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能帮一把是一把(打赏加更)
农舍的饭食非常简单,汤饼配酱菜。www.uu234.net
热乎乎的汤水下肚,小腹立时温暖起来,就连疼痛都减轻不少。
柳福儿惬意的吐了口气,笑吟吟的道:“张村正,这里离县城还有多远啊?”
“那就远了,”张村正道:“不过我们这里离乡里很近,也就四五里,走上大半天也就到了。”
柳福儿咧嘴。
只靠腿着去,要是不想耽搁办事,还不得天不亮就出门啊?
张村正笑呵呵:“村里有一户有牛,你们要想去,明天我就去借来,送你们去。”
柳福儿眉头微动,笑道:“不用了,歇半天就差不多了。我们要去寻队伍,不好在这里久留的。”
张村正笑着点头。
柳福儿侧目看周小六。
早前她打算离开,便把刮刘大的那点银钱她都交给他了。
周小六意会,忙拿出来。
柳福而推到张村正跟前,道:“这钱你老看着给我们都换成胡饼吧。”
“这,这怎么好,不过一点粮食,”张村正赶忙推道:“你们过来,也是为了我们日子好过,我哪好收你们的钱。”
“你们辛苦一年,末了就只能赚出点嚼用,我们吃了,你们吃什么,”柳福儿把钱袋放在他手里,道:“况且我们也不止眼前这些,村正还是看看,这些钱能换多少吧,这样我们吃着也安心。”
张村正握着钱袋,默了默。
柳福儿一直注意他的神色。
当看到他嘴角微微下撇,腮边肌肉微颤,后缓缓舒展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表示他对他们的戒备已经降低,起码此时此刻他不会再想着找人来抓他们。
梁二对她这么小心有些不以为然。
柳福儿瞪他一眼,道:“入夜之前,要是胡饼好了,咱们就走。”
梁二皱眉。
他赶惯了路,风餐露宿与他是家常便饭,但看到柳福儿苍白的脸色,他道:“不然歇一晚再走?”
柳福儿摇头,“我去歇会儿,晚饭前喊我起来。”
她去找张村正,问哪里能歇会儿。
张村正赶忙拉开侧边厢房,道:“小将军一路辛苦了,赶快睡一觉缓缓神。”
柳福儿笑道:“村正抬举,叫我小郎就是”她指了指身上衣裳,戏谑道:“村正可有见将军穿成这样?”
张村正呵呵的笑。
柳福儿道:“不知家中可有针线,”她略带窘意的道:“一路急行军,我这衣裳都快要成渔网了。”
张村正看了眼,歪头道:“小郎脱下来就是,待会儿醒转,自然就补好了。“
“不用,兄弟们还在等着,早些做好胡饼才最要紧。”
张村正微微点头,看向她衣服。
柳福儿扯了破开的地方,道:“不过几个口子,我自己缝缝就是了。”
张村正笑呵呵道好,转头拿了针线篓子过来。
柳福儿接过,方才进屋。
闩好门,她便将里外两层长袍脱下,把撕了半截的那件拎出来,就着破口又撕了两条下来。
而后穿针引线,熟练的把布条缝成个可以塞一点东西在中间的布袋子。
她扯了扯留出来的富余,又撕一条,量好距离,绑在上头。
而后她将布袋子妥帖的放在衣襟里,又把衣服穿好,才躺在铺着草席的榻上,迷糊睡去。
天色越发暗了,浓郁的粮食香气随着蒸腾的水汽飘散出来。
张村正和他娘子已是忙得不可开交。
周小六看不过眼,也跟着忙活起来。
不知不觉,已是戌时。
柳福儿一觉起来,来到院里,见院里的竹篾上都是晾着的胡饼。
柳福儿过去看了看。
张村正正好过来,见柳福儿捏着胡饼,便道:“小郎莫急,我这就去借些石头来,一烫立马就好了。你放心,一准不耽搁你们的事情。”
他说完,急匆匆出去,没多会便扛着一个大袋子进来。
柳福儿赶忙要去帮忙。
梁二迈步过去,一把接过,道:“送去哪儿?”
张村正笑呵呵的指了厨房。
梁二把袋子提过去。
张村正笑呵呵的与柳福儿道:“小将军人真好。”
柳福儿笑着道是,又道:“是我们做属下的福气。”
张村正忽的叹气,道:“希望我家大郎也能有这福气。”
柳福儿一怔,道:“你家也有人在军中?”
张村正点头,道:“前年征兵,规定每户必须出一人,我就他这一个,要么我,要么他,最后他就替我去了,”说着他不由抹泪,“这一晃就是两年,没音没信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柳福儿轻叹。
梁二从厨房出来,见柳福儿表情戚戚,便道:“怎么了?”
柳福儿道:“张家大郎也在军中,好久没给家里传信了。”
梁二挑眉,问:“你可知道他在哪个所?”
张村正摇摇头。
“那大概跟那个将军,或者在哪个军种呢?”
张村正还是摇头。
梁二皱眉。
张村正看他这般,便道:“要是难为,就算了。生死有命,他若运气,总会归家的。”
柳福儿转眸看张村正,眼底深处藏着一抹同情和感伤。
即便这个朝代一切都是以人力完成,可通讯却十分发达。
两年都没有消息,这实在不太正常。
柳福儿心里已经有了不好推测。
张村正佝偻着背脊往厨房去。
柳福儿觉得,或许他已经想到了,只是他并不想承认。
厨房里,有个头发半白的娘子出来,将竹篾里的胡饼抱进去。
柳福儿注意到她眼圈有些发红,她想了想,紧跟着过去。
厨房里,周小六正抄着小儿手臂粗细的擀面杖跟面团较劲。
柳福儿过去拍拍他,悄悄递个眼色,又看了眼张村正。
周小六立刻明白,便叫正把胡饼搁在烫热了的石子上的张村正出去。
柳福儿凑到灶台边,偷眼望了望妇人,低声道:“张家娘子,敢问你家大郎身上可有特征?”
妇人转头看她。
柳福儿道:“我们这就要去寻队伍了,途中带弟会遭遇其他节度使的军队。”
她笑道:“我们相遇便是缘分,你和张翁都是好人,我想帮你们寻一寻。”
妇人的眼圈顿时红了,她抹了把眼泪,哽咽的道:“我儿右手臂有一小儿拳头大小的胎记,是青色的。”
第六十二章 粮没了再抢就是
柳福儿点头,妇人又道:“那孩子肖母,与我还有几分相似。www.uu234.net”
她抓住柳福儿的手,道:“小郎,你若寻到他,就与他说,让他千万保重自己,莫要担心家里,我和他阿耶一切都好。”
温暖的手指上有一层薄茧,裹上柳福儿细瘦的手指,便感觉到粗糙。
但她的力道很重,也很紧,就像时刻悬在心头的担忧,那么沉,那么暖。
柳福儿用力点头,道:“放心吧,我若找到他,定会原话转告。”
想想,她又道:“只是军中不比别处,有些事情需要保密,三五年不往家里传信都是正常。”
“像我,就三四年没往家里去信,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活的硬朗?”
“是这话,村里同去的也都没有消息,八成也是跟小郎一样,”妇人含泪朝柳福儿一笑,抹了眼泪,转而继续把已经烙熟了的胡饼拿出,又拿几张放上去。
柳福儿走出厨房,转到妇人看不见的角落,她轻轻吁了口气。
如此也算给两人一个希望,让他们能凭依着,努力的活下去。
梁二靠在藤椅里,歪斜着脑袋盯着她。
柳福儿走过去,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梁二坐起来,把边上的椅子往跟前拖拖,道:“过来,我有事与你商量。”
“商量什么?”
柳福儿坐下,顺手倒了杯水。
梁二轻咳一声,道:“早前咱们说好,你帮我运粮去边关,现在这样,你说怎么办?”
柳福儿道:“什么怎么办?路都是熟的,你就照着早前模式再来一遍就是了。”
梁二咬牙,“可这一回没有徐九,也没有杜五,我又没钱,怎么弄粮?”
“会有的,”柳福儿道:“咱们没粮了,他们也没有,你就跟着他,”她顿了下,道:“或者不用跟,你可以埋伏在蜀地通往淮南的河道附近,等他们靠岸,你去抢就是了,”她淡声道:“这回应该没有人再来捣乱了。”
梁二小心睨她,道:“你说得简单。蜀地往东,阜头无数,我哪知道他会在哪儿停?”
柳福儿笑,端起杯子喝水:“你打什么算盘?”
梁二心虚,别开眼,小声嘀咕,“你那么精,我哪还敢有什么算盘。”
柳福儿道:“梁家和徐家是世交,我都知道徐九喜欢诗词歌赋,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梁二抿嘴。
柳福儿一笑,送上高帽子一顶。
“你可是战将,谋略比我只强不弱,你会不知道该在哪儿设伏?”
梁二被夸得心花怒放,挑着眉毛问:“你当真觉得我能谋善战?”
柳福儿呵呵,反问,“你觉得呢?”
梁二得意。
他自然觉得自己极好,不过这种事情自己不好讲啊。
他呵呵一笑,道:“我不知道。”
柳福儿淡笑,没有回答,反而道:“你知道在哪儿设伏。”
她说的肯定。
梁二笑:“蜀地有三都,尤以新都文人学子最多,我想徐九定不会错过。”
柳福儿挑眉,“新都在西,与淮南可不顺路。参军为何这般推测?”
梁二同样挑眉,哼笑:“你又考我。”
他道:“徐九自诩文采过人,新都文人遍地,他怎会不去那里凑热闹?”
柳福儿抿了嘴浅笑,没有言语。
周小六提着个袋子从厨下出来,道:“参军,胡饼都弄好了。”
梁二起身,来到厨房边。
张村正与娘子正熄了炭火出来。
梁二长揖一礼,道:“多谢两位仗义,来日若有机会,某定会报答。”
张村正摆手,看了眼柳福儿道:“算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报答就算了。”
梁二有一礼,转身向外走。
张村正哎了声。
梁二转头,张村正道:“我说句话,若是不爱听,就当我没说。”
梁二停步:“村正请讲。”
张村正沉吟片刻,道:“你们这些小郎,都是一样,出来了就想着杀敌立功。我老汉不懂那些个大道理,只知道你们出门,家里人都是担心的,”他转眼看柳福儿。
柳福儿立刻低头,做出羞愧模样往梁二身后缩。
张村正摇头,道:“行了,天色晚了,你们要赶夜路,”他看了眼妇人,妇人立刻将点好的灯笼递来。
柳福儿赶忙接过,并小声道:“我保证,完成任务就给家去信。”
妇人朝她温和一笑。
张村正微微点头,道:“我就不送你们了,适才我过去借东西已经被人问了,若在走动,会让别人起疑。”
梁二点头,拿过柳福儿手里的灯笼,“噗”的吹灭,道:“等走远了,我们再点。”
说完,他带着众人出了院门,直奔早前下来的林子。
夜色暗得厉害,秋日已经过了大半,夜晚的深山凉意阵阵。
众人汇合至一处,便沿着村子的边缘向西而行。
没有过所,没有角符,他们便只能远离人烟。
没有人敢保证,下一次碰到的是否还是张翁这样善心的老人。
梁二在前领路,侧头问柳福儿,“你跟他们说什么了,怎么好端端,张村正会说这些?”
柳福儿一笑,道:“没什么,我答应帮他们找找张大郎。”
梁二侧目看她。
柳福儿笑道:“怎么?觉得我骗人?”
梁二哼了声。
柳福儿道:“我是真的会帮他们去找的。”
梁二撇嘴,道:“你怎么着?现在这世道,都乱成一锅羹了,两年前入伍,到现在都没有音讯,你觉得这人还能活着?”
