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不好,要挂
谷林确认伤口血流略缓了些,方才松了口气。www.uu234.net
郑三和周小六互搭着手臂过来。
看到梁二人事不知,两人大惊。
郑三直接转身,道:“兄弟们,跟我去杀了那狗奴,给参军报仇。”
门外,骑兵们立刻群起响应。
周小六想要说话,却被淹没其中。
耳听得众人往楼下行去,柳福儿再顾不得伤感,忙去门口喝令他们停下。
郑三道:“参军被害成这样,怎么能算了?”
柳福儿道:“他们生在水乡,进了水比鱼还活,你们这群人,谁行?”
众人耷拉下脑袋,不吭气了。
这些人里不乏骁勇善战之辈,但要落到水里,那就废废了。
郑三很不服气。
不能下水,他们可以用船好吧。
就算狗奴厉害,也有力气用尽的时候,他们只要齐心协力,就不信抓不住。
柳福儿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寻个热闹地方,找郎中来给参军瞧病抓药。”
众人悻悻,偷眼看郑三梗着脖子,便也不走。
柳福儿皱眉,道:“怎么,不服气?”
以郑三为首的还闷不吭声。
柳福儿脸色微微发青,明显是怒了。
“对对,大郎说得极是,”周小六赶忙打圆场,并给郑三使眼色。
郑三磨了磨牙,被好兄弟硬是扯走了。
骑兵们见主心骨走了,也就不敢再犟,都三三两两的下去一层。
谷林从屋里出来,道:“我房里还有些药,我去煎了,参军这里你看着些,两刻钟左右,就把绷带松松,绑太久不行。”
谷林比划着,指导她该怎么做,见她用力点头,才放心下去。
屋里随着谷林的离开,很快安静下来。
柳福儿立在原地好久,才缓缓坐到床沿上。
她侧头看乖巧无比的梁二。
他两道飞扬的剑眉正紧紧的皱着,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
柳福儿将手指放在他鼻间,感觉他似有若无的呼吸,低叹着拉被子搭在他腰际,默算着时间,待到差不多了,便依着谷林的方法松上些许。
又过一会儿,周小六端着药碗进来。
柳福儿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才舀一点往梁二唇边送。
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不想却被梁二拒之与外。
柳福儿试了又试,还是不行。
“要不还是我来吧,”周小六自觉照顾过病号,自告奋勇。
柳福儿把碗递给他,让出位置。
周小六来到床边,温声道:“参军,你受伤太重,需得服药才能好。”
梁二依然牙关紧闭,不为所动。
周小六又道:“放心,我一早跟谷林说了,这里加了甘草,不苦的。”
柳福儿歪头,见他碎碎念个不断,便道:“要不拿根筷子,撬开吧。”
周小六转头看柳福儿。
柳福儿道:“不然你有别的法子吗?”
周小六看看梁二,摇头。
柳福儿便下去一楼厨房。
船娘并不在那里,柳福儿直接找了跟筷子。
正准备上楼,便遇到谷林。
两人便一同进来。
屋里,周小六正试图给梁二挪动身体,见来人,便道:“过来搭把手。”
“别动,”谷林见他这般,急忙拉住他,道:“伤口才止住血,你这一动,不是又要流了。”
周小六低头,果然看到麻布上已经有些干涸的血渍又湿润了。
谷林瞪他一眼,推开他,小心的剪开麻布绷带。
好在此时虽然流血,但血势极缓。
谷林将带来的药粉细细撒上,道:“参军这时只能保持这个姿势,动也不能动一下。”
说这话时,谷林一直在看周小六。
周小六面红耳赤,怯怯的缩在一边。
柳福儿看了眼药碗,去边上的架子拿来布巾,而后轻轻撬开梁二嘴角,沿着边缘一点点喂药。
药汁划过雪白的牙齿,从另一边嘴角缓缓溢出,又顺着下颌流下。
柳福儿便将药汁擦净,再继续。
药汁依旧的流,柳福儿继续的擦。
谷林看了眼,微微摇头。
这个样子,只怕一碗药,连一半也落不到肚里。
他提步下楼继续煎药。
周小六赶忙凑过来解释,道:“你看参军这个样子,不翻过来,根本没办法灌药。”
柳福儿转头沉默而持续的瞪他。
周小六缩了缩肩膀,重又缩了回去。
一碗汤药很快见底,可是多数都喂给了布巾。
柳福儿把碗递给周小六。
周小六十分自觉的端碗下去。
少顷,又端碗上来。
如此反复四五次,换了三四条布巾,才算喂够药量。
谷林过来查看,见柳福儿一直看顾着,道:“这里有我,你先去吃饭吧。”
“我不累,”柳福儿道:“待会儿看看有什么,拿点上来好了。”
谷林点头,道:“船娘的男人被杜五杀了,如今都是兄弟们做饭,味道什么的,要是不好,你别挑。”
柳福儿笑道:“山里没有味道的烤肉都啃了,这里有油有盐,味道还能差到哪去?”
谷林笑着退去门外,转眼望向屋里,正看到柳福儿轻柔的给梁二拭汗。
谷林心里一动。
想起偶然听到周小六和郑三的窃窃私语,他又看了眼柳福儿,才轻轻扣上舱门。
待到夕阳西下,货船停靠在意阜头。
周小六和郑三忙奔下去,没多会便带来长须飘飘的郎中。
郎中细探过后,道:“郎君受伤太重,若能醒过来还好,若不能,”他摇摇头。
“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揍你,”郑三急得眼睛发红。
周小六急忙拉住他。
柳福儿道:“先生,他这伤已经止住血,难道还不行吗?”
郎中摇头,道:“他现在正在发热,若高热一直不退,怕是好人都会烧坏。”
言外之意已十分明显,柳福儿表情微黯。
这里治病全靠药汤,可那玩意儿见效极慢,梁二这病来势汹汹,他又死犟着不肯配合,一来二去,这病只会拖到无药可治。
送走郎中,柳福儿轻搭梁二额头,果然温度有些高。
她打了盆略有些冰的水,给他擦身,兼带敷一块巾帕在他额头。
谷林过来道:“你也累了一天,还是我来吧。”
“不用,我能行,”柳福儿摇头。
谷林浅浅笑了笑,道:“一般而言,病人多会夜半热得厉害,我多少还算懂些医术,看着他也能稳妥些,等明早你来接我,如此我也能放心。”
第九十二章 冲喜神马的,都是骗人哒
吃过晚饭,柳福儿洗洗便吹灯上了床榻。www.uu234.net
照例,她蜷起膝盖,好似个球一般的抱紧被子。
她的睡眠一向极好,几乎到了秒睡的境界。
然而今天,他才一合眼,早上的一幕就历历浮现。
那一瞬流淌在胸腹的温热和他紧紧抱着她的感觉,以及闷哼时喷在耳朵上的热气,和她汗毛浮动时的痒和热。
黑夜里,感官上的感觉似乎被放大了很多倍。
她捂着耳朵,想要制止不断升起的温度,更想抑制渐渐加快的心跳,她不断催眠自己,梁二是个弯的,就算他英雄救美,大不了想办法还他就是了。
夫妻生活是婚姻起码的基础,他们两个真心不成啊。
也不知碎碎念了多久,她终于迷糊的昏睡过去。
而在隔壁,谷林正和周小六忙着给梁二擦身喂药。
清晨,柳福儿先去厨下端了碗浓稠米油。
进门见两人眼底发青,便知一夜没睡。
“我来吧,你们去歇歇。”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朝柳福儿点了下头,出门了。
片刻,周小六端着盆带着冰块的水进门,柳福儿看了眼,继续喂米油,“放那儿吧,我来就行。”
周小六放下盆,凑过来道:“大郎,这个,我和谷林昨晚商量一下,刚才我也和郑三碰了个头。”
柳福儿抬头。
周小六牙痛的嘶了声,道:“你看,参军现在这般,以后怎么样都不好说,所以,我们想……”
周小六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
“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福儿一头雾水。
“我们想冲喜,”周小六说完,连带又叹了口气。
深觉自己罪孽深重。
参军明显对大郎情根深种,依照梁家人对感情的专一,这么做怕是要害人家娘子一辈子了。
柳福儿微微挑眉,这位可是弯的,娘子娶回来当摆设啊?
她搁了碗,道:“参军这般大的年纪,应该是订了亲的,若此时娶了别人,女方该怎么办?”
周小六又叹了口气,道:“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或许这就是劫数,保不齐那位娘子另觅郎君,姻缘还会更好呢。”
听到周小六这么说,柳福儿心里还是升起一点点别扭,“那么三书六礼呢?”
“现在哪有时间置办这个?”
周小六回得顺溜。
柳福儿哼道:“就算冲喜,这些事情也是要做吧?”
周小六道:“不然我们先去寻个普通人家,若是行,就先过礼,其他手续之后补办。”
只要没有官方凭证,就相当于买个死契丫头,就算参军醒了,不喜欢也不打紧的。
“随便寻?娶进门,就是梁家的二夫人,这般草率,梁帅能认,梁夫人能认?”
周小六顿住。
“要是不认,你要那娘子以后如何自处?”
成功把周小六堵住,柳福儿道:“我看你们是病急乱投医了。”
她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把药端来。”
周小六蔫蔫走了。
待到脚步声走远,柳福儿摸摸碗底,已经凉了。
她索性停手,转而从上到下的打量梁二。
平心而论,梁二长得真心不差,身材也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样子。
更别提他武艺高超,嗯,想来体能也不错。
柳福儿摇摇头,挥掉突然兴起的念头。
再次催眠,他取向不同,就算体能爆表,也跟她木有一毛钱关系。
但是想到他的救命之恩,柳福儿又犹豫了。
或许只是假装一下,也不要紧吧?
入夜,坚持照顾梁二的柳福儿端坐在铜镜前。
昏黄的灯光摇曳,柳福儿将长发散开,乌黑浓密披在肩头,折射着淡淡的光泽。
柳福儿细细将头发通开,想学着这个朝代的女子挽个造型优美的发髻。
但她手艺不佳,摆弄半天也不得要领。
没柰何,她只能在发尾松松的扎起。
来到梁二的床榻边,柳福儿坐在脚踏上,一本正经的把藏在衣襟里的信纸拿出来在梁二跟前晃了晃。
“看好了,这是我阿耶写给你阿耶的信,大概的意思就是交代你跟我的婚事该办了。”
“周小六打算给你冲喜,但是我觉得吧,你现在都这样了,有我这个现成的,你就别害别人了。”
梁二眼珠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反应。
可惜柳福儿正心虚外带激动,见怕别人发现,并没留意这点变化。
“现在事急从权,咱们一切从简,你我只行个礼就算完事。”
“你要醒了,这就算我还你救命之恩,以后你该找俊男找俊男,我该找郎君找郎君,咱两互不相干。”
梁二静静躺着,如同陷入沉睡。
柳福儿再晃了晃信纸,道:“你要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梁二静默无声。
柳福儿点头,收回信纸,起身正了正衣襟,又转悠一圈,也没能找到什么能替代梁二的活物,便直接给梁二来了个三鞠躬,自说自话的说了句礼成。
末了,她弯腰,凑到梁二耳朵边,强调道:“行吧,你跟我就算夫妻了。先说好,你死了,我可不会给你守寡。”
梁二手指微微颤动,嘴唇也跟着一抖。
柳福儿有些感觉,忙定睛去看。
依然还是个安静美男子。
柳福儿撇嘴,“我就说吧,冲喜根本没用。”
她摸了摸梁二额头,皱眉,“怎么又烧了。”
她抓着散开的头发,熟练的在头顶挽了个髻,用麻布一缠,便端盆出去打水。
床榻上,梁二似乎硬撑着张了下眼睛,又很快陷入昏迷。
柳福儿回来,将帕子浸湿,反复的给他手脚头脸降温。
夜半,周小六不放心的过来,见柳福儿这般,便道:“还是我来吧,你回去歇着。”
柳福儿昨晚就没睡踏实,今天又忙了一天,这会儿在这儿全是靠意志力撑着。
既然有人愿意接手,她也就没有推辞。
回到舱室,她只随便抹了把脸,便一头栽在床上,一个呼吸不到,就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柳福儿还在呼呼大睡,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欢呼,接着便是周小六熟悉的嗓门,喊道:“参军醒了。”
柳福儿从床上跳起来,直奔隔壁。
第九十三章 堂都拜了,还想不认账
此时,屋里已经挤满了人,郑三、周小六、全四以及两眼通红的谷林,外带几个腿脚快些的骑兵。m.www.uu234.net
柳福儿推开众人,来到床边。
梁二这时已经睁开眼,虽然还很虚弱,但从他的神态,可以断定,他已经恢复神智。
“参军,”柳福儿弯着腰,声音轻柔的道:“感觉怎么样?可有那里不适?”
