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分兵
第二百六十九章·分兵
兰州以东
在肃水川东岸得以有惊无险的死里逃生之后,接着那座石桥上金铭尹所放的一把冲天大火,算是暂时止住了辽人大军的脚步,让安逸带着这些刚刚从兰州城里死里逃生的夏军得到一丝宝贵的喘息机会,
不过安逸并没有下令全军昼夜疾行,紧紧利用石桥上足可阻挡辽军半日的时间差,向着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因为安逸心里清楚,就算他们日夜不停的过得西安朝着潼关开去,半日时间,绝对是不足以应对潼关现在尚不明朗的局势的。顶 点 X 23 U S
所以安逸仅仅只是在大军离开肃水川的时候下令全速驰行了近三十里,彻底甩开辽人的哨骑眼线了之后,便缓缓地把行军速度降了下来,沿途依托着西北的地势人为地制造了一些陷阱障碍,意图迟滞辽人的兵锋,
当大军行至肃水川峡谷的时候,安逸则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整,并利用峡谷上的三条铁索桥设伏。
这个肃水川峡谷就是当时安逸率军从蜀中进陕时,跟何六遭遇的那个地方,
之前安逸也是知道,这地方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过山麓走大道,但是绕的远,另外一条就是过这三条大铁索桥,距离上却近了一倍有余。
安逸之前之所以在刚刚离开肃水川北岸的时候做出一副疾驰而走的态势,就是为了能找个像肃水川峡谷这种地方摆萧燕儿一道,
毕竟这萧太后带着辽朝大军下兰州、重创夏军,西北之境已然是在无人能与他们抗衡,等到石桥上的大火一灭,肯定要急行军走近路追击安逸,也必然不会想到这帮子残兵败将还能在这儿等着她。
倒不是说在这儿能够利用打一个出其不意伏击战的机会消灭多少辽军,毕竟夏军多日来奔波厮杀也是人困马乏这是既定事实,安逸打算的是只要能够在这儿给他们一桶凉水浇上去,挫一挫萧燕儿正盛的兵锋,也能让他们不能毫无顾忌的穷追猛打,
然后转而自己全速向着潼关开进,此消彼长之下只要最后能够在到达潼关时候留出一天的时间差,安逸就有办法带着大军进关。
当然,任务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老将姜尚的身上,
首先主要还是因为安逸对于川蜀军团比较放心,第二就是这种伏击战,江云的火器营自然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直到暮色沉沉的时分,姜尚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对肃水川峡谷的设伏,黑夜之下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等待着那只龇着獠牙、来自西北草原上的猎物。
除了受命设伏的人马之外,其余的所有夏军都按照安逸的指令,在距离肃水川峡谷以北三里处扎营休憩,养精蓄锐,以应对接下来更多未知的凶险,
包括安逸自己,这接连几日以来,还真算是头一会儿能够得到这小半日喘息的光景,
他先是去中军营帐里看过依旧是一副睡美人模样的柳思意,这多日里来的奔波,弄得柳思意身旁的宁儿和这位李御医也都是两个眼圈熬了个通红,连同欣儿也是哈欠连天的一副磕头打盹儿的样子,
虽然安逸心里比谁都急切,但是他也不是不清楚这病患之事不是谁在旁边守着就能守出结果的,他便让李全和宁儿安欣他们都且去休息休息,缓缓精神,毕竟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后自己代替他们几个守在帐中,坐在柳思意的床角,很是心疼地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柳思意,也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思意啊思意,你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你就这样不管你夫君了吗?”
安逸就这么依靠在床栏上,微微的闭着双眼喃喃的念叨着,然而念着念着,
忽然
他感到自己的耳边有一阵香风吹过......
绝不会错!
这种感觉哪怕只是轻轻的拂过安逸的面庞,他也绝对不会认错,轻柔之中带着些妖娆和妩媚,恍若气质幽兰,缓缓地从他鼻息之中吸入脾肺,沁人心田。
“夫君,可是想思意了吗?”
安逸缓缓把眼眸睁开的时候,柳思意已然就像是他在绛云楼第一次见她那样,一身艳红色的锦衣裙摆,腰间挂着她那柄精致的凌虚刃,贴过那绝美之中带着笑意的面庞,用纤细的手指拈过耳边的发髻,正轻轻的撩拨着安逸的额头,
“思意!你醒了?”
安逸心中的激动一时溢于言表,伸出双臂就要把跪坐在自己面前碧人揽入怀中,
只不过......
当他心念已久的美人再次入怀的时候,
柳思意脸上那原本的笑意已经是变了颜色,那醉人的眼眸正在一点点的被寒意侵占,绝美的面容也正逐渐失去她那特有的妩媚和妖娆,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眸霎时抹上一丝狠厉之意,
“安逸,你以为你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吗?”
很明显,这似乎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已经不再是柳思意的了,
当安逸再仔细揉揉眼睛定神看去的时候,虽然同样是一副倾城的面庞,但是已然已经是换了主人,
“萧燕儿!”
没有等大惊失色的安逸回过神来,“柳思意”就已经高高地扬起了手里的凌虚刃,
“你以为,你逃得出我的手心儿吗?”
带着幽蓝色光芒的刀尖,应声就朝着安逸的胸口狠狠的就插了下来!
......
“思意!”
安逸喊叫着猛然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眼前的“萧燕儿”已然是已经消失不见,床榻之上仍旧是昏迷不醒的柳思意,静静地躺在那儿。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
安逸揉了揉有些迷糊的双目,他原本想着趁着这机会稍微小憩一会,也算是定定心神,只不过这眼一眯,再睁开的时候,几乎就是要天黑了。
“哎......呦,我这腰......”
安逸强撑着身子从床榻上直起身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腰周围仿佛笼上了一圈细细密密的银针,一根根透着寒光的针尖儿让他的身躯稍微一扭动,便能够感受到阵阵钻心的刺痛,
唉,当初真应该听思意的,平时没事要多武弄些枪棒,锻炼锻炼才是。
安逸从床榻上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然后甩了甩脑袋,算是把刚才那奇怪的梦境从脑海之中剔除了出去,
他又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将柳思意身上的被角往上掩了掩,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之上轻轻的触了触,才往营帐外面走去。
刚刚走出营帐,就碰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姜尚,
“我正想让赵凌风和赵双过去替你来着,怎么?可是来找我的?”
姜尚倒是笑着朝安逸拱了拱手,粗糙的大手冲着自己的衣甲拍了拍,“伯爷放心,咱们这行伍中人皮糙肉厚的,这点行军算不得什么的。”
安逸看姜尚虽然年龄比自己老爹都要长上几岁,但是这精气神儿倒还真像他说的那样,满脸之上都找不到太多颓意,不愧是行伍之中的老将,身子骨确实有够硬朗,相形之下自己可就是逊色多了,他一边扶着腰,一边笑着摆摆手道:“老将军果然是老当益壮,不瞒你说,我这一通赶路下来,刚刚稍稍眯缝了一会儿,这腰就跟要断了一样。”
他朝着中军大帐旁的一个小营帐那儿一指,“老将军有话,咱们去帐里说吧。”
姜尚应了应声,跟着安逸一前一后两个人一头钻进了小营帐之中。
这营帐虽小,里面却还刚好有三把小圆木凳子,安逸和姜尚一人一个,相对而坐,
剩下的这个,则被安逸当做了个小桌子,朝着帐外的亲兵吩咐了两声,弄了壶热茶并这两个大茶碗,放在了这临时充数的小圆木凳子上。
“伯爷,这次大战,咱们蜀陕两军可谓是损失惨重啊。安排设伏完之后,我跟廖老将军细细的盘了下人数,唉......”
姜尚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安逸端起桌上的小茶壶,给他面前的茶碗上倒上了满满一碗,淡淡地开口道:“没事,将军尽管说吧,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还能有什么听不得的么?”
“林牧之,阵亡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安逸那一只端着小茶壶把,另一只轻摁着壶盖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空中,大概缓了又好一会儿,才又转到自己面前来,将自己面前的空茶碗一样变得满满腾腾,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战争,将军说的,安逸记着呢。”
姜尚也满是低落神色的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成都左右两卫减员近三万余人,伤兵更是不计其数,赵凌风手底下现在还能拉出来的,连一万人都不到。龙安、成都两府的绿营,现在余下的也不过五六千之众,死伤一半还要多,原本绿营和卫所加起来五万多人,现在恐怕连一万五千人都凑不到了。”
“火器营呢?”
“也大体差不多。”
姜尚重重的出了口气,朝着安逸比划了个手势,应道:“整个火器营,不足八百人了,之前江云和金铭尹新做出来的十架转轮炮全部都丢在兰州了,还有很多新式的火铳、弹丸,很多都根本来不及全部带走,有的带出来的,也都连着人一起,被辽人射杀在城墙上了。”
安逸到真不是可惜这些装备,只要金铭尹在,要多少装备拿银子往里面堆就是了,他主要心疼的还是江云练出来的这些铳兵,
他点点头,也是深深出了口气道:“不知道我蜀地的兵马,要多少时日才能把这些好不容易练起来的兵再补回来。”
“不仅仅是咱们蜀地的兵马,廖老将军那边损失也不小,现在手里也就还剩下两万多人了,情况也就算是比我们稍稍的好了些。”
安逸没说话,默默地端起面前的茶碗,在嘴边浅斟了那么一口,因为没有茶杯盖的过滤,几片调皮的茶叶顺着水流撺进了嘴中,也不知道是不是蜀王送给他的这普洱也被沾染了血气,总觉得喝在嘴里带着一股子苦涩的味道,
“近十万余人的两个大兵团,一战下来只剩三成了,七万人,摆在这西北那得是多黑压压的一片啊,近七万生龙活虎的壮小伙子就这么没了。”
只不过话虽然这样说,路还得走,剩下的人也还得活,只是姜尚的话让安逸心中稍微地变了变主意,他心中想了想吩咐姜尚道:“姜将军,这样,这次伏击打完之后,辽人追击的速度应该也没有那么急了,咱们就在这儿,分兵。”
“分兵?”
安逸点了点头,“对,分兵,你带着赵凌风、赵双、江云他们,还有思意和欣儿一起,回四川去。”
听完安逸这话,姜尚怔了怔,
从纯军事角度来说,安逸这个决定无疑是最正确的,蜀地的兵马刚刚遭逢重创,士气已经是降到了冰点,如果强行拉着他们背井离乡往中原去,军心必然会更加的涣散,到时候甚至逃兵这样的事都会成为家常便饭,甚至会有溃散崩溃的可能,
如果此时能够回到四川稍作调整,其一是能够对战损的兵源稍稍做一下补充,其二最重要的是,主场作战的夏军小伙子们,还能够以最大程度的阻止辽人对川中地区的染指,牵制辽军对中原所能够施展的兵力。
但是,
姜尚明白这其中的要害,也明白之所以安逸不会跟着蜀地兵马一起回川的原因所在,
“伯爷,有些事我本不该多嘴,但是话说到这里了,我姜尚也不能装聋作哑,如果伯爷此番去王京,多一支兵马,就会多一重力量,没有自己的兵,就是没有话语权呐。”
安逸自然知道姜尚话中所指,不过这位沙场百战的老将能在这个时候从这个角度出发说出这番话,也是让安逸心中甚是暖意,他微微地笑了笑,应他道:“放心吧,老将军,王京里面的事情,有时候不光可以通过兵马来解决。何况安逸的爱人、亲人、家人都在川中,唯有老将军带着这些人马回去,也才能让我放心,更何况......”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往前一探,冲着姜尚附耳低声道:“将军在蜀中,我安逸在王京也敢放手一搏,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好有个去处不是。”
出的我口,入得你耳,但是姜尚和安逸两个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什么叫“也好有个去处不是”,真等到安逸带着高慈懿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个去处指的是什么?
裂土称王!
“伯爷......请放心,姜尚,自当鞍前马后,效命之!”
虽然说安逸刚刚说那话的时候,心中真的只是抱着些许试探的意思,毕竟姜尚跟他进没有血缘姻亲、家中祖上也算是蒙受过皇恩,
如果刚刚姜尚真的回答只是模棱两可,恐怕回到成都之后,江如月马上就会把他架空,毕竟姜尚哪里是江如月的对手?
不过姜尚真的是对得起安逸的这份儿信任,结结实实的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安逸,在此谢过姜兄了。”
第二百七十章 流年不利
第二百七十章·流年不利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萧燕儿让安逸意想不到的事情,还远远不至于之前的那些,
辽人大军拿下兰州城之后,韩光德就把西北的大营全部挪到了这座原本属于汉人的西北坚城之中,相对于夏军的惨状来说,虽然也在南门经历了一番血战的辽军,却已经是天壤之别,
郭木尔奉萧后懿旨,从辽京又增调的七千龙骧骑,加之原来的三千拢共就是一万余人,再算上兰州城内的人马,以及后方疫病痊愈之后重新归队的兵丁,林林总总加起来不下八万余人。m.www.uu234.net
这七八万骁勇的契丹将士被韩光德有条不紊的铺开在了兰州城以南,靠这肃水川两岸扎营,绵延数百里的联营整日里来被他们的大元帅带着是一刻都没有松懈过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厉兵秣马等待着萧燕儿向南追击的命令。
只不过
接连三日下来,萧燕儿完全没有下令大军开拔的意思。
这倒是把急于乘胜追击的大元帅韩光德着急的不轻,连着几日都派人前去请太后的懿旨,只不过连续几天都被萧后给打发了回来,直到最后自己实在忍不住了,亲自跑去兰州城里找萧燕儿。
萧燕儿虽然不是什么精于兵法的统兵大将,但是她何尝又能不知道这“趁你病要你命”的简单道理?
之所以没有下令全军追击,主要是她心里还打着其他的算盘。
就如萧燕儿之前被安逸挟持时候在马上所说,潼关,安逸手里的这支夏军必然是进不去的,因为她跟雍王高慈祥所达成的协议,就是潼关以北尽数归于辽朝,而萧燕儿开出的条件呢,就是把这兰州城里这支对于雍王威胁甚大的小九万夏军是一网打尽,
所以无论如何,潼关对于安逸来说并不是生门而是一条早早就已经画好的死路。
当然了,大家都是生意人,谁的算盘珠子都是敲的啪啪响,雍王心里面也是留着心眼儿的,
照他的想法来看,他只要下令把这潼关大门一关,首先等到吴王的大军入境时,对于德王高慈勋来说那就是关门打狗了,你高慈勋总不可能一头撞回到西北去吧?那到还真如了雍王所愿了,潼关大门随时为他敞开,正好让萧燕儿一锅端。
其次就是,安逸这支夏军也就被潼关紧闭的大门挡在了门外来面对辽军,
没错啊,我高慈祥对你萧燕儿说话算话,潼关以北都是你的,但是至于这地面上有些什么,那可就是你们辽朝自己去收拾了。
在兰州丢失之后,安逸带着这些人马重新组织起来反击辽军基本是痴人说梦,所以雍王想来最多也就是两种结果,
第一,安逸被迅速干掉,潼关成为了辽夏的新边界,而雍王也算是把德王的翅膀减掉了一大半,剩下的残余势力完全不再足以跟自己抗衡,
或者说,安逸够结实,带着这些人马跟萧燕儿血拼到底,最后退守四川,
这样的情况也在雍王的盘算之内,到时候关内吴王兵马一到把德王一拿下,诏书一发,那你安逸就是聚首川蜀的逆贼,他高慈祥御驾亲征连同两败俱伤的辽军一块儿给收拾了,
所以,看起来照这样发展下去安逸和这支大军的死路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了,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且雍王知道安逸本身也不是个软柿子,萧燕儿想要拿到自己答应她的西北,也是要颇费一番周折的,搞不好连自己的家底子都赔进去,到头来雍王肃清关内再率军出关的之后率军出关,那她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慈祥确实是不枉皇后把自己一家子的锅碗瓢盆全都押在了他的身上,确实有够工于心计的,虽然说是一副大烟鬼的模样,但是脑袋里抛出来的这个计划,真的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了,
只不过,百密总有一疏
疏在哪儿?疏就疏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大辽承天太后萧燕儿了,这个从十四岁就捧着皇后华丽的凤冠,然后又一步步踏着累累白骨走上太后尊荣宝座的女人。
萧燕儿自打通过那位孙公公跟雍王达成协议一来,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的目标划定在潼关以北,
这位传奇太后绝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大夏内乱的机会,她的目标只有一个,也很明确,那就是大夏的核心中枢——王京!
萧燕儿心里想的很明白,什么西北什么潼关,不过最后都还是要在谈判桌上一较长短罢了,唯有兵临王京城下,那么无论大夏到时候谁当政、谁做皇帝,她要什么,这个庞然大物就得给什么,
所以,自始至终,这位承天皇太后,都没有把潼关当做自己的目的地。
只不过,她也知道这潼关对于大夏的意义,无论雍王和德王关起门来怎么斗,斗成什么样,这扇门,是一定不会对她敞开的,
当然了,萧燕儿知道自己并不孤独,因为同样在门外想进去的,还有他安逸。
夏军在兰州城的突围,也是一时间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灵感,
那就是让安逸来做这把为他开路的钥匙,撼动那座把他们横贯在锦绣中原之外的西北大门。
也正是因为此,萧燕儿按兵三日不动,就是不想把安逸逼急了调回头来跟自己决战,而是要给足他空间和时间,让他为自己撬开这扇厚重的红漆木铜钉大城门。
只不过
她这一等,倒是让还正兴致勃勃打算在肃水川峡谷埋伏好了给她喝一壶的安逸,扑了个空。
安逸倒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心中仿佛吃准了萧燕儿一定会来一样,指挥着夏军在肃水川足足等了一天半,
然而萧燕儿原本打的就是敌不动我不动的主意,两人这一番思量搞得这两支人马就好像是在隔空对峙一样,你盯着我我等着你,谁都没有动的意思。
只是这种非常时期,性子再好的人也架不住这种煎熬,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安逸确实是再也绷不住了,下令姜尚撤防,带着蜀地兵马折返四川,然后剩下廖瑛的陕兵全军向西安后撤。
多事之秋,总会是不让人消停,
就在两支兵马分别在姜尚和安逸、廖瑛的带领下在肃水川峡谷北岸分道扬镳的时候,安欣忽然慌慌张张的就跑到了安逸的营帐之中,
“哥!不好了!思意姐一直在往外吐黑血!”
“什么?!”
安逸把手里正在写着些什么的狼毫笔往桌案上一丢,也不顾溅的案上信函中到处都是墨点,紧跟着妹妹就朝着柳思意待的大帐的方向跑去,一边还着急的问安欣:“什么时候的事儿?李院判人呢?”
安欣一边紧跟在哥哥的后面,一边只顾摇着臻首道:“今天晨起我打算去帐中探视的时候,看到思意姐已然是已经睁开了眼,要知道从兰州到现在她可是一直昏迷着的。我本来想要赶紧差宁儿来跟你说的,结果哪知道思意姐这睁开眼还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就一直在往床下吐着黑血,一大摊一大摊的,李院判也不在帐中,我问了外面的侍卫都不知道他去了哪,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让宁儿和娟儿在哪先照看着,这就急急忙忙赶来找你了!”
本来在肃水川峡谷干耗了两天光景就耗的安逸心烦意乱的,结果这早晨一起来又听到了柳思意的噩讯,心里更是焦急万分,
而且安逸最担心的就是,这口吐黑血,不是沾染了之前疫病的病症吗?但是当时李全让自己选的时候,自己可是选的用治疗寒热症的方子来治的呀!
现在整个营中唯一能够救柳思意的李全又不知道去了哪儿,安逸担心他别也发现对柳思意用错了方子,害怕安逸迁怒于他,溜之大吉了,
若真要是如此,等到姜尚带着柳思意哪怕是日夜兼程赶回成都的时候,哪里还能有命在?
安逸这边脑子里面光的这头冒着白毛汗了,也没注意看前面,带着妹妹两个人转过营帐迎面就跟金铭尹撞了个满怀!
“哎呦!我说你他妈能不能看着.......呦,逸哥,呵呵,走得太快没看见你,没撞到哪儿吧?”
说实在的,金铭尹这可是一身的甲胄,往安逸素色锦袍上面一怼,是够疼的,胃里都有些翻江倒海的感觉,
不过安逸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皱着眉头咧着嘴揉着肚子一把就把金铭尹扯了过来,“去找姜尚,告诉他全营封锁戒严,然后你带着骁骑营的人马去给我找那个院判李全,就是捆也要把他给我捆回来!”
“是,是,明白!”