柳福儿道:“怎么不可能,张家大娘子说了,一个村子出去的全都是这样,难道二十几个全都死了?”
“怎么不可能,”梁二道:“你知道打一场仗需要死多少人吗?有时候就一个交锋,一个前锋营就没了。”
柳福儿抿了抿嘴,道;“那我就去查查,不论死活,总要给老人个交代。”
梁二又哼了声。
柳福儿止住他的话头,道:“再说了,我要不用这个事稳住,如何确保他们守口如瓶?”
梁二一怔,柳福儿笑了笑,“怎么,吓着了?”
她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梁二默了默,道:“所以你在水边给那些人布条,目的也是一样?”
“是啊,”柳福儿斜着眼睛,神色淡淡。
她就是有疑心病,而且很重,所以对谁她都不会完全彻底的信任。
第六十三章 按图寻人
梁二侧头。www.uu234.net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柳福儿微冷的侧脸。
梁二勾了勾嘴角,用力揉了下她发髻。
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他难道会为了不相干的,生她的气?
柳福儿此时腰腿无力,能正常走着已是极限,现在被他这么一带,她脚下一歪,头直奔树干而去。
柳福儿唬得不轻,嘴里哎呦这,赶忙伸手去撑。
梁二已先她一步将手掌挡在她额前。
“你干什么,”柳福儿有些歪斜的站起,没好气的喝道。
梁二转脸,见周小六和郑三等人十分识趣的落后几步,便撑着树干,微微靠过去一点。
“做得好,甚得我心。”
柳福儿脸一热,赶忙低下头。
此时她万分庆幸天色昏暗,灯光也不甚明亮,可以将她的脸色以及心情遮掩起来。
“谁用你夸,”她一手把他推开,继续往前走。
梁二往后歪了歪,撑树看她片刻,才哈哈笑着迈步追去。
郑三瞄着这样的梁二,小声跟边上的周小六道:“我怎么觉着参军有点不对呀。”
周小六翻了个白眼,道:“你才知道啊。”
郑三牙疼的抽了口凉气,道:“梁帅那性子,要是知道参军,啊,还不得把他剥皮抽筋。”
周小六哼道:“参军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梁帅是把他交给咱两的。现在他这样,等回了边关,你和我估计没好果子吃。”
郑三深以为然,便道:“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周小六哼唧,“左右就是一顿军棍,也不是没挨过。”
“那倒是,”郑三摸摸屁股,道:“可惜徐瘸子的金疮药没了,不然还能少痛几天。”
周小六道:“参军面子大,咱们两个是替他受过,不如让他出面?”
“好主意,”郑三笑呵呵。
身后一众骑兵面面相觑之后,都低下头,好似没听到一样,该干嘛干嘛。
一行人在夜色中,徐徐前行。
而众人早前出事几里外的阜头,杜五正大队护卫过来。
望着人流不断阜头,淡声吩咐,“把这里的乡长找来。”
身后一护卫领命,快步往前奔去。
杜五又道:“你们分散着打听,他们人不少,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
护卫们手持画像,迅速散开。
大约是已经做熟了,大家各有分工,有寻年纪长些的娘子打听的,有问走街摊贩的,还有专门找扛柴提篮,像是从城外过来买东西的问询。
如此差不多两刻钟,街市上的人,护卫们大抵都问遍了。
乡长也在此时被护卫请了过来。
杜五笑意浅浅的点了下头,打断乡长打算说的废话,道:“我要找人,烦请把你管辖的里长、村正,但凡管事的都给我叫来。”
乡长赶忙应是,转头吩咐跟来的仆从抓紧去通知。
杜五问乡长,“此地可有谁画工不错?”
乡长忙赔笑,“不瞒郎君,犬子倒是略通一二。”
杜五扫他一眼,没想到他还有这觉悟,便道:“那就请小郎君过来一趟,我有些画需要他描摹。”
乡长赶忙答应,转头吩咐下去,又道:“我家离这儿不远,犬子很快便到,”他抬手道:“郎君不妨移步,去那里稍作片刻。”
杜五抬眼,几步外便是家酒坊,其上伸出来的一个小小平台上,有胡女怀抱琵琶,随着节奏欢快的鼓点翩然起舞,身上飘逸的长裙随着她的旋转飘扬起来,好似一朵突然展开的鲜花。
杜五与徐九脾性相投,兴趣自然也就差不多。
他只看了两眼,便点头答应。
乡长堆笑,殷勤的将人请了进去。
掌柜看到来人,赶忙从柜台后迎出。
乡长一个眼色,掌柜就明白,立马上楼清人。
楼上看得正兴起的众人并不愿走,但架不住掌柜轰赶,只得嘀咕着下了楼。
掌柜低声吩咐伙计们将楼上收拾齐整,这才下楼来请两位上去。
此时,二楼已然收拾齐整,两张坐榻端正的摆在观赏歌舞最佳的角度。
掌柜亲自捧着一瓮酒来,道:“这是小店窖藏三年的烧白,还请贵客品尝。”
乡长殷勤的捧过酒瓮,巴巴搁在杜五跟前,道:“这家店在这人开得有些年头,它的烧白乃是一绝,三都的许多人都慕名而来。”
他道:“杜诗仙喝了这儿的酒还特地题诗一首,而今还在掌柜家里珍藏着。”
他说着拍开瓮上泥封,一缕醇厚的酒香顿时散逸出来。
乡长闻到这味,不由偷偷的咽了口唾沫。
而后,他拿起长勺,舀了一点入铜锅。
小炉烧得很旺,浓郁的酒香很快散逸出来。
乡长斟酌着时候,将酒倒入盏里,恭敬的请杜五先尝。
杜五轻抿一口,入口温润,过喉不辣,咽下之后还有一抹淡淡的暖和香气。
便是他这等不善酒的,喝着也很顺口。
他一饮而尽,侧目示意。
乡长赶忙凑上前,殷勤的舀上一勺,并小心询问歌舞是否继续。
杜五垂下眉眼,捏了块肉干,慢慢的咬。
乡长意会,立刻招呼胡女和乐师过来。
胡女漫步而来,浑圆又弹润胳膊妖娆舞动,蛮腰系着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声铮铮的琵琶音猛地传来,鼓点很快应和。
胡女腰肢一扭,妩媚俏丽的舞了起来。
杜五嘴角噙笑的看着,指节偶尔随着鼓点轻点。
乡长知情识趣,垂着眉眼老实的温酒倒酒。
少顷,一个眉眼清秀的小郎拾阶而上,看到乡长和杜五,赶忙过来行礼。
乡长赶紧起身,拖着小郎过来给杜五介绍。
杜五淡淡的问:“你会丹青?”
小郎躬身,道:“略会一些。”
杜五一摆手,胡女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乡长赶忙张罗掌柜拿来纸笔。
杜五将怀里的画像取出,道:“把他的样子画下来。”
小郎端量片刻,便伏身与案前。
没多会儿便将一张画像奉上。
乡长赶忙接过,并托道杜五面前。
杜五瞄了两眼,点头,“不错,有九分相似,”他道:“你继续,画出百张便可。”
第六十四章 有商有量,和谐共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画像也随着越叠越多。顶 点 X 23 U S
乡长见杜五再没交代自己事情,便去张罗把人聚集一处,以便待会儿吩咐办差。
杜五见屋里没有人,便放松的歪斜在榻上。
早前被俘一幕再次浮现,他咬牙切齿的捻起一张,端量片刻,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密林里,梁二等人在绕过几个山头之后转到改去水边。
介于大家身份,柳福儿提议在浅滩处设伏,而后趁夜劫船往蜀西。
梁二想着水里寒凉,停留太久,她可能会生病,便坚持去偏僻些的阜头。
柳福儿劝了两次,都没有效果,便也只好跟着。
时值月底,又遇阴天,乌云浓密,与墨色的天际交织,将整个世界全部拢入黑暗之中。
梁二带着周小六和郑三几个来到阜头边。
此时这里泊着三艘乌篷小船,梁二等人不善泅水,便只能挑个距离阜头最近的下手。
柳福儿担心他们,想要帮忙。
不想梁二坚持不许她跟,还特地吩咐两个骑兵盯着她。
众人跟前,柳福儿不好与他多番争执,没办法,她只能守在阜头边上,提着心,祈祷他们运道够好,动作也够迅速。
如此才不会惊动其他船家。
前面传来一点细微的水声,像是水波拍打堤岸。
柳福儿手指微微收紧,就连呼吸也不自觉的屏住。
终于,船上传来几声轻而急的木板敲击声,这表示事已经成了。
直到这时,柳福儿才放松的长吐口气。
小船悠悠,轻滑水面,很快离开阜头。
待到确认身后没有动静,梁二笑呵呵的凑到柳福儿跟前。
“怎么样,我说能行,就肯定行。”
柳福儿没搭理他,反而看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船家四口,道:“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梁二扫了眼,道:“等待会儿找个浅滩,把他们扔下就是了。”
柳福儿皱眉,“这艘船就是他们一家的生计,没有船,你让他们喝风啊?”
梁二本是过来显摆自己本事,结果表扬没有,反倒被柳福儿数落,他不由变脸。
柳福儿深吸口气,道:“要是把他们扔下,就得把船留给他们。”
梁二气得不成,道:“把船给他们,我们怎么办?”
柳福儿转头看他。
梁二吸气,压抑火气,“你还坚持截船?”
柳福儿点头。
梁二站起来,去船头发散怒气。
柳福儿轻叹一声,从小杌子上起来,去他身边,道:“我知道你怕我撑不住,可现在我们有船,我就不需要泡在水里,”她转头看梁二,道:“再说,这船家没有过所,出了这段江面,更远些的卡口我们也通不过。”
梁二侧目看她一眼,道:“你总是有理,我说不过你。”
他复又回到船舱,问船家,“这附近哪里有浅滩?”
船家哆嗦着往外瞟了眼,道:“往前有个鬼见愁,那里到处都是暗礁,水也浅得很,只有一处能通船。”
“很好,”梁二道:“你刚才也听见了,老实配合,我们若是有船,这船就还是你的。”
船家忙点头。
梁二命周小六带着人去船头,他们这些人行船都是半吊子,还需有经验的老手指点。
柳福儿听着他吩咐,微微的笑,随他一同进了船篷。
小船轻摇,昏黄的油灯也跟着轻晃。
柳福儿提起小炉上的小壶,倒了杯水递到梁二跟前。
梁二睨她一眼,接过来却没有喝。
柳福儿也倒了杯,默了片刻,她小声道了声“多谢。”
梁二哼了声,嘴角微勾,举起杯子喝了口。
温热的水顺喉而下,让人心头暖暖。
柳福儿侧头,看惊恐的缩在一起的两个小童,柔声道:“要喝水吗?”
年纪小的女童乖巧点头。
柳福儿淡淡一笑,倒了杯水递过去。
想想,她又从包袱里拿了小半块胡饼,一并送去。
女童显然是饿了,看到胡饼就立刻伸手。
大些的男童赶忙抱住她,并警惕的望着柳福儿。
柳福儿笑了笑,将胡饼搁在两人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又把水放下,才试图抱着两个孩子的妇人道:“抱歉,大娘子,我们也是遇到难处,万不得已才这么做的。等过了这个坎,这船一定原物奉还。”
妇人紧抿着嘴,没有吭气。
梁二看看妇人,又看了眼柳福儿,无奈。
如果说那些人力和船员以及张村正是柳福儿的计策,那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梁二以为,柳大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就是不忍心,他偏要找出许多的借口。
船篷外,周小六忽的探头进来,道:“参军,船家说鬼见愁要到了。”
梁二起身往外去。
柳福儿要动,梁二抬手挡住,道:“你留在这儿,该怎么办,你说就是。”
柳福儿笑,“设卡搞伏击,不是你强项?我可不班门弄斧。”
梁二眉眼一弯,钻出乌篷。
很快传来几声落水之声,船业跟着摇晃几下。
柳福儿忙撩了篷布,抬眼去望。
大约真是到了浅滩,几个略微懂水的骑兵正和船家把船缓缓的推离暗礁,并试图将其掩在某一高高凸起的礁石之后。
梁二便把周小六和郑三等叫来一处,谋划如何埋伏。
一番商量之后,众人各自坟头准备行动。
柳福儿道:“寻常的客船就容他们过去,咱们只堵装饰华丽,里面歌舞升平的。”
梁二正整理衣裳,听了这话,他笑道:“怎么,你还仇富?”