梁二微微撅嘴,低低哼唧了声疼。
柳福儿挑眉,反射看身后。
在这么一大群的下属跟前,跟她这么撒娇,真的好吗?
一步外,正在挤着往前凑来的人群忽的一顿。
“好了,参军已经没事了,大家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周小六轻咳一声,张开手臂,好似哄小鸡一样的赶着众人出去,顺带把还没反映过来的郑三拎走。
“我去煎药过来,”谷林摸摸鼻子,也紧跟着出去,顺带关上门。
柳福儿转头看瞬间一空的屋子,摇摇头,顺手浸了块帕子,转过头见梁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柳福儿心里一跳,手自动自发的盖在梁二脸上。
梁二轻呜一声,乖巧的闭着眼。
柳福儿的手顿了顿,力道轻柔的将他脸擦净。
待到收回帕子,梁二重又看了过来。
柳福儿将帕子扔回盆里,道:“饿了吧,我去拿些米油来。”
她起身往外走。
“等等,”梁二想要抓她,却不慎扯到伤口,不由啊了声。
柳福儿止了步子,道:“有事?”
梁二微微点头,软软的抬起眼,道:“你坐。”
柳福儿心头微软,便依他所言坐定。
“你,”梁二声音细弱的吭哧,脸颊却是越来越红。
柳福儿皱眉,探手覆上他额头,道:“怎么又热了。”
“我去叫谷林来,”莫名的,她就是不想听他说什么。
梁二看着她大跨步的去了门边,他咬牙,用全身的力气,却自发出细细的声音,“我都听到了。”
柳福儿一僵,缓缓的转过头,道:“你都听到什么?”
“听到你是我的妻,”梁二满脸绯色,声如蚊蝇。
柳福儿眯眼,“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都和我拜堂了,你不能不认,”梁二见柳福儿翻脸,立马急了。
柳福儿这会儿还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她一翻白眼,问:“你说拜堂就拜了呀,谁看到了?文书呢?聘礼呢?”
“你想骗婚啊?”
知道他听到昨晚的事,柳福儿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住了,她索性耍起无赖。
“你,”梁二气得满脸通红,“是你自己说你阿耶给我阿耶写信,催促你我完婚。”
“你说这个啊,”柳福儿从衣襟里拿出信纸,打开来,将上面的墨迹晃了晃,笑眯眯道:“骗你的,这你也信。”
梁二定定看着她,良久才道:“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梁二的声音很轻,还带着发烧之后的低哑,可不知怎的,柳福儿的心却在这一刻被骚动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一瞬她竟然生出就这样与他将错就错的继续下去的感觉。
柳福儿往后退了一步,手摸上门把,想也不想的打开,逃了出去。
“大郎,”眼见柳福儿消失,梁二赶忙撑起身体去追,不想拉动伤口。
感觉到背脊的湿润,梁二立马想起柳福儿说不做寡妇的话,他考虑一下后果,再不敢妄动。
隔壁传来一声快速关门声,而后便再无声息。
梁二懊恼的轻捶床板。
可恶,要不是这身体拖累,他就可以追上她,一诉衷肠。
舱门轻轻合上,又被人悄悄推开。
周小六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满脸鬼祟的道:“参军,如何了?”
“你说呢,”梁二斜他一眼,四肢平摊。
“参军别急呀,”周小六窃笑,道:“咱们早前只是想要探知大郎心意,如今非但知道她对你十分紧张,还知道她的身份。”
“参军,你可是她的未婚夫婿。以后合成一家,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说得简单,”梁二哼哼,“她那封信乌团团的,除了墨迹,什么也看不出来,估计是早前毁了。”
“怎么会?”
周小六一愣。
昨天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梁二叹气,“我是听她一说,才想起来跟我定亲的那家也是姓柳,加上我又怕她发现,都不敢睁眼,哪知道那信都成那个样子了。”
“这可就难办了,”周小六道:“郎君,既是定亲男女,那也该有文书、信物为证吧。”
梁二点头,忽的去望周小六。
“那块鱼佩,”他猛地醒悟过来。
所以那时柳福儿才欲言又止,并阻止他们去寻。
梁二忽然忧伤了,看来她是铁了心的要不认账啊。
周小六干笑道:“大郎用了鱼佩也是想帮咱们,说明她心里还是有参军的。”
“出去,我想静静,”梁二有气无力的哼唧。
周小六道:“郎君,我拿来米油,你喝完了再静可好?”
梁二沉默看他。
“要不我去温着,”周小六干干一笑。
想也知道,任谁知道未婚妻想方设法的不想嫁给自己,都会心塞的吃不下,何况这米油可是参军最不喜欢的食物之一。
他端了碗要出去。
“给我,”梁二拿过来,咬牙切齿的一口灌下。
他得活的硬硬朗朗,结结实实的,改嫁神马的,她妄想。
“药呢?”
“谷林在煎呢,”周小六卡巴着眼,端着碗出门。
待到走到楼下,他忽的叹气。
瞧瞧,这个柳大都把参军逼成什么样了,米油都能一气干了。
来到临时辟出来,专门煎药的小屋,周小六跟谷林表示了自己忧虑。
谷林淡笑着将药汁滤出,道:“你就是瞎操心,这种事还是看当事者,你跟着在里面掺和什么?”
周小六瞪眼,道:“你这话说的,要不是我掺和,大郎的身份你会知道?”
谷林摇头。
周小六得意。
谷林把药碗给他,道:“大郎可不好惹,要是被她知道是你们里应外合。”
谷林呵呵。
周小六眨巴眨巴眼,不确定道:“我跟她关系这么好,她应该不会生我气吧。”
谷林回他一个自求多福眼神。
周小六小心肝一阵突突,抖了抖有点转筋的小腿肚,暗自做心理建设。
第九十四章 补个鬼,我要回家
柳福儿这一闷,就在舱室里憋了四天。www.uu234.net
要不是因着帝都将至,她只怕还不会出来。
货船随着弥长的队伍缓缓进入这座代表皇权与繁华的都城。
柳福儿扶着栏杆,迎着拂面的秋风,望着河堤两旁。
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让人就算没有身历其境,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氛围。
周小六正好从梁二舱室出来,见柳福儿微眯着眼,十分惬意的模样,便过去道:“大郎,这两天参军一直在念叨你,你不过去看看?”
柳福儿侧头睨他,神情淡淡,“他还好吗?”
周小六露出苦色摇头。
柳福儿一笑。
真要不好,周小六早就急的火烧眉毛,哪里还有工夫跟她磨牙。
柳福儿复又打量河堤。
周小六想了想,凑到柳福儿跟前,道:“大郎,咱们是兄弟,有些话参军不好说,我却不能不说。”
“想说什么?”
柳福儿道:“说冲喜?还是说梁二几时醒转?”
周小六一呆,霎时忐忑起来。
柳福儿笑了笑,道:“这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怪不得别人。左右已经到了帝都,我该做的已经做完,等下了船,咱们就各奔东西吧。”
“大郎,不用闹成这样吧,”周小六傻了。
万没想到柳福儿这么快就想明白了,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决绝。
柳福儿勾了勾嘴角,回到自己舱室。
关于冲喜一事,柳福儿翻过来覆过去的想了几遍。。
虽然这事有梁二和周小六的责任,可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乱了心,所以才会钻进圈套。
但她深知自己和梁二不成,未免自己弥足深陷,她决定远离。
周小六急得不成,急忙跑去梁二跟前禀告。
“她不能走,”梁二也急了,赶忙撑着身体起来。
“参军,你伤口才刚愈合,还不能动,”周小六赶忙按住梁二。
“走开,”梁二推他,道:“我必须把她留下。”
“参军,你再动伤口就真的裂开了,”周小六带着恳求的道:“你要当真要去,且容我片刻,我让人抬了板子,抬你过去。”
梁二喘着粗气,忍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微微点头。
周小六叹了口气,快步出门。
没多会儿便和郑三以及谷林等人过来。
众人合力将梁二抬上搭板,来到柳福儿的舱门。
谷林轻叩几下门板。
屋里十分的安静。
谷林转头,众人都一致的示意他再敲。
谷林微微摇头,照着做了。
梁二喘了口气,道:“大郎,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若我说完,你还要走,我会让小六帮你去办过所。”
屋里趁机片刻,门板便被打开。
看到围在门口的一群人,柳福儿皱了皱眉,才侧身让开。
周小六赶忙和郑三把人抬进去,并在柳福儿开口之前懂事的退走。
舱门很快合拢,柳福儿将两边的扇推开,让新鲜的空气能够串通。
“行了,说吧。”
柳福儿神情淡淡。
梁二歪过头看她站到自己跟前,才温声道:“你能不能不走?我不想你走。”
柳福儿的心猛地一跳,微微转开脑袋。
几天不见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梁二见她不说话便撑起身体,去看她表情。
柳福儿转身去拿瓷枕,转回时,她已恢复淡然。
梁二被动的被柳福儿垫高。
柳福儿坐在距离他不远的坐榻上,道:“世上的许多事不是你不想就不发生的,不是所有事都会如你所愿。”
“我知道,”梁二往前挪了挪,试图靠近柳福儿。
“从小到大,但凡想要,我都是凭着自己本事去拿,”他成功往前挪动一步,粗喘两下,才道:“只有你。”
他道:“在还不知道你身份时,我就动了心。”
他望着柳福儿,却见她面色冷然,完全没有看自己,不由苦笑。
“那会儿我吓坏了。”
他还在往前努力,“我挣扎过,否决过,可到最后我还是无法割舍。”
“我也想过去抢去夺,甚至在你与八郎对饮时,还有过龌龊念头。”
“但我不能,也不忍,”他道:“你已在我的心里生根,长成参天大树,你就是我的命,不管怎样,我都认了。”
柳福儿的心砰砰跳得几乎都要跳出来。
有生之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诚挚而又露骨的表白。
而且知道现在她才知道,他其实不是弯的,只是在对她动心之后,才变成那样。
柳福儿垂眸,看面前的案几,脑子随他的话意一帧帧闪过两人相处的画面。
从他在山坳里的别扭到攀山过林时他耐心的照顾,以及后来的种种。
柳福儿微微紧了紧手指,心里乱糟糟的。
她从没被人这般珍惜的爱护过,也从没想过会有一人爱她爱到就算改变取向也不惜。
梁二试探的伸出手,想要去碰她搁在软榻上的柔荑。
柳福儿一个眼风过来,梁二吓得一缩手,人也变得小心翼翼。
“天地辽阔,人海茫茫,你我有缘,才会先许白头,后在旷野相遇,相识相惜。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梁二偷眼睨她,小声道:“这是老天的意思,你不会违逆吧?”
