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不守承诺,实非得已(推荐票答谢!)
“也好,”梁二顿了下,道:“让小六陪你去。www.uu234.net”
“不用,”柳福儿笑,“我还能对付不了个孩子?”
“别小看他,”梁二道:“徐家人都是六岁就开始修习六艺的。”
想了想,又道:“他也不小了,寻常人家在他这年纪都能娶妻生子了。”
柳福儿看他一眼,忽略莫名的后半句,问:“是不是世家子都从幼年便开始修习六艺?”
“差不多吧,”梁二点头。
柳福儿微微皱眉,想起谢家兄弟。
梁二看了周小六,径直走了。
周小六道:“大郎,还是我跟着过去吧,以防万一。”
柳福儿点头,与他一同来到二楼的舱室里。
徐九坐在棋案边落子,见她过来,便将手里的棋子扔在桌案上,道:“梁二想好取我哪儿了?”
“郎君说笑了,”柳福儿笑着坐在他对面,道:“参军不过一句玩笑,郎君怎么就当真了?”
徐九轻哼着别开头。
柳福儿将棋子一粒粒收回棋盒,摆好之后,道:“好叫郎君知晓,杜郎君已答应让出粮船,此时正在交接。”
“当真?”
徐九眼睛一亮。
柳福儿点头,道:“只是郎君也知,梁家军不善水,在这河里,他们先天就弱过你徐家护卫,”她微笑望着徐九,道:“未免再生波折,烦请郎君再送我等一程。”
“送多远?”
徐九面容微紧,眼带提防。
柳福儿笑着拿起边上的小壶,给徐九斟了杯桃浆,道:“那就要看杜郎君了,若他穷追不舍,我们也没办法。”
“所以,我想请郎君规劝杜郎君,免得大家最后都不好看。”
徐九定定看柳福儿,“若他离去,那我岂不如砧板上的肉,由着你们宰割?”
“徐郎君,”柳福儿道:“我愿与郎君起誓,只要我等离开,便放你登岸。”
柳福儿拢着袖管,伸出手掌,道:“郎君可敢信我?”
徐九看了眼她略显细瘦的手掌,抬手用力一拍,道:“希望你不会违逆誓言。”
他提着袍脚起身。
柳福儿淡笑,道:“郎君且看就是。”
周小六打开舱门,三人并肩,来到船尾。
此时,杜五已下到急行舟上,看到徐九,他眼睛一亮。
“郎君可还好?”
徐九点头,柳福儿道;“杜郎君莫急,梁参军说话算话。只是劳烦你等在这儿候上些时候,待到后日清晨,去前面的阜头接人就是。”
“这么久,”杜五皱眉。
如此岂不是彻底失了货船行踪。
“自是要这么久,”柳福儿似笑非笑,“杜郎君该知道货船所行速度有多慢,若没有一两天富裕,我怕没多久,船就要沉了。”
杜五面色一变。
柳福儿笑了笑,抬手一请。
徐九转身回去,却没有忽略杜五那一瞬的变化。
他悄悄的捏住手指,忍下这怒意。
待到回到舱室,他再忍不住的踢翻桌案。
柳福儿听到里面动静,微微一笑,道:“检查完毕,就开船吧。”
货船缓缓前行,楼船紧随。
杜五眯眼瞄着两船离开视线之外,便道:“跟上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杜五怒道:“都聋了,没听到我说话?”
护卫们偷偷使了个眼色,悄声来到船舷边,握着船桨滑动起来。
楼船之上的哨早早发现杜五踪迹。
周小六回禀时,柳福儿淡淡一笑,道:“不用理会,盯牢就是。”
她问梁二,“从这里到帝都要走几天?”
“货船走得慢,差不多七八天吧,”梁二也没走过水路,只能凭航速估量。
柳福儿想了想,道:“小六,让郑三照顾好谷大,莫要轻慢。”
梁二酸酸的道:“你这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谁,你都要怜惜一番?”
柳福儿笑,问他,“我怜惜谁了?”
梁二躲开柳福儿视线,不语。
柳福儿摇摇头,又跟小六道:“过两日,若杜五还这般紧跟,就带谷大去转转,也让徐九知晓,不是我不守诺言。”
周小六领命离去。
梁二转眼看她。
柳福儿问:“怎么了?”
梁二叹息道:“杜五与徐九从牙牙学语就厮混在一处,你这伎俩,没用。”
“有用没用,看看不就知道了,”柳福儿笑道:“参军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
梁二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柳福儿出舱,眯眼看明媚的阳光,伸了个懒腰,回去睡觉了。
如此又过两天,徐九见迟迟还不放他,便使起脾气,踢翻案几小凳,还不解气,又把帐幔、床帐扯了个一塌糊涂。
他的本意是想让人过来,奈何柳福儿就是不肯露面,窗门又都紧闭,他使尽了力气,也是徒劳。
清晨时,舱内没有了动静。
周小六带着谷大与船尾处行过,望到紧追不舍的急行舟,他轻啧着摇头。
谷大疑惑的转去看,当看到立在船头上的细瘦身影,他揉了揉眼睛。
周小六佯作未见的带他来到二楼舱门边,便离开。
守在门边的两骑兵将门打开,顺手将谷大推了进去,道:“把屋子收拾好了,再出来。”
谷大踉跄着进门,没等站稳,舱门就咣当一声合上了。
徐九正歪靠着的坐榻,坐在地上。
看到谷大,他有气没力的招手。
谷大赶忙过去,把他扶去床上。
徐九喃喃嘀咕被骗一类的话语。
谷大听了几句,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徐九斜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有话就说,我这个样子还能吃了你吗?”
谷大忙跪在脚踏之上道:“郎君,此事或许怪不得梁二郎。”
徐九转过脸,问:“怎么说?”
谷大道:“适才奴过来,看到杜郎君就在后面随行。”
“什么,”徐九忽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细瘦的手指紧攥,手背青筋直跳。
“郎君,”谷大见徐九面容狰狞,不由满脸惶然。
“我要见梁二,”徐九从床上跳下,扑上舱门,用力拍打。
门口看守着的骑兵对视一笑,一人看守,一人去请梁二与柳福儿过来。
舱门在两人将来之时,便已打开,柳福儿推开门,见屋内大抵已恢复整齐,不由看了眼谷大。
谷大正恭顺的立在徐九身后,为他疏散筋骨。
梁二见他这副大爷做派,又是一哼,道:“你找我何事?”
第七十七章 事了拂衣去,几人能做到
徐九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不过他深知形势没人强的道理,只能按捺住,道:“听说杜五不放心我的安危,我想让谷大过去,让他知道我近况如何。”
梁二挑眉,道:“来人,找个船员把谷大送去。”
谷大侧头看徐九。
徐九微微摆手,和颜悦色的道:“帮我跟杜五说,我知他辛劳,回去定会为他请功。”
谷大边走便喏喏应声,没走三五步都回头望一望。
梁二瞧他这么黏糊,有些不耐烦了。
柳福儿忙按住他,柔声道:“我等只是暂留郎君,只要杜郎君合作,最晚后日便会放郎君归去。”
“你听到了,”徐九回了句,目光严厉的瞪着谷大。
谷大再不敢耽搁,快步随骑兵走了。
另一候在门口的骑兵知趣离开,梁二这时才道:“你养得狗还挺黏人,就是不太听话。”
徐九脸顿时一黑。
柳福儿忙拐了梁二一下,笑吟吟的道:“徐郎君,如果没有意外,后日便是你我分别之时。”
她拉了梁二出门,道:“郎君可看看有什么需要带的,一并收拾妥当,若是落下什么,可就未必能再找回了。”
舱门随即轻轻扣上,徐九轻轻摸摸已经空了的腰际,抿了抿嘴。
货船和楼船缓缓前行,柳福儿转脸望灿烂得有些过分的阳光,感慨这几天天公实在太过作美,竟然没下半滴雨。
这厢,杜五接了谷大,便立在船头遥望,待到船彻底消失,便道:“还不继续跟着。”
“杜郎君不可啊,”谷大赶忙阻拦。
杜五冷睨他,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谷大忙拱手垂眸,退后一步。
杜五冷哼,正要号令行船,余光瞄见身后有船过来。
“戒备,”他冷声一喝,并按住腰际的佩刀。
小舟极快驶到近前,位于后面的急行舟将人拦下,后来回禀,是早前去新繁探察的人回来了。
杜五松了紧绷着的神经,道:“让他过来。”
小舟极快划至跟前,护卫起身回禀,道:“据一众郎君以及元白居士说,在郎君的楼船消失之前,他们全都不曾察觉半点异样。”
杜五面容冷冷,道:“那些出入频繁的仆从也查问了?”
护卫点头,道:“也不曾有人看到生人。”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们是飞过去的?”
杜五用力磨后槽牙,还不肯放弃。
谷大冷眼瞧他只顾追凶,没有半点关心徐九安危的意思,心里不由盘算开来。
他与杜五不同,郎君有事,杜五可以靠着家族,逃脱罪责,他的身家性命却都要靠郎君维系,若主母怪罪,别说是他,就连一家老小也都要丢掉性命。
谷大捏了捏袖口,下了决心。
待到杜五喝令开船时,他深吸口气,道:“杜郎君,便是越谕,奴也还是要说。临来前,郎君亲口授命奴,莫追莫赶,静待两日,方可前行。”
谷大说着,又深揖一礼,道:“郎君还说,若杜郎君心急,不妨转到去别处筹措粮食。”
杜五深吸口气,大声喝道:“若我执意要追呢?”
谷大颤颤的从袖中取出兽头印章,平平的摊在掌心,平举在头上。
杜五只看一眼,就认出那是徐九的印信,徐九从来都是不离身的。
其他护卫同样也认出,悄悄的缩回握着船桨的手。
杜五抿了抿嘴,道:“行,既然郎君有话,那我就去新繁筹粮,这船留给你接应郎君可好?”
谷大喏喏,只盼他赶紧离开,好早些时候接徐九归来。
杜五看出他的意思,气得气血上涌。
他招来另外一艘急行舟,跨步过去,没能站稳便道:“去新繁。”
护卫看了眼谷大,见他没有吭气,便划舟而行。
谷大又示意另外两个急行舟跟上,半是监视,半是听差。
待到杜五走远,他才带着余下两舟人遥望空空的水面,轻叹了口气,道:“就近找个阜头停下,明天再往前去。”
护卫领命,带船往旁边一条小岔口拐去。
而在宽阔河道行驶的楼船里,柳福儿道:“前面寻个荒僻无人的阜头,让那些郎君下船吧。”
梁二道:“这会儿就放人?”
说话时,他看了眼门口的骑兵,示意去叫郑三过来。
柳福儿回他:“现在正好,再晚,那些人的家人没准就闹开了,到时引起注意,反而不好。”
她道:“谷大与那些人都没见过吧?”
“没有,郑三把谷大关船尾,那些人在船头,根本碰不到面,”梁二笑回。
“那就好,”柳福儿道。
那些郎君身处的家族并不是很大,只要时间差恰当,徐家人便是追根究底,也来不及了,只要司空八郎一早离开蜀地,便是他徐九和杜五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手伸去司空家的族里或是汴州吧。
时近傍晚,楼船近乎轻飘的靠在阜头,一串蓬头垢面的男子被暴力驱赶下船。
当站在结实冰冷的石阶上,男子们转头回望。
楼船以无声无息的离阜远去。
柳福儿立在船头,望着河道不远的层峦叠嶂,听着下面传来阵阵的雀跃高呼,微微一笑。
月升月落,很快又是一天,
柳福儿盘算着路程,也计算自己的归期。
如今,粮已顺利拿到,只要把徐九这一关完美收官,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只是她没有过所,又不认识路,想要回去山坳,实在有些困难。
她考虑是不是该去趟武安,劳烦管大叔弄个过所,最好再跟个船队,一道离开蜀地。
柳福儿盘算着来到隔壁舱室来寻梁二。
梁二正在纸上写画着什么,见她过来,便招手,道:“我把从帝都去边关的两条路标注出来,你来看看哪个更好?”