金铭尹自然心里清楚,当安逸的脸色变成现在这样的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照做就完事儿了,千万别多嘴,
他心道八成这院判李全也是倒霉催的,不知道怎么把逸哥恼成这样,带着身后的几个亲兵转身就朝着姜尚那边奔去。
安逸带着妹妹安欣急匆匆地走进柳思意营中的时候,柳思意已经是又沉沉的昏迷了过去,旁边宁儿端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铜盆子,周娟儿则坐在床边,用手里的绢帕一点点淘着温水,把柳思意嘴边那黑褐色的血迹细心地擦拭干净。
“怎么样了?”
安逸看着柳思意床前的两大摊黑血,左眼皮是突突地跳了两下。
一旁的宁儿朝着安逸欠了欠身,周娟儿听到他的声音也是抬起头向着他摇了摇,答道:“刚刚起来吐了这两大口血,现在又昏迷过去了。”
安逸的眉头拧的跟个麻花似的,看着床上虚弱的心上人备受病魔的折磨,却是束手无策,这种感觉或许才真是最让人感到煎熬的,
他朝着周娟儿招了招手道:“娟儿,让欣儿接替你,你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周娟儿轻“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绢帕递给了走上前来的安欣,然后跟着安逸的后面走出了营帐之外。
“娟儿,我问你,之前思意到底有没有染过疫病?你上次说的,拿得准吗?”
安逸问的声音也是带着一丝急迫,倒是让周娟儿高高地举起自己右手的三根手指,一脸正色的起誓道:“我周娟儿对天发誓,对伯爷绝没有半句谎言,何况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她真的染过疫病,我又怎么会隐瞒不报?之前就连赵院使给夫人问脉的时候,也是说夫人并没有任何疫病的迹象。”
安逸觉得自己确实也有点儿太着急了,倒弄得这小姑娘觉得自己怀疑她一样,不由得朝她压了压手,示意她不必赌咒起誓,
“这我都明白,我就是想要确认下思意的病情,你也不要多想了。”
周娟儿倒是没有太过于往心里去,也满是担忧的跟安逸解释道:“但是伯爷你知道的,疫病这东西一旦碰上寒热,根本就让人难以分清,就算是当时赵院使在的时候,没有任何病症的情况下,他也是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谁就一定是健康无恙的。”
安逸听完之后半晌才点了点头,当时崇正可是委任他来接受疫病应对事宜的,恐怕这一点他也不是不清楚,如果能够轻而易举的区分病患,那还要当时孟崎他们的骁龙卫干什么?
不过他仍旧像是抱有一丝侥幸的问道:“娟儿,我问你,当时最后在太医院发现疫病和寒热问题的时候,有没有像思意这种........就是,我的意思是纯寒热症的病人,口吐黑血的病症?”
“当时......当时是......”
周娟儿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悄悄地用眼眸往安逸阴翳的脸上瞟着,似乎有些不太好开口,
倒是安逸把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看在眼中,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隐瞒,
“没事,你就实话实说。”
“好吧。”
周娟儿点点头,“当时,太医院之中所有在疫病之后接连引发寒热症的病患,最后都是......”
她又抬头小心翼翼地瞄了安逸一眼,
“最后都是无一例外的无治身亡的,最初时候赵院使他们判断寒热症病人是否为纯粹寒热症,就是以是否舌苔发黄,口出黑血为主要依据的。”
此时,安逸听完这话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胸前就像是加了块大石板一样,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不过,也不能说只要是口吐黑血就一定是疫病,毕竟这种东西当时赵院使也是说不好的,而且寒热症......”
周娟儿也是注意到了安逸脸色更加的难看,倒开始后悔自己直愣愣的就那么告诉了安逸,她打算再解释些不让情况变得那么糟,或者说不让安逸认为情况已经变得很糟的时候,却被安逸挥手打断了,
“好了娟儿,我心里明白了,谢谢。”
第二百七十一章 赌命
第二百七十一章·赌命
听着周娟儿的这番话,安逸难免的有些心灰意冷,不过说来这次安逸确实有些错怪那个院判李全了,也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所以整晚都在闹肚子,这安欣刚进来的时候,李全才前脚刚刚出了营帐,
诚然,金铭尹带着三百骑兵跑遍了整个营盘,最终也是在侧营的茅厕里发现了李全的踪迹。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金铭尹坐在马上,手里的马鞭往旁边一指,“你们两个,进去把那家伙给我揪出来!”
“将军,这厕所里......是不是不太好啊?”
旁边的亲兵看着那散发着各种混杂恶臭气味的茅草屋,显得有些不情愿,
倒是金铭尹把眼朝他们两个一蹬,“怎么着?你们两个要是能瞧好夫人的病,那我今天就不管他,要是没那个本事,就给我乖乖滚进去拿人!”
“是!”
俩亲兵结结实实应过一声,撸起袖口捏着鼻子就冲了进去,
也是可怜了这院判李全,刚刚擦干净了屁股站起身来,连腰绳都没系好,就被两个捏着鼻头冲进来的壮汉左右一架给抬了出去。
金铭尹搭眼瞅了一眼这瘦的干巴巴的中年男子,问了句:“你就是院判李全?”
李全看着金铭尹一身戎装将军模样打扮,还以为是有什么病症想要找自己,赶紧收拾了下衣袍,朝着他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微笑着唱喏道:“在下便是李全,不知将军阁下可是有事想问?”
“好。”
金铭尹也是笑着一点头,然后打手左右一指,“给我捆了!带走!”
“什么?你们!你们凭什么乱抓人?我犯了什么罪?你们......你们松开我!”
李全本以为这些个行伍间的将军们见到自己都会像安逸之前那样虽然谈不上恭恭敬敬至少也不会怠慢,哪知道金铭尹上来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尽管他使劲了浑身解数挣扎,也是拗不过金铭尹手地下那两个胳膊都快比他大腿粗的亲兵的,麻花似的被结结实实的给捆了个死猪结,然后驮到了马上,
“你们简直是目无王法!我要去伯爷哪儿告你们!”
金铭尹勒着马缰朝前走了两步,俯下身来冲着骂声不绝的李全一咧嘴,“不着急,我这就带你去见伯爷。”
就这样带着一队骑兵驮着李全,飞马就朝着安逸所在的营帐之中赶去,
此时安逸正坐在帐中手扶着额头一筹莫展,听到外面的马蹄声想着八成就是金铭尹回来了,他“蹭”的一下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三五步的距离两步就让他冲出了营帐门,
只不过
安逸还没走出帐门外的时候,就听到了李全扯着嗓子一句一个目无法纪、一句一个要告到伯爷面前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会人了。
只是安逸当时本就是急的火烧眉毛,上来安欣又给他来了这么个说法,想当然的就以为这李全必然是“畏罪潜逃”了,不过现在看来,能让金铭尹那么快就给带回来,而且又是这么一番话语,肯定是没打算走的,想必是有什么事儿没在营帐中而已,
毕竟柳思意的病还得指望这个老郎中,安逸在门前稍稍的那么顿足迟疑了一下,才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快把李院判放下来!”
安逸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刚一迈出营帐门,就快步冲到捆着李全的马前,两只手上下摸索着似乎很是急切地要帮李全解开麻绳,一边还责怪着金铭尹,
这事儿有意思了,这刚才是谁说的“找到那个院判李全,捆也要把他给我捆回来的?”,怎么现在还不认账了?倒像是自己擅作主张冤枉好人一样。
“逸哥,这不是你说的要把李全抓回来的?”
这金铭尹脑袋灵光的时候不知道哪一会儿,好用的时候确实好用,不过犯起糊涂来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安逸心中暗骂了他一句榆木脑袋,然后一脸焦急的忙嗔他道:“用什么方子我当时是自己选的,关李院判何干?快给我松绑!”
旁边几个杵着的亲兵哪还等到金铭尹吩咐?就赶紧上前三下五除二把李全身上的身上的麻绳给解了下来,
李全这下才算是松了口气,一路被捆得紧紧的,又颠了个七荤八素,一手扶着安逸的胳膊,说起话来都有些上起步接下气了:“哎呦......哎呦我的腰,多亏......多亏伯爷,不然我今天一定要死在这里了。”
“院判先歇歇先歇歇,进屋喝口茶水慢慢说。”
安逸一边扶着李全往营帐里面走去,一边还转过头朝着金铭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兵马散去,
全程都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金铭尹临了也不知道安逸这唱的哪一出,只管遵着命令朝着身后的骑兵一挥手,带着他们掉头又朝着姜尚的那边走去,传达安逸解除戒严的指令。
这边安逸一边急急忙忙扯着李全的袖子往里走,一边跟他说着柳思意口吐黑血病情加重的事儿,
不过李全听完安逸说的话倒是没有什么忧虑的表情,跟着安逸两步走到柳思意的床前,俯下身子聚精会神的盯着床下的那两摊黑血看了看,不由反喜的连道了三声好,
“好好好,终于有起色了!”
“这......”
弄得安逸到有些不解其意,这都口吐两摊黑血了,还好呢?
他很是着急的问李全道:“思意她刚刚醒来没多久就吐了这么多黑血,这不是疫病的病症吗?然后现在又昏睡了过去,李院判这好从何来啊?”
李全并没有立刻跟安逸解释什么,而是俯身转到床前,从怀里掏出一方薄如蝉翼的纱布缓缓盖在了柳思意白皙的皓腕上,然后两根手指轻轻地往上面一触,搭起了脉来,
他这动作一做,虽然没有半分言语,倒是弄得床边的安逸几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了起来,好半大一会儿,方才又站起身来笑着答安逸道:“伯爷说的没错,夫人得到从来就是疫病伤寒,在下所下的药,也不是什么伤寒的药方,夫人这一口黑血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吐出心肺来,可见夫人这练武之人的身子确实硬朗的多。”
“可是你之前问我的时候,不是说拿不准,让我来选的,我记得我选的不是那治疗寒热症的药方吗?”
安逸想来自己应该是没有记错,当时李全来找他就是因为拿不住柳思意之前是否染过疫病,怎么这会儿又那么言之凿凿了?而且照他的意思,柳思意现在的状态还是处于好转状态了?
他眼神带着些疑惑的瞥了瞥李全,现在这时节,就是一只落水的耗子从安逸的面前溜过去,安逸都会觉得他是偷了一身油,更别提李全这么一个大活人了,
不过李全倒是慢条斯理的朝着安逸拱了拱手,冲着帐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伯爷,在下有话,可否帐外一说?”
安逸盯着他的低顺的眼眸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好,院判先请。”
安逸刻意保持着李全在前面的位置,跟在后面两个人转出了营帐,一直走到了个左右四下无人的角落,前面的李全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朝着安逸忽然就双腿一弯“扑通”跪在了地上,
“在下请伯爷恕罪!”
安逸右眼眸不由得突突跳了跳,声音之中带着些冷意的说道:“院判不会打算告诉我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安慰我的话吧?”
跪在地上的李全摇了摇头道:“伯爷误会了,在下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夫人的病情确实也在持续好转,绝无半分欺瞒伯爷的意思。”
安逸的脸色稍微地缓了缓,“那你让我恕得什么罪?”
“伯爷还记得之前在下所问您对夫人所用药方的事吗?”
安逸疑惑就疑惑在这儿了,李全不提,他也是要问的,遂点点头道:“我当然记得,而且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是选的是治疗寒热症的方子,但是听你刚刚的话的意思,你给思意用的是治疗疫病的药方,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带毒的什么草?”
“是葫蔓藤。”
李全接着安逸的话说道:“没错,我给夫人用的并不是什么治疗寒热症的药方,而是那一味带着剧毒的虎狼之药葫蔓藤。本来当时伯爷拿定主意之后,在下是打算给夫人用寒热药来着,但是之后却发现夫人很多病症跟疫病颇为相似,当时兰州战事吃紧,伯爷又身在前线在下不敢惊扰,便自作主张的改换了治疗疫病的葫蔓藤,个中欺枉之罪,请伯爷责罚。”
若是那赵院使今天在安逸的面前说出这番话,安逸必然好好地感谢一番他这位妙手回春的神医,毕竟赵院使他本身就是个耿直的性子,
但是李全绝对不是,安逸自诩绝对不会看走眼,李全这样油滑之人,即使看出来了柳思意是有疫病的征兆,在拿不准的情况下也绝对不会贸然改变安逸自己选的药方,个中道理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安逸听完这话也是深吸了一口冷气,沉着脸盯着跪在面前的李全,冷声问道:“李全,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是在拿你自己的命来赌我夫人的命?”
李全一个头磕在了安逸的脚前,声音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应安逸道:“是伯爷,在下知道,如果按照伯爷自己选的药方,就算夫人不治,伯爷也不一定会拿在下怎么样,但是如果在下擅作主张所用的药材,夫人若是有半分差池,伯爷定然是要那我项上人头来祭旗的。”
看他这架势,安逸心中算是有了数,点了点头道:“我算是明白了,好,李全,你运气不错,看来这回你好像是赌赢了,说说吧,是什么让你豁出去命跟我赌了那么一场?”
“伯爷明鉴,在下确实有求于伯爷,在下家中八十老母并着妻儿都还在王京之中,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他们一家子老幼如何能够从那兵蛮刀下过活?在下恳请伯爷,此次东去将他们安全带回,在下定当尽心竭力,保的夫人周全。”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李全抬起头看了看安逸阴沉着的脸,咽了口吐沫又低下头应道:“夫人病情虽然已有好转,但是后续葫蔓藤入药还要持续服用一段时间才能痊愈,而每次葫蔓藤入药的剂量......只有在下知道。”
“哈哈哈,好,好。”
安逸朗声笑了笑,但是李全却从他的笑声之中听到的尽是些咬牙切齿的声音,
“用我夫人的命,换你一家老小的命,李全啊李全,都说医者仁心,但是你这颗心,其心当诛!”
安逸死死地盯着李全的眼睛,似乎目光已经化作利剑,穿透了眼前之人的头颅,
李全虽然是跪在地上,倒是丝毫没有畏惧的直视着安逸,两者就这么对视约莫半晌之后,安逸方才又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你赌对了,也赌赢了,但是李全你记着,你赌赢的仅仅只是跟我平等交易的权力,用你们一家老小的命,来换我夫人的命,思意但凡有半点差池,我一定让你和你一家老小比死还要难受。”
“伯爷放心,只要我一家老小安然无恙,您夫人必定康复如初!”
安逸阴着脸点了点头,眼底之中掠过一丝寒光......
第二百七十二章 西安柳家
第三卷 紫禁之巅
第二百七十二章·西安柳家
姜尚已经指挥着蜀地的大军按照安逸的命令开始拔营启程,绵绵延延一条长似的,带着这些背井离乡来到西北已经是数月之久的川中将士们,踏上了前往成都、回家的路,
连带着孟崎周娟儿以及安欣他们包括金铭尹一起,被姜尚重点保护在了中军,也已经都坐上了马车,准备启程而去。www.uu234.net
李全那件事儿,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安逸的心头,让安逸实在难以轻易放心得下,临走时候又把金铭尹给拉到了身边来,叮嘱道:“我跟你说的都记着了吗?欣儿和周娟儿一路上一步都不能离开思意,你带着亲兵就给我护在马车的周围,那个李全一举一动哪怕是下车撒泡尿都得提前跟你说,记住了吗?”
金铭尹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记得了,放心吧逸哥。”
安逸点点头,“好,到了成都之后就把信交给江如月,然后去找你影疏姐,让她带着蜀王府里的那俩御医协助李全接手柳思意的病情。”
“嗯,我都记下了。”
这边安欣跟着高慈懿一对儿郎情妾意的小情人也是在这分别时刻依依不舍了起来,
安欣自是知道高慈懿跟着安逸要去王京里做什么,闷不吭声的只顾着用纤手整理着他的衣甲领,那一抹能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温婉萦绕在几根青葱般的指尖上,让高慈懿看的心都仿佛软化了一般,
“欣儿,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从大夏门抬进紫禁城去!”
高慈懿一把攥住了安欣的纤手,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对冰凉如薄玉的柔荑捧在手心。
安欣低着头,娥首点了点,轻声道:“我知道那王京比这西北还要凶险上十倍百倍,若是你们觉得事不可为,那就回来,咱们一起回到华阳县去,一起过平淡的日子,我不在乎那大夏门前享受什么母仪天下的尊荣,我只要你和我哥都平平安安就够了。”
说着说着,安欣几乎哽咽了起来,一双藕臂紧紧抱着高慈懿,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心中有数,你放心吧。”
高慈懿也是心疼的把安欣往怀里使劲的搂着,恨不得要把这素衣白裙的美人搂进自己的心坎儿里去。
“全军出发!”
随着集结的号角,这条蜿蜒的长龙缓缓地望南而去,甚至是安逸自己,心中都不由得有些羡慕这些踏上归家之路的小伙子们,
但他和高慈懿两个坐观垂钓者,也只能是徒有羡鱼情了,一场即将习惯而来的风暴正一点点朝他们靠近,
或者说,是他们两个,正在一点点地往风暴眼之中走去。
安逸拍了拍高慈懿的肩膀,微笑着问道:“怎么样?接下来可是要正式开始了,做好准备了吗?我的淮王殿下。”
高慈懿则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我答应欣儿的,我要把他从大夏们抬进去!”
“好,有你的这句话,我安逸一定竭尽所能。”
安逸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他一边是说着,一边抬起头朝着东边的方向远远的眺望了下,“走吧,咱们先去西安。”
“哥,好不容易现在辽人没有紧咬着咱们,咱们不是应该先想办法进通关吗?为什么还要在西安耽搁时间?”
高慈懿倒是不解安逸为何要往先这座孤城去,安逸自然是心中自有打算,宽慰高慈懿道:“放心吧,我看萧燕儿八成是拿咱们当开门的钥匙了,咱们不走,她是不会拿头往潼关城墙上撞的,更何况.....”
安逸冲着他神秘的一笑:“答应别人的事,总要做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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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
柳府
西北烽火一起,兰州城一丢,这座千年古城里人人都已经能够问道飘散而来的火.药味儿,一如当时听闻辽人攻克莲花寨的兰州城一样,里面已然都是人心惶惶,
富庶的官宦人家早都开始各找门路,准备收拾东西往东而去,只是可怜了这些平头百姓,一个个拖家带口挑着两个扁担筐就能装的完的家什物件儿,争抢着赶出城去,
只是不知道这些既没有马车代步有没有金银典当的斗升小民够不够命赶到下一个城中去,就要暴尸荒野了。
兰州柳家
这个根深在西安城里已经有三五代人的宅院里是当地有名的官宦人家,但是能有今天这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的偌大府邸,绝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走出来了几代读书人和几顶四五品的乌纱,
而是由于飞出了一只先帝崇正身旁宠冠六宫的金凤凰—惠妃柳氏。
不过,现在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原本这深宅大院里个个想攀附柳氏都不得其门的近亲远戚们,已经都开始像躲瘟神一样躲开这原来集万千荣华于一身的惠妃娘娘,
毕竟想也知道,大家都忙着巴结能跟雍王新贵哪怕搭上一点儿边的人还正愁没有门路,谁还会正眼瞧上一眼那皇后娘娘恨之入骨的柳妃?
“老爷,你可要赶快拿主意啊,这兵荒马乱的,我可听说那辽人的骑兵如虎狼一般转瞬即至,咱们可不能再犹豫了。”
正厅之上,一幅长长的画卷高高挂在墙上,看着纸张微微发黄的成色,显然已经是有些年头儿了,上面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画着几个身着蓝底儿朝服、带着两翅乌纱帽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官绅,到了最末端却有些突兀的变成一位披着团凤华服的女子,头上戴着紫金珠玉坠饰,显得雍容至极,
这画卷的下面,便是一张紫檀木雕纹镂空八仙桌,桌子两旁同样雕工精湛的太师椅上,坐着个一身锦缎长衫,满脸百发银须的老爷子,
下首的位置,则是个同样衣着华丽,却看起来要比老爷子年轻上一二十岁开外的中年贵妇,两个人面前这两排分左右坐了三个公子哥模样的人,再往后便是对应着的三个描眉画眼的小娘子了。
“爹,郑将军那边我都已经打通关节了,只要您这边儿点头,咱们出了西安就能直奔潼关里去,然后一路奔着江南去。爹,您要知道,现在这光景儿,那潼关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下面坐在最前面的这位,想必就是柳府的大公子了,一段绛色袍服,腰间丁零当啷挂了不少坠饰玉器,大喇喇地坐在最前面,朝着上面的低头沉思不语的老爷子开口劝道。
“我觉得大哥说得对啊!”
柳家老二眼睛朝着老爷子瞟了瞟,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娘亲,开口接话道:“现在咱们家里,现在能指望上的就是我大哥了,爹您想想,那郑将军是什么人?长江水师提督,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咱们要是跟他攀上了关系,可不就是攀上这千年大树了?”