柳福儿抿了嘴,看他。
拜托,老天爷可是她的靠山,怎么可能向着他?
还有就是……
“你骗我。”
这话一出,柳福儿自己都想扶额。
只要脑子清楚的就明白,她这是明晃晃的服软了。
抬眼,果然看到梁二眼睛晶亮,蜜色的脸庞几乎都能发出光来。
“我没有,这真的是我的真心话,若有半点妄言,就叫我天打雷劈。”
梁二一本正经,举着手指发誓。
柳福儿见他这么紧张,心里不由一软。
罢了,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她也不是不来电,试一试总还是行的。
梁二见她眉眼下垂,神情变得柔和,心中大喜。
他很小声的道:“等去了边关,我就与阿耶禀明,咱们立马补办仪式。”
“补办,”柳福儿斜眼,“为什么是补办?”
梁二讶然,“咱们不是已经行过礼了吗?那就已经是夫妻了呀。”
“谁跟你是夫妻呀,立刻给我办过所,我要回去,”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梁二,柳福儿脑袋里的弦忽的断裂了。
第九十五章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
货船轻轻一震,靠在阜头上,周小六过来敲门,道:“参军,大郎,已经到了。顶 点 X 23 U S”
陷入呆滞而不晓得怎么挽回局面的梁二如蒙大赦,急忙道:“快来抬我下去,这里手续严格,需得尽快我亲笔手书,才能倒换过所。”
周小六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柳福儿铁青的脸。
“大郎啊,谈完了吗?”
柳福儿斜着眼睛,眼仁几乎全都滑到眼角。
周小六立时觉察不对,他赶紧叫了郑三把努力爬回担架的梁二抬回舱室,周小六问:“参军,大郎,呃,是柳娘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梁二叹了口气,道:“说得好好的,突然就气起来。”
“不会吧,”周小六嘀咕,“以她的脾气,要不是太过分,应该不会气成那样吧。”
梁二瞪眼,“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
周小六干笑,心里却在嘀咕,他和参军联合起来骗她,她都没生气。
这么好的脾气,要是不惹毛了,怎么会那么吓人?
梁二苦恼挠头,道:“难道她也跟我一样,觉得仪式什么的都好麻烦,不想补办?”
周小六咧嘴,想想梁二平常的作风,道:“参军,你该不会说随便补办一下婚礼就行了的话吧。”
梁二眨巴眨巴眼。
周小六闭了眼深吸一口气,道:“这是小娘子一生的大事,怎能轻忽?”
“可是,前几天我们都已经拜过堂了啊,”梁二不觉自己哪里有错。
周小六道:“早前是为了救你,柳娘子才不顾世俗礼仪。如今你人好端端的,没理由再草率了呀。”
“你忘了,”周小六凑到梁二跟前,小声道:“中郎将娶亲的排场有多大,你难道想她以后在妯娌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梁二自小就在军营,对一些该有的常识,十窍通九窍。
听到周小六说得这般严重,他不由笑道:“阿嫂人很好,才不会那么对她。”
“你阿嫂对你自然好,可对柳娘子就未必了,”周小六道:“你别忘了,她可是郡主,阿耶是宁亲王。”
“柳娘子是谁?父亡母故,没有一个兄弟帮衬的孤女。”
“这种差距,你若轻忽,那她在家里还有地位吗?”
梁二看另一边的郑三,见连连点头,也开始重视起来。
“这样,那我要好好筹谋一下,绝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周小六点头。
这样梁家就会知道柳娘子在参军心里的位置,加上他们一票兄弟撑腰,应该勉强可以跟那位郡主不相上下了吧。
捏着梁二拜帖,打算去司空府拜访的周小六不太确定的想着。
楼上,柳福儿烦躁的在屋里踱步。
虽然她处事爽朗,行事大气,凡事不弱男人几分,可她骨子里毕竟是个女人。
凭什么人家结婚就是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到她这儿就成了随随便便的补办了?
那她算什么,是奔来的妾吗?
俗话说,男人说话靠得住,母猪也能爬上树,这话果然没错。
她刚才就是脑子犯浑,一时抽住了。
现在想想,还是趁早一拍两散的好。
柳福儿折身回床榻,把随身衣裳三两下收进小包里。
反手搭在肩头,准备下船。
郑三端了饭菜上来,见柳福儿这般,忙拦下道:“大郎,你要去哪儿?”
柳福儿自知武力值比不得他,索性站定,“我要走了。”
“走,”郑三胳膊微支,似有若无的挡住过道,“参军知道吗?”
柳福儿瞄了眼只余半人宽窄的过道,挑眉道:“正要去。”
“那正好,我也要去,一同一同,”郑三憨笑着展开手臂,想要搭上柳福儿肩头,又想起她是女儿身,忙讪讪收回。
柳福儿见他这般,微微摇头,道:“不必拘束,你我是兄弟,这一点无论怎样都不会变。”
郑三转头看柳福儿。
柳福儿两眼带笑,眼神柔和。
郑三嘴角勾起,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适才那一点点尴尬也随之烟消云散。
进得舱室,梁二懒懒抬头,看到柳福儿,他眼睛一亮。
柳福儿已经打定主意,在他没开口前,便道:“我要走了。”
梁二正打算撑起身体的动作一顿,呆呆看柳福儿。
柳福儿浅浅的抿了下嘴,躲开他投射过来的视线,道:“至于过所,你若想帮忙,我多谢,若不愿,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梁二回过神,看郑三。
郑三领会,悄悄退去门外。
感觉舱门关上,柳福儿侧头去看。
梁二忙道:“你还没吃饭吧,刚好这里有,你用过再走也不迟。”
“不用了,”再看到梁二,柳福儿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动摇,此时她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她竟然对梁二动心那么多。
她转过身,往外行去。
“你等一下,”梁二叫住她。
“昨天是我错了,娶妻嫁夫是一辈子的大事,来不得半点轻忽,”他望着柳福儿背影,道:“你放心,我定会依照古礼,半点也不打折扣。”
柳福儿垂头,看着袍脚。
半晌她低低的道:“你能这么想很好,祝你和你未来夫人幸福。”
她用力握住门柄,借此将掌心的湿意蹭去。
靛青色的袍脚在门边一闪即逝。
梁二大急,再不顾得伤势,一个挺身从床上蹦起来。
背脊传来一阵急过一阵的湿热,但他此时已顾不得了。
他疾奔至门口,一把抱住柳福儿。
“你到底怎样才愿做我的妻?”
温热的气息长长短短的扑在脖颈上,一丝细细的酥麻如强弱不一的电流自上而下的划过脊椎。
柳福儿腰肢一软,几乎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没瘫软在梁二怀里。
她用力捏着手指,深吸口气,才道:“你做得很好,是我的问题。”
梁二的话的确敲中她的软肋,她也确实软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家世的差距,思想的迥异,是盘桓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其中充满着各种不确定性。
但梁二对她实在极好,她知道,若再待下去,她极有可能会舍不得离开,进而为此失去自己。
她不想自己变成那样,那就只有离开一途。
柳福儿伸手去掰抱她腰肢的手臂。
第九十六章 稀里糊涂来边关
梁二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将两臂收紧,只是这样需得加大背脊拉伸力道,伤口也随之崩裂得更加厉害了。www.uu234.net
柳福儿折腾一会儿,见实在无法挣脱便道:“你放开。”
她自以为冷厉非常,殊不知,她的声音颤颤软软,就像虚张声势的奶猫在张牙舞爪。
梁二低低一笑,歪头看她圆润的下颌和她正快速泛红的耳垂,心里唾弃,这么柔和纤巧,这么细腻通透,也只有娘子才会这般,为什么早前他就眼瞎,没看出来呢?
不过,那耳垂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好生诱人,也不知含在口里会如何?
梁二脑子里冒出曾经偶然一瞥的种种情景,浮想联翩。
柳福儿听到他笑,顿时恼羞成怒,一脚错开,狠踩在身后。
脚趾被人暴力突袭,梁二闷哼一声,才刚浮现的绮念顷刻消散。
柳福儿扯了他手臂,想来个暴力过肩摔,又想起他背脊的伤,手不由一顿。
货船轻轻一震,缓缓离开阜头。
柳福儿手一松,望着前方,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梁二窃喜,暗道干得漂亮,面上则是一片茫然。
柳福儿咬了咬呀,既然已经离开,那她暂时就是走不了了。
歪过头,看梁二一脸无辜,柳福儿心头的火气直冒,“你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
看到柳福儿眼冒凶光,梁二啊了声,遗憾的松开手。
他朝柳福儿咧嘴一笑,没等说话,人就一头栽倒在地。
“梁二,”柳福儿大惊,急忙扶他。
触手才知,他背脊早已被鲜血打湿,血正从里衣渗出,流在光洁的甲上。
柳福儿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她想要喊人,张开嘴却发不出声。
“参军,”楼梯上,周小六与郑三正三步并做两步的奔上来邀功,见到一昏一吓傻,忙跑过来,道:“怎么回事?”
周小六转去后面,见到地板上的血迹,忙扯了脖子喊谷林。
柳福儿这时也缓了过来,她示意周小六与郑三先把人抬进去。
谷林赶过来,查看完伤口,眉头紧皱道:“谁让参军下床的?”
周围一静,周小六和郑三同时看柳福儿。
柳福儿干咳一声,心说她也没有,问:“伤口怎么样了?”
“全裂开了,”谷林命全四拿来蒸煮晒干后的绷带,先把伤口附近的血渍擦了擦,撒了药,重新捆上。
而后他吩咐周小六,“早上的药不能用了,你随我去煎药,”又叫郑三,“把这些麻布全都洗好。”
接着嘀咕,“这伤这么反复,也不知道几时能好。”
屋里,所有人都谴责的看柳福儿。
柳福儿脸颊一热,头埋得低低的。
耳听几人陆续离开,她自动自觉的来到床边,盯着时间,以便适时松绷带。
另一厢,周小六和谷林等人来到熬药的茶水间,周小六轻捶谷林道:“行啊,够诈。”
谷林淡淡瞟他一眼,道:“行了,赶紧干活吧。”
“得嘞,”周小六去刷药罐,准备熬药,全四跟谷林去称量药材,郑三左右看看,去厨房抱来许多的柴火。
半个时辰过后,汤药熬成。
谷林把药倒出来,看周小六。
奸诈是一回事,面对被诈过之后的怒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小六干笑。
他也不想去呀。
他看郑三。
郑三望天。
周小六拐旁边的全四,“你去。”
“我,”全四指自己。
“嗯,”一屋四人,三人同时发出如此声音,并目光灼灼的望来。
全四耷拉下脑袋。
谁叫这些人里,只有他官阶最小。
出了茶水间,周小六压低嗓子道:“顺便看看两人如何了?”
“是,”全四答应。
郑三从上面冒出脑袋,“别被发现。”
全四脸一苦。
柳大郎那么聪明,参军那么机敏,以他这点本事又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不过想想郑三钵大的拳头,全四还是蹑手蹑脚的凑到舱门边。
屋里安静极了,全四听了半晌也没能听到什么。
他摸摸已经转温的药碗,敲几下舱门。
几声脚步声后,门被打开。
全四一笑,把托盘递上。
柳福儿接过,道:“参军这种情形,还是继续喝米油吧。”
全四答应着借机往里望了一眼。
参军看起来似乎已经醒了,只是他伏在枕上,头埋得有些低,根本看不到什么。
他又看看柳福儿,脸上好像也没有什么表情。
柳福儿回望着他,道:“还有事?”
全四赶忙摇头,道:“我这就去拿。”
目送他离开,柳福儿回到床边。
将药一勺勺喂给梁二,她起身要走。
梁二歪头,可怜巴巴的问:“你要去哪儿?”
