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梁家军真不是吃素的
马车沿着宽敞的官道一路疾驰,刘大郎和柳福儿安逸的窝在被子里,眼望顺风瞟向后面的黄尘,随口闲聊。www.uu234.net
刘大郎问:“郎君,还没说你要找什么?”
“一块鱼佩,”柳福儿淡淡道。
刘大郎转着眼睛,道:“长辈所赐?”
柳福儿笑了笑,没有答话。
刘大郎摸摸鼻子,顶着明显的冷淡,继续道:“我刚才瞧见那位小将的刀上有个梁字,我猜,你们该不会是梁节度使麾下的吧?”
“你知道梁帅?”
柳福儿终于正眼看他。
“听我娘舅说的,”刘大郎道:“据说梁帅用兵如神,麾下战将如云,个个都好生厉害的。”
“马屁拍的不错,”柳福儿道:“不过你拍错地方,”她斜周小六一眼,道:“你该跟他们说。”
“那就是了,”刘大郎兴奋的晃悠着,险些把柳福儿搭在肩上的被子扯落。
“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柳福儿斜他一眼,把被子拉好。
刘大郎笑道:“我娘舅年轻时曾有幸随梁帅清剿外过贼,可惜后来负了伤,这才归家。我自小听说梁家军,早就想一睹真颜了。”
柳福儿呵呵的转过头。
等到歇息吃饭的空档,柳福儿叫来梁二。
梁二随父征战多年,也曾参加多场大战,对部属也算了解。
一番细问,梁二表情和缓下来。
柳福儿就知道,这是对上号了,便道:“既然都是同僚,那就好说了。”
“我们不方便进城,”她道:“你写封信,邀管县丞出城聚上一聚。”
刘大转眼看柳福儿。
柳福儿微笑。
周小六瞄了眼柳福儿,赶紧翻出笔墨纸砚,郑三则将车板收拾出来。
众人的默契让刘大知道,只凭自己一面之词,他们是不会完全相信的。
他知趣的上前磨墨,一蹴而就。
梁二拿过来,等墨迹干了,递给周小六道:“你去一趟。”
“是,参军,”周小六利落上马,扬鞭而去,其后唾弃一道长长的黄尘。
郑三把笔墨等物重又收拾妥当,梁二拍拍刘大,拉他坐去卸下来的车辕旁。
坐定后,他吩咐几分骑兵去附近看看,能不能逮个野兔野鸡一类。
郑三瞧他这架势是要长待的意思,便将毡毯卸下来,铺在地上,以便兄弟们轮流休息。
另外一些则去周围弄些柴火,没多会儿便点起了火。
柳福儿拿来瓦罐,倒水放药,架在火上熬。
待到涩涩的药香浮动周围时,负责打猎的几人都提着收拾差不多的野鸡野兔过来。
柳福儿确定火候到了,便把瓦罐撤了,腾出地方。
刘大趁着柳福儿没注意,把打听来的消息告知梁二。
梁二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在意。
以鱼为形的玉佩数不胜数,他自己就有好几块。
他叮嘱刘大,说话就要算话,一定要把玉佩找到,交给他。
夜幕时分,众人团坐在火堆旁,吃着烤肉,就地安寝。
待到天色将明,众人便动作起来。
因着周小六不在,郑三暂时担当车夫。
一行人往武安方向挺进,待到将将能看到城池的距离,一单骑飞奔而来。
待到近前,柳福儿定睛,认出是周小六。
周小六快步来到梁二近前,拱手道:“禀参军,昨日黄昏,城门守卫已将信收入城中,直到此时,城里都未有异动。”
梁二挑眉。
看来,这个管大郎到还能沉得住气。
他道:“你继续留守,到了约定时间,他若未出现,不必滞留。”
周小六领命,重又上马,远去。
梁二转头看看四周,指了不远的树林,道:”就去那儿吧。”
众人驱马入林,迅速进入布防准备。
刘大眨巴着眼,看着才一进去,就有两个攀上高树,当起了哨。
郑三将车赶到树林的正位,等柳福儿和刘大下来,才把车卸了。
又几息,有人从里面出来,道:“禀参军,发现三条踩出来的小路,可以确定最近两天都有人走过。”
梁二点头,道:“就地歇息。”
众人很快散开,柳福儿发现刘大愣神,便拐了下,“你不是一直想要见见梁家军的风采吗?怎么着,惊着了?”
刘大干笑一声,蔫蔫的寻了个树根坐下。
柳福儿浅勾嘴角,从褡裢拿了胡饼,递给他,又去给梁二送去。
梁二一早瞧见两人窃窃私语,便道:“他说了什么?”
柳福儿笑着摇头,道:“待会儿让兄弟们警醒些。”
“我有数,”梁二把手指放在嘴边,打了几个短短长长的呼哨。
响亮的哨音在林中回荡,待到消散,周围已是万籁俱寂。
秋日的阳光露过已然稀疏的枝叶照射进来,缓缓的熏染上一点暖意。
就在众人都有些懈怠之时,远处出现两个黑点。
哨仔细查看半晌,扭头喊道:“参军,小六带着人来了。”
梁二睁开眼,淡声道:“带了多少人?”
哨看了会儿,道:“就一个。”
梁二从地上起来,微挑着眉毛,道:“走,去迎迎管县丞。”
刘大笑呵呵的跟着,似乎并不知晓早前柳福儿的防备一般。
这反倒让梁二高看他些许。
众人出了林子,才一上官道,就见管大郎与周小六一前一后过来。
还没到近前,管大郎便拱手阔步行来,待到两三步外,便长揖一礼,道:“仁勇校尉管大拜见梁参军。”
“管校尉快快请起,”梁二忙长揖回礼,道:“二郎见礼了。”
管大郎忙扶住梁二,两人抱臂起身,四目相对,均漾出丝丝笑意。
初次见面的生疏顷刻间消散,距离一下子近了许多。
众人簇拥着两人进入树林。
盘膝坐定,梁二单刀直入,言简意赅的表示边关此时缺粮,继续救急。
管大沉吟半晌,没有开口。
柳福儿道:“你在此偏居一隅,可能还不知晓。如今的中原各处战乱频起,各地节度使劝都囤兵自重,即便边关危在旦夕,也都推诿着,不肯应敌。唯有梁帅怜惜百姓,不忍其流离失所,慨然帅兵以抗。”
管大微微点头,以他的了解,梁帅是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第四十七章 小炉醅小酒(推荐票的加更11)
柳福儿又道:“按说梁帅之举,朝廷本该大力鼓励,奈何,”她顿了顿,道:“朝廷积弱已久,便是原本从淮南拨掉的粮草也因乱民横行,而彻底搁浅,更别提防守外敌所需的辎重和甲胄刀枪了。”
“这如何能行?”
管大不止一次的上过战场,最知道工要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
“谁说不是,”柳福儿叹气。
“梁帅清廉,财帛有限,即便倾尽家财,也只顾得了将士们身上的甲胄和武器,其他的就,”她微微摇头,露出无奈之色。
管大紧抿着嘴,抬眼见梁二及众人都露出戚然之色,心不由软了几分。
“县里倒是有粮仓,存了些去年的沉粮,明府前两天才刚发话,说要典卖出去,你们若是急需,我可以做主,把那些拿出来。”
“当真?”