说完这老二还朝着坐在旁边的老三扒拉了一把,“你说是不,老三。”
“嗯嗯嗯,是是。”
老三跟他这两个哥哥比起来,可就显得木讷多了,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墨迹出一句:“大哥,二哥,说的都对,但是我觉得,咱们......咱们是进了关了,咱姐可怎么办啊?”
还没等老三话音刚落下,坐在最末的老三媳妇儿倒是插嘴打断道:“相公说什么胡话呢?这大哥好不容易给咱们全家找的条活路,带上了她,惹恼了皇后娘娘,那是要把咱们全家都赔进去吗?”
老大这边听完这话刚刚要开口,就听到上面“啪”的一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柳老爷子满脸潮红的怒气冲冲了起来,手里的白瓷茶盏丢在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上砸了个粉碎,指着老三媳妇儿怒骂道:“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给我闭嘴!咳咳咳!”
旁边的柳夫人赶紧起身上前,轻轻的拍抚在老爷子的背上,帮他顺着气,一边还赶紧朝着自己的大儿子使了个眼眼色,让他勿再多言,
“哎呦你看看你这身子,说了让你不要动怒,怎么还跟自个儿儿媳妇儿恼上了。”
老爷子肺叶子跟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的煽着,一把推开了宽慰自己的柳夫人,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又指着老大骂道:“你也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儿狼,你这长江水师千总的帽子是谁替你求来的?没有你姐姐,咱们家能有这偌大的府邸宅院?你这几个弟弟能都混出个一官半职?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忘本的东西!
咳咳咳......咳咳咳咳!”
柳老爷子是越说越气,也越说越急,说到最后一口痰卡在嗓子眼儿里怎么咳都咳不出来,最后给憋得一屁股坐回到了太师椅上,吓得一旁的柳夫人急的朝着站在边上的俩侍女一招手:“你们俩还傻站着,还不快扶老爷回屋去?”
“是,是夫人。”
俩小侍女吓得赶紧踮着步子跑上前来,一左一右把咳的一脸殷红的柳老爷子给扶回了里屋去。
把这柳老爷子侍候走了,柳夫人这才又转回头来坐回到了椅子上,整了整自己的衣裙,看着下面自己的仨儿子和儿媳淡淡地说道:“老爷现在已经是糊涂了,照我的意思,就算是你们那个姐姐之前帮衬家里再多,现在那也是死局里的人,总是没有道理把咱们一大家子都赔进去的。”
下面老二跟着帮腔道:“还是娘有眼光!”
柳夫人倒是没有理会自己这个惯会溜须拍马的二儿子,而是转面看向大儿子道:“灿儿,郑将军那边儿的事儿,把握大吗?”
柳灿嘴角轻佻的笑了笑,朝着柳夫人一拱手:“娘放心,郑将军和我莫逆之交,潼关守将又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好,柳家总算是还有个出息的。”
柳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冲着他们几个沉声道:“现在老爷身子虚弱的很,这主我替他做了。老大去联系潼关的人,把咱们的去路归置好,老二老三你们把家里的仆人都遣散掉,带那么多人没来由的惹人注目,家里能典当的都兑成银票,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城。”
说完,她眼眸阴沉沉的又朝着门外的带着些霾色的天空望了望,
“至于你们那个大姐,就让她留下来找她那个死鬼老娘去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惠妃娘娘
第二百七十三章·惠妃娘娘
从肃水川峡谷到西安也并没有太过遥远,安逸带着陕地的大军一路行军,只在夜间的时候稍作休息,再到第二天耀眼的太阳光已经变得温软柔和之时,他们已经是抵达了西安城外。顶 点 X 23 U S
介于安逸对捉摸不透的萧燕儿是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并没有让廖瑛带着大军直接开进西安城区,这一来怕辽人又突然换出一副黑脸来把他给堵在西安,二来有些事儿,他也是刻意地想要避开廖瑛,
于是就跟廖瑛商定好,陕西兵马距离西安三里处往北扎营,让大军暂作休息,连带着也防备着身后探马所报已经从兰州城里开拔的辽人,
只有安逸带着高慈懿两人两骑,朝着西安城里飞马而去。
一进西安城,这一副万民逃难的景象,安逸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座繁华远胜于兰州的古城,一时间也变得像是一只要食人的巨兽一般,让这些城中一个个急于奔命的人们,再没有了半点的留恋。
安逸叹了口气:“唉,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啊,慈懿,你可好好记着这西北的一幕幕,朝廷羸弱无能,要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高慈懿也是把这一切看在眼中,记在心里,重重的点了点头。
“走,咱们先去行宫里看看。”
安逸远眺着打量了下这四周高高矮矮的楼宇建筑,朝着远处那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指,带着高慈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兰州行宫
这原本守备森严的皇家宫禁,现在这时候也是不见了门口龙骧侍卫的影子,红漆木的大门紧紧的闭着,似乎是在靠着这仅剩的围墙,变成了个乱中取静的地方,暂时隔绝开了纷乱的流民。
行宫正殿里,惠妃娘娘柳璇一身贵妃华服端坐在大殿中央,略施粉黛的眼眸之中眼波流转,徘徊在那虚掩着的殿门处,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的出现。
不一会儿
殿门就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轻轻地推开了,一身粉色宫裙打扮的婢女从外面探头探脑的窜了进来,看到只有惠妃一个人在殿中后,才又小心翼翼的掩上殿门,朝着柳璇踮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小姐,刚刚玲儿给我的消息,说咱们府里夫人已经打算明日启程出城了。”
柳璇姣美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道:“有听说他们怎么走了吗?”
那侍女点点头,“听得了,是大公子说跟长江水师提督郑将军疏通了关系,大夫人拿的主意,让全家明日即刻启程,没有......没有......”
侍女怯生生地看了看惠妃的表情,方才又小心翼翼的继续道:“玲儿说,大夫人特地交代,不必来知会小姐,他们......”
“爹呢?”
“听说,老爷今天好像还为这事儿发了一通脾气,身上的病更加沉了些。”
柳璇听着侍女的话,脸上像是结了层霜一眼,冷冰冰的,让人看着心头都不由得颤了颤,
“都是一群白眼儿狼,可惜我这儿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了,若是能有半点起色,我也不会让爹在宅子里受他们的折磨。”
艳丽的粉黛,也没能遮掩住她眼中的落寞。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给王京里的大将军去一封信吧,我听府里说,现在大将军在王京里领了北军指挥使,威风的紧,他肯定有办法能让我们进关的。”
“呵呵~”
柳璇自嘲般的笑了笑,“咱们现在已经是墙倒众人推了,他要是还能想着我这个姐姐,现在也不至于一封信一个口信儿都没捎过来,既然人家摆明了想跟咱们撇开关系攀高枝儿,何苦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提到柳彪,柳璇的心里比刚才更加堵得慌,这个他一向是疼爱有加,一直当亲弟弟看待、从小惯到大的族弟,居然到这时候连瞧都没瞧自己一眼,带着二十万人马绕过西安直接就进了潼关了,
唉,不过她自己想来也是,难不成柳彪还会带着她这个姐姐去王京里惹那马上就要高坐圣母皇太后的皇后娘娘的不快吗?
“罢了。”
柳璇朝着侍女摆了摆手,“你也快些自寻他路吧,人各有命,何苦为不相干的人陪葬。”
“怎么?难道是安逸来的不是时候,惠妃娘娘已经是想要为先帝殉葬了吗?”
柳璇闻声抬起头朝着殿门口看去的时候,一身素色锦袍的安逸,已经带着高慈懿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不知阁下是?”
“在下安逸,参见贵妃娘娘。”
柳璇眼眉稍稍的挑了挑,但是冷峻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
“哦~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威名赫赫的静远伯爷,伯爷客气了,现在这光景儿,该是小女子参见伯爷才是。”
柳璇说着话,果真朝着安逸欠了欠身,只不过仍旧坐在大殿上的鸾凤金椅上,没有挪动半分,
“只是小女子不知道,现在的伯爷,是姓孙呢?还是姓郑。”
看来柳璇虽然久居深宫,耳目却还灵光得很,所为姓孙还是姓郑,无非就是想问安逸是德王的人还是雍王的人,德王母妃便是孙姓,皇后娘娘自然就是郑姓了。
安逸嘴角微微的扬了扬,若有所意地答道:“只要在下想,姓孙姓郑不过就是一念之间,可是娘娘你就不同了,你现在是既姓不了郑也姓不了孙。”
能够宠冠六宫,甚至要力压皇后一头的惠妃娘娘,显然不会是什么池中之物,听完安逸的话虽然俏脸上的寒意愈发的浓郁了些,却并没有任何要发作的迹象,只是不愠不火的问他道:“我想安伯爷不会是专程绕到西安城里来奚落小女子的吧?”
今天西安的天着实阴沉的很,安逸和高慈懿两个人又是背光站着,直到他们两个往前走了两步,才让殿上的柳璇看清楚安逸身后那个倒提着银枪的翩翩少年,
“不知道伯爷身后这位是何人,我看的可有些眼熟啊。”
柳璇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高慈懿,不过她连安逸都是第一次见,却见得高慈懿眼熟,所以心里估摸着应该不是西北的人了。
安逸没有刻意隐瞒什么,转头朝着点点头,
高慈懿会意,一步走上前,朝着柳璇开口道:“惠娘娘是不认得我了吗?我可是记得娘娘的,崇正三十二年,娘娘生辰,父皇不顾太后反对,在宫中大排筵席,要我们这些皇子每个人都要进献上一份礼物,当时,我送娘娘的可是一颗北海的夜明珠。”
不知道是老皇帝给柳璇这种大办生辰的时候太多了,还是说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给这位宠妃送的奇珍异宝太过耀眼,显然高慈懿这一番话说完,柳璇还是没能想起来他是谁,
“你倒是记得清楚,崇正三十二年那都是十八年前的事儿了。”
高慈懿脸上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有些事情娘娘可能记不得,但是慈懿可不敢忘。崇正三十二年正是我母妃仙逝整一年,我整日被困在撷芳殿里几乎是不准踏出殿门一步,哪里有礼物能送的上娘娘。但是我怕父皇责罚,只能从我母妃的凤冠上,把那颗夜明珠取下来,送给了娘娘作为生辰之礼。”
“你是淮王高慈懿?”
柳璇猛然之间想了起来,她倒不是记起高慈懿的模样,而是记起了当时刚拿到那颗夜明珠的时候,还是十分欣喜的,一直想让造办处给她想法弄在头冠上,
但是后来身边的小太监告诉她,这个是当时在她进宫之前,崇正最宠爱的一位妃子的凤冠坠饰,她要是镶上了,那不是让皇帝睹物思人吗?
话点到这儿,柳璇才又把那颗整日里爱不释手的夜明珠尘封了起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这事儿让柳璇心里感觉像是被戏弄了一番似的,连带着当时还仅仅只是五皇子的高慈懿,也三天两头的受这位惠妃娘娘的枕边风迫害,父皇的训斥责罚,在那段时间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直到惠妃和皇后全面开战之后,才算是让高慈懿缓了口气。
安逸轻轻拍了拍因为勾起母妃回忆而显得有些落寞的高慈懿的肩膀,然后朝着依旧本这个脸的柳璇挑了挑眉毛,略带调笑道:“看来惠妃娘娘还真是个狠角色,大夏朝四位皇子,让你得罪了三个,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大殿之上,在下真是佩服的紧。”
“现在我算明白了。”
柳璇冷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来带着这小王爷找我寻仇来了。”
安逸却摇了摇头道:“惠妃娘娘,恕在下直言,我想要杀现在的你,还需要亲自带着淮王殿下来找你吗?”
话虽然难听,但是柳璇心知肚明,这是实话!
一个失势的遗妃,如何能比的一个仍然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据我所知,娘娘府中可有个叫柳灿的弟弟,此人便是现任长江水师提督郑将军手下千总,我说的可对?”
“哈哈哈!”
柳璇听完便满是揶揄之意的轻笑了起来,笑得虽然看起来很是肆意,却任人就能够感受到里面那一丝深深藏着的辛酸,甚至让安逸感觉到她分明就是在笑自己,
“我还道安伯爷是个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连你这个外人都知道我已经是贵妃和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府宅里的人,现在还会正眼瞧我一下吗?就连我那族弟,不也是绕西安而走了吗?我现在可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啊!伯爷若是打得这个主意,还是别在我这儿耽误时间了。”
安逸看着她,也是跟着笑了笑,摇头道:“看来娘娘识人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啊。”
转而他轻出了一口气,继续抬首对柳璇道:“旁的莫问,咱们做个交易,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我便可以保证娘娘继续稳坐在这鸾凤金椅上,如何?”
能够有一丝机会,谁也不想下去给先帝陪葬不是?
柳璇瞥了安逸一眼,“我凭什么相信你能保我?”
“那么,娘娘除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安逸笑着反问她道,
这话倒是不假,一边是孙贵妃,一边是皇后,在柳璇趾高气昂的时候,哪个没受过她的窝囊气?不管谁上位,能放过她?
柳璇看了看安逸,又瞧了瞧一旁的高慈懿,抿了抿嘴角,方才恍然道:“看来伯爷是既不姓孙,也不姓郑啊!”
“父母所赐,岂可随意更改。”
安逸这也就算是委婉承认了的,不过柳璇仍旧没有明白,安逸打算带着这个“一穷二白”的淮王怎么去跟雍王和德王争天下,但是就自己而言,安逸,应该算是她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然而话虽如此,她仍旧还是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高慈懿,开口疑道:“安伯爷怎么保证你旁边的这位小淮王,日后不会拿我来祭奠她的母妃?”
安逸略略颔了颔首,并没有答话。
这倒不是安逸没有话说,是他觉得这种事儿于情于理是不该自己开口的,
确实,安逸如果给柳璇做了保证,高慈懿肯定不会说什么,但是毕竟是人家的母妃,就算是事出有因,要说不计较,也是高慈懿开口才是。
“有些事情,都是时局罢了。”
高慈懿双眸看着殿上高坐着的柳璇,眼底之中添上一抹苦涩,
说的没错,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都是时局罢了。
“最后一个问题。”
柳璇从华服的袖口之中,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
“你们这样劳师动众的专程跑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弟弟?”
安逸看向她的目光之中,依然是眼波流转,颇有深意地答道:“我说了,娘娘识人的眼光,确实有失偏颇,但是没办法,谁让娘娘,有个好弟弟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 铁杆骑墙派
第二百七十四章·铁杆骑墙派
王京
柳彪受雍王之命,接任北军指挥使已经是有些日子了,不过这常人看起来威风凛凛的交椅,直到柳彪亲自坐上了之后,才知道是块烫手的山芋,
旁的什么都不讲,就是那个叫郑景云的副指挥使,就够他喝一壶的了。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头一天去,柳彪心道这指挥使的派头要摆一摆的吧?
提前一天通知北军全军,明早辰时初刻,准时校场阅兵。
哪知道到了第二天,别说是辰时初刻了,一直到了巳时,校场上才慢慢吞吞的来了一半儿的人,
那个副指挥使郑景云可就更离谱了,等他带着人马过来的时候,营中伙夫的午饭都快要出锅了。
柳彪不是姜尚,本来就是对于行伍中事不怎么精通的,个中关节道理也都不明白,只知道火冒三丈地站在点将台上,训着这个骂着那个,但是下面的兵将一个个都是蔫儿蔫儿的,好像完全没把他这个指挥使当回事儿,
按照柳彪的意思,嘴皮子不好使,就只能上棍子了!
本来打算的是一通军棍下来连着郑景云一块儿收拾了,结果让他大为光火的是,他这个指挥使一声令下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把那个趾高气昂的郑景云从马上拖下来,
直到这会儿柳彪才明白过来,自己这看上去斗大的威风,结果光杆儿将军一个,谁都指挥不动。
后来他的那个副将才告诉他,说柳将军你可别胡折腾了,这整个北军早就是她皇后娘娘的私军了,那郑景云更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别看你是个正指挥使,除了你自己,这北军之中你是谁都指挥不动。
这话听得柳彪也很是郁闷,但是没法子,话糙理不糙,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
不过虽然事儿是恶心了点儿,却让柳彪也是看得出来,这表面上抱成团的雍王高慈祥和皇后势力,好像也是面和心不和,
不然自己这个雍王口谕直接任命的指挥使,能让人挤兑成这样?
虽然柳彪对此心知肚明了,但他可是个暴躁性子,进兰州城没三天就能跟江云在大街上拉开架势干一仗的愣头青,就算知道皇后惹不起,也不耽误他天天想着法子恶心那个郑景云,
这反倒还称了雍王的心,倒让那个郑景云天天跑到皇后的面前告状,说他柳彪怎么怎么扰乱军纪、聚众闹事、赌博酗酒,
皇后心里当然明镜似的,她虽然明知道这个柳彪本来就是雍王弄来恶心她恶心郑景云的,但面子上毕竟是雍王爷、再过两天登基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夏皇帝亲自委派的指挥使,也是不能拿柳彪怎么样的,
所以也只能安抚郑景云,只要柳彪不参与军权,虽他折腾去吧,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只不过皇后是这般想法,有的人可是已经盯着柳彪盯了很久了......
“小二,给老子弄壶酒、切些酱肉来!”
京城里城北的这座小酒馆儿,虽然隐在这七拐八绕的小巷子里,但是耐不住这儿的酒香,悠悠扬扬的撩拨着大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兵丁,
不过这正午的光景儿,就算是那一个个闻到酒香的鼻子再耐不住寂寞,也得管好自己的腿,哪个都像他柳彪一样,一天能往这酒馆儿里窜八回。
只是,平时这时候过来吃酒,整个小馆子都是空无一人的,
可是今天,除了台案后面的酒保,还多了一个头戴白色斗笠的女子,桌上摆着一盏酒壶,看起来像是在自斟自酌。
“爷,您的酒。”
“等等。”
柳彪一把拽住了端着个木托盘子把花瓷高嘴儿酒壶放下就要走的店小二,冲着那斗笠女子一挑眼,问道:“这女人是谁?怎么以前来你这儿吃酒,从来都没见过?”
小二把笑脸一陪,低声应道:“哎呦我的爷,别说您没见过,小二我在这店里还从没见过这姑娘家的点一壶酒,一呆一晌午的。”
柳彪朝那女子又看了看,虽说这淡粉色的细锦衣裙将她高挑有致的身材衬出了个近乎完美的线条,但是整个人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镶在长条椅子上的雕塑一般,
他沉沉眼眸,朝着小二一挥手,“故作姿态,去!把她给我赶出去。”
“爷,这......”
“怎么?老子这个指挥使说话不好使吗?”
“哎呦爷您别误会......”
小二一脸为难的朝着柳彪陪着苦笑解释道:“爷您看咱们也是做小本生意了,这来的都是客,也没有往外赶人的道理不是?”
柳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没有的东西,给我闪开,本将亲自去问!”
说着,一把把面前俯首帖耳的店小二推搡开去,站起身来,朝着那斗笠女子的桌前走了过去,
而独坐在桌前自饮的女子则嘴角轻轻的挑了挑,弯成了个优雅的弧度,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酒馆店面拢共就那么大点,柳彪两步走就上了前去,沉着个脸看了女子一眼,然后解下腰间胯刀往木桌上重重的一放,
“咣!”
“本将北军指挥使,身系京城安防,姑娘这一身鬼鬼祟祟的打扮,别是敌人派来的探子吧!”
“呵呵~”
女子轻笑了两声,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应道:“柳将军真是好大的官威,只是小女子不知道将军说的敌人,是指辽人呢?还是德王殿下。”
柳彪听完这话微微一怔,但是很快又马上换出一副怒容来,指着那女子喝道:“大胆!天潢贵胄岂容你肆意玷污!”
那女子并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打趣他道:“将军这扣帽子的本事,可是从西北军中学来的?”
这话说完,柳彪心里已经明白,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了,
不过柳彪又不是安逸,他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这种吊着胃口的欲擒故纵,好像对他不太好使,他“锵”的一声把桌前的胯刀拔了出来,冷森森的刀尖儿朝着那女子一指,
“你少给爷摆谱!我看你是没挨过这钢刀的滋味,你给我说清楚,你是谁?是谁派你来找我的!”
女子莞尔一笑,淡淡答道:“徐亮。”
柳彪听完之后,反而缓缓地把手里的钢刀又收了起来,话语之中带着些轻笑道:“我还以为姑娘是哪方神圣,装模作样!”