柳福儿紧了紧包袱,道:“我去放东西。”
梁二眼睛一亮,柳福儿斜他,“你别想多了,只是暂时的,等到停船,我还是会走。”
“我知道,我知道,”梁二连连点头,心里打定主意,货船一路北上,阜头什么的绝不停靠,同时过卡勘验,最好也在她尚未起床或者已经入睡之后办理。
于是,柳福儿便在北方实在地广人稀,就连座城池都很少见的感慨里,抵达目的地。
此时,梁二的伤已经好了许多,靠人搀扶差不多也能走上两步。
但周小六等人还不放心,下船时还是坚持将他抬下去。
下到阜头,柳福儿有些发懵。
阜头四周全部都是身披重甲,头戴铁盔,手拿森冷长枪的兵士。
柳福儿问周小六,“这是哪儿?”
“幽州。”
柳福儿张了张嘴。
不是吧,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来了边关。
负责阜头查验的小吏堆着笑脸来到跟前。
看到周小六等人身上的甲胄,便拱手道:“几位大人,一路辛劳,还请去官驿歇息。”
周小六点头,道:“去寻两个高明点的郎中来。”
小吏扫了眼趴在担架上的梁二,赶忙差一兵士去寻,又在前领路,将众人领去不远的官驿,又道:“下官已经派人去请方军需官,想来再过片刻,便会到了。”
“劳烦了,”周小六随意摆手。
小吏赶忙躬身连称不劳烦,毕恭毕敬的退走。
柳福儿转眼看小吏走远,不由轻啧了声。
没想到梁家军的名号在这个地界竟然这么有面子。
片刻,她又醒悟,这可不是她感慨的时候。
第九十七章 边关狮吼胜河东
没多会儿,军需官带人清点粮食。www.uu234.net
按照惯例,需得主事之人对接,但因梁二身上有伤,不能随意走动,军需官便来官驿。
确认完毕,方军需官收了公文,方正严肃的脸上露出点笑意。
“你小子行啊,这么短时间就能弄来这么些粮。“
“方叔,”梁二半侧着身,呵呵的笑:“我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若是完不成,就得军法处置了。”
方军需官微微摇头。
话是那么说,但谁都知道几千石粮在当下的局势,并不是那么好弄,便是少些,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没事,小伤,”梁二笑呵呵,余光瞄见门边的一点袍脚,他道:“方叔,我阿耶呢?”
“前些时候,突厥不老实,在朔县打了几场小仗,梁帅去那儿坐镇了,明后天差不多就会赶到这里,到时二郎便能见到了。”
梁二嘿嘿。
等阿耶到了,他就可以禀明他和大郎的事了,到时就可以准备聘礼。
虽然步骤繁琐麻烦,但是可以理所当然的跟大郎朝夕相对,日日同进同出,想想就觉得万分美妙。
方军需官见他眼神游离,便以为他是累了,识趣的提出告辞。
柳福儿听到里面动静,急忙往旁边闪了几步。
方军需出来,见到柳福儿,觉得有些眼生。
柳福儿淡笑着略一颔首,带方军需移步,她才进梁二屋里,道:“你是故意的是吧?”
“啊,”梁二一脸茫然,道:“什么?”
柳福儿恼,“你还装,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里的船都是受管制的,没有角符不得下水。”
“哦,这个啊,”梁二道:“你得理解,战时是得这样。”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柳福儿咬牙,“赶紧给我弄艘船,我要回去。”
“什么,”梁二装傻。
“什么什么,”随着这声怒吼,梁二哎呦连连,却始终不肯松口。
屋外,方军需微微摇头
这小郎还真是纯良,到了这儿,来去可就不由自己了。
远处,周小六端着汤药过来,见到方军需忙行礼。
方军需摆手,指了里面道:“赶快去吧。”
眼见方军需表情怪异,周小六莫名的眨巴下眼,才来到梁二的屋门口。
没等进去,就听到柳福儿处于暴怒的声音,周小六一缩脖,蹑手蹑脚的溜去边上的屋子。
隔壁很快传来一声暴力摔门声,周小六静等好一会儿,确定门外没有人,才溜去梁二屋子。
屋里一切都很井然有条,唯有参军的耳朵似乎好像有点红得过分。
周小六错开眼,将药碗端来,道:“参军,药有点凉了,你将就下。”
梁二拧着眉头,问:“你刚才听到什么?”
“啊,什么,”周小六两眼茫茫,一脸懵懵。
“没事,”梁二抓起碗,咬牙切齿的喝了,道:“你只记得,大郎要是找你办角符,你可不能松口。”
“是,我知道了,”周小六连连点头。
原来参军被揪耳朵是因为这个呀。
周小六抱着这个暗搓搓的念头,回到茶水房。
谷林见他一脸怪笑,便道:“你又憋什么怀招?”
“我哪有,”周小六窃笑,八卦道:我觉得参军以后肯定惧内。”
“你又知道,”谷林将药扔到石臼里,拿药杵慢慢的捣。
“我自然知道,”周小六眉飞色舞的将自己发现说了。
谷林淡笑,道:“家学渊源,也是正常。”
周小六点头,又啧了声,道:“不过男儿大丈夫,立地与世间,正该三妻四妾才是,只听凭娘子一人吆喝,岂不太过无趣?”
谷林斜他一眼,笑着摇头。
翌日,将将到达开门的时候,守城官吏以及负责此地的郡守便急急将城门开启,一路小跑的奔至驻扎在外的大军。
居中营帐内,梁帅一声甲胄的阔步行来,其后一众将士紧紧跟随。
看到郡守过来,梁帅朗笑拱手。
郡守急忙回礼,道:“下官来晚,还望梁帅赎罪。”
“哎,某到此地已是宵禁之时,驻扎城外本是应当,城门吏恪尽职守,正该嘉奖,这正是郡守之功,又有何罪?”
郡守悄悄抬眼,见梁帅眉宇舒展,并不像怪罪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梁帅说着话已提步往前。
壮得像头老虎一样的儿子重伤在榻,即便知道他无碍,可不亲眼见见,还是不能放心。
其后,方军需也正赶到。
梁帅便招他近前,问明此番带来的粮食,又合计这两日收到的飞鸽传书,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侧头吩咐几个亲近的将士将大军安置了,再准备些人押运粮食,而后便来到官驿。
守在门边的骑兵见到梁帅忙单膝跪地见礼。
梁帅摆手,道:“你们参军呢?”
“在里面,”骑兵起身,在前引路,将梁帅引到梁二屋门旁。
屋里梁二正与柳福儿对峙。
为了能把柳福儿留住,梁二一味装傻充愣,就是不正面回应。
柳福儿的脾气本就不是什么柔顺的,一来二去便再度上演全武行。
负责引路的骑兵听到梁二喊疼的叫声,尴尬看梁帅。
梁帅忍着突突上涌的火气,挥退骑兵以及自己的亲卫,才轻咳一声。
听到父亲声音,梁二精神一振,忙做出肃穆状,小声道:“我阿耶来了。”
柳福儿吓了一跳,忙敛襟垂眸,立于一旁。
梁帅静等两息,确定屋里差不多恢复原样,才推门进去。
简洁的屋舍一目了然。
儿子趴在靠里的榻上,身上搭着一床被子,除开耳朵红如茱萸,其他倒也正常。
一旁身形单薄的小郎束手而立,眉眼清秀,若不是亲耳听到一些不雅的声音,瞧着倒是温文尔雅的。
梁帅从上到下,仔细端量柳福儿两三遍,再看儿子虽一脸惊喜,却还以余光时刻关注柳福儿的样子,浓浓的剑眉打成个死结。
怎么一阵时候不见,儿子竟染上这等癖好了。
他低咳一声,冷睨柳福儿。
柳福儿很识趣,立刻拱手告退。
“大郎你等一下,”梁二赶忙拦住,道:“阿耶……”
“什么?”梁帅冷声一喝。
堪比金铁交击的声音震得屋内所有人耳朵一鸣。
梁二知道,阿耶这是气急了。
他缩了缩脖子,还是勇敢道:“阿耶,我有事要禀。”
第九十八章 婚约还是认的
梁帅嘴唇紧抿着,冷冷看梁二,满身的风雨欲来。顶 点 X 23 U S
梁二道:“这是柳世伯的独女,柳娘子,”他顿了下,见梁帅依然拧着眉头,便提示道:“就是我那位未婚妻室。”
梁帅恍然,转眸重新端量柳福儿。
不说还真不觉得,此时再看,眉眼五官还真与柳伯山有几分相似。
且若是娘子,适才的违和也就顺了。
梁帅表情瞬时放柔,温声道:“适才是世伯失礼,世侄女莫要见怪。”
柳福儿淡淡一笑,有些别扭的行了个屈膝礼,道:“是我唐突,冒昧过来边关,还望世伯见谅。”
梁帅笑了笑,道:“世侄女与二郎同来,可是伯山有事相托?”
梁帅是知道柳伯山因得罪帝都某人进而被贬黜的消息,只是他这边战事频发,实在没能来得及顾及。
柳福儿表情黯淡,声音细缓,“家父已在回乡的途中,不幸病逝了。”
“怎会如此,”梁帅叹道:“没想到帝都一别,竟成永诀。”
柳福儿见梁帅一脸感伤,心里有些怪异。
她并没有原主与父亲相处的记忆,与柳父没有半点印象,未免梁帅问东问西,她微一曲礼,道:“世伯与二郎君多日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她往外走去。
“大郎,”梁二要拦。
梁帅转眸,以目光止住。
目送柳福儿出了门,梁二才微恼的道:“阿耶,你为何这样?”
梁帅寻了靠近床边的坐榻坐下,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先与我说清楚。”
梁二拉着脸,把与柳福儿相遇相识的经过说了遍,尤其着重为救自己,柳福儿不计较名分,行冲喜一事,又道:“阿耶,我要娶她。”
梁帅斜眼,道:“你与她本就定亲,你不娶她,还想娶谁?”
梁二大喜。
“只是,”梁帅话锋一转,道:“如今你柳世伯已逝,我又不曾见过柳娘子,她手里又没有确凿凭证,我如何断定她便是你柳世伯亲女?”
“那阿娘呢,她可曾见过?”
梁帅摇头,“这事是我与你柳世伯定下的,后来我领命下汴州,许多事便耽搁了。”
“那怎么办?”
梁二急得脸都变了色。
梁帅见他乱了方寸,便道:“你怕什么,真的假不了,柳家虽然败了,可柳家的家仆总不会消失,我会派人去寻,若是证实她就是柳家娘子,我会传讯给你阿娘,让她帮忙操持就是。”
梁二松了口气。
也对,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若阿娘帮着办,肯定不会委屈大郎。
他呵笑的看梁帅。
梁帅摇头。
家里的混小子终于开窍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有点心酸呢。
“行了,你好生养伤,等好些就去檀州。”
他起身道:“别忘了温柔乡,英雄冢。”
“是,阿耶,”梁二回得响亮无比。
梁帅走了两步,又道:“对了,司空侍郎传信与我,司空家要举族迁去汴州,我已经让你大兄去做了,过些时候,司空家还会送来两船粮食,你若赶上,就一并带去。”
梁二眉头微凛,道:“契丹人又不安分了?”
“他们什么时候安分过?”
梁帅道:“我接到消息,耶律阿保机正在联合各部,有意在入冬之前南下劫掠,以备过冬。”
“他想得美,”梁二咬牙切齿。
梁帅道:“我还怀疑,早前突厥突袭朔县,便是与契丹联盟。若如此,这回契丹人可是所图非小。”
梁二皱起眉头。
檀州武州乃是通往中原内地的要地关卡,一旦突破,能骑善射的契丹便可一路直下,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阿耶,我这就去檀州。”
他撑着身体,要起来,不慎拉动伤口,不由呲牙。
“不急,我会暂时在檀州坐镇,”梁帅按住他道:“且我已经传讯给你大兄,待到安顿了司空一族,他会来武州,到时你再去檀州与他策应也不迟。”
梁二老实的趴好,问:“大兄要来?那家里呢?”