梁二惊喜不已,片刻又有些为难。
管大知他囊中羞涩,便道:“银钱之事你不需担心,我来想办法。”
刘大偷瞄管大,咧了咧嘴。
依他的了解,这位武安县的县令可不会贱卖沉粮。
上千石的粮食,买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管家这次可要倾家荡产,没准舅娘的嫁妆也保不住了。
柳福儿捕捉到刘大那一瞬间的神情,否决道:“这样不好。”
她道:“武安有囤积大批粮食的仓库,想来这里的明府跟上层关系不错。”
管大点头。
柳福儿道:“自古以来,上下级维系关系,最好的方法就是利。大约,这些粮食所得银钱,不会全数归武安明府。”
“如果我估计没错,再过些时候,还会有人过来川蜀之地寻粮,到时粮价定会上涨。”
“别处涨价,你这里却没有半粒,明府怎会不怪罪与你?”
梁二想要粮,却不想牵连袍泽,便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没有本钱,就只能做无本买卖了,”柳福儿笑眯眯的。
“这个好,”梁二哈哈大笑。
管大侧目看侃侃而谈的柳福儿,没想到瘦弱单薄的小郎出手却很霸道。
柳福儿拱手道:“只是此事还需县尉帮忙,不然定不能成事。”
管大没有出声,刘大着急的扯他袖子。
管大看了眼他,才道:“管粮仓的就两个护卫和一个小吏,我可以帮忙调开,但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船,另外出城的闸口,没有明府的手令,他们根本不会放运粮船出城。”
“这么严,”柳福儿皱了皱眉,问管大,“这附近几百里,除开武安,还有别处有粮仓吗?”
“有,”管大道:“不过都比较小,只有武安靠水,地也好,每年都能得个好收成。”
柳福儿左手捏着右手指尖,半晌她侧目看梁二,道:“若再等些时日,边关那边可要紧?”
梁二眉头皱紧,最终轻摇了下。
柳福儿舒了口气,道:“那咱们再等等吧。”
她道:“只是要劳烦县尉家眷多出来游玩几遭了,不然那些兄弟可是进不去了。”
“没问题,”管大笑道:“我这就回去准备,傍晚内子便会过来。”
管大说罢,起身告辞。
待到天色擦黑,一辆马车姗姗而来,孟三娘撩了车帘下来。
因着天晚,宵禁就要开始,众人匆匆见礼,也顾不得寒暄,便按事前说好的,由柳福儿和梁二与周小六先打前锋。
车子在宵禁的前一刻来到城门外,守门兵丁急着关门,见到车上的标记,只草草看一眼,便放他们入内。
耳听得城门吱呀吱呀的沉重声音,柳福儿和梁二对视一眼。
如此真材实料的大门,想来闸口那边也不差多少。
车子摇晃着进了管家后门。
刚一挺稳,就听管大招呼人来拆车板。
几声咔咔的响动之后,车板拆下。
挤成一团的三人分三个方向散开。
梁二和周小六各有武艺在身,只一个翻转,便扶着车板站定。
柳福儿为怕自己身份暴露,一直紧紧缩成个团,这会儿松开,她脑子是反映着要扶着车子站好,可惜身体不争气,胳膊腿全酸麻得好似坐上电门。
眼见她就要后脑壳着地的摔个结实,管大急忙上前去扶。
梁二一个滑步技巧的挡开管大,健臂一捞,就把柳福儿如拎包袱样的揪起。
“疼,疼,”柳福儿痛苦的皱着眉头,凄哀惨叫。
梁二收了收手劲,也跟着皱眉。
看到她站定,才松手道:“你就不能稳当些。”
柳福儿四肢和肩膀都胀麻得厉害,胳膊还残留着他手指钳过的痛楚。
过多的疼痛渐弱了她语言的对抗能力。
这让她实在很不甘心,奈何此时不成,便只好拿眼一下一下的剜。
管大呵笑着打圆场道:“车子狭小,委屈诸位了。”
“哪里,”梁二道:“劳烦二位冒险带我等入城,我才要过意不去呢。”
管大侧身请三人入厅堂。
孟三娘笑吟吟道:“我这就去准备晚饭。”
她轻拢披帛,往一旁行去。
管大招呼她窖好的烧酒取一并出来,又道:“内子擅厨,更擅制酒,经她手制出来的酒那是清冽醇厚,极是好喝。”
“当真,那待会儿可要多喝几杯了,”梁二舞勺之年便随父兄在军中厮混,战场撕斗的汉子没谁喜欢甜兮兮软绵绵的果酒花酒,唯有烧白才最得他们的心。
梁二随管大入内,柳福儿眼见跟前眨眼就没了人,赶紧抓着周小六,一步一挪的跟着进去。
少顷,孟三娘带着个扎着丫髻的女童上进来摆上酒具,并在每人案前都摆上一瓮酒。
巴掌大的小炉炭火极旺,间或蹦起一点点的火星。
柳福儿挑眼去看小炉边上的小小浅口小锅,暗揣这玩意儿是干嘛用的。
梁二低咳一声,将铜锅摆在小炉上,并捏着长长的勺子,去瓮里舀了勺酒,搁在里面,而后抬眼看下首的柳福儿。
柳福儿微张了张嘴,这就是传说中的红泥小炉醅小酒了呗。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干白老先生做过的事。
可惜她墨水有限,做不来文绉绉的诗,只能多喝两杯了。
第四十八章 发酒疯的最新模式
柳福儿欢快的舀了一勺,放在铜锅里
带着浅浅琥珀色的酒液在铜锅里荡了又荡,随温度高升,酒中的酸气尽散,随之而起的是诱人的酒香。www.uu234.net
柳福儿虽然不好酒,可这香味实在太香,勾得她嘴里唾液泛滥。
柳福儿咽下口唾沫,抬眼看到梁二似笑非笑。
管大将酒倒入碗里,双手举杯,平举与胸道:“梁帅仁义,以己挡外敌与外,参军勇毅,不远千里奔走筹措,某虽不才,可也有一颗爱民之心。某愿竭尽全力,助诸位不辱使命。”
他得慨然无比,言罢便往前一推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梁二听得心头澎湃,高喝一声,将铜锅里的酒倒出,跟着干了。
柳福儿比较精,端起来先舔了下。
才一探到温度,她就急忙去吐舌头。
乖乖,这也太烫了。
柳福儿转脸去看。
管大到出酒后,还说了些话,这会儿工夫也就凉了,可梁二却是直接倒出来就饮,那温度想就知道有多高。
看到梁二痛苦的想要吐舌,却又顾忌颜面而不得不忍耐的舀了勺凉酒喝下,柳福儿偷笑着挑着眉毛。轻吹酒盏,等稍适口了才一口饮下。
不得不说,这里的酒真是不错,非但不杀口,还十分的润,咽下之后,温热的酒让整个十分温暖,就连口腔都散漫着粮食的香气。
柳福儿赶忙又舀一勺放在锅里,并耐心的等着温热。
酒过三巡,饭菜才摆上桌。
因着明日还有事情要做,众人不敢贪杯,只饮了几杯便开始用饭。
在座四人,除开柳福儿,都是在军旅里混过的,吃起饭来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柳福儿才刚吃半碗汤饼,三人已经搁筷。
别人都不吃,就她一个人在那儿扒拉,也不像话。
柳福儿犹豫的摸摸还没饱的肚子,能恋恋不舍的跟着放下。
梁二斜了眼她碗底,道:“粮食珍贵,都吃了。”
柳福儿闻言,正中下怀,她歉意的朝管大一笑,忙抱着碗开吃。
管大回以一笑,与梁二道:“此番行动,最难的便是弄船。我明日先去船坞那边看看情况。”
“那个不急,”柳福儿把脸从碗里抬起来,道:“还请县尉明日起多去城门处,若有东南方,尤其是江淮地区的人员入城,那时再去探察也不迟。”
梁二侧目,道:“你是说徐家?”
