是那北军副指挥使郑景云,
想必这几日在北军柳彪的手底下那是没少吃苦头,穿着一件惨白色的褴褛监服,身上一刀刀又是鞭痕又是烙印的,瞧着相当凄惨。
柳彪不客气的走上前去,用脚踢了踢那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过去了的郑景云手上的镣铐,“喂!喂!醒一醒。”
好像郑景云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闭着眼,
柳彪见状咧嘴一笑,转头朝着身旁的军士低声吩咐了两句,然后就看到那军士一拱手应声而去,
“跟老子装死是吧,老子就让你清醒清醒。”
站在后面的竹清怡还没弄清楚柳彪想干嘛,就看到后面刚刚出去的那名军士抬过来满满一大桶水,
那水和这监房一样,散发着腐肉的味道,上面漂浮着不知道是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惹得竹清怡赶忙掩鼻向后退了几步。
柳彪朝那军士一点头,那军士端着这桶污水铆足了劲儿,朝着角落里的郑景云就泼了过去,
“哗!”
“哎呀!啊!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这法子是挺有效的,刚刚还死猪一样昏迷不醒的郑景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见到面前站着的柳彪赶忙三两步爬过来求告讨饶,
“给老子滚!”
柳彪毫不客气的一脚又把郑景云踹回了角落,冷笑着讥讽道:“哎呦呵,这当时叱咤风云的郑大将军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在校场上你不是跟老子挺威风的吗?劲儿哪?哪去了?让你给老子充大个儿!”
柳彪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从当时在兰州时候就能看得出来,现在对于之前在北军之中的事儿那是绝对的耿耿于怀,
他一边说着又是一脚踹了上去,踹的郑景云又是一阵抱头哀嚎。
站在柳彪身后的竹清怡眉头紧紧的锁着,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扯过还要打算再踹上一脚的柳彪,低声警道:
“柳将军,你要是再对这郑景云拳打脚踢的,最后你就会跟他一样的下场!”
“你......你什么意思?”
第二百八十六章 颠黑倒白
第二百八十六章·颠黑倒白
柳彪有些不明白竹清怡的意思,照他的理解,雍王本来就和皇后不和,把这皇后的人送到他手里肯定是有意为之了,那还不得打着雍王的旗号给自己好好的出出气?
但是随后竹清怡的话,却让他深深的捏了一把冷汗。www.uu234.netUU小说
竹清怡看的很透彻,雍王和皇后两个人虽然互相看不过眼,但是现在的时局之下两个人还是谁都离不开谁的,皇后就算是想要把雍王当个傀儡来让自己的娘家人掌控朝局,也不得不借助雍王这个“正统”的名号,
而雍王呢,别管是甘心做傀儡还是真正的君临天下,想要坐稳他屁股下面的龙椅,那就得借助皇后的势力,
因此两个尽管面对面的时候可以针尖对麦芒,但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谁也不愿意、也不敢彻底撕破脸。
所以雍王才会让柳彪来羁押郑景云,因为他知道柳彪对于郑景云那是没有一点好意,如果最终真的是让郑景云死在了柳彪的手里,那么最开心的还是雍王,大不了最后把柳彪杀了给皇后个说法,然而北军就此就会完全落在他的手里了。
“你怎么跟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们想的什么你都知道?”
对于竹清怡的话,柳彪深以为然,颇有一种被点拨开迷雾的味道。
竹清怡露出了她那副标志性的甜笑,“你见我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王京里的水比你想的要深的多,凡事不多个心眼儿,免得到时候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倒查银子。”
接连几次的事情下来,虽然柳彪这个极好面子的人很难开口承认但凡有事竹清怡说的总归都是对的,但是不觉之间,他已经对竹清怡开始言听计从了起来。
“看来我还真不适合在这儿搅和,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来。”柳彪暗自的嘟囔了一句,然后转回身来走到郑景云的前面,一脸恶相的冲他道:“快起来!有人要见你!”
这回手脚上,倒没有了任何的动作。
竹清怡很是配合的装作很是感谢的样子,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小沓银票,塞到了柳彪的手里,恭敬道:“多谢指挥使大人了,我这儿说两句就走。”
“嗯,快这点儿,时间久了让我也难做。”仿佛见到银子的柳彪脸色缓和了不少,又转过身去带着身后的侍卫,消失在了外面深邃的甬道之中。
一边走着,柳彪一边还把手里竹清怡假戏真做递给他的银票拿出来点了点,这不点不要紧,一点差点把哭笑不得的他鼻涕泡都甩出来,
看起来厚厚一沓子银票,结果就上下两张分别是五十两一张的票子,中间全都是皱皱巴巴的暗褐色黄纸,
“这女人,真是抠门!”
.........
“我不知道啊!大人饶命啊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
监房里面,这竹清怡还没开口,倒是郑景云表现得相当惊慌失措的匍匐在地,一口一个讨饶着。
竹清怡看在眼里,嘴角轻轻的笑了笑,说道:“郑将军何必再跟我做戏,难道将军不想知道皇后娘娘交代了什么吗?”
这话倒像是一块带着镇定作用的狗皮膏药一样,一下就把郑景云嚎啕哭喊的嘴给黏上了,顺带着连他那激动的情绪也给压制了下来,
“你是......娘娘派来的?”
“将军,你私纵贵妃,雍王为此事是大发雷霆,现在整个大夏朝,除了娘娘,别的人巴不得都跟你甩开关系,谁还会来这儿找你?”
郑景云听完就是一阵苦脸的解释道:“小姑奶奶,你可得跟娘娘说,那真的不是我做的,是有人陷害的我啊!”
“唉~”
竹清怡轻叹了一口气道:“郑将军,现在就算是我和娘娘都知道你是冤枉的,又有什么用?翊坤宫门口十多个南军侍卫连兵带将都众口一词的说是你,你让娘娘怎么为你辩驳?”
“那.......那现在我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冤枉死我吧?”虽然竹清怡看起来好像是束手无策了,但是郑景云哪里肯放开这根救命的稻草,一把上去抓住竹清怡的水蓝色的袖衣袖拼命的摇晃着。
郑景云被柳彪打的是满身的血,手上当然也不例外,一把抓上去印的竹清怡新换的衣袍两个大大的血手印儿,弄得竹清怡很是嫌弃的皱了皱眉,用胳膊把他的手甩了开去,但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所以我们现在就不要考虑什么冤枉不冤枉的了,先要想办法把你的命保住!”
郑景云头点的鸡啄米似的,“好好好,姑娘且说,娘娘如何教我把命保住?”
“往外摘,把他们施加到你头上的罪名摘的越干净越好!”
“摘?摘给谁?”
郑景云有些不明就里,这不是废话嘛,谁到了这个时候不想甩锅?但是别人也不是傻子啊,你甩人家就接着?
“李进!”
“李进?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进?”
竹清怡很是郑重的点点头,“没错,就是李进!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进,捏造雍王谕令,私自取用司礼监南军虎符交于你手,让你代为驱逐皇贵妃孙氏,还捏造了一封雍王的亲笔手谕,所以才让你深信不疑,一时失察,为佞人蒙蔽。”
“这......”
一口大黑锅听得倒是让郑景云心潮澎湃的,但是李进是谁他也不是不清楚,当年这可是鼎鼎有名在先皇崇正面前呼风唤雨的“内相”,如何能够让他随意诬赖?
不禁有些担忧道:“这李进是宫里的老人了,耳目眼线遍布京城,我就这样空口白牙的说,怕不是到头来自寻死路了吗?”
“你放心!”
竹清怡信誓旦旦的说道:“娘娘那边已经都安排好了,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会把脏水往他的身上泼,李进就是本事再大也洗不干净了。到时候只要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李进的身上,你这边再想脱罪,那不就容易多了。”
郑景云越听越激动,脸上也是越听笑意越浓,接连应声点头道:“好好好,我记着了,我都记着了。”
“千万记着了!到时候雍王肯定会派人来提审,你就咬死了这样原话说,到时候娘娘自会找人给你脱罪。”竹清怡一脸正色的叮嘱着。
“好好!我都记得了!”
郑景云像是掉进蜜糖罐子里似的,全然忘却了身上的伤痕,欣喜的应着。
“好了!时间到了!里面的人快出去吧!”
监房的铁门外传来了镗啷啷的开锁声,很快那扇铁质的监门就被几个侍卫从外面打开了。
“千万记着了。”竹清怡像是生怕郑景云忘掉,又再次低声嘱咐了句,
“嗯!记着了!”
看着郑景云郑重的点点头,竹清怡这才放心地站起身来,留下一个甜甜的微笑,转身而去。
这边竹清怡前脚刚出去,后脚柳彪就走了进来,脸上仍是那副恶狠狠的表情,朝着郑景云一指,“奉雍王之命,提审郑景云,给我带走!”
“是!”
..................................
北军大狱
另一边,就是关押司礼监门口那俩南军侍卫的地方,
相对于郑景云来说,这俩侍卫的待遇可就没有那么高了,和其他的囚犯一样,都是关在了木栅栏的粗制监牢里,
不过今天,两个木栅栏的监牢已然是空无一人,因为早些时候,这俩侍卫就已经被乔装打扮披着灰布色斗篷的孙公公给带到了大狱的一处密室里。
“大人,真的不是我们做的呀,我们真的没有收过李公公的银子啊!”
两个侍卫跪在地上,头磕的像是捣蒜似的,拼命地想要澄清着,
不过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身穿头蓬看不到面容、自称是吏部的大人好像并不为所动,抬了抬手朝着身后大马金刀站着的两个侍卫示意了一下,
两个侍卫会意的一躬身,然后转身出去,从外面带进来两个人,一个是个年轻的少年郎,打扮的白白净净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另外一个则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妪,穿这个灰白色的衣袍,头上戴着个被油污沾染的有些发亮的黑抹额。
“弟弟!”
“娘!”
显然,这一老一少都是两个侍卫认识的,赶紧伸过双手想要拉过来,但是介于这位吏部的大人在上,又不敢起身,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在面前却触及不到。
孙公公看着这一副亲人离别的场面,嘴角阴恻恻的笑了笑,对着两个是侍卫沉声道:“无论你们俩如何辩驳,都已经无济于事了,私放歹人入司礼监,光着一条就给那你们全家人的命来陪葬的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是死你一个,还是连带着家人一起死,你们可以自己选择。”
说完,他朝着身旁的侍卫挑了挑眼眸,示意他们放开拦在那老妪和少年面前的钢刀,任凭这一老一少走过去跟那两个侍卫哭抱在一起,
“儿啊!”
“哥!”
一边哭着,倒是左边的那个侍卫先犯过省来,扶着自己的老娘,抬头抹了一把眼泪问孙公公道:“大人,您说话可当真?”
孙公公从怀里掏出来两个薄薄的银票,“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你们两个只要答应,不仅你们的家人可保无虞,这一万两的银票你们一人一张现在就可以让他们带走。这些银子,足够你们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两个侍卫相互对视看了一眼,看了看面前的亲人,又看了看桌上那纸薄薄的银票,把心一横,牙一咬,
罢了!干!
“大人,我们两个愿意做了。”
孙公公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交代道:“有人来提审你们的时候,一口咬死了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进指使你们这么做的,他还塞给你们银子,要你们放人进去,旁的不要多说,明白了吗?”
“我们......明白了......”
“好,你们的家眷我先帮你们安顿起来,等到事成之后,我自然会放他们自去。”
说完,便吩咐身后的军士连同两个南军的侍卫又重新押回到监牢里去了。
事儿办完,李公公便也站起身来准备里去,这刚一转出牢门,正好跟竹清怡撞了个对脸儿,
“孙公公,我正要找您,南军侍卫那边已经妥了吗?”
孙公公那一双贼咪咪的吸铁石眼睛又被竹清怡的娇躯死死的吸住了,贪婪的打量了好半晌才应声道:“嗯,让柳彪速来提审,李进这回可是插翅难逃了!”
竹清怡颔首附和道:“是了,不过公公可千万别忘了答应我们的事儿。”
孙公公笑眯眯的点点头,“放心,竹彦海蹦跶不了几天了。”
说着,他又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盯着竹清怡那张绝美的脸,转而道:“此事之后,竹府可就是雍王爷的从龙之臣了,姑娘可得要找个好人家了啊。”
竹清怡瞟了一眼这孙公公,没来由的心底一阵恶心,
“是,不劳公公挂心。”
第二百八十七章 送礼
第二百八十七章·送礼
太原
这座大夏朝的九边重镇之一,可谓是几度兴盛,几度衰落,
自隋唐五代时期以来,是太原鼎盛的巅峰,从北宋初年火烧晋阳到金元两代乱世烽烟,太原经历了它历史上最为漫长的低谷与蛰伏。UU小说m.www.uu234.net
大宋王朝从自己的版图上抹掉了北汉以后,接助滔天的大水之势,将整个晋阳城毁于一旦,为的就是移灭太原的王气,
不过最终还是出于抵御契丹的国防需要,仅仅三年之后,大宋就不得不在晋阳故城的旧址东北三十里汾河东岸的唐明镇,重建太原城,
不过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畏于隋唐时期太原厚重的巨石城墙都抵挡不住的皇气,宋建太原城狭小局促,与其北部边防重镇、地区中心城市的地位极不相符。
一直到了大夏太祖时期,大夏军队在沦陷了数百年之后,重新光复太原。
为了防止游牧势力南下,加强中央集权,将各地的军权掌握在皇室手中,当时的夏太祖高渊,将他的第三个儿子册封为赵王,持节太原,
粗粗算起来,世袭罔替至今,已经有近十一代赵王了。
不过今天的太原城,更可谓是龙盘虎踞了,
安逸带着高慈懿和廖瑛,以及麾下的数万从兰州城里死里逃生的陕军到达太原城下的时候,
那带着一万余威风凛凛、精枪亮甲将士出城十五里相迎的不光是德王高慈勋,还有原本就驻守于此的赵王高由晋,以及才从兰州城里一骑绝尘飞马奔来的原大夏五军都督孙德璋。
按照辈分来说的话,高慈勋和高慈懿同样都是叫高由晋一声叔父,因为他们两个的父亲先皇崇正高由校,就是高由晋的亲哥哥,
不过要是单从高慈勋这一辈儿来算的话,这个高由晋的儿子,又是皇贵妃孙氏妹妹的夫君,
也就是说,这高由晋的儿子,按理来说应该是跟高慈勋平辈儿的人,见了面高慈勋却应该叫一声姨夫,而这高由晋,算起来那得是高慈勋的爷爷辈儿了。
但是一切还是以皇家礼法为大,所以高慈勋见了这位该叫爷爷的高由晋,还是一声叔父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赵王高由晋铁杆儿支持高慈勋的原因,因为高家和晋中孙家,已经是血浓于水怎么化也化不开了的,他们之前的姻亲,甚至要比崇正那个亲兄弟,和高慈祥那个远的不能再远的大侄子,要亲近的多了。
安逸骑在站马上远远地看着这太原城前大张旗鼓的阵势,往高慈懿的身边凑了凑说道:“看来你这淮王的名号还真是挺撑场面的,人家都出城十五里相迎了啊。”
“嘁,鬼知道是来迎接我,还是来迎接他的玉玺。”高慈懿看着两侧林列着的一排排身上的银甲被太阳光照的夺目耀眼的兵士,轻笑了两声。
“要说,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位德王,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
安逸则是朝着那站在最前面,负手而立,一身蟒袍玉带显得器宇轩昂、英武不凡的男子投去目光。
高慈懿想也没想的应道:“说来我这个哥哥,可比王京里的那个要有兄弟情味儿多了,是个烈火般的性子,小时候顽劣不堪,就属他最能闯祸了。不过自从跟了他舅舅孙德璋去了军营,听说沉稳得多了,后来我一直也没见过。”
一边说着,一边看安逸点了点头,高慈懿又像是不放心的接着说了句,“我觉得,你该小心的不是这个德王,而是他的那个母后。”
安逸笑了笑,只是点点头没说话,因为有句话憋在心里介于高慈懿的缘故,也没好说出来,
他想替高慈懿的父皇好好的悲哀一把,真不知道崇正天天面对的后宫都是多么阴森可怖的地方,别的都不提,柳璇、皇后、皇贵妃就这仨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随便搁在哪个大户人家的宅子里,那都得是老夫人级别的存在。
距离高慈勋大概还有一二十步的时候,高慈懿和安逸以及后面的廖瑛已然是翻身下马,缓步走到了高慈勋的面前,
“弟高慈懿,拜见王兄!”
“拜见德王殿下!”