柳福儿站定,道:“参军,我想与你借只鸽子。”
梁二抬眼,道:“你要鸽子作何用?”
柳福儿笑了笑,道:“过了明天,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趁着天气还不太冷,我想早些回去。”
梁二猛地吸了口气,头垂了下来。
柳福儿没等到答复,便又喊了声参军。
这一会儿梁二抬起头,但他眸色黑沉如墨,面色很是复杂,“是不是不论我如何待你,你都决意要走?”
第七十八章 这是表白咩?
柳福儿一呆,脑子有些乱。顶 点 X 23 U S
是她错觉吗?
为啥她感觉梁二是在对她表白腻?
她微微低头,以余光瞄胸口,最近正在蠢蠢欲动的小笼包被她遮掩成弧线优美的胸肌。
不错,很完美,没有破绽。
她赶忙仔细回想一番,很确定自己在别处并未出纰漏。
又再回忆一番梁二的话,似乎,好像,也许大概,并没有什么歧义。
大约是自己多心了。
刚猛爽气的梁二怎会画风突变,好起**来呢。
她在心里暗笑自己胡思乱想。
梁二则在柳福儿低头的瞬间,心也跟着软了。
他将挤压着胸腔的空气吐出,耷拉着肩膀道:“你要走,我不拦你,但你没有过所,不然你随我去帝都,我找人帮你办个回去的过所。这样你就是走,我也能放心。”
柳福儿抿着嘴,眨巴眼看他。
梁二误以为是默许,便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了吧,明天放了徐九,就没这么悠闲了。”
柳福儿转身往外走,余光一直在看顷刻变得颓丧的梁二,猛然间她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莫非刚才不是她错觉。
柳福儿想到早前他失控抱着自己,热泪轻撒的情形。
一瞬间,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几个跨步回自己舱室,当把门合拢之后,她翻出被水浸泡得一塌糊涂的信,又仰头看舱顶,双手合十,嘀嘀咕咕的念叨多谢。
上辈子她肯定频频走过老天爷后门,不然没法解释她为何这般受老天爷关爱,一瞧她春心荡漾,就立马提示,那位跟她不是一个cp,让她趁早歇了心思。
没了绮念,柳福儿也就不七想八想了,她考虑片刻,才把信纸重新收回衣襟,抚压平整了,转头睡得没心没肺。
而在一墙之隔的梁二心头郁郁得辗转反侧,直到天色发白才眯了眯。
天光斜照入室,柳福儿神清气爽的来敲梁二舱门。
梁二皱着眉头起身,将门打开,见是柳福儿,便转身去摆着铜盆的架子旁盥洗。
柳福儿看眼屋里,见被褥都散落在床上,便立在门边道:“参军,时候差不多了,是不是该把徐九放了?”
梁二布巾蒙脸,含糊道:“到了与我说什么,放人就是。”
柳福儿瞄他,心说他不发话,谁敢放呀。
梁二扔开布巾,转身往桌案边去。
柳福儿试探道:“参军,那我这就去了。”
梁二没搭理她,兀自伏案忙碌。
柳福儿悄悄撇了撇嘴,往二楼行去。
舱室里,徐九,见柳福儿过来,便起身。
柳福儿见他两手空空,道:“郎君不带些东西?”
徐九摇头。
柳福儿捞过放在架子上的软貂毛披风,道:“外面风大,近水更冷,郎君莫要受寒才好。”
“你倒是体贴,”徐九将披风系好
柳福儿含笑抬手一请。
徐九上下端量她一眼,轻啧一声,随柳福儿来到船舷边。
楼船正好靠在阜头边上,郑三正往下递搭板。
徐九见那阜头的石阶满是苔藓,便微微皱眉。
柳福儿道:“前面倒是有大些的阜头,只是需要转到岔路。这货船来回出入不太方便,再有时间太久,你家仆难免生急。”
她拱手道:“九郎君,你我就在此别过吧。”
徐九点头,踏上搭板之时,他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愿来,我扫榻以待。”
柳福儿笑着作揖,道:“郎君慢走。”
徐九轻叹,徐步下楼船。
郑三瞄着徐九步子,待他将要落下最后一步是,一把抽回搭板道:“大郎,别听那小儿胡吣,徐家人个个奸猾,比咱们参军可差远了。”
柳福儿瞄了眼踉跄站稳的徐九一眼,笑而不语的随他往里行去。
楼船再度航行起来。
徐九一直盯着楼船消失,才转而望向后面。
等了约莫小半天,谷大便带着人过来。
徐九瞟了眼人群,问:“杜五呢?”
谷大小心睨他白净如羊脂玉样的侧脸,垂头道:“杜郎君带着人去筹粮了。”
他身体微躬,双手平托,将印信举过头顶。
徐九接过来,习惯的摩挲上面花纹,问他:“你过多久才追过来的?”
谷大道:“奴怕激怒梁参军,不敢太早过来,等了一夜方动身。”
徐九微微点头,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一个奴仆都知道遇到这事该如何做,他杜五却不知道。
徐九握紧手指,道:“走,咱们去寻他。”
谷大赶忙扶他上舟,低喝护卫划桨,直奔西南方。
而此时,身在新繁的杜五正走访组成船队的世家子。
因顾忌他是身份,加上徐九尚无音讯,大家都十分配合。
杜五没有多加询问只会伸手,听凭伺候的世家子,他请人将跟船的仆从全都叫来,他一一盘问。
徐家护卫开始还配合着他,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心里犯起嘀咕。
说好是来筹粮的,却把时间都耽搁在这等琐事上,等到郎君脱困,他们无粮可交,到时责任谁付?
杜五却不管这些,他在心里将这些仆从的供词一一整合,来到说自己好像听到水声的一仆从跟前,道:“你确定在诸位郎君开怀畅饮之时,船外有奇怪的水声?”
那仆从皱着眉头,微微摇头,道:“当时十分混乱,我去拿火炭时,感觉听到水声,不过也或许是我听错了。”
仆从十分拿不准。
杜五一脸冷笑。
他敢肯定,这人定没听错。
梁二那群人就是借着楼船遮掩,与暗影里悄悄划舟过去的。
只是他们一行人不少,若是从后追来,没可能没有人发现。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定是有人在中间暗通款曲,悄悄的把人渡去徐九的楼船。
可究竟是谁做了这事呢?
杜五把目光转向那些世家子。
一一甄别之后,他把目光放在只孤身一人,并没带任何故友,却又乘着一艘宽敞精美楼船的司空八郎身上。
而在司空八郎所住的院落。
仲六正在劝司空八郎回祖宅。
司空八郎很倔强,执意不肯走。
仲六叹道:“郎君,我已经派人打探了,那位杜郎君审问与旁人不同,我怕他疑心到咱们这里。”
司空八郎笑道:“他就是疑心又能怎样?这里是蜀地,不是他淮南,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第七十九章心虚之下露破绽
仲六忧心忡忡,“可是柳郎君,”
“他那是担心过度,”司空八郎打断他道。www.uu234.net
仲六皱巴着脸,还算俊朗的五官纠结成一团。
“郎君,不管怎样二样,这都是柳郎君的心意,若他知道被你辜负,该多伤心啊。”
司空八郎皱眉,想想几人相处的时光和柳福儿浅笑吟吟的模样,道:“知道了,等明日拜访过元白居士,我就随你回去。”
“哎,我这就去准备,”仲六乐颠颠的去箱笼跟前收拾,准备明天回来便即刻启程。
门外传来节奏分明的叩门声,仆从开门与来人对话。
仲六凑去窗边,瞄了眼,忙跑去东边里间道:“郎君,杜五来了。”
他怎么来了?
司空八郎虽然不怕,但他心虚,听说来人,他心里难免泛起嘀咕。
仲六赶忙把他褶皱了的衣袍抚平。
才来到厅堂,仆从就已撩了帘子,入内通禀。
司空八郎忙露出笑容,道:“杜郎君,稀客稀客。”
杜五笑容浅浅的拱手施礼,道:“贸然打搅,失礼了。”
“哪里,杜郎君少负才名,某想要拜见,却因郎君远在淮南,数次不得成行。而今郎君能来,某求之不得呢,”司空八郎抬手一请。
杜五笑着随司空八郎落座。
仲六蹑手蹑脚的去茶水房备了些温热的甜浆来。
杜五抬手一挡,道:“素闻司空郎君豪爽大气,怎的用小儿之物待客?”
言辞犀利,又十分无礼。
“惭愧惭愧,”司空八郎心微微一跳,眉头微动,嘴角浅勾,以眼神示意仲六,道:“把我早前带来的烧白拿来。”
仲六垂下眼,出门拿酒。
出门时,他吩咐一仆从道:“快去请元白居士,就说杜郎君邀其共饮。”
仆从要走,仲六扯住他道:“从后门去。”
仆从又转去院落后面,悄悄离开。
仲六转头四顾,见没人发现适才的动静,才迈步入内。
此时司空八郎正笑道:“早年就听说杜郎总角之时,便以五步之距,创七言小词,此等才思,吾辈不及也。”
“哪里哪里,不过游戏之作,当不得郎君赞,”杜五做羞惭样,摆手。
仲六将酒瓮摆在其跟前,正好觑到他眼底的得意。
他转而来到司空八郎身边,借着身形的遮掩,暗暗递了个眼色。
司空八郎心里略定。
但论酒量,他是有自信胜过这个喜欢听奉承话的白面郎的。
想要酒后吐真言,套他话,那就是做梦。
只是论武力,他跟前这几只三脚猫,还比不过杜五带来的护卫。
元白居士虽是受了贬斥就任,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有他在场,晾杜五也不敢明火执仗的干啥。
司空八郎将火炭放入巴掌大小的红泥小炉,摆上铜锅,便道:“杜郎君且尝尝,这酒可是几番蒸滤才得以小瓮,我是央了兄长好久才拿来两瓮的。”
杜五将酒舀入铜锅。
琥珀色的酒在铜锅里轻轻荡漾,浓厚的酒味随温度蒸腾起来。
“果然好酒,”杜五轻抽鼻翼,笑赞。
司空八郎端锅倒酒,举杯道:“我敬郎君。”
他抬手便一饮而尽。
杜五笑容浅浅,待司空八郎亮了空空杯底,才将手边的酒喝了。
司空八郎见他这般作态,更肯定他来者不善。
他佯作无事的与杜五对饮,也如杜五所想频频举杯。
正待酒意酣畅之时,门外仆从来禀,元白居士到访。
司空八郎搁了杯子,扬声道:“快请。”
他含笑与杜五示意,去门口恭请。
长髯飘飘的元白阔步而来,宽大的衣袍随着走动而微微浮动,十分清雅飘逸。
两人略作寒暄,便来到厅里。
看到杜五,元白爽朗笑道:“杜郎君也在。”
杜五理所当然的受了个全礼,只原地起身,拱了拱手,道了声元白居士。
司空八郎微微皱眉,侧身请元白入主位,又让人把自己的杯盏撤下,坐与下首。
元白舀了勺酒入铜锅,嗅到酒香,他笑道:“庆直,你可不厚道啊,这般好的酒,竟不早拿出来,就只留与杜郎君小酌。”
司空八郎赧然,翕翕不成语。
他总不好说,这酒本来是拿了不少,只是被梁二和柳大两个酒桶一顿牛饮,就只剩两瓮了吧。
元白居士性子洒脱,只说一句,便端杯畅饮。
杜五转眼看看元白,又看看司空八郎,起身道:“两位慢饮,我有些不胜酒力,少陪了。”
司空八郎抿嘴睨他。
元白笑着打圆场:“这酒越香,后劲越大,杜郎君以后可莫要贪杯了。”
“居士说得是,”杜五笑意淡淡的拱手,出了门。
待到离开小院,他站定回望,“给我仔细查司空八郎,不论船员还是仆从,威逼利诱,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给我问清他此番是怎么过来的。”
护卫门很快分出一波,往官驿和客舍通用的阜头行去。
一护卫小心觑着杜五,道:“郎君,司空八郎与其他世家子均交好,更有元白居士保驾,咱们这么做,怕是不太好吧。”
“我许杜两家根基都在淮南,这里好与不好有能如何,”杜五冷嗤:“且他既敢勾结梁二意图对徐家不利,就该做好被徐家报复的准备。”
护卫垂头退步,不语。
杜五道:“可是奇怪我为何笃定一定是司空八郎?”