柳福儿点头,道:“黄二能这么快起势,肯定有两把刷子,淮南富庶,他不会那么容易退走。”
“何况你又往淮南赶了那么多人过去,徐家粮食不多,不出来寻粮,是等着饥民暴乱吗?”
梁二皱眉,“你怎么肯定他们会来这儿?要知道,这附近可是还有粮仓的。”
柳福儿淡笑,“因为这儿最大。”
她道:“徐大做事只想要直接利益,这里粮仓最大,又占了地利,可以以最短的时间运回。他不来这里,还能去哪儿?”
孟三娘来到门边,道:“屋子已经收拾出来,可以安歇了。”
管大看梁二,见他没有反对,甚至还隐约同意的模样,便起身送三人去客房。
管家不是很大,出了厅堂,转出正房边上的圆月门,便是一片绿树花草。
三人的屋舍就掩在这边花红之后。
进入小院,柳福儿笑问在哪里烧水,便去了那边
梁二的汤药还差几幅,正好趁着再次歇息,一并喝完。
入夜时,柳福儿端着才刚熬好的药出耳房,周小六正好路过,柳福儿想着再烧些水,好生清理一番,便顺手把碗递给他,示意送进去。
周小六连连摇头,道:“参军酒醉,我可不敢招惹。”
柳福儿嗤笑,“他哪儿醉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嘛。”
“你有所不知,”周小六道:“参军喝酒从来都是那般,等到过后没有人了,才会再次反劲。”
柳福儿不信,撇嘴嘀咕,“不想去就直说,还再反劲,就没听说还有这样的。”
她又把碗往前送了送。
周小六连连后退,软声道:“你可饶了我吧。”
柳福儿无奈,这院子里除开他,就没别人,她只得自己过去。
正房的门扉虚虚的掩着,柳福儿推开,歪着脑袋,小声喊了声参军。
耳畔传来自己略显发虚的声音。
柳福儿翻了个白眼往屋外,发现周小六不知何时也挪蹭到门边,正在她上方探着头张望。
柳福儿反手向上,把碍事的脑袋拍开,直起身,佯作镇定的往屋里行去。
屋里十分安静,半开的扇吹来夜风,将垂地的帐幔吹出一层层波浪。
柳福儿掂着脚,来到内室。
宽阔的矮床上,梁二手脚打开,正面朝天的仰躺着。
柳福儿转脸看向身后,周小六无声鼓励,表示他会在后面支援。
柳福儿瞪他一眼,心说吓唬谁呢?
她又不是没照顾过梁二,这位睡起觉来,比她养过的中华田园犬都乖。
周小六好心反被嫌弃,顿时憋屈得很。
想要走,又见到柳福儿搁了药碗,还大无畏的往前凑,甚至有叫醒梁二的打算。
他赶忙溜去门边,提醒道:“赶紧走,参军醒了,自己会喝药。”
“药凉了,药性会减,得趁热喝。”
她说着话,就去推梁二。
周小六想说能差多少,转眼就见梁二睫毛剧烈一颤,他一个箭步,跨到门口,又想起屋里还有一个,赶紧回身。
床榻上,梁二茫然的睁开眼睛。
他先是看了看屋顶,而后转眼看向柳福儿。
柳福儿微笑,“药好了,趁热喝。”
她侧身去端药碗,梁二一手擒住她肩胛,一手横栏她腰际,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长腿一勾,两条结实有力的大腿就已经把她锁住。
接着他一个翻身,就把她俯趴着按倒在了床上。
薄薄的软垫之下是坚硬的床板,柳福儿的前胸被剧烈挤压着,疼得她凄惨大叫。
周小六急忙奔到跟前,拉着梁二道:“参军,那是柳大郎,快松手。”
梁二看也不看周小六,以身体压住柳福儿,只以一手一脚就将周小六拦下。
柳福儿则趁着这个机会捞到边上的瓷枕,反手扣到梁二头上。
瓷枕发出一声脆响,碎裂成千百瓣散落四方。
第四十九章 人手失手,在所难免
梁二攻势一顿,他呆呆的看柳福儿,迷离茫然的眼睛有了瞬间聚焦。m.www.uu234.net
柳福儿小心肝颤颤,赶忙赔笑,道:“失手,失手,一时失手。”
梁二张了张嘴,没发出一点声音,人就栽倒在她身上。
强壮的身体重重撞上她肩胛,柳福儿张大嘴,感觉胸腔里仅剩的一点空气都被挤压出去,她就是三明治里的肉饼,被彻底压成个扁。
她痛得手脚抽搐,连话都说出来。
周小六顾不得被踢得生疼的腰际,赶忙把梁二扶去一旁,把柳福儿解救出来的同时,又顺带扫清床上的碎瓷片。
梁二脑袋边气吹似的鼓起个大包,两人看到,面面相觑。
周小六没柳福儿耐性好,先问““怎么办?”
柳福儿转了下眼睛,把小桌几往跟前挪了挪,道:“快去拿个瓷枕过来。”
周小六折身回自己屋。
柳福儿听到西厢传来开门的声音,赶紧揉揉疼痛不已的前胸,自我安慰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压完之后,还是会反弹的。
待到疼痛舒缓,她寻来抹布等物,急三火四的把床榻地上,边边角角的碎瓷片收拾妥当。
等周小六过来,又和他把梁二重又扶去枕上,把床榻重新收拾一遍。
确认没有问题,才端着药碗和周小六一并退出。
坐到耳房的凳子上,柳福儿抚胸喘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周小六苦着脸,揉着腰际,道:“让你别去,你偏不听,这回吃着苦头了吧。”
柳福儿很不服气,道:“你满天下打听打听,有谁有这怪病?”
“真是的,就算喝醉了不认人,也不能跟头疯牛似的,逮谁打谁呀。”
周小六叹气,道:“这也不能怪参军,都是那些老兵油子太坏。欺负新兵,给他们灌酒,醉了之后就作弄戏耍。参军那时人小,没能受住,这不就落下病根了。”
柳福儿挑眉,想起坐在电脑前等着客户上门时无聊看到的某些网页消息,便道:“后来呢?”
周小六道:“后来事闹大了,梁帅都知道了,赔给那些老兵银钱,送回去养好伤了呗。”
柳福儿呵了声,又好事的道:“那参军有没有,啊……”
她拉长了调子,韵味悠长。
周小六先是一呆,片刻就明白她想得什么,忙道:“没有那事,不过是腊月天让他穿着单衣去营外蛙跳,又故意给他泼冷水。”
“哦,”柳福儿咂吧了下嘴。
适当的八卦可以松懈紧绷神经,闲聊一会儿,柳福儿也困了,沐浴的心思也没了,两人便各自回屋歇了。
第二天清早,柳福儿还没起身,就听到周小六一阵急敲门板,道:“大郎,赶紧的,参军起来了。”
柳福儿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确认胸前衣襟合好,才套上外衣,把门打开。
周小六一步跨进屋里,又赶紧合上门板,压低了嗓子道:“参军正研究小桌几呢,我瞧着像是骗不过去。”
“怎么不行,”柳福儿瞪他道:“待会儿你就咬死了,昨晚你和我谁都没过去,知道吗?”
“也只能这样了,”周小六叹气。
他转过身要出去,梁二正按着脑袋也出了门。
周小六赶紧缩去柳福儿身后,并推她道:“你先出去。”
柳福儿鄙视瞟他一眼,轻咳一声,挺直腰板往外去。
梁二正轻揉右边脑壳,看到柳福儿,他咧嘴道:“你昨天是不是进我房里了?”