“那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了,”梁帅笑了笑,往外行去。
门扉吱呀一声合拢,梁二轻叹。
战事将起,他和大郎的事怕是要押后了。
周小六从门边悄悄进来,见梁二面色沉凝,忙道:“参军,可是梁帅不满意大郎?”
“阿耶最是守信重诺,怎会对大朗不满?”
梁二挑眼。
“那就好,那参军这是……”周小六松了口气,但见梁二脸色似乎并没有好转,不由奇怪。
“契丹要进犯了,”梁二淡声道。
“什么,”周小六跳起来道:“参军,属下请战。”
梁二斜眼,“我这样,你请什么战?”
周小六一梗,道:“不然属下带几个兄弟先去檀州打前站?”
“行,”梁二呵呵,“你去跟阿耶说吧。”
周小六顿时蔫了。
他们是梁二麾下属军,主将不行,他们这些属军没理由先走。
梁二招手,示意周小六到跟前,搭着他肩膀起身,道:“所以,你就盼着我早点好,这样你们也能早点出关杀贼。”
周小六咧嘴,蔫蔫应是。
“不过这样也好,”梁二道:“前些日子你们着实散漫了些,趁着这点时间,你赶紧把人召集起来,你和郑三负责训练,把丢了的功夫赶紧捡捡,别等到大兄来了,给我丢人。”
周小六赶忙应是,扶他坐到榻上,道:“中郎将几时能来?”
梁二挠挠鬓角,含糊的道:“军情紧急,应该不会太慢吧。”
周小六一听,再不敢耽搁,忙出去寻人操练。
时近傍晚,柳福儿一直没能等来要等的人,便只能去梁二那里。
看到柳福儿,梁二笑呵呵道:“阿耶答应你我婚事,只是需得等战事停歇。”
柳福儿咬牙,“谁跟你说这个了。”
梁二装傻,“不然呢。”
柳福儿一甩头,直接往外走。
“你去哪儿,”梁二急忙去扯她。
柳福儿冷笑,“我去哪儿还用不着你管。”
梁二见歪不过去,只好道:“边关战事将起,你等我打完这一仗,我便送你出关,这样行了吧?”
“当真?”
鉴于梁二几番扯谎,柳福儿对他的信任已经降低到水平分以下。
“当真,”梁二举手发誓,“我保证。”
第九十九章 他乡遇故友
柳福儿定定看他,没有吭气。
梁二又道:“此时定然已经下了车船管制令,便是有角符也不能出行,我就是想帮你,也无法。”
柳福儿磨牙。
心知他就是故意拖到这时,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冷淡的道:“但愿你言而有信,”便无视梁二的频频点头,径直拂袖而去。
待到柳福儿走远,梁二才轻吁口气,塌下一直紧绷的肩膀。
总算是顺利蒙混过去。
如此又过半月,妫州郡守据城自立。
梁二得知大怒,立刻张罗去檀州。
周小六进言:“参军,要不还是等一等吧,中郎将不是传信,这两天便会到了吗?”
梁二瞪眼:“阿耶此时三面受敌,我怎能在此干耗?”
周小六嗫嗫,心知自己劝不住他,便只能让谷林多带些草药,有备无患。
次日,天才刚蒙蒙亮,骑兵们整装待发。
周小六环顾一圈,发现少了柳福儿,便道:“参军,大郎不跟着吗?”
梁二道:“战场残肢四散,血光横飞,就她那个小胆,去了还不吓得夜夜不得安枕?”
“可是,”周小六还想再说,梁二抬手止住,道:“再说军帐之内不好留她一个娘子,还是让她呆在这里好了。”
他健臂一挥,示意骑兵们进发。
周小六小声道:“可是大郎聪明,鬼点子又多,有她在,可是能省好多少事呢。”
身边响起沉重的甲胄摩擦以及马蹄踏步的声音,他的嘀咕才出口便被淹没其中,只有他自己知道说了什么。
郑三从后面过来,见他还扯着缰绳不动,便挥了挥鞭子,示意他赶紧跟上。
周小六转头,见长长的队伍就只剩个尾巴,余下的都已跟着梁二往前进发。
“哎,我说,等等我,”他一甩鞭子赶上,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太阳高起,柳福儿一觉好眠。
当伸着懒腰打开窗子后,她有些诧异。
平日里喧嚣热闹的校场变得安静极了。
她伸出脑袋去看,空旷的校场空无一人,只余几片落叶随着秋风起起伏伏的飘过。
柳福儿披上披风出门。
负责官驿的小吏见她,忙堆笑的迎上来,“敢问郎君想要去哪儿?”
柳福儿转眼看四周。
平日进出不断的骑兵们此时一个都不见,本就不大的官驿空落的可以。
她表情微冷,“梁参军呢?”
小吏干笑,道:“参军接到命令,出城了。”
“去哪儿了,几时回来?”
柳福儿的声音冷得几乎结冰。
想也知道,梁二这个混球趁她睡觉,偷偷开赴边关了。
“这个,我不知,”小吏声音颤颤,后脊梁一阵发凉。
柳福儿冷哼,折身回房。
小吏步步紧跟,当看她快速收拾包袱,顿时额际冒汗。
“郎君,你万万不能啊。”
柳福儿才懒得理会,她将东西打成小包,背起来要走。
小吏扯了他袖口,滴泪横流:“郎君,求你可怜可怜我吧。参军走前已经下令,若他回来看不到你,便会禀明郡守,让我回家吃自己,到时我一家老小可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柳福儿恼怒磨牙。
梁二这是抓准了她的弱点,以旁人要挟他。
小吏见有效,便再接再厉,道:“边关本就苦寒,战乱一起,米粮价格惊人。若我没有这差事,我那三个孩儿就只能插草卖身了。”
柳福儿停下脚,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不走就是了。”
“多谢郎君,”小吏感激道:“我帮郎君把包袱送回去吧。”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柳福儿瞧他手背上的水渍,咧嘴。
小吏呵笑,跟在柳福儿身后,边走边掏帕子把脸手收拾干净。
放好包袱,柳福儿又往外去。
“郎君可是要去外面逛逛?”
“我这里地头最熟,不如我带郎君去,如何?”小吏急忙跟上。
柳福儿站定,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留下,就不会出尔反尔。”
小吏干笑,在袖子里摸了会儿,递上个荷包。
柳福儿挑眉。
小吏道:“我俸禄微薄,身上就只有这么多,还请郎君莫要嫌弃。”
“这个就不用了,”柳福儿把荷包推回去,道:“我只是出去走走,不会买什么东西。”
“这样啊,”小吏收好荷包,见柳福儿往外行,便道:“郎君,你若要买,就与他们说,可来官驿找山馆吏。”
柳福儿摆了摆手,出了官驿。
立在宽敞的官道之上,柳福儿循着人流一路往北,很快来到一个热闹的坊市。
坊市的道路很宽,两旁的店铺和路旁的摊贩在不停的叫卖,米铺、杂货、生铁、绢行,各式各样的招牌悬挂在外,热闹繁华不逊与蜀地。
柳福儿转着眼睛,边走边看,发现这里不单单有唐朝人,还有突厥、契丹人,甚至还有些她不知道的人种。
柳福儿呵了声,看来边关还挺繁华,那位馆吏便是不做那差事,在别处也能谋生。
她谢过几位打算引她入楼,喝浆听曲的酒水博士,回到官驿。
没等进门,就看到山馆吏候在门边,连连踱步。
看到柳福儿,山馆吏大喜过望,“郎君你可回来了,适才阜头来讯,说有人要来拜访参军与你呢。”
“谁呀,”柳福儿诧异。
她在这儿可不认识什么人。
山馆吏摇头。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馆吏,那些事情旁人是不会跟他说的。
柳福儿点头,道:“可否请山馆吏帮忙备些浆水?”
山馆吏赶忙点头。
柳福儿回了屋里,洗了个把脸,才刚收拾妥当,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柳福儿侧耳一听,听出其中一人应该是司空八郎。
她不由露出一点笑意,起身去门边。
宽阔的廊道里,山馆吏在前引路。
其后,司空八郎与一面容刚毅,线条有些硬朗的男子并肩而来。
“八郎,”柳福儿笑着拱手。
“大郎,”司空八郎眼前一亮,大步过来。
“你是跟着押粮船过来的?”
柳福儿淡笑着问道。
“什么,”司空八郎道:“我可是专门负责押运粮船的。”
第一百章 梁家军危矣
“真的,”柳福儿抿嘴浅笑。m.www.uu234.net
“当然,”司空八郎抬头挺胸,余光瞄见旁边男子,忙道:“忘了与你介绍,这位是梁中郎将,二郎的大兄。”
“柳大见过梁中郎将,”柳福儿拱手一礼,目光极快的一睃。
论长相,与梁帅没有多少相似,倒是气质如出一辙的铁血硬朗。
“柳郎君,”梁大郎拱手的同时也在打量柳福儿。
同船一路,他可是没少听司空八郎说起这位,现在一见,倒觉聪明尚需再看,这身板却实在单薄瘦弱了些。
三人转入屋内,落座之后,山馆吏便送来浆水。
润过嗓子之后,柳福儿道:“八郎,之后你有何打算?”
“边关告急,我打算去那儿帮忙,顺便长长见识。”
“这样,”柳福儿笑着拿了杯子,抿甜浆。
梁大郎见柳福儿神情淡淡,便道:“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多少男儿心生向往,莫非大郎不做此想?”
“我?还是算了。”
“我胆子小,怕见血,又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杀敌什么的,怕是无能为力,”被点名的柳福儿干笑着答道。
梁大郎微微皱眉,有些失望。
司空八郎凑到近前道:“上阵杀敌自有骁勇的将士,你脑子活,在后面出谋划策就是。”
柳福儿抿嘴,没有吭气。
梁大郎只一眼,就能猜出,八成就是因为柳大郎不想去战场,兄弟义气的小弟才放弃这一强劲臂助,独自去边关。
他沉吟片刻,道:“大郎,我并非定要强人所难,只是妫州此番自立实在突然,边关又有契丹虎视眈眈,咱们这边粮草有限,经不得消耗。”
他起身道:“柳郎君,还请你看在二郎的交情上,助我一臂之力,将妫州尽早拿下。”
柳福儿转眼看他,半晌她道:“我可以帮你。”
梁大郎大喜。
柳福儿道:“但是我有条件。”
“你说,”梁大郎忙道。
柳福儿浅笑,“收复妫州,你给我角符和船,放我南下吗?”