“哦?看来柳将军对于我见不到徐亮,很是胸有成竹呢。徐亮真的是盗走玉玺趁夜逃脱了么?怕不是现在早已经化为西北的尘土了吧。”
女子这话说完,柳彪才意识到是自己失言了,那原本已经是插回刀鞘的钢刀,又被他不着痕迹的用拇指往外推了几分,冷冷地说道:“姑娘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柳彪的这个动作,已然是已经带着几分杀心了,但是那女子好像心中吃准了柳彪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一样,慢条斯理挽了挽衣袍的袖子,端起桌上的酒盏,给自己面前的空酒盅倒上慢慢的一杯,然后缓缓地推到了柳彪的面前,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轻声道:“酒,我给将军准备好了,可否请将军坐下来,耐心听听小女子要说的话?说不定能帮将军一解眼前的僵局,这寄人篱下的滋味,小女子年幼之时可是亲身感受过的,处处受人白眼,日子可不好过呀。”
寄人篱下说的是谁?柳彪自己心中有数。
“你......是皇后派来的人?”
柳彪果然就真如女子所料一样,并没继续下一步的动作,眼眸低了低看了看面前的酒盅,并没有要端起来喝的意思。
女子伸出玲珑玉指,朝着柳彪的腰间虚空一点,若有所意的低声说道:“将军,想要你手中玉玺的人,可不止雍王爷这一边儿呢。”
现在的大夏天下,想要这玉玺的,或者说有本事捧的起这玉玺的,无非就是雍、德二王了,如果照女子的这番说法,那么......她是德王高慈勋的人吗?
面前者头戴斗笠面纱女子自报家门的行为,让柳彪心中有些吃不准,别是这雍王派人来试探自己的吧?
王京之中的水有多深,柳彪自然是清楚的,自己的别到头来事儿还没办,先让这妖风阴浪拍在了礁石上。
想到这儿,柳彪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反问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雍王殿下乃先皇遗诏指定继承大夏皇位的皇子,德王这意思是想要造反吗?”
那女子眼神毫不畏惧的朝着柳彪直射了过去,冷意之十足,让柳彪都不明白一个看起来温弱的女子,目光之中如何能感受得到一股子凌厉之意,
“将军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雍王继位到底是先皇的遗诏,还是将军和徐亮的遗诏,还非要小女子点破来说吗?”
柳彪却好像是没有刚才那种被识破之后的恼怒和警惕了,两根手指把面前满盏的酒盅夹了起来,故作似若无意的把玩着,道:“雍王殿下现在是口衔乾坤、攥着二十余万重兵,南方吴王还在赶来的路上,遗诏是真是假,还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雍王得了天下之后,将军你,该如何自处?”
柳彪瞟了她一眼,然后迅速的又把目光收回到酒盅的杯沿儿上,“我给雍王殿下从西北带来了二十万雄兵,现在高坐北军指挥使之位,在下如何自处的,姑娘看不到吗?”
虽然隔着面纱,柳彪仍能感觉到斗笠下的女子冲他浅浅的一笑,
“如果将军真的知道如何自处,那小女子现在才应该是看不到将军了呢。”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拿了你,送给雍王爷?”
女子没有答话,而是缓缓地将自己都上的斗笠,连带着直缀在面前的轻纱一并摘了下来,朝着柳彪露出了一副恍若天人的绝美面庞,
这张仿佛九天玄女精雕细琢出的精致俏脸,让柳彪感觉跟柳思意的那种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媚意是不同的,就像是被观音娘娘从他的玉净瓶里拈出了几滴清凉的仙露挥洒着脸上,淌进心里,净化着周身的邪念与污浊,使得如此的倾国之色,却带着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威慑。
“小女子带着诚意和你想要的一切来找将军,将军怎么会把自己的大好前程一并送给高慈祥呢。”
柳彪也是半晌才守住了自己刚刚没来由慌乱起来的心神,紧接着开口问道:“姑娘的诚意,我是看到了,可是姑娘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竹清怡将那张绝美的面庞往前探了探,嘴角之上带着一丝诡笑的道:“一个能够绕过西安,直奔王京里来的将军,不管你想要什么,清怡这儿都给将军准备好了。”
柳彪知道她是揶揄自己没有管自己的族姐柳璇,但是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情理之中罢了,有的时候,有舍才有得。”
“啪啪~”
竹清怡伸出两只纤手,轻轻地拍了拍,脸上带着微笑,摇了摇臻首道:“有时候,我就是羡慕你们这些生意人,趋福避祸,唯利是图。”
柳彪没有在意她的话,而像是故作提醒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唯利是图,那你给我的可要有所图才行,不然我一样会选择趋福避祸的。”
竹清怡朝着柳彪勾了勾手指,示意柳彪把身子探上前来,然后右手拢在自己的嘴边,附耳低语着,
随着她的耳语,似乎柳彪的脸上也是平添上了几分灿烂的颜色。
“怎么样?将军对于王爷的价码,可还满意?总比现在这样看他人脸色,要好上千万倍吧。”
竹清怡在右侧脸颊上,弯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笑得很甜,
而柳彪看起来对于竹清怡的价码,看起来也是相当的满意,两根手指将拈在面前的那一盏酒盅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愿效犬马!”
......
第二百七十五章 骗
第二百七十五章·骗
西安柳家府宅里面的家丁侍女们,从昨天开始就没有清闲片刻,整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打包收拾东西,林林总总的在府院里码了有几大车之后,都还没有一点结束的迹象,
尽管柳夫人吩咐了尽量全部兑换成银票,但是这二公子去到了典当铺才知道这帮子怕死的奸商早就人去楼空了,没办法,家中那无数银两细软、什么古董花瓶,一个全都吩咐下人好生保护着装车,一并拉走。
前院里倒是热闹,后宅之中却是安静的很,一个个绸布衣裙的小丫鬟捶手静矗在廊间,就连走起路来都是粘手捏脚的加着小心,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每到这个时候,那都是大夫人清修的时刻,任何人都不得喧哗打扰。
柳夫人所为清修的地方,就是后宅最里面的一处佛堂,
这佛堂是当年柳夫人诞下大公子的时候修的,那时柳夫人体质清瘦,生产之日又出了大红,得亏的是当时陕西承宣布政使几乎把整个西安城最好的妇科郎中都叫过来了,才勉强算是保住了柳夫人母子平安,
为此,柳老爷子除了重谢布政使之余,心里还是念叨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因而听柳夫人的话,重金修了这么一座佛堂,每天到这半晌午的光景儿,柳夫人都是要在佛堂之中清修见礼的。
也有好事儿的人在茶余饭后嚼舌头,说着柳老爷子与其供奉这一尊尊的满天神佛,还不如把他的大女儿打尊金雕像放在佛堂之中,让那柳夫人日日朝拜,
这话怎么说呢,听起来是挺揶揄人的,但说起来也不一定就不在理,
可不是么?就拿现在来说,这大公子柳灿也不过就是个四品千总,当时他刚出生的时候,整个柳家最大的也就是他们老爷子做的那个什么西安府府案编修了,屁大点儿的八品官儿,能让封疆大吏布政使拉下脸来操心你府宅里的事儿?
那还不是因为当时柳璇刚刚晋封妃位,正是深得圣宠的时候。
所以从这事儿就能看出来,柳老爷子虽然读了一辈子书,头上顶着个老举人的名号,也不过是个糊涂蛋子,
倒是这柳夫人可是个八面玲珑的心思,也不知道当时她是真的想感谢这四方佛祖,还是不愿意让她大女儿在老爷子心里称下更多分量。
说来这柳家的佛堂确实够阔气,三尊大佛像俱都是金漆镀真身,一方紫檀木桌案之上供着一樽香烟袅袅的香炉,旁边两盏长长的落地明灯也俱是被粉上金漆,镂空雕刻精湛至极,再配上吊顶的琉璃帆盏和那写满了梵语的锦缎绸幡,让整个佛堂都显得尊贵又奢华,
只不过,用金碧辉煌来形容这样一座佛堂,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妥。
桌案的前面摆着三方灰布蒲团,为首的一个正跪着柳夫人,
她双手合十,眼睛微闭,看起来很是虔诚的再向佛祖祈祷着什么,而她身后垂手而立的,便是她的三儿子,也就是那日在正厅上谈及举家离城的时候,唯一惦念到他们家姐姐柳璇的那个老三。
“三儿,面对佛祖的时候,要恭敬,只要心中所想之事,统统虔诚地告诉佛祖,佛祖都会答应你的。”
柳夫人闭着眼,声音悠悠扬扬的往后飘去,飘进她三儿子的耳朵里,三儿子应了一声是,也像他娘一样,跪在了稍后面的一个蒲团上,双手合十,呢喃祈祷道:“希望我们全家平安,希望姐姐也能够平安,希望我们一家都能够团聚。”
柳夫人听到身后很是前程地祈求词,淡淡的出了一口气,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儿啊,娘知道你是你们几个弟兄里心肠最好的,做起事来也是恭敬勤恳。不过,娘也得告诉你,人,为什么要长两只眼睛,一只呢,是让你看到这个世界,另一只呢,是让你看清这个世界,只有看清这个世界,你才能让自己的路越走越宽,如果你打一开始就往这相反的方向去,越勤恳努力,不过是在深渊里走的越深罢了,明白么?”
“是,娘。”
老三显得很是恭敬的朝着柳夫人躬了躬身,
柳夫人则头也没回的向着后面摆了摆手,“好了,你去外面帮帮忙吧,让娘自己待会儿。”
“是,娘。”
老三很是听话顺从的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土,朝着他娘一颔首,后退出了佛堂而去。
听着儿子离开的脚步,柳夫人的嘴中又是轻轻的出了一口气,
“唉,佛祖啊,我这三个儿子,大儿子刚愎自用,二儿子浪荡厮混不知进取,三儿子虽然善良忠孝,但是又过于木讷了些,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三个都能够齐心协力,守住柳家的这份家业啊,请佛祖指点。”
说着,柳夫人一如刚才老三对自己一样,恭恭敬敬的朝着头上的佛祖拜了下去。
只是,这佛祖没出声,后面二公子的喊声倒是及时的传了进来,
“娘!娘!你们给我让开!”
一边喊着,一边不顾那两旁侍女的阻拦,“咣当”一把就把佛堂的纸窗门给推开了。
“我以前是没有跟你说过,佛堂之中不要喧哗吗?你是听不懂为娘的话吗?!”
柳夫人的声音虽然语速还是慢悠悠的,但是个中严厉之意,让二公子吓得打了个冷颤,怔在了原地,也不知道是进是退,
“我......我,娘。”
“唉,说吧,什么事儿。”
二公子看他娘开口,忙朝着外宅一指,欣喜道:“娘,大哥回来了!”
柳夫人缓缓地睁开眼睛,
“好。”
说完这个好字之后,又深深的朝着佛像拜了一拜,然后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从蒲团上面站了起来,看着她二儿子道:“外面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吗?”
二公子点点头,“放心吧娘,都已经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可以启程。”
这娘俩从后宅的佛堂转到前院的时候,一身甲胄的柳灿已经指挥着着十几个兵丁拉着府院中的几辆大车往外而去,看到柳夫人过来,方才又转回身迎了上去,“娘,潼关邹总兵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咱们只要出了西安城走不了多久,就能进关,进了潼关就算是安稳了。”
柳夫人笑着轻轻拍了拍他儿子的肩甲,“总算还有个让我省些心思的。你父亲的病势越来越沉了,你多带几个人,保护着你父亲的车驾,其他的人赶着这些车,尽快过关吧。”
“知道了,娘。”
柳灿从军中带回来的这是几个兵士,对于一路上敢于觊觎这几大车财产的蟊贼流民来说,无疑是个最大的威慑,至少在动歪脑筋之前,要想想你自己手里的木头棍子,碰不碰的过他们手里的长枪钢刀,
所以按照他的意思,一路护送之下,顺利到达西安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极为出乎他意料的是,安逸带着陕地的大军直接横插了一杠子,刚一出城,就给他来了个意想不到,
前面大军设卡,封路!
“前面是哪路的兵马?”
本来就不宽的出城道路,被大军设卡这么一拦,更显得拥挤不堪,逼得柳府的马车队,也不得不停了下来,急的柳灿高坐在马上不停地往前瞭望着,然后低头问那刚前去探路刚返回来的亲兵,
亲兵也是一头雾水,那西北夏军装束都是一个样,又不是长江水师,哪里分得清谁是谁的人?看那几个军士五大三粗的样子,难不成还上去问人家是哪部分的?非得让当奸细抓了去不可。
“属下不知,这儿距离潼关近,有可能是潼关派出来的人马。”
柳灿跟潼关守将邹总兵是不认识的,只是通过郑远联系的,所以他也不知道潼关里是不是真的派人出来了,还是说是兰州城撤下来的西北兵马,
但是不管怎么说,看来他们这儿好像是不太好过去了。
“后面的快点快点!都跟上!”
很快,周围那几个挎着腰刀的骑兵,就注意到了他们这极为显眼儿的一队大车,打着马穿过拥挤的城门洞,赶到柳灿的马前,用刀一指喝问道:“你们这是哪个府里的?”
常在军中行走的柳灿知道,这军中的官儿啊不论大小,得看地方,该是谁的地盘儿,就得给别人摆个好态度,
他微微笑着朝俩骑兵拱了拱手道:“二位有礼,在下是长江水师千总柳灿,正带着柳府家眷准备出城,不知道前面因何缘故设卡阻拦?”
左边的那个骑兵没有答话,上下的打量了一番,然后转头朝着右边的那个低语了几句,右边那个随即冷笑了两声,答道:“原来你们就是柳家的人,我们殿下等你们等很久了,给我拿了!”
他这一声令下,周围本来正在盘查的军士全部都围了过来,从那城门边而窜出来三五十个弓弩手,对着他们的车队拉了个月满弓弦,森森的寒光直愣愣地对着柳灿,
柳灿这才看明白,这哨卡摆明了就是在等着自己这一家子的。
不过怎么说大小也是个四品千总,让人这么拿箭指着,自然也是怒火中烧,“锵”的一下也把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带着周围的十来个兵士一起剑拔弩张的围在了车队周围,
“你们是谁的人马?怎敢无缘无故随便拿人!”
“谁告诉你,我们是随便拿人了?”
在这两边针尖儿对麦芒的时候,远处的街巷之中,骑出一个锦衣白袍的男子,胯下一匹枣红色骏马,慢悠悠的踱步到了那两个骑兵前面,然后朝着柳灿看了一眼,搭声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那俩嚣张的不可一世的骑兵赶紧收起了腰刀,翻身下马朝着那男子躬身拱手禀道:“大人,此人亲口承认,这车队便是柳府的车队!他便是柳家大公子柳灿!”
看着打扮也知道此人便是安逸了,只不过那柳灿是没见过安逸的,还以为是这支人马的将领,便耐着心中的火气,客气的拱了拱手问道:“不知道将军大人何故再次设卡,拦下我家车驾,如果柳灿没记错,我和大人好像是素未谋面过吧?”
“柳将军,在下无名小卒,你与我谋面不谋面的能有什么打紧?”
安逸笑盈盈的脸色陡然一下变得凌厉了起来,转而厉声道:“打紧的是,你们柳家犯上作乱,意图谋反!”
“什么?!”
谋反这个大帽子,可是随便带不的的,搁在那儿这都是掉脑袋的事儿,
柳灿自然心里有数,哪还跟安逸再去辩驳,换上一脸怒色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们柳家上上下下皆是国之良臣,忠心无二,倒是你这位将军,到现在也未敢通报姓名,怕不是谁派来的奸细,故意来诛杀我朝将官的吧!”
安逸听完冷笑了一声道:“呵,还挺嘴硬!我且问你,原惠妃柳璇是不是你姐,是不是你柳府的人?”
柳灿听完这话也是为之一愣,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接话的时候,安逸早已经高高地扬起双手,朝着北边做了个拱手状,然后朗声道:“奉皇后娘娘懿旨,惠妃柳璇犯上作乱,剥去惠妃服制,涉案一干人等全部捉拿,你是惠妃的亲眷,焉能不是同党?给我统统拿下!”
“大人!大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骗(2)
第二百七十六章·骗(2)
高慈懿连他的那身淮王爷的四爪蟒袍都换上了,小小的中军大帐被他弄了个红木太师椅大喇喇的一坐,倒真像是坐在紫禁城里的王殿之上,照着安逸跟他说的,把那当今皇帝、王爷钦差的派头拿了个十足,朝着下面跪着的柳家三兄弟挑声问道:
“你们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这么说来,那柳璇已然是跑掉了?”
三弟倒还好,柳家那个二儿子让吓的腿都哆嗦了起来,唯有柳灿直了直身子拱手禀道:“王爷,我姐......那罪妃是不是已经跑掉我们真的不知,我们三兄弟谨遵我娘的教诲,已然已经是跟她断了联系,断不可能助他脱身,请王爷明察!”
安逸站在旁边,冲着座上的高慈懿堆着笑脸开口帮腔道:“王爷,我看他们应该真的是不知道那罪妃的行踪,这柳灿乃是长江水师千总,他三弟也是个朝廷命官,柳家几代也都是勤勤恳恳为官,俱是朝廷忠良,我看这点儿利害,他们还是分得清的,断不至于助纣为虐。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安逸这番话说完,跪在前面柳灿赶紧向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带着身后的两兄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朗声道:“天使钦差大人在上,我等绝无半点虚言。”
“嗯~”
高慈懿重重的嗯了一声,然后端起桌上的花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如果你们有了罪妃的消息,或者她主动联系投靠你们的话......”
“我等定当立刻擒拿,送交王爷处置!”
“好!”
高慈懿站起身来,一直本着的脸上总算是笑了笑,走到柳灿的身前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甲夸赞道:“看来逸将军说的没错,柳将军果然忠良之臣,可赞!可赞呐!等我回京,一定禀明我皇兄,重重嘉奖!”
那柳灿显得很是惶恐的把身子深深的躬了躬,
“柳灿代全府上下多谢王爷,多谢逸将军。”
“好了。”
高慈懿点点头,然后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朝着柳灿他们三个摆了摆手道:“本王累了,你们就且先下去吧。逸将军,今晚晚宴再加上一把椅子吧。”
安逸恭恭敬敬的一拱手,“是,王爷。”
然后转身带着柳灿三兄弟,就退出了营中。
刚一出营门儿,那柳灿便从袖口之中掏出巾帕来,将头上那一层细细密密的白毛汗擦了个干净,然后朝着安逸垂手谢道:“今天真是多谢逸将军了解围,不然让王爷误以为我们和那罪妃还有联系,免不得要迁怒我们全府啊!”
“柳将军不必如此。”
安逸忙笑着将他的手臂托了起来,客气道:“淮王爷可不常夸人呐,而且淮王爷又是雍王的亲兄弟,到时候登基大典过后,淮王只要肯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柳兄还不是飞黄腾达吗?到时候你我相见,倒是我要叫你一声柳大人了。”
柳灿赶紧推推手谦道:“逸兄这是哪里的话啊,咱们都是效忠朝廷的,能得雍王爷垂青,那是盼都盼不来的福分,在下哪敢托大,以后还要请逸将军多照顾才是。”
说着,又朝着安逸相当客气的做了个揖,接着问道:“刚才最后听淮王说的那话,是晚上要让我一起赴宴吗?”
安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拍了拍柳灿的手道:“所以我才说,淮王爷可不常夸人呐,我跟着王爷十多年了,一眼就看得出来,王爷对你喜欢的紧呐。”
这话一说,倒是让柳灿受宠若惊的不行,
“哎呀逸兄你看我这身无尺寸之功,怎么还能承蒙王爷厚恩,我这......我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安逸带着深深的笑面,凑到了柳灿的脸前,低声嘱咐道:“好好跟着王爷,好好跟着雍王,日后什么荣华富贵,只要你想不到,没有王爷给不了!”
说完,像高慈懿刚才一样,拍了拍柳灿的肩甲,然后似有深意地笑了笑,转身又钻回了营帐去,
只留下柳灿一个人在原地,恭敬的连连应声:“是是是,在下定当尽心竭力!”
这个动作保持了好半晌,等到身后的二公子凑过来,柳灿才缓缓地直起身,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儿了,
“哥,这意思是不是要重用你了?”
柳灿到很是得意的朝着自己弟弟点点头,傲然道:“咱们柳家,飞黄腾达的时候到了!”
中军大帐里
安逸重新转回营帐里来的时候,柳璇已经是换上了一身很不起眼的暗色长裙,静静地坐在高慈懿下首两侧的椅子上,
看到安逸进来,方才把眼眸抬了抬,唇角一挑,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安伯爷是哪个梨园戏班子出来的呢,真是演什么像什么。”
安逸往里走了两步,往她的对面大喇喇的一坐,淡淡地应道:“恐怕我这演技,在后宫之中连个入门都算不上吧?”