柳福儿瞪他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为何。”
“知道,”梁二撇嘴:“那些个酸腐平常家国天下叫得别提极欢,真要说到奢靡享乐,没谁能胜过他们。”
柳福儿浅笑。
“行了,你就呆这儿等我消息吧,”梁二收拾好佩刀甲胄,迈步出去。
余下骑兵也都随他涉水往仅能过一条大船的水域行去。
柳福儿将篷布撩开,正要出去,余光瞄见甲板光光。
她侧过头,正好看到女童正小口小口的咬着胡饼,男童则端着水,看样子是打算等妹妹吃完,好喂她喝。
柳福儿动作一顿,记忆里忽然划过她曾经遭遇的某个片段。
只不过抱着蛋糕大快朵颐,甚至因为太饱,吃不下而胡乱糟蹋的是她后妈所生的弟弟。
她即便口水泛滥,即便饿得头晕眼花,也只能眼巴巴的站在一旁看着而已。
男童轻抚女童后背,适时的把水送上。
柳福儿目光一转,极快的钻出去。
第六十五章 碰巧有船可同行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沉寂一夜的水面很快热闹起来,大小客船货船不时从鬼见愁的浅滩徐徐而过。
梁二淌着将将及腰的河水,以礁石作为掩护,耐心的等着。
太阳越发越高,待到将到正午,终于行来一艘高大的楼船。
高昂的笑声以及急如骤雨的鼓点声从敞开的窗子里飘出,飘荡在整个河面上。
梁二冷冷一笑,悄悄探头朝对岸打了个手势。
周小六伸手回复,表示明了。
待到楼船行过,他和其他人攀附捆绑浮漂所悬下来的绳索,灵巧的往上攀爬。
梁二从礁石后闪出,眺望这楼船。
没出半刻钟,楼船便转了个方向,缓缓往梁二跟前靠来。
周小六笑吟吟立在船舷边,船家弯腰往下放软梯。
梁二摆手,示意他把船停好,便转身走了。
周小六挑眉,见他淌水走去的方向,不由摇头,拍拍船家赶紧跟去。
船家顺着软梯下来,先梁二一步上去,接着又搭手扯他上来。
没多会儿,不大的乌篷船便从礁石后驶了出来。
待到来到楼船跟前,梁二先勾过软梯,顺手扯了扯,才递给柳福儿。
周小六看在眼里,不由摇头。
看来汴州城里的传言当真无误。
梁家出情种。
不管梁帅、中郎将,还是参军,还真是一脉相承的。
梁二和柳福儿很快登上楼船。
才一站定,梁二便道:“船上的人怎么处置的?”
“都绑起来了,”周小六笑呵呵,“说来真是运气,这些人就是要去新都,参加什么诗会,那个元白居士也会来。”
梁二哼了声,道:“这世道,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了,他们还有心思在哪儿拽酸诗发酒疯。”
他环顾一圈,道:“有那银钱不如换成粮食,捐给军队,让将士们也能吃饱饭,打突厥除乱贼。”
“可不是,”周小六深以为然的点头,所以刚才他才会暴揍那些人一顿。
梁二来到二楼舱室。
一进门就见角落里蜷着一群人,梁家骑兵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梁二悠然来到中央,顺手捞过一软榻,正想坐下,又想起身后的柳福儿。
他示意了下,让她自己落座,才坐定问:“这船是谁的?”
一群人里,有人小心站出来。
梁二见他嘴角有些发青,不由看周小六。
周小六呵呵。
要制服这些人,总要用些手段的。
梁二转回眼,问:“要去参加诗会?”
那人点头。
梁二微笑,“能去那儿的,都是有些本事的,要不你即兴来一首。”
那人轻啊了声,有些不知所措。
柳福儿斜了梁二一眼。
他当这人是舞伎胡女呀,说来一首,就来一首?
她轻咳一下,道:“我们对诗会也感兴趣,只是可惜我等都是些粗鄙之人,没能受邀。若郎君能带我们一程,我们感激不尽。”
那人怯怯看梁二。
梁二歪头,“有难处?”
“没有,”那人连忙摇头,奉上过所一张。
梁二拿过来,习惯性的从上到下看了遍,道:“姓司空。”
“这姓倒是少见,”他道:“不知与司空侍郎……”
那人赶忙拱手,道:“正是学生五服内的族叔。”
“这样,”梁二摸摸鼻子,看了眼屋角的众人,示意骑兵将人都带去别处。
等屋里再没旁人,他抬手示意司空八郎坐下,道:“你叔父、我父兄都在朝为官,我也就不跟你绕晚了了。”
“而今边关高急,我奉命出来筹粮,但因小人作祟,我好容易弄来的粮草被乱军毁了,”他道:“我现在打算去揪那小人,让他赔。”
他看着司空八郎,淡声道:“当然了,这事若成,功劳也算你一份,我可不是吃独食的。”
司空八郎呆了呆,道:“多谢小将军抬举。那个,我能问问,我能不掺和吗?”
梁二表情一冷。
司空八郎忙道:“我是说,我帮你们去新都,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不参与。”
他小心的看梁二,又瞟了眼笑意淡淡的柳福儿,道:“这样行吗?”
柳福儿问:“司空郎君觉得行吗?”
她道:“或者我们去信问问司空侍郎?”
司空八郎用力抿紧嘴。
半晌他叹了口气,“罢了,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
“早这么说多好,”梁二满意他的识相,道:“行了,这里该怎么样照旧,我们去客舱歇息。”
他起身向外,柳福儿紧跟。
待到进了客舱,柳福儿才问他,“好端端的,怎么把司空郎君扯进来了?”
“没什么,就是心里不舒坦,”梁二道:“我在这儿把脑袋拴在腰带上给他们筹粮,他们的子侄却在那儿逍遥快活。”
“错,”柳福儿摇头,道:“咱们筹粮是为了边关的将士,为了百姓平安,为了中原不卷入战乱,为了这个王朝不彻底垮掉。”
“梁帅之所以慨然接过重担,想来也是这般想的,”她话说一半,忽的感觉腿根一热,她赶忙起身,道:“当然,这只是我自己以为。具体为何,你自己好好想想。一夜没睡,我先去睡一会儿。”
说完,她几步出了舱门,一头转进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柳福儿手忙脚乱的把早前准备的草木灰拿出来,填装、捆绑,一气呵成。
待到坐定,她长吐了口气。
此时,她真是万份庆幸,这具身体对于姨妈的反应期不短,如此她才能做好充分准备。
她夹着两腿,将外衫脱了,拿了从船家娘子那儿要来的针线,又缝一个备用,才缓缓的平躺在床上。
屋里变得安静下来,昨晚一夜没睡,她也真是累了,没多会儿便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面已经全黑,周小六过去敲门问她要不要吃饭。
柳福儿腰腹酸痛,四肢冰凉,她实在不想动弹,便说不饿。
周小六想着她这些天脸色都不太好,便道:“那我去吩咐人做些热羹过来,你多少喝些。”
说完,他便往厨下行去。
柳福儿难受了换了个姿势,闭了眼,没多会儿又沉沉睡去。
第六十六章 奢靡不论家族大小
再醒来,外面已是大亮。www.uu234.net
看着透过薄绸透过来的天光,柳福儿有一瞬的迷糊。
呆坐片刻,她才醒悟,这一觉她睡了差不多将近一天。
她迟缓的从床上起来,发现床上有着一块触目惊心的颜色。
她忙捂着酸胀难受的肚子,拿着备好的月巾直奔净桶。
更换妥当之后,她重又回到床边,将绣着团花蜀锦床单扯下。
以湿帕将藤编的席子擦拭干净。
抱着这团蜀锦,柳福儿想了想,决定烧毁。
她把铜盆里的水倒掉,把锦缎撕成一条条,而后开了朝着水面方向的扇,开始焚烧。
柳福儿以为这东西烧起来很容易,可真做才知道真正的丝缎是离火即灭的。
她腹诽司空八郎太过奢靡,却也只能把自己弄脏的部分单独弄出来,连带盆里烧了边角的一并收起,余下都藏在床下。
而后,她端着铜盆出门。
才走过拐角,就见司空八郎过来。
看到柳福儿端着锃光瓦亮的铜盆,司空八郎忙道:“此等小事让仆从去做就是。”
他转脸就要唤人。
“不用,”柳福儿笑道:“我是做惯了的,被别人伺候,反倒不习惯。”
她转而问他厨下何在。
司空八郎往下面指了指,道:“船尾,门口摆这个桶子的地方就是。”
柳福儿点头,往下面行去。
一缕淡淡的皮毛焦味传来,司空八郎抽抽鼻子,诧异的瞄她一眼。
柳福儿扭过头,同样诧异看他。
司空八郎忙笑着一礼,快步走了。
柳福儿心头微松,看来自己刚才的表现瞒过了他。
不过这个司空郎君鼻子还真灵,她就烧了一点,还是开着窗户,散过味道的,这他也能闻出来。
她快步来到厨下。
两个厨下人正忙着准备中午的饭食。
看到柳福儿过来,两人赶忙停手,道:“郎君有何吩咐?”
柳福儿笑着摆手道:“我来打些热水。”
此时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两个灶头都被占着。
柳福儿就立在门边,看得分明。
好在其中一厨下人机灵,忙道:“我这就腾出来,给郎君烧水,”
柳福儿笑着道谢。
等那人将灶上熬着的粥盛出来,又刷锅倒水之后,她道:“你们去忙吧,这火我看着就是。”
“这怎么能成,怎好让郎君沾手,”厨下人赶忙推脱。
柳福儿搁了铜盆,道:“没事的,我自己就行。”
两个厨下人见柳福儿坚持,加上此时也到了饭点,便由得她去了。
柳福儿看着火势,不时往里添柴。
厨下人在见她动作熟练之后,便也就不再管。
柳福儿偷眼望着两人,确定两人都没有留意,便悄悄把袖管里的缎子碎片塞了进去。
灶内燃起阵阵青烟,很快便烧成一片片黑色的灰烬。
柳福儿抓了些细幼的树枝,把灰烬弄碎,烧得彻底,才站起来舀水。
回到屋里,她匆匆洗了把脸,正要清理里裤和月布等物,舱门便被敲响了。
柳福儿急忙将盆子塞到床下,并问:“谁呀?”
“我,参军叫你去前面厅里用饭,”周小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知道了,”柳福儿忙拢好袖管,确定藏得稳妥,才打开门。
周小六笑呵呵的凑来道:“你还真能睡,一天一夜不吃饭,你不饿啊。”
柳福儿干笑。
生理期本就想睡觉,她又跟着这些人折腾了好几天,不累才是怪事。
周小六瞧出她窘意,便道:“不过你这一觉睡得好,把你的脸色都睡回来了。”
“是吗?”
柳福儿摸摸脸,笑应。
周小六认真点头,道:“你是不知道,昨儿你的脸色发青,看着还挺吓人呢。”
柳福儿扯了扯嘴角,转移话题,“今天吃什么呀?”
她道:“我瞧着这船挺奢靡,估计饭食也不错吧?”