“什么,没有啊,”柳福儿做出舒坦的样子道:“这两天可累坏我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又问:“怎么了?”
梁二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柳福儿做出不感兴趣的样子道:“我去给你熬药,就差几幅,可不能断了。”
她快步往耳房去,状似无意的道:“参军,今天没事咱们出去逛逛,看看这武安县城如何?”
梁二点头,不慎带着脑袋一疼。
“啊,我忘了昨天吃酒,这会儿你还宿醉着,”柳福儿道:“要不改天?”
“不用,”梁二瞧了眼身上的衣裳,除开泥,就是灰,便道:“我去跟管县尉借一身去。”
梁二阔步往正院行去。
柳福儿见顺利蒙混,便叫出周小六,道:“你都听到了,那就宿醉。”
周小六点头,佩服道:“你还真能掰,参军他怎么就信了。”
周小六话里带着完全的不可置信。
“怎么就不信,”柳福儿斜他,道:“参军这是用人不疑。”
她道:“去搬些柴火来。”
周小六听话的抱柴火,过后才反应过来,用人不疑这话可不是这么用的。
吃过早饭,柳福儿和梁二便去街市。
管大怕两人不识路,特地告诉两人西边富荣坊更繁华些,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东边的和合坊多是牲口、人口买卖,东北边是渡头,往西不远就是船坞,往东的话,如果遇到公差把守,那就说明前面不远就是粮仓。
管大叮咛两人多加小心,多避让着些公差,便去县衙当值。
柳福儿和梁二则在出了管家之后,直奔合和坊。
柳福儿以为,一地稳定与否,只从人市买卖就能看出端倪。
合和坊里,十分热闹,除开卖人的,过来买人的也不少。
两人绕着坊市转了一圈,挑了个牵着插着草标的女童的汉子,道:“多少钱?”
汉子伸出两个手指。
柳福儿微微皱眉。
汉子立刻收回一根,道:“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不然就一贯半吧。”
女童也凑上来,道:“郎君,你就买了我吧,我会厨下事,也会缝补,还会洗衣做饭。”
汉子见她这么懂事,顿时抹泪。
柳福儿瞧着两人互动,就知道定是一家人。
但这也太奇怪了。
这汉子和女童的虎口都或薄或厚,带着条形的茧子,这表示两人都是长期参与耕种劳作的。
时下才刚刚秋收结束,正是农民日子最好的时候,怎么就能混到卖儿卖女的份上了?
她给了汉子三个铜板,道:“先买张胡饼垫垫吧。”
汉子先是愣了下,忙拉着女童跪下磕头。
第五十章 知我者谓我心忧
柳福儿退后半步,蹲下来,道:“你先别多谢我,我跟你打听些事,我满意了再给些也无妨。”
汉子一听还有这好似,忙道:“郎君请问。”
柳福儿望了周围一圈,状似随意的道:“我听说这武安的地别处都肥上许多,只要肯花力气,定会有好收成,怎么你这反倒混成这样?”
汉子仔细的把钱收好,道:“郎君不是蜀地人吧?”
他道:“武安地好不假,甚至这方圆几百里也不错,只是赋税也高。每年收上来的粮食大半都被公差收上去了。余下的,除开嚼用,半粒都剩不下。”
他看看女童,道:“前些天,家里一个娃儿病了,就吃了两副药,一年的收成就全都没得了。一家老小十几张嘴,真是没有活路了。”
女童瘪嘴,露出哭意。
柳福儿叹气,给了汉子半贯铜板,道:“小娘子这么乖,还是留在跟前吧。”
汉子颤抖的接了钱,拉着女童连连叩头。
柳福儿笑着扶两人起来,便离开和合坊。
走在路上,梁二问她,“你问得那么细,想干什么?”
柳福儿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知道这里的当权者横征暴敛到什么程度。”
“你是说,这里也会出乱子?”
梁二几乎是下意识的警惕起来。
柳福儿摇头,道:“他们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如果没有黄二那样的人挑头,是不会出乱子的。”
梁二看她,不明白她云山雾绕的到底在说什么。
柳福儿浅笑,道:“徐家看架势是自立了,你们梁家呢?有何打算?”
梁二眨巴下眼。
这种高深的问题,那是大兄和阿耶该操心的,他哪儿知道这些。
柳福儿见他两眼茫然,便转开眼,道:“走吧,去别处看看。”
说完她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梁二见她头也不回,不由忿忿低语:“他徐家自立了不起吗?他能立,我梁家也能?”
柳福儿扭了头,挤出个笑脸,道:“他能立,你还真不能立。”
梁二急了,“为何?”
柳福儿呵笑,问他,“朝廷下诏,梁帅宁可贴着家当也要让突厥止于边境,为何?”
梁二瞪眼,“突厥几次三番侵我唐地,捋我百姓牛羊无数,毁我百姓耕地不知几何,此等外贼怎能容他?”
柳福儿摇头,道:“本朝有多少个节度使?梁帅所任之地距离边关将近千里之遥,难道往北就没有节度使了?”
梁二抿了嘴,没有吭气。
柳福儿笑道:“梁帅是忠臣,一片丹心只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为那位已经使唤不动别人的君主。”
“够了,”被人拐弯抹角的说亲爹傻,梁二气得不行,当即皱起眉头,怒声厉喝。
柳福儿被震得往后仰了仰。
梁二狠狠瞪她一眼,气哼哼的往前去了。
柳福儿哎了一声,道:“我这暴脾气。”
她狠踩着鞋底,大步去追。
梁二见她赶上,便立刻加快速度。
柳福儿见他还来劲了,也跟着较上了。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坊市时,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到缓过气,柳福儿道:“你这人是不是听不出好赖话?”
梁二本来已经消气了,听了这话茬,又瞪起眼。
“行了,我也不跟你争,”柳福儿,道:“你要觉得我说得不对,等你回去边关问问梁帅,看到底是好话赖话。”
梁二听出弦外之音,气也顾不得生了,忙问:“你要走?”
柳福儿笑道:“任务完成,不走干嘛,等你请我吃酒?。”
“你可以跟我去边关啊,”梁二赶忙接话。
柳福儿笑道:“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杀个人都吓得丢半个魂,去那儿不是找死?”
“不会的,”梁二道:“你那么聪明,可以给我当军师,”他顿了下,道:“边关有一户卖得烧白极是好喝。”
“那也不去,”柳福儿道:“二郎还等我回去呢。”
柳福儿的断然,让梁二顿受打击。
他自认已经放低身段,可这依然无法打动柳福儿。
回到管家,管大还没下衙。
郑三和另外两个骑兵正与周小六在小院里说话。
梁二叫了郑三和周小六进去,问了下城外兄弟的情况之后,又把船舱里的情形与两人一说,问:“你们怎么想的?”
郑三顿时脸色一苦,道:“参军,我笨。还是你说怎么办,我照着做吧。”
梁二瞪眼,“那以后也这样?我还能永远跟着你?”
周小六瞧出梁二这是不知在哪儿惹了邪火,忙拉郑三出去。
待到午后,郑三等人吃饱喝足,都躺下睡午觉了,周小六瞧着正房没人,便悄悄进去。
梁二正躺靠在窗边的矮榻上,盯着棚顶出神。
周小六快步来到跟前,道:“参军,有心思?”
“你又知道,”梁二哼了声,语调轻柔。
“碰巧,”周小六笑道:“参军所愁何事,小六能否帮上?”