高慈勋笑着赶忙一步上前,“好好好,王弟、静远伯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安逸站起身来,近距离的打量了一下这个高慈勋,
一身紫色锦缎蟒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玉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那生俱来的高贵,俊美不输高慈懿的脸庞并没有因为在行伍之间而留下太多的沧桑感,反倒是有一种岁月的沉淀和成熟的厚重感,
也许正是他的这种气质使然,就连一旁的安逸都是暗暗心惊,可能世人口中所说的那种周身萦绕王者之气,不过就是如此了,
相形之下的高慈懿,倒更显得像是个俊俏的白面书生了。
其实高慈懿倒也还好,就光形象来讲,那雍王高慈祥都能被德王高慈勋给比到泥里去,真不知道当时崇正同时见到他这两个儿子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怀疑过同是自己的骨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就让本王来给你们介绍吧。”
高慈勋看起来相当的和蔼,拉着他的王弟高慈懿,然后一侧身,托着手跟他和安逸介绍道:“这便是我的王叔,赵王殿下。后面的这位不用我多说,你们应该认识,大都督孙德璋将军。”
“参见赵王、大都督。”
这个赵王看起来可比蜀王年轻上不少,安逸感觉到大概也就是自己老爷子安致远的那个岁数,不过身形上却比安致远丰润上许多,
“静远伯的大名本王早有耳闻,若不是今日得见,还以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将呢,没想到竟然是个仪表堂堂的少年郎。成都之战,力挫小王子耶律休可,兰州三战三捷重创辽朝大军,还带着川、陕大军成功突围,年少有为啊!”
安逸赶忙拱拱手客气道:“王爷过奖,不过全赖将士用命罢了。”
“胜不骄,此乃良臣呐。”
赵王笑盈盈的又是狠狠的夸了安逸一把,然后对着高慈勋道:“殿下,今日你可是得一份大礼啊。”
面色上不动声色,安逸却听得出赵王故意加重的“大礼”两个字,他便赶紧转身回到马前,把马背上的那一封诏书和玉玺请了出来,然后双手捧到德王的面前,恭声道:
“只顾着见礼,倒是忘记了大事。此乃先皇所留遗诏,和大夏传国玉玺,如今献上,尽皆归于殿下。”
德王高慈勋看到安逸手上捧着的那一卷黄绸和一方宝玺的时候,心头不免有些颤抖,
饶是那双紧握过战刀斩杀敌军无数的双手,都无法压制住那从每一根血管深处和精神末梢传来的震动。
太久了,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高慈勋甚至想把这块冰冷的玉疙瘩紧紧地抱在怀里,把这块意味着这片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抱在怀里,把整个大夏朝,统统的抱在怀里。
高慈懿接过安逸手里的遗诏和玉玺,先是把玉玺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德王,然后缓缓地展开遗诏,铆足了丹田之气,朗声念道:
“德亲王皇次子高慈勋,每年遵上日缮写上谕,悉能详达朕意,训示臣民,其功甚钜,兼有志秉忠贞,才优经济,安民察吏,绥靖边疆。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其应行仪制,悉遵成典,持服二十七日释服,著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说完,他将手中的圣旨高高的往头上一举,冲着高慈勋身后林列的大军纵声一喊,
“万岁!万岁!”
跟着后面的赵王和孙德璋也是高喊起了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连带着身后一万多近卫甲士,甭管听没听清圣旨的,都像是一张平静的镜面湖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一样,呼喊声就像是溅起的层层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去,
一时间如山海咆哮一般的喊声,笼罩了整个太原城下。
高慈勋倒是很清醒的没有沉浸在这片他已经期待许久的声浪之中,高高的一扬右手,止住了身后山呼海啸般呼喊,然后对着安逸和高慈懿展颜一笑,
“王弟和静远伯此来,对于我来说,好比是久旱逢甘霖呐,快快随我进城。”
一手拉着一个,看起来相当亲昵的拽着两个人,径直往太原城里走去。
.........
太原行宫
比较出乎安逸意料的是,德王高慈懿并没有把居所设在赵王的王府之中,而是借用了之前崇正所留下的一座不大的行宫,
按照一般的富家府宅来说,仅仅只是不大,但是如果依照皇家宫殿来讲,完全可以用逼仄来形容了,
小小的殿宇内,就简单的摆着一张大理石柳木长桌,桌子两旁摆着七八个黑漆漆不知道是什么木材做的坐墩。
“诸位且坐,行宫简陋,希望王弟和伯爷不要见怪。”
虽然高慈勋话是这样说,但是做起来好像不是很配合这件逼仄的小殿宇,一旁侍女端上来的茶盏竟全都是金质镶玉的名贵之器,内里的茶水浅尝起来也应该是顶级的大红袍了,
个中突兀之感,让安逸觉得就面前的这几盏茶,都比这整个殿宇还要值钱。
“皇兄也太过委屈自己了,这地方哪里是天潢贵胄所能待的?”
自从宣读完遗诏之后,高慈懿已然是改口称了皇兄,而且显然高慈勋对这称呼也很是受用,
他摆摆手笑着道:“王弟此言差矣,如今时局纷乱,奸佞当道,再大的宫殿,为兄也实在是睡不安稳啊。”
“皇兄不必忧心。”
高慈懿接话道,“这次我同静远伯一起,挟数万陕军精锐尽皆前来相助,要的就是帮殿下澄清玉宇、荡涤天下。而且......”
他说着,还笑眯眯的朝着安逸挑了挑眉,
安逸会意的接话道:“而且我们这次,还给德王带来了一份大礼。”
德王的眼眸一亮,“大礼?不就是之前你们所献上的玉玺和遗诏吗?”
“那只是其中一份,这另外一份......”
安逸笑意甚浓的用手虚空指了指南边的方向,一字一句道:“便是那长江之上游曳着的大夏长江水师!”
“长江水师?!”
高慈勋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激动之色一时间溢于言表,无论如何,他都知道这大夏朝唯一的水师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大夏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长江水师提督乃是皇后的侄子郑远,你们如何能够调用?”
第二百八十八章 战略三步走
第二百八十八章·战略三步走
“这一点大可放心,很快长江水师就不是他郑远的了。www.uu234.netUU小说到时候殿下只需要派人设伏在江岸,整个长江水师就都是囊中之物了。”
安逸顿了顿,对高慈勋接着说道:“而我所担心的并不是这长江水师,却是南方的楚王。”
高慈勋明白安逸这话的意思,他缓缓地坐回到了椅子上,想了想,应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之前我也是托我王叔跟南边沟通过,但是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回应。”
“没错,我这个王兄之前在浅邸的时候,就是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不参与朝堂之事,任何时候都是闲逸的模样,所以这次的事情恐怕咱们闹得在热闹,他都不会为所动,我说句不好听的,无论是雍王还是慈勋做了皇帝,他高由真都会毫不犹豫的倒头便拜。”
坐在对面的赵王高由晋开口接话说道,看起来他对楚王这个兄长很是了解,而且应该也是应高慈勋的要求去沟通联系过,不过想来是碰了一鼻子灰。
安逸点点头,没有继续接茬下去,而是心中计较了一下,转而问高慈勋道:“殿下,在下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静远伯何必跟本王如此客气,你但说无妨!”高慈勋浑然不在意的大手一挥,让安逸继续说。
“我想问殿下,对于王京,可有什么计划?”
高慈勋听完叹了口气,合盘冲着安逸托出道:“不瞒静远伯说,现在我们手里能够调动的只有我王叔的太原镇三万边军和一万卫所、大都督长子孙将军手下的五千龙骧卫,再加上你们从西北带过来的这些人马,也不过就是堪堪六万余人。
虽然说边军的战力要比京中卫所绿营的少爷兵们要强上许多,但是高慈祥手里光紫禁城南北两军加起来就有近七万之众,这还不算上直隶地区的卫、营里的兵马,还有后面那个柳彪又把二十万大军给他拉到了王京里去,我估摸着,现在他手里至少得有三十万兵马。”
照高慈懿所说,他的这位哥哥相比较其他那个二哥来说,算是个坦荡实在的人了,并没有一上来跟安逸各种遮遮掩掩或者自吹自擂,倒还真是有一说一,
只是这话里话外相形之下,三十万对六万,五比一的兵力比确实有点儿让人头皮发麻。
“那殿下以为,他高慈祥手握如此优势重兵,为何不现在就对你进而击之呢?”
听完安逸这话,一旁的赵王高由晋脸色稍稍的有点不太好看,不过高慈勋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略加思考的开口答道:“我想原因不外乎有二,其一就是我这个王弟虽然手里也握着一封遗诏,但是暂时还未登基,现在就对我用兵,着实师出无名,难免有些急不可耐手足相残之嫌,不如等到登基加冕之后,捏我个谋反之罪再大军压来。
其二嘛,我想他应该是在等吴王了。虽然虎贲营骁勇,也不过区区三万人,与这三十万大军不过是锦上添花,但是吴王本人可是个能征善战的猛将,我想我那四弟应该是在等这位将军来主持大局了。”
安逸听到这儿,摩挲着下巴稍稍思索了下,然后不禁开口问道:“这么说来,你这个王弟,好像对于军事方面并不怎么擅长嘛!”
“是了。”
提起这茬儿,德王高慈勋显得很是傲然,“父皇膝下五子,除了大哥早夭,只有我是在行伍之中呆过的,若真是单论起排兵布阵战术用兵,莫说三十万,我让他六十万都可以。只不过.......唉,现在局势并非战场上一刀一剑那样简单呐。”
安逸脸上微微笑了笑,接着问道:“我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既然德王殿下知道事情如此,那还在等什么呢?等到吴王带着三十万大军兵临这太原城下吗?”
“哐!”
“你放肆!”
坐在对面的赵王高由晋这下子有些忍无可忍了,一巴掌拍在长桌上,“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看着安逸不悦的讥讽道:“静远伯若是想改旗易帜,现在还来得及,何必在这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王叔!”
安逸并没有打算跟这位性如烈火的赵王辩驳什么,反而是一边的高慈勋先开了口,“静远伯今天能当面说出这话来,便是没有那我们当外人,王叔切不可寒了静远伯的心。”
虽然这德王小了高由晋一辈儿,不过话倒是挺管用的,说的高由晋气哼哼的又坐了回去,冷冷的朝着安逸瞥了一眼。
“我这王叔一向就是风风火火,还望伯爷莫要见怪。”转过头来高慈勋朝着安逸深深的一拱手,算是替赵王的无礼赔了个不是,
安逸那副冰糖脸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忙伸出一手把德王托起道:“无妨无妨,赵王爷此乃真性情,是在下言语不周,有失欠妥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转头冷冷的跟赵王的目光在虚空中碰了碰。
“那.......依照伯爷的意思,现在我们自当如何?”
安逸朝着高慈勋伸出了三个手指,
“我给殿下拎条主线,主要分为三步,姑且就称呼为‘战略三步走’吧。”
“战略......三步走?”德王感到很是新鲜的又念叨了一遍这新名词。
安逸点点头,“没错,‘战略三步走。’这第一步,就是拿下长江水师,这前半部我已经替殿下安排好了,那么后半步就是需要德王委派一名得力的干将,全面接管长江水师,把水师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蘸着瓷盏里的大红袍,在长桌上跟高慈勋比划着,
“大夏朝幅员辽阔,横贯在其中的长江大体上把这整个天下分为南北两边。谁掌握了大夏这唯一的水师,谁就控制着这条长江之水,谁也就控制南北相通的大门!到时候只要殿下不同意,高慈祥在王京就是天黑等到天明,都等不着吴王的援军!
不仅如此,等到事成之后,殿下手里的这支水师,同样还能将高慈祥划江而治的美梦,一锤子击碎!”
“这便是第一步。”
紧接着安逸又朝着西北的方向指了指,继续说道:“这第二步,就是放辽人入潼关。”
这话说得刚刚还听得入神的高慈勋有些不解了,看起来不是很赞同的开口问道:“伯爷这话从何说起啊?虽说大夏现在是个纷乱的时局,但怎么说都是我大夏内部的事,若是引得辽人介入,那不是引狼入室了吗?”
“那么,不如我反过来问殿下,现在殿下能抽出多少兵力去驻守潼关?”
安逸何尝不知道这一道“潼关召唤符”把萧燕儿的虎狼之师召来不是引狼入室?但是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是引不引狼的问题,是那头狡猾的草原狼想进来你怎么挡都挡不住的问题。
旁的不问,安逸是知道这辽军厉害的,高慈勋自诩手下兵马战力优胜于直隶地区的,那么比甘肃镇的夏军又如何?怕是跟原来王承光手底下天天在边塞吃沙子的边军是没法比的吧?
先不说这中间经历过什么变故,就说甘肃镇边军从原来的数万人马,杀到最后接管到安逸手里的时候不过百余人,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就冲着这份战斗力,怕不是把太原这六万人马拉出去全都顶在潼关上来面对那群骁勇的契丹铁骑、和诡计多端的萧燕儿,安逸都不敢拍胸脯说一定能够扛得住。
更何况,高慈勋心里清楚,本来自己手里就没多少人,拿出去跟辽人缠斗,最得意的是谁?反正不他安逸。
所以高慈勋被安逸问的也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太原镇城高墙深,咱们六万人在这周围几座坚城坚壁清野互成犄角,就算是辽人过潼关之后倾力来攻,也不一定攻的下来。更何况她萧燕儿也不是那种专干苦差事的主儿,放着花花世界王京不去,来这太原城下碰城墙么?所以我料他们必然只是留部分兵马卡守隘口,防止我们把他们包圆儿,剩下的主力,是直取王京。”
高慈勋听到这儿,虽是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但仍是有些担忧道:“就是不知道我那四弟接不接的住辽人的倾力一攻了,万一王京有失,咱们不是更被动了吗?到时候因为我们两个争斗,丢了王京,日后真不知道该怎么进奉先殿了。”
安逸很是信然的宽慰高慈勋道:“这一点德王大可放心,高慈祥就是再不济,凭借着高墙深池和近三十万大军、而且又是抵御外族,王京虽然难免战火的侵染,但是必然可保无虞。”
高慈勋听完,再次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么,第三步呢?”
安逸笑了笑,抬起手指了指高慈勋道:“最后一步就要看德王殿下的了,刚刚殿下不是说六十万大军都不怵吗?待到辽人久攻不下退败而走,长江水师封堵住吴王之后,王京可就留下来一个高慈祥带着刚刚被辽人洗礼过一番的残军,难道殿下还解决不了吗?”
“是了!”
高慈勋激动的“嚯”一下站起身来,连带着他面前那早已没有了热气却还满满腾腾的茶盏溅的一桌子茶水,差点连整个儿被子都囫囵掀到地上去,
“静远伯爷今天上来就给本王送了三道大礼,不过依本王来看,今天最大的礼物,就是静远伯你自己!”
德王显得很是欣喜,兴许自打王京匹马单骑前来,一直都是在压抑与忧虑之中,从来都没有今天这样先得玉玺遗诏后听战略指导这样畅快淋漓了,忽然间就感觉到自己依然不再是被他四弟笼罩在团团的迷雾之中,仿佛透过灰暗的雾霾,也能够洞察到那一座权力之椅放出来的灿灿金光了。
“不过......老夫多嘴一问,静远伯爷打算如何处理辽人?”
虽然孙德璋这话插的稍稍有点不合时宜,但是也算是问出了在座这些人心**同的疑惑,
按照安逸的“战略三步走”,破了王京拿了雍王坐了这天下,大夏也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到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哪怕是围攻王京不利的辽人再有一战了,是不是最后对于辽人就要予取予求、委屈求和、割地赔款?
不过安逸对于这个问题倒是信心满满的样子,嘴角弯起了一抹月牙,眼眸之中泛着精光,
“萧燕儿嘛!这个女人,我来对付。”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家都来插一脚
第二百八十九章·大家都来插一脚
潼关
自从安逸摘了邹世龙的人头之后,原本驻守潼关的万余守军大部分都已经是人心思动了,
毕竟这发军饷的人没了,京中和太原方面都没有派过来新总兵接管的意思,外加上这些兵本就都是关内人,谁愿意天天吹着嗖嗖的野风还得时刻提心吊胆的提防着辽人?
所以基本上留下来的副将也弹压不住每天三位数的逃兵,没过几天整个潼关就剩下三百多人不到,每日连挑旗的人都快点不齐了。UU小说www.uu234.net
三百多年了,大夏的这座雄关什么时候落得个这副苍凉而落寞的景象,要是让太祖皇帝高渊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棺材板儿都压不住。
“唏律律~”
马嘶长鸣,萧燕儿仍是那一身英气勃勃的落日红云甲披挂在身,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戴着那副可以在阳光之下夺人耳目的金凤展翅盔,任由如瀑的三千青丝黑锦绸缎一般的披散在肩,如丝般的柔滑和金属肩铠所赋予的刚毅相互中和,调配出一股别样的气韵萦绕在那精致的五官之上。
“启禀太后,前面就是潼关,夏军并未完全撤出,大元帅请示是否试探攻关。”一名辽军的令兵飞马来报。
萧燕儿抬着臻首,第一次如此细腻地打量着这座汉人的雄关,淡淡的吩咐道:“告诉韩帅,不用试探了,直接强攻。”
“是!”
不管是出于对辽军兵锋的无条件信任,还是对于已经无暇顾及对汉人的轻蔑,总之,萧燕儿的决策似乎总是正确的,根本不需要后军的步卒把云梯架上来,韩光德的第一轮箭雨下去,城上仅余的三百守军就已经逃散大半了。
“不许撤!不许撤!”