“可不是,”周小六点头,道:“昨儿晚吃得团油饭,配烤鹿肉。”
周小六咂吧下嘴,一副馋嘴相。
柳福儿不由发笑。
周小六嘿嘿几声,道:“你不知道,那个饭里不止有肉,有蕈,还有好些不知道的东西,吃起来那叫一个鲜,恨不能把舌头也一并吞掉。”
他看了眼柳福儿,道:“可惜昨晚你不来,好大一盆,都让我们给吃了。”
“不过一顿饭,司空郎君又不是请不起,再让他们做就是了。”
“是呢,参军本要给你留,司空八郎便如此说的,还说这饭只有热着吃才对味,”周小六道。
柳福儿挑眉,“他倒是讲究。”
她道:“跟我说说司空家。”
周小六道:“司空侍郎家里,往上数三代皆在朝为官,家中子弟也多有文采,传承至今,也算是中等偏下的世家了。”
柳福儿挑眉。
一个略微偏下的世家就如此奢靡,可以想见,那些大家望族该多么有钱。
她道:“小六,你可知本朝传承最为悠远的望族都在何处?”
周小六道:“陇西有些,更多的都在东南,”他笑道:“那里更富庶嘛。”
“东南?也包括淮南?”
周小六点头。
柳福儿微微色变。
这个消息对梁家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大厅。
梁二和司空八郎已经安坐。
看到柳福儿,梁二很自然的往自己下首一指,道:“你倒是会赶时候,饭来了,你也来了。”
柳福儿拿眼瞪他。
会不会说话。
什么叫饭来了,她也来了。
她难道是饭桶吗?
周小六推她过去,顺道坐在柳福儿下首。
柳福儿朝司空八郎颔首示意,得了回礼,方才落座。
仆从很快将饭食端了上来。
柳福儿见在座的只有四人,便歪头问周小六,“其他人呢?”
周小六道:“郑三带着人看着其他人,待会儿我过去换他。”
柳福儿又道:“你没问跟司空八郎一道去新都的都是何人?”
周小六道:“不过是些小家族的郎君,跟着司空八郎过去凑热闹。”
柳福儿道:“那就派人看好,别让他们溜了。”
“放心吧,一准把他们看得牢牢的,”周小六笑道。
吃过饭,柳福儿就开始犯困,便告辞回去歇了。
第六十七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楼船顺流而下,在绕过几处县城之后,终于来到通往新都的唯一卡口。
遥望卡口内外布设的兵士,梁二换上一身仆从衣裳,道:“司空郎君,我陪你一并过去。”
司空八郎上下端量他片刻,道:“你身形太高,我跟前都没有你这般高的,”他指了周小六道:“倒是他,长相还与我长随仲六有几分相似,只要略微弓腰,个头就相差不多。那些兵士只是大抵看过的,倒也蒙混得过去。”
梁二看了眼立在门边的仲六,又看看周小六,点头。
周小六转去屏风后,快速换了衣裳过来。
柳福儿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森冷匕首,朝司空八郎淡淡一笑。
司空八郎眉目微凛,道:“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柳福儿不可置否道:“过了这儿,我就信你。”
司空八郎知晓柳福儿的的意思。
帮着他们过了这里,就等于上了贼船,过后就是想甩也甩不脱干系。
他微挺背脊,微恼柳福儿不信任的同时,更气梁二竟也不阻拦。
他梗着脖颈,手持过所,与周小六出门。
待到司空八郎走远,梁二才把柳福儿手里的匕首拿下。
柳福儿淡淡睨他。
梁二道:“阜头离这儿这么远,你能瞄得准?”
柳福儿抿嘴。
梁二转身立在窗后,食指与母子轻捏匕首末端,遥望司空八郎与公差交涉片刻,又转身回来。
待到他和周小六徐步上来,收了搭板之后,公差都没有异样,方收了匕首。
楼船缓缓过了卡口。
司空八郎昂首阔步入门。
没等他兴师问罪,柳福儿率先拱手,道:“八郎仗义,可当托付背脊。柳大以小人之心揣度,八郎要打要罚,任凭处置。”
司空八郎一梗,柳福儿这顶高帽子一戴,他打算兴师问罪的话,也就憋住了。
身后,周小六上前道:“八郎君,大郎身子单薄,受不住罚,不然我来代替,如何?”
门口,郑三冲过来道:“我身子壮,我来。”
周小六忙拦下他,道:“我先说的,别跟我抢。”
“这种事哪里会分先后,”郑三瞪眼分辨。
司空八郎转眼看梁二。
见他眸色发暗的脱了上衣,道:“都别争了,我来。”
“都别闹了,”柳福儿蹙眉,道:“这是我该给八郎的交代。”
她上前一步,笑意浅浅的望着司空八郎。
司空八郎挑眉,道:“大郎当真诚心请罪?”
柳福儿点头。
司空八郎呵笑一声,道:“打罚太过粗蛮,不好。”
他道:“不然大郎陪我畅饮一番,我若尽兴,此事便揭过,如何?”
柳福儿笑着道好,又道:“今日我舍命陪君子,与八郎一醉方休才好。”
“好,”司空八郎击节,转头道:“来人,上酒宴。”
他转头招呼,道:“你等作陪,也做裁断,今日我要与大郎一醉方休,哪个不醉,都不能离席。”
“要不我来,”梁二皱眉。
柳福儿推开他,与司空八郎相携入座。
仆从很快上酒菜,并几瓮酒来。
柳福儿见没上小炉,估摸着就是要冷着喝的。
她此时虽然已过了那几天,但也不想在秋日之时喝冷酒。
她舀出一些出来,立时便有果子独有的芳香散逸入鼻息。
柳福儿挑眉,又尝了口,比她在超市买来的果酒味道要淡上几分,不过果子的倒是浓郁很多,若是夏日,镇过之后,喝着肯定很爽。
她搁了勺子,道:“做什么喝这些甜腻腻的,要喝,就喝好酒,来几瓮烧白。”
司空八郎哎呦一声,笑道:“大郎倒是会吃。”
他扬声道:“仲六,把我带来的几瓮烧白拿来。”
仲六迟疑,斟酌着道:“郎君,那个不是要等到新都再用的吗?”
司空八郎摆手,道:“不用,就现在喝,”他道:“好酒要与知己同饮才好。”
“正是这个理,”柳福儿笑着应和。
梁二挑眼看笑吟吟的柳福儿。
罢了,既然他要喝,那就喝好了。
仲六转身去下面舱室取酒上来。
柳福儿笑呵呵的让人备红泥小炉,等酒上来,她便连饮三杯以示赔罪。
司空八郎慢了一拍,等她喝完便赶忙叫停,道:“这可是好酒,我就这几瓮,都叫你喝了,我们几个可怎么办?”
说罢,他赶忙舀了一勺,放入铜锅,待到温热,也跟着喝下。
柳福儿见状,呵笑的转眼看梁二。
梁二摇摇头,坐去上首,同时摆手示意郑三、周小六一同作陪。
仆从依次搬来坐榻和酒案以及酒瓮过来。
柳福儿是知道自己本事的,行酒令、做诗文,她就是门外汉,未免司空八郎提及,她先开始一轮灌酒轰炸。
当然,为表诚意,她也一并作陪。
如此几次,待到仆从把东西搬好,柳福儿和司空八郎已经喝了小半瓮。
并且两人越喝越对脾性,司空八郎索性来到柳福儿的案几前,席地而坐。
柳福儿率性与他共用一个瓮,一个锅。
梁二瞧着两人越喝越近乎,司空八郎还笑得那么欢,不由嘀咕,笑什么笑,再笑,就把那两排大板牙全都敲掉。
周小六见梁二已然眼冒凶光,赶忙凑过来,道:“参军,万万不可冲动,要以大事为重。”
“我知道,”梁二瞪他,手摸向酒瓮。
周小六忙拉住他,软语道:“参军,你可不能醉,不然待会儿大郎醉了,谁来管?”
梁二看他一眼,搁了杯子,道:“你知道什么?”
周小六的心突突急跳,他忙松开手,装糊涂:“参军说什么?”
梁二摇摇头,道:“行了,你们下去吧,瞧他俩这样,估计也不需要仲裁了。”
周小六赶忙溜之大吉,捎带着也带走正在贪杯的郑三和一瓮酒。
而这厢,柳福儿已经与司空八郎喝完自己跟前的一瓮,司空八郎扬声命人再拿酒来。
柳福儿也是微醺,但她还是听出来司空八郎舌头已经硬了,便笑他醉了。
司空八郎不服,声明没醉,并想起自己的案几上还有酒。
他折身回去,想捧瓮过来,不想酒意在他一起一搬间,猛地上头。
他脚下一软,脑子一昏,倒在了案几边。
柳福儿抓起筷子,敲桌大笑。
梁二走过来,柔声道:“你醉了,我扶你回去歇了吧。”
第六十八章 刎颈之交可信否(推荐票15加更)
柳福儿迷蒙的转过眼,笑看梁二,“参军,你也要与我对饮?”
淡淡的酒意随着她的话语扑面而来。顶 点 X 23 U S
梁二闭了闭眼,忍耐的道:“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我没醉,”柳福儿笑道:“想当年,我可是踩着箱子跟他们对拼呢。”
“他们,”梁二一怔,问:“你还有兄弟姐妹?”
柳福儿惊觉失言,赶忙往回找补,“是我家附近的邻里,家中儿郎都与我要好,时间长了,我们便如亲兄弟一般,不分彼此。”
梁二哦了声。
柳福儿抚了抚额,看来真是醉了,嘴上都没把门的了。
她再不敢贪杯,赶忙撑着案几起身。
梁二见她身形踉跄,忙道:“还是我扶你吧。”
柳福儿干笑一声,没想到这烧白后劲还挺大。
她努力稳住身体,缓了缓,便站了起来。
梁二见她没有搭腔,也不好强求,只一直紧随她身边,又在她迈过门槛之时,体贴的扶了一把。
河面的凉风略带寒意,迎面拂过之后,发烧的脸上顿感凉意。
柳福儿精神一振,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感觉脑子清爽一些,她轻轻挣开梁二的手指,道:“我能行。”
梁二侧目看她。
柳福儿笑笑,垂目盯着脚下的甲板。
她有自信,以她目前的情况,完全可以自己走回舱室。
梁二拧着眉毛,看她脚步虚浮的回了屋,只觉心头有火再烧。
他用力一锤舱板,折身回厅中,舀了酒来,一杯杯的灌,直到瓮里的酒喝光,他才一步步的回了舱室。
翌日,天气晴好。
柳福儿一觉酣睡,起来后,便将已然晾干了的里衣以及月布等物妥善收好,方才打开门,换人送水。
仆从很快提着温水进来,柳福儿摆手示意他退了。
正在他舀水入盆,准备盥洗之时,周小六一个闪身走了进来。
听到舱板吱呀的合拢声,柳福儿从盆里抬起脸。
看到是周小六,她便绞了巾帕,一边擦脸,一边道:“别关门啊,今天天气好,正好换换空气。”
“还换气,”周小六斜眼瞪她,道:“你都快把参军气死了,我看你是要换主子了。”
“你这话可冤枉人啊,”柳福儿道:“我昨儿可就跟司空八郎喝酒了,完事我一没吵,二没闹,乖乖的回来睡觉。他生气,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小六继续瞪眼。
柳福儿也以别想赖我的表情回瞪。
半晌,周小六摇头跺脚,转身走了。
柳福儿看他背影,得意一勾嘴角。
收拾整齐之后,她便往大厅行去。
途中刚好遇到司空八郎。
看到她神清气爽的模样,司空八郎服气拱手,道:“大郎酒量,我不及也。”
柳福儿呵呵笑道:“客气,我其实也有几分醉了,再几杯就倒了。”
司空八郎顿足,认真问:“当真?那我再练一练,岂不就能胜过大郎了?”