梁二叹了口气,实在没法张口与他言说突然升起来的怪癖。
一阵清风卷着若有似无的药香轻拂鼻尖。
梁二转头道:“大郎又在熬药了?”
周小六笑道:“柳大郎这人还真言而有信,说不落一顿的盯着,还真就这么做了。”
梁二问:“他跟谁说的?”
“仇翁啊,”周小六赶忙将当时的情景讲了一遍。
“这样,”梁二勾了嘴角,眼里漾起柔和的笑意。
周小六看他这般,顿时一阵胆战心惊,恨不能打自己嘴巴几下,让自己多嘴。
梁二脑中闪过一帧帧两人相处时的情景,最后停留在她毫不犹豫的说不去之时。
末了他幽幽叹了口气,郁郁的望着窗外。
周小六也差不都摸清了,八成又跟柳大郎有关。
他摸摸鼻子,果断出门,去耳房找柳福儿。
听说梁二抽风,柳福儿笑笑,道:“没事,过两天他自己就好了。”
周小六瞪眼,这都整成忧思绵绵的娘娘腔了,再过两天,还不知成什么样呢。
他推推柳福儿道:“你过去劝劝,徐家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来了,总这样哪儿成。”
第五十一章 淮南来人(推荐票加更12)
柳福儿被动的被推出耳房,忙道:“你先让我把药端上。”
周小六手脚利落的把药滤出来,搁上托盘,不由分所的塞进柳福儿手里,道:“赶紧的。”
柳福儿无奈,去了正房。
推开门扉,就见梁二正头枕手臂,歪头望着窗外天空。
柳福儿走过来,淡声道:“想出夺船的计划了?”
梁二转过脸,把手伸向托盘。
柳福儿顺势把碗递给他,等他喝完了,道:“徐家还没来,人力和部署咱们都不知晓,你在这儿冥思苦想也无用,不如跟周小六他们出去转转。”
梁二把头复又扭过头,道:“我想静静。”
柳福儿点头,识趣的出去。
周小六等她合了门板,赶忙溜过来问,“怎么样了?”
柳福儿微微摇头。
周小六失望不已,柳福儿把托盘递给他,折身回自己屋子。
关上门,柳福儿靠着门板,轻轻叹了声,复又振作起来。
傍晚时分,刘大随另外几人入城。
没多久,管大也带来了徐家人的消息。
就在宵禁初初将起之时,一艘楼船通过闸口,停在了县里最大酒楼客云来的阜头。
据他打听,船上之人所持过所便是淮南一地的。
听到这个消息,梁二顿时振作精神,问:“来了多少人,领头是谁?”
管大道:“据说姓杜。”
“姓杜,”梁二皱眉想了会儿,道:“左眉毛有一长疤?”
管大点头。
梁二哈哈大笑,“原来是这草包,”他道:“真是天助我等。”
柳福儿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又问:“没有徐家人跟着?”
管大微微摇头,道:“不曾见到。”
“不对呀,”柳福儿左手捏着右手,来回的搓着,“早前不过几百石,徐四就亲自押运,徐大还亲自来接。这次可是上千石啊,怎么就派个别人主事。”
她客气欠身,道:“这事烦请管叔再细探探,以防徐家另备后手。”
“这个自然,”管大回了一礼,朝梁二一示意,转身离开。
此时跟前的全都是自家人,柳福儿便问梁二,“你认识徐家领队?”
梁二点头,道:“你该知道徐四还有个亲弟吧?”
柳福儿点头。
梁二哼道:“这个姓杜的就是徐九的看门狗。”
柳福儿见梁二一脸凶光,忽的灵光乍现,“那眉头那疤……”
梁二转脸,眉眼弯弯,“我干的。”
柳福儿摇头。
好嘛,徐家就那么几个嫡出,这位几乎都给得罪光了。
吃过晚饭,已经进城的几个骑兵如泥流入海,消失在了街市里。
柳福儿继续熬着汤药,等梁二喝完,便道:“明天再喝一副正好完事。”
梁二抹了把苦涩的嘴角,转眼看她。
柳福儿佯作未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身离去。
第二天清早,管大早早奔去县衙。
才刚坐在案前,就听有人前来拜访县令。
管大顿时安坐不住。
好在没多会儿,便有公差来传,说明府有请。
管大佯作才刚忙完的样子,理袖正冠,才阔步入了装饰华美的后堂。
县令正与一身着胡服的男子对面而坐,看到管大,忙道:“大郎,我与你介绍,这位来自淮南,姓杜,行五。”
管大客气的称呼杜五郎。
杜五起身,温文尔雅的一礼。
各自落座,县令道:“徐家有意购粮,你与杜郎君说说,咱们粮仓情况。”
管大起身应是。
县令温和道:“坐坐,自家人,不必生疏。”
管大笑着应是,面上淡定自若的将粮数报出,心里却在嘀咕,几时徐家与明府成一家了。
县令等管大报完,笑吟吟道:“这些杜郎君可还够用?”
“尽够了,”杜五笑道:“临来前,卢郎君就说,明府素来爽朗大气,足为知己,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卢郎君过誉了,”县令呵呵的笑。
“怎会,正是再贴切不过,在下就是见到卢郎君,也是这话,”杜五轻松完成此行任务,心情十分的好,也就不介意为旁人美言几句。
管大则在听了卢姓之后,耳朵微动。
管理本地的郡守正是姓卢。
县令拍马屁拍到点子上,心中欢喜,忙让管大开仓装粮。
杜五拦下管大,道:“我此番过来匆忙,没有带那么大的货船,待我去船坞租好船,下午再开始装货吧。”
县令连连称是,又道:“大郎,杜郎君初来乍到,对这里也不清楚,你带他过去,再跟掌柜说,务必挑好些好手随同。”
管大拱手称是,转身请杜五随他往船坞去。
一路,管大旁敲侧击。
杜五有心以实力震慑,便坦言此行他们一众共百余人,只是大部分人都随九郎君和卢三郎去了别处,过几天会与城外汇合。
知道这里一共三十来人,管大放心了。
对于梁家军,管大有着谜一般的信任,以一当二绝对是小意思。
船坞里,掌柜听说县丞亲自过来,赶忙诚惶诚恐的迎了过来。
管大神情淡淡问可有能容千石的货船。
掌柜脸犹豫都没有,立刻就说有,并在前领路,带着杜五和管大过去。
杜五带着几个护卫登船查看,管大板着面孔道:“这些人可是明府的贵客,若他当真看好,你可要配些听话又肯卖力气的人力。”
掌柜连连保证,绝不敢蒙骗。
甲板上,杜五巡视完毕下来,二话不说拍板定下。
交完订金,掌柜问明装货地方,便张罗去了。
管大笑吟吟的请杜五往杏花楼吃酒。
杜五笑着摆手,道:“县丞好意,某心领了,只是某身负军令,不敢轻忽。”
军令啊!