这位不知姓名的副将,倒很是尽忠职守,左手执着圆盾招架着漫天而来的箭雨,右手则紧握着滴着鲜血的长剑,接连砍翻了两个敢于违抗他命令仓皇而逃的士卒。
不过,兵败如山倒,现在这种情况,即便是鲜血也已经没法让吓破了胆的夏军再提起什么抵抗的勇气了,一个个冒着被凌空而下利箭贯穿胸膛危险的士卒们,不要命的往城下跑去,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撤!”
副将的嘶喊并没有能够留下任何一名麾下的兵士,却是招来了一位还算是忠心的亲兵,
那亲兵一边顶着不知道从来找到的方盾,一边扯着副将的袖甲嘶喊道:“将军!撤吧!朝廷都不要我们了!我们还为谁拼命!快撤吧!”
“你放屁!”
“咣!”
亲兵也没想到自己冒着箭雨劝副将走的好心,竟然被他当做驴肝肺一样二话不说一剑就砸了过来,要不是自己手上动作快,半个肩膀都要被他削去!
“你!”
“大夏朝的潼关!不能给辽人!要走你走,我不走!”
亲兵看到那副将这一副决然的样子,也是干脆气的把手一甩,“那你就跟你的大夏朝一起陪葬吧,我走!”说着,盯着那方铁皮盾牌,就朝着城下冲去。
“懦夫!都是懦夫!”
副将挥舞着长剑,朝着最后一批夏军遁逃的背影怒骂着。
箭雨,很快就停了下来,
毕竟韩光德觉得自己射出去的箭,都快要比城墙上的人还多了,他估摸着潼关里面的夏军应该都四散而逃的时候,开始下令撞开城门,大军挥师入关。
只不过,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城墙上的这名副将了,
韩光德爬上城墙的时候,这名副将已经是血染战袍,后背上还插着两枝白羽箭,手里紧紧攥着一杆钢枪杵在地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脚下的位置横躺着两名辽兵的尸体,看样子是刚刚被他击杀了的,
“来!老子不怕!”
虽然已经是被周围满满的一圈辽兵用满弦如月的长弓指着,面上却没看出有丝毫的惧意,仍冲着人群嘶吼着。
韩光德看了看他,便从旁边的亲兵手里接过了自己的点钢枪,
这位老元帅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位忠诚的勇士什么应有的待遇,他心中还是比较在意等会太后上来的时候,城墙上应该已经是甲胄鲜亮的林列两旁整齐的迎接才对。
韩光德把枪尖儿往前一指,然后面无表情的朝这名副将勾了勾手,
“来!”
那副将很明白这极具挑衅意味的手势,紧握着手里的长剑,近乎歇斯底里的使出全身力气,朝着韩光德冲将劈砍过去。
“锵!”
“噗~”
有时候力气并不能助你迅速的击杀对手,更何况这身中两箭的副将,在力气上也差了韩光德甚远,
只一合,便被轻而易举的击杀当场。
“抬起来,丢下去!”
而且韩光德好像并没有按照“剧本”中的那样,一副震撼的表情感慨道:真是个勇士,给我厚葬他,
或许副将被从潼关高大的城墙上丢下去的那一刻,还在脑海之中纠结不清,这潼关,到底是大夏朝的,还是他自己的......
“禀太后,潼关城内夏军已经全部肃清,城中主要隘口也已经全部被我们控制。”
如韩光德自己所想,等到萧后从城下迈着那两条在骑装之下线条尽显的**信步走上城墙的时候,城上的辽军果然已经是摆好了一副整齐的队形迎接了。
萧燕儿缓缓地走到城墙边,双手扶着墙垛,远眺着西北的方向,橙红色的夕阳已经没有了那一副金灿灿的耀眼威力,好像一位迟暮的老人,拄着火红的流云拐棍儿,步履蹒跚的往西山后面挪去,
“原来从从这座雄关上远眺西北,竟是如此的一幅景象,你看这暮气沉沉落日,多像今天的大夏啊。”
看了有半晌,萧燕儿方才低下臻首,用玉手攥着粉拳,轻轻地敲了敲巨石堆砌的墙垛,感叹道:“这城墙可比汉人在西北任何一座城都要坚固,三百多年了,咱们大辽才是第一次踏上这座雄关。”
韩光德在后面微笑着搭声道:“太后,在兰州时,您也是这么说的,我估摸着以后,您可能这句话还要重复上好几次呢。”
萧燕儿听完这话,仅仅只是嘴角淡若无形的挑了个精致的尖儿,就迅速地恢复了平静,她缓缓地转过身来,吩咐韩光德道:“老帅,传令下去,大军休整半日便全速向东,继续推进。”
“太后,恕臣直言,现在大夏因为崇正的死,已然是分成了德王高慈勋和雍王高慈祥两派,以我看来这两派很快就会为了皇位大打出手,咱们与其一脚踩进这泥潭里去,倒不如等他们两个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啊。”
韩光德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以现在的时局来看,这样做的确是一条良策,
只不过,这位野心勃勃的承天太后,可不这么想,
“老帅的意思我明白,大夏这烂摊子不好掺和,恐怕太原城里的德王和那位静远伯爷也是巴不得我一路奔着王京里去。”
她稍稍的顿了顿,转而道:“不过,这德、雍两王那个也都不是个忍气吞声的闲散王爷,等到一个完全兼并另外一个,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而且咱们把大军屯在这里,难免让他们两个打都打的小心翼翼留一手来对付我们,毕竟咱们才是外族,无论谁登上皇位,若手里没有有兵,他们拿什么跟我们对话?这一点,我觉得两个小王爷心里都清楚的很。”
韩光德对于这些事儿的逻辑程度比起萧燕儿可差远了,他所关心的是,如果按照萧后的意思挥师东进而产生的军事战阵上的问题,
“太后,如果我们全力向东,那么太原方面我们是否需要分兵在关隘据守?不然一旦他们两个前后夹击,我们地处中原腹地,处境将会非常不利。但是如果我们因此分兵,到时候城高池深的王京,也会让我们陷入一番苦战呐。”
萧燕儿倒是轻轻笑了笑冲韩光德摆手道:“这一点上,老帅尽管放心,就跟我们在潼关坐收渔翁之利、他们交手起来会有所顾忌是一样的道理。咱们倾巢而出打进中原,他们跟我们交手一样会留本钱,因为这两个赌徒无论是先一致对外,还是先内战,本质上是一样的,都还有第二场赌局,不会在第一场的时候就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下去。
因此老帅大可宽心,就算到时候德王想多管闲事,雍王那边一定会尽数撤出战斗的,让我们给德王造成更大程度的杀伤,所以我们永远都不会处于两线作战的险境。”
不知道怎么的,萧燕儿提到多管闲事的人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个素衣白袍的身影。
韩光德点点头,“好,那便如太后所说。不过,可否请太后把休整时间稍稍延后,我们这些契丹儿郎们士气方面实在是有些低落。”
“我明白老帅的苦心,刚刚劝我说在此等待鹬蚌相争,怕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吧?”
韩光德表示默认的微微一躬身,“太后明鉴。”
萧燕儿心中计较了一下,才缓缓点头道:“好吧,那就再多休整半日,咱们等到天明时分再出发吧。虽然说京里面老王爷出面把局势弹压了下来,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是很充裕啊,带着大军久出不归,总归还是让有心人抓着把柄煽动些个是非出来。
再一个就是,将士们久居异国他乡,思归心切,让士气不振的问题也只会随着我们拖得时间越久而越来越严重的。”
“是,太后,老臣心中有数了。”
韩光德再次朝着萧燕儿躬了躬身应承着,然后又接着说道:“太后,以您所见,我们大军开拔下一个目标该是哪座关隘,老臣也好吩咐哨骑营早做准备。”
萧燕儿的一双美眸凝聚着利剑一样的目光射向已经渐渐隆上夜色的东方,淡淡的吐出来两个字,
“王京!”
第二百九十章 人心远比你想的还要黑暗
第二百九十章·人心远比你想的还要黑暗
“啪!”
要不是那丢出去的珐琅瓷茶盏被大理石砖地磕了个粉粉碎,还真看不出来这“大烟鬼”高慈祥能有那么大的手劲儿,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大殿周围的太监宫女儿一个个吓得哪敢抬头,一股脑的全都深深的跪在地上,恨不得把脑门儿都藏到那冰凉的地砖里去来躲开雍王仿佛带着实质性锐利之气的眼神。UU小说
只有一旁的孙公公却好像早有准备的样子,踱着小碎步凑到龙椅的近前,轻声宽慰着:“殿下您消消气,为这些人可犯不着,再伤了身子。”
也许是因为胸中怒气的缘故,原本苍白的脸上也略略的平添上一股肉红色,用手拈起桌上的两本奏折,一边抖搂着一边质问孙公公:“就只有这些吗?其他的还有吗?”
“回殿下的话,柳将军把北军牢里的家伙事儿都用上了,那郑景云说他就知道这么多,都是李进交代他这么做的,看样子他应该就只知道这些了。”孙公公低眉颔首的恭敬答道。
“那个李进呢?”
“他......”
孙公公好像提到李进,有些很是为难的样子,这模样落在雍王的眼里,不出意外的换来了一记眼神杀,
“你是听不懂我问的话吗?”
“是是,殿下!”
饶是孙公公早有准备,也是被这冰锥子似的话语冻了个激灵,忙接口道:“李进他自诩先皇近臣,不仅什么都没说,还从让家宅中人把先皇御赐的折扇私送到了牢中,每每柳将军要逼问,他就将那折扇一展,弄得柳将军也是不敢下重手,只能就此作罢。进去已经是多日了,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往外吐。”
“好,好,真是我父皇的忠臣。”
高慈祥脸上拢聚起来的阴翳之气,很快就把那刚刚添上的那一丝血红色化为乌有,阴沉着脸道:“之前高慈勋监国的时候,谁都没他一天天跑的勤,现在人都没了,还贼心不死,既然他那么忠于我父皇,我这个做儿子的理应让他尽孝才是。”
说着,他转手一指那孙公公,“你亲自去大狱,提审李进!”
“是,王爷。”
孙公公似乎等的就是雍王的这句话,颔低着的头不着痕迹的笑了笑,恭声应道,
“王爷,还有一事,老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高慈祥转头瞥了他一样,冷冷道:“你要是觉得不当讲,那你就不要讲。”
这话弄得孙公公倒是有些尴尬的下不来台,提前准备好的话也不得不揉烂捏碎了重新拼好,硬着头皮道:“老奴觉得此事事关吏部,还是应该说与雍王知道。那日老奴跟柳将军闲谈,听到柳将军无意中说起,当时羁押郑景云的时候,有个自称是吏部的人去见了他,柳将军以为是您指派的,所以并没有阻拦。那人进去攀谈了约有好一会儿才出来,自从那以后,郑景云吐事情就开始吞吞吐吐的,要不是柳将军的手段够,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呢。”
“吏部的哪一个?柳彪为什么自己不来和我说?”
雍王这话问的时候,眼睛盯着的是龙案上散乱的折子,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不过在他身边呆了二十余年的孙公公明白,高慈祥心里的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回殿下的话,那人穿着个灰布大斗篷,没有看到面庞。而且柳将军觉得自己刚刚到任,如果把这捕风捉影的事儿也跟您提,有些搬弄是非的意思,就这他还嘱咐老奴不要跟您提起呢。”
雍王沉寂了半晌,方才冷冷飘出了一句:“搬弄是非,不弄清楚,谁知道到底是谁在搬弄是非,连面都不敢露,干的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
说完这话,高慈祥看起来好像疲倦了许多,仰躺着往后面的龙椅上靠去,缓缓地把眼一闭,朝着孙公公抬手一指,“去吧,先去把李进这事儿办清楚再来回我。”
“是,殿下。”
孙公公又是深深的一躬身,而后转身走出了大殿。
.................
北军大狱
相对于现在的李进来说,之前郑景云所遭受的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待遇,
北军大狱里面有一种专门针对穷凶极恶之罪人的刑牢叫做黑牢,所谓黑牢实际上就是一个人工开凿、斜着向下延伸的幽深甬道,甬道的底部的地面上有铁质的锁扣,能够把押在其中的犯人牢牢地锁在地上。
不过这“锁在”地上如果仅仅只是控制住你的手脚,那绝对不会让那些平时一个个恶眉凶眼的狱卒都谈之色变,
因为这地锁上的铁链,是能够把囚犯的手脚串在一起,也就是犯人被锁住的时候只能保持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想要把腰直起来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甭说是李进这半大的小老头儿,就算是精壮小伙子的腰,也经不住天天这么受着,
柳彪带着孙公公和柳清怡打开这黑牢门儿的时候,这李进已经完全看不出哪怕一丝原本那一副内臣之首的神气样子了,本就不大的一双眼睛因为习惯了黑暗,而被突兀射过来的光线刺的紧紧眯缝着,一身昂贵的蜀锦直缀斗牛服也已经是褴褛不堪。
“李大公公,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孙公公那尖锐的嗓音,在深邃的甬道之中像孤魂野鬼一样来回游荡,
孙公公的声音对于李进来说,简直比镇定剂还要灵,
刚刚一缕刺眼的阳光射进来的时候,没有看清来人的李进还挥动着手臂带着铁链哗啦啦响的挣扎两下,等到了听清了孙公公的话的时候,却忽然不动了,声音有些嘶哑的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
这笑声听得站在柳彪身后的竹清怡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配上着本就阴森的黑牢,别提有多渗人了。
“没想到啊,杂家还是折在你的手里了,小孙子,你很俊呐!”
旁边的柳彪听得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道这当太监的还真不好姓孙,不然搞不好谁都能当他爷爷。
不过那孙公公本人却好像没有在意到这些,接着李进的话道:“我刚进王府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夸我的,二十多年过去了,李公公的记性还真是不错啊。”
“你就真的有那么恨我吗?”
孙公公冷笑了一声,“李大公公,你这司礼监掌印太监做了也有十多年了,也该退位让贤了,你连那印信都能弄丢,可见你也是老眼昏花了。何不早早儿的主动让出位子,日后也好让人尊一声李相,非得让我这做徒弟的动手把你扒拉下来,你才甘心吗?”
李进那双眯着的眼睛兴许是缓了过来,忽的陡然睁大,死死地盯着孙公公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一手操纵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混淆视听、颠倒黑白吗?”
“哈哈哈!”
孙公公却被李进这听起来恶狠狠的话,弄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肆意的放声大笑着,然后极尽讥讽的嘲李进道:“我的李大公公,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呐!”
说着,他朝着身后的柳彪一指,“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你以为我今天是来陪你闲聊来的吗?我今天,是特地送你去见先帝爷的!”
李进听着孙公公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能从他听到孙公公的声音开始,就知道自己到此为止了,
他原本死死盯着孙公公的眼眸也不由得缓了缓,配上他那一副因为久不见天日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让整个人的表情都显得相当冷漠,
他没有看孙公公,而是朝着他后面的柳彪和竹清怡看了过去,嘴里接着自己之前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私自放走了皇贵妃吗?与狼共舞,最终你终究和我一样,成为一堆白骨。”
这眼神瞥的柳彪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像是一股子寒冷的邪气从头发丝儿一直窜到了脚后跟儿,手里握着的刀柄,下意识的紧了紧,
不光是他,旁边一向是胸有成竹的竹清怡,也是被李进这话说得左眼皮抖了两下,
李进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了吗?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整个事儿捋下来,是竹清怡和柳彪商量好的私纵皇贵妃孙氏在先,后面出了事之后,才有了那晚孙公公赶到竹府里来借的那一把火,烧了李进。
所以本身来说,孙公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放走了皇贵妃,不然依着这孙公公奸猾性子,必然第一个捅给雍王,那柳彪和竹清怡肯定不可能完完整整地站在这儿,所以连孙公公都是蒙在鼓里,没理由李进知道啊?
但是,听他刚才话的意思,明显就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俩人心里正犯着嘀咕,前面的心中得意满满的孙公公可能也是没怎么仔细听,所以并没有在意李进的这句话,反而冷笑着揶揄李进道:“这就不劳李公公操心了,等处置了你,雍王爷自然会表我为司礼监掌印,我嘛,最后肯定是会成为一堆白骨的了,只不过跟你不同的是,我可是要风风光光进南陵的,而你,只能进地府了。”
“呵呵呵,小孙子啊,小孙子!”
因为这黑牢阴暗潮湿的很,所以相比李进在这儿呆了没有多久,就把嗓子惹坏掉了,说起话来还好,一笑起来就像是刚开始一样,透着那种沙哑,像是喉咙里被什么阻塞了一样,听起来难受极了,
“十多年了,你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雍王,永远都不是你我所能揣摩的透的。”
李进一边说着,一边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猛地一抬首,眼眸之中带着比这黑牢更加浓郁的阴暗问声道:“你们知道小吕子现在在哪儿么?”
“哪个小吕子?”孙公公皱了皱眉,问道,
他肯定是不知道了,后面柳彪和竹清怡还能不清楚?
哪个小吕子?当然就是那个大晚上从李进手里接过印信说要帮他送回司礼监,结果监守自盗把北军虎符顺出来的那个小吕子!