柳福儿呵呵笑着点头,一脸肯定的回他,“当真。”
司空八郎也跟着呵笑,与柳福儿一同进了大厅。
正位上,梁二端坐其上。
看到两人同时进门,他脸顿时拉长几分。
柳福儿见他这般,暗自嘀咕,又不知抽了哪门子邪风,面上则乖巧老实的行礼,并坐在惯常的位置上。
仆从立刻进来,将热腾腾的早饭摆好。
司空八郎待仆从全部退出,才面带赧然的道:“参军见笑,昨日是我失态了。”
“八郎言重了,”梁二笑意淡淡,道:“酒逢知己千杯都嫌少,八郎昨天也不过百余杯,好在两位都已尽兴,倒也无妨。”
司空八郎开始还含笑,可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他摸摸鼻子,借着低头的嫌隙偷瞥柳福儿,以眼神问询怎么回事?
柳福儿哪儿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回以讪讪一笑。
梁二位置正好就在中间,看到两人眉来眼去,他顿时握紧了拳头。
正要发火,周小六便走了进来,“参军,前面不远就到新都了。”
梁二深吸口气,理智快速回笼。
“令所有人戒备,尤其货舱里的那些人,全都看牢了,不得走失一人。”
周小六领命离开。
司空八郎看了眼周小六背影,拱手道:“梁参军,我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参军答应。”
梁二正准备起身,闻言便重又坐定,道:“八郎有话直说便是。”
司空八郎道:“通船郎君皆是我知交,还请郎君给我个薄面,放他们下船可好?”
梁二皱眉。
柳福儿则道:“不可。”
司空八郎转眸,问:“为何?”
柳福儿瞧出他的不悦,忙笑着安抚,“八郎莫恼,我知你品行高洁,待友忠义,我信你,也愿将背脊托付,然那些人我就不信了。”
“大郎信我就该信了他们,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我刎颈之交,”司空八郎忙道。
“他们与你刎颈,却未必与我等掳船之人相交,”眼见司空八郎焦急起身,柳福儿道:“八郎莫急,我等不是贼匪,并不会伤他们性命。只是需要委屈他们几日,待到事成,便会放他们归家。”
司空八郎长长吐了口气道:“只是可惜了,元白居士难得与这边设下诗会,他们却要擦肩而过。”
柳福儿淡笑,他们听或不听酸诗,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舀了勺以青精米熬成的稠粥,慢慢的咬。
梁二垂目拨弄着稠粥,心情忽然的就好了。
他西里呼噜的吃完一碗,又命人盛了一碗过来,就着炙烤的肉片,吃得欢实。
柳福儿见他筷筷直奔肉去,不由劝道:“烤肉火气大,参军不妨多吃些时蔬。”
梁二筷子一顿,很不情愿的挪向一旁的芸苔,小心翼翼的拎起一根,放在嘴里,皱着眉头咬。。
司空八郎则在见了梁二这般之后,便熄了再行劝说的心思,只叹息着把眼前的粥喝光。
一顿饭后,三个各自回房收拾。
待到船靠了阜头,周小六先去司空八郎下船,柳福儿和梁二则混迹在搬抬箱笼的仆从里,趁着混乱,一并混去司空家的别院。
第六十九章 闲话几句道利害
简单的整理过后,梁二和柳福儿佯作前来收拾院落的仆从,乘人不备,溜进司空八郎所住的小院。www.uu234.net
周小六看到两人,忙让进屋里。
司空八郎正坐在榻上喝水,见两人过来,便抬手一请。
两人是跟着仆从一路腿着过来的,外带还搬抬了许多东西,这会儿正渴得厉害。
一连喝了两杯水,柳福儿道:“不知八郎可晓得元白居士在哪儿落脚?”
“元白居士是要往泸州赴任,途径此地,我想他应该住在官驿吧。”
梁二侧目看了眼周小六。
周小六立刻往外行去。
司空八郎见状,心顿时提起来,道:“你们该不是是要掳截元白居士吧?”
“不是,”柳福儿笑道:“只是我们要找那人素爱沽名钓誉,元白居士难得到此,他定会过去拜访。”
“那就好,”司空八郎微微松了口气,道:“不过说来说去,你们都没说要绑之人究竟是谁。”
“八郎此时再问,不觉得太晚了吗?”
柳福儿失笑。
“晚总好过不知道啊,”司空八郎耸肩道:“你们那时拿我叔叔前程说事,除开合作,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梁二回答干脆利落。
“那不就是了。”
柳福儿则好奇的道:“当初我们可没有任何凭证,只凭我们说,你就信,不觉太过草率了吗?”
柳福儿很清楚,司空八郎可不是乡野小吏,不是随便唬唬上两句,就会言听计从的。
司空八郎转眼看梁二,道:“我早年有幸在汴州见过梁帅与二郎,再见怎会错认?”
梁二皱眉,道:“你见过我?”
司空八郎道:“六七年前了吧,那时二郎初立功勋,得蒙圣人召见,我去叔叔官邸,刚巧在皇城外遥见一面。”
梁二了然。
他就说嘛,要是真面对面的见过,他不会不记得的。
解释了因由,司空八郎微笑,道:“现在两位可以告诉我,所要拿的到底是谁了吧?”
“或许这人你也认识,”柳福儿笑道:“是徐家徐九。”
“他,”司空八郎微惊,道:“他跟前可从不断护卫,就凭你们三个,能成事?”
“所以此事还需八郎帮忙,”柳福儿笑道。
司空八郎眉头一皱,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做主,我想去信一封去家中,不知两位可愿成全?”
梁二和柳福儿对视一眼。
柳福儿朝梁二用力一眨眼。
梁二颔首道:“这里是你家,八郎尽可自便。”
司空八郎起身,略一施礼,便阔步往书房而去。
梁二耳目灵敏,听出司空八郎走远,便朝柳福儿勾手指。
柳福儿小心的过去案边。
梁二又勾了勾指头,示意她近些。
待她几乎就要贴到跟前,才凑到她耳边,低而缓的问:“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淡淡的热气顷刻笼罩着整个耳朵,并推着汗毛,直往耳孔里钻。
柳福儿只觉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都涌了过去。
她忍耐着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努力保持镇定。
“司空家的根基大半在朝堂,离开那里,司空家就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世家,随便来个谁都能把他们尽数碾压。”
“如今,徐家将最为富庶的地方化为己有,这无疑是断了整个王朝的后路。如果这个王朝垮了,对司空家可没有半点益处。”
“现在,有我们在前面叫板,损害徐家的同时,得利的是这个王朝。司空家虽然也没有明显益处,可也不会因为徐家与我们为敌,我猜最后的回复大抵是两不相帮吧。”
梁二垂目,看那两片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喉咙一阵阵发紧,脑子里嗡嗡作响。
柳福儿等了片刻,没见梁二呆呆的,便往后退了些,看梁二。
梁二赶忙回神,道:“大郎所言有理,”他道:“那接下来该如何办?”
柳福儿笑,“八郎发了信,总要等家里回信,这段时间足够咱们探察徐九的动向。”
“哦,对了,”她道:“参军也写封信去武安,烦请刘大和管县丞在事态平息之后,将酬金代为垫付了。”
柳福儿说完重又坐回位置。
难得亲近的机会就这么没了,梁二有点遗憾。
抬眼见司空八郎提步而来,他忙端正姿态。
司空八郎落座,道:“我已命人将信飞鸽传送,不出两日,家中便会有回复。”
“也好,”梁二点头,道:“那这两天我就好生歇歇。”
司空八郎转眸,道:“参军这般,就不担心我心生悖意,与徐家勾连,出卖与你吗?”
梁二笑道:“我信守正克己的司空侍郎,信几代在朝为官的司空家,更信你的人品德行。”
司空八郎垂眸,低语,“参军胸怀气魄胜我多矣,八郎惭愧。”
“八郎说哪里话,”梁二呵笑,道:“八郎只凭一面,便肯冒险带我等来此,这又岂是旁人所能做的?”
司空八郎赧然摆手。
柳福儿转眼瞟梁二。
话倒是说得漂亮得很,又不是刚才吃不准的时候了。
仲六这会儿已悄然溜回,过来复命时,见三人或坐或站着说话,便问询如何安置。
司空八郎顾忌别院里人多眼杂,便让仲六把边上的厢房收拾出来,给两人住。
梁二借机要了信鸽,给管大去信,请他代为赔付船员人力的工钱。
待到黄昏时分,周小六回来禀告。
元白居士的确如司空八郎所说,歇在官驿。
徐九,周小六并没看到,只是在新都最为豪华的酒楼聚仙楼里看到徐家护卫。
梁二问:“聚仙楼何在?”
周小六笑答:“正好就在这个坊里。”
梁二挑眉。
如此只需避开坊里的公差,便能进入聚仙楼打探。
待到入夜,梁二身着暗色衣裳,与周小六往外行去。
柳福儿正好坐在窗前,看到两人这般,便将窗子往外推得大些,待两人看来时,她小声道:“看看就行,别打草惊蛇。”
“知道了,”梁二看了眼司空八郎住着的正房,里面安静一片。
他朝柳福儿摆了下手,一个箭步消失在夜色里。
第七十章 自家兄弟,需得爱护
翌日,柳福儿早早起来。顶 点 X 23 U S
推开窗,就见梁二和周小六从对面厢房出来。
柳福儿望了眼正房,见没有动静,便推门去院里。
梁二正伸着懒腰,抻着胳膊,一副要打拳的样子。
柳福儿便叫了周小六去一边,道:“昨晚怎么样?”
周小六呵笑:“找到人了,不过酒楼里的人有点多,参军说等他出来再动手不迟。”
柳福儿点头,问:“没惊动他们吧?”
“放心吧,”周小六笑,“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参军?”
柳福儿斜眼睨他。
周小六一拍她肩膀,道:“徐家那些人就是酒囊饭袋,我和参军就从窗边过去,他们都没发现。”
“行,就你能,”柳福儿笑道。
身后,梁二坐蹲起势,忽的打出一记猛拳,结实长腿就地一扫,带得夜晚落下的枯叶霎时飞起。
周小六嘻嘻笑,正要说话,忽觉背脊一阵凉风扫过。
他微转过头,只见梁二虎目圆瞪,两个钵大的拳头舞舞生风。
周小六笑容不变,手指由按改扫,道:“大郎,你这是碰哪儿了,怎么弄上灰了?”
“哪儿,”柳福儿歪头去看,见肩膀干干净净。
周小六一摆手,道:“别看了,都让我弄干净了。”
说了这话,他歪头看看正房,“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司空郎君还没动静?”
柳福儿看了眼天光,此时还有些早。
周小六已道:“要不我去看看吧,八成是睡过时辰了。”
他大步往正房走去,柳福儿伸手摇拽,却没能拽住。
梁二眸色淡淡的望着她,道:“时辰不早了,也该起来用饭了。”
柳福儿勾唇淡笑,道:“想好怎么拿人了?”
“不急,”梁二道:“等司空家回信,再定也不迟。”
柳福儿问:“昨晚你可看到杜五?”
梁二摇头。
柳福儿道:“八成是去筹粮了。”
“也不知他筹得怎么样了。”
梁二不太喜欢柳福儿这么关注别人,便道:“不管筹多少,最后都归我。”
柳福儿挑眼,睨他一眼之后,又笑着摇头。
梁二被她笑得莫名,便问:“你笑什么?”
柳福儿道:“笑你说得对,说得有理。”
“哎,你,”梁二听出柳福儿话里的伪意,想要上前分辨。
正房的门就在此时开了。
司空八郎束冠宽袍,脚下高履,一副要外出的打扮。
柳福儿扫了眼他那身素雅又不失华贵的衣袍,心里有了几分揣度。
梁二并没想那么多,直接问他,“你要出去?不先用过早饭吗?”