管大眼神微闪,笑着应是,又给他指了粮仓所在,才道:“午后三刻,某就在那儿候着郎君了。”
杜五笑着点头。
管大步履平缓的出了船坞,待到离开船坞视线范围,他便快步直奔家中。
梁二和柳福儿等人正在吃饭,见到管大上气不接下气的进来,都吓了一跳。
周小六赶忙过去,扶他坐下。
柳福儿顺手舀了碗汤递过去。
管大也不挑,咕嘟咕嘟喝了半碗,缓过起来,才将探知的情况告知。
听说就有三十人跟船,梁二冷笑。
“他这是把蜀地当成自家粮袋子了,想拿随便派点人来拉。”
第五十二章 心猿意马为哪般
柳福儿斜眼睨他。www.uu234.net
他不也带着百十号人四处的晃悠,弄到现在,跟来蜀地的,比徐家现有的还少一点。
“可不是,”管大喘了口气,半点也不亏心的附和。
周小六立刻点头。
柳福儿转眼,发现在座的每一个都是十分认同的模样。
她低下头,扒拉口汤饼,默默的咬。
吃过午饭,梁二道:“除开哨探,你们都收拾一下,装成苦力,混上船去。”
周小六应了声是,与郑三几个都快步出门。
匆匆两日,城外的骑兵被尽数接近城来。
是夜,梁二与管大告别。
管大有些不舍,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惜别之时,他轻捶梁二胸口,道:“待到边关无事,你可要记得回来看我这个老家伙,倒是可别忘了拎上几瓮烧白。”
“到时定与管叔一醉方休,”梁二拱手。
其后,柳福儿暗自翻着白眼,腹诽就他那酒品也敢跟人喝。
刘大挤着眉眼,探了脑袋过来,道:“参军,倒时可别忘了带上我。”
梁二一笑,豪迈的道了声好。
墙外,热闹的声音逐渐响起,那是店铺陆续开门的响动。
梁二再不敢耽搁,忙拎着包着甲胄的包袱与柳福儿,趁着尚未亮起的夜色,往阜头奔去。
此时的阜头,火把三五处就一个。
宽阔的场地被火光点得通亮。
只是随着渐渐泛白的天色,火把的光亮转而微弱,渐渐泯灭在万丈的阳光里。
阜头边,开阔的场地,许多或穿或搭着麻衣短褂的汉子逐渐聚拢过来
梁二看那些半露精壮上身的汉子,闷不吭声的解开衣襟。
“你这是做什么,”柳福儿见他这般,顿时大惊。
梁二面无表情,“外面都这样,我特立独行,岂不一眼就被认出来。”
他剥完自己,就要剥柳福儿。
“那不是也有没脱的吗?”
柳福儿揪着衣襟,缩成一团。
梁二盯着她不语。
柳福儿把衣襟撕开个小口,把里面东西拿出来,悄悄塞进包袱,才丢给他道:“我这么瘦,不论脱不脱,只要眼不瞎,就不会相信我是人力。”
这点梁二倒是赞同。
柳福儿见他点头,很是心塞。
她起身往外,梁二忙问:“你去哪儿?”
“我从水里潜过去,”柳福儿丢下一句,往远处的水面行去。
梁二抬起的脚立刻落下。
没办法,谁叫他是旱鸭子呢,落到水里,跟石头相差无几。
他紧跟了句,“我在船尾等你,”等到柳福儿走远,才挺直脊背,做出急匆匆的模样往船上跑去。
把手货船的公差手扶佩刀,眼望前方,就连半个眼神也没分过来。
负责掌舵的船主清点完人数,确定其他一切都没问题之后,号令船员各就各位。
杜五立在船头,笑吟吟的与特地赶来的县令拱手,而后喝令开船。
公差将固定货船的绳索一一解下,扔在水里。
随着船帆高升,搭板撤下,货船悠悠离开阜头,沿着水流往城外而去。
船尾,柳福儿抓着绳索的解扣,艰难的往上爬。
梁二趁着周围没人,赶紧把她拉了上来。
柳福儿哆嗦着佝偻在一起,细细的微风好似一把把细小的冰锥,顺着她毛孔狠很扎进去。
梁二见她冻得嘴唇青紫,脸色煞白,便把外衣搭在她身上,侧身立在风口,道:“这里人多,那是下去底仓,小六在那儿找好藏身地方了。”
柳福儿微微点头,扶着梁二的胳膊,往舱底去。
柳福儿的手比冰还要冷,颤颤的,好似被冻坏了的柔弱幼兽。
梁二心弦一颤,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想要把她抱入怀里的念头。
柳福儿低低打了个喷嚏,抱歉的笑笑。
看着她没有半点防备的眼神,梁二脸上一热。
柳大把自己当兄弟,他却生出那样的情感。
他很想扇自己一嘴巴,却又实在难以压抑那种念头。
柳福儿沿着台阶下到舱底。
才一落定,就觉得周身一阵暖意。
她放开他的胳膊,拢了拢衣裳,沿着窄仄的通道,扶着粮袋慢行。
梁二望着她背影良久,直到她彻底走进黑暗,才合拢斜开着的小门。
将所有一些都掩在黑暗之中,包括他心里的那一点悸动。
柳福儿还在往前走着,一直走到货舱尽头,才隐约看到一点光亮。
周小六听到动静,探出头来。
柳福儿清楚,他在明,她在暗,他未必能看清自己,便先道:“好香,什么东西?”
“烤羊腿,”周小六笑道:“咱们兄弟有个混去厨下,我趁着夜里,弄来的。”
柳福儿抽抽鼻子,转过去,见尺许宽的空地上铺着纸包,上面有烤的表皮微焦的羊腿和六七个胡饼。
周小六把油灯递给她,道:“委屈你和参军在这儿先躲一会儿,等出了城,咱们就动手。”
柳福儿笑笑道:“不急,等天黑些,才好动手。”
周小六看她。
柳福儿笑眯眯:“你去游山玩水会急三火四的吗?”
“听他的,”梁二从后面过来,道:“徐九且疯着呢,就算有人报信,起码也得两三天才会过来汇合。”
周小六答应着,侧身让梁二过去,才转而往上去。
柳福儿把油灯搁下,把羊腿和胡饼收起来。
梁二将包袱扔过来,道:“把湿衣裳换了。”
柳福儿正好也这么想,便想解包袱。
梁二侧头看到,顿如扎了眼睛一般,忙转回去,道:“我去前面守着。”
柳福儿拿起油灯,道:“那边黑,把灯拿着。”
梁二很不耐烦的摆手,道:“别废话,赶紧的。”
柳福儿撇了撇嘴,把油灯搁在稍远些的过道上,让远处的梁二可以看到跟前的事务。
她躲在粮垛后面,把包袱角落的字条先拿出来,确定没被人打开过,才把衣裳层层解开。
待到最后一层缠胸时,她顿了顿,手指微抖的把绷带解下。
绷带太湿,如果继续缠着,才刚穿上的衣裳也会被打湿,到时梁二定会察觉不对。
柳福儿将绷带藏在湿衣服里,将衣裳一层层穿好,而后将信妥帖的塞进衣襟里。
梁二双手攥拳,听着身后的声响,他耳根一阵一阵的往上冒热气。
熏得他眼红喉紧,恨不能就地打一套拳,或是耍一套刀。
第五十三章 人生在世,逍遥自在最重要
货舱里黑暗一片,柳福儿和梁二完全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只能凭着肚子饥饿程度来粗略判断现在的时辰。www.uu234.net
终于,最后一块胡饼也被解决掉了。
梁二吐了口气,仰靠着粮袋,半坐着道:“你脑子这么灵光,就这么回去不觉得可惜吗?”
“有什么可惜?”
柳福儿笑道:“世道纷乱,能有一片净土让人安稳,就该偷笑了。”
“老常那儿是净土吗?”