护卫的头垂得又低了些。
杜五道:“适才我一见面便隐露锋芒,若他坦然无私,自可与我针锋相对,或冷淡客气的送我出门,”他侧目看护卫,道:“你看,他可有这般?”
“司空郎君好客豪爽,待郎君极为热情,”护卫抬眼看杜五,微微躬身。
杜五冷哼,“我又不是孩童,岂会被他表象所骗,且好端端的,元白为何会来?”
他道:“他越是这般,越说明他心虚。”
护卫偷睨杜五微扬的下巴,忙道:“郎君心思缜密,吾等不及。”
身后,又护卫急匆匆过来。
见到杜五忙回禀,“杜郎君,郎君已到新繁,命奴请杜郎君过去。”
“这么快,”杜五提步。
护卫应诺,不敢耽搁,忙在前引路。
第八十章 塑料兄弟情
小院里,当确认杜五已经远去,元白舀酒入铜锅,道:“庆直,你与我说实话,你可是与杜家交恶了?”
“不曾,除开那日他来问询,今日可是我与他见的第二面。www.uu234.net”
司空八郎一脸无奈。
元白微微颔首,道:“这位杜郎君年轻气盛,我观他心胸不甚开阔。以我之见,你还是在此地多盘桓些时日,待他离开,你再走吧。”
“也只能这样了,”司空八郎苦笑。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杜五竟然这么厉害,没有一点蛛丝马迹竟也能疑到他身上。
想想一早预见的柳福儿,品品桀骜敏锐的杜五,司空八郎深觉,自己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而此时,被司空八郎敬佩的杜五正立于满面寒霜的徐九跟前,早前梳拢得极为整齐的束发正湿哒哒贴着脸颊,几点乳白的甜浆正沿着他下颌的曲线,缓缓滴落。
杜五拱手道:“梁二狡诈,惯会巧言令色,郎君莫要上当。”
徐九冷笑,“我这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立马推卸责任,我看是你狡诈吧?”
“郎君,”杜五双膝跪地,道:“郎君可还记得你我幼时歃血所喝之酒?”
徐九冷冷睨他。
杜五道:“从打那日起,杜五就已决心把命交与郎君,一生护佑郎君左右,为郎君披荆斩棘,不论何人挡与之前,我绝不后退半步。”
徐九抿了嘴,唇齿之间似乎又泛起那日的血腥气。
杜五道:“郎君,此时他梁家兵力在北,属地空虚,我徐家却是兵强马壮,全无后顾之忧,我笃定梁二不会与此时跟我徐家交恶。所以步步紧随,”他道:“是想借势,迫他露出破绽,借此保全郎君,也能保粮船不失。”
徐九冷哼,“粮食而已,买就是了,岂能与我性命并重?”
杜五轻叹,“郎君,我们两番采购,已经抬高蜀地粮价。且我们仅剩的那点钱物都在郎君船上,而今怕再无力购买了。”
徐九面色微变,手微微动了动,有些后悔那会儿该带些物什出来的。
杜五与徐九几乎是朝夕相处的长大,他一动,杜五便知徐九的杀心已消减大半。
他心头微松,言辞却更恳切了,“郎君,我已探知梁二与何人勾结,只要确凿,便可擒之。以他诱那梁二折返,到时粮船还是咱们的。”
徐九吸了口气,俯身将杜五搀起,道:“船上拘禁的日子实在难熬,我一时失态,五郎可会怪我?”
杜五摇头,道:“你我兄弟,说这些岂不生分?”
徐九呵笑,扶他去坐榻,又扬声命谷大拿来干爽的巾帕,想想又道:“五郎一路奔波,还是好生泡泡,也解解乏。”
他复又吩咐谷大。
杜五按住他,道:“郎君,此事需得快刀立断,再晚些,证据怕就全没了。”
徐九眉目一凛,露出些煞气,“五郎既然确定,又何须什么证据,把人抓来就是。”
杜五摇头,“此人家族在此地不弱,且还有命官保驾,若没有确凿实据,只怕动不得分毫。”
杜五起身,道:“郎君且安坐,某去去就来。”
谷大托着厚厚的棉巾进来。
徐九道:“外头风冷,五郎擦干头发再去不迟。”
杜五拱手,接了巾帕,转去外面。
徐九睨了眼谷大,道:“你跟着一块去,探明了回来报我。”
谷大应诺,轻步退去。
徐九一手掌心撑案,手指轻点桌面,最终只摇了摇头。
他承认,柳福儿所说有理,边关失守,与徐家并无益处,如果可以他也愿意给这一船粮食。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没有钱。
没钱就等于没粮,那他也就交不了差。
他此番能来筹备军需,可是阿娘使了好大力气,几番许诺阿耶,才办成。
若他空手而归,阿娘的脸面该往哪儿放?
他又如何在一众兄弟面前立足?
至于柳大所言的突厥南下,自有叔伯兄弟应对,与他无干。
另一厢,司空八郎送了元白出门,仲六悄悄凑来回禀,“郎君,杜郎君派人去咱们楼船了,据报是在问咱们船上有何许人。”
司空八郎微微点头,侧目见仲六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便道:“别怕,如今留在船上的,家眷都在司空家,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仲六扯扯嘴角,微微点头,又道:“郎君,咱们当真不走了?”
“不走了,”司空八郎道:“这儿可比船上安全。”
仲六低低叹了声,懊悔自己早该劝郎君离开。
司空八郎道:“你去给其他世家子送拜帖,打从今天起,我要日日宴客。”
仲六望他一眼,躬身出去。
司空八郎转头,遥望阜头方向。
良久,他轻轻一笑,转身回屋。
而此时身在阜头的杜五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负责询问的护卫道:“杜郎君,全船之人俱都口径一致,司空郎君的确孤身而来,并没有携友。”
“不可能,”杜五两手背与身后,左右踱了几圈,道:“你们,立刻去新都,听说司空家在那里有座别院,去那再行探问。”
护卫拱手,带着其他人与阜头登舟远去。
杜五磨了磨牙,侧目看谷大,道:“你去以郎君之名与世家子中探问,司空八郎与谁十分交好。”
“杜郎君,这只怕不太好吧,”谷大没有动,只陪笑说道。
杜五冷笑,“或者你去问问郎君,看他意下如何?”
谷大拱手,道:“杜郎君,奴冒犯了。”
他转身往徐九的住处行去。
杜五冷冷看他背影,修长的指节攥得发白。
许久,他提步跟着来到徐九暂居的院子。
才一进门,就被请入正屋。
徐九笑着招他落座,并给他倒了盏酒,道:“谷大木讷,行事古板,半点不会变通。我已骂过他了,五郎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怎会?是我莽撞了,该先行与你商量才是,”杜五勾了勾嘴角,心知即便几番解释,早前他紧追粮船一事,还是在徐九心里留下了痕迹。
他心里清楚,此番若顺利拿回粮船还好,若不然只怕兄弟情谊就到此为止了。
第八十一章 竟是请君之空瓮
时近傍晚,谷大将司空八郎关系密切的一干友人列了个单子。m.www.uu234.net
杜五捏着单子,皱眉。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放眼看去,一整张单子里,除开也在此地的世家子,他就只隐约的听说过两位。
他叫来护卫,命人去他略有印象的丁高两家,道:“去这这里问问,这两位郎君此时身在何处,若在,便问问可有听说司空八郎来新繁,打算与谁同行。”
护卫领命,杜五又道:“若是可以,带一两个人,或一些书信回来也无妨。”
护卫只想片刻,便明白他的意思。
立时沉声道:“杜郎君放心,某定不会空手而归。”
杜五点头,摆手示意他下去。
转过头,就见候在一边的谷大偷偷看他。
他道:“有事?”
谷大摇头,道:“郎君交代,奴近日就候在杜郎君跟前,但凡差遣,必全力去办。”
杜五微扯嘴角,道:“那就劳烦你去盯着司空八郎的院子,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谷大垂头拱手,退去门外,他偷睨一眼屋门,微微撇了下嘴,方迈开大步走了。
屋内,杜五来回踱步,末了只叹息着躺上床榻。
照他推算,两船差不多再有三天便到帝都了。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新都,希望那里有证据让徐九相信自己的推断,更信自己,如此才能继续维系这段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杜五只觉一天一夜的时间如同一个月那么长。
终于信鸽传来消息,据给司空别院的人讲,那几天的确送了好些菜蔬等物进去,不过倒是并未听说有什么生人。
捏着细细的纸条,徐九道:“五郎,应该不是他吧。”
要说别院的小厮护院可能袒护主子,但送时蔬的摊贩可不是司空家的,没理由也为司空八郎说谎。
“不可能,肯定是他,”杜五咬牙,道:“等去丁高两家的护卫传信,郎君就知,我所言是真。”
“可是,等到那时,梁二应该已经入帝都了吧,”徐九皱眉。
到了那里,徐家可就鞭长莫及了。
“郎君放心,时间尽够,以咱们鸽子的速度,半天外加一夜便能送到梁二手里。”
徐九微叹着轻轻点头。
第二天,往丁家护卫飞鸽传信,丁三郎与前些时候便与司空八郎同游,此时尚未归家,随信还府上丁三郎早前诗文一篇,另晚些时候会与丁三郎兄长一并回来。
杜五笑吟吟的道:“郎君,该收网了。”
徐九看杜五。
杜五手捏信纸,拱手,“我先去做准备,如果顺利,咱们明天启程往帝都。”
杜五转身,兴冲冲的直奔自己的住所,以丁三郎的口吻笔迹写一请帖,邀司空八郎与揽月楼一叙。
没出半刻,帖子便送到司空八郎的小院。
此时,司空八郎已经略有薄熏,他展开帖子,见的确是丁三郎亲书,便笑呵呵与跟他饮酒的几位世家子道:“丁三郎也到了,待我过去接他过来。”
众人喝得正酣,闻言便道:“哪里用得着你去,派个人去就是了。”
“不成,”司空八郎摆手,道:“三郎过来,我得亲自去接,”顺带问问其他人如何了。
仲六担忧的望着他,借着扶他去门边的机会,小声道:“郎君,不然我去吧。”
“你不行,”空八郎摆手,道:“早前那事他们心里定然存着疙瘩,我若不过去解释清楚,他们定会以为我不仗义,倒是说出什么,岂不是惹祸?”
“可是我听说徐家郎君和杜五就住在揽月楼。郎君,丁郎君该不会被他们买通了,借此陷害你吧?”
司空八郎朗声一笑道:“不会,丁三与我是何交情?怎会出卖与我?”
仲六却很不放心,他再度拦住司空八郎,道:“郎君,还是我先过去探探,若无事,再来请郎君过去,如何?”
“何必那般麻烦,”司空八郎皱眉,迈步要走。
“郎君,”仲六道:“丁郎君既已发帖,就是明了郎君的为难,我此番过去,会与丁郎君说明情况,毕竟郎君饮酒不少,需得缓缓再行。”
“不然我与你同往,你先上楼,这总行吧?”