司空八郎微微点头,道:“我去拜访元白居士,早饭已经备好,就在厨下。”
他提步往前,周小六自然而然的跟在后面。
显然是司空八郎提前招呼过的。
柳福儿皱眉道:“你可想好了?”
司空八郎抿了抿嘴,道:“我已经想了一整夜了。”
柳福儿道:“元白居士不会这么快走,还是明天再去吧。”
柳福儿不懂世家里的门道,但也知道人多事就多,若司空八郎未经长辈允许便擅自行动,万一出了岔子,他肯定不会很难做。
司空八郎定定看她,忽的漾出一点淡笑。
“同船几日,我已认你和参军为友。既是友,帮友人跑跑腿,又何妨?”
“八郎,”忽然间,柳福儿意识到,是自己狭隘了,有时这些看似酸腐的文人其实也会行仗义热血之事。
她轻叹着收回手,放他过去。
梁二这时已明白两人话里的玄机,也过来拍了拍司空八郎肩膀,道:“你认我这个朋友,你就是梁家的朋友,以后有事,尽管开口。”
司空八郎笑道:“放心,我是不会客气的。”
他笑着带周小六离开小院。
梁二和柳福儿对视一眼,柳福儿去厨下端来饭食,直接搁在小院的竹制小桌上。
梁二拖了两把椅子过来坐定。
柳福儿盛了碗粥搁在梁二跟前,忽的道:“八郎是真君子,早前是我小人了。”
“早前咱们都是泛泛之交,怎会知他人品如何?且当时咱们全都在船上,小心一点是对的。”
梁二见柳福儿情绪低落,赶忙劝道。
“可他已流露帮我们的意思,我该柔和一些,委婉一些的,不该那般明火执仗的,”柳福儿还在纠结。
“事已至此,再想又有何益?”
梁二道:“以后当自家兄弟一般待之就是。”
他盛了碗粥,搁在柳福儿面前,道:“好了,赶紧吃饭。”
柳福儿看他一眼,端起碗,埋头把碗里的粥解决。
而后她起身,道:“我回去歇了,待会儿八郎回来,再过来叫我。”
梁二搁了筷子,看西厢的门合拢,微微摇头。
这读了书的就是喜欢东想西想,司空八郎既然能担着责任帮忙,就说明他已经不记恨那事了。
柳大平时也是挺聪明的,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
梁二把物什拿去厨下,在庭院里摆开架势,先热身,后打拳,再舞刀。
待到司空八郎回来,他已练得浑身热气蒸腾。
司空八郎见他汗流浃背的模样,惊讶的瞪大眼。
梁二抹了把汗,笑道:“八郎且去安坐,我收拾一下就来。”
司空八郎点头,进了正房。
梁二去东厢侧边的水井边,打了桶水,又脱了上衣,直接从上往下一淋。
沁凉的井水顺着他平直的肩膀倾泻而下,滑过他结实有力的腰腹,直侵入腰带以及里裤。
水滴沿着裤脚滴滴答答落下。
梁二紧了紧腰带,爽快的一甩脑袋,回东厢换了衣裳,才来西厢叫人。
柳福儿这会儿正睡得昏沉,听到动静,她还有点迷糊。
梁二推了推门扉,见从里面闩着,便道:“八郎回来了。”
柳福儿答应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收拾好自己,便打开门,道:“怎么样?”
梁二咧嘴,道:“我没问。”
“那你怎么不问?”
柳福儿见袖边翻起,便低头去理。
梁二道:“我若问了,他不是还得跟你再说一遍?”
柳福儿睨他。
梁二眉眼弯弯,“自家兄弟,总要爱护几分。”
柳福儿转开脸,隐晦的翻了个白眼,迈步往正房行去。
第七十一章 奇货才要待价沽
屋内,司空八郎已换了宽松舒适的半旧袍衫,见两人过来,便把两人让到坐榻上。www.uu234.net
没等两人说话,司空八郎便道:“元白居士已与徐九见过面,还约好去新繁出游,同行的有几个世家子,”他道:“我也在受邀之列。”
“太好了,”梁二喜道:“新繁山多水阔,四处皆可藏身,想要搜寻却十分不易。”
他转头与柳福儿解释,“那里有一处河道可直通帝都。只要到了那儿,徐家就是有力,也使不上了。”
柳福儿微微点头,又问:“八郎,你家可有族人在淮南定居?”
司空八郎道:“我两位兄长皆安家在那儿。”
柳福儿道:“不然你传讯,让他们携家出游吧,或者回祖宅也行。”
“你怕徐家对他们不利?”
柳福儿点头,道:“徐九出事,徐家定会彻查新都和新繁两地,我和梁二是生面孔,即便遮掩也不敢保证一定未露痕迹,未免意外,还是先把族人迁出来为好。”
“行,我这就去写信,”司空八郎准备起身。
柳福儿按住他,道:“八郎,你可要想好了,此事一做,司空家与徐家交好的几率可就微乎其微了。”
司空八郎勾唇一笑,拉开柳福儿的手,道:“适才我归来时,已经接到阿耶回信,大郎的担忧,阿耶已做好准备。徐家小人,与危难时弃黎民于不顾,我司空家不屑与之为伍。”
他看向梁二,道:“只是以后,可能要麻烦参军一家了。”
“没问题,”梁二道:“宣武辖内,保管不叫你家人受委屈。”
司空八郎要得就是这句,他当即起身,转去书房。
柳福儿倒了杯甜浆,慢慢的喝。
梁二歪头道:“你担心什么?”
柳福儿瞟他一眼,道:“那些郎君总不可能一直关着,等他们出去,咱们劫船的事肯定遮掩不住。徐家聪明人不少,一想就会明白,徐九被掳,司空家逃不开干系。”
她道:“杜五和徐九报复心太强,咱们屡次跟他们作对,他们找不到咱们,定会拿司空家出气。”
梁二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徐家那群怂蛋从来都是柿子捡软的捏。”
他道:“我这就往家里去信,让他们一路多关照些。”
他起身出去,周小六本也要跟,想想又回来道:“大郎,要不咱们把那些郎君一并带去帝都好了。”
“不可,”柳福儿道:“他们出门定跟家里打过招呼,短时间未有音讯,家里或许不会在意,可若长了,定会起疑。”
“且八郎也会为这些人求情,”她道:“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与八郎离心。”
“不过现在还是得关着,等咱们过了新繁卡口,再放也不迟,”见周小六要走,柳福儿又多说了句。
“放心吧大郎,没你和参军发话,郑三看得且严实呢,”周小六嘿嘿的笑着走了。
柳福儿淡淡一笑,将碗里的甜浆喝完,回屋继续睡觉。
如此过了两日,梁二收到武安来信。
管大已命人暗地里去寻船员和人力,刘大则在归家之后,递来消息,莫姨娘在他离家期间,趁着旁人不备,挟裹细软跑了,他还去了莫大的窝棚,里面乱成一团,角落里有个新挖不久的坑洞,刘大猜测,那枚鱼佩或许已被莫姨娘带走。
知道信物消失,梁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把纸条拿给柳福儿看。
柳福儿只叹了口气,便把纸条就着灯盏烧了。
梁二道:“她一个娘子,又没有过所,跑是跑不远的,细寻寻,总能找到。”
“算了,”柳福儿道:“不过一物件,没了就没了。”
梁二小心的暗睨着,见她并没有伤感一类的情绪,心头微松。
或许真如刘大所说,不过是长辈留下来的念想。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很应该找到。
柳大的家里人全都故去,有个东西看着,总是好的。
他面上淡淡,转头就又给管大送了封信,请他转告刘大,务必把鱼佩寻来。
翌日,便是与元白居士出游的日子。一大清早,司空八郎便准备去官驿。
临行前,柳福儿悄声叮嘱他,“开心去玩,莫要心生顾虑。”
司空八郎扭头,柳福儿弯起嘴角,笑吟吟的。
司空八郎也跟着微笑,不想面上的肌肉却跟着一抽。
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整张脸都是绷着的。
他揉揉脸,深吸口气,出了院门。
梁二等他走得远些,便和柳福儿以仆从身份与其他人搬着箱笼上船。
时近正午,一队十几艘船组成的船队徐徐从卡口出去。
梁二立在船头,遥望一马当前的三层高楼船。
柳福儿见他面带冷意,便道:“徐家的?”
梁二冷哼一声。
柳福儿笑道:“不过是些物什,再精美,再华丽,一把火不是也没了?”
梁二斜眼。
柳福儿眉眼弯成月芽。
生理期那两天的痛不欲生,她可是牢记在心的,不回报一下,怎么行?
梁二似乎也想起即将溺闭时的痛苦,他勾了勾嘴角,将这事记在心里。
船队徐徐,没走多远便停靠在一风景秀丽的河岸边。
仆从们似乎约好了一般,不约而同的来到岸边,寻一平整空地,摆案设榻,拉起帷幔。
柳福儿眯眼看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帷幔,啧了声,道:“这料子够做二十几个人的衣裳了吧。”
“何止,”梁二嗤道:“不过徐家财大气粗,花得起。”
柳福儿侧目。
梁二似乎看出柳福儿的执意,道:“那是丝锦,出自淮南以东,正是他徐家的地盘,蜀地的世家子,没有哪个脑子进水,用以金论价的丝锦做帷幔。”
这下柳福儿是真的惊了。
这帷幔少说也用了几十匹丝锦,如果按照金价,那得换多少粮食啊。
柳福儿想起徐四在说囊中羞涩,无法再行购买粮食时的窘意,不由摇头。
看来传闻非虚,徐九是当真十分受徐家主母疼爱的。
不过这样正好,只要捏住他,想要多少粮,杜五都会乖乖弄来。
第七十二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河岸上,长髯飘飘的阔袍男子与几位束冠华服的少年饮酒作诗,偶尔兴起,还击碗助兴。
梁二指了坐在主位男子旁边的一面带稚气的少年,道:“那就是徐九。”
柳福儿定睛细看。
倒是与徐四有几分相似,不过不同于徐四的疏朗温雅,徐九的眉眼更为柔媚,有些女气。
梁二见柳福儿看得仔细,心里开始咕噜噜的反酸。
他低哼一声,嘀咕道:“长于妇人手,就是娘里娘气。”
柳福儿收回视线,睨他。
梁二心虚,又不想柳福儿看出来,便道:“难道不是吗?”
“是,”柳福儿道:“不过徐家人的样貌倒是都生的不错。”
不管徐大徐四还是徐九,不论秉性作风,但看皮相,俱都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
梁二摸摸略显粗粝的脸颊,很不服气。
他这是被风沙扫的,早年他也细皮嫩肉的好吗?
再说他现在也不差。
丰神俊朗,英姿飒飒,那就是形容他的。
柳福儿又瞄了眼徐九,拢了下袖口,道:“找机会让小六带几个人上去看看。”
水面不时吹起凉风,柳福儿觉得冷,便回了船舱。
梁二立在那里,望了会儿徐九,招手叫来周小六,低声吩咐一番,也跟着进舱。
太阳从正中缓缓落下,当最后一抹余辉沉入地平线下,帷幔四周燃起明亮火把,场地中央以及坐席旁都设有篝火和炭盆。
众人喝得兴起,便将同船而行的胡女叫出来。
羌笛悠悠,羯鼓阵阵,随着语调悠长的歌声,胡女一身环佩叮当,与场地中央狂放热情的欢舞,层叠而又飘逸的衣裙随着她的舞姿飞扬开来,与夜风里,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朵。
柳福儿听到乐曲,从舱室出来。
楼船外面并没有点灯,立在船头可以清楚的看到岸边的情景。
梁二听到隔壁舱门动静,赶忙也跟了出来。
看到柳福儿遥望着岸边,便道:“在边关,将士们在闲暇时也会跳,不过都是手鼓羯鼓,才不唱这些酸掉牙的玩意。”
柳福儿见他这般,顿时恍然,原来这歌是岸上之人所作。
她侧耳细听了会儿,说实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她就云山雾罩了。
短暂的新奇过后,柳福儿便道:“小六回来了吗?”