之前竹清怡跟柳彪商议放皇贵妃出宫时候,说要去找他碰碰运气,不过运气不错,那个小吕子倒是答应帮他们了,只是事情结束之后,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影,
柳彪一直以为是因为这厮胆小怕事,先行溜号了,虽然竹清怡一直叮嘱他要找到那个小吕子,但是他也也只没有在意,直到今天,再次被李进提起......
“哈哈哈哈!”
李进看着一脸茫然的孙公公,和后面眼神飘忽却也不解其意的柳彪和竹清怡,歇斯底里放声狂笑着,感觉就好像是他们三个做了什么让李进看起来可笑至极的事。
这样笑的肆无忌惮的李进,当然不是孙公公想要的效果,也让他失去了跟李进纠缠下去的耐心,转身朝着柳彪摆手道:“柳将军,雍王爷的意思你知道的,尽快处理掉吧!”
“知道了,公公。”
柳彪应了一声,然后招呼着身后的军士,麻利的从腰间“锵”的一声把胯刀拔了出来,两步走上前去,冲着还在嘶笑着的李进的后心铆足了力气“噗嗤”就是一刀,
兴许是连日以来的折磨,让这具一直养尊处优的身躯甚至失去了血液喷涌的力气,仅仅只是伴随着嘴角的一丝鲜血和戛然而止的笑声,李进的头颅最后一次重重的低了下去。
“找几个人抬出去,丢到乱葬岗子上去。”
柳彪吩咐完刚刚动手的两个军士,就转身跟着竹清怡一前一后的走出了这幽深的黑牢,
刚刚踏出牢门,就见到前面的竹清怡趁着孙公公已然走远,忽的回过头来,一脸正色的对自己几乎一字一句道:
“那个小太监,一定要找到!”
第二百九十一章 炮口之下的谈判
第二百九十一章·炮口之下的谈判
夏口港
夏口港明曰港口,实际是一座小城,此城周围二三里,因隔江面对夏水入江口而取名夏口城,
城依山负险,居高临下,三国时期孙权多以宗室率军镇守,军事地位十分显要。www.uu234.cc但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和军镇位置的迁移,渐渐的失去了他的战略地位,也就随之而失去了他应有的繁荣。
这座多以江湖渔民为主的小城虽然没有王京那样的妖娆,但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宁静,这份宁静与甜逸也是让这座小城之中黄发垂髫怡然自得的妙处所在,
只不过
就在今天天刚蒙蒙亮、江面上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时候,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却被一支似从迷雾之中破浪而出的船队打破了。
岸边那一个个赤着双脚、光挑着脊梁准备解开拴在岸边的缆绳,摇着自家的一叶扁舟打算乘风而去的渔民们,都看的是目瞪口呆,
谁见过那么大的船呐!
由于江面上还团聚着浓雾,甚至渔民们根本就看到那大船的全貌,只能瞅见为首的一艘高大如楼宇,底尖上阔,船首昂起张开,尾部高耸,粗大的桅杆撑着六面遮天蔽日般的大帆,正肆意破开长江面,朝他们缓缓驶来,左右两侧的船舷各开了二十个方窗孔,里面清一色黑洞洞的炮孔对着岸边。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前面的第一艘,后面远远望去诸如此状的巨船至少有十数艘的样子,绵延在江面上一字排开,跟渔民们手里的这小舢板比起来,简直就宛若一弯横陈在水中的皓月旁边,飘着几片枯萎的黄叶,
吓得这些渔民们哪还敢再多停留?一个个手里的缆绳也顾不上了,往水里一丢,便敲锣打鼓的朝小城里预警而去。
船首上,正昂然叉腰的站着一名将军,右手胯刀,远眺着这座长江边的小城,
这不是别人,正是那长江水师千总柳灿!
按照逸将军的计划,早在多日之前,柳灿就带着借给他的五千人马,在燕子矶附近狠狠地摆了他原来的老上司、长江水师提督郑远一道儿。
倒也不是郑远好料理,主要他整个长江水师也不过就寥寥三千人,而且水师当时又是停泊在港口,哪里架得住柳灿手里这经过三次兰州战役洗礼的五千陕地兵马的围攻?
再加上柳灿又是个十足的“内鬼”,军营的各个位置和郑远大帐所在,没有比他再熟悉的了,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除了水师提督郑远被杀,长江水师余部除了一千余人溃逃之外,其余所部尽归柳灿之手。
依着之前跟逸将军的约定,柳灿也是马不停蹄的带着手里的水师一路从燕子矶逆流而上,直抵夏口港。
“传令,船队靠岸,搭板,抛锚!”
对于柳灿来说,指挥那五千兵士,远远不如调动着十几条巨舰来的得心应手,几条命令一下,便让一整条蜿蜒在江面上的巨龙,乖乖的盘踞在了岸边,
随后,船舷出伸出来一条条的宽大木板搭在岸边的码头上,陆陆续续的水师和陕军兵将纷纷走出巨舰,林列在了岸边。
赴约人倒是挺准时,不过这回像是邀约人失约了,
站在船头的柳灿瞪圆了眼睛往夏口小城里面的望着,除了破败的都有些不能称之为城墙的残垣,并没有看到逸将军或者陕地兵马的身影,好像倒显得把长江水师攥在手里的柳灿比他逸将军还着急。
“你们几个,盯着点儿城里,我去舱里歇会儿,有动静了就去唤我。”
“是!”
柳灿随手一指身边的俩水兵吩咐着,然后便转回身来一头往他的座舱里扎去。
一路紧赶慢赶,没想到到地方了反而能歇歇脚了,柳彪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翻身就仰躺到了原本郑远专属的那张红雪松木的大床上,
红雪松是大夏西部出产的一种木材,最大的功能就是防腐和防潮,用这红雪松打的床榻,只要处理得当,即便是碰到江上连绵阴雨不断的天气,人躺上去也是一阵干燥松软的感觉,很是舒坦。
“哎,还是他郑大将军会享受啊。”柳灿也是够心大的,身子往床榻上一倚,就迷迷糊糊的有些要去寻那周公了。
不过就在他这手刚刚还没抬起来跟周公老爷子打个招呼,就被一阵砸门声惊了个激灵,
“哐哐哐!”
起床气这个东西,看来是并不因睡觉时间的长短而有所增减,柳灿这不过是迷瞪了一会儿,被这一阵粗暴的撞门声惊醒了之后,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绝对不亚于吵醒了一只正在冬眠的狗熊,
他猛的一个翻身从床上站起来,两大步迈到门边,“呼啦”一下就把那扇木门拽了开来,冲着外面骂道:“妈的!老子是没教过你们用手敲门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气势汹汹的柳灿看到门外的景象之后,狂暴的狗熊瞬间就变成了一截哑火的炮仗,呲了几缕白烟儿,后面便没了声音,
倒是门外的两个横眉竖脸的陕军小校,一人挎着一口腰刀,冷冷地对他朗声道:“奉静远伯爷之命,靠岸夏口港后,长江水师全体将兵一律下船,不得逗留,柳将军,请吧!”
柳灿就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后面,还跟着俩兵卒,正一人一手握着一柄钢刀,押着刚刚自己随手指挥着的那俩水兵,锋利的刀刃骇的两个水兵是直打哆嗦,
“你们.......你们!”
柳灿你们了半天,看着那两个小校冷冰冰的脸庞,又把想说的话给憋回去了,钢刀都架到门口儿了,嘴里说的虽然还是请他下去,若是他再废话,搞不好要跟着这俩水兵一样,被请下去了。
“请吧!”
两个小校攥着钢刀,紧紧地跟在柳灿的后面,
柳灿这边一转出舱房来,就看到甲板上原本水师的人马都已经被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蹲在角落里,不少陕军的兵士正和他后面这两位一样手握着钢刀来来回回的警惕巡逻着。
完了,这下完了,
柳灿就觉得两眼一抹黑,心里是一阵苦涩,
当初自己得意洋洋的觉得借了淮王和他逸将军的东风去收拾了郑远拿下了长江水师,这一路之上自己还盘算着怎么跟淮王讨价还价把柳大夫人平安的赎回来然后脚底抹油从此蛟龙入海,长江沿岸各处港口甚至包括金陵城,在他的水师炮火之下那都是形同虚设,就等着躺在舱房里天天看着雍王和德王的使臣来给自己送银子就好,
哪成想那逸将军送他的可不仅仅是一阵东风,还是一阵龙卷风,卷的他现在是全身上下清洁溜溜,别说谈判的筹码了,就连跟淮王和逸将军上一张谈判桌的资格恐怕都没有了,
釜底抽薪,真是一点余地都没给我留啊!
柳灿嘴里暗骂着,脚下却不敢慢上半步,一直走过了码头上了岸边,才算是停了下来,
“怎么?你们逸将军就打算把我们全都丢在这儿等着喂鱼吗?”
柳灿看着水师的弟兄一个个全都被赶到了岸边,没好气地问那俩小校。
“柳将军多虑了,帮助我们收编长江水师的大功臣,我可不忍心拿你去喂鱼啊。”
柳灿闻声望去,就看到不远处正朝他走来一行人,左右两边正是那日自己所见的淮王高慈懿和那位逸将军,
只不过,有所不同的是,那位淮王反而是和逸将军一样,一身素色衣袍,为首却是一个蟒袍玉带高头大马器宇不凡的模样。
刚刚被连唬带吓“请”下来的柳灿当然没有半点好颜色,而且,他用眼睛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德王高慈勋,眼珠子转了转,本这个脸冲安逸道:“逸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心效忠雍王爷,去燕子矶九死一生从郑远手上夺回水师,你竟然不由分说把我长江水师弟兄悉数赶到案上来,你难道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不成!”
很显然,这柳灿把高慈勋当成雍王了。
“哈哈哈!”
安逸听完的他的话,是仰声大笑,直到笑的那恶人先告状的柳灿心里头都有些发虚,才冲他开口道:“我说柳将军,下次你要是表忠心一定要记得先搞清楚状况,我把你这些弟兄请下来自然是有我的原因,难道见了德王殿下,你们不用远迎拜见的吗?”
“什么?德......德王?你不是.......”
柳灿就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似乎一时间血气上涌阻塞的*子都有些不够用,
德王?之前不是说雍王派来的吗?那淮王是.......?那逸将军是......?
他念叨到这逸将军的时候,全身上下忽然如遭雷击一般的打了个激灵,猛然犯过醒来,
逸将军!什么逸将军!那不就是那个西北的......安逸!?
“你......你是安逸?”柳灿几乎是脱口而出,
“放肆!”
前面的德王把眉头一皱,“静远伯的名讳岂是你能随口叫的?来啊,把他给我拖下去,好生看管!”
“是!”
两个陕军小校应声就一左一右的把那柳彪似乎真被雷劈中了一样动弹不得的身子架了起来,往军中拖去,
“骗子,骗子,你们全他妈的是骗子!”
柳灿发狂似的嘶喊随着两个小校脚下的步伐,被拖了越来越远。
高慈勋包括安逸和高慈懿在内,随着柳灿的被拽走,眼神都不由得转到了不远处停搁在江中的这支长江水师,
说实在的,别说安逸了,就是连高慈勋和高慈懿两兄弟,都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条大夏朝唯一的水上巨龙,其震撼之感让这三个出身都不算平俗的公子哥都唏嘘不已,到让人想起了那跟在荆轲身边、颤栗在秦王宫之前的秦舞阳。
“真是壮观呐,就似夏口这样的小城,不知道能不能禁得住这支舰队的万炮齐发!”
高慈勋一边感叹着,一边转回头来朝着安逸笑道:“静远伯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从此以后大夏朝再无长江天堑矣!”
安逸也是冲他笑了笑,若有所指地答道:“可不是嘛,想必楚王看到这支舰队,也是会这般想法的。”
高慈勋很快就明白了安逸的意思,点头问他道:“依静远伯来看,现在是不是是时候该去找我那王叔谈一谈了?”
“谈?”
安逸眼中泛着一抹自信的光芒,朝着武昌的方向颇为豪迈的一挥手,
“谈什么谈?打!打疼了他自然回来找我们谈!”
第二百九十二章 帝国往事
第二百九十二章·帝国往事
大夏朝自太祖皇帝高渊开国以来,便将跟自己一起征战天下、戎马半生,同时也是战功赫赫的五个同胞兄弟,封出了赵、楚、蜀、吴、九江五大铁帽子王,子子孙孙世袭罔替,替大夏治理所封属地的子民,同时也享受所封属地的税赋。www.uu234.cc
从某种意义上讲,哪个会投胎的钻进了这五位铁帽子王王妃的肚子里,那才是叫上辈子积德!
含着金勺子出娘胎,生下来那就是享受的命,这世袭罔替的王位和先帝特赐的丹书铁券,让他们甚至比很多封王的皇子都要活的舒坦。
毕竟也算是祖上拿命血拼出来的王位,所以太祖爷对于这五位铁帽子王的后代子孙,甚至都没有过于刻意的设置什么约束的条件,只在临终的时候要他们五个跪在床前起誓:
天下非高姓而王者,共击之!
仅此而已。
所以也就导致后来帝传三代的时候,酿成的那场险些颠覆整个大夏朝的剧变!
奈何大夏朝那个时候不过刚刚建国五十余载,可谓福泽深厚、气运不绝,又碰上了睿宗皇帝这千百年不得一遇的圣君,因此叛乱虽然一开始势如滔天,点燃了大夏朝近半壁江山的烽烟,但最终还是被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平息了下去,
而也是正因为于此,睿宗皇帝又给这五位铁帽子王多加了一道紧箍咒:
世袭罔替之王位,只能传于王府嫡子,除非嫡子早夭,方能在皇帝应允之后,令择长者而王之。
帝传三代,王位也都传下去三四代了,这些锦衣玉食的小王爷早就不是当年蚊子从眼前飞过、都能瞅出公母的精明先祖了,对于睿宗的这道旨意也并没有觉得如何,
直到数年之后他们一个个府中的嫡庶之争已经成为日常主旋律的时候,才犯过醒了想到睿宗的这一软刀子扎人有多疼。
睿宗之前,也是因为刚开始建府都还没有枝繁叶茂的时候,嫡庶公子哥儿们相处的倒都还很融洽,也都和大多数的读书人一样,愿意去大殿中或者疆场上去博个功名,若是能够出人头地,甭管是嫡子还是庶子,都有可能从老王爷哪儿接过王府的大印,
那个时候,王子们一个个想的都是往朝中去伸手,扩充自己的势力,变相的来说,也就是在扩大王府的影响力。
但是,睿宗之后,这种现象几乎绝迹!
为什么呢?
你一个庶出的王子,你就算是三甲头名点被点做状元、或者戎马天下百战余生,顶天了换一顶二品大员的乌纱,仍旧还是不能从你那个天天拎着鸟笼子在风月所里日夜寻欢的嫡兄弟手里抢过王位,
一句“祖制不可违”就把你肚子里的千言万语堵的死死的了。
除非.......他死了......
因此,自此之后,王府里面的这些王子们,再也没有心思考功名、博战功,因为睿宗把他们通关的难度看起来降低了,只要干掉那个嫡兄弟就可以了,
但是当他们在冷森森地盯着前面嫡兄的王位时,后面的弟弟也在阴恻恻地看着他,
王府之中,再无宁日,天下之中,反而变成了一片祥和。
而且睿宗的这条变了味的“推恩令”,也很快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成效,仅仅二十年之后,九江王府因为嫡庶争斗,发展到兵戎相向,同室操戈的老旧戏码在庐江王府里搭台上演,所造成结果之恶劣,也是让人瞠目结舌,
九江王及王妃惨死府中,膝下六子有四个死在了城中的火并中,一场大火把整个九江王府烧了个干干净净。
对于这件旷古奇闻,朝廷的反应也是出乎意料的快,睿宗当天就掷下严旨,九江王三子、五子忤逆不孝、手足相残有悖人伦,即刻处以极刑,以儆效尤!同时九江王的王位,也因为无后代可传,被礼部收回,
多年之后,每当有多嘴之人非议此事的时候,都会提一嘴说这是睿宗杀鸡儆猴的阴谋,因为睿宗一开始就对太祖分封的这不加约束的五位铁帽子王有所不满,但是碍于丹书铁券和先皇之恩却也不好有所动作,所以才有此一策,
百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对于这种连史册都不会有记载的野史,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知道当时九江王府之事是不是睿宗授意的,不过大家都知道的是,自从那以后,剩下的赵、楚、蜀、吴四王,都彻底变成了温顺的猫儿,朝廷有任何召见或者仪礼,无不是随传随到,再没有半分怨言。
佛家有句话,叫做“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从面的事看来,这“乾坤”果真是个公正严明的老人,并不会因为睿宗作为“乾坤”之子就会有所偏袒。
大夏天正四十四年,睿宗的儿子夏武宗暴毙,
比较尴尬的是,这位继位了四十多年的皇帝,不仅把他的几位兄弟都给熬死了,还没有留下任何的子嗣,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大夏朝这个庞然大物像是忽然失去了脑袋,束手无措的开始跌跌撞撞了起来。
不过还是那句话,若是福薄份浅,大夏朝也不会建国四百年仍矗立东方,
关键时候,还是当时的周皇后站了出来,本着“兄终弟及”的原则,以她的名义传下懿旨给四个藩王即刻入京,懿旨很简单,就八个字:
先到者君,后到者臣!