仲六摇头,道:“还是我先去吧。”
他道:“郎君且歇息片刻,喝完醒酒汤再来也不迟。”
他说着叫来仆从,照顾司空八郎,自己往院外走去。
司空八郎望他背影微微摇头,心里却在好笑。
他与丁三郎相交,少说也有五个年头,此等莫逆怎会被徐杜之辈收买?
马车悠悠,仲六很快来到揽月楼。
此时楼里正忙,茶博士四处奔走。
仲六贴着边缘进到楼里,趁着茶博士没留意,便拾阶而上。
雕花裹缎的厢房里,歌舞升平,谈笑不断,仲六两耳紧竖,不放过一点声响。
待到来到丁三所说包厢,仲六先是侧耳听了片刻,里面并没有声响。
仲六微微皱眉。
丁三有个喜好,但凡饮酒,未必有胡女,却一定要羌笛和琵琶为伴。
这般安静,可实在不太对头。
仲六当机立断,转头往外走。
不想才一跨步,厢房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一群护卫从里面跳出。
仲六大惊,想也不想直奔楼下,边跑还便喊:“有贼人啊,有贼人。”
杜五从厢房里出来,手缓缓抽出佩刀,道:“给我追,务必把人拿下。”
顷刻间,四周的厢房针落可闻,随着杜五这声吩咐之后,便有沉重凌乱的脚步响起。
那些过来饮酒作乐的郎君俱都吓得面无血色,战兢兢的,不敢动弹。
仲六转眼,开阔的走廊里一片空荡,只有如狼似虎的护卫直奔而来。
他心里一阵绝望,手抓着围栏,以惯性顺势而下。
眼见将要落到地面之时,他心里一喜。
不想就在此时,一记刀光从上而下,直劈他脑壳。
仲六急忙松开围栏,想要借着下落的惯性,滚去旁边。
只是他高估自己的灵敏,也低估杜五的六艺,更没想到杜五本就没打算要他的命。
就在他想要转身滚开之时,锋利的刀锋一转,擦着仲六的耳际,直接扎进了他的肩胛。
仲六痛呼一声,无法控制身形的掉落的下来。
一声重物落地的扑通声后,地面溅起一片灰尘。。
三楼上,杜五抓着栏杆,往下看了眼,淡笑着下楼。
护卫们见人已重伤,忙争先恐后的往下扑。
仲六眯眼望了眼护卫,咬牙拔出佩刀,挣扎着往门口爬去。
待到将至门口,他猛地憋了口气,拼着全身的力气嘶吼,“让郎君莫要过来,这是个陷阱。”
第八十二章 忠仆?忠仆
听到这声时候,杜五微微变脸。www.uu234.net
他扬声冷喝:“把他嘴堵上,拖去后面。”
他从楼梯下的侧门急忙转去徐九居住的院落。
徐九正诗兴大发,写了两阙绝句,见杜五过来,便道:“五郎,你来看看,下面该如何接?”
杜五拱手道:“郎君,适才抓捕的动静有些大,我们需得立刻启程。”
“哦,”徐九眼睛一亮,道:“抓到司空八郎了?”
杜五摇头。
徐九微微蹙眉。
杜五道:“不过捉到他一忠仆,有他在,司空八郎定会乖乖过来束手。”
“会吗?”
徐九不太相信。
“会,”杜五道:“据那些世家子说,司空八郎为人爽直,又十分仗义,仲六随他多年,极为忠心,司空八郎绝不会丢下他不理。“
徐九微微点头,拿起放在榻边的披风,道:“那行,走吧。”
杜五来到徐九身后,帮他系好披风,因他去停在阜头的船上。
此时,护卫们已将仲六押上楼船,见到杜五,仲六鄙薄的呸了声,结果不慎扯到伤处,鲜血冒出,将本已红得滴血的衣襟再度洇湿。
徐九眉头不知觉的一挑,侧过头往楼上走去。
杜五厌恶的瞪了眼仲六,呵斥道:“还不把他压下去。”
护卫应声,要带人走。
杜五又道:“给司空八郎送信了吗?”
两护卫对看一眼,有一人道:“送他过来的车夫已经逃了,口信还用送吗?”
杜五深吸口气,嘀咕了句“一群蠢货,”又道:“不送,司空八郎怎知如何赎人?”
他想了想,吩咐立在船舷边的护卫,“把地点定在往帝都的河道上,另外让谷大盯牢了,若有事情,即刻传信。”
护卫领命,在搭板扯掉的前一刻,跳去岸上。
楼船悠悠顺水而下,徐九立在窗边,望着徐徐远去的房屋和街市,道:“若司空八郎当真如你所言那般看重那人,其实也未必劫掳,”他转眼看徐步走来的杜五,道:“司空家田地不少,定有存粮,不妨让他以粮换人。”
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郎君所言有理,”杜五脚步一顿,淡道:“只是司空八郎不过是家族一小郎,他说话分量定不会太高。上千石的粮食,司空家会为一小郎长随割舍?”
徐九抿唇不语。
杜五微微一笑,道:“因此我才想用司空八郎与梁二交易,梁二此人最是沽名钓誉,司空八郎为他被掳,便是为了梁家的名声,他也不会袖手。”
徐九侧目,没能忍住心里的疑问,道:“五郎所为,当真不是因梁二掳截所生的报复?“
杜五的心一晃,抬眼去看徐九。
却只看到一些好奇和疑惑。
他定了定神,做出郁愤而又难过的样子,道:“郎君,你难道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徐九眉宇微动。
杜五眼眶一红,哽咽着垂头,道:“郎君且细想,你我兄弟相交十余载,我可有因己身,而损了郎君一点?”
徐九嘴唇蠕了蠕,想起这些年他在大兄和阿耶面前替自己背的黑锅,叹气道:“是我失言,某给你赔不是。”
杜五掩面,低低抽涕。
徐九将他扶去坐榻上,道:“你是知我的,总是有口无心,以后我注意就是。”
杜五以袖擦干泪痕,俯首与地道:“郎君言重了。”
他道:“郎君与我这般想说便说,便是以心相交,我心生欢喜还来不及。”
他拿了案上的雕花小壶,斟了杯甜浆,放在徐九跟前。
徐九侧目望他,眼神温暖和顺,一如从前。
杜五心里微松,起身道:“郎君,我去下面舱室看看,那个仲六受伤颇重,总要着人包扎一下。”
徐九摆手,由得他出去。
杜五退到舱门外,转眼望河岸低矮的屋舍,微微吐了口气。
没想到徐九竟然还能想到就此换粮,但若如此,岂不坏了他的打算?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那般羞辱过,此仇不报,他怎会甘心?
杜五来到底下的货仓,仲六被五花大绑的扔在这里。
杜五走到距离他几步开外,半蹲下身体,端量他。
“你说,要是用你换你家郎君,你家郎君可会愿意?”
仲六迷糊的睁开眼睛,好半晌才看清来人。
他呵呵一笑,猛地抬头,呸了口。
唾沫划着弧线往杜五飞来。
杜五忙歪头闪躲,却还是有星星点点落在衣袍之上。
“你这狗奴,”杜五略微有点洁癖,登时变脸。
他狠踹仲六伤处一脚,见仲六痛苦的蜷缩成一团,才觉得解了几分气。
他吩咐把手舱室护卫,“只给他水喝,不许让他睡觉。”
他拂袖而去,并没看到仲六因此释然的模样。
两护卫领命。
待到杜五离开,一把守的护卫低语,“那不会把这人饿死吧。”
“怕什么,”另一个则道:“这不是杜郎君吩咐的吗?”
“可这人要是死了,那司空八郎还会愿意交换吗?”
这话一出,货舱里便安静了,两护卫谁也拿不准这事。
仲六浅浅的勾了勾嘴角。
他家郎君聪明着呢,只要他死了,郎君是绝不会过来送死的。
而此时,被仲六心心念念的郎君正心急如焚。
他本就酒意未退,此番更是面红如赤。
好在他早前灌了几碗醒酒汤,此时神志清楚。
他一边派紧急过来报信的车夫往元白居士与此地明府的府邸,将长随被劫掳的消息详细告知,一边又命车夫车马疾奔,随楼船航线,直奔城外。
车夫顾念街上行人,无法策马驰骋,眼见楼船越走越远,便道:“郎君,这样不行,还是回去再想办法吧。”
“回去就晚了,”司空八郎怒吼,“还不与我追上。”
车夫无奈,只得一鞭抽下,并大呼街市上的人群让路。
一时间街市乱作一团,高头大马痛得发出嘶鸣,撒开蹄子就往街道尽头奔去。
司空八郎往后仰了下,忙扶住厢板,道:“再快点。”
车夫努力稳住己身,道:“郎君,已经最快了。”
司空八郎急怒,却也知车夫所说乃是实情,再快只怕车轴将会承受不住。
远处有一小厮四下张望,见马车疾奔,他眼睛一亮,赶忙追赶着呼喝,“司空郎君,我家郎君命我来传话。”
第八十三章 皮肤太白惹的祸
听到这声呼喝,车夫扭头去看,认出是元白居士府里的,便道:“郎君怎么办?”
司空八郎撩帘一望,迟疑片刻才道:“停下吧。m.www.uu234.net”
车夫吆喝着将车子拉停,小厮气喘吁吁的跑来跟前,道:“司空郎君,我家郎君让我与你说,稍安勿躁,徐家将人带走,便是打算要挟与你,望你莫要乱了分寸,慌了阵脚才好。”
司空八郎垂眸沉默,半晌他道:“多谢居士提点,某明白了,待到此事了结,某定与居士再行痛饮。”
小厮拱手,退去人群里。
车夫问:“郎君,那咱们现在?”
司空八郎有气无力的摆手道:“回去。”
车夫答应着调转马头,将他送回小院。
此时,早前赴宴的世家子已散了,仆从们早将空瓮酒器等物收拾妥当。
司空八郎回到自己屋子,有些颓然的歪在坐榻上。
仲六的劝慰还在耳旁,人却已不知生死,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再听到那些关怀的唠叨了。
门外有仆从探头探脑。
司空八郎振作起精神道:“何事?”
仆从进来,道:“郎君,有人送来这个。”
他两手平摊,露出一枝短箭,上面还绑着一个布条。
司空八郎拿过,微微摆手。
待到仆从退下,才打开来。
其上写着,欲救仆从,亲身来换。
字字殷红如血,笔笔直透布面。
司空八郎将布条凑到鼻端,没有闻到一点血腥气,才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来到书案前,写了份字条,交与仆从,吩咐用最快的信鸽送走。
又过半刻,仆从再送来一布条,这一次写得是在哪里交换。
司空八郎闭了闭眼,信鸽才一发就来指令,这说明这个院子已经被徐家人尽收眼底了。
他起身来回踱步,最终来到桌案前,一连写了几张帖子,才叫来仆从,道:”把这些连夜送出去。”
仆从见上面署名均是这些日子常来拜访的世家子,便恭顺的退了出去。
司空八郎仰头望着屋脊,久久方大喝:“来人,备船。”
仆从闻言,忙去后面阜头准备。
但司空八郎已经等不得了,他抓起披风,阔步放后面行去。
仆从在后追赶道:“郎君慢些,等将一应物什备好。”
“不用,”司空八郎摆手,想想又道:“准备些金疮药和疗伤的草药即可。”
仆从闻言一惊,忙道:“郎君,你这是要去哪儿?”
司空八郎没有回答,只推开厚重的角门,直奔不远的楼船。
候在在暗处的谷大看到这一幕轻出口气,悄悄的溜上一早准备的小舟。
楼船很快动了起来,此时天色还亮,河道上舟船川流不息,谷大混在后面,倒也不显眼。
待到将过关卡,谷大悄然进了等待出卡的船堆里,一番排队等下来,竟比司空八郎还要先出卡口。
飘在四下散开的篷船之间,谷大无奈了。
他坐在船尾,痴痴回望,很怕一眼错开,就丢了司空家的楼船。
好在司空八郎也没让他多等,只一刻钟多些便悠悠滑出。
谷大长出了口气,赶忙把留下来的信鸽放飞,并命护卫将小舟好好划起来。
楼船上,司空八郎满脸郁郁,一旁仆从陪着笑脸。
“郎君,你别跟那些小差小吏计较,”仆从小心睨他,道:“再说,他们给我面子,还不是因为你的面子够大?”