梁二嗤笑,“不过是暂且安静罢了,那里迟早会有人找过去的。”
柳福儿抿起嘴,没有吭气。
若回去了,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那么多的壮劳力,武装起来,也是不小的战斗力。
梁二没有等到柳福儿的回答,不由自嘲一笑。
他倒是忘了,当初柳大之所以肯随自己出来,就是因为那群人,而今没有那些人牵制,他又怎么肯跟自己去边关。
他闭上眼,将适才上船时看到的一切一一过滤组合,很快形成一个方案。
货舱入口传来一点细微声响,柳福儿赶忙将灯熄了,梁二猫着腰,悄悄坐在距离柳福儿半丈之遥的粮垛后。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梁二将佩刀横在胸前,如即将捕食的猎豹,随时准备着发起攻击。
来人似乎知道两人的藏身之地,距离三丈开外就停了下来。
梁二皱眉,没等动作,来人就小声道:“参军,是我,小六。”
“过来,”梁二听到熟悉的声音,站起身来,柳福儿也打开火折子把灯点亮。
周小六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油纸包,颠颠走到近前。
梁二接过纸包,打开见还是羊肉,顿时皱眉。
周小六递上胡饼,道:“参军且忍一忍,那些个护卫都是从淮南来的,今天打上来的鱼都归他们,咱们就只能弄点肉了。”
梁二倒是不挑,主要是柳福儿对肉很不感冒,一个羊腿就只吃几口,考量他身子板单薄,梁二觉得要换换花样才行。
柳福儿起身,看也不看那肉,只拿了胡饼,还只留半张,余下的都推给梁二。
周小六靠着两人侧面的粮垛,道:“这会儿已经出了武安,再往前就是岔口,我听杜五吩咐,今晚船会停在那儿过夜。”
“好,”梁二道:“待会儿,郑三带着兄弟们干活,只要不是强烈反抗的,就留一条命,那些人力和船员,也一样。”
周小六点头。
梁二又道:“你和我去驾驶室,先把驾驶室控制住再说。”
周小六点头,表示明了。
“那我呢?”
柳福儿赶忙往前凑了凑。
“你,”梁二看看她,道:“你就跟在一旁好了。”
柳福儿点头,呲牙咧嘴的咬下一块胡饼,用力嚼。
梁二见她吃得苦大仇深,不由笑得眉眼弯弯,甚是愉快。
周小六挑了眉眼,识趣的道:“那行,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他眼不见为净的撤了。
梁二咬了口自己的,觉得也还行,挺有嚼劲。
他手欠的扯了柳福儿手里的半块一点。
“这是我的,”柳福儿鼓起腮帮,伸手去抢。
梁二哈哈笑着,把饼放到嘴里,快速咬碎,故意摇头晃脑的逗她。
柳福儿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嘴唇。
只觉得一千头草泥马在眼前呼啸而过。
那个可是她刚才咬过的呀。
上面还留着她残存的口水印
柳福儿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梁二并不明白什么是所谓的间接亲密接触,看到她这般,他怔了下,“你……”
“你神经病,”柳福儿一把推开他,快步逃出那一片区域。
梁二被推得一搡,回过神来,他回味着柳福儿那一瞬的表情,忽然咧嘴笑了。
他在害羞,他在对着自己害羞呢。
这是不是表示他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
梁二粗喘了口气,按着心口,努力想把那一丝丝的希翼按下。
奈何那念头就如同布施春日雨露的小草,即便压力再大,也还是坚定不移的探出嫩芽。
柳福儿一口气奔出老远,忽的想起包袱还留在原地。
她用力捶了下脑袋,翻身折回去。
梁二正在傻乐,见她回来正要说话。
柳福儿狠瞪他一眼,一把捞起边上的包袱,顺手把外衫劈头盖脸的抡到他头上,复又跑出去。
梁二也不介意,反正他挨柳大的白眼多了去了,不过都没有今天这么受用。
柳福儿坐在靠近舱门的粮垛后,她摸着还有些发热的脸,唾弃自己没用。
这些古人哪里知道那些忌讳,都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舱门被轻轻拉开,周小六蹑手蹑脚的下来,柳福儿看到是他,便探出半个脑袋,道:“行动了?”
周小六先是一惊,反应过来是柳福儿便点头。
柳福儿将包袱背好,道:“参军还在里面,你去叫吧。”
周小六答应着看她一眼,往里走。
柳福儿把舱门打开个小缝,往外看。
此时天色已近彻底暗下来,甲板上也都是昏暗一片。
周小六踏着阶梯过来,把柳福儿拉去后面。
他先出去探了探路,觉得安全,才将舱门大开。
梁二率先出去,当经过柳福儿时,他侧头看她一眼。
柳福儿心里突地一跳,赶忙转去一旁避开。
梁二嘴角微勾,觉得这样别扭的他真是可爱极了。
一瞬间,他想通了。
人生在世,就图一痛快。
既然无法压抑,那就由着性子好了。
左右梁家已经有后,大哥身强体健,随便努努力,还能跟阿嫂再生几个。
他弯着眼睛踏出舱门,柳福儿偷瞥他背影,紧跟在后。
心里则在腹诽,这个蛇精病,不知道又在发什么蛇精了。
上了甲板,三人往驾驶室行去。
周小六路熟,在前引路。
梁二将外面的衣裳套好,柳福儿跟在后面,帮着掩饰两把锋利的佩刀。
一路走走停停,三人很快来到船头。
驾驶室里,船主正和掌舵的汉子说笑,看到周小六,他瞪起眼睛道:“谁让你来这儿的,出去。”
周小六微微一下,抽出佩刀,以刀背猛地一看他脖颈。
船主猛地瞠大眼,哼都不哼的倒在地上。
第五十四章 死而复生
掌舵的汉子惊惶不已,叠声问:“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梁二呲牙一笑,举起佩刀,“你觉得呢?”
“我只是船主雇来的,混口饭吃,家里还有十几张嘴等着我养。好汉说什么,我照做就是,只求好汉留我条性命,”汉子吓得哆嗦成一团。
“你老实听话自然不会伤你,”梁二见他这般没胆,便想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便道:“小六,这里你看着。”
他转身出去。
柳福儿赶忙跟上。
梁二止住她道:“你帮着小六一起,我拿了杜五就来。”
柳福儿皱眉,“还是我在这里盯着,你带小六一起。”
梁二脚步一顿,笑问:“你关心我?”
柳福儿扭曲了脸,奇怪道:“你抽什么疯?”
周小六捂脸,不忍直视自家主子挫样。
梁二倒是皮厚,碰一鼻子灰,也只摇摇脑袋走了。
柳福儿歪头看他往上面的客舱去,一脚狠踢正要醒过来的船主腰腹,确定他再次晕厥,才抬眼道:“你跟着一块上去,杜五跟前肯定跟了不少人,参军就是再厉害,也架不住人一拥而上。”
周小六被柳福儿说得也担心起来。
他抄起佩刀,道:“你一个人行吗?”