“接下来,咱们就按原计划准备晚宴了么?”高慈懿看他们这俩人还互相调侃起来了,开口打断道。
安逸点点头,“我觉得问题不大,这三兄弟应该就是以那个柳灿为首了,老二我看得出来肯定就是个酒囊饭袋了,老三倒是沉默的很,一句话不说的,也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
“他们三个不足为虑的,老三榆木脑袋一个,就算是老大,也是个胸无点墨,却天天自以为是的人,倒是柳府的那个大夫人,你们可得小心。”
安逸端起桌边的茶盏,咕嘟咕嘟的灌了两口,皱着眉毛想了想,问道:“来的时候好像没看到有什么大夫人,那应该是在马车里了,怎么?那个大夫人很厉害吗?”
提及到这位大夫人的时候,安逸就感觉到柳璇的眼眸之中没来由的忽然添上了一丝阴冷,然而若是仔细感受过去,又会注意到,这阴冷之中竟然掺杂着一丝苦涩的味道,
“一个风尘里出身的蛇蝎妇人。”
柳璇这句话说得声音很淡,但是仍然不耽误安逸听得出那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他倒是有些疑惑,柳府,怎么会娶个风尘女子做正妻?
“恕在下直言,我有些不明白,这柳家在西北,也是个有门有户的书香门第了,怎么会娶一个如此出身的女子为正妻?这好像不太合乎读书人的规矩吧?”
“呵呵,所以我才说让你们小心那个大夫人。”
柳璇冷笑了一声,当她再将眼眸挑起的时候,已然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两种交织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其实安逸本来想刨根问底儿讨个究竟,不过看这样子柳璇并不想多说什么,便也不再多问,直站起身来,转身朝着高慈懿道:“得,你们两个按照咱们原定的计划,别出岔子,我去宴席那边看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好,我们准时过去。”
说完,安逸便转身走出了营帐。
看到安逸的背影离开之后,柳璇把脑袋转过来盯向高慈懿,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你真的就那么相信他吗?”
高慈懿不知道柳璇为何有此一问,想都没想就答道:“他是我姐夫,我不信他,信谁?”
“但是你不也没有选择相信你的亲哥哥吗?”
“我......”
高慈懿一时语塞,不过转而很快反应过来,无形中一把拍开了柳璇牵着自己鼻子走的手,不悦道:“柳娘娘关心的是不是多了些。”
柳璇莞尔一笑,站起身来,朝着高慈懿轻叹了一口气道:“唉,何苦生在帝王家啊。”
说完,便跟着安逸的脚步,转身出帐外而去,倒把高慈懿一个人留在原地,怔怔地不解其意......
后营
安逸分出来一小块营区,让柳家的人安排家眷在此住下,派了几个军士带着他们的家丁一起,把那十几辆大车全部都拉进了营里来,
看着周围这例外三圈的守卫和来来往往巡逻不断的哨骑,柳家人心里知道这地方虽是安全,但是想走,他们也是走不掉的。
大帐子里,柳夫人歪坐在床前,微闭着双眼休憩着,身前大儿媳妇一身蜀锦紫衣裙,半跪在前面很是孝顺的用一双白嫩的粉拳给婆婆捶打的大腿,
“娘,您说那个淮王爷,要留我们倒是什么时候?”
柳夫人没有张开眼,好像是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若他真的是跟雍王一条心的,我倒宁愿跟着他们一起去京城。”
大儿媳妇儿有些不解婆婆的意思,手里的动作也不由得缓了缓,“娘的意思是,那个淮王......”
“也不能这么说。”
柳夫人不知道是一时否了自己的说法,还是觉得儿媳妇儿话不够严谨,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继续道:“现在这个时候,谁都看不清谁的心,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安全些,心急火燎的把底牌亮给人家,到让别人拿咱们当枪使。”
说着,柳夫人还抬起手很是亲昵的抚了抚大儿媳妇儿的额头,“你是这个几个孩子里最温顺的,老大性子急,有时候不听人劝,别人劝不住,你可不能劝不住他,听着没?”
大儿媳妇儿抿了抿嘴唇,颔首应道:“是,娘,儿媳记下了,不过老爷有时候着急起来发起脾气,儿媳也是不好阻拦,上次纳妾的事情,老爷差点还打了我。”
“他敢!”
柳夫人微闭的眼眸嚯的一下睁了开来,大儿媳妇儿就看到婆婆那双眼眸之中似乎在那睁开的一瞬间射出一道精芒,洞穿心神,凌厉至极,
“一个青楼女子也想给我带进家门里来,想都不要想!”
“还有你也是!”
柳夫人接着低头嗔儿媳妇儿道:“拿出点正房夫人的威慑出来,老大纳妾这事儿谁也不好说什么,但是纳谁,什么时候纳,你得做到心中有数才行,懂么?”
“嗯~懂了,娘。”
看着自己大儿媳妇儿这温吞模样,估计也不是真的懂,柳夫人叹了口气,又继续依靠在床边,把眼眯了起来。
“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刚一闭眼,就听到门外的通禀声,
“让灿儿到这儿来找我。”
“是,夫人。”
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她大儿子柳灿,一身甲胄的就走了进来,朝着柳夫人一拱手,恭敬地道了一声娘,刚刚想要开口说今天营中的事儿,却看到自己媳妇儿还半跪在柳夫人的膝前,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朝她使了使眼色,
大儿媳妇儿马上会意,就要起身离开,
哪知道手腕忽然被被遮掩的柳夫人一把抓住了,听着她悠悠的道:“咱们家的事儿,不瞒着我这大儿媳,你有话直接说。”
一边说着,朝着自己身旁拍了拍,示意大儿媳妇儿跟自己一起坐在床边儿。
“是,娘。”
柳灿也就没再说什么,应了一句,然后把今天在营中跟安逸和淮王的一番对话,全盘都说给了柳夫人,最后还是美滋滋的补了一句道:“娘,我看咱们应该好好抓住这次机会,表现一番,到时候雍王登基,咱们可就是从龙之臣了。”
不过
柳夫人好像听完之后并没有他儿子那么乐观,朝柳灿泼了盆冷水道:“你不要说为娘打击你,那从龙之臣这么好做的吗?现在这种时候,可别轻易的就信了谁。”
“那依娘的意思呢?”
柳夫人再次慢慢地把眼睛睁开,看着儿子,一字一句道:
“等,等他们......露出马脚。”
第二百七十七章 饭局问题
第二百七十七章·饭局问题
夜幕降临
原本这座夜间也是灯火阑珊的古城,现在却是昏暗了许多,街道上除了几个到处流窜的黑影,基本上再没有任何一个行人,
倒是城外的夏军大营,灯火通明的很,四处都是巡逻的兵丁哨骑,看起来在中军大帐之中,摆起了宴席,引得出城而走的流民不免侧目,摸着自己饥肠辘辘的五脏庙,暗骂着一句狗官,然后继续牵着妻子背着儿女,一步一个脚印的望东而去。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就是当时安逸和高慈懿商定宴席在哪儿办的时候,高慈懿主张说要不就在兰州城里寻一处,这样距离军营比较远,不然容易被发现,
安逸知道高慈懿的意思是想要避开廖瑛,但是他倒觉得,先不说城里的酒楼一眼望过去都是人去楼空,就算是真找到了个好地方,那也是不妥的。
想想来看也是,一个淮王爷办宴席,作为军中主将的廖瑛能毫不知情?这柳灿只要差人打听这一问,马上就要露出马脚,
更何况按照柳璇说的,身后的那个大夫人更是了得,这样一来,遮遮掩掩反而容易惹人怀疑,倒不如敞开了来说,
所以安逸这儿提前就找到廖瑛,把所有的事情合盘托说给了他,只不过有些事情,安逸话里话外还是演绎的一番。
当然,这事儿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三天之前,也就是安逸在西安行宫里将柳璇带出来之后,就跟高慈懿两个人拟了一封信,让胡玉华快马加鞭的往太原送了过去,
没错,太原方向,就是德王的方向。
当然了,这信是以高慈懿的口吻向他皇兄写的,信中所说的也很简单,先是把柳彪和徐亮捏造遗诏的阴谋给拆穿一番,然后告诉他们崇正生前已经提前拟好了一道诏书,诏书上说该继位的是德王殿下,而此时诏书就在自己手中,想等到入了潼关之后,连同玉玺一起交给皇兄。
是的,就是玉玺,如果想问安逸和高慈懿手里的这块玉玺是哪里来的,那我们就得往前捯饬捯饬了,
还记得安逸回到兰州的那天,也就是和林牧之他们抓阄定谁去兰州其他三门佯攻的时候不?
高慈懿当时带胡玉华去找安逸,结果两个人因为崇正皇帝驾崩的事情还动起手来,高慈懿那时候还说胡玉华怀里是揣着个东西,显得贼眉鼠眼的,
而胡玉华怀里揣着的那个东西,就是大夏玉玺!
德王就不用说了,被他那个四弟现在逼得是一嘴燎泡,收到他这个五弟的信之后,二话不说,立马就冲进书房,提起毛笔亲笔给高慈懿和安逸回了一封,
很显然,对于高慈懿主动抛过来的橄榄枝,还是那么粗的一根,自然是照单全收。
而当安逸把这封德王的亲笔信,拿给廖瑛看的时候,这位大胡子将军心里也已然是明白了安逸的立场,自然是拿他当自己人,所谓帮忙一起坑柳府这事儿,也是无不应允的。
只是安逸心里有些不太明白的就是,这廖瑛为何对德王如此的忠诚,
明明是危急关头大都督孙德璋时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丢下小十万人马在兰州城,可以说如果不是安逸,这廖瑛骨灰现在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为什么对德王如此的感恩戴德一般?
但是不明白归不明白,廖瑛的忠心确实可昭日月,何况陕军不比川军里面安逸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了这位老指挥使的支持,办起事情来自然如使四指,方便了许多,
这样一来,纵然柳灿和柳夫人再心有疑惑,这整个军营里面,也不会有什么能让她探查到的蛛丝马迹了。
前提工作做好,剩下的事情,就是张好一张大口袋,请君入瓮......
酉时
还没出营门的时候,柳灿就已经听安逸说了罪妃柳璇,也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被抓的事情,柳灿倒是很惊奇,就这半下午的光景,居然就把柳璇给抓到了,
柳灿猜测估计事儿办成了让那位淮王殿下心生喜悦,因此特地又派人传话过来让他带着两个弟弟和大夫人一起赴宴。
“娘,您这回信了吧。”
柳灿一边搀扶这柳夫人,一边这消息又送到了自己母亲的耳朵里。
不过柳夫人好像也是个执拗的性子,绷着个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淡淡的说了句:“走吧,见到真人再说。”
柳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又不能跟母亲扭,便也只能听之顺之,
“是,娘。”
安逸把这摆宴的营帐早已经安排人收拾了个妥当,让柳家人一走进来就感觉到,虽然在这西北战乱的光景儿,也能变戏法似的弄出这么多山珍海味来。
“来,柳将军、大夫人,快快入座。”安逸看到柳灿扶着母亲走进营帐来,脸上看起来很是欣喜,赶忙迎将上去,引他们入席。
柳夫人脱开儿子的手,看着安逸笑着冲柳灿问道:“这位可就是你跟我提过的逸将军吗?”
柳灿点了点头,还没答话,安逸倒是先一嘴插上了,“哈哈,大夫人认得没错,正是在下,大夫人身体一向可好?”
柳夫人笑了笑,很是恭敬的朝安逸躬了躬身,“劳将军和王爷惦念,唉,老啦,耳朵眼睛都不灵光了,得服老~”
话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安逸并没有从柳夫人红润的面色之中看出半点岁月留下的痕迹,一幅圆润的鹅蛋脸,比起些平头百姓家二八芳华的黄花大闺女都惶不多让,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一张可以用风韵犹存来形容的面庞,让这位柳夫人显得很是慈蔼,好像跟柳璇嘴里那个蛇蝎妇人并不搭边。
“这位是陕西都指挥使,廖将军。”
安逸跟他们几个寒暄了几句,紧接着把大胡子将军廖瑛又给他们介绍了介绍,换作以前,估计这兄弟仨见了指挥使大人,恐怕都不知道手该放哪,早吓得一个头磕在地上了,
不过托柳璇的服,这几年也是让柳府的弟兄仨吃过见过了。
“淮王爷到!”
高慈懿这派头可算是摆了个十足,刚走进屋来的时候,安逸不知怎的看到他这幅蟒袍玉带的华贵模样,总是有一股子笑意在心中,可能他还是更习惯那个白马银枪的少年郎吧。
“拜见淮王殿下!”
众人尽皆参拜于地的时候,柳灿不着痕迹的用眼光瞟了瞟早些时候见他感觉有些严肃的淮王爷,现在已然是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的样子,想来心情应该是不错,八成跟自己姐姐被抓有关吧。
高慈懿朝着众位托了托手,示意他们尽皆起身,然后转到桌前的主座上,笑着朗声道:“今儿这宴席还摆的真是时候,开宴之前,本王要送诸位一份大礼,这份礼物也是下午本王刚刚收到的!”
说完,朝着营帐门口的两个亲兵一招手,“带进来,让诸位瞧瞧。”
“是!”
虽然柳灿和柳夫人应该是对于高慈懿所说的这个礼物心中有数,不过柳璇被几个兵士押进来的时候,还是让他们稍稍有些心惊。
原本高高在上、宠冠六宫的惠妃娘娘,早已经没有了当日耀眼的荣光,被一副看起来足足五六十斤重的大枷所在脖子上,先前那粉嫩白皙、让崇正百看不厌的脸蛋儿上,也是多了几道深深的猩红疤痕,一身褴褛破烂的囚衣上面一道道醒目的血痕,看样子是没少受苦头,
身后的两个军士把手里的水火棍往柳璇两个光赤的脚踝上用力一别,
“啊!”
柳璇惨叫一声,“扑通”一下双腿一弯,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眼前这幅辣手摧花的景象,好像并没有让淮王高慈懿脸上的笑容消减半分,反而是在柳灿的注视下愈发的浓郁,
“皇后娘娘有旨,对这妖妇从重处罚,不得留手,但是却还要本王把这妖妇活着带到王京里去,诸位可别看她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平日里的米肉喂的比我们大夏的军士还要丰盛几分。”
“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不是迫于淮王的威慑,反正安逸看着柳家三兄弟一个个听完这番话都咧嘴笑着。
“我把这份礼物给诸位看,也是想让诸位知道。”
高慈懿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冷峻了起来,
“但凡敢跟我皇兄和皇后娘娘作对的人是什么下场,诸位可要自己掂量清楚。”
说完,高慈懿还有意无意的朝着柳灿瞥了一眼。
这一眼瞥的,差点没把柳灿吓得从凳子上掉下去,赶紧顺势一头跪在了地上,朗声应和道:“我等效忠王爷,效忠娘娘,绝无二心!”
看到留下三兄弟鸡啄米似的一个个全跪在了地上,高慈懿刚刚可以说是杀意凌然的表情,又瞬间变得笑盈盈了起来,“柳将军是国之忠良,个中心意本王自然知道,不必多礼了。”
安逸坐在高慈懿下首的位置,低眉颔首的端着面前的茶盏轻斟着,余光却不着痕迹的往柳夫人那边瞥了瞥,
虽然这女人脸上仍旧是别人欠了她二百两银子一样的僵硬表情,但是仍不难看出眼底之中的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惊惧之色,
没错,安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来,不必拘谨,这不是在宫中,各位自便些吧。”高慈懿示意门帘边儿的兵士把柳璇带了出去,然后朝着一桌子人抬手那么一指,笑着说道。
而就高慈懿来说,从上次兰州城里对何六的鸿门宴之后,他已经从一个小学员快成长为安氏戏班子的骨干成员了,离台柱子安逸也差不了几分了,
要说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安逸给带的,从安欣到金铭尹,再到高慈懿,甚至还加上老将姜尚,十足的一窝戏精!
有了这出作为前提,整个一席宴全过程柳家的几个儿子对安逸和淮王高慈懿那都是更加的恭敬有加,尤其柳灿,手里端着的酒盏跟安逸这儿来来回回的绕,就没怎么停下过,
毕竟这位逸将军在柳灿看来,那可是淮王爷身边的红人,想必跟雍王那也是瓜葛着的,这个攀高枝儿的机会还能不把握住?
柳灿倒是能喝,接二连三的把安逸喝的都连连摆手,生怕被他灌醉了,再误了后面的事儿,便朝着高慈懿使了个眼色,让他帮着顶一顶,
这倒不是说高慈懿能比安逸多喝多少酒,而是王爷的身份在这儿,你柳灿就是再端着一整杯来,浅浅的呷一口意思意思得了,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当然了,安逸关注的重点自然不是已经被淮王威慑深深折服的柳家三兄弟,而是整场宴席一直吃到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都还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一直静静处在对面下首位置的大夫人身上,
至少他要确保走的每一步都不能让这个夫人疑心才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的人除了廖瑛按照安逸的安排,早早的以巡营为借口离席之外,其他的几个人都是喝的满脸通红,
“好好好,柳将军请。”
安逸接过柳灿端过来的酒盏,缓缓地遮在自己的面前,故作饮酒状,趁这机会,眼睛不着痕迹的朝着门边儿站着的侍卫瞟了瞟,
那侍卫应该是早就得到了通知,几乎整晚都盯着安逸在等待他的信号,看到这期待已久的眼睛射过来之后,警惕的朝周围看了看,确保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才一溜烟儿的钻出了营帐去。
“来,咱们共同举杯,恭祝王爷千岁万福、恭祝雍王殿下万福!”
“来!”
安逸率先笑盈盈地站起身来,朝着周围高高举起酒盏,随即柳家的人和高慈懿也都跟着站了起来,准备面东遥祝共饮一杯,
然而
就在几乎每个人酒盏沿儿已经贴到嘴唇边儿的时候,营外面匆匆忙忙的就闯进来一名亲兵。
那亲兵还很是慌乱的样子,或者说他好像是不知道这个营帐里面有宴席似的,人还没进来,声音就穿透进来了,
“王爷,雍王急诏!”
第二百七十八章 借势
第二百七十八章·借势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甲胄哨骑模样的兵士就从门外闯了进来,不过看到这满满的一屋子的人之后,才意识到好像自己有些莽撞了,不由得单腿一弯,叩拜在地:“卑职无眼!不知王爷在此设宴,请王爷恕罪!”
高慈懿却没有想要发作的意思,仍旧端着面前的酒盏,朝着那跪在地上的军士冲着门外挑了挑眉,
那军士抬头跟高慈懿的目光一碰,马上便会意的不再言语,朝着他一拱手,转身又出了营帐而去。www.uu234.netm.www.uu234.net
然后高慈懿并没有停下眼神的意思,又将目光看向安逸,轻轻的眨了两下,
安逸也没说话,不着痕迹的冲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盈盈笑意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手里的酒盏再次端了端,“来,大家共饮此杯!”
“共饮此杯!”
众人皆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之后纷纷落座,倒是安逸看起来有些歉意的朝着在座的一桌人说道:“诸位,十分抱歉,营中忽然有些急务要处理,各位慢饮,我先行告退。”
说完,朝着柳灿他们几个拱了拱手,然后转过头又跟着高慈懿的目光碰了碰,迈开步子头没回的走出了营帐。
安逸跟高慈懿两个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这一番眼神的交流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柳夫人的眼里,使得柳夫人的眼中陡然掠过一丝精芒,
“灿儿~”
她扯了扯身旁柳灿的衣袖,
“怎么了娘?”
柳灿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安逸和高慈懿的异常,只是觉得刚刚忽然闯进来的军士有够突兀的,虽然很想打听所为雍王急诏到底说的是什么,但是以他们目前的情况,心里觉得还是别开这个没事儿找事儿的嘴了。
不过这事儿放在他娘这儿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柳夫人压低着声音对他说道:“看到逸将军出去了吗?找个由头,去看看。”
她声音很低,低到被酒桌上觥筹之声淹没的一点点多余的音量都没有漏出去,
“娘,这......您没听到吗?雍王的急诏,我怎么能看得着?”显然,柳灿觉得对这种事儿好奇心还是不要那么重为好,毕竟自己还是刚刚站队过来的。
“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话?”