司空八郎斜他一眼,道:“行了,别跟这儿絮叨了,赶紧把药煎了,免得仲六上船还得等。”
仆从答应了声,又迟疑道:“郎君,那徐家护卫众多,咱们就这么去呀?”
“不然呢?”
司空八郎道:“你还指望明府先行派一队公差随行?”
仆从垂下眼,司空八郎走到船舷边,迎着略显冷厉的和风,猛吸一口气。
忽的,他定睛往前,道:“你来看,那人是不是在看这边?”
仆从闻言赶忙过来,看到频频望来的谷大,道:“好像真的是看咱们。”
司空八郎嘴角下撇,脸色转冷,道:“贴上去。”
“郎君,”仆从迟疑。
仲六被擒,郎君心情不好,他也是能理解。
只是百姓生活不易,不好因为人家多看两眼,就把人家吃饭家伙毁了吧?
司空八郎冷睨他。
仆从唬了一跳,赶忙去吩咐舵手。
楼船徐徐转了个方向。
正应谷大吩咐,准备撑船的护卫惊恐的发现,那楼船竟然是在朝着自己这边开来。
他急忙叫了谷大道:“这怎么办?”
谷大急得额际冒汗,道:“什么怎么办,还不快些撑?”
护卫频频拉杆、落杆,努力将舟划远。
奈何两人的力量怎及得十几人的力量,没多会楼船就贴上小舟。
经过一阵剧烈的摩擦,小舟颤颤,几欲翻倒。
谷大无奈,只能做惊恐状,道:“郎君,这可是我们吃饭的家伙,恳请郎君饶过啊。”
很是仆从不忍,道:“郎君,要不还是算了。”
司空八郎哼道:“你瞎了,哪个讨生活的船家脸和脖子会那么白?”
仆从这才发现,即便小舟上的三人,皮肤都白得很。
司空八郎道:“把船撞翻,把人捞上来。”
他说着回了船舱。
仆从在知道这些人不对之后,也就没有了怜悯之心,他朝舵手打了个手势,抓紧船舷示意。
楼船立刻就往小舟方向荡了过去。
就如漂浮在水面的一片枯叶,小舟顷刻便在碰撞里倾覆。
仆从扶着船舷往下张望,当瞧见谷大和两护卫时,他扬声问:“几位可要帮忙?”
说话间,已有七八个人立在船舷,以绝对标准的姿势弹跳如何。
谷大捏着呛水的鼻子,连咳都来不及,就忙憋气往岸上潜去。
他很清楚,自己和杜五不合,此时所有的事情都由他做主,若自己被擒,以他的脾性,除开怪自己无用外,是绝不会用答应交换仲六的。
他还不想死,求生的**让他拼了命的游着。
在他将将摸到岸边之时,他转过头去望,借机恢复些体力。
此时,那两个护卫已被擒获,还有两人正往他这边游来。
谷大再不敢耽搁,忙硬撑着爬上岸去,试图在一片败黄的枯草里,挣扎出一条路来。
第八十四章 心急火燎去救人
仆从此时已来到岸边,遥望一人多高的枯草,又扭脸往楼船上看。www.uu234.net
司空八郎已经出来,立在高高的甲板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逃出一段距离的谷大,以仆此时的距离,已经很难追上。
他不愿仆从浪费力气,便示意他们回来。
待到众人都回到船上,司空八郎命他们回去休整,而后信步来到被扔在甲板上的护卫跟前。
“你们可是徐家的?”
两护卫闷闷的低着头,不语。
司空八郎扯开两人衣领,捏着湿透了的衣襟仔细捻了捻。
地道的江南细麻,做工考究,质地柔软。
司空八郎轻笑一声,道:“把他们押起来。”
仆从领命,扯了来两人走开。
司空八郎一直紧绷着的心,微微松懈,有了这两人做筹码,他多少也能谈些条件。
几乎差不多的工夫,司空家的祖宅里,司空八郎的阿耶司空茂接到儿子传讯,知道儿子要以身涉险,他气得跳起来,直道胡闹。
他绕在厅堂转了两圈,道:“阿良,谷仓里的粮食还有多少?”
担当管家一职的阿良拱手,道:“今年收成不错,差不多八百石的样子。”
司空茂道:“装一半上船,即刻赶去新繁。”
“是,”阿良撩了袍脚,直奔谷仓,同时招呼院子里的仆从小厮全都过去帮忙装船。
司空茂等声音远去,才闭眼叹息道:“孽障,我就知道他那性子早晚会惹来祸事。”
而在另一边,元白与新繁县令那里得知司空八郎出城的消息,他复又捏了昨晚送来的贴子看了遍,长叹一声,又去拜访县令,请他派公差前往新繁通往帝都的水路上。
太阳缓缓落入地平线之下,徐家的楼船上,终于有一莹白如雪的鸽子落下。
护卫急忙将鸽子拿去楼上。
一早等得不耐烦的徐九一把揪过,当看完鸽爪上拴着字条之后,徐九露出一点笑意。
“五郎,你果然料事如神,这司空竟当真来了。”
杜五微微的笑,修长的手指松开紧捏着的袖口。
徐九拉他坐定,把字条递给他。
杜五仔细看了遍,道:“我这就去给梁二去信。”
“好,”徐九点头,复又拿来字条看。
杜五转身离开,隐约似乎听到徐九在嘀咕“傻儿。”
杜五脚步一顿,复又迈步出门。
片刻,一只鸽子精神抖擞的拍打翅膀,一个振翅飞入长空,眨眼便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了。
待到第二日正午,它一身疲乏的落在一艘楼船之上,啄啄羽毛,迈着步子来回踱着。
楼船上,大家各司其职,该忙什么忙什么,直到郑三经过船舷,才发现这儿不知何时落了个鸽子。
秉着凡是都要回禀的态度,郑三捏着鸽子上了二楼。
柳福儿正在临时挪出来的榻上晒太阳,见到鸽子,便道:“哪儿来的?”
郑三摇头,把鸽子连带腿上的小竹筒递过去。
柳福儿把竹筒拿下来,展开字条。
上面的字弯弯曲曲,她只认出个八字。
她干咳一声,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
她捏着字条,递给边上同样在晒太阳的梁二。
梁二拿过来,一扫,就从榻上蹦了起来,一脸怒容的道:“岂有此理。”
柳福儿看不懂字,又不好问,只拿眼睨他。
梁二见她一脸淡然,便迁怒道:“八郎都被擒了,你还如此淡定。”
柳福儿心里一跳,道:“是徐九?”
“除开他,还能有谁?”
梁二咬牙切齿。
“不应该呀,”柳福儿摇头。
早在离开之时,她就已经跟仲六示警,未免意外,她还把那些人错开释放。
且当时同一船队的世家子那么多,就是徐九起疑,也没可能那么快拎出他呀?
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柳福儿百思不得其解。
梁二却已经忍不得了,他号令郑三,即刻返航,重往蜀地进发。
郑三遥望已经隐约能看到边缘的城池,道:“郎君,前面不远就是帝都,要不咱们把粮卸了,空船回去?”
“空船怎么救人?”
梁二瞪眼,道:“命舵手升帆,全力回航。”
郑三看柳福儿。
见她垂着眼眸,没有吭气,只好下楼去吩咐。
楼船悠悠转了方向,梁二嘀咕,“徐九那个怂货,也不知会怎么折腾八郎。”
身边十分安静。
梁二不甘寂寞,歪头道:“喂,你倒是说个话呀。”
柳福儿摇头,道:“跟徐九想比,我更怕杜五做什么。”
她道:“我早前没料到咱们会有人落到他们手里,可没少在徐九跟前上眼药,我想杜五这会儿心里定憋着火呢,没准就会撒在八郎身上。”
“那怎么办?”梁二一听,顿时急了。
柳福儿道:“那不是有信鸽吗?你写封信回去,就说咱们定会过去,粮也会双手奉上,但前提是,八郎必须好模好样,不能受半点伤害。”
“行,我写,”梁二立刻冲进屋里,写了字条,一阵风的下楼。
鸽子很快被放飞,因着没有充分休息,它飞行的速度明显慢了几分,但好在它是经过千锤百炼过的,即便疲累,也还是坚定的飞着。
而此时,它将要降落的目的地正与司空家的楼船对峙。
司空八郎命人押来护卫,淡笑的问杜五,“这两位可是郎君家仆?”
两护卫被司空家的仆从强迫着抬起脸。
杜五瞳孔猛地一缩,认出两人。
司空八郎呵笑,“杜郎君,你我做个交换如何?一个换两个,你不亏。”
杜五哼道:“司空郎君倒是会做生意,可惜这两人的分量不够,要是你司空郎君来换,或许就差不多了。”
司空八郎轻哦了声,歪头看两护卫。
杜五冷笑,吩咐道:“把司空郎君的家仆带来。”
护卫望了眼被押住的同袍,沉默的退了下去。
很快,一身是血,神志昏迷的仲六被两人拖行上来,。
“仲六,”司空八郎一下子变了脸。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何这般折辱与他?”
杜五呵了声,道:“劳烦司空郎君看清些,我可是没有对他如何,他身上的伤,是他逃跑之时留下的。”
司空八郎才懒得理会,他不停高呼仲六名字。
第八十五章 以粮换人可否?
仲六一直低垂着头,无论司空八郎如何呼唤,他都动也不动一下。www.uu234.net
司空八郎焦急不已。
杜五浅笑,道:“郎君若想知他如何,何不亲自过来看看?”
司空八郎冷冷看他。
他有命过去,怕没命再回来了吧?
杜五呵笑的面对他冷眼,神情淡然自若。
两方僵持片刻,司空八郎到底耐不住心焦,破功,命仆从搭设搭板。
“郎君,不可呀,”仆从慌忙阻止,道:“还是奴过去看看吧。”
杜五微微侧目,候在仲六边上的护卫立刻拔出一点佩刀。
冷厉的刀锋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线。
“靠后点,”司空八郎推开仆从,道:“我若不去,他们是不会放了仲六的。”
“可是郎君,”仆从焦急的扯了他袖摆。
“好了,”司空八郎一抖袖子,躲开他的拉扯,从已然搭好的搭板往徐家的楼船走去。
“司空郎君好胆识,”杜五轻轻拍了几下巴掌。
司空八郎鄙薄的嗤了下,两步跨到徐家楼船,跳下船舷,他直接来到仲六跟前。
略带着些薄茧的手指探到仲六鼻下,一直绷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呼吸虽有些微弱,好在均匀,所伤之处,大抵只是看着吓人而已,性命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他转头问杜五,“我人已经来了,他也能回去了吧?”
“请便,”杜五抬手,笑得温文尔雅。
两个徐家护卫十分识趣的松手,退后。
司空八郎望向自己楼船。
几乎是立刻,几个仆从从楼船冲了过来,两个去架仲六,另外两个护在司空八郎跟前。
杜五见几人两手空空,偏还要草木皆兵的样子不由失笑。
“司空郎君,你打算让你的家仆全都命丧与此吗?”
司空八郎皱了下眉头,道:“我要与徐郎君对话。”
杜五淡笑,“你觉得你够格吗?”
司空八郎也笑,“我有粮,你说我够不够格?”