作为当时赵王的亲舅妈,周皇后这道乍一听起来公正的懿旨,就难免带着些偏袒的味道了。
能够“先到者君”的,照理除了近在咫尺的赵王之外,其他三个王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的,对那远在千里之外的蜀王、吴王来说,这道懿旨更是跟传召他进京觐见新皇没有任何区别,毕竟距离在这儿摆着了,等到他们两个拿到懿旨的时候,可能赵王的车队都已经赶到午安门外了。
但是
事情总不会就一个人人都能意料到的结局到此结束,同样在这儿也还多了一个小插曲,
当时的楚王,也就是现任楚王高由踪的父王,并没有远在武昌府的楚王府里,而是由于朝中宁嫔诞下小公主,欣喜的武宗皇帝在去世之前发出过一道召楚王携妃入宫同贺的圣旨,此时的他已经是进了直隶的地界儿了。
说来也是巧,这位宁嫔不是什么外人,正是当时楚王妃的庶出胞妹,而且这位胞妹跟她这位嫡出的姐姐关系是相当的不错,而且说来也是稀奇,这位宁嫔诞下的小公主竟然是武宗皇帝唯一的后嗣,
因此高兴之余的武宗皇帝也是开了个恩典,以让楚王觐见的名义召见入京,也算是给算他在内这一家子人一个团聚的机会。
只是没有想到,人还没团聚城,自己倒是先走一步了,
可是话讲两头,当时楚王德王周皇后这个消息的时候,距离紫禁城的位置可是比他赵王又近了不止一点半点儿,几乎就可以用朝发夕至来形容!
按照道理来说,这事儿任谁能看得出来当舅妈的就是想让自己的外甥做皇帝,所以你楚王非要挤破了头往里争个什么?朝中又没有什么支持你的势力,“先到者君”不过就是在一切都准备好的情况下,给赵王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嘛。
但是想回来也不怪谁,那可是皇位啊!夺目耀眼的大夏权力之巅,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想上去摸一把,别说是近在咫尺的楚王了,
所以楚王是快马加鞭,搁下自己的王妃和当时还不及车轮高的高由踪飞奔王京而去。
当然了,周皇后那边早已经是万事俱备了,就算是当时一时疏忽把你这茬给忘了,能就让你这么愣头青似的一头扎进紫禁城里?连王京城都没进,就被把守南门的北军给拦了下来,
理由就是,没有皇后的懿旨,一概不得入城!
再一问皇后的懿旨在哪儿?没见到啊?原来是八百里快马加急,送到武昌的楚王府去了。
楚王这个气啊!
等他再回到武昌,再把懿旨拿在手中,折回头来赶到京城的时候,怕是蜀、吴两王都已经跪拜在大殿之外了。
气,很气!
但是也没有办法,他现在还能怎么办?就算从腰里掏出俩飞索来爬上那高耸的城墙,里面等待他的也不过就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罢了,
楚王呢,又本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一气之下竟放下不拜新皇的狠话,然后掉头折返,带着妻儿回到武昌。
仅仅七天之后,赵王登基,年号崇正,就是刚刚驾崩了的崇正皇帝高由校!
而他的登基大典上,果然来的只有蜀王和吴王,独独空出了一张楚王的椅子。
事情到了这儿,只能说高由校这个皇帝虽然做的差强人意,但是也算是个少有的宽厚君主,
楚王这种气血上头的冲动做法,不管搁在哪个朝代,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儿就是捏个罪名先把他给拘起来,手上狠一点儿的像是换作睿宗在位,就光凭他在王京城下的那句话,就能治他个亏礼废节的大不敬之罪,搞不好再捏出个谋逆的帽子,连他丹书铁券都救不了他了。
所以相对来说,仅仅只是遣派内官前往武昌府一番斥责罢了的崇正,已经是相当的仁至义尽了,
甚至于后来不管是祭祀还是年节,楚王再也没有出现在王京之中,也再也没有过问过半句朝中之事,
相形之下的崇正,倒把这位郁气难消的楚王爷,显得有些小器了起来。
好在楚王之子也就是现任的楚王高由踪还算是个明事理的,知道自古以来哪有跟皇帝怄气的道理?
刚一接手楚王之位,便借着崇正纳惠妃之机上表庆贺,也算是缓和了之前两脉之间的尴尬局面,崇正呢,自然也是顺坡下驴,顺道儿赏赐了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意思也是就此罢了。
不过他和他父王一样,自从即位以来,也没有过问过半句朝中之事,就是不知道心中是不是还对于之前“先到者君”的事儿,还心存芥蒂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炮口之下的谈判(3)
第二百九十三章·炮口之下的谈判(3)
“楚王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算准了淮王不会下令开炮,所以故意做出这番姿态给我们,料定了我们和德王一样,也奈何不得你。www.uu234.ccwww.uu234.cc”
安逸看着楚王微微笑了笑,转而朝着身后的巨舰一指,问道:“长江水师这一艘福船一侧船舷就是整二十门火炮,两侧就是四十门,整一条水师那就是数百门,万炮齐发之下,楚王以为能不能把你苦心经营的武昌城毁于一旦呢?”
“我看你们敢!”
楚王面无表情的把头一昂,“武昌城里五十万条人命,不知道是你们担得起,还是他高慈勋担得起!”
对于楚王知道他们是德王的人,安逸一点儿都不奇怪,估计在夏口对柳灿动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消息了,毕竟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折腾,
“楚王爷果真的耳聪目明呐,不过王爷既然知道了我们是德王殿下所委派,也应该知道殿下对于荆襄之地的决心吧?”
安逸冲着楚王挑了挑眉,一字一顿的郑重道:“大夏崇正四十一年四月初,淮王高慈懿奉命率长江水师巡曳江面,却遭逢楚王水兵无故袭击,两相摩擦以至于淮王一怒之下炮击武昌城,不仅使得武昌古城并城中五十余万百姓惨遭涂炭,楚王高由踪也同样死于炮击之下。事后,德王为天下人心计,也为告慰城中的五十余万生灵,大义灭亲,处淮王高慈懿以极刑。同时接管荆襄之地,重修城池、安抚臣民。”
安逸的这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根尖锐的钉子,扎的楚王高由踪浑身的不自在,全部听完之后也让刚刚凛然不惧楚王不由得抽了抽眼角,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安逸轻轻一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王爷知道,德王殿下的决心。”
“王叔以为,你的命,和侄儿的命,谁的更值钱一点儿呢?”身前的高慈懿也是两条眉毛一高一矮,很合时宜的插嘴配合道。
楚王高由踪看着自己马前一副恭敬模样的大侄子,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搭声问道:“看你们这副架势,是非要逼本王就范了?”
“王爷此言差矣。”
安逸接着楚王的话说道:“我知道楚王爷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同样也是个能看透时局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接任王位之后,上书先皇陈贺纳妃之礼了。
既然王爷有如此的眼界,何尝又不知道如今天下时局,躲是躲不开的,必然要有所选择。德王殿下虽然掌控了水师,却没有对王爷武力相向,而是派自己的王弟亲自来给王爷谋一条能够以心平气和谈话解决问题的方式,怎么到了王爷这儿,倒成了我们逼您就范了呢?”
安逸觉得,当年的老楚王是彻底被那件“先到者君”的腌臜事儿弄得心灰意冷,所以才有意躲避朝中之事、朝中之人,但是那事儿与其说是周皇后一手扯起的黑幕,倒不如说是老楚王不识时务,
谁都能看得出来周皇后属意的是自己亲外甥,老楚王还非得不信邪的拿头去碰王京的城墙,结果碰得血头血脸最后还把自己弄得郁闷不堪。
不过到了后来,这老楚王可能自己也想明白了个中的道理,碍于面子,只能就这样对外名曰是“不问政事”,实际上却是抹不开面子再去向崇正低头示好,
所以由此也可以看得出,老楚王确实是个耿直的汉子,没有那么多的算计和心眼儿,这也可能是后来崇正对他一些说起来都是大不敬的行为也予以容忍的原因之一,因为崇正知道他这样的“直肠子”翻腾不起什么事儿来,何故再把你料理了让自己背个骂名?
这也就导致后来老楚王对于高由踪的教育也许就是,朝中这些人黑暗险恶,让他莫要染指,只跟自己一样,安安逸逸的做个清水王爷罢了。
但是从高由踪这小王爷一上位就朝着崇正低头这能屈能伸的“识时务”劲儿,就知道他并不一定心里就像他爹所想的那样,愿意安安逸逸平平淡淡的带着自己的铁帽子王,毕竟这样已然使得整个楚王府都离政治中心是越来越远,
所以说,安逸看得出,高由踪的心中绝对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平静如水,想法,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
只不过碍于老楚王家“要面子不要里子”遗传基因的影响,纵然出了这么一位“识时务者”,对于有些事情,还有那么一点“抹不开面儿”。
也正因为于此,楚王本身还是很想借助夺位之争抱一抱新皇大腿的,
可是话说回来,自己势单力薄,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军事力量,真舔着脸去站德王或者雍王的队伍也未必能有什么大的分量,万一踩错了地方,搞不好丹书铁券都救不了自己的脑袋,
因而这位比他老爹精明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高由踪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
抻!抻的越久,挣得越多!
抻到最后高慈勋和高慈祥来找自己的时候,那身价自然是不一样了。
只不过
这德王比他所预想的来得要快,快到让所有人都还没有看清楚天下形式的时候,就给他抛出了橄榄枝,以至于让高由踪有点不太敢接,
说白了就是对德王缺乏起码的信心,谁知道你高慈勋到底能不能干掉高慈祥?万一输了呢?总别拉我楚王府陪葬才是。
“德王呢,让他来我府中见我吧。”
楚王自己琢磨了半晌,撂下一副叔叔对侄子的嘴脸之后,骑着骏马带着亲兵转身而去......
..............
虽然安逸不敢苟同,但是德王认为,这侄子拜见叔叔,天经地义,
便带着安逸和高慈懿一行三人,入武昌城,直奔楚王府而去,留下孙德璋的大公子,原龙骧卫将军孙之远接任水师提督,暂带长江水师停搁在武昌港内。
“侄儿参见王叔。”
高慈勋跟高慈懿一样,上来就给自己的叔叔行了个大礼,
楚王则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示意他们在下首分主次落座,只是眼神飘过去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之前跟在高慈懿身后,自称是无名小卒的锦衣公子,心中生疑的开口问道:
“这位......?”
若真是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被高慈勋带着进来?
高慈勋笑着朝安逸一抻手,向楚王介绍道:“还没有跟王叔介绍,这位便是我大夏静远伯安逸。”
“安逸?可是那个西北的静远伯安逸?”
安逸微微一笑,点头颔首道:“回王爷的话,正是在下。”
“呵呵~”
楚王眼眸抬了抬,冷哼了两声道:“好一个无名小卒,我倒是谁如此能说会辩,居然便是静远伯安逸,本王久仰伯爷大名了,只是没成想,你竟如此年轻。”
“王爷过奖了,在三位亲王面前,在下可不就是无名小卒么?此行也不过就是陪同德王和淮王殿下,来与楚王相商事宜而已。”安逸淡淡的答道。
“说的可真好听,相商事宜,你们的火炮都要夷平武昌城了,我说不相商能行么?”
楚王甩了三个人一个冷脸,然后接着说道:“论起辈分,两位都要叫我一声王叔,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想说什么什么丧气的事,但是对于日后大夏的天下到底谁来做,我觉得仍旧是前景不明,所以我并没有足够的信心,把我的身家性命都押给你德王殿下。我话说得重,你们三位多多担待。”
“无妨,叔侄之间哪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王叔说,我们听着便是。”
高慈勋倒是很和颜悦色的听完了楚王的这番话,开口继续道:“静远伯也是自己人,王叔既然直言,那我这晚辈也就不藏着掖着。他高慈祥擅自矫诏我父皇遗旨,意图篡夺帝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以说是天下臣民人人得而诛之。我今若是起兵进京,必然天兵所向,天下人心尽在我手,奉旨剿贼,不知道我何不胜之有?”
听完高慈勋得这番话,安逸心里都不由得笑了笑,
这段慷慨激昂的话,说着下面的粗鄙军汉听来鼓舞士气还差不多,说给楚王听,真不知道是想要糊弄谁。
没有出安逸所料,楚王听完就朝着高慈勋摆了摆手道:“王侄,莫要用这些话来唬你王叔,什么矫诏不矫诏,这种话谁坐在了王京的龙椅上谁才说了算。我不知道到底你是不是天兵所向,我只知道现在他高慈祥高坐在紫禁城的大殿之上,手里握着京畿雄兵,南面还有正在北上的吴王。
我说过的,在没有足够的信心时,我不会把我的身家性命全都押进去,就算你今天德王的长江水师炸平了武昌城,我高由踪流亡到京里去,那我也是大夏的楚王。但是如果稀里糊涂的就站了队伍,我可能想做个阶下囚都难了。”
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是楚王说的够实在,要我帮,可以,至少给我帮忙的信心,不然到最后帮你帮的可真是命都没了。
“这个,我们......”
高慈勋还想在接着解释什么,就被安逸投过来的眼神儿给打断了,掩饰般的抬手遮了遮鼻子,转而朝着安逸一指,“我们一些详细的计划,就让静远伯来跟王叔解释吧。”
楚王将目光带着些狐疑的又投向了安逸,就看到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接茬道:“王爷的难处我们自是知道,毕竟现在的局势也是摆在这里,就算我们三个浑身是嘴,也难能让王爷对我们有足够的信心,正如王爷所说,对于一个完全没有信心的事儿搭上身家性命,换作我也是不肯的。”
安逸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此次前来,并不是要拉王爷下水,一不借兵二不借银三不借粮草,就只问王爷借一条路。”
“借一条路?”楚王不是很明白安逸的意思,
安逸笑了笑,应道:“没错,问王爷借条路,借一条能从北面穿过武昌府,贯穿大夏朝南北的道!”
楚王沉默了半晌,开口问道道:“你是打着从我武昌府过江,然后直扑两广江浙的主意吧?”
安逸很是恭敬的把头一点,“王爷果然是个明眼人,不瞒王爷说,在下走的就是这步棋。而且在此期间,王爷大可把您的兵马收拢到武昌府以西,摆出一副畏于我军兵锋而不敢东进的样子。到时候如果果真是他雍王得了天下,王爷也好有个解释的借口不是?”
最后这一句,无疑最让楚王心动!
安逸可以说是给楚王高由踪摆了一个他最最想要的局面,让他大可以两边下注,无论德王和雍王哪个坐了天下之主,高由踪都可以高枕无忧!
“你们总要容本王想想吧,这样,三日之后,派人答复你们。”
安逸看得出来,尽管高由踪还是在“抻”着,但是很明显他已经是心动了,便率先起身,朝着楚王一拱手:“那么,我便代德王、淮王殿下,谢过王爷了。”
“嗯。”
楚王面上倒没有什么变化,冲安逸点了点头。
旁边高慈勋和高慈懿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怎么?这就谈完了?
但是安逸话都说出来了,他们俩总不至于还棒槌似地坐在这儿纹丝不动吧?也赶紧跟着站起身来,朝着楚王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迈步走出了府外。
刚出府门,高慈勋就迫不及待的转身扯住安逸的袖袍,急切问道:“静远伯,咱们拉这么大的架势,就这三句两句就说完了?我那王叔说的这三日算怎么回事儿啊?到底答应还是没答应啊?之前说的粮饷,为何他只字未提啊?”
后面的高慈懿倒是比他二哥镇定多了,只管竖着耳朵听着,片字不语,
安逸很是淡然的冲着高慈勋这个“问题宝宝”露了个笑脸,应他道:“殿下,楚王可是个聪明人,跟他说话,点到即可。您刚才没听到他说的吗?谁赢他帮谁!想要楚王全力相助,我们只要赢就可以,不需要多费唇舌。”
看着安逸的灿然的笑脸,高慈勋也只能配合的很是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他不好表现的自己过于很愚笨,但是真心没听懂安逸话的意思,他就是搅浑了*,也没有想起来,
谁赢他帮谁!
楚王说这句了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同病不同药
第二百九十五章·同病不同药
这两天要说最郁闷的人,就要说那刚刚摸到长江水师提督的位子没有几天就被安逸一锅端掉的柳灿了。www.uu234.ccwww.uu234.cc
在安逸的安排下,柳灿虽说在夏口岸边被当场拿下,却没有下狱,而是被安置到了武昌府旁边的一个叫做海县的小县城里,并着人在小县城了弄了套宽敞的大寨子,把柳府的大夫人和柳灿以及他两个弟弟一并送了进去,
虽说日常吃喝是供应不断,但是门口却一天到晚把手着一队骑兵,算是被安逸就这么不得出府半步的给软禁了起来。
弄得当地的海县县令,还以为是来了伯爷家的什么家眷,还特地嘱咐让自己县里的捕头是时不时照应着,没事儿自己也跟这柳府点卯问候着,
这海县县令虽然还比不上之前华阳县的竹取品秩高,但是好歹也是当地的一方父母,虽然有些会错了意,但是柳家大夫人却没有怠慢的意思,每次县令来还都泡上一壶好茶款待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
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县太爷拒之门外吧?