“当然可以,”梁大郎满口答应,心里却在奇怪。
听司空八郎所言,他与二郎交情甚笃,要船南下,也不过是二郎一句话的事,他又何必特地拿出来说。
“行吧,事不宜迟,那咱们这就走吧,”柳福儿起身,笑吟吟的道。
梁大郎答应着,看司空八郎。
却见司空八郎已喜滋滋的站到柳福儿跟前,并往门口行去。
山馆吏看着柳福儿与他们一同前行,急得不成。
柳福儿笑道:“我随梁中郎将一同北上,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
“哪里哪里,郎君客气。某祝诸位一路顺风,”山馆吏看看一同出来的梁大郎,笑呵呵的作揖。
柳福儿笑吟吟的摆手,目光清扫,见梁大郎眉宇舒展,不由轻笑着出了官驿。
此时阜头上的粮船已将随军的粮食清点出来。
趁着整军,柳福儿找到梁大,道:“中郎将,在下四肢不勤,实在无力策马,恳请中郎将为我备一马车。”
梁大很痛快,立马让人弄来辆两马并驾的宽厢花开富贵缎面的平顶车。
瞧着这辆华丽非凡的马车柳福儿有些惊讶。
梁大解释道:“军务紧急,实在耽搁不得,这是郡守帮忙寻来的。”
柳福儿了然,八成是郡守把自家马车贡献出来了。
她上了车子,推开造型精致的小门,发现里面竟然是分里外两间。
前面可跪坐小酌,后面有铺设厚厚毛垫的卧榻,以供歇息。
司空八郎挪蹭过来,道:“大郎,这车这么大,你一个人坐着很闷吧。”
柳福儿翻了个白眼,道:“要坐就上来,别婆婆妈妈的。”
司空八郎嘿嘿笑着,爬上车,顺带把仲六也带上来,并道:“他伤才刚好,太颠簸不好。”
说着,他将嵌在车板下的小桌弄上来,不知从哪儿摸出壶甜浆,倒好了,赶忙送到柳福儿跟前,在厢板上敲敲打打,很快拿出匣点心。
柳福儿从早上起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正觉得饿,便也没客气,没多会儿便解决半匣子点心。
仲六等柳福儿歇了手,便适时递上湿帕子。
柳福儿顺手将洒落的碎渣子收拾干净,才道:“那个妫州郡守,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司空八郎答着,反手撩开车窗帘,探头出去,喊:“中郎将。”
“怎么了?”
少顷,经人通传,赶赴过来的梁大与马车并驾齐驱。
大约是同船之时,两人相处不错,司空八郎半点也不见外的道:“不知妫州郡守是怎样的人?”
梁大望了眼车里,只影绰的看到柳福儿的轮廓。
他想了想,从马上下来,示意跟来的将士将马带着。
司空八郎赶忙挪去后面的门打开。
柳福儿歪头,只见梁大几步助跑,一个纵跳便直接跳进车厢。
柳福儿往边上让了让,给身材高大的梁大腾出更多的空间。
司空八郎关上厢门,又赶紧凑过来。
仲六倒了杯甜浆,摆到梁大跟前。
梁大抿了口,才道:“据说妫州郡守乃是琅琊王氏之后,因其少时才思机敏,被卢氏前任郎主欣赏,将膝下小女许之,后汲营多年,才在前几年得了郡守一职。”
梁大说完,便看柳福儿。
司空八郎摩挲着下巴,道:“琅琊王氏,没想到竟然还有族人活下来呀。”
据传闻,前朝时,琅琊王氏被政敌打压,几乎灭了族呢。
柳福儿不知这些辛密,只凭着两人语气,连猜带蒙,估计王郡守是个落魄世家子,这个卢氏应该是个比较厉害的家族,便道:“中郎将可知,王郡守自立之后,卢氏的反应?”
既然是落魄的,自然没有家族可依,想来王郡守的凭借的是卢家。
时下的家族都是划地而出的,一般来说,只要是圈出来的,不论地或是人,就都属于哪个家族。
如果卢家是望族,那么可以想见,他们手里握着的人必定不少。
梁大摇头,道:“估计是在围观,但若我们不能尽快将其拿下,卢氏见有机可乘,带弟会很快就有行动。”
梁大将桌上的三个杯子呈三角状环绕在点心匣子外围,后点着其中两个道:“卢氏在幽州与涿州势力不小,”他又指着另外一个道:“若他们与妫州联合,”他点了点中间的点心匣子,“梁家军危矣。”
第一百零一章 谁说我要进城啦~
“如此,就打破他们联合,”柳福儿道:“历经千百年还留存下来的世家,最在乎的莫过于家族名望。”
她道:“还请中郎将请示梁帅,若能请皇王颁布诏令最好,要让幽州涿州等地的所有人都知道王郡守所为,不齿他所为。”
梁大挑眼看柳福儿。
如此就可斩断卢氏与妫州之间的联系,便是卢氏想要暗中活动,怕也要思忖再三了。
梁大看了眼司空八郎,含笑从袖中拿出一道明黄卷轴递过来。
柳福儿不明所以。
梁大道:“这便是你所说之物,只是我本打算征讨之时,与阵前诵念的。”
他将头探出窗子,道:“命前方就地休整,一刻钟继续赶路。”
一直跟在车边的兵士得令,分别去前后两边传达指令。
车夫也吆喝着将车停下。
梁大就地将圣旨誊抄出两张。
待到墨迹干涸便给车外的兵将,道:“车二,邓乙,你二人速速转幽州与涿州,请郡守将圣谕贴遍城中所有坊市,并鸣锣诵读。”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就在那里监督,务必保证圣谕家喻户晓,让所有人都知道。”
车二和邓乙领命,又将纸折好,塞入怀中,便策马而去。
梁大笑问:“之后还要做什么?”
柳福儿沉吟片刻道:“朝廷积弱并非一朝一夕,王郡守驻守妫州多年,却又为何在此时心生反意?”
梁大眉目一凛,想到某个可能。
与他相比,柳福儿就显得淡然多了,“显然,除开卢氏,他定然还寻了其他靠山。”
“是契丹,”梁大眸色深冷。
柳福儿点头,道:“我建议,组织一只贩货商队前往妫州,中郎将领兵驻扎城外,施以威压。”
她道:“如此便可促使他冒险与契丹联系。”
“待到拿到证据,中郎将可以与商队里应外合,将郡守盘踞在妫州的势力彻底清剿,当然如果能够无声无息,那就最好。”
“好主意,”梁大一顿,有些意动,“但卢氏那边?”
“卢氏那边不必担心,”柳福儿笑道:“只要中郎将握有王郡守通敌卖国的书信,卢氏即便再不满,也不会在明面表露什么。”
“况且,若梁帅和二郎能顺利击退契丹,将边关牢牢守住,卢家又不傻,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或许明年的军粮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她端着茶杯,喝甜浆。
细瘦的手腕间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就依你所言行事,”梁大拍板之余,不禁在心里喟叹。
阿耶常说,人不可貌相,他是见识了。
今天之前,他是绝不会想到,就这么个弱不禁风,他一拳就能揍倒一串的书生,谈笑间,却能翻转一个城郡,乃至一个族群的命运。
不得不说,小弟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
马车悠悠,柳福儿跟着晃悠一会儿,便有些困了。
梁大很识趣,立刻从后门跳出去。
柳福儿挪蹭到后门,关上车门,又拉上可以隔开车厢的竹帘,抱着毛茸茸的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歪着。
司空八郎蹭到竹帘跟前,道:“大郎,我跟你去妫州城吧。”
柳福儿困得迷迷糊糊,只求速睡,便道:“随便你。”
司空八郎大喜,忙拍胸脯保证,“大郎,你尽管放心,这种事就交给我。”
柳福儿把脑袋缩了缩,转过身继续睡。
待到一觉醒来,夕阳已将沉。
她伸了个懒腰,来到前面车厢,见司空八郎正跟仲六低声嘀咕着什么。
她听了两句,竟是在为了两个铜板磨牙。
柳福儿倒了杯甜浆,一口干了一半,道:“你们在干什么?”
仲六扭头,道:“郎君在学怎样讨价还价。”
柳福儿转着酸痛的脖子,道:“学那个干嘛?”
“自然是随你去妫州城啊,”司空八郎挪蹭过来。
柳福儿惊讶,“谁说我要去?”
司空八郎眨巴眼。
柳福儿道:“不是你们说的吗,凡事只让我出谋划策便好。”
“你不去啊,”司空八郎显得很是失望。
柳福儿坚定摇头。
开玩笑,那城里全是王郡守的人,万一不小心,被人发现,还不得被人直接包圆。
她就是想要混艘船而已,没必要豁出命去拼吧。
再说梁家军个个能干,她一个弱弱的小娘子还是留在马车里,静等结果就好。
“可是,”司空八郎吭哧道:“刚才,我已经跟中郎将说了,我会和你负责带队进城。”
“什么,”柳福儿眼睛蓦地瞪大,声音提高八度,“谁让你帮我做决定的?”
司空八郎缩了缩肩膀,小声道:“早前我跟你说,你不是说随便嘛。”
柳福儿皱眉,冥思苦想。
她记得半睡半醒时,司空八郎似乎是跟她说了什么,可她是怎么回的呢?
司空八郎小心挤过来,殷勤的给柳福儿倒了杯甜浆,道:“大郎,你就跟我一起去吧,不然我心里总是毛毛的。”
“司空郎君,再过两年你就及冠了吧,”柳福儿斜他。
又不是小孩子,凡事量力而行就是,干嘛逞能啊。
司空八郎干笑,只用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看她。
仲六实在耐不过,便道:“柳郎君,你就帮帮郎君吧。”
他道:“为了弄这两船粮,郎主费了好大力气,有些还是花高价买来的。临行前,郎君跟郎主做了保证,此番定会出成绩,给族里的其他人看。”
“好吧,”既然事情与她脱不开,那就只能接下。
柳福儿叹了口气。
转眸就见司空八郎精神抖擞,忙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司空八郎连连点头,道:“放心吧,我已经跟仲六练好了,凡事都有我,不用你费唇舌。”
柳福儿啼笑皆非,做大生意岂会在乎锱铢。
不过想想他的积极,她还是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入夜,队伍下了官道,就近驻扎。
秋夜寒风乍起,柳福儿才一出车子,就立刻哆嗦着回去。
司空八郎也冷得不行,但他还是强撑着弄了个手炉,又让仲六弄了个炭盆进车里。
梁大不知从哪里弄来两捧栗子,让人送来。
柳福儿笑呵呵的道谢,将栗子扔到炭盆里,边烤火,便静等栗子爆裂开口。
第一百零二章 人傻钱多,欢迎来宰
翌日,大军开拔,待到距离妫州几十里之时,梁大带了精心挑选的二十名兵士过来。顶 点 X 23 U S
“八郎,大郎,这些人,你们看可行?”
梁大笑呵呵,虽是问两人,目光却一直在看柳福儿。
柳福儿看了几眼,连连摇头。
“不行吗?”
梁大道:“这可都是我煞费苦心训练出来的猛将,个个以一当十。”
兵士们闻言,都挺起腰杆,恨不能在脑门上刻着我最棒,不选我,是你的损失。
柳福儿睃了一圈,将心思尽览。
“不是不行,是太好了,”她道:“中郎将,你看看这些勇士,个个孔武有力,目露精光。以我的了解,就是淮南徐家精心养起来的护卫,百个里也寻不出一个这样的。”
她面带无奈的摊手,“我们就只是寻常商人,即便有些铜臭,有些关系,可地位在那里,如何能养得出这样护卫?”
柳福儿不着痕迹的吹捧让梁大以及那些兵士均眉眼带笑。
梁大道:“那你说什么样的,我这里的人随便你挑。”
“不用挑,”柳福儿道:“只要低眉顺眼,丢进人堆里都寻不出的那种。”
“这好办,”梁大转头,睃了一圈,道:“车大,你来。”
车大脚下轻飘的走了过来。
梁大道:“你瞧他如何?”
柳福儿端量一圈。
人灰扑扑的,像是才从灰里拎出来的,身形有点单薄,眉眼往下耷拉,一副深受生活拖累的模样。
梁大还道:“你别瞧他这样,他可是我手底下最出色的的哨。”
“就他吧,”柳福儿没等他推荐完就直接拍板,又道:“照着这样的再来几个,再来些皮肤细嫩,面容清秀的。”
梁大抽了抽嘴角。
要是随便就有好几个还能叫最出色的的吗?
再有清秀细嫩是什么鬼?