柳夫人眉头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对于儿子的想法并不是很认同。
“好,好,我去看看还不行嘛。”
至少在柳家,柳夫人的话对于她三个儿子来说,就是圣旨,柳灿拗不过,也只能遵从地站起身来,冲着周围的两个弟兄勉强的笑了笑:“你们好好陪淮王喝两杯,我去出个恭,片刻便会。”
“放......放心,大大......大哥且去。”柳老二喝的舌头都大了,一边答应着柳灿,一边又端起酒盏朝着上坐上的高慈懿遥敬了一杯,
高慈懿笑着跟他虚空碰了碰杯盏,然后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眼角却抛出两道余光,贴在了转身而去的柳灿的背上,嘴角轻轻上扬......
帐外
柳灿走出营帐的时候,刚好看到安逸带着刚刚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军士,隐入了旁边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帐之中,
小帐子不是很大,但是里面的灯火点的可是够亮,以至于柳灿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地躲在阴影里,静听着里面有些依稀难辨的对话。
“起来吧,雍王爷所诏何事?”
“雍王爷八百里加急从王京传令来说,德王高慈勋已经汇合赵王的兵马发兵两湖,与官军对峙在武昌江岸,他们兵锋所指,几乎是攻无不克,两湖指挥使已经是连上十二道急疏报变,恐怕依托着长江天堑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两湖要地一旦有失,大夏朝江南半壁鱼米之乡那就是予取予求无险可守,武昌,决不能丢!”
“是的,雍王爷也是这样讲,所以打算调长江水师郑远逆流而上,沿江助战,可是......”
“可是什么?”柳灿听着安逸的声音好像有些着急,而那个军士的话却像是极为隐秘一样,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雍王谕令已下三日,但是郑远将军置若罔闻,依旧按兵不动。”
紧接着他又听到安逸像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
“我明白了,劳烦回禀殿下,我们会尽快入关。”
“是!”
话音刚落,柳灿就看到营帐之中烛火煽动,想必是安逸带着那哨骑说完话要走出来了,他便往后又躲了躲,遁入黑暗之中......
等到柳灿回到营帐之中以后,这场酒宴没过多久也就散去了,他带着两个弟弟和母亲,也都回到了安逸临时给他们安置的大帐之中。
这刚一进帐,柳灿就赶忙把晚上所听到安逸和那哨骑所说的一起,统统地告诉了柳夫人,
虽然有的时候,柳灿还是觉得自己这位母亲有些疑心病太重,但是无数次的事情证明,有时候柳夫人所说的话,从来都是正确的。
“你可是听得清楚了?”柳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边用手摩挲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软玉,一边问向坐在对面的柳灿。
柳灿很是确定的点点头应道:“没错娘,现在看来好像德王已经开始动手了。”
“若是如此说来,可能长江水师提督郑远,心中已然开始摇摆不定,甚至说已经倒向德王了。”
柳夫人说完之后,又在心里琢磨了琢磨,方才开口问道:“灿儿,你跟这位郑将军接触的最多,平日里他跟雍王爷往来的时候,可有过什么冲突?”
柳灿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想来是没有的,我跟那郑远也就是一般的上下官,若是有什么冲突,定然也是不会让我知道的。”
“你不是说你跟郑远是莫逆之交吗?”柳夫人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
瞥的柳灿十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这不是想在娘和弟弟们面前显摆一番嘛。不过我倒是知道,这郑远跟当今皇后可是挂着亲戚,我记得是.......对,是他侄子。”
柳夫人听完之后,微微皱了皱眉,若说有这层关系在这儿的话,那柳灿得到的信息显然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既然是姑侄两个,那雍王不就是他的亲姑父?有这一层亲眷关系在这儿,他不帮着自己姑父,难道胳膊肘往外拐去帮德王?就算是他真的去,德王怕是也不敢信吧。还是说......”
柳夫人忽然把眼眸盯向柳灿的脸说道:“还是说,这雍王爷和皇后之间有点什么端倪?”
原本她刚刚的那番话把柳灿说的也是泛起了嘀咕,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听到的话有没有错过什么细节,但是后面这句一提,倒是让柳灿如恍然大悟一般的张这个大嘴,右手不停晃着的手指凌空虚点着,
“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南直隶巡防的时候,有个斥候模样的人来给郑远送过信!那时候刚好郑远有事不在舱中,让我代他指挥,指挥的时候急急忙忙就从后面跑过来个斥候模样的人,我估计他时候把我当成郑远了,递过来一封说是皇后娘娘的密函,后来那人看我一转头不是郑远,又赶忙把手收了回去,转头走了。”
柳夫人悠悠的嗯了一声,然后轻轻点点头,“按理来说,长江水师提督应该是皇帝直属,皇后完全可以通过雍王来给他下达指令,怎么会有密函给他?换句话来说,这说明皇后娘娘是有不想让雍王爷知道的东西,所以采用这种方式。”
话说到这儿,柳夫人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忽然觉察到了商机一样,圆润的脸上一时间被笑意填满,
“看来,这雍王爷和皇后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啊。”
柳灿听他娘这样说着,像一只迷途的小羔羊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开口问道:“娘,我可是知道的,这雍王爷背后的势力可都是皇后那边的,若他们俩真的是各有心思,咱们这到底是该跟着哪边走?”
他比较担心的是,万一到最后这个雍王爷被皇后死死的拿在手里,那他们这些打算跟着淮王攀雍王高枝儿的人,不就成了要被剪除的羽翼了?
“平时看你倒是有主意的,这关键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一脑袋浆糊?”
显然,柳夫人对于自己儿子这种反应相当的不满。
柳灿低着脑袋吭声道:“那......那娘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我问你,长江水师除了郑远之外,还有别人和你平起坐的吗?”
这回柳灿倒是显得满骄傲的点点头,“没有!长江水师就我一个千总,上面就是都督,再无他人。”
介于之前儿子的大话,柳夫人还是不放心的有确凿了一遍,“我要听实话。”
“没错,娘,这次儿子说的确是事情。”
柳夫人点点头,然后在眼眸之中平添上了不少狠厉之色,接着问道:“如果郑远死了,你有多大把握能够拿得住长江水师?”
“死.......死了?”
柳灿没想到他娘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当他抬起头看到柳夫人那双眼睛的时候,显然也是被那目光刺的脊背发凉,
可能作为儿子的他,还真没见过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柳夫人。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雍王、皇后对于这大夏朝唯一的一支水师,都是相当看重的,只不过因为郑远的缘故,现在水师的实际指挥权还在皇后的手里。而且不光是雍王这边,恐怕德王对这支水师也是垂涎已久,不过苦于无门路罢了。”
说着,柳夫人又把目光顺着营帐的方窗投向了东面夜空中的虚无,一字一句的顿道:“所以,谁掌握了长江水师,雍王、皇后、德王,不管他们是谁,都得倒过来求着我们!”
“那到时候,他们谁赢,咱们帮谁!”柳灿像是被他娘卤水点豆腐一样,点的忽然开了窍,脸上有些欣喜的接话道。
柳夫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水师的情况,你有多大把握?”
刚刚脸上还抹上一丝欣喜的柳灿,听到这话一下子又蔫儿了回去,支支吾吾的解释道:“那个......娘你不知道,现在水师调动都是兵符,我那个......”
柳夫人听都没听完,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一脸不悦地皱眉道:“真不知道你这个千总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心都拢不住!”
挨骂归挨骂,该问的事儿还是得开口问的,“娘,那您看咱们现在......”
柳夫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既然你没这个金刚钻,那咱们就借他淮王的一把火。”
“您意思是......?”
柳夫人对着儿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脑袋凑过来,然后微微的偏了偏身子,凑在柳灿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好!”
柳灿听完,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好!明天我就去找逸将军请缨!”
柳夫人脸上倒是没有那么多激昂的表情,盯着柳灿叮嘱道:“小心行事,柳家的富贵可就在这儿了,你可不要给我弄砸了。”
“放心吧,娘。”
第二百七十九章 窃符
第二百七十九章·窃符
紫禁城
时局的突然变换对于大夏天下来说,尚还是个未知之数,但是对于后宫的嫔妃们来说,可能他们的命运早早的就已经被决定了,
无论正宫主位还是侧妃妾嫔,能够一直忠心于皇后娘娘的,虽然在惠妃柳璇得势时没少受人的揶揄和奚落,但是熬到了今天算是熬出了头,一个个的甭管是什么位份,那走起路来都是带着风旋儿的。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而那些原本攀附与孙贵妃或者惠妃柳璇的,算是彻底树倒猢狲散了,能找到门路的干脆就出了个宫去,出不去的就只能守着空旷苍凉的殿宇,等待着那把叫做时间的尖刀,一点点的割破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主们的脸庞,
虽说雍王爷下令撤去了伺候这些嫔妃的侍女和太监、并要求不准踏出殿门半步,但是好坏还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相比较失去自由来说,之前跟惠妃来往比较密切的几个小主可就凄惨多了,直接让皇后命人带着侍卫,三宫六院挨个点名的去抓,抓到的直接就下了大内的死狱。
那大内死狱是什么地方?别说你有罪了,没罪都能给你剥下三层皮来,这些平日里娇养惯了的小主能捱得住?
但凡进去的人,没说有活过五天的,都是以各种方式被搭着个白布,横着抬了出来。
一时间弄得大夏朝的后宫之中是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下,本来就厚重沉红的宫墙更显得冷森之意十足,走在墙外的侍女和太监们时不时就能听到宫腔里面不知道哪宫妃嫔的哀嚎,隔三差五的就有三五个手持红杖的内官推开宫门闯了进去,把里面的宫主带着侍女一起打的皮开肉绽,或许早晨时分侍女们进去请安时还高高在上的小主,到了午时就被皇后赏了一丈红!
这番猩红的“景色”之下,倒显得翊坤宫里平和宁静许多了,
一来这皇后娘娘跟皇贵妃孙氏虽然之前也是颇有恩怨,但是她们两个主要都还是深深的处在惠妃柳璇的威胁之下,所以有时候做起事来倒显得这俩憋屈的娘娘同仇敌忾了,因而这次皇后清洗六宫,主要下杀手的还是跟在柳璇后面那些人,皇贵妃这边基本都是打发走了了事,
二来呢,是雍王这边有考虑,毕竟这德王只不过是人到山西地界儿去了,明眼人也都看的出来这是要摆出一副分庭礼抗的架势,但是从法礼上来讲,德王并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动作来,如果雍王自己动手处理了他的母妃,那不是既落了德王动兵的口实,又授以把柄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毕竟,在吴王兵马未到之前,雍王是想保持现在的僵局的,他知道德王同样也在静静的等待机会,等待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所以这个时候雍王才不会在这种愚蠢的时候对一个没有实质意义的母妃下手,等到天下大定的那天,无非就是一条白绫就能解决的问题。
但是,没有下手归没有下手,孙氏虽然尊为皇贵妃,也是和其他的妃嫔一样,都被禁足了本宫之中,门外还有雍王特地安排的南军卫队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当然了,照高慈祥的话说,这软禁可不是现在身为皇子的他以下犯上要软禁皇贵妃,明明是他父皇生前的遗命。
也正因为如此,竹清怡找到柳彪的时候,柳彪也很是犯难,
这事儿其一是先皇的意思,于情上是说不通的,其二现在翊坤宫外面的可是南军,而南军的兵符在雍王手里,他一个北军指挥使都还没坐稳的人,凭什么去让南军卖他面子?
所以弄得柳彪也很是无语,心道这小丫头怎么一上来就给自己出了这么个情理不通的难题。
不过竹清怡倒是一副什么都已经想好了的样子,挑着嘴角的笑意附在柳彪的耳边细语了一番,
要说柳彪之前看到竹清怡这俏脸上配上那种甜甜的笑意已然有种国色天香的感觉的话,听完竹清怡的这个主意,柳彪可就再也没心思关注他那绝美的面庞了,
“毒计,真是一条毒计。”柳彪感觉到自己这参与者都是有些脊背发凉,自顾自的念叨了两句,然后转头瞟了一眼依旧笑盈盈的竹清怡道:“你一个女儿家家,心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竹清怡倒有些不以为然的瞥了一眼他:“柳将军,你这个人怎么不识好歹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只要他没了,你不就大权在握了?那到时候半个紫禁城可就攥在你的手里了。”
“你倒是打的个好算盘。”
柳彪心里清楚,这竹清怡不管怎么帮他,那都是在帮德王磨刀罢了,
“不过,咱们好像还少一个角色吧?”他反问竹清怡道。
竹清怡点了点头,眼眸之中稍稍的转了转,道:“没错,不过我倒是有个符合条件的人选,是个小内官,就是不知道他意下如何了,得找他聊聊看。”
柳彪听完轻笑了一声道:“难得,我还以为你跟那诸葛亮似的算天算地呢,没想到还有让你心里没谱的事儿。不过我瞧着你这三寸不烂舌能说会道的,还能搞不定个小太监?”
“看运气吧。”竹清怡朝柳彪淡淡的说道。
...................
深夜
正宫大殿
自从这大殿成了雍王常用的办公场所之后,基本就没有在子时之前息过灯,饶是现在都快二更的天了,里面仍旧是灯火通明,
这一点高慈祥比他父皇可要强多了,至少侍候在旁的李进心里清楚,换做先皇时候,崇正早都已经在惠妃的怀里睡醒一觉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雍王自己也知道,皇位还未坐稳,大夏的半壁江山还都岌岌可危,因此也使得自己府上原本的这些幕僚和父皇留下来能用的朝臣,都跟着他一起连轴转,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储君带着朝臣商议朝中之事,有一个太监在旁边时候着不就完事儿了?
但是这殿里雍王龙椅的两旁,却一左一右哼哈二将似的站了李进和何公公两个太监,拱手垂立着似乎都在听候王爷的差遣,
这种怪异的现象高慈祥自己不提,下面的臣属也都跟没事儿人似的缄口不语,那上面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个是雍王爷从浅邸带出来的老人,谁不知道好赖上去碰这两人的楣头?
“好了诸位,大家也都累了,今天咱们就到这儿吧。”
雍王也是讲的口干舌燥的,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那身穿不了多久了的蟒袍,示意各位臣属退下歇息。
“是,殿下。”
看着台阶下的这是十来个幕僚朝臣都躬身而退,李进也很麻利的将雍王离开后那副铺着金红绸布龙案上放着御用的印信和兵符给恭敬的端了下来,准备收回司礼监。
“殿下,臣还有一事未禀。”
就在他手脚麻利的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阶下忽然有那么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哦,文恭,来我书房里说吧。”雍王闻声转了转头应了一句,
不过听起来好像是并没有在殿中继续逗留的意思,而是转身朝着殿后的上书房而去。
这一下子倒是让站在另一边儿刚刚殷勤的李进有些左右为难了,
他知道这个文恭是吏部左侍郎,说的八成就是关于新晋人选任命的事儿,别的不说,自己这直缀百褶袍的袖口里面,还塞着一份名单呢,这关键时候可不得给雍王递上一嘴?
但是现在手里都把印信捧起来了,也不能说就这么撂在龙案上跟着雍王进去吧?
因为虽说在这皇宫大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不过若真是这印信兵符有什么闪失,罪状没有人比他李进更清楚了,当年一个小太监不小心碰摔了玉玺,都被他下令杖杀,这地方出了问题,恐怕十个脑袋都不够往里赔的。
然而同样感受到李进进退维谷的人,莫过于一脸冷笑看着他的何公公了,他一边顺势就引着文恭往上书房走去,一边自己也跟着进去了,临了还丢给了李进一个耐人寻味的目光。
李进当然知道这何公公也不会闲着,估计也是跟他一样,都打着这方面的心思,而且他跟了崇正那么多年,最清楚在这为上者犹豫思考的时候能恰到好处的添上一嘴有多重要,这种先机,断然不会放给何公公,
不过,心里愿意归不愿意,手上这俩玉疙瘩总不能藏怀里吧?
“公公,让小的帮您收拾吧。”
这李进一时间欣喜之余都记不得这个天天小吕子小吕子叫着的太监名字唤作个啥,只知道这必然是上天排下来专门帮他李大公公解围的。
小吕子恭恭敬敬的把双手朝前那么一捧,笑着对李进递去了一个眼神,然后向着上书房的方向努了努嘴:“这边交给小的便是,公公快去。”
“好小子,够有眼力界的,我记在心上了。”
说完,朝着小吕子抛去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顺势将手中托着的印信递给他,然后转身踮着碎步,往上书房的方向走去。
十二监的人都知道,能让李大公公说一句“我记在心上了”,那基本上就是等于包圆了下半辈子的饭票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那都是自不必说了,
只不过,这位唤作小吕子的小太监好像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欣喜若狂,反而很是淡定的瞅了李进匆匆忙忙赶进上书房的背影,清瘦的小身子骨一转身,遁入了宫灯的黑影之中......
司礼监的位置就在钟鼓司的旁边,出了北中门往东一拐便是,
这非常时期,司礼监的门口也是安排了两对南军来回的巡视把手,只不过这儿的差事可比六宫那边轻松多了,毕竟这周围不是浣衣局就是造办处,哪个心怀不轨的逆贼也不会往这儿摸过来。
不过
往往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的人,才一般都会是出事儿的地方。
“站住!干什么的!”
例行公事似的,门前的两个南军侍卫大马金刀的揽在了小吕子的身前,腰间那柄绣纹着两条栩栩如生金龙的刀鞘,在月光之下泛着苍茫之色,显得很是威风。
小吕子恭恭敬敬的赔了个笑脸,将身前捧着的印信高高一举,“小的奉李公公之命,交还印信兵符。”
“哦~”
右边的那侍卫应了一声,然后朝着左边的那人使了使眼色,意思让他带着这个小太监前去交还印信,
结果左边的那位可不干了,站那儿纹丝未动,
他心道老子在这儿巴巴的站了一天了,你一个刚换岗上来的还不多出点力?
说着便把眉毛一皱,用眼神朝着殿里面挑了挑,示意右边那人带他进去。
“嘶~~”
右边那侍卫明显比左边的壮了一圈,看上去年龄也是大了不少,本着脸龇着牙不悦的朝对面瞪了一眼!
他觉得自己这么说也是个南军中的老人了,指挥你个刚来的还不是理所应当?还不快麻利儿的跑腿去?
然而左边那侍卫完全不吃这一套!把头一偏,老子还就不去了,你能咋滴?比我老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一样在这儿站岗!
结果这一来二去两个人嘴上不答话脚下也没动作,门神似得挡在小吕子的前面,谁也不愿意挪动脚下金贵的步子。
小吕子这半天一句话没说,只顾着暗中较劲儿的两个人看在眼里,眼珠子转了转,搭了个笑脸道:“二位爷,咱这跟着李公公在监里面常走去来的认识地方,就不劳烦二位了,我这进去换了就出来。”
这话说的算是正中那俩侍卫的下怀了,尤其右边这位,心里还道这小太监有眼力劲儿,不过面色上面却依然是一副大义凛然六亲不认的样子道:“嗯!既然你知道地方,那便自去吧!”
“是,小的去去就回。”
小吕子很是恭敬,低眉顺眼的给二人躬了躬身,端着印信就走了进去。
这两个侍卫倒是乐的清闲,司礼监里面乌漆嘛黑七拐八绕的,省了他们不少麻烦事儿,
小吕子也是让人省心,没多会儿就垂着空手走了出来,朝着两个侍卫又是恭敬的道了个别,然后踮着碎步转身而去,
俩侍卫打眼儿瞅了一眼小吕子手里没东西,也就没怎么在意,
但是估计因为天黑他们没发现,这小宦官后腰的位置,鼓鼓囊囊的,好像是塞了个什么东西......
第二百八十章 出逃
第二百八十章·出逃
翊坤宫
宫里这位雍容华贵的娘娘,虽然岁数上已经是半老徐娘,但是依仗着皇贵妃之尊荣,仍旧可以靠着奢华至极的吃穿用度,让自己的那张脸蛋儿仿佛并不随着年龄而有所增长,宛若有一道无形的坚韧铠甲,帮她抵挡着一道道的岁月带来的刀削斧刻。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不过,一向是很注意呵护自己容貌的皇贵妃,在这短短的小半个月之内,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早上梳头的侍女,都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原本乌黑柔滑如瀑的发髻,已经悄悄地藏下了几根银丝,
“唉,锁儿,本宫现在是不是已经满头的白发了。”皇贵妃孙氏轻轻的叹了口气,妆镜面前映着的一张满是愁容的脸。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几根银丝儿,都叫锁儿给拔了去了。”锁儿一边给孙氏打理着发髻,一边支应道。
“唉~”
孙氏又是一声叹气,从妆台上拈过一方绢帕,轻轻的沾了沾眼角的晶莹,沮丧道:“也不知道皇儿现在如何了,我现在身陷囹圄,是相见也见不到啊。”
“娘娘,噤声!”