“大夫人且安歇,如有什么事儿,着人去县衙尽管跟本官提便是,夏某告辞。”
县太爷像往常一样,到了下午傍晚儿的时分,便来柳府走上那么一走。
“夏大人慢走,老身不送。”柳大夫人起了起身,算是敷衍个礼节,便有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左臂撑在桌子上扶着额头,眼睛很是疲倦的微闭了起来,打算小憩片刻,
只是没想到刚一闭眼,就听到门外传来的夏县令谄媚的声音,
“哟!是静远伯爷,小官给伯爷问安!”
安逸虽然不认识这位夏县令,但是看打扮想来是本地父母官了,他心中还嘀咕着这县令不待在公堂上跑这儿干嘛来了?
“请起请起,你是本县县令?”
夏县令赔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是是是,小官姓夏,是本县父母,伯爷尽管吩咐。”
安逸本来是来柳府找人的,接过一头撞见这谄媚的县令,弄得他都有点不自然,
“额......那个,夏大人,我有事找府上,就不多留您了,您请便。”
夏县令听完安逸这话,诚惶诚恐的把腰一躬,“哎呦伯爷,瞧您这话说的,小官哪儿当得起这大人二字,小官明白,小官告退。”
说完便恭敬的作了个礼,然后谄笑着转身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夏县令倒是让安逸想起了华阳县的那个林县丞。
安逸也没多做注意,打发走了夏县令,便让自己带来的几个亲兵在府门外等候,自己径直往正厅里走去,
“伯爷此来,不会是来要老身一家人头的吧?”
还没进屋,就听到了柳夫人那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安逸倒是很不客气的迈过门槛儿,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刚才夏县令坐的那藤椅上,应着说道:“大夫人以为,我想要柳家的人头,现在你还能好生的在这儿跟我说话吗?”
“想来,是我柳家的哪颗人头对伯爷还有些用处吧,不然就凭伯爷这威势,还能把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放在眼里?”柳夫人睁开那双透着精明的眼死死地盯着安逸,任人鱼肉的处境,反而让她并不用加以任何虚伪的颜色,给眼前这位随时都能要了她一家子命的静远伯。
“有件事,想要跟夫人商量商量。”
安逸倒是没有躲避的迎上柳夫人的带着利气的目光,开门见山的说道。
两人对视了半晌,还是柳夫人先把目光脱开来看向别处,接话道:“我听闻伯爷的家父也是个生意人,岂不知这诚信为本的道理?静远伯爷骗过我们柳家一次,你觉得我们还有相信你的可能吗?”
安逸笑了笑,反问她道;“夫人这话,倒是让我糊涂了,我安逸一向都是言出必行,什么时候骗过你柳家?”
可能在安逸的内心世界里,没把别人坑死就都不算骗过吧。
柳夫人将手里的檀木佛珠往桌上重重的一摔,一向笃信佛学的人脸上也是忍无可忍的抹上了一丝愠色,怒声说道:“静远伯骗我们还不够惨吗?现在我那三儿子的官也被罢了,灿儿的水师提督也没了踪迹不说,现在我们还成了囚犯一样被软禁在这里,难道是我老眼昏花没听清你们之前的话?还是你和那位淮王殿下一开始就盘算好了那我们柳家下锅!”
“呵呵,大夫人聪明人,何必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安逸朝着柳夫人挑眼说道:“大夫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给你那灿儿是怎么交代的,你自己心里没有谱吗?要说到骗,可是你大夫人算计我安逸在先呐。”
柳夫人自嘲的笑了一声,缓缓地往那楠木椅子后面精心垫上的织锦靠背上一靠,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仰望着屋子的花顶,喃喃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不是我那傻儿子还惦记着自己的老娘,在燕子矶的时候,就该是你们来求我柳家了。”
“大夫人还真的是能掐会算。”
安逸冷声接道:“但是大夫人可不要忘了,无论这天下是德王的,还是雍王的,总归都是高家的。你就算是拿住了长江水师,也总不能在这长江之上游曳一辈子吧!待价而沽,从来都是帝王家的大忌,就算你们到时候成了从龙之臣,大夫人以为你们躲得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这一刀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你们家真是替德、雍两王卖了命的做事,换的他们上位之后的许了你们荣华富贵,柳家就真的就此飞黄腾达了吗?皇贵妃孙氏和皇后,可能会允许你们家里再出一个惠妃娘娘吗?”
柳夫人也是冷眼一瞥,“静远伯爷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柳府早已经和柳璇断绝关系,这世人皆知,凭什么拿她柳璇的错来惩罚我们整个柳家?”
“呵!断绝关系?”
安逸轻笑一声,“你柳大夫人永远都是柳璇名义上的娘,谁敢打包票你们柳家不会因为柳璇的事儿对皇后和皇贵妃怀恨在心?你大夫人也是个当家主母,你觉得她们两个任谁贵为太后之后,会有闲工夫用对自己的威胁去检测你们的忠诚吗?”
这下子,柳大夫人不再言语了,
柳家现在的处境,好像是兜了一个满怀希望的大圈子,然后又回到了那个进退维谷的原点上去了,无论是雍王、还是德王,这两张看起来最大的长期饭票,哪一张都有可能变成锋利的镰刀,收割掉他们的性命。
不过
柳大夫人终究还是个颇有城府的人,能够在这看似绝境的时候,发现不寻常,
若柳家真的是已经前途暗淡再无可用之处,他静远伯爷干嘛还要特地跑这一趟来坐到柳府的正厅呢?
“静远伯有什么想法,倒不如直说吧,总不至于大老远跑来一趟,就为了奚落我这糟老婆子吧?”
安逸心道这柳夫人还真是个人物,无论什么处境之下,都能一下就戳出话里的重点,本来是个安逸点出柳府困境让柳夫人开口的局,现在倒像是弄的安逸有求于他们一样率先说话了,
“大夫人先看看吧,如果合你的意,咱们才好再谈下去。”
安逸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封信函,放在了身边的檀木圆桌上,用两根手指重重的敲了敲,
侍候在一旁的丫鬟很有眼色的踮着小碎步走了过来,双手接过信函,然后恭恭敬敬地捧到了柳夫人的面前。
柳夫人眼中带着些疑惑地接过信函,三两下打开,抬着眼眸就这么一行行的瞟着,
只是越看,眼神之中的惊诧之色越浓郁,
“水师副提督?静远伯爷这是何意?”
“柳夫人如此精明的一个人,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吗?很明显,我安逸,想要长江水师!”
“你想要?长江水师不是已经你们手里了吗?”
柳夫人眉头微微皱了皱眉,将信函就这么平放在手边,带着不解的目光,投向安逸,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那一副浑圆的瞳孔好似被耀眼的日光射到的夜猫一样,猛地缩了一下,面上有些惊诧之色的疑声道:“难不成......是......淮王?”
安逸没说话,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她的答案。
饶是柳夫人,也微微怔了半晌,方才低沉的开口道:“静远伯爷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你就不怕我一纸密函送到德王面前?不知道你这一颗人头,换不换的了我柳家的太平。”
安逸却浑不在意的应道:“淮王殿下生母早逝,你们柳家跟我又没有什么恩怨瓜葛,我不相信以夫人之聪慧,能放过这个让柳家兴盛的天赐良机。”
“伯爷自己刚才也说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难道德王雍王会,淮王就不会吗?”
“大夫人多虑了。”
安逸笑了笑应道:“试问淮王怎么会冒着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和寒掉功臣之心的风险,去为一个跟他没有半分恩怨的柳家大费周章?”
柳夫人看着安逸伸出来的这根大橄榄枝,绿油油地冒着新芽叶,难免要有些心动,
只不过......
“说实在的,静远伯爷抛出的条件,着实有够诱人。但是我虽然也是个半老徐娘了,却眼不花耳不聋,德王和雍王的实力都是有目共睹的,而淮王爷呢?只有争天下之心,似乎并没有争天下之力啊。”
聪明人都是一样的聪明,蠢人各有各的蠢法,
柳夫人和楚王算是表达的一个意思,说白了就是看实力说话。
只不过区别在于这楚王是自己手里有牌,我可以选择是胡你个清一色,还是喂你一张让你胡个清一色,
而柳家呢?最多也就是抽冷子杠一张吃一口,瞅准了只要不点炮等着对家赢钱鼓掌叫好就是了。
就在此时,安逸突然抄着大袖子走到牌局旁边,从袖子里掏出俩九筒偷偷的塞给了柳家,还一脸神秘的低声告诉你其他两家是什么牌,
这一下子柳家瞬间就不一样了,还特么鼓掌?鼓什么掌?老子*珍珠翡翠*,还看,看什么看?掏钱吧!
所以看准了这个心理的安逸,对于相同问题回答是可以截然不同的,
对于楚王,一板一眼你都得说的清楚,
而对于柳家,只需要反问这位大夫人一句:“除此之外,夫人以为柳家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就足够了。
柳夫人没有答话,低着眼眸思踌着,
倒是安逸先站起身来,朝着柳夫人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天,我等柳家三天!”
第二百九十六章 雍王的心计
第二百九十六章·雍王的心计
王京
城北小酒馆
虽然在料理了郑景云之后,柳彪在宫禁之中行走碰到皇后从来就没有看过好脸色,但是至少暂时这北军里面,是他柳大指挥使说了算了,
连带着公仇私恨一道儿,把以前郑景云在军中时跟他对着干的那些个把总旗官全部找借口都给处理了,
然后又在竹清怡这鬼精丫头的指点下,从新晋的兵源之中挑几个老实靠得住的,委任上差事,彻底的掌控住了北军。www.uu234.ccUU小说
心情好,这胃口就好,
还没到傍晚的官光景儿,柳大指挥使就已经带着他心提拔的几个把总,一屁股坐到这城北小酒馆里吃起酒肉来了,
“老子当年在兰州的时候,那可是先皇钦命的兰州威武大将军,节制西北一切兵马!你们只要好好的跟着我,准保你们一个个都封侯拜将!”
竹清怡的眼光肯定是差不了,挑出来的这些小校们都是家中没有什么背景、平头百姓家出来的老实娃娃,只要给点甜头,那二话不说就能帮你上去拼命,
“是是是,咱们一起敬大将军一碗,日后有什么事儿,大将军您一句话!”
老实人也不代表别人不会拍马屁,一个个也都端起酒碗,给柳大指挥使喝了个满脸通红。
或许真的是王京里的日子太过凶险,哪怕一只绵羊在这儿待久了,都能学会给人龇牙,
柳彪虽然面子上笑呵呵的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眼角机警的余光也还是看到了酒馆角落里那一丝不寻常的身影。
虽然那人一身灰布衣袍裹了个严实,但一晃而过的年轻面孔还是让柳彪认了出来,
小吕子!
就是那个自从李进事发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踪影的小吕子!
“好好好,你们喝着,我去撒泡尿。”
这当然不能大呼小叫的钢刀一拔冲着那小太监一指大喝一声:“给我拿下”的事儿了,悄没声的找了个尿遁的借口才是上策。
小吕子也是够警觉,问那店小二烫了一碗粥要了俩白面馒头就着干萝卜狼吞虎咽地吃完,便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一闪身就飘出了酒馆外面,要是不注意的人,还以为真是哪个阎王殿里跑出来的小鬼儿,前一打眼儿还在啃着馒头,后一打眼就没了人影。
城北的巷子窄,小吕子一个人穿着个灰布衣袍走在屋檐的阴影之中穿梭着,好像对着小巷很是熟悉,没有多大一会,就转到了一处逼仄的小砖瓦屋外,
他又很是警惕的回头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巷,方才小心翼翼地掏出铜钥匙,在砖瓦屋前的那扇破木门上鼓捣着,准备推门而入。
“小公公真是让柳某好找啊!”
身后虚空的黑暗之中,忽然传出这么一道阴森森的声调,着实让那小太监吓得打了个激灵,
他猛地一转过身,就看到柳彪正挎着腰间的钢刀,独自一个人一身甲胄地站在他后面,恶狼盯猎物似的那么看着他,还一边冷笑着,
“原来,小公公住在这儿啊,亏得我还找出城外三五十里去。”
“你.......你要干什么?你放过我,我这屋里.......屋里有银子,都......都给你。”
小太监看着柳彪这夜游神似的模样,吓得跟个鹌鹑是的,瑟缩着抬起手指朝着身后的砖瓦屋指着。
“呵呵呵。”
柳彪挑着嘴角阴笑了两声,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小公公不要害怕嘛,我又不是来抓你回去的,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传过话我就走,咱们两个今天就当谁也没见过谁。”
小太监听完这话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那......那你说......我听着。”
“好。”
柳彪冲他这么一点头,又是两步迈到他的身前,用手掌笼在嘴边,俯身到那小太监的耳边,
小太监看柳彪这神神秘秘的姿势,也是把头往前凑了凑。
然而
就在两个人脑袋相错的一瞬间,
“锵!”
柳彪那原本稳稳当当握在刀柄上的左手突然发难,猛地抽出腰间的钢刀在凌空之中调了个个儿,然后用那粗壮的刀柄重重地砸在小太监的后脖颈处!
“呃......”
小太监吭都没吭一声,光看到刀身反射出的寒光晃了一下眼睛,就被脑袋后面如遭重击一般传来的痛楚和晕眩之感稳稳的放倒在了当场。
“铛啷!”
随着小太监瘦弱身躯的倒下,原本藏在袖口里的一柄短小匕首也随之脱手而出,丢在了一旁的石板地上,
柳彪好像早就料到有此一出,转过头看了看地上的三寸寒芒,然后用锦靴踩住刀柄,稍稍这么一用力就踢出去了老远,嘴里还十分不屑的念叨着:
“小东西,还想暗算我,想什么呢?”
说着俯下身去,一把扛起了那小太监并没有多少分量的身躯,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深夜
竹府
似乎竹府就像是王京里甭管外面是不是战火纷飞,总是彻夜花灯长明的烟花柳巷,永远都是在大夏王朝夜色最浓郁的时候,灯火通明。
“父亲呢?”
竹清怡捧着个精致的茶盏,搭声地问着站在身边的丫鬟,
竹府这内侍丫鬟朝她躬了躬身应道:“小姐,老爷一早就被竹尚书叫过去了。”
“又是他,一天到晚的哪有那么多耳提面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上呢!”竹清怡倒竖着柳眉,脸上很不悦的言语了句。
坐在对面的柳彪瞥眼看到竹清怡这副不悦的神情,不禁开口问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竹老尚书不是你亲娘舅吗?怎么看起来你对他好像......不太能看的过眼啊?”
“人面兽心的东西。”
竹清怡眼眸之中很是厌恶地盯着手里的青花瓷盏,好像那茶盏便是老尚书竹彦海一样,
“要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早就拿他的人头祭奠我娘了。”
柳彪真是还从来没见过竹清怡这么一副横眉冷对的表情,一向看她都是无论什么事一副成竹在胸的甜笑,看起来他的这位老娘舅跟竹清怡积怨颇深啊?
不过仔细听竹清怡的话,听的又是柳彪一脑袋尽是糊涂,
竹清怡的娘,那不是就竹彦海的亲妹子吗?难道说,竹清怡母亲的死,跟她这个亲哥哥有关?
而且论关系,不是应该娘家人更亲近一些吗?怎么还说不杀竹彦海,是因为看在她父亲竹宗臣的面子上呢?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算了,不提他了,说说你昨晚的你那边的事儿吧。”
柳彪倒是一门心思的好奇想要刨根问底儿似的问下去,但是竹清怡挥了挥纤手,已是不愿再提,把话题岔开了去。
“好吧。”
柳彪也只得应声点点头,“昨晚我抓到的那个小吕子,今儿我已经盘问过了,这小子从郑景云下狱的那日起,就已经躲在那处砖瓦屋里了,一向是深居简出,没什么人发现。”
“这个小吕子怎么会突然临阵退缩了呢?”
竹清怡对于这个小吕子之前满口答应下来、后来事儿办了一半儿人就没影了的行为很是不解,既然事都已经办完了,为什么要在提审作证的时候选择人间蒸发?
“怎么?这个小吕子跟你们认识了很久吗?”