又不是去做面首。
梁大拧着眉头去挑人。
秋风阵阵吹来,柳福儿缩了脖子,紧紧围在脖领上的镶毛,一头钻回温暖车里。
司空八郎紧随其后,柳福儿扭头道:“你不跟过去看看。”
“中郎将心里有数,”司空八郎哆嗦一下,赶忙凑到炭盆边。
差不多两刻钟,梁大带着重新挑过的人选过来。
这一回大抵都是身量细瘦,面色微白,就连说话都带着软软的哝音,乍一瞧倒真有几分长在淮南水乡的模样。
柳福儿笑着颔首,道:“还请诸位换了衣裳,咱们这就出发。”
兵士们转眼看梁大,见他并不反对,便脱了甲胄,将里面的衣裳紧了紧,来到马车后。
柳福儿摩挲几下下巴,又道:“中郎将,给我们些瞧着健壮,其实却不实用的马吧,另外弄些上好盐巴和锋利点的匕首。”
“那种没有,”梁大道:“不然我给你将要到退役年限的老马吧。”
“也行,”柳福儿点头。
梁大让人去准备,又道:“我会派哨守在城门外,若有不妙,立刻出城,我会接应你们回来。”
说罢,他拱手,神情郑重:“柳郎君,拜托了。”
柳福儿回礼:“中郎将,咱们过些时候见。”
马匹很快前来,随即车子便晃悠着离开队伍。
柳福儿转眼看司空八郎,道:“你这身衣裳太华丽,换毡吧。”
“不要吧,这里靠近边地,不会管那么严的。我好歹也算商队首领,怎么也该着裘吧,”司空八郎可不想挨冻,忙软语打商量。
“也行,”柳福儿想了想,从后面寻出一兽皮织就的披风搭在身上,将他露在脖颈之处的镶毛遮了个严实,道:“从现在开始,你姓王。”
司空八郎呆了呆,问:“为什么?”
柳福儿睨他,“你做坏事习惯留自家名号?”
司空八郎:“……”
车子碌碌,行了差不多半天,终于来到城门处。
司空八郎手持梁大紧急让人弄来的过所来到城门边。
因这梁大弄来的手续不错,没费多少事,守城的兵士就放他们进去。
车夫赶着车子来到妫州城里最繁华的坊市,寻了个装饰华丽,相对得也分外热闹的酒楼。
负责迎客的酒水博士见车子停下,忙不迭的从屋里奔出。
仲六轻快的从车上跳下来,搭好脚凳,便恭谨的立在一旁。
柳福儿从里面出来,立在车辕环顾一圈,步履悠然的走下。
“郎君,”酒水博士忙不迭的迎来。
柳福儿淡淡一挥手,止了他话茬,手腕轻扬,将车帘拂开,将头戴玉带,身着双色遍地菊锦缎圆领长袍的司空八郎请了出来。
酒水博士眼尖,一眼瞧见司空八郎袖口间的狐裘短毛。
只看那毛色,酒水博士就是一喜。
没想到,这次接待的客人竟然这么有实力,想来赏钱也不会少。
柳福儿抬臂,等司空八郎扶着走下马凳,才与仲六立于身后。
“这位贵人,”酒水博士银钱的躬着腰道:“小店后苑有一幽静别致院落,亭台小桥,俱都十分典雅,很具江南风情。”
司空八郎略一皱眉。
柳福儿忙道:“那些个景致看都看腻了,给我们换个更新鲜有趣的。”
酒水博士忙躬身道:“如此,贵人可就来对地方了,本酒楼有整个妫州城都数得着的豪华居所,前院设有小型的狩猎区域,可狩猎,可篝火设宴,若是贵人高兴,还可以搭设帐篷,可席地可卧高榻,其后还有典雅精美的大屋,里面装饰都是最时新的,保管让贵人满意。”
柳福儿侧头,看司空八郎眉目稍展,便道:“既如此,还不带路。”
酒水博士连连答应,带着众人往里行。
走了小半刻,众人来到一片足有两个校场左右大的小草原上。
酒水博士指了掩映在造型别致树障后的屋舍,道:“那边便是大屋,贵人看想要在哪儿歇息。”
柳福儿瞄了眼草原,商量道:“郎君,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先歇一晚,明日再行酒宴吧。”
司空八郎适时的露出疲态,点了点头。
柳福儿便道:“劳烦给我们多多的备柴草,我们要烧热水。”
“没问题,”酒水博士道:“我这就吩咐人搬来。”
柳福儿笑着点头,与司空八郎往里行去。
仲六探手袖口,捏出个荷包,递了过去。
酒水博士一捏,竟然是硬硬圆圆的,一搓还特别的滑溜。
是产自南边的上好珍珠。
酒水博士心口一阵急跳,好容易才忍下兴奋,恭送仲六与其他人进去,便急忙忙奔去前院跟掌柜报信。
第一百零三章 醇酒美人乐逍遥
短暂的休整过后,柳福儿拖着泡得酸软的身体来到正房。m.www.uu234.net
司空八郎懒洋洋的倒在坐榻上,捏着装着热浆的杯子悠悠的喝。
仲六将趁着这段时间打听出来的妫州城的富商名单递上。
柳福儿看了几眼,便搁在司空八郎跟前,而后寻了个地方,喝两口热浆,感觉舒坦了,才道:“你抽空把帖子都写出来,明天一早让人都送出去。”
司空八郎瞄了眼,上面没有一个出身世家,便道:“不用了吧,我们不是要做盐铁生意吗?他们应该没有能力接吧。”
要找也该找城郡府,或者在这里暂居的卢氏族人啊。
柳福儿斜他,“我们是生面孔,你觉得没有这些人引荐,那些跟郡守挂上钩的商人会轻易的信任我们?”
“好吧,”司空八郎坐起来,让仲六拿来笔墨和厚厚一叠帖子,提笔开始奋战。
柳福儿道:“你且记着,一旦那些问起家世,你需推脱几次,再半遮半掩的透漏族兄在徐大跟前当差。”
她道:“徐大跟前有个领队就是姓王。”
司空八郎哦了声,这才明白为何她早前给自己改姓王。
交代完事,柳福儿干了甜浆,满意的回去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柳福儿伸着懒腰,推开窗子。
车大无声无息的来到窗边,低声道:“柳郎君,我带着兄弟们去郡守府看过。那里戒备森严,轮岗很频繁,若想潜进去,尚需要时间。”
柳福儿点头,对这一点倒也不意外。
王郡守才刚自立,肯定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待到诏令一事,与梁大带兵压境的事情传来,他就会更加紧张。
待到他撑不住,开始向外求援,才是他们开始行动的时候。
柳福儿道:“这两天摸清楚路数就行,暂时还不急着行动,累了一晚,早些歇着吧,晚些时候这里可就不能这么安静了。”
车大点头,悄无声息的走了。
柳福儿探头,瞄了瞄他脚底。
梁大推荐果然靠谱。
这人就连平常走路也跟猫似的。
中午过后,酒楼里开始热闹起来。
仲六叫来酒水博士张罗酒宴一事。
待到太阳偏西,受邀的商人们络绎到场,宽敞的草原很快被人潮填满。
柳福儿本来还打算过去帮忙,可是看到随之而来的莺莺燕燕,她当机立断,回屋睡觉。
司空八郎饬得水光溜滑的出来,正巧瞧见厢房晃动的帘子。
他过去叩门,道:“大郎,你不随我去?”
“不了,”柳福儿声音懒懒,一听就睡意十足。
司空八郎摇头,只得自己去前面。
小草地上。已经落座的众人见设宴主人来了,纷纷起身寒暄。
司空八郎快速回忆了下杜五的德行,表情淡淡的走了过去。
商人们热情凑过来的脚步微微一顿,面上带出些迟疑。
司空八郎来到主位,矜贵温雅的拱手道:“感谢诸位莅临,某初来贵地,许多事情尚需请教,还请诸位多多帮衬。”
商人们见司空八郎说得客气,面上重又挂起笑容,纷纷说哪里哪里,互相帮衬一类的话。
司空八郎略一抬手,请众人入座。
一早候在侧的胡女纷纷来到桌案旁边,将醇香的美酒倒入快要烧红了的铜锅里,待到烧开,手臂微转,将酒斟入杯里。
“干杯,”司空八郎端起杯,修长的手指白皙细滑,姿态温文优雅。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揣度几分。
司空八郎仰头,将酒喝下。
略微烫口的酒液顺喉而下,将侵入身体的冷意顷刻间驱走。
众人见状,也忙跟着干了。
司空八郎清楚,要说诗词他是拿手,可要说到生意,他就是个生手,只几句可能就会被识破。
于是乎,他拿出昔日纵横酒场的风范,文雅又不失礼仪的一杯一杯再一杯的劝酒。
如此几轮,大家都有些微醺。
场地周围,篝火已经点燃,温暖通亮的火光打在脸上,柔化了白日的锱铢必究,也淡化了大家的生疏和距离。
场地边缘,一声低沉的羌笛突然响起,羯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商人们微讶了下,便想明白。
边缘处,一队打扮清凉,身段窈窕的胡女们踩着急促的鼓点妖娆而至。
轻飘的裙摆随着她们的舞姿,与夜风中轻扬,划着精美的花纹的披帛在火光中折射着光泽,悠然的飞舞。
在场的男人们俱被这一绚丽吸引了目光,有些还不自觉的随着羯鼓,微微摇摆身体。
胡女们见机,便摆着腰肢,如暗夜精灵,摇曳着来到这些人身边,或邀请同舞,或落座对酌。
一时间,整个场地都变成歌舞升平的场地,女人的娇笑与男人的肆意交织在一起。
上首位,司空八郎推开试探凑来的胡女,自斟自饮。
一直候在边上的酒水博士见状,不由忐忑。
他搓了搓手,去寻仲六,表示可以请掌柜出面邀城里最为当红的梦姬过来。
仲六开始还很无所谓,可是听说梦姬时常会被请去郡守府里赴宴,才重视起来。
打发了酒水博士,仲六立刻禀告司空八郎。
司空八郎精神一振,道:“人什么时候到?”
“说是很快,”仲六道。
司空八郎拢了拢袖袍,拿出世家子的风姿,道:“如何?”
仲六笑着点头,“极好。”
司空八郎微勾嘴角,慢慢的啜酒。
没多会儿,酒水博士急忙过来,悄悄与仲六示意,已经安排妥当。
少顷,一声幽幽琵琶音透过鼓点,与夜空回荡。
司空八郎微一挑眉,看向场下。
院门口,一身着浅白衣裙的梦姬娉婷而来,丰腴白嫩的手指轻捏琵琶琴头,另一只则似有若无的划过琴弦。
场内,鼓声小了许多,羌笛也转为情意缠绵。
梦姬美眸半眯,步步来到司空八郎的案几之前。
司空八郎微微后仰,挑眼看她。
梦姬浅浅一笑,腰肢一扭,手指猛地一拉,铮音突现,羯鼓顿时应和着高昂起来。
梦姬脚下轻点,人如随风摇摆的花枝,吐芳之余,还散发着她独有的娇艳。
众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着,唯有司空八郎歪靠着案几,闲闲的看。
梦姬微一咬牙,侧眸示意。
酒水博士立刻明了,命人推来大鼓。
第一百零四章 我们真的没什么!