孙氏说完就从镜子里面看到身后的锁儿很是警惕的把食指填在嘴边,朝她做了个缄口的手势,然附在孙氏耳边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然后她转过头,看了看宫殿两侧低头垂手侍候着的几个宫女儿,接着悄声说道:“娘娘且放心,西边儿有信儿传来,老将军已经在帮这殿下筹备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动作的。”
孙氏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只能指望着大哥帮衬着了,勋儿从小被我娇惯着,哪里有那么多的心眼儿,哪里见过如今这纷乱的时局。”
“娘娘权且放心。”
锁儿倒是一直安慰着她,提到高慈勋,小姑娘的眼眸之中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开口让孙氏宽心道:“殿下现在可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了,又有赵王的帮衬,您就放心吧。”
听得锁儿这话,也算是总归是把那满脸的愁容勉强地消减了几分,抬起玉手伸到肩膀上,轻轻地把锁儿的柔荑在手心儿握了握,缓缓地柔声道:“锁儿,本宫知道你对殿下的心思,大事若成,我一定替你做主的。”
“娘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倒像是奴婢贪图什么似的,奴婢就是再不识趣儿,也知道殿下天潢贵胄,哪是奴婢这卑贱之躯能够侍候的。”
锁儿跟孙氏说起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那种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的样子,反而是一双小手轻轻的给孙氏揉捏着肩膀,话里话外满是幽怨的味道,像极了跟自己长辈抱怨心有所属却可望不可即的一桩婚事一样。
孙氏看起来对这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侍女也是宠溺有加,赶忙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看你这丫头,说的哪儿的话,没来由的这么妄自菲薄,就算是不做帝后,做个贵妃总是有的吧?”
“不,我就只愿意待在娘娘的身边儿,时候您。”锁儿抿了抿唇,应孙氏道。
“你们不能进!”
这边还没等孙氏接她的话,就听到外面一阵的争吵嘈杂之声,
“给我让开!”
一直因为处于高度戒备而陷于沉寂之中的翊坤宫,那么长时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外面喧哗,
孙氏从梳妆镜前站起身来,把手往锁儿早已经伸过来的皓腕上一搭,朝着殿外一挑眉,吩咐道:“走,锁儿,看看今儿这外面是谁这么热闹,指不定皇后又给本宫下什么套儿呢。”
这一主一仆刚刚迈出殿门,就看到门口原本奉命守卫殿门的一队南军侍卫,跟从宫外面欲要闯将进来的人正撕扯着,从军服上看,应该是北军的人,
连孙氏都觉得新鲜,这北军和南军从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在自己宫门前怎么犯起冲来了。
“锵!”
为首的那南军校尉显然已经是气不过,一把把腰间的精钢佩刀拔了出来,怒喝着质问这群莽撞闯宫的兵蛮:“看不到这儿是翊坤宫吗?皇贵妃娘娘的宫殿也敢闯,你们有几个脑袋,不要命了吗?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是我给他们的胆子!”
一道略显雄浑沉厚的声音从宫门外北军人马的后面传了进来,
那为首的南军校尉皱着眉梢抬头望去,就看到人群后面来了名骑着个银甲战马、一身鳌龙宝甲挂着凶神面盔的人,正打着马缓缓地朝他们骑了过来,
看着模样装束,和身后带着的两三个北军精骑兵,想来应该是北军的将领了。
那南军校尉耐着心里的火气,朝着马上的将军一拱手,道:“我等奉雍王之命守备翊坤宫,未得雍王旨意不得放任何人进去!”
说着,眼睛抬了抬朝着周围一个个围过来亮着钢刀的北军兵士一瞥,“不知道将军所为何事,竟不顾雍王严令,擅闯翊坤宫!”
那马上的将军也不答他话,好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从怀里把南军的那块紫金虎符掏了出来往那南军校尉面前一亮,傲然道:“南军众将士听令!”
看到那块在太阳下披着一层紫金金辉的兵符,那刚刚还显得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南军校尉,一下就哑火儿了,两腿相当不情愿的一弯,跪在了将军的马前,
“末将听命。”
连带着后面巡防的侍卫呼呼啦啦全都跪在了后面。
隔着一面黝黑色的金属面盔,柳彪不着痕迹的笑了笑,然后高声传令道:“奉,雍王爷之命,特派北军副指挥使郑景云前来护送皇贵妃前往延寿宫问话,令到即行,不得有违!”
“这......”
“本将便是北军副指挥使郑景云,诸位可还有什么不明之处?可以随本将一同去皇后娘娘面前,问个清楚。”
皇城脚下的人,即便是个校尉,对于皇家之事也都是有所耳闻的,谁还不知道面前这个郑景云就是皇后娘娘的亲戚,跟着他到延寿宫,有理也说不清了,
而且他又有兵符在手,这上层的角力,何必自己多管闲事?
想到这儿那校尉也就不再言语,低头应道:“是,将军,末将谨遵王命。”
眼前的这一切,被翊坤宫里出来的皇贵妃孙氏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不过她就觉得有些不对经儿,倒不是因为听到皇后要见她,而是因为眼前这位自称是郑景云的将领。
郑景云刚刚入宫还是个小旗官儿的时候,孙氏是见过他的,毕竟是皇后的亲眷,所以只一面之缘朝她问了个安,就被她记在心里,
所以说这后宫的女人,能坐上高位的,哪个都是颇有手段、心细如针尖儿。
孙氏记得郑景云应该没有眼前这将军怎么健壮,应该是个瘦骨架子,怎么眼前这位.......
其实也不是说柳彪比郑景云健硕多少,主要是因为他那一身鳌龙宝铠在兰州穿的时候就是宽宽大大的不合身,搁这儿被他套上跟是一样的那种扣在身上的感觉,让皇贵妃孙氏远远一看,觉得好像是这将领本人很是健壮一样。
“郑将军,你可还认得本宫?”
孙氏踱着步子带着锁儿走到了殿门前,虽然身旁的南军已经在那校尉的带领下让出了一条道路,但是好像贵妃娘娘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在没有搞清楚这位“郑景云”来意之前,孙氏绝对不可能离开这既危险又安全的翊坤宫半步。
这一句倒是把柳彪问的一愣,看这样子皇贵妃娘娘好像并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
不对啊!他心里嘀咕着,之前竹清怡不是说都沟通好了吗?怎么这事儿到眼前了,皇贵妃还怯场了不成?
他肯定是没有想到唬住了南军,居然皇贵妃又跳出来发难,
只不过脑袋里虽然想不明白,娘娘的话还是得答,索性胡乱开口道:“是是,末将当然认得娘娘。”
“哦?”
孙氏抬了抬眼眸,有些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那......将军可否记得,何时见得本宫?”
柳彪心道这女人也太难缠了吧?搞到倒像他是新进门儿的姑爷一样,还得一遍遍的答上问题才让进门,何时见得,他哪知道郑景云何时见得孙贵妃?
这心里一着急,加上大正午的太阳头子挂在正当空,不仅把晨起的寒气都给尽数驱散了,还白送了柳彪一脑门子闷汗。
见到柳彪半天不搭话,那原本让到道旁的南军校尉不由得抬起头冲他看了看,右手下意识地摸在了腰间的精钢刀柄上。
“记得记得,是......去年的二月初八........就在......就在......”
听着柳彪这信口胡诌的话,孙氏的脸一点点的就低沉了下来,
一直列在两旁的南军校尉看到皇贵妃这个表情,也读出了她脸上的不信任,手里攥着的刀柄一寸寸的亮出了带着森然之意的刀芒,只等得一声令下,就准备暴起发难,将眼前这这帮子所为的“北军”格杀当场!
“就在竹清怡的府上!”
要不是隔着一张黝黑的面盔,柳彪都想用袖甲擦一擦脑门子上的汗好好犒赏一下自己的机智,
这可不是件小事儿,若是那孙贵妃真淡淡的来了一句:他不是郑景云,旁边本来就心有怨气的南军校尉肯定要拔刀动手了,
两拨交锋谁拿的下谁那都是小问题,你柳彪带着北军擅闯翊坤宫、假传雍王旨意、私自接触皇贵妃,这才是大问题,搞不好柳彪命都得撂在这儿,所以柳彪才急的一头白毛汗。
不过这着急倒是好事儿了,所谓急中生智嘛!
听到柳彪的这句话,孙氏才缓了缓脸上低沉的表情,身后的锁儿也是嘴角轻轻的一挑,听出了话中之意。
孙氏轻轻笑了笑,应道:“哦~原来是郑家小子,好,本宫这边跟你前去。”
这倒弄的那南军校尉一脑门子包,怎么跟对暗号似的,一来二去的就算认出来了?
皇贵妃如此说,他也不好讲什么,只得又把刀芒按回到刀鞘,静静的侍立在了一旁。
“众将士听令!”
“有!”
“护送皇贵妃!”
“是!”
随着柳彪的这一声令下,殿门外面早已经准备好的轿撵就抬了过来,跑过来几个小太监把轿帘一撩,恭恭敬敬的搀扶着皇贵妃踏上了轿子,
然后柳彪打着胯下的马驹一马当先,带着这一众北军兵士,在那南军校尉的注目下,缓缓而去。
看着柳彪这一行人带着皇贵妃离去之后,那南军校尉终究心里还是泛着嘀咕,转过头朝着身旁的一名兵士吩咐道:“去,你现在就去宫里面将军那儿把这事儿说一下,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是!”
紧跟着那军士也跨上骏马,一骑绝尘朝着柳彪他们相反的方向而去......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女人们
第二百八十一章·女人们
这得了令的军士飞马跑出翊坤宫没有两百步,迎面就碰到了正带着骑兵巡视的南军指挥使,也就是翊坤宫门前那校尉让他去找的“将军”。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将军!将军!”
南军人少,所以指挥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名叫喊着他军士,唏律律一声勒住胯下战马,抬着马鞭往前问道:“可是翊坤宫门前的?找本将何事?”
那军士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带着一身的甲胄往地上一跪,拱手禀道:“将军,校尉差我前来问询,雍王和皇后娘娘可有指派北军前来接送皇贵妃的军令?”
那指挥使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回他道:“怎么会,就算是有,也应该是发到我的手里,怎么会让北军的人掺和紫禁城中的事儿。”
“可是......那个郑景云,手里可拿着咱们南军的兵符!”
“郑景云?”
南军指挥使粗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北军副指挥使郑景云他当然认识了,不过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雍王怎么会让郑景云带着兵符那带皇贵妃走?
“这事儿不对!”
南军指挥使还是比那校尉鼻子要灵一些,赶忙用那手里的马鞭一指,急声吩咐道:“你现在回去,传我的军令,给我拦住他们,我这就去宫里,在我没回来之前,一个都不能给我放走!”
“是!”
那军士也从指挥使的话里听出了轻重,又赶紧一个骨碌翻身上马,掉转马头而去......
虽然这军士马是够快,但是把指挥使的军令传回到翊坤宫前,再等到那校尉调集人马沿着柳彪离开的方向前往追击的时候,除了宫墙之外空放着的一辆刚刚在殿门外见到的那辆轿撵之外,哪还有了皇贵妃的影子?
“快快快!告诉城门的弟兄们,指挥使有令,戒严!”
哪里还拦得住?
柳彪这边早就已经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计划,这边转过翊坤宫的殿门之后,就给她们披上了一身早就准备好的长袍甩帽毡毛斗篷,然后和他们一队骑兵一样,骑着快马奔着城西门而走,
除了快到紫禁城门口的时候,让城防的兵士拦了一下,但是只要把手里的兵符一亮,任谁都得闪开一条道儿来。
就这么一路飞马驰出了王京城南门,一直到了约定好的离城二十里的小桦木林,才缓缓地慢下马速,渐渐的停住了脚步。
柳彪这边刚把这闷在脸上的面盔拿下来,想要骂一句这一路没见人影的竹清怡的时候,就看到远处一道骑着快马的倩影,正朝着他的方向赶了过来,后面还跟这个小将模样打扮的人。
“吁~”
竹清怡熟练地把马蹄一停,翻身而下,朝着皇贵妃深深的欠了欠身,敬道:“清怡参见娘娘千岁!”
孙氏想必也是和竹清怡早就相熟了,也忙翻身下马,两步走上前去,一脸笑意亲昵地看着柳清怡道:“我就知道,只有你这丫头,能想出来这么好的主意。”
竹清怡也是莞尔一笑,白皙的脸庞惊艳无比。
不过,跟着孙氏身后下马的锁儿脸上的表情,可就没那么好看了,显然笑的有些勉强,看起来对于柳清怡,好像她并没有心存过多的好感。
“那可不,谁有竹姑娘的头脑好使,差点把老子陷在城里!”柳彪当然是一口不悦的语气,看着竹清怡也是半脸好脸色没有。
倒是竹清怡很大方的朝他标志性的甜甜一笑,然后略略欠身,算是赔了个不是,
“抱歉了柳将军,原本是要提前跟你娘娘通气儿的,哪知道半道儿上遇到了南军指挥使正往翊坤宫的方向去,若是我按计划径直前往,咱们非得给他撞个正脸儿,所以我便略施小计,拖了他一会儿。”
“哼!”
柳彪冷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领情的样子,“这么说来,还是得感谢竹姑娘解围了。”
一旁的皇贵妃孙氏打圆场似的朝着柳彪微微的轻点了下头,笑着道:“这位柳将军,此次本宫能够顺利出城,全赖将军智勇双全,我一定不会亏待将军的。”
面对孙氏,柳彪脸上瞬时就换了个人似的,低眉颔首的拱手道:“那就有劳娘娘在德王面前多多美言了。”
“得将军之助,吾儿之福也。”孙氏这话说得有够大气,一副为德王揽天下之才的味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
竹清怡朝着身旁的马上的一名小将一指,对着孙氏说道:“这是我父亲家将,他会带着娘娘那找我们安排好的路线入山西,一路上我都已经打点妥当,娘娘且管放心前去。”
“好!”
孙氏点点头,然后又攥了攥竹清怡的双手,关切道:“我知道你一向心思缜密,但是这王京之中的人和事儿,哪个都不会简单了去,你和你父亲千万可要小心呐!”
说完,好像意犹未尽似的把面庞朝着竹清怡的耳根贴了贴,“勋儿信中,可还一直惦记着你呢,事可为则为之,不可为就跟你父亲一起回山西,再徐图之便是。”
孙氏的声音很轻,但是仍旧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身后锁儿的耳朵里,
也可能是孙氏打一开始就没打算避讳她最是宠溺的这个小侍女什么,不过看锁儿脸上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表情,恐怕她心里可不这么想。
“放心吧娘娘,清怡心中有数。”竹清怡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么开口应着,好像......并没有孙氏所期待的那种表情。
“好!我们就此别过,珍重!”
孙氏带着锁儿朝着竹清怡和那一旁的柳彪稍稍欠了欠身,然后转回头来一个翻身骑上骏马,跟着竹清怡特地派给他的那名小将一起,撒开四题朝着竹林西北方向而去。
柳彪看着这位皇贵妃娘娘一身的宫装硬生生被她穿出了骑装的味道,也不由得挑了挑眉,好奇道:“真想不到,这后宫中的贵妃娘娘居然会骑马。”
“将门虎女,那还用说?”竹清怡一样和柳彪看着远处的三个背影,嘴里轻声的念叨了这么一句。
远处
随着越来越快的马蹄,孙氏和锁儿跟竹清怡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到看见那片小树林的绿影都消失在了身后的地平线上,锁儿才皱了皱眉小心的转回头来对着孙氏道:“娘娘,这个竹清怡也太不识抬举了,我看她是仗着咱们用着她,跟咱们摆谱呢!”
孙氏倒是没有那么冲的火气,淡淡笑了笑,应锁儿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人家谱摆的没错,本来现在咱们就是求着人家,但是只要勋儿能够大功告成,假的我也能让她变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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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
城外陕军大营
偏帐里面,安逸仰靠在侧首的柳木凳子上,一手捏着一封折成四页的信函聚精会神的看着,另一只手则端着个茶碗似的东西,里面盛着半碗酒红色的液体,被安逸来回晃动的手掌带的不停的碰撞着光滑的碗壁,
面前则拱手站立着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矮壮男子,正是胡玉华。
“他还说什么了没有?”安逸抬眼问道,
“伯爷,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交代,只是他觉得此事尤为重要,所以写了封亲笔书信,叮嘱在下一定要交到伯爷手上。”
“呵~”
安逸嘴角轻笑了一声,手里捏着这封信函来回地看了看,不屑道:“还亲笔书信,他再练个五年,也写不出这镌秀的字儿来。”似乎他对于信主人的字迹,相当的不以为然。
看罢,安逸转手把信函递给了坐在旁边的高慈懿,道:“看看吧,王京里寄来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竹宗臣这种人真是到了哪儿都能插上一手。”
高慈懿接过信函,跟安逸一样仔仔细细的瞅了一遍,方才皱着眉头疑声道:“这个竹宗臣,是不是就是你当时跟我说过的那个勾结五谷教的原四川承宣布政使?”
“可不是勾结。”
安逸转过头冲他晃了晃手指,“这厮本就是那五谷教的教主,本来想着五谷教处理完之后回成都连他一起收拾了,结果临了还是晚了他一步,着实是个狡猾的老狐狸。没想到这到了王京里,这么快就把牌坊立起来了。不过......”
安逸心中还是有些不明白,砸了砸嘴问道:“不过我真不知道以竹宗臣的性格,怎么会选择看起来没有雍王那么强势的德王?而且还在雍王的眼皮底下搞这些掉脑袋的事儿,这一点也不像是当初那个唯利是图的竹宗臣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德王养出来的家臣呢。难不成你二哥跟竹家,有什么交情?”
高慈懿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倒是并没有从记忆之海里面捞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二哥至今都未婚娶王妃,孙贵妃那边也没听说过又什么竹姓的亲戚啊?倒是我知道现在的吏部尚书竹彦海之前做左侍郎的时候,就跟李进和徐亮关系相当的密切,他不是就那个竹宗臣女儿的亲娘舅嘛......”.
说着说着,高慈懿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儿了,也是一脸问号像是质疑自己似的说道:“对啊,徐亮早就是雍王的人了,李进我看现在也差不哪去,怎么这亲戚两个一个跟雍王,一个跟德王,这是唱哪出儿?两头儿押宝?”
安逸听着同样是一脸的不明白,只不过跟高慈懿在意的点不一样之处在于,这个竹宗臣,怎会跟他闺女的亲娘舅一个姓?
“这竹宗臣好像据我所知他夫人很早就离世了的,难不成他跟他夫人之前都姓竹?巧了他们两家同姓?”
高慈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事儿啊,你得去问户部。”
之前安逸确实也听柳思意提过一嘴,说竹宗臣在王京里有一儿一女,那时候他自己还说怪不得竹宗臣要往王京里去呢,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竹宗臣的意图并不仅仅于此,隐隐约约安逸觉感到,他就是为了这已然到来的皇位之争而去的。
只不过现在仅凭手里的这点信息,也是百思不得解,干脆一摆手不想了,朝着面前的胡玉华吩咐道:“玉华,回京之后好好盯一下这个竹府,我总觉得这竹宗臣绝不会无缘无故给人家当忠臣,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而且你也注意下那个什么竹尚书,看看这一家子到底是不是卖的同一壶药。”
“是!”
吩咐完,安逸又转回头来对高慈懿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德王显然已经是动手了,而且看起来也是早有所准备,想来雍王想要坐稳这龙椅,可真是不容易,而且,更重要的是......”
安逸把脸往前凑了凑,盯着高慈懿的眼睛道:“我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好像你的这位皇兄和皇后不是很和睦啊。”
高慈懿点点头,“这点我还真没料到,以前一直都以为他们两个铁板一块。我最清楚我这位名义上的母后了,她跟逃离王京的那位皇贵妃都是一类人,你若是第一次见他们,那种如沐春风之感绝对不会以为她们两个能对你有任何的恶意,但是你要是见过那些得罪她们的妃嫔就知道,这两个女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
安逸咧嘴笑了一笑,搭声说了句:“那这样看起来,我们营里的这位惠妃娘娘还真是个人物,把这两尊真神给压的没有半点脾气。”
“是的,可以说,这位惠妃娘娘当时得宠的时候,确实在后宫只手遮天,所以我觉得,咱们也得小心着她点儿。”
安逸听出了高慈懿话里有话,挑了挑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高慈懿对上安逸的眼神,“你可知道,那日晚宴之前咱们三个在营中碰头,你走之后她对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高慈懿附在安逸的耳边,把那天柳璇问他什么信不信安逸的那话原封不动的学给了他听,
“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想起来,我后背都是凉的。”
安逸听完之后,心中琢磨了一阵,露出了一个深深的微笑,让高慈懿看的也不知道他是喜是怒,
“后宫里的女人啊,果然一个个都是成了精的,一点儿都疏忽不得。”
第二百八十二章 请缨
第二百八十二章·请缨
话虽这样说,安逸和高慈懿两个人现在不也是用着别人不是?