柳彪觉得,以竹清怡的性格和思维方式,除非这个小吕子一开始是个让她特别拿得准的人,不然不会有这么一问,毕竟刀尖上舔血谁都有发怵的时候。
竹清怡不出所料的点点头,答道:“我记得碰巧是有一年中原大旱,这小吕子家里也一样闹饥荒,更严重的是他一家爹娘妹子都染了瘟病。而当时他好像是给地主家种地谋营生吧,可能连个佃户都算不上,身上更是身无分文。关键时候,是德王奉命率军镇压暴民,经过当地把他们一家子都给救了。
所以自此以后,这小吕子对德王是相当感恩戴德的,再加上人又机灵,便被德王看中,指使他入宫做了太监。
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没能在崇正身边顶替了李进和徐亮,但是小辈分太监里面,大小也算是个管事儿的了。”
“那这么说来,这小吕子其实就是很早之前德王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小奸细?”柳彪算是把后面半截竹清怡没说完的话给说了出来。
竹清怡再次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之前跟德王府一指都是密切联系着的,而且每每贵妃娘娘或者德王吩咐他的事情也一应照做。所以我才会疑惑,他怎么会突然变卦,况且以这小吕子的机敏,为什么会选择躲在王京的一座砖瓦屋里这么愚蠢的躲避方式?他是打算这样藏一辈子吗?”
柳彪挠挠头,想了想应她道:“也不能这样说吧,虽说之前答应别人保的性命,但是这种事你我心里也都没有把握说雍王不会一路之下大小通杀,所以因为害怕而退缩也在情理之中。”
说完顿了一顿,像是补充似的又接了一句,“更何况,我抓他的时候,他就看起来挺胆小的。”
柳彪的话让竹清怡听起来虽然牵强,但是也不能说完全不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总好像感觉哪里不对。
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竹清怡也就没再纠结,转而问柳彪道:“柳将军把咱们的事儿跟他说了吗?他是个什么态度?”
柳彪点了点头,应道:“说倒是说了,不过这小子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闷葫芦似的说了句想让我给他点时间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竹清怡的两条柳叶眉,微微的紧了紧,
“我倒觉得的啊!”
柳彪看了竹清怡一眼,直言道:“这人有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上过战场,我是知道的,这对于死亡的恐惧绝对不是嘴上说说,真的是打心里的怕。所以我估计这小子就算是答应了嫁祸竹彦海的事,也难保不会反悔,靠不住的。”
竹清怡的唇边噙着一抹冷意,“反悔?我竹清怡就是个那么好说话的人么?还能让他反悔我两次?”
“你的意思是?找孙公公?”柳彪挑眉问道,
“怎么?上次帮他把李进料理干净了,现在他难道不该来兑现自己的话了吗?”
“这太危险了吧?”
柳彪有些担忧地说道:“孙公公可算是一头扎死在雍王那边儿的,到时候他要真从这小吕子嘴里问出点什么来,那咱们可是就算是彻底交代了。”
“怕什么!”
竹清怡倒显得淡定许多,冷冷的眼眸定定的看向前方,“就像是他孙公公尾巴有多干净一样,他一个老阉人,没了雍王还能去哪儿?这一点,他比我们想的透彻。”
柳彪见她主意已定,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把手往面前的紫檀木小茶几上一摊,“反正你一向都是能掐会算的,听你的就是。”
竹清怡轻点了点臻首,然后深深的出了一口气,抬起眼眸对柳彪说道:“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
“你还记得那日在黑牢里,李进的话吗?我不明白,李进是怎么知道小吕子失踪的事儿的?”
柳彪摇摇头,“不知道,按理来说他最多知道是小吕子偷得虎符,但是怎么会知道他之后失踪的事儿呢?还是说......”
柳彪说着话眉头猛地一皱,“还是说咱们的事儿,他其实全都知道?”
竹清怡跟柳彪一样,纤手轻轻的燎抚着肩上青丝,也是一无所知的摇着娥首,
“我......真的不知道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北上之路
第二百九十七章·北上之路
金陵
燕子矶
燕子矶是位于金陵城郊的重要渡口,因石峰突兀江上,三面临空,势如燕子展翅欲飞而得名。UU小说
此矶南连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围绕,地势又十分险要。矶下惊涛拍石,汹涌澎湃,是大夏贯连南北重要的长江渡口和军事要地,所谓“万里长江第一矶”,便是此地。
大夏自开国以来,南来北往的漕运、盐帮、商客,乃至于朝廷的税银、军防调动,无一不是自这座大港渡江北上,可以说这儿是整个大夏朝的命脉渡口之一,
而对于这座甚至可以关乎大夏国运的渡口,历代君王都从来没有轻视过。
睿宗时期,曾下令在燕子矶的周围开拓出了不少小型的渡口以缓解燕子矶的航运压力,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燕子矶不再对民船漕帮开放,而专司于朝廷的漕运,
再到武宗时期的时候,这座燕子矶彻底的变成了大夏唯一的非边境军事重镇,岸上是南直隶的卫所,水里便是长江水师的船坞,时时刻刻都能看到直渎山上的持戈兵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江面上的巨炮重舰也是往来不休,
以至于且不说是什么水贼流寇了,就来周围的村民出船打鱼,都是远远的绕开这座燕子矶。
如此重要的渡口所在,吴王,也不能免俗,
早在小半月之前,吴王就已经收到了自己当今皇后娘娘的家书,
虽然家书之中尽是些嘘寒问暖的家长里短之词,也并不耽误吴王感受到从自己外甥女的字里行间之中透露出来的**和野心,
仅仅两日之后,大夏南天一柱高由琅便迅速地从跟吴越山匪水贼的纠葛中抽身而出,带着那支不可一世的虎贲营并潮州、清远两卫官兵不下九万人马,连夜集结望北进发。
说来也不知道是否是巧合,吴王高由琅这边弦一紧起来,吴越之地每年都要闹腾上三两回、让朝廷年年拨款所耗甚巨的帮主山大王们,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默,
没有人能知道个中原由到底是他们看不到江浙福广的兵力空虚,还是跟吴王另外有所协约,
总之,整个江南半壁在吴王在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如此安宁过。
但是
无论怎么说,这九万南兵生力军,还是像是一柄利剑一样,正泛着森然的寒芒,向着帝国的心脏王京而去。
不过
千里之地,路途总是艰难的,除了弯弯绕绕的山山水水之外,还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人挡在路上,
第一个等着他的,是正在瘦西湖畔与扬州“瘦马”日夜笙歌的巡盐道转运使。
大夏朝扬州巡盐道转运使是个什么官儿呢?
若论起官职,不过是个四品地方官儿,跟一府的守备将官是平起平坐,甚至于见了不少地方的知府可能都还要先行个作揖礼,
但是若论起权势和手里每年淌过去的银子来,说他是大夏朝的财神爷,那都一点儿不为过!
扬州,开始成为东南地区的食盐转运、销营集散地已经可以追溯到隋唐时期了,两淮地区的盐税从来都是大一统的中原王朝主要收入之一,
中原王朝离不开两淮地区的盐税,盐税就是支撑整个大夏王朝国库这座大殿的最粗一根柱子,而巡盐道转运使,就是这跟柱子唯一的维护者和运营者,
而当今的这位“财神爷”不是别人,正是雍王高慈勋的外公,季昌安。
年仅五十由于的半老头儿季昌安半辈子都交代在了这大夏的官场,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的外孙子高慈祥正在面临着什么,他也很明白,这急急忙忙赶去王京的吴王高由琅是因为什么,
所以也就导致这位扬州巡盐道转运使大人,并没有像不少想要攀炎附势的地方官儿那样依葫芦画瓢的送金子送女子了事,而是正经儿的在瘦西湖畔正经儿的给吴王修了一座足足有圣驾行宫般奢华的大府宅,遥遥看去那是黄龙和玺檐,金粉琉璃瓦,交映辉煌之意撒的周围清澈的湖面儿都泛着耀光。
三天
没有人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季昌安跟吴王说了什么,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之前一路昼夜行军的吴王高由琅,在这座奢华至极的大府宅里呆了足足三天!
季昌安,跟安逸的父亲安致远一样,生意人出身,
他可能不是大夏朝当官的里面生意做得最好的,但是他绝对是这天下做生意的人里官儿做得最大的,
跟银子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季昌安,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东西是银子买不到的,如果有,那不是买不到,而是你还暂时买不起。
高由琅三天之后出来的时候,已然是被府外的每一双眼睛都清楚的看到,这名震华夏的朝廷亲王,竟然和区区四品地方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没错,
就是在这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任何一丝的避讳。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整个江浙的官员似乎都不言而喻一般在鼻尖儿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虽然一个个都还是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却都不约而同的明白了这头,该往哪儿低。
扬州之行,吴王收获颇丰,也很愉快,
但是总归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第二个在路上等着他的,可就没那么慈眉善目了,
哦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在江边。
吴王带着九万大军踏进南直隶,过了金陵城准备穿过南直隶卫所直奔燕子矶渡江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好像是不对味儿了,
原本在大部分驻扎在直渎山上的南直隶卫所,已经悉数撤到了山下,而且打营外过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营中的哀糜之气,互相搀扶的伤兵更是随处可见。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大夏朝腹地还有外敌不成?
很快,一手缠着绷带、灰头土脸前来迎接的卫指挥使就告诉了吴王一个晴天霹雳,
燕子矶,过不去了。
吴王高由琅登时就把眉头一皱,这自己从千里之远拉出来九万大军,都走到江边儿了你能跟我说过不去?别说是有外敌了,就算是辽人现在杀到金陵城下,吴王都敢跟他们撕上一番,
毕竟自己的虎贲营在手里,有的是底气!
但是当他登上那被新任长江水师提督孙之远,和副提督柳灿从武昌顺流而下带过来的长江水师一通重炮轰的比城外农田都还要平整的直渎山时,也瞬间就没有了脾气,
再抬头往远处的江面上望去,就看到长江之上五六艘金陵城墙那么高的巨舰,正横着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对着自己这边。
吴王自然是认得这长江水师的,只不过他不太明白,这郑远是抽了什么风,为什么要炮轰南直隶卫?
“赵广,告诉他们,我是吴王高由琅,奉雍王和皇后娘娘谕令,率军过江!让他们把燕子矶给本王让开!”
吴王有些不悦的指使着身边的副将借过南直隶卫手里的两只令旗,高高地站在山前,开始对着江面的战船发号施令,想要让江面上的郑远,赶紧给他舅爷爷让路,
只不过他不知道,这长江水师的主人,恐怕早就换人了。
靠的最近的一艘福船上,孙之远和柳灿一前一后地站在船头,抬着远望镜看着直渎山上不停冲他们挥舞旗帜的赵广,
孙之远之前是龙骧卫的将军,御林卫队的将领,有点儿大夏郭木尔的那个意思。
但是郭木尔跟他还不同,首先郭木尔手里的龙骧骑,在辽朝相当于大夏紫禁城里南军的这么个地位,而孙之远的龙骧卫,最多只是个崇正出行的护卫队,
再者说,虽然郭木尔一向是以个人神勇见长,但对于骑兵的作战指挥也是颇有心得的,
可是说起孙之远来可就逊色多了,来步卒战阵都只能说是粗通一二,水师战法就更不能提了,那是一窍不通,
所以对于直读山上的旗语,还是要转头来问柳灿。
“他们说他们是吴王手下的兵马,奉雍王和皇后之名北上,命令我们让开江面,让他们过江。”
柳灿当然是熟悉了,瞟了两眼便开口应道。
“哈哈哈,好!”
听完柳灿的话,孙之远是一阵的激动,他“锵”的一声把腰间的龙泉剑拔了出来,朝着岸边一指,朗声喊道:“可把他们给等来了,告诉所有战船,对着岸边,给我往死里打!开炮!”
“将军!”
原本站在后面面无表情的柳灿,看到孙之远这副架势,没等他话音落地就一把拉住了他高高举剑的右臂,皱着眉头劝道:“将军,那吴王的兵马是在直读山下,以我们现在的位置,根本就够不到他们,炮打出去也是在山头炸石头,浪费炮弹,没意义啊!”
孙之远被柳灿扫兴的这么一打断,很是不悦的转头质问道:“怎么?你刚才几通炮打的倒是爽气了,我打就不行?”
柳灿听完这话心里的火腾的就起来了,
但是想了想现在的处境,和这以后还得看着孙之远脸色过日子的现状,决定还是一口唾沫又咽到肚子里把火浇灭了,和声细语的解释道:“将军,是这样,刚才直读山上南直隶卫所的营地在哪儿,如果咱们不一通炮火把他们赶下去,等到他们发现然后拿弓弩反攻我们的时候,就会很被动。但是现在不同,我们只需要阻隔在长江上不让五往过江就好了,何必浪费......”
话还没说完,就被孙之远很是不客气的开口打断道:“什么叫浪费?我这就是替德王壮声势呢!让吴王也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你少给我废话,要不是你巴结那个什么安逸,能混的我这船上来?本将能收留你就不错了,是让你在这儿给我耳提面命的?少废话,开炮!”
孙之远也是个听不进去人劝的,从小就是大都督家的长子宠惯到大的,而后又直接擢任成为了御前的人,自然也是个眼高于顶的。
柳灿除了服从,没有其他的什么办法,好言到有些低三下四的相劝,没想到贴了孙之远一个冰冰凉的屁股,心里暗骂的两句也就不再言语,转身朝着下舱的火炮指挥位而去,
明明是孙之远这厮狗屁都不懂,还骑在自己头上瞎指挥,柳灿心中的郁闷程度简直不亚于那日在夏口港被安逸事先安插好的人马把钢刀架在脖子上。
“柳将军。”
柳灿刚刚转过楼梯口,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叫自己,
“哪个叫我?”心里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板的柳灿没好气的回头看去,
“是我,柳将军。”
应声,一个形容极其猥琐的瘦小男子,穿着一身夜行衣,一脸谄媚相的从楼梯拐角的黑暗处走了出来,手里还叮里当啷的晃着一串钥匙,一边走过来一边朝着柳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将军莫要高声,给,这弹药库房和大小舱间的钥匙我都照着模样做了一把,都在这儿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那串钥匙,交到了柳灿的手上,
柳灿结果要是掂了掂,有些将信将疑的问道:“你都试过了?能打得开?”
“我说柳将军,你可以去金珠村打听打听,还有我刘二做的钥匙打不开的锁?”
说话这男子便是那金珠村的“神偷”刘二!
“你们伯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动手?”柳灿把钥匙小心的藏在怀里,挑眉问道,
“哎呦,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估摸着等到胡玉华过来,就差不多了。”
刘二一边腆面笑着,一边朝着柳灿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面前搓了搓,“那个......嘿嘿,柳将军,你这儿是不是得给我点儿辛苦钱儿啊?”
柳灿要是换作心情不错的时候,兴许还真掏俩银子递给刘二,但是今天这情况看起来是不太可能了,
他一脸不耐烦的朝着刘二噘了噘嘴,“去去去,给老子滚!你们伯爷答应我的事儿还没完呢,什么时候事儿办完了,再跟老子提赏钱,滚!”
【爆】第二百九十八章 事情有变
【爆】第二百九十八章·事情有变
王京
北军大狱
孙公公从那深邃黝黑的大狱甬道里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依旧是像之前栽赃李进时那样灿烂,并满口答应下来利用手里的这小吕子,到雍王面前好好的参他竹彦海一本,
看这样子,小吕子应该是已经被孙公公拿下了。
虽然柳彪不知道这孙公公用的什么方法,或者说是不是同为太监两个人比较有共鸣,但总归竹清怡说的没错,对付这些小内官,孙公公终究是有办法的。
“公公一路走好。”
柳彪送走了孙公公,又独自转回到大狱里去了,因为最深处的那一间供看守狱卒使用的屋子里,一身素白百叶裙的竹清怡正在里面等着他。
北军大狱是久不见阳光的,所以一年四季哪怕是干燥寒冷的北方寒冬,也总是弥漫着一股子霉味儿,
柳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但是竹清怡不行,
这种她闻起来几乎呛人的味道并没有因为她连日里来进进出出这大狱而有任何习惯的迹象,反而觉得是越来越浓,越来越刺鼻,
甚至是连每次来狱中所穿的衣裙,回到府中之后都是被她统统的丢掉了去。
照柳彪的话说,明知道这狱中是又臭又脏的,那就干脆换一身儿粗麻布衣上来就得了呗,穿到最后直接卷包一丢多省事儿?