梁二摇头,道:“这些人半夜能歇都是早的,小六会赶在那之前回来。”
柳福儿点头,道:“徐九船上的,应该都会水吧?”
梁二问:“你问这个干吗?”
柳福儿道:“那些船员人力可跟我无冤无仇。”
梁二笑了,“放心吧,淮南靠水,那边的童儿都是不会跑就先会水的。”
“这样,”柳福儿也跟着笑了笑,又望了眼热闹非凡的岸边,才回去歇了。
翌日,柳福儿从梦里醒转,便听到窗外传来阵阵水浪拍打的声音。
推开窗,才发现,不知何时船已经继续前行了。
她收拾好自己,出了门来。
梁二刚好也开门,看到她便道:“你过来一下,我有事与你商量。”
柳福儿看了眼手里的铜盆,道:“过会儿不行吗?”
梁二同样瞄了眼,道:“我屋里有水,何必再麻烦一遍。”
柳福儿一想也是,便搁了盆子过去。
梁二往盆里舀了水,顺手把帕子浸湿,绞得半干才递过去。
柳福儿接过,将巾帕抖开,覆在面上细细的擦。
湿润的帕子温度适宜,擦完之后,只觉面上的汗毛孔全部张开。
柳福儿舒爽一叹,抬眼见梁二定定看着自己,便道:“怎么了?哪儿没擦干净?”
梁二赶忙摇头,指了临床的案几,道:“小六画了楼船平面图,那小子怕死,住在二层,上下左右都有护卫盯着。”
柳福儿皱眉,道:“不会是消息走漏,他提前知道了?”
梁二垂目想了会儿,摇头,道:“不会,如果知道咱们就在,以他的小胆,肯定立马缩在新都。我估计,是害怕了,才这般防备着。”
柳福儿抿嘴,既如此,何必折腾着,逼他们烧粮。
她将图纸摊开,一张张看过。
梁二从身后探出脑袋,“小六画得潦草,哪儿不懂,我给你讲。”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直扑脸颊。
柳福儿脸上微热,不自在的往边上挪了下,略微泛出蜜色的手指往一角指了指,道:“这里是哪里?”
梁二瞄了眼,道:“那是哨。”
柳福儿侧身,挪去案几对面,坐定后道:“这船队都是在夜半之后行船,那前半夜,定然都会休息。现在最关键的是这三个哨,只要解决,就一切好办。”
“大郎所说极是,”梁二笑眯眯点头。
柳福儿抬眼看他,皱眉道:“你该不会早就想到了吧?”
梁二呵笑,“大郎与我心有灵犀。”
柳福儿翻了个白眼,道:“你既已想好,干嘛还寻我?”
她起身往外去。
梁二忙拉住她,道:“大郎才思敏捷,又处事周全,我不问问,心里没底呀。”
柳福儿撇嘴,心里略微美了下。
梁二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参将,能被他肯定,说明她军事素养多少还能过得去。
柳福儿觉得,自己就是被淘宝小店耽误的天才。
如今来到这里,才发现,她非但擅长与人打交道,还能造型、定策,兼带出谋行军啊。
柳福儿挺了挺胸腹,余光瞄见胸前似乎鼓了点小包,她猛地想起,早上起来着急,似乎忘了检查绷带了。
她赶忙恢复常态,并侧过身掩饰。
“参军身经百战,区区一个徐九,还不是手到擒来,哪里还用我再多言?”
她略一拱手,赶忙回了自己的舱室。
闩上门,又检查了窗子,确定都关好,才解开衣襟。
褐黄色的绷带略有些紧的绷在胸前,只是最近伙食甚好,她非但气色好了,就连花苞也圆润起来。
这在她来看,是好也不好。
好的是,事实证明,她不会一干丰腴娘子之中,特立独行的成为前后一样平的骨感美人,坏处是,这会儿还不是时候,被人发现,总是不太好。
柳福儿尝试的往里按了按,立时疼得抽了口凉气。
半晌她叹气的把绷带缠松些,至于外面的衣裳,只松垮的系着。
而后她揽镜自照,如果不太过挺胸,倒也看不大出来。
第七十三章 轻松擒获
时近傍晚,船队再次停下。www.uu234.net
司空八郎借更衣间隙,来找梁二,道:“往前不远就是新繁,你们要动手就尽快,不然等过了卡口,再出来就要费周折了。”
梁二点头,道:“放心,我会把事办完,你就当一切都不知晓就好。”
司空八郎看他一眼,道:“那我那些朋友……”
梁二笑道:“出了新繁地界,我就把他们放了,保证毫发无伤。”
司空八郎拱手,道谢。
“你我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梁二摆手,说得随意。
司空八郎却知他是看在自己情分上,才会放过那些人。
他重又回到岸上,仆从们已经摆开了酒宴。
如昨天一般的情景,再次上演。
只不过此处的景致与别处不同,拿来的酒也比昨日更加香醇。
周小六带两个擅长攀爬的骑兵,扮作搬抬吃食的仆从上了徐家楼船。
柳福儿立在船舷边,紧紧的盯着远处那艘影影绰绰的船影。
差不多小半刻后,船影之中似乎亮起一点火点。
梁二侧头道:“第一队、第二队,过去接应。”
一早坐在小舟上的骑兵闷声滑动船桨。
小小的急行舟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周围除开细微的水声,便是沉沉的寂静。
约莫一刻钟左右,夜空响起一声亮而清的鹰鸣。
“成了,”梁二击节,喜滋滋的道:“把那些人带来。”
郑三低应一声,往舱底行去。
没多会儿,便带来一串蓬头垢面的男子,看年纪都与司空八郎仿佛。
柳福儿拱了拱手,道:“我等尚且有事要办,还请几位郎君再委屈几日,待到事成,定放诸位归家。”
众人俱抬眼看柳福儿,个个眉眼都很不善。
梁二歪了歪嘴,一脚踹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道:“要不想活,就趁早说,免得浪费我米粮。”
众人闻言,忙垂下头,生怕被煞星拎出来当吓猴的那只鸡。
梁二朝柳福儿一挑眉。
柳福儿微微摇头。
这些人就连基本的气性都没有,柳福儿可以想见,如果徐家有人来问,他们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示意郑三把人都带上船,转眼四顾,看到仲六,忙疾步奔去。
仲六拱手道:“郎君可还有事?”
柳福儿道:“劳烦提点八郎,我等走后,你们立刻离开这里,或回族里,或去汴州。只记得,千万莫要与我带走的那些郎君接触。”
仲六啊了声,想要详问。
可柳福儿已经没有时间做解释,只重复“切记切记。”
而后便下了急行舟,直奔徐家楼船。
仲六慢了半拍,只能望着小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待到天色将明,司空八郎醉意熏然的回来。
仲六将柳福儿的话告知。
司空八郎搭着他的手回了舱室,歪坐在榻上之后,才笑道:“他就是太谨慎,做事总是想这想那。”
仲六递上温热甜浆。
司空八郎猛灌两口,长吐了口气。
“郎君,”仲六在旁帮他抚背,“柳郎君说这话时,神情十分严肃,我瞧着不像随便说说的。”
“没事,”司空八郎摆手,“他们与我是何交情,怎会出卖与我?”
他踉跄着起身,往床边走去。
仲六赶忙帮他宽衣,并扶他过去。
楼船轻轻一晃,徐徐动了起来。
司空八郎只看了眼头顶的床帐,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此时,位于船队为首的楼船上。
徐九一摇一晃的在甲板上晃悠。
忽然,也不知他哪脚没有踩稳,人一头往前栽去。
其后,亦步亦趋的护卫赶忙上前来扶。
奈何,想要献殷勤的人实在太多,你一拉,我一扯。
徐九摇晃着,仰面倒了。
“郎君,”长随谷大惊叫一声,急忙去扶,却还是慢了半拍。
当后脑勺结结实实的磕在甲板上,发出响亮的咣当声时,众人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
徐九就那么四仰八叉的躺着,两眼定定的盯着空中一点,微张着嘴巴。
桅杆上,周小六紧盯着下方,动也不敢动,他觉得已从徐九的眼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心里默默了骂了句太衰,这地方竟也能被发现。
夜风轻拂,带着船帆发出簌簌响动。
周小六借着帆布的晃动,悄悄探手,摸上佩刀,琢磨哪个角度才能成功的把人穿成串。
甲板上,徐九蒙圈了很久,才觉得眼前金星稍减。
他声音细弱的骂咧:“你们这些蠢奴,就是田舍汉也比你们强。”
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起来。
护卫们赶忙来扶,谷大也跟着伸手。
徐九一把搡开,道:“待到回去,我就让阿娘把你们换了,这会儿有多远就滚多远。”
护卫们知道他的脾气,都不敢在靠过来。
谷大迟疑片刻,还是随着他进了舱室。
做工考究的舱门徐徐合拢。
谷大抬手去摸火折子。
一直带着薄茧的大手无声无息的捏住他手指,并在他准备大叫之时,一把捂住他的嘴,并反手一转,将他反扣在舱壁上。
细微的碰撞声,惊动正轻车熟路的往床榻行去的徐九。
他转过头,问:“怎么了?”
一个黑影从床帐后转出,出手如电的钳住他细瘦的脖颈。
感知到大手在快速收紧,徐九浑身一抖,僵如木头。
他看着只能朦胧的看出轮廓的来人,颤颤的道;“你要什么,只要我有,全都给你。”
梁二沉默的盯着他,感觉手下的肌肤颤抖加剧,才低哑一笑,道:“只要你合作,咱们一切都好办。”
“梁二,”认出来人是谁,徐九惊恐到极致的心才缓缓回落。
手指下,紧绷的肌肉缓缓松弛了些,梁二笑了笑,手指收得更紧了些。
呼吸骤然困难,徐九忍不住去掰梁二的手,并挣扎着呼救。
屋外,忽然传来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徐九面色微变,动作也跟着停了。
梁二呵呵一笑,粗暴的扯了徐九去案边,单手将灯烛点亮。
昏黄的灯光瞬间将屋里照亮。
徐九这才发现,桌案一侧竟还坐着一个人。
柳福儿淡笑的略一颔首,将手边的纸笔摊好,道:“烦请郎君手书一封,请杜郎君过来汇合吧。”
第七十四章 软硬兼施得书信
徐九怒目,“你们要作何?”
梁二一搡,将他推上在桌案上,“你说作何?毁了我上千石粮,这帐怎么算?”
“那粮本就是我徐家的,”徐九咬牙。顶 点 X 23 U S
梁二轻哼,“可它那时是在我手。”
徐九紧抿着唇,手指紧紧的抠着桌案,不肯就范。
梁二只等了一瞬,就没有耐性。
他伸出结实的大腿,以膝抵住徐九的脊椎,用力一压。
徐九以脊椎为中心,头和屁股猛地往上一撅,面上显出几许痛苦。
柳福儿同情的瞄了眼他暴起青筋的脖颈,心里暗啧,这可怜的娃子,落到梁二手里,硬抗只会更惨。
她叹了口气,“郎君这又何苦?”