梦姬足间轻点,将履蹬掉。www.uu234.net
将白生生的脚丫踩在只有一层薄草的地面上。
而后,她急弹琵琶,在声音将散未散之时,用力一抛。
琵琶甩着抛物线,落入司空八郎怀里。
司空八郎微怔,询问的看向梦姬。
梦姬柔媚一笑,将搭在外面的那层衣衫扯下,一抛。
衣衫轻飘,散落地上,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梦姬的内里,除开颤颤束在胸口的襦裙,就只有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覆在手臂之上。
梦姬轻拢薄纱,雪白圆润的手腕微转,精心保养的手指抚上衣襟,与半遮半掩,闪烁着细腻柔光肌肤相触,在经过系在胸口的绳结时,她轻轻一顿,大大的眼眸若有似乎的扫了一圈,指尖沿着布料缓缓落下。
所有悄悄提气的商人都轻轻一叹。
梦姬轻笑,风情无限的大眼微挑,将视线落在司空八郎身上。
司空八郎淡笑,一手操着琴头,一手轻拨琴弦。
琴音一起,梦姬便轻点足尖,竟就这么赤足舞了起来。
司空八郎呵笑,手指陡的一快。
欢快的乐曲与他指尖雀跃的飞出。
梦姬莞尔,忽的与地面跃起,薄薄的轻纱在火光里似有若无的浮动,脚尖却在瞬间磕了下鼓皮,以鼓声接上琵琶的尾音。
司空八郎挑了挑眉毛。
梦姬浅笑,足跟频频敲着鼓皮,应和。
后面大屋里,瘪着肚皮被冻醒了的柳福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她披上厚厚的毛大衣来到外间,却发现案几空空。
这时,她才想起,酒楼都为了这场宴会忙碌一天,厨下根本就没准备其他糕饼。
肚子叽里咕噜的不停抗议,柳福儿无奈,只得出门觅食。
不想才开门,抬眼就见一黑影。
“谁,”柳福儿浑身一紧。
“柳郎君,是我,”黑影走到被灯光照耀的地方,圆圆的脸上露出喜庆的笑:“车军史说,今晚太乱,怕有人酒醉乱闯,让我二人守在这里。”
说话间,又有一人来到他边上。
瞧着两人呲出来的白牙,柳福儿反倒安心许多。
她看了眼几乎照亮半边天的火光,道:“有吃的吗?”
“有,”圆脸道:“前面在烤全羊,我给郎君切些过来。”
柳福儿点头,道:“顺便拿些酒来。”
迎着两人目光,她笑道:“这种天气,喝几杯才能暖和。”
两人瞄了眼她单薄的身子板,很快把东西置办齐全。
柳福儿将酒舀入铜锅,问:“要不要一起?”
两人同时摇头。
“那就吃点肉,”柳福儿将肉分出两碗,等两人坐定,便自斟自饮一杯。
感觉身上暖和了,才道:“两位怎么称呼?”
“我姓孟,家中行二,”大约见柳福儿没有什么架子,圆脸的兵士笑呵呵道。
“他们都叫我高大,”另一个也跟着。
柳福儿端量明显比孟二小一圈的高大,呵呵。
宵夜过后,孟二和高大继续守夜。
柳福儿摸摸滚滚的肚子,挪去漱口,而后决定进行最消耗能量的事情。
睡觉。
一夜好眠,清早起来,柳福儿习惯性的打开窗换气。
正想出去,就见一身着浅白长裙的女子翩然走过。
柳福儿眨巴下眼,赶忙冲出来,道:“那人是谁?”
高大回:“昨晚跟郎君一块回来的,听说是这里当红的胡姬。”
柳福儿瞠大眼。
有没有搞错。
她是让是司空八郎搞好关系,但这并不包括这方面。
柳福儿阔步的来到正房,一脚蹬开虚掩的门板。
“大郎,早,”司空八郎正披着被子,从榻上起来,感觉冷风嗖嗖吹进们来,他哆嗦着挥了下手,便几个箭步,窜到床上。
“你给我起来,”眼见他缩成个球,就要睡去,柳福儿将他身上的被子扯开,道:“我问你,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司空八郎抖了抖,捞起边上散开的被子,顾不得上面散发的淡淡香气,一头钻了进去。
柳福儿瞪着眼睛,用力磨牙。
司空八郎想了会儿,估计柳福儿是看到梦姬,便道:“昨晚喝得太晚了,梦姬的住所又离得太远,我就留她在这儿了。”
柳福儿抽抽嘴角。
要留宿,这酒楼有得是地方吧?
“你别误会,我们没什么的,”对上柳福儿怀疑的视线,司空八郎赶忙解释。
柳福儿呵呵,眼睛斜斜。
深更半夜的,一个酒劲上头,一个美貌妖娆,共处一室,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发生?
大家都是老司机,一夜**什么的,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
“你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怎么可能,我的嘴可是很严的,而且我们根本也没发展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啊,”司空八郎瞪大眼睛。
柳福儿松了口气,扔下被子,道:“那就好。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她出了正房,体贴的把门带上。
司空八郎盯着门扉,磨牙。
他正当少年,精力充沛得很,就算真的这样那样一个晚上,也不会累得贪睡不起的好吗?
仲六从门外进来,见司空八郎两眼晶亮,便道:“郎君,灶上煮了米羹,我这就端来。”
“不要,拿我刀来,”司空八郎从床上跳起来,换上胡服,抄起仲六递上的佩刀,气冲冲出门。
边上的厢房,柳福儿正在看车大连夜赶出来的郡守府平面图,听到动静,她只瞟了一眼,便继续研究。
待到差不多搞清郡守府的结构,柳福儿道:“辛苦车军史了。”
“柳郎君客气,”车大笑笑,没有半点居功的意思。
“车军史办事利落,我很钦佩,只是咱们这到底是商队。,我以为,这称呼上是不是也该跟着改一改,”柳福儿笑道:“不如我就称呼你车领队,如何?”
“是,柳郎君说得是,是我疏忽了,”车大一下子警醒。
他们早前盯梢打探,或者在队伍前面打前站,都不需要与人长期接触,称呼上,也就一直延续军中叫法。
而今跟着柳郎君做事,他也习惯如此,倒是忘了此地已非战场。
第一百零五章 秋波一顾,压力好大
明晃晃的太阳高悬中天,仲六一脸愁苦的看场中挥刀的司空八郎。www.uu234.net
明明是宿醉未醒,却要这么勉强,要是累坏了可怎么办?
仲六想想郎主的黑脸,腰杆一紧。
不行,得赶紧弄点补药才行。
可是弄什么呢,这里不是繁华的蜀地,就是想要寻大药,怕也没有人有。
仲六睨了眼练得汗流浃背,浑然忘我的司空八郎,咬咬牙。
既然没有补身的大药,那就弄些补汤吧。
起码也是聊胜于无。
仲六搜肠刮肚的想着曾经看到过的成品,脑中自动转化成食谱,直奔厨下。
待到饭时,柳福儿瞄着单独摆在正位案几上,也不知飘着什么东西的淡褐色液体,问:“这是什么?”
“好东西,”仲六一脸神秘。
司空八郎揉着湿湿的头发从净室出来,道:“什么好东西?”
“是我特地让厨下做的,”仲六殷勤的把汤勺摆在碗边,道:“很补元气的。”
“哦,”柳福儿尾音拉长,余韵荡漾。
“拿走,”司空八郎脸色一黑,抬眼见仲六不动,便瞪眼道:“没听到吗?”
“是,”仲六怯怯看他一眼,耷拉着脑袋,捧着碗走了。
“其实,”柳福儿咂吧下嘴,“喝喝也无妨。”
司空八郎两眸带火,紧盯仲六背影,闻言立刻转向柳福儿。
柳福儿一凛,忙端起碗,埋下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司空八郎瞪了会儿,挫败的搓几下脸,才端起碗,化悲愤为食量。
门外,高大来报,有访客上门。
柳福儿赶忙搁了筷,并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那份饭食收好,恭顺非常的立在司空八郎身后。
一阵环佩轻碰的声响,高梁碧眼,肤白胜雪的梦姬盛装而来。
“怎么是你,”司空八郎起身。
梦姬浅浅一笑,问:“怎么?郎君不欢迎吗?”
“怎会,”司空八郎干笑着请梦姬落座。
柳福儿侧身退后,戏谑挑眉,在司空八郎发作之前,端了甜浆后,便知趣退下,顺带拎走守在门边的高大等人。
脚步声越来越远,司空八郎咬牙。
他都说没什么了,为什么还要走啊,喂。
司空八郎十分悲愤。
梦姬轻啜一口甜浆,搁了杯子,道:“听说郎君打算在这儿做生意,不知是何生意?”
司空八郎脑子一清,精神顿时集中。
梦姬见他面带戒备,便笑道:“我虽与郎君初见,但郎君风流不羁,却恪守礼仪,乃是真君子,便想帮上一帮。”
司空八郎拱手一礼,以谢她称赞。
“说起来,我这次过来,不过是带些盐铁的样品。”
梦姬眼神微闪,这可是朝廷禁制的物什,不过边关之外的那片贫瘠之地却很短缺。
若能运去那里,不管多少,都不愁卖不出去。
司空八郎淡笑:“当然,若有人真心合作,便可大批运来,到时就不是我这样的小卒子来了。”
梦姬眉头一动。
这位王姓商人一到妫州城便广宴宾客,排场之大,说是一掷千金都不为过。
这样的人竟然只是个小卒子。
“郎君自谦了,”梦姬掩嘴轻笑道:“若郎君信我,我愿帮忙引荐一两位有实力的商人。”
“那就多谢了,”司空八郎起身一礼,道:“若事成,某愿以一匣珠酬谢。”
“哪个要你酬谢,”梦姬声音娇软,尾音微挑,余韵悠悠。
司空八郎的心突突急跳。
昨晚酒意上头,还不觉得,此时近距离接触,还真是心神摇曳。
梦姬轻撑案几,起身道:“明日傍晚,来我住所,定会让郎君如愿,”她美眸微转,如水的情意缓缓流动。
司空八郎忙拱手,眼睛下意识的避开,“梦姬放心,到时某定会到。”
梦姬见他看也不敢看自己,便抬起皓腕,掩着嘴角,轻笑几声,方才步态轻盈的出了院子。
司空八郎重又坐定,思忖这意外之喜是否是个陷阱。
柳福儿和仲六一左一右的巴在门边,偷偷往里张望。
眼见司空八郎神情凝重,柳福儿和仲六对了个眼神。
仲六挑眉,示意柳福儿进去。
柳福儿赶忙摇头。
开玩笑,里面那个又不是她的主子。
仲六苦着脸,双手合十的连连作揖。
柳福儿耷拉下脑袋,比了个一。
示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仲六赶忙点头,顺势推柳福儿进去。
细微的脚步声惊动沉思的司空八郎。
柳福儿干笑,道:“天下美人多的是,你又何必神伤。再说了,你阿耶也不会同意你带着个胡姬进家门,与其想着不切实际的,不如琢磨些当下要办的。”
司空八郎一怔,慢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我跟她什么事情都没有,”他大声强调。
“是,是,当然没有,”柳福儿点头,“谁要说你跟她有关系,不用你,我都跟他急。”
柳福儿一脸坚定,十分坚决的表明立场。
司空八郎无语。
虽然话听着没错,可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别扭。
仲六见气氛融洽,也跟着进门,道:“炉子上还温了些羹,要不要再喝些。”
“好啊,”柳福儿摸摸肚子,刚才才吃两口,梦姬就来了,这会儿还真觉得饿了。
司空八郎示意他去拿,便招柳福儿坐下,道:“梦姬想请我明天去她住所赴宴,说会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
“她没说是谁?”
司空八郎摇头,道:“不过据说她时常出入郡守府,也许要介绍的便是府里的人,也说不定。”
“还是不能大意,”柳福儿道:“明天我会和车大一起去。”
“大郎也去?”
司空八郎顿时精神抖擞。
如果大郎作陪,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翌日,午后小憩过后,司空八郎如约赴宴。
此时,梦姬所住的小楼外已停了好几辆平顶厢车。
车大十分随意的贴近车窗,小声道:“听说郡守有位受宠的姬妾,本家就姓庞。”
司空八郎撩了帘子一角,瞄了眼挂着庞字名牌的车子,道:“厢围用的是淮南一带的上好织罗,在这里,就算是普通应该也很昂贵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