杜五微微皱眉。
司空八郎见状,笑得就更欢快了。
楼上,有护卫疾步下来。
杜五咬了咬牙,不用听都知道徐九说了什么。
他深吸口气,静听护卫道:“郎君请司空郎君上来一叙。”
司空八郎挑着眉毛,挑衅的看杜五。
杜五微勾嘴角,似笑非笑的道:“但愿司空家能满足徐家的胃口,不然,”他呵呵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司空八郎心里一跳,但在杜五面前,他不愿意露怯,便道:“不知可否让我家仆先行去回。”
护卫看了眼生死不知的仲六,点头。
两个司空家的仆从便将仲六带了回去,另外两个则打算跟着司空八郎,却被司空八郎一并打发回去。
与此同时,被司空八郎擒获的护卫也被释放回来。
司空八郎提步上了二楼,护卫将他引至半开的舱门口。
推开门舱室的厅堂便能瞧见徐九端坐正位,一手持着小扇,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巴掌大小的红泥小炉,上面敞口的瓦罐里正氤氲冒气。
司空八郎拱手一礼,徐九抬手道:“司空郎君不必多礼。”
司空八郎看了眼水面,将开未开,的确不能歇手。
他笑着坐在下首位。
杜五淡笑着坐他对面。
只片刻工夫,茶水便开始翻花,徐九娴熟的捏起竹,一手捻了些磨好的茶粉,浅浅的撒,慢慢的搅,待到均匀,他捻了些盐,而后道:“司空郎君可有什么忌口?”
司空八郎摇头,徐九便又加了葱花生姜胡椒等等一系列的配料。
待到烹煮完毕,徐九所烹刚好三杯。
一一送出,三人各自品评一番。
徐九便入了正题。
“适才司空郎君说有粮,不知可是我想的意思?”
司空八郎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以给父亲传了讯息,如果不出意外,此时粮船已在来的路上。”
徐九与杜五对视一眼,徐九笑道:“实不相瞒,我需粮千石,不知司空家可有?”
“我不知,”司空八郎立刻回他,心里则很清楚,千石粮绝对没有。
徐九微微变脸。
司空八郎苦笑,又有些惭愧,“郎君年纪小小,便为家族操劳。与郎君一比,镇日浑浑噩噩的我不如郎君多矣。”
徐九默了默。
其实如果不是身在徐家,身在阿娘的宠爱里,他或许也如司空八郎一般,整日吟诗作对,游戏山水间,乐不思蜀。
杜五见徐九心有戚戚焉,忙道:“司空郎君,你这可就不对了。”
他这一开口,厉害打断徐九正在酝酿的情绪。
杜五微笑道:“你自己尚且不知是否有粮,却来与我等承诺,你这是红口白牙的哄我们玩呢?”
徐九面色微变,有些不虞。
“杜郎君,你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司空八郎察觉徐九变化,心里暗叹,人倒是不错,就是年纪太小,轻易就会被别人左右念头。
杜五道:“愿闻其详。”
司空八郎道:“我是不清楚家里有粮多少,但我司空家也非那等浅薄短视之辈,家中良田还算有些。郎君家大业大,非我等小家族可比,因此不敢说一定能满足郎君所需,但应个急,想来还是能做到的。”
“你当真愿把粮给我,”徐九眉头一动。
司空八郎点头,道:“但我只是家族的一份子,虽说阿耶是族长,可他能拿多少出来,我自己也没有数,”他笑笑,“毕竟族里还有许多儿郎,阿耶也不好偏心,只望郎君不要嫌少才好。”
“郎君愿帮忙,便是我徐家的朋友,我又怎会嫌东嫌西,”徐九弯了眼睛,笑得温和。
司空八郎所做所说全与他早前设想一般,徐九在先天上就信他三分。
杜五眼见事态朝自己最不想要的方向而去,不由握了握拳。
良久,他微微一笑,道:“说了好半天,还不知司空家主几时过来,可知晓在哪里与我等汇合?”
司空八郎回以一笑,“我所乘楼船回去,不就知晓了。”
杜五点头,转眼道:“看来司空郎君要在船上待些时候了,我去着人收拾一下,总不好亏待司空郎君。”
徐九笑着点头,等杜五出门,便笑道:“这茶是我淮南茶山秋后的最后一捧,滋味比雨前的更加浓厚。”
司空八郎笑着点头,捧起还有些烫手的茶杯,细细的品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 谁比谁更奸
杜五信步下到船舷边,凝望平静的水面。www.uu234.net
片刻,他转身来到一护卫跟前,道:“邹三,跟着司空家的船去,司空家郎主还是不出现在这里为好。”
邹三侧头看他。
杜五冷冷回睨。
邹三拱手,沉默转去船尾,一点涟漪过后,便再无动静。
杜五微微一笑,招来护卫道:“收拾间舱室给司空郎君。”
护卫领命走了,杜五回了自己的舱室,却不知道司空家的楼船在回去之时遇到正好赶来的公差。
听说司空郎君被劫,负责此次差事的县史急得额头冒汗。
司空家在蜀地势力不算小,而徐家在这里,州府县也都有熟人,同样也不好惹。
他一个小吏,平常也就管管邻里纠纷,偷鸡摸狗,这等大人物之间的纷争,他哪里搞得定?
他绕着案几转了几圈,道:“来人,去两个差吏送司空家的船回去,其他的继续随我跟着。”
很快,几艘小型的舟船与司空家的楼船交错驶过。
好容易才跟上司空家楼船的徐家护卫小心掩藏身形,直到舟船走远,才松懈几分。
而在另一边,梁二急三火四的连赶几天,终于与徐家的楼船短兵相接了。
当听说梁二果真回返,杜五得意一笑。
倒是徐九微微皱眉,暗道一时疏忽,忘了与梁二通气。
他起身要往外去,杜五拦住他,道:“郎君这是要作何?”
徐九道:“既已有粮,何必再与梁二硬碰。”
“郎君,”杜五笑道:“且不提司空家存粮几何,我只问,郎君当真能咽下被梁二囚禁之仇?”
徐九默了默,没有吭气。
“也罢,徐梁两家乃是世交,郎君该以大局为重,”杜五道:“只望此次归去之后,郎君切切谨记,两番失粮都是我计算疏漏所致,与郎君并无干系。郎主要罚,罚我就是。”
“五郎,”徐九有些动容。
杜五淡然拱手,道:“传话这等小事,无需郎君出面,我去就是。”
他信步往外行去。
“五郎,”徐九扯住他袖摆,顿了半晌,才道:“罢了,梁二既已回来,那就以人换粮吧。”
杜五嘴角微勾,转头道:“此事非同小可,郎君可想好了?”
徐九咬牙点头。
此行带来的护卫里不知有多少是大兄的眼线,他不能因妇人之仁而坏了阿娘期许和自己前程。
他转身折回榻上,如鸵鸟一般,歪进软褥里。
杜五神情淡淡,眼底却带着笑。
他拱手一礼,转身去了船头。
此时,梁二的楼船已越来越近。
当相聚只有一搭板距离时,杜五拱手道:“几日不见,梁参军安否?”
梁二磨牙,问:“你说呢?”
杜五笑,“我又不曾与参军同船,如何得知?”
梁二翻了个白眼,道:“司空八郎呢?”
杜五侧头,护卫将司空八郎请了过来。
梁二从上到下的端量一番,见司空八郎气色红润,似乎还胖了几分,不由撇嘴。
杜五道:“参军,我可是依着你的吩咐,好吃好住的待着,半点不敢怠慢。”
司空八郎看到梁二有些讶然。
梁二斜他,“还不过来?”
司空八郎提步要走。
“且慢,”杜五拦下他,道:“梁参军可是忘了什么事?”
“瞧你那心眼,”梁二哼道:“粮船在后面,你派人去接手吧。”
杜五笑:“劳烦梁参军稍后。”
他侧目示意,让护卫去接应。
很快,粮船上传来讯号,并缓缓驶到徐家楼船之后。
梁二道:“这回可以放人了吧?”
“自然可以,”杜五侧头。
司空八郎冷哼着上了搭板。
柳福儿眯着眼,盯着相聚咫尺的楼船,总觉得此时站在这里的徐家护卫有些少。
忽的,她低叫了声不好,急忙道:“小六,去舱底看看。”
“晚了,”杜五似乎听到她的吩咐,当即长笑一声,命人把搭板抛下船,楼船也在顷刻间后撤。
司空八郎只觉脚下一空,人往下坠。
梁二忙伸手去拉,却只擦着他指尖,便、眼睁睁看他落下。
“混账,”梁二拔出佩刀,横眉怒瞪的要跳过去。
“不能去,”柳福儿拉住他,道:“郑三,火箭。”
郑三得令,仰头打了个呼哨。
几乎同时,十几枝火箭从高空射下,牢牢的钉在摆在粮船甲板上的高大木桶上。
木桶极薄,一受外力便支离破碎。
略带橙色的油翻滚着倾泻出来,火势随着油在甲板肆意蔓延。
杜五看到,顿时脸色一变,忙道:“快派人过去接应,不能让火着起来。”
柳福儿冷笑,扬声道:“徐九,你不讲信誉,我等诚心换人,你们却凿船暗害,实在卑鄙。”
梁二撇嘴,“你这么点动静,给谁听啊。”
他道:“儿郎们,给我喊。”
骑兵们俱都一清嗓子,道:“徐九小人,凿船背信,实在卑鄙。”
柳福儿点头,总结的不错。
她拉着梁二,道:“赶紧,趁着船还没沉,坐疾行舟。”
梁二很不甘心,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柳福儿笑,“此行我们不就要用粮换八郎吗?现在粮都给了,再不捞回八郎,可就亏了。”
梁二看她,总觉得哪里不对,醒过神时,他已经坐在小舟之上。
柳福儿问后上来的骑兵:“小六他们呢?”
骑兵答:“就在后面,马上下来。”
柳福儿仰头,见急行舟正在一只只下落,周小六正坐在其中一只里,方才安心。
此时司空八郎正扑腾着从两船之间游出,看到柳福儿,他急忙招手。
柳福儿一指前方,道:“快去救人。”
郑三和骑兵们猛的挥舞船桨,待到近前,便把司空八郎硬拖上来。
司空八郎湿哒哒的立在小舟之上,满脸感激。
柳福儿一把将他扯低了,道:“走,回新繁。”
梁二还在回望着火的粮船,柳福儿拍他一下,道:“别想了,都已经不是咱们的了。”
郑三笑着回应道:“参军放心,那粮他们救不回来了。”
梁二眨巴下眼,郑三道:“大郎就是怕他们背信弃义,一早做了准备,让他们粮人全空。”
第八十七章 跟旱鸭子比水性
梁二转头看柳福儿。m.www.uu234.net
柳福儿淡笑,“昨晚我让人把甲板都钻了小孔,又把所有的油都依着布局分散在甲板周围。徐家护卫急着验看粮食,定不会注意那些细节。”
她道:“这么做也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梁二转头看火势已然凶猛起来的粮船,喃喃道:“你这以防万一,手笔可不小啊。”
蜀地的粮被她两把火烧了个七七八八,他这要去哪儿再弄粮呦~
“心疼了?”
柳福儿听出他弦外之音,斜眼看他。
司空八郎绞了绞两袖子的水,道:“二郎莫要担心,我已传信与阿耶,二郎所需,我司空家定鼎力相助。”
“那就多谢了,”梁二眼睛一亮。
舟行不远,便见到几座官船。
梁二神经一绷,司空八郎反倒笑了。
“参军莫惊,我临来前托好友帮我请来公差,他们是来帮咱们的。”
司空八郎扶着船帮起身,朝船上奋力招手。
有公差见是他,忙入舱回禀。
只片刻,县史便奔了出来,一边招呼救人,一边道:“司空郎君,你可让我们好生担心。”
司空八郎呵呵笑的上去,等公差把其他人一并拉上来,后道:“这是我的朋友,接到我遇险的消息,特地过来帮忙的。”
梁二和柳福儿赶忙施礼。
县史回了一礼,端量两人几眼,指了指正烧得很旺的粮船,道:“那个,没关系?”