但是竹清怡不愿意,每次出府,不管去不去大狱,那都得是一身得体细致的打扮,最重要的就是得干净,
也正因为如此,柳彪总是背后说竹清怡这丫头片子有洁癖。
当然了,有洁癖的竹清怡,嘴里也是干净的很,并没有因为要借助孙公公的手扳倒竹彦海,就把皇贵妃孙氏的事儿竹筒倒豆子的全都说了,反而是编了个看起来不是得体的谎,
竹清怡告诉孙公公,皇贵妃,是她放走的,原因就是之前自己私底下跟阳平公主有私,所以奈不过小公主死缠烂打,只能铤而走险的帮了她母后一把。
小阳平公主基本上紫禁城里的人都知道,皇贵妃的掌上明珠,年方十三伶俐可爱的讨人喜欢,
不过阳平公主是讨人喜欢,竹清怡可就不太讨孙公公的喜欢了,
听起来如此拙劣的一句谎话,让这位跟在雍王阅人无数的老太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但是皱了眉头,也不能拿竹府怎么样,
就正如竹清怡所说,谁的尾巴也不干净,退一万步说,竹清怡和竹府都是有退路的,而孙公公没有,他必须跟且只能跟着雍王,况且在这种敏感时期,他不想让任何哪怕一句有关自己的闲言碎语传到雍王的耳朵里,
当了快三十年雍王内官的他知道,忠诚,无论在什么时候,对于雍王来说都是摆在首位的。
而且就孙公公自身而言,毕竟竹彦海是朝中根深蒂固的老臣了,有自己的关系网络需要去经营,对于他这样的“初来乍到者”,因为雍王的缘故可能平时也是和颜悦色,但是涉及到关键问题的时候,竹彦海是有自己的主心骨和不退让的底气的,
但是竹府不同,竹府和他一样同样都算是王京之中的新势力,同时又都是在雍王登基之前站在了一张旗帜之下,说白了这一个战壕扛过枪的“袍泽之情”,肯定是将来共同面对朝中旧势力的主要盟友。
可以说这孙公公在浅邸跟雍王待久了,对于将来,也就是雍王登基之后朝局看的还是相当透彻的,这一点甚至比处在崇正身边的徐亮还要高明许多,
只是孙公公心里所做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就是竹清怡和竹府跟德王有关联、并且在两王之前处于摇摆不定的位置,所谓救了皇贵妃也不是像竹清怡所说的那样是因为什么阳平公主的缘故,他估计就是打算两头押宝,万一雍王势弱,也算是有个上德王大船的船票,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竹清怡和竹府,早就已经坚定不移的跟他不是一条路子上的人了。
“这阉人不会转头就到雍王哪儿把咱们给抖落出来了吧?”
柳彪嘴里不知道从哪儿折了一根枯草杆儿,吊儿郎当的叼在嘴里,看着孙公公或许是因为卑躬屈膝惯了而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还是有些担忧。
“放心吧,我不是和你说了么?孰轻孰重,他掂量的清楚。”竹清怡倒是自信满满的。
柳彪撇回眼来看着自己身旁的这位无论放到哪都是忍不住让人侧目的美人儿,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脑子里面为什么有这么多想法?”
“怎么?”
竹清怡朝着他挑了挑眉,露出一副标志性的甜笑,“难道柳将军也是个迂腐的夫子,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柳彪笑着摇头道:“这倒是没有,我族姐就是个像你一样从小就有主意的人,所以我觉得跟你们这种女人共事挺好的,有种......做主角的感觉。”
竹清怡也没想起来柳彪说的族姐就是之前的惠妃柳璇,莞尔一笑道:“那看来你那位族姐在家中也是掌上明珠一般咯?这天下肯对女子如此宽容的世家,可是凤毛麟角。”
柳彪再次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的发苦,“唉,我族姐比起你来可是云泥之别啊,一步一个脚印,都是她一个人扛过来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讥讽和白眼。”
他没有想要再过多提及这段让人充满着憎意的回忆,转而岔开话题对竹清怡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个人,也是跟你一样这般想法的。”
“谁?”
柳彪冲她神秘的一笑,“一个能为自己妾室办一场全城皆知的婚礼的人。我想,如果他以后有了女儿,也会是像你这般自由洒脱吧。”
竹清怡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流光,把眼眶之中的两丸带着些憧憬的琉璃宝珠映衬得更加缥缈仙逸,
“能让他对待自己的妾室如妻礼一般,想必一定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不过在一个眼中女人能比自己的名声地位和世俗礼教更重要的人,有机会你还真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
柳彪点了点头,似有深意的接话道。
竹清怡当然不明白柳彪话里的意思,只是轻轻地抿了抿粉唇,“行吧,那我先回府了,我估计一会儿孙公公就会派人来提小吕子,到时候你配合着点儿就是。”
“不肖姑娘说,我也是明白的。”
说完,就看着竹清怡曳着她那袭珠白色的长裙,转身远去。
.............
没出竹清怡所料,
柳彪这边刚刚吩咐了狱门口的守卫有事及时来报,然后就打算独自去从城北小酒馆浅斟上两杯时,就听到外面的侍卫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将军,吏部尚书竹大人,说是请了雍王的谕令,要提审那个小太监。”
柳彪四仰八叉的仰躺在自己的那张吱吱呀呀快要散了架的藤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摆手应道:“知道了,派几个人跟他进去,把那个小太监提给他们,然后派俩......”
说到这儿,柳彪的话忽然停住了......
半跪在下面的侍卫还心道这指挥使大人怎么说话还说一半儿,派俩什么倒是说啊!这儿还等着听呢。
但是,当他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已经发现柳彪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慌乱之色,或者说......
是惊恐!
“谁?门外面是谁来了?”柳彪皱着眉头重复问道,仿佛要把他那双圆铮铮的眼珠子瞪出来,
“回将军,是......吏部尚书,竹大人。”
被柳彪的样子吓的下面的侍卫大气都没敢出,有些吞吐的答道。
“完了完了,出大事儿了!”
柳彪一边喃喃的念叨着,一边“嚯”的一下从那张藤木椅子上站起身来,在这不大的阴暗小屋子里焦急的来回踱着,迟迟没有出去见竹彦海的意思。
出去见?怎么见?
首先,且不说孙公公这来回的时间不会那么短,就算是孙公公快马加鞭的把小吕子的事儿禀给了雍王然后顺便栽了竹彦海一道儿,雍王又马不停蹄的派人来提审小吕子,那这个人,也绝对不可能是竹彦海,哪有让被告去提人的道理?
其次,竹彦海拿着雍王的谕令来提人,说明至少竹彦海已经知道了小吕子的事儿,那么雍王岂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雍王是怎么知道的?孙公公禀给他的?还是说他根本打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心头这几个每个都足够让人背后冒冷汗的问题,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让柳彪一时间是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从哪根绳头儿理起来好,
要知道,知道了小吕子的事儿,就相当于知道了皇贵妃的事儿,搁在雍王那里,还不是要命的大事儿?
心里越急,脚下步子越快,整个人像是个钟摆一样在逼仄的小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摆动着,
不过甭看柳彪在那儿皱着眉头来来回回的走,他不是竹清怡,他现在心里是一团毛线脑子里一锅浆糊,你就让他走到明年开春儿他也是想不出办法来的。
“你去,现在就去,从后面出去,直奔竹府,去找竹大小姐,把这事儿告诉她!”
柳彪把手朝着外面一指,他觉得这种动脑子的事儿还是竹清怡比较擅长。
“那将军,外面的竹大人......”
那侍卫应了一声,然后不由得提醒着柳彪外面的还站这个二品尚书大人呢。
屋子里的钟摆又来回的荡了两个钟儿,然后深深的出了口气,
“我出去接他进来,你赶紧去通知竹府,有消息火速回来告诉我!”
“是!”
【爆】第二百九十九章 事情有变(2)
【爆】第二百九十九章·事情有变(2)
“你们的指挥使架子可真够大的,打算让老夫等到什么时候?”
竹彦海一身大红色直缀仙鹤朝服,身后带着几名挂着黄金甲的内廷南军侍卫,就这么傲然地站在北军大狱的门前,负在身后的双手上,轻轻地捏着一卷黄绸。www.uu234.cc
门口的两名北军侍卫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站出来拱手答道:“请尚书大人稍后,刘校尉已经进去通禀了。”
“难道柳指挥使打算让雍王在大殿里等到天黑吗!”
竹彦海对于侍卫这和半炷香之前一样的答复显然很是不满,有些愠气的朝着身后一挥手,“你们几个,直接进去拿人!”
“是!”
紫禁城里的人都知道,南军里面分属内廷的侍卫每每出手拿人,那基本上都是代表着皇上的意思,就算是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也是不能去拦的,拦住了他们,罪同拦截皇上圣驾,个中利害每个人心里都琢磨的清楚,
再加上这带队的又是吏部尚书,因而俩侍卫鹌鹑似地站在两边,看着竹彦海下令两队侍卫冲进去,连句嘴都没敢多。
“实在是公务繁忙,下官给竹大人问安。”
眼看着侍卫三两步就要冲到大狱里去,柳彪也终于是忍不住地走了出来,衬着一副笑脸,远远的一边朝这边走过来,一边朝着竹彦海客气着。
说柳彪终于忍不住,是因为打从竹彦海第一次让人进去通禀时,柳彪就已经从里面走出来了,
但是却没有露面,心里想着给自己刚刚派去竹府的人,多多少少的挪出些时间。
直到竹彦海坐不住打算派人硬闯的时候,他才从里面跳了出来,拦住了那欲要往大狱里去的内廷侍卫,然后还故作一脸嗔怒的转头则身边的侍卫道:“你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竹大人来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跟我说?让竹大人等了这么久,你们吃罪的起吗?”
不知道柳彪这一套做派在竹彦海面前是不是太过班门弄斧了,还是竹彦海根本就没打算搭他的茬,只是本着张老脸把背在身后手上的黄绸面前一展,朗声道:
“奉,雍王谕令,提审原内廷太监吕春,责北军都指挥使柳彪护送要犯。”
说完之后面无表情的朝着柳彪一挑眼,“柳将军,办差吧。”
这话听得柳彪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原本派人前去竹府就是打算在竹彦海走之后,在大狱或者去竹府跟竹清怡碰个头合计合计,没想到这雍王的谕令责成他亲自押送小吕子,
小吕子,这是多大的排场,要一个二品吏部尚书和一个三品北军指挥使亲自押送?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是密布的阴云一般,开始笼罩在他的心头。
“柳将军,还在等什么?不会是在等......竹府的人吧?”
竹彦海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之中满是阴翳之色,看的柳彪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
“竹大人......竹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大人稍后片刻,下官这就去把人提出来。”
...............
竹府
柳彪派出去的那名侍卫一路狂奔不止,但是刚刚靠近竹府外面的小竹林,就不得不停下脚步隐遁了进去,
他老远就看到,同样是几队身着黄金色铠甲的内廷侍卫已经把竹府围的跟铁桶似的,正门前的府门死死的关闭着,三个南军的甲士正铆足了气力哐哐的砸着那副仔细看上去捎带这些斑驳的红木门,身后是两个骑在马上小将模样打扮的人,则倒提着钢枪,盯着府门处的一举一动。
“哐哐哐!”
“雍王有令,请竹宗臣大人去大殿问话,快快开门!”
“哐哐哐!”
连砸了那么几下,都是丝毫没有动静,三名甲士便转身朝着马上的两名小将摇了摇头,
那两名小将看着架势估计等着里面的人开门是不太容易了,便朝着他们三个轻轻的把头一点,
“砸!”
说完,三名甲士朝着两侧早已等候好的人马一招手,三五个兵丁就把那又粗又壮的“攻门槌”给抬了上来。
这种“攻门槌”是南军内部的称呼,比起真正战场上的攻门槌来说,小了可不止一个型号,
其实就是一根又粗又长的木头桩,前窄后宽,前面窄的地方被特制的包上了一层铁皮,后面宽的位置在木桩的两侧装上了几个把手,
围过来的兵士一人抓着这么一个把手,朝着竹府大门一起用力,使得最前面包裹着铁皮的木桩头,狠狠的冲击着一般人家府门后面相形之下脆弱的多的门闩。
“咚!咚!咚!”
别说这连着府门的院围墙有薄软的地方都已经开始崩出了几道裂纹,就连内厅里坐着的竹宗臣一家三个人,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脚下的震动。
“爹,他们......他们开始撞门了!”
相比较于他爹竹宗臣和他姐姐竹清怡来说,竹继云就显得很是不淡定了,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那本《孟子》,有些惊慌地看着对面的姐姐和父亲。
“爹,我出门应付,你带着弟弟从后门走吧,去山西。”竹清怡坐在自家太师椅上的时候,那一双修长的腿显得整个人很是端庄,如果抛开那一脸愁容不谈的话。
“胡闹!”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除了以你的武艺能带着弟弟出城,我们姐弟俩但凡出了这府门,那都是死路一条!”
竹宗臣当然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留在这儿,但是竹清怡像是早已经料到自己父亲的态度,一句话说的竹宗臣哑口无言。
是的,尽管竹宗臣把满脸的皱纹沟壑统统攒到了一起,也没能想出来眼下比女儿所说更好的主意了,
“不行!”
竹宗臣猛地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走了两步,颇为不讲理的一口驳回了女儿的提议,踌躇了一会,道:“我带着你们姐弟俩一起出去!”
“爹!”
竹清怡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没有今天这么意气用事过,
“怎么连你也这么不理智起来了?你一个人能降的住三个五个,你能降的住外面的三队五队吗?你带着我们两个,那咱们三个谁都走不了!”
“这根本就不是理智不理智的问题!”
竹宗臣摇着头指着府外东边的方向对着女儿急声道:“你不是不知道之前东宫的那个小公主,最后被雍王折磨成什么样?堂堂一个皇族千金,愣是被扔到教坊司里去了。在雍王眼里对待政敌可是从来不分男女,一向是心狠手毒,你落在他手里,还能有命在?”
“爹,别留下姐姐啊!她不能自己留在这儿!”
慢了不止半拍儿的竹继云看着姐姐和父亲争执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把手里的那本《孟子》往桌上一丢,扑通一下跪在了竹清怡的面前,
“姐姐,你就听爹的,跟我们一起走吧。”
竹清怡比竹继云大了近四岁,打小最疼的就是她这个弟弟,
看到竹继云跪在自己的面前,竹清怡那两颗美艳无双的琉璃珠子一下被蒙蒙的水雾遮住了,站起身来扶起弟弟,把比个头儿只到自己肩膀的竹继云一把搂在怀里,有些哽咽的转头对竹宗臣道:“爹,你不记得,娘临死前说过的话了吗?你带着弟弟走,咱们竹家还会有以后。今天咱们三个要都交代在这儿了,你怎么去面对我娘!”
“可是你......”
竹清怡紧闭着美眸,两丸晶莹的黑白水银把那一抹不舍尽数化作了鼻梁两侧清凉而苦涩的液体,缓缓地流到了唇角,
她咬着银牙狠狠地将刚刚还紧紧抱在怀里的竹继云一把推向了面前的竹宗臣,
“走!”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府门外而去。
“姐!”
同样是眼泪夺目而出的竹继云哭喊着就要追出去,却被后面的竹宗臣一把拉住了胳膊,
竹宗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力缓解着自己酸楚的鼻尖儿,他清楚自己的这个女儿,一如他清楚自己死去的那位爱妻一样,那么执拗、那么要强,她们两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有着那么一颗通透的七窍玲珑心,而这颗心所决定的事情也都是那么的无可改变。
“姐!”
“走吧继云,别让你姐的你努力付之东流。”
“为什么!爹!为什么我姐要被他们带走!为什么她不能跟我们一起走!”
一直都是一心扑在圣贤书上的竹继云从来都是在他爹和他姐姐的庇护下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也使得这位备受呵护的小公子,心智显得稚嫩了些。
“因为你还不够强大。只有你足够的强大了,你才能够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懂吗?”
竹宗臣捏着儿子的肩膀,有些感伤地说了这么一句。
.........
“哐!”
前门的撞击并没有因为内厅这让人心酸的一幕而有半分的减弱,本来就有些斑驳脆弱的府门也逐渐地不堪重负的吱呀的越来越响,
“一!二!三!撞!”
“轰!”
终于,在几个健壮军士的努力下,连同着府门外的院墙都呼啦啦的塌了一大片,掀起的巨大尘灰让人避之不及的铺面而来,侵蚀的让每个人都感到眼球发涩。
“咳咳!咳!”
坐在马上的两名小将因为距离比较远,仅仅只是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就迅速地抬起枪尖儿朝着府门里面一指,
“攻进去!”
照他所料这么久不开门,里面必然是准备好了刀枪剑弩要要跟他们鱼死网破了,
“锵!”
靠的比较近的几个内廷侍卫没等到尘埃落定,就拔出钢刀两步跨进了坍塌的府门,准备杀里面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
等他们冲破拿到扬尘塑成的迷雾之后,才看到里面并不是什么严阵以待的家丁,而是一个貌若天仙的高挑女子,带着自己身后吓得有些瑟缩的侍女,静静地矗立在府院之中,仿佛静候家中来客一样,面无波澜。
府门外的两名小将,感觉到里面并没有传来他们所预期的喊杀声,便也坐耐不住的带着身边的兵丁一起打马冲进了尚看不清楚状况的府院,
刚一冲进去,就看到了府院正中一声珠白色衣裙的竹清怡,和她周围刀尖林立的一圈内廷侍卫,
森然和杀气所淬炼出的刚毅,与丝绸萦绕出的柔软,给人一种别样的调和之美,把这原本水一样的女子衬的更加出尘脱俗,让那两名小将一度误以为自己刚刚穿过的不是尘埃之墙,而是蓬莱仙岛的仙雾之气了。
竹清怡没有说话,就那么抬起眼眸平静地看着小将,
本就被他那一副绝世容颜所惊讶到的小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的四处躲避着她的目光,直到身旁的人用手肘朝着他狠狠的捣了他一下,才打了个激灵缓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掏出一绢黄绸,展开来朗声念叨:“雍王有令,请竹大人去大殿答话。”
他说完朝着府院周围看了看,似乎只有这女子一个人,便不由得疑声问道:“竹大人可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