说着话时,船微微一晃。
柳福儿推开窗子,外面的河风顷刻吹拂进来。
徐九盯着摇摆不定的灯笼,脸色青得厉害。
柳福儿望了眼隐约可见的河岸,倒水入砚台,耐心的研磨成汁,又把笔摆在黄纸旁边,笑意浅浅的道:“徐郎君,你说,如果水里多一浮尸,大家会怎么猜度?”
“是被谋害?还酒后不慎,溺水而亡?”
“我自幼善识水性,说我溺闭,便是七岁童儿也不会信。”
“那可未必,自古溺死的多是善游者,”柳福儿挑眉,“我想这点,旁人不信,但你大兄肯定信。”
徐九脸色微变。
柳福儿笑了,“看来,你也这么认为。”
梁二伏低了身体,歪头看徐九因他的重量而扭曲起来的脸孔,道:“我数到三,你若不写,我就把你扔水里喂鱼。”
徐九牙齿咬得咯吱吱的响,坚持着,不肯妥协。
柳福儿不知从哪儿摸出根绳子,递给梁二。
梁二利落的在他手腕上绕了几绕,又缠了几缠,就把徐九困成了个粽子,揪着绳头和他脖领往门边扯。
柳福儿起身开门。
风从门外吹来,刮得徐九眼睛又涨又涩。
柳福儿轻叹一声,道:“黄泉路上,还望郎君一路走好。”
她侧身让开路。
梁二跟拎死狗似的拖着徐九出去。
“可惜这风骨了,”柳福儿低声呢喃,“若徐大能有一半,便足矣坐稳家主之位呢。”
徐九心猛的一颤,他想要扭头,却因脖子被紧紧的勒住,只能用余光瞄柳福儿不忍又感伤的脸。
几步外,便是低矮的船舷,若翻落下去,以他此时的样子,无疑死路一条。
猛然间,强烈求生的念头撷住他的心脏,他手指自动自发的扳住门框,哑着嗓子道:“不就是粮吗?我给就是。”
梁二手指略微放松。
“郎君真俊才,”柳福儿将他扶稳,道:“审时度势,可比令兄强上几筹不止。”
徐九呛咳着,涨红了脸。
柳福儿看了梁二一眼。
梁二立时将手松开。
柳福儿忙扶着徐九坐与案几后。
徐九抚着脖颈,垂目看着纸笔。
良久,他道:“我若写信,你就放了我?”
梁二冷笑,柳福儿道:“我等无意与徐家为敌,只要粮船一到,定恭送郎君离开。”
徐九看了眼柳福儿,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他说着拿起笔,蘸墨书写。
柳福儿道:“烦请郎君说明,让他从早前经过的岔道往北,与咱们汇合。”
徐九看她一眼,复又垂眸。
梁二冷哼,等他写完,便拿过来查验。
觉得无误,又递给柳福儿。
柳福儿摆了下手,转眼示意郑三把谷大带出去。
而后道:“我等就在外面,郎君若有所求,尽管吩咐。”
她笑着退了出去。
梁二则吩咐道:“来人,把窗户都给我钉牢了。”
候在门边的骑兵应声。
没多会儿,窗子就被暴力合上,一阵叮当作响之后,就连窗缝都被钉死。
徐九面色阴沉的看着窗子不语。
梁二淡声道:“你若老实,我定言而有信。”
他提步去楼下鸽房,寻人送信。
另一边,柳福儿备些温热的甜浆,来徐九的舱室,道:“郎君受惊了,喝些热浆,定定神,早些安歇了吧。”
没有梁二那个煞神,徐九沉稳许多。
他抬手示意柳福儿落座,道:“我看郎君知书识礼,为何要与梁二这等粗蛮之人为伍?”
柳福儿笑了,“九郎君这话差异。”
她道:“梁参军千里奔波,即便手段粗暴,但他所求的也只是边关将士温饱,”她抬手止住徐九的话头,道:“我知道,徐家为了百姓,亦不惜流血的抵御内贼。”
她道:“可是郎君可有想过,如果没有梁家军在外抵御,待到外敌来喜,只凭徐家一家,可能全部抵挡?”
徐九轻哼,面色蔑意。
柳福儿道:“我猜,你是觉得中原一地尚有几位节度使在,定会将其拦截。”
徐九倒了杯热浆,一口口的抿。
柳福儿又道:“素闻梁帅乃不世出的战将,梁家军更是骁勇。若他们都无法阻拦,试问,时下还有谁是他们对手?”
徐九眉宇微动,抿了抿嘴。
刘福儿道:“突厥生存之地贫瘠、寒冷,困苦的环境让他们性情如狼般残暴。淮南富庶,是举世都知的,你觉得他们会拼命攻打没有多少油水的城池,还是策马南下,掳截而归?”
柳福儿定定看徐九片刻,才道:“郎君两位兄长便是想到这些,才宽手与参军共分粮草,指望尽快平息内乱与外患。”
“你放心,”徐九抬眸道:“我会配合你们。”
“多谢郎君,”柳福儿笑着起身,复又叹息道:“其实若早起那艘粮船未被烧毁,你我此时都已经踏上归期。”
徐九抿了抿嘴,望她单薄背影,道:“郎君,你若愿意,入我府可好?你放心,我定会以礼相待。”
“多谢九郎君赏识,”柳福儿转眸一笑,道:“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般,如果可以,我更喜欢悠闲的躺在太阳下度日,因此,郎君的美意,我只能辜负了。”
她略一拱手,出了舱室。
门外,梁二正立在几步之外的船舷边。
柳福儿踱步过去,道:“都听见我说了?”
梁二点头,道:“要不是我知道那粮是怎么来的,都要相信徐大徐四是如此深明大义了。”
第七十五章 粮食、主子,两者不可兼得(推荐票加更16)
“人家本来也不小气,”柳福儿斜他道:“乱军南下,就说明他们当真言出必行。www.uu234.net”
梁二撇嘴,转开眼。
柳福儿望着荡漾波纹的水面,眯眼看隐约露出来的一点天光,道:“命船全力加速吧,徐家楼船脱队的消息,大约也快传遍船队了。”
“已经在加了,”梁二道:“时候不早了,你去补一觉。”
柳福儿打了个呵欠,懒懒的走了。
待到进了船舱,她便倒在床上,很快入睡。
而此时,高卧在枕的一众世家子,连带元白居士都已惊跳的聚在一处。
堂堂徐家郎君,所乘之楼船不知在何时消失了,他们当中却没有一人知情。
元白居士胡须颤颤,世家子们也派出急行舟在周围水域搜寻。
奈何,直到太阳西下,二十几艘急行舟都已全部归来,也还是没能带来一点消息。
司空八郎立在众人之后,望着一张张心急如焚的面孔,悄然垂下眼帘。
如此,又煎熬了一夜。
元白居士拍板,命人前去新繁和新都报信,请当地公差前来搜寻。
而在另一河道,接到传讯的杜五正带船前来汇合。
货船悠悠拐过岔口,刚好与报信之人擦肩而过。
哨探察到货船靠近,立刻回报。
梁二阔步出仓,叫上柳福儿,来到船尾。
看着沉沉压过水线的货船,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柳福儿侧头吩咐,“把徐郎君请来。”
骑兵领命而去。
梁二哼道:“你倒是对他客气。”
柳福儿一笑,道:“人家几番送粮,客气一些又何妨。”
梁二撇嘴,没有言语。
货船缓缓靠近,杜五徐步往船头行来。
正在准备两船相靠搭板的船员赶忙行礼。
杜五淡然点头,转眸看到梁二和柳福儿,他立时面色一变,正待喝令,就见徐九被押至梁二身边。
“梁二,”杜五面色铁青的喝道:“你若敢伤郎君半根汗毛,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梁二冷嗤,问:“你要对我如何不客气?”
他伸手揪过徐九,威胁之意明显。
杜五咬牙,却不敢再说狠话。
梁二冷笑。
柳福儿推开梁二粗鲁的大手,体贴的扶着徐九站定,才道:“杜郎君,委屈你与其他护卫换乘去别船吧。”
杜五盯着徐九,没有吭气。
柳福儿笑了笑,道:“杜郎君放心,只要我们将粮运走,就会将徐郎君妥善送去岸上。”
杜五依然没有做声。
柳福儿有些为难,道:“徐郎君,你看?”
徐九瞪着杜五,道:“你没听到他的话吗?”
“郎君,”杜五面带难色,道:“蜀中粮食有半数在这船上,若给了他们,咱们回去该如何交差?”
梁二大手开始蠢蠢欲动。
徐九余光瞄见,咬牙,“粮食与我,哪个更重?”
杜五迟疑片刻,方才拱手,道:“郎君,如今我徐家已驱贼南下,一干儿郎仍甲胄在身,枕戈待旦,梁参军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引我徐家北上之事的。”
梁二啧了声,道:“倒是看得清楚,”他歪头问徐九,“你呢,你觉得我敢不敢?”
徐九用力的抿着唇线。
梁二的混账他在幼时就领教过,且梁二若真不敢,前些年就不会打破杜五的头,现在也不会劫掳他在此了?
柳福儿抿了嘴,面带戏谑淡笑,“徐郎君,你确定这位杜五郎是忠于你的吗?”
徐九脸色一黑,缩着袖袍里的修长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梁二喝令楼船继续前行,并道:“杜五,我给你半天考虑,过时就等着我送你礼物吧。”
他笑着阔步而去。
“徐郎君请,”郑三抬手一礼。
徐九定定的看了眼杜五,随郑三走了。
柳福儿笑道:“杜郎君心慧眼明,只是郎君忘了,边关一众儿郎方是梁家立世之根本,为了梁家基业不倒,有时也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船快速向前滑去,她朝面色阴沉的杜五拱手一礼,往船舱行去。
舱室里,梁二正烦躁的灌水。
柳福儿坐定,也倒了杯甜浆。
梁二等她喝了几口,便道:“若杜五当真不肯,该怎么办?”
柳福儿笑道:“参军不是说,要送上礼物吗?”
“不过是恫吓,”梁二瞟她一眼,悻悻道:“徐家和梁家是几代世交,我总不能为了那点粮,真卸了徐九胳膊腿吧。”
柳福儿笑,“放心,以徐九的受宠程度,杜五也不敢真的让他少点什么。”
她道:“说不准,喝完这一壶浆,杜五就妥协了。”
船顺水向前行着,杜五待楼船行出些距离,才重重一锤船舷,垂下头,大口喘气。
护卫小心觑他一会儿,道:“杜郎君,现在该怎么办?”
杜五闭了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郎君跟着船队同行,身边还有人护卫,梁二那些人是怎么混进去的?”
护卫嗫嗫,不知该说什么。
杜五道:“你带着几个人去寻船队,查查是谁勾结梁二,来害郎君。”
“可是杜郎君,”护卫脚下未动,“郎君那边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杜五眼神凶狠,“我与郎君相交莫逆,难道会看着他受伤?”
护卫忙应声,转身去调急行舟,并迅速往新繁而去。
杜五手撑船舷,深吸几口气,才有气无力的道:“命哨向前喊话,我答应他们的要求。”
护卫忙奔去桅杆下,仰头喊话。
哨赶忙向前打旗语。
周小六得知消息,疾奔到舱室。
梁二正在猛灌甜浆,听说杜五妥协,他喜得直接站起,险些碰到了杯子。
柳福儿赶忙扶住,并往里挪了挪。
梁二咧着嘴,道:“大郎,你果然料事如神。”
柳福儿失笑。
这种事情明眼一看就知道,哪里用得着她来料。
梁二阔步往外行。
柳福儿忙拦下他,道:“参军太过喜形于色,还是稳一稳再出去吧。”
梁二听话的立定,深吸两口气,缓缓收起面上表情。
见柳福儿微微点头,方往外行去。
迈出船舱,梁二侧目,道:“你不来?”
柳福儿摇头,道:“我去看看徐九,顺便安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