空气里浮动着粮食的香气,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梁二脸颊抽了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福儿淡笑摇头,道:“不打紧,如今那个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县史神情郑重,为了救朋友,一船粮食都不要了,果然够朋友。
他拱手道:“郎君高义,某佩服。”
他抬手往里,将众人请入。
几十丈外的楼船上,徐九疾奔出舱室,看到烈火熊熊的粮船,他惊声质问杜五,“怎么回事?”
他就小睡一会儿,怎么就成这样了。
杜五急着救火,只匆忙一拱手,道:“梁二耍诈,射火箭烧船。”
“怎么会这样?”
徐九躲开扑面而来的热浪,想起隐约听到的高呼,问:“适才他们可是说我卑鄙背信?”
“郎君,”杜五吩咐惊恐奔来的船员过去帮忙,而后答,“郎君,那不过是他们毁船的借口,不足为信。”
他道:“郎君且回去稍作,待我救下粮船再与你细说。”
他说完,便指挥人再往粮船上架设搭板。
但护卫回答,火势太大,已经救不下,若强求只怕会折损人手。
杜五颓然的望着熊熊烈火,猛地想起早前吩咐,他转头找了一圈,才找到忠于杜家的护卫邹大。
他将人拉到一边,道:“你速去新繁寻你兄弟,让他切莫对司空家粮船动手。”
邹大一怔。
杜五推他,“快去,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邹大见杜五脸上焦色,不敢耽搁,借着众人都在忙碌,乘急行舟快速溜走。
待到暮色四合,杜五望着已然烧了一半,又淹了一半的粮船,两脚一软,坐在地上。
同时倒地的还有凑在窗口,望着外面的徐九。
夜幕很快拉开,偌大的楼船安静得没有半点声息。
待到天色微熹,徐九从舱室里出来,道:“回新繁,我去亲自拜访司空郎主。”
“郎君不可,”杜五从甲板上起身,道:“如今我们没有人质在手,郎君若是这般过去,岂不要受怠慢。”
“怎会?”
徐九道:“我徐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我虽只是其中一郎君,可也不是谁想轻忽就轻忽的?”
“况且,”他一顿,道:“我们失礼在前,司空郎主便是有所不满,也是我们该受的。”
杜五一梗。
徐九已吩咐护卫即刻折返。
楼船悠悠调转,直奔新繁。
杜五眼见徐九决心已定,心知自己几欲遮掩之事已经瞒不住,便拜伏在地,道:“郎君,我有事要禀。”
“五郎,你这是作何,”徐九弯腰来扶。
杜五将头重重扣在地上道:“郎君且听我说完。”
徐九垂眸。
杜五道:“郎君被梁二所囚,我心中既责又悔。本打算借着换人之际,给梁二一个苦头,不想梁贼狡诈,还粮是假,偷袭是真,结果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徐九看他乌黑的后脑壳,心里荡起滔天浪涛。
所以他听到的唾骂并非幻听。
杜五没听到徐九声音,便伏低了些,从来都是挺直的肩膀紧紧的贴着甲板,道:“我曾刻意以司空八郎和查验粮船为借口,拖延时间。”
他顿了下道:“听闻,司空八郎甚得司空郎主喜爱,我怕……”
“你怕司空家不会给我们粮了,”徐九接过话头,咬牙道。
杜五重重叩了个头,道:“是我莽撞,一切责任都在我。郎君,不然你缚了我,送去司空家,我愿听凭一切处置。”
徐九闭了闭眼,道:“你非徐家家奴,我怎会如此。”
杜五垂下头。
就是说他其实已经有过这想法了。
徐九没有理会杜五,他抬头望了望天,转身道:“打道回淮南。”
护卫领命,杜五道:“郎君且慢。”
徐九转眸,杜五道:“我有一计,尚可挽回些许损失。”
徐九深吸了口气。
杜五道:“司空郎主是带着粮来的,梁二定会出口相借,”他道:“梁二几番劫掠与我,我们何不依法效之?”
“效他?”
徐九道;“他手底下一干悍将,你打得过他,还是打得过他那些下属?”
“郎君这话可就错了,”杜五道:“郎君没发现吗?但凡在水上,他们从来都不与旁人硬抗,不管事早前乱贼来袭,还是这次的换人,他们都是一触即退,绝不恋战。”
徐九想想,摇头,道:“算了,此番已经与梁家闹僵,若再夺粮,怕彻底成了死仇,到时阿耶知道,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可是郎君,”杜五道:“若你我就此打道,怕回去那一刻就无法担待了。”
一旁有护卫抱着信鸽惯常携带的竹筒而来。
徐九问:“哪儿来的?”
第八十八章 终于带粮回边关
护卫答:“淮南家里。www.uu234.net”
徐九拿过,打开看完,长叹一口气。
他弯腰将杜五扶起,将信递给他。
杜五极快看完,心里不由暗道真是老天助他,面上则露出担忧之色。
“钱塘吴节度使竟据城自立了?”
钱塘距徐家盘踞的江宁只有不到一天的船程,但两地却是分属两个节度使管辖。
江宁以及周边郡县由徐九的亲叔,才名远播的徐四郎出任,钱塘一地则是吴江吴节度使管辖。
杜五在心里盘算片刻,道:“据我说知,吴节度使本人并不善战,若是操控得当,一波强攻,便能攻克。”
他道:“郎君,这可是难得的立功机会,大郎君定会请战。”
徐九叹了口气,点头。
杜五道:“大娘子既然传讯,定是想要郎君也去争这功劳。”
徐九皱了皱眉。
他筹粮都弄得一塌糊涂,不用想,阿耶肯定不会答应让他去攻城。
杜五睨了眼徐九,道:“时逢乱世,战将更受推崇,若大郎君此番拿下钱塘,只怕大局便会落定。”
徐九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杜五侧头沉吟片刻,道:“郎君,不然你先去新繁与淮南交界的水道,待我得粮,便去寻你,如何?”
徐九没有吭气。
“郎君,”杜五道:“此时可不是优柔寡断之时,当断需得断啊。”
徐九看他一眼,道:“这船他们都认识,你不能再用,我送你去前面阜头,你再寻一只篷船吧。”
杜五微笑,点头。
待到来到阜头,他遥送楼船。
转过身时,他面色一沉,道:“去新繁。”
跟随他同去的护卫偷偷对个眼色,谁也不敢吭声。
而此时新繁县衙的阜头上,司空茂再三谢过县史,才带着梁二和司空八郎等人回小院。
司空茂笑意温和,热情又不失长辈关爱的招呼柳福儿和梁二暂且歇息。
而后拎着耷拉着脑袋的司空八郎去书房。
司空八郎认错态度极好,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的叙述一遍,而后道:“阿耶,梁参军为了救我,把粮都给徐家了。”
“我知道,”司空茂瞪他一眼。
司空八郎立马老实窝回下首。
司空茂吸了口气,道:“我这次来只带了几百石,让他们先带回去,余下的等我筹齐了,再派人押送过去。”
“阿耶英明,”司空八郎倒杯甜浆,递到司空茂手边,乖巧无比。
司空茂喝了口,叹息道:“梁参军瞧着年纪似乎比你还小,你看看他,再看看你,有何想法?”
司空八郎蠕了蠕嘴唇,小声道:“没想法。”
别人家的孩子神马的,最讨厌了。
虽说司空八郎自己也会反省,但被阿耶这么明晃晃的鄙视,他天然的生出逆反。
“什么,”司空茂两道浓眉一动,表情一厉。
“儿子是说甚为惭愧。”
司空茂捋着胡子点头。
忽然,司空八郎灵机一动,道:“不然下次送粮,儿子也跟着去,也算帮家里尽一份心。”
司空茂挑眼,司空八郎呵呵的笑,并讨好的上前给司空茂敲背。
司空茂闭目享受了会儿儿子的殷勤,想想骁勇无比的梁二,微微点头。
也罢,或许接触多了,儿子也能变得懂事些。
司空八郎暗喜,待到离开正房便喜滋滋的去边上的小偏院去邀功。
柳福儿一直盯着他,发现他不管怎么转动视线,总是巧妙的避开她。
她不由好气又好笑,便道:“八郎,可是我脸上长了花,骇到你了?”
司空八郎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看柳福儿,“大郎,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劝告。”
柳福儿摇头,道:“好了,事情都过去了。”
她转开话题,“杜五脑子灵光,心性却狭窄得很,且他手段毒辣,心思还缜密,真真是个棘手的家伙。”
“尤其是你,”她看向梁二,道:“徐九受宠,连带的杜五也会被重用,与梁家并非好事。”
梁二很不以为然,道:“他再厉害,不也被整得灰头土脸?”
柳福儿道:“但咱们也被他逼得两次烧粮。”
梁二顿时一萎,心在噗嘞噗嘞的痛。
一千多石粮啊,就这么化成灰灰了。
柳福儿成功暴击梁二,又跟司空八郎道:“杜五没拿到粮,必定不甘心,不知世叔带来的粮船可安置妥当?”
“没事,”司空八郎笑道:“我这就去命人将粮船入库。”
柳福儿摇头,“杜五狡诈,只有些看守怕是不成。”
梁二点头道:“未免意外,我们还是即刻启程,将粮送回去才行。”
“这么快?”司空八郎有些失望。
“来日方长嘛,”柳福儿笑道:“你不是还要运粮过去吗?到时边关再聚。”
司空八郎一想也是,便道:“那我随你们去县衙,既然已经过了明路,开个过所应该不是问题。”
众人随即上了阜头,一路来到县衙后身。
司空八郎与梁二进去办理过所,柳福儿转去厨下问菜蔬等物可置办齐全。
船娘睃了一圈,说少了些时蔬。
柳福儿便让她赶紧趁着这空档去买。
将近两刻钟不到,梁二两人回来。
柳福儿下到阜头,与司空八郎道别。
司空八郎很是不舍,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目送粮船徐徐走远。
待到来到关卡,柳福儿立在甲板之上,看周小六只交涉片刻,便上来,不由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在这个朝代里,如果手续合格,又薄有家财,外出行走实在方便又惬意。
柳福儿觉得,自己该努力赚钱,就算不混个婢仆如云,也得有三五个人伺候,不然岂不枉费穿这一回。
梁二见她眉宇舒展,不由撇嘴。
柳福儿睨他一眼,算后帐:“既是办过所,为何不把我的一并办了?”
梁二啊了声,讪笑道:“这次本就是人家瞧着司空郎主面子,又知道这是运往边关才特地发放的,我总不好单独再要一张去别处的吧。”
“真的吗?”
柳福儿狐疑。
“是,”梁二肯定点头。
暮色四合,暖黄的夕阳落在他蜜色的脸颊,映照他的诚恳和憨厚。
可越是这样,柳福儿越不相信。
混世魔王能憨厚,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
她有点心塞,却也无可奈何。
事情已经这样,就只能等到帝都再说。
第八十九章 让你跳,你跳不跳?
已是宵禁,新繁城外,杜五与护卫们盘桓在卡口之外,商量怎么才能混进城去。www.uu234.net
负责望的护卫瞧见楼船上的徽号,忙进去回禀,“杜郎君,司空家的船出城了。”
“在哪儿,”杜五一下子站起来,疾步出船篷。
护卫指了指十丈开外的宽敞货船。
杜五眯眼看片刻,呵的冷笑一声,道:“所有人潜水下去。”
护卫们忙整理衣裳,沿着船边下水,一个猛子扎下去,随着几点波纹荡漾,护卫们已如游鱼,轻盈无比的往货船边靠去。
杜五将外面的长袍脱下,把里面衣裳紧紧,也跟着下了水。
货船上,前后两个哨只看开阔的水面以及远处的船只,并未留意水下。
杜五一行人便在这疏漏里很顺利的潜到船边。
司空家的小型货船航行速度不慢,杜五等人几番努力,还是被甩脱几个。
杜五拔出绑在袖口的匕首,狠狠扎进船板,借此来稳住身形。
其他护卫有样学样,这才勉强跟上船行速度。
如此挂在船帮做了一夜的水漂。
将近天亮时,船娘准备做饭。
因着梁二吩咐,要给柳福儿熬鱼羹,船娘便叫自己男人帮忙捞一网活鱼。
男人撒网之后,便帮着生火。
杜五抓住时机,扯了渔网,哆嗦着上了货船。
待到男人回来收网,诧异发现竟然没有一条鱼。
船娘拿来一看,拍了自家男人一巴掌,道:“网子都破这么个大洞,你还捞什么?”