所以这种事儿,就像是所谓忠臣和奸臣之论一样,是明君的心里都清楚,自己要的既不是奸臣,也不是忠臣,要的是能臣,
至于你到底是忠还是奸,要看你能够为朝廷为国家贡献多少能力,不是都说学的一身文与武,卖与帝王家么?所以说白了,就是作为君王,能从你肚子里掏出多少东西来。www.uu234.netwww.uu234.net
大夏朝律法,贪墨白银五十两,剥皮填草充军!
如果你不过是一方小县县丞,一般西北小县财税才能有多少?尤其碰上灾年,你一个人就摸走五十两一百两的,这不都是民脂民膏?
搞不好多少个平头百姓的家庭,就因此失去了这能够抓住的渡过灾年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落得个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境地,你说你该不该杀,该不该填草?
但是反过来想,若真是个能让海寓肃清,四夷臣服,勇于任事,起衰振隳的内阁能臣,别说是五十一百两,就是贪走个五万十万两,最后可能也不过是皇上的一旨斥责罢了。
所以道理搁在安逸这儿一样,
柳璇不管是心里绕着八十个弯儿,只要他对高慈懿对自己的用处大于他所能够带来的风险,那他就是安逸的“忠臣”,否则,那就是必除之而后快的“奸臣”。
“你心中有数就行。”
高慈懿可是个铁杆儿的唯安逸论者,只是还稍稍有些担心柳家的情况,
“那个柳灿那边,他可答应下来了吗?”
安逸摇了摇头,不过面上去没有很多忧虑的神色,“现在还没有,不过你放心,上次饭局我就看出来那位柳家的大夫人果然如柳璇所说,老谋深算的很,即便是柳灿想不到,她绝对不会想不到,也绝对不会放弃这个让柳家就此飞黄腾达的机会。”
高慈懿听完之后冲安逸笑了笑,打趣道:“真不知道这柳家是不是祖传的,别管亲生的还是嫁过来的,个个都是工于心计的。”
“说的是,只不过啊,可惜了她那三个傻儿子。”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到帐外侍卫的一声通禀:“王爷,柳灿将军求见!”
安逸冲着高慈懿嘴角一挑,“看着没,说曹操,曹操到。”
然后他忙转面吩咐面前的胡玉华道:“你且回京去吧,给他带个话,就四个字:将计就计。”
胡玉华把手一拱,“明白!”然后一闪身,就从帐后转了出去。
“进来吧!”
随着高慈懿的话传了出去,一身甲胄的柳灿应声而入,撩开下摆俯身跪拜而下,
“参见王爷、逸将军。”
“柳将军找本王,可是有什么事吗?”高慈懿又恢复了他那副高高在上的王公做派,沉着嗓子问道。
“王爷,在下心有一策愿献上王爷,此计可解雍王爷的燃眉之急。”
高慈懿站起身来,迈开步子绕过了跪在面前柳灿,径直朝着正上面帅案的方向走了上去,然后大喇喇的往帅椅上一坐,
“你?”
“是!正是在下!”柳灿的声音显得很是坚定。
高慈懿朝着两侧的座椅一指,淡淡道:“起来吧,说说看。”
“谢王爷!”
柳灿这才站了起来,转身坐到了安逸对面的位置,恭敬的微微拱拱手,开口道:“在下惊闻,德王高慈勋已经率军南下,接连攻克两湖地区,侵占武昌、汉口,末将以为,如果任由德王渡过长江天堑,那么两广以及江南半壁的富庶之地将再无险可守,对大夏来说,将会威胁甚大。”
说着,他又猛地站起身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拱手请命道:“在下斗胆,愿只身赴险地入关,率长江水师尽全力将德王兵马拦与江面,绝不让他们染指江南半步。”
高慈懿没说话,只是朝着安逸那边看了看,而安逸则是看起来语气有些轻蔑地说道:“柳将军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呐,但是逸某听得有些糊涂,将军口口声声说要献策于王爷,不会就是你说的于长江面拦截德王高慈勋吧?雍王爷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下令长江水师北上阻敌了,柳将军这计策献的,是不是晚了点?”
“如果长江水师提督郑远真的旨到即行,在下也就不会来王爷和将军这里自讨没趣了。”
柳灿因为之前在营帐外面听得个清楚,所以心中倒是有底气,说起话来也是信誓旦旦的。
安逸听完这话,眼眸之中都带着笑意,转头朝着高慈懿挑了挑眉,
高慈懿马上会意地站起身来,也是一脸微笑的绕过帅案,走下台阶来,双手将柳灿的双臂托起,然后轻轻的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落座,自己也忽然变得很是亲近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听柳将军的话,好像是对郑远将军知道些什么?”
柳灿看到高慈懿这态度的变化,自诩话说的正中淮王下怀,心里是一阵狂喜,一时间也有些得意忘形了起来,叽里咕噜一股脑地把之前他跟柳夫人提过的皇后派给郑远信使的事儿都说给了高慈懿和安逸。
安逸听得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正色的问了句和柳夫人一样的话:“如果郑远不在了,那么柳将军对于长江水师的掌控,有几分把握?”
“十成!”
这回柳灿学精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王爷和将军放心,在下在水师之中颇有声望,只需要略施小计,便能将那两面三刀的小人郑远除掉,全面接管长江水师!”
“好,好,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
高慈懿一边是说着,一边把茶几上的满盏香茶用手指肚缓缓地推到了柳灿的面前,弄得柳灿相当惶恐的双手接住,
“柳将军可要想好了,此事一成,你我和逸将军,咱们可就都是雍王爷的心腹了,到时候想要换,可就来不及了。”
柳灿还道是高慈懿还有些不放心把这大权交到自己的手中,赶紧一个翻身跪在地上,表忠心道:“王爷请放心,柳家上下忠于雍王、忠于朝廷,绝五二心!”
高慈懿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盏香茗端了起来,微笑着又递到了柳灿的面前,颇有一种和歃血酒的感觉,
柳灿这时候当然不会含糊,接过小茶盏气势十足的一饮而尽,然后朝着高慈懿大大方方的亮了亮空底儿。
“好!”
高慈懿抚掌一笑,转头吩咐安逸道:“逸将军,马上给我皇兄拟信,我要表奏柳将军为大夏长江水师新都督,一应入关接应事宜,你去安排。”
“是!”
“谢王爷!”
柳灿一脸的欣喜,心道和淮王一道书文上去,雍王哪还有不准的道理?没想到自己熬了几年的位子,不过就是人家动动嘴的事儿,看来啊,这还的是上头有人才行!
他心里正感叹着,却被安逸听起来有些为难的声音打断了,
“王爷,这个......刚刚得到的消息,现在潼关恐怕......”
安逸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拿眼瞟了瞟柳灿,然后才看着高慈懿。
柳灿当然看出了其中的意思,明显人家就是有话但是不能说给自己听的,他还是很识趣儿的那么一躬身,准备退出营帐去,
却没想到身旁的高慈懿却站了起来,伸手拦在了柳灿的前面,很是大方的冲安逸开口道:“逸将军放心说,现在柳将军是咱们自己人。”
“好~”
柳灿看到安逸恭敬的点点头,应声说道:“在下和刚刚收到线报,潼关守将邹世龙已经投靠了德王,两相商定好,准备利用潼关守军设伏,意图击杀王爷您,阻拦朝廷兵马入关。”
“咣!”
高慈懿很是愤怒用手狠狠的握拳砸在茶几上,“咣当”一声砸的茶几上好几杯盏都蹦跳着跌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哼!这些个乱臣贼子,吃着朝廷的俸禄,关键时刻却一个个都成了给别人摇尾巴的狗!”
“王爷息怒。”
柳灿赶忙劝慰着高慈懿,听着安逸这话,他心里也是惊的很,之前还联系过的那位邹总兵,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不过他仔细想来也是,那邹世龙本来就是郑远牵线给他认识的,郑远本就和雍王不是一条心,邹世龙看到关前的德王大军势如破竹,那倒头叛变也是情有可原的。
柳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眼珠子转了转,对高慈懿禀道:“王爷,这个邹世龙之前我倒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是因为跟他商定带着在下家人入关的事儿,这回在下倒是可是试一试,说不定能有法子进去。”
一旁的安逸听着他说的,忙接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王爷,我倒有个好办法,这儿挑几个精壮干练的跟柳将军咱们乔装一起入关,到时候,见机行事,通关守军不过万余人,只要拿得邹世龙,关门自然会打开。”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柳灿听完也是连连的点头。
高慈懿低沉个脸,显得很是不悦,看起来心中计较了一下,然后一道挟着森然之意的目光朝着两人射了过来,透着狠意道:“不用拿住,见到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就地正法!”
“是!在下这就去作准备。”
这眼神瞪的柳灿是一个哆嗦,连连维诺着,说完便朝着高慈懿和安逸一拱手,转身走出了营帐。
高慈懿刚刚一脸阴翳的表情,很快就恢复到了平静,有些不放心的问安逸道:“哥,他......靠谱吗?”
安逸冷冷地笑一声,“放心吧,心里惦记着攥住长江水师,跟三方势力漫天要价呢,现在你就是让他带兵强攻潼关,他都不会说个不字,且看着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夜叩潼关
第二百八十三章·夜叩潼关
潼关
这座自古以来就是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之地,南有秦岭,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
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所谓“狭窄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便是杜子美以险峻谓之的词句。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汉末以前,潼关是拱卫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汉末以后,直到大夏朝来说,这座雄关又成了叩进中原的一道大门!
依托关隘之险峻,总兵邹世龙手里虽只有一万余精兵,但无论对内封锁德王,还是对外拦截西北大军,都将会是一座不可逾越到以至于令人绝望的高墙。
高耸的城楼直插进浓稠的夜色中,让城下不断聚集着的西北流民甚至看不到飞檐上的四只凶兽,但是借助着城上一排排守军的火把之光,却能将那守将邹总兵苍白的面庞看的个清楚。
“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
比起白天的时候,城下的喊声已然已经是消弱了太多,不过仍就是有几个体力不错的青壮小伙,不断地往城上重复着自己徒劳无力的请求。
“且让他们去喊,喊个够,没有我的命令,一只鸟都不准给我放进来。”邹世龙冷冷的瞥了一眼城下,对着声旁的兵士吩咐道。
浓墨一般的夜色调和着脸前彤红的火光,都没能遮掩住邹世龙脸上的那种白的有些渗人的肤色,
他这种白和淮王高慈祥的那种“大烟鬼”式的灰白还不一样,应该是不知道涂抹的什么,就像是谁家办白丧之事时扎的那种纸人的脸色,
对,惨白色!
“将军,城下来了几个男子,为首的那个说是长江水师郑将军的人,说是之前跟您商议好的,带家人过关。”
听着身后从城下急匆匆赶上来亲兵的禀报,邹世龙方才从城下的流民之中收回了目光,转头问道:“来的可是水师千总柳灿?”
亲兵点点头,“是的,自称确是柳姓。”
“嗯,知道了,走,带我过去。”
说着,邹世龙跟着亲兵两个人一前一后转身走去,
只不过两人并没有下城往城门处走,而是顺着城墙往南快步走去。
这边柳灿带着几个精挑细选的精壮军士,后面跟着乔装打扮成家丁模样的安逸和高慈懿,一行几人跟着柳灿也是没有直接去城门下面,一样是来到了南城墙这边,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对!就是这儿。”柳灿接着城墙上的火把,嘴里念念叨叨的数着城墙垛子。
“你们约好的就在这儿?这潼关就前面这一个大门吧?咱们到这南边儿来,要怎么上去?”
安逸一身青色短打皂衣家仆模样打扮,看了看北面城门前乌泱泱的流民,又看了看眼前这高耸入云的城墙,不禁疑惑道。
柳灿倒是胸有成竹的冲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儿,左起四十齿的位置,他们城中有绞绳梯,可以把我们拉上去的。”
“绞绳梯?”
高慈懿跟安逸一样,也是一副家丁样,只不过天生那股子贵胄之气使然,感觉这家丁站过来比柳灿这老爷的谱都大,
“可就是那种几个栅板大小的东西,两头用绳索拉着,能放下来吊人上去的那种?”
说起来高慈懿是在王京之中见过的,凭着印象简单地描述了下,引得柳灿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那种,西安城里面之前也是有的。”
倒是因为兰州城里没有这种东西,所以安逸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还能放下来?把人拉上去?那得多大的劲儿?”
“上面有绞盘的呀。”
作为长江水师千总,柳灿对这玩意儿一点都不陌生,只要绞盘够大,别说是人了,小船都能拉上去。
他正比手画脚的跟安逸解释着,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吱呀”声,听起来就像是有人用一把又老又锈的锯子,在锯一根枯朽的老木。
柳灿把手往上一指,“看,就是那个!”
到底是雄关一座,绞绳梯都比一般地方要大了很多,加上安逸高慈懿一共七个人,站在这栅板之上居然阔阔有余,看起来再上来三五个都没有问题。
柳灿抬起手里的火把,很是熟练的朝着城墙上挥了三下,
城墙之上的守军会意,开始操纵绞盘,将这七个大汉一点点儿的往城上拉去,若不是夜色浓厚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安逸觉得这一眼望向西北的风景定然是不错的。
没一会儿,绞绳梯就带着这几个人从城下上了城墙,总兵邹世龙俨然已经是等候于此了,
他看着柳灿笑了笑一拱手:“柳千总,咱们又见面了。”
柳灿也很是客气的回了回礼道:“此番事情,真是多多劳烦将军了。”然后从胸甲之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沓银票,笑眯眯的递了过去,
“将军,这是之前咱们商量好的价格,您点点。”
邹世龙点点头却并没有点,而是接过来直接转手递到了身旁亲兵的手里,“柳将军既然是郑将军介绍来的人,邹某自然信得过。”
“这样听来,邹总兵的这潼关,现在这光景倒是棵顶好的摇钱树了啊?”站在柳灿身后的高慈懿,忽然有些调侃的开口道。
邹世龙刚刚还笑盈盈的脸上,听完这话忽然就变的狠厉了起来,死死的往高慈懿这边盯了过来,
“这位是?”
安逸知道邹世龙肯定是不认识他的,本来就是个新上来的潼关总兵,怎么会认识从小在川中长大的自己,
但是这王京里来的人,哪知道认不认识淮王高慈懿?
倒是柳灿赶忙想着把邹世龙的注意力岔开,便故作嗔怒的责道:“放肆!我跟邹总兵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儿?”
然后转面又很是歉然的朝邹世龙笑了笑,“总兵莫怪,这是我府上的家奴,家中老太太一贯纵容,惯坏了。”
邹世龙兴许真的不认识高慈懿,或者说还是没想起来,总之只是仔细上下打量了一下,便把目光收了回来,脸上仍旧是刚才那副盈盈笑着的模样,摆手道:“无妨无妨,呵呵呵,俗话说的好,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我也总要挣些个外快养家糊口的嘛。若是柳将军认识西安城里的富户,但凡介绍给我,到时候拿到银票,我也不会忘了仁兄的。”
柳灿赶忙摆手道:“罢了,在下只管顾好自己府上,旁的也管不了那许多。”
这话说着,邹世龙朝着他身后看了看,疑惑道:“柳将军,之前不是说柳府全家一起过关吗?如何只带了这几个侍卫家奴上来?”
“不瞒你说。”
柳灿显得有些慌张并带着些许神秘的朝邹世龙的身前凑了凑,按照之前安逸交代他的,附耳低声的言语了几句,
这几句话一说不打紧,骇的邹世龙脸上也变了颜色,眉头紧紧的皱了半晌方才开口说道:“这......这可不是个小事儿啊?柳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柳灿则是一副你还不信我的样子,狠点了几下头,然后向着自己左手袖甲里一指:“千真万确,王爷的旨意还在我手中,将军可要看看?”
“慢来。”
邹世龙看柳灿这架势就要把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赶忙一手按住了他,然后伸手朝着背后一指,“走,柳将军且跟我屋里说。”
“好,总兵先请。”
身后的高慈懿和安逸会意的相视一笑,跟上柳灿,由邹世龙带着,往城门楼里走去。
潼关这城门楼确实可够大的,里面光小隔间就三四个,
这邹世龙屏退了自己的亲兵,带着柳灿一行三人,七绕八拐的寻的一处僻静处,然后将房门掩上,指了指柳灿身后的安逸和高慈懿道:“柳将军,这二位就是你说的雍王特使?”
“没错。”
柳灿点点头,“雍王已知郑远素有反心,这次来便是要邹将军配合,拿他的项上人头!”
雍王爷的意思,邹世龙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服从,但是他跟郑远虽然算不上交好,总归还是要比柳灿相熟一些,而且又是个水师都督,要动手自然得有雍王爷的手令才行,
且他也知道事出机密,所以连自己的亲兵都没带进来。
“柳将军,能否将王爷的谕令拿给我看看?”
“没问题。”
可是柳灿嘴上说着没问题,手上把袖甲中的那一卷黄绸掏出来之后,却并没有递给面前正一脸期待着的邹世龙,而是转手递给了身后的安逸,
“逸将军来念吧。”
这动作弄得邹世龙倒有些糊涂了,感觉这个柳灿一个千总,谱摆的还挺大,弄得跟王爷似的谕令还得让人来念,而且......
那个雍王的特使,听起来柳灿还叫他什么.......逸将军?
他正想着,安逸已经是接过黄绸,展开来朗声念了起来,
“雍王有令......!”
安逸念到这儿顿了顿,抬起眼眸看了看面前的邹世龙,邹世龙也刚好抬起头看向安逸,目光对碰之中,他就感觉到安逸眼里已然填满了森然的杀意!射的他后脊梁骨都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奉诏杀贼!”
杀贼?!
还没等邹世龙反应过来这贼在哪儿的时候,安逸手里的一卷黄绸已经是朝着他的面庞掷了过来,里面还裹挟着一个仿佛地府之中传来的字,
“杀!”
“锵!”
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安逸身旁原本静静而立的高慈懿一把抽出腰间的胯刀,飞起一步站上桌沿,双手紧攥着刀柄似乎凝聚好了千钧之力,顶着寒意十足的刀芒划破虚空,照着邹世龙的胸膛猛刺而去,
邹世龙刚刚还一脸的纳闷,看到一团黄绸飞过来,下意识的就用手去遮挡,但是这血肉之躯挡得住谕诏,挡得住钢刀吗?
“噗!”
高慈懿手上的力道跟郭木尔硬碰硬都不带半点儿含糊,哪里是邹世龙这根胳膊和胸前这薄薄的护心镜儿能够抵挡?
瞬息之间挟势头刺出的刀锋没带半点迟滞,就一举贯穿了邹世龙脆弱的胸腔,殷红而带着一丝甜腻的鲜血很快就倒流而出,涌进了他的嘴里。
“呃......你们......”
高慈懿手里的刀身近乎全部推进了邹世龙的身躯,以至于生命流逝速度之快,让他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完,就命丧当场!
旁边的柳灿看到这一幕,也是暗暗的有些心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总是龙,不自然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这就是死了?”
安逸挑着眼眸冷冷地看了柳灿一眼,“怎么?听起来柳将军对着反贼还有些惋惜啊。”
“逸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在下一向就觉得这厮不是个好东西。”柳灿吓得赶紧为自己辩驳道,眼睛还下意识的往高慈懿那儿瞟了瞟,
“呵呵,柳将军自是国之忠勇,这可是王爷之前称赞过的,我开个玩笑而已,将军可不许往心里去。”
安逸脸倒是变得快,转而又是笑盈盈的了,
“岂敢岂敢。”柳灿捏了把汗,
“好,邹世龙既然已经伏法,那剩下的事情,就要看柳将军的了。老夫人和柳府家眷在营中我会着人重点保护,柳将军大可放心,到时候,我和王爷会带着他们一起去武昌,跟将军会和。”
“是,末将明白!末将现在就去做些准备,今夜便出发上路,定不负使命。”
柳灿当然也是无不应允着,之后便转身而走,准备连夜而去。
倒是高慈懿看着柳灿的背影,有些担忧的问安逸道:“哥,他这一去,要是直接就地取郑远而代之,然后倒戈雍王,咱们该怎么办?”
安逸却很是淡然的笑了笑,“这你大可放心,就算是全府上下他都可以不要,也得掉回头来接他家的老太太的,没有他们家大夫人,就凭他自己,怕不是长江水师三天就又要改弦易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