她碎碎念的回到厨下,道:“好在缸里还有几只活蟹,不然可就坏事了。”
她快步来到缸子跟前,掀开厚重的缸盖看。
男人低头看甲板上的水渍,奇怪道:“这儿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水?”
他沿着水渍寻去通往下面货舱的门口。
看到从这儿消失,他大惊,忙扯了嗓子道:“有贼人,有贼人啊。”
守了一夜的哨一惊,忙探了身子望来。
舱室里,正准备起身,或是已经起来的骑兵们都抄起佩刀冲了出来。
男人往后退了两步,冲门口一指。
骑兵们便一阵疾奔的往下冲。
舱室里,杜五环顾四周。
宽敞的货仓被满满当当的粮袋填满,就连转身都很是费劲。
杜五紧了紧腰带,道:“不想死的就杀出去,但凡我还剩一口气,你们的家人我管了。”
护卫们转眼去看,但在黑暗里,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外面越来越大的声响。
杜五憋了口气,一脚踹开舱门。
明媚的骄阳里,他只看到惊恐,想要奔逃的船夫。
他二话不说,抽刀就砍。
一道血箭自男人背脊飞出,男人瞠目张嘴,即将死亡之时,他看到惊怒奔来的郑三。
他抖了抖嘴角,一头倒在地上。
郑三骂了句粗话,从男人身边跨过,举刀拦住杜五的第二下。
杜五浑身一震,往后踉跄。
他力气本就没有郑三大,加上在冰冷的水里泡了一宿,实力能发挥出一半都是多的。
郑三见一刀建功,便立刻补刀。
杜五面色微变,想要抬手去挡,却因迟缓而慢了几分。
眼见刀锋就要加身,杜五身后的护卫猛地冲了出来。
此时,梁家的骑兵们已经冲了过来。
这些人深知今天十有**有死无生,抱着惠及家人的念头,他们豁出命的护杜五,很快和郑三等人战做一团。
杜五悄悄撤出战团,舒展下手脚,便顺着不远的阶梯往上行。
梁二正在此时舱室,看到杜五,他一声不吭的就砍了过去。
森冷的刀锋直逼脑门,杜五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依靠栏杆,以刀架住。
此时梁二的刀势已是用老,他立马撤回刀,微微侧身,极快的调整身体,在杜五还不及收手之时,再来一下。
尖利的兵刃发出刺耳的锵锵声。
杜五良好手合力,勉强撑了片刻,便被压到肩膀上方。
脚下的台阶,以及背后的栏杆,承受他的重量,以及梁二的力道,颤巍几下,便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杜五心惊,清楚若他翻落,梁二便会趁着他失重的瞬间,取他性命。
梁二见杜五脸色由红转白,便露出嗜血的笑容,道:“早前留你一命果然是个错误,好在还能弥补。”
甲板另一侧,舱门缓缓打开。
有人从里面慢慢挪出。
杜五余光瞄见,忽的露出一点笑。
梁二虎目圆瞠,手下有用力几分。
台阶立时传来剧烈的咔咔声,似乎下一刻就要断了。
杜五惊得不行,忙大喊:“你看后面。”
梁二呵笑,“砍了你再看也不迟。”
身后,邹大扬声,“梁参军,我建议你还是看看吧,不然柳大郎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梁二力道一顿,他缓缓转过头。
甲板尽头的舱室边,柳福儿被船员打扮的邹大以刀挟持着。
看他看来,柳福儿苦笑。
“你敢,”梁二危险的眯了眯眼,手下有用力几分。
栏杆发出清脆的喀嚓声,杜五感觉到背后一荡,身形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闪。
“郎君,”邹大心急,不知觉的紧了紧手,柳福儿轻嘶一声,微微侧头。
“狗奴,”梁二恨声骂了句,到底收了几分力气。
杜五险而又险的立足脚,面上的表情缓和些许。
邹大这是才看到柳福儿脖颈上的鲜红,便道:“你看我敢不敢。”
他作势把刀往前,实则把刀锋远离她的脖颈。
柳福儿紧敛下颌,瞄了眼距离几寸远的刀锋和持着刀柄的手。
这个距离,若是速度够快,一个过肩摔就能搞定。
她已最自然的神情给梁二递眼色。
奈何此时的梁二已经乱了心,他的眼里只有那把随时能割断柳福儿细瘦脖颈的佩刀。
眼见他收回长刀,任凭杜五上来,柳福儿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杜五小心绕过梁二,快步来到邹大身边,道:“听闻梁参军不擅水,不知是真是假?”
梁二冷哼,斜斜瞪他。
杜五也不生气,他将刀锋提到柳福儿胸口,道:“我想要求证一下,不知参军可愿成全?”
梁二冷冷看他,楼下厮杀声音渐渐转为安静。
很快,周小六和郑三等都从楼梯往上狂奔。
第九十章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杜五瞄了眼下方,并不着急,反而还戏谑的看梁二。www.uu234.net
梁二气怒,却不得不抬手阻了周小六等人。
杜五满意一笑,道:“参军不但骁勇还很善解人意。”
梁二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杜五一勾嘴角,“参军这么快就忘了?”
他侧头看了眼水面。
梁二道:“你把他放了,这船粮归你。”
杜五呵笑,“你不说我都忘了,”他冷声道:“让你的人都下去。”
梁二瞄了眼他手里的刀,朝下摆了摆手。
“参军,”郑三哪里肯依,忙要上来。
“我说下去,”梁二眉头一皱,怒声喝道。
周小六偷偷瞄了眼上面,柳福儿赶忙抓紧机会示意。
周小六了然,立马扯了郑三,带着其他人下去。
杜五悠哉的晃到栏杆边,见周小六等人果然已经退到甲板上,便道:“你们参军说了,下去,没听懂吗?”
梁家众人先是一怔,很快明了他的意思,郑三满脸怒容。
他们这些人里会水的只有寥寥几个,且还都是半桶水,便是游到河岸边也都勉强。
杜五这般,就是要让他们都死呢。
周小六望了眼楼上,做出畏水的样子,道:“杜郎君,可否容我们放下一疾行舟?”
杜五笑眯眯的看他们,把玩着手里的佩刀,良久才道:“不可以。”
周小六叹了口气,来到船舷边。
“小六,不行,”邹三赶忙扯住他。
小六抬眼,却只看到杜五半侧着身,可恶的笑。
他摇摇头,只能笨拙的爬到船舷上,松手往下跳。
一声重物落水的扑通声响起,郑三崩溃的扑倒船舷边,边喊周小六的名字,边跨过船舷。
其他骑兵急忙拉住他,连声劝慰。
郑三开始还不肯依,坚持要跳下去救人,但随着众人的苦口婆心,郑三松动。
就在他准备折返,也不知是谁手松了,郑三重心没能找准,一个手滑,掉进水里。
梁家众人惊呼着,乱成一团。
杜五撑着栏杆,笑得前仰后合。
邹大见状,不由也起了一点好奇。
他歪着脑袋想要去看,手也不自觉的往边上偏了偏。
但也只是一瞬。
就在他准备将刀架好之时,柳福儿一把钳住他手腕,一翻一捏。
邹大手里的佩刀当啷一声便落在地上。
接着,柳福儿用力一扯,将他架在肩头,一个侧转,邹大便在空中画个弧线,摔倒在地。
柳福儿利落的一个翻转,把邹大手臂一扭,迫使邹大平趴在甲板上,而后以膝头顶在他脊椎上,道:“还愣着干嘛。”
梁二哦了声,压住因柳福儿突然爆发而引起的震惊,一个箭步冲去正要冲来的杜五跟前。
杜五大惊,急忙挥刀就砍。
但他哪里是自小就在刀光箭影里求生的梁二对手,两个回合不到就已显出颓势。
这厢,柳福儿已经彻底制服邹大,并以腰带将他的手脚困在一处。
正要起身,梁二已打飞杜五的佩刀,并将刀架在杜五的脖子上。
柳福儿笑着赞了句不错。
梁家的骑兵们并没错过这场交战,见梁二占了上风,便招呼会水的救人,余下的则冲上来帮忙。
忽然身后划过一缕凉意,柳福儿下意识侧身,却见梁二面色大变的喊着当心,同时人也飞扑过来,将她压在身下。
坚硬的地板略微硌着肩胛,身上温暖的躯体一颤,浑身肌肉猛地一僵,耳畔传来梁二压抑的闷哼。
“参军,”柳福儿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她大叫一声,才一抬手,就觉一缕温热自胸腹之间流过。
柳福儿急忙歪过头看上方,邹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眼见他解救被捆缚的兄长,杜五正提起地上的佩刀过来,柳福儿用尽力气将梁二推开些。
只见梁二面如金纸,早已不省人事。
“参军,”柳福儿大怒。
两家争粮,的确时有损伤,但她从来都没想过害他或者徐九的命。
柳福儿将梁二推开一点,如灵巧狸猫从梁二腋窝处钻出,在杜五挥刀看来之前,滚到他脚前。
杜五深恨柳福儿适才的举动让他先机全失,他当即改变方向,直劈柳福儿的背脊。
感觉到杜五的杀机,柳福儿一咬牙,双手紧抱他脚踝,以肩膀为支撑,想要将他扳倒。
杜五没料到柳福儿竟然耍起了无赖,他趔趄了下,很快站稳,再度砍去。
此时,其他骑兵已奔上二楼,看到梁二生死不知和柳福儿的险境,忙赶去救人。
邹三与邹大见到众人,急忙拉住打算奔柳福儿脑袋去的杜五,并费了好大力气把柳福儿扯开,道:“郎君,时不我与,还是再寻机会吧。”
杜五还迟疑不定,心里还想要再给梁二补上一刀。
柳福儿阴冷的盯着他,手悄悄摸上邹大不慎落下的佩刀。
邹三见劝不动杜五,便跟兄长使了个颜色,两兄弟一左一右夹起杜五就往最靠近水面的栏杆奔去。
柳福儿正好握实刀柄,她连翻几个滚地龙,在栏杆前追上三人。
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大腿,她想也不想直接砍去。
刀锋划过皮肉,砍在坚硬的骨头上,杜五凄厉长嚎,划着抛物线落在水里。
鲜血随着他的落下,簌簌落在一层和二层的甲板上。
柳福儿靠着栏杆喘着粗气。
骑兵里总是跟着周小六的全四小心凑来。
柳福儿看他一眼,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奈何她此时已手脚酸软,努力几次也还是不成。
全四便将她扶回舱室。
将要进门,柳福儿摆手道:“去看看参军。”
全四又扶她去隔壁。
此时梁二的上衣已经被骑兵们划开,精瘦的背脊上,一道从肩胛直到腰际的刀伤深可见骨。
骑兵里,略懂医术的谷林正撕扯着帷帐,并以其来紧紧的捆在伤处。
鲜血从伤处汩汩留下,快速洇湿麻布,柳福儿急道:“药呢,不用上药吗?”
谷林将伤口彻底捆好,才道:“伤口太大,药根本上不上去,只能先止血。”
柳福儿走过去,看还在洇湿的麻布,道:“这能行吗?”
谷林点头,道:“战场上,我们都是这么处理的。”
他道:“只要挺过去,就好说了。”
柳福儿见他说得笃定,便转眼看面朝外,面白如纸的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