“放心吧,”柳福儿道:“我又不是没杀过人。”
这话一出,周小六就发现掌舵的汉子立刻乖巧不少,大手紧扶舵轮,加足马力往前行驶。
眼望岔口就在眼前,柳福儿指了北边的河道,道:“往那边。”
汉子也不敢吭气,只老实的指哪到哪。
楼上传来呼喝,接着便是刀兵相碰发出的锵锵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周小六不敢耽搁,急忙跑了过去。
柳福儿耳听冲突越来越烈,不由探头去看,正好瞧到有人影翻落下来。
她眼神还算不错,只借驾驶室里的灯光,便瞧到那人眉毛上的疤痕。
即便没见过,柳福儿也知这人就是杜五。
她赶忙拉住门板想要关上。
杜五在地上滚了两滚,一蹬地板,窜了过来,在柳福儿合上门的瞬间,以刀刃挡住。
柳福儿心知不好,赶紧从另一边往外逃。
杜五爬起来就追。
梁二见柳福儿危急,忙从围栏跳到驾驶舱上方,又从另一边翻落。
只是他动作再快,也还是没有杜五直线距离快。
待他落地,耳听得重物落水声响,船舷边,灯光映照着杜五和他的佩刀,上有鲜血横流。
梁二第一个反应就是柳福儿被他杀了。
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充到脑中。
他嗷的一声怒吼,举起佩刀,直劈杜五脑门。
杜五大惊,赶忙去拦。
可他的力气怎敌得过已然癫狂了的梁二。
锋利的刀芒碰撞着摩擦出激烈的火花,厚实的刀背狠狠的压在肩头。
杜五开始还硬撑,可随着刀痕的加深,他也不由得服软道:“梁郎君,在下认输,这船,这货归你了。”
“归我?”梁二冷笑,线条分明的脸上显出暴虐和冷酷:“我看还是送你归西更好。”
他手下猛地用力,鲜血顿时从皮肤之下喷涌出来。
杜五一声惨嚎,再扛不住的栽倒。
梁二一脚踏在他腰上,高挥佩刀,直冲杜五脖颈而去。
“梁二,你要杀我,杜家与你们没完,”杜五盯着越来越近的刀刃,瞳孔缩得比针孔还小。
梁二嗤笑,他怎会在乎这个。
他加快挥臂速度,那力道足可将他斩得头身分离。
周小六从上面赶来,在他挥下的瞬间抱住他后腰,道:“参军,杜五杀不得呀。”
梁二哼了声,挡住周小六的力气,往下横劈。
周小六无奈,只得用力一转。
森冷的寒光紧贴着杜五脸庞极快的划过,冰凌凌的刀身刺激着杜五的神经,让他身体的肌肉不能自控。
一滩水渍和异味从他的腰部快速蔓延开来。
梁二一刀劈空,恼火的推搡周小六,顺腿踹上一脚,道:“滚开,今天我定要结果了他,给大郎陪葬。”
水面上,郑三冒出脑袋,扬声,道:“小六,快拽我和大郎上去。”
梁二动作一顿,他迟缓的望向船舷,疑心自己幻听了。
周小六顿时一振,忙道:“参军,这人就在这儿,他跑不了。还是等救上大郎,咱们再说吧。”
梁二看着他,眼底冒出一些火花。
忽然,他一把扒拉开周小六,阔步来到船舷旁。
水面之上一片漆黑,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两个人影正扯着绳子往上爬。
梁二赶忙扯住绳子拉,同时还叫了其他人一起。
很快,柳福儿和郑三爬了上来。
秋夜的水面实在冷得厉害,郑三扶着船舷猛喘粗气,道:“赶紧给我拿个东西披上。”
梁二目光温柔的看着柳福儿,脸上笑容灿烂,“你还活着。”
柳福儿抱着胳膊浑身哆嗦着道:“我活不活,你不都瞧见了吗?”
“是啊,”梁二呵呵的笑。
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胸口,他忍不住展臂紧紧抱住她。
“哎,你放开我,”柳福儿挣了下,没能挣开。
梁二将头搁在她肩头,略带哽咽的道:“你还活着,真好。”
一点温热随着他的话语,透过布料,烫在她的肌肤上,也烫在她心口。
柳福儿动作一顿,半晌才轻轻拉着梁二胳膊,想要拉开些距离。
梁二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窘相,硬是躲在她颈窝,直到情绪平复一些,才展开些。
此时驾驶室侧面的甲板早已没有人在。
柳福儿缩了缩脖子,问:“能不能给我找间屋子呀,我这样实在很冷。”
梁二这才想起来这码事,赶紧带她上楼。
经过驾驶室,柳福儿瞧见一滩血,她皱了下眉头。
里面只有还在晕厥的船主。
柳福儿转眼看梁二。
梁二却误会她害怕,忙拉她走,同时吆喝人赶紧过来掌舵。
两人沿着楼梯来到舱室。
进了门,梁二顺手将门板关上。
柳福儿手才搁在襟口,正要解衫,就贱梁二还立在那里,她松开手,瞪起眼。
梁二这才想起,这会儿他不好在的。
他干笑着转身出去。
门扉轻扣,听着沉重的脚步越走越远,柳福儿忍不住抿嘴轻笑。
她抬手摩挲适才承接了热泪的肩膀,半晌才将衣裳脱下,挂在四处漏风的窗上。
而后灭灯睡觉。
第五十五章 勇保货船,奈何力不逮
才刚熄灯躺好,柳福儿忽然从床上蹦起来。
她跳到窗边,扯过衣裳,去摸衣襟。
被水打透的衣裳湿漉漉的,针脚整齐的衣襟边有隐约凸出一点痕迹。
柳福儿伸手一摸,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重新点起灯盏,小心的把藏在那里的信拿出来。
水已将信纸彻底泡透,此时已全粘在一起。
柳福儿随手扔了衣裳,将信万分小心的揭开摊平。
橙黄色的信纸上,字迹已经大半模糊,只有寥寥几个尚且还能瞧出模样。
柳福儿端量半晌,最终幽幽叹了口气。
这或许就是天意。
在她悸动的时刻,动摇的转瞬,提醒她,她与梁二其实并不合适。
柳福儿熄了灯,重又躺下。
望着随风浮动的床帐,她却没有了睡意。
天边渐渐露出点白色,外面陆续传来走动的声音。
周小六试探的来到门边,轻扣两声,道:“大郎,你醒了吗?”
“有事?”
柳福儿赶紧起来,拿了已然半干的衣裳和绷带。
周小六道:“杜五被押在下面,该怎么办,你给句话。”
“这事我说管什么用,你去问参军,”柳福儿边说,边快速缠绕绷带。
周小六偷摸看了眼周围,见没人,就又敲两下门,道:“一两句话数不清楚,你开开门,让我进去。”
柳福儿将绷带尾端掖好,捞了里衣套上,才披着外衫,把门打开。
又在周小六进来的瞬间,背过身,把衣服摆弄整齐。
周小六做贼样的溜进来,赶紧把门关上。
柳福儿听到动静,转过头,道:“你这是做什么?”
周小六听到外面没有动静,轻吁了口气,道:“你昨晚遇险,参军发怒,要把杜五生剁了。”
柳福儿抿嘴。
昨晚惊险的一幕再次历历在目,杜五的凶残,让她毕生难忘,要不是她当时突生机智,直接跳水,这会儿她怕是凉透了。
周小六又道:“杜家在淮南是势力不小,杜五是杜家家主的嫡幼子,若真要他命,梁家跟杜家肯定结仇。”
“那你要我怎么做?”
柳福儿蹙眉。
梁家此时主力还在北边,乱军又在中原一带乱窜,如今全靠淮南牵制。
如果与淮南交恶,除开陡添一个敌手,并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想到要去给想要杀害自己的恶人说情,柳福儿心里很是别扭。
周小六又在旁拍着胸脯,“咱们梁家也不是好惹的,他敢出手,咱们也不能就这么过去。该怎么出气,你只管说话,我绝不含糊。”
“行了,”对他的慷慨激昂,柳福儿半点也不感冒。
她斜他一眼,道:“少个我耍嘴皮子,再说参军都把人砍了。”
周小六被识破心思,只嘿嘿的笑着带她去甲板后面的桅杆处。
杜五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杆子上,动也动不了。
梁二把佩刀架在杜五的脖颈上,歪着脑袋也不知在说着什么。
“参军,”柳福儿眼见杜五肩上鲜血再次流出,急忙叫了声,并快速奔来。
梁二扭头见是她,不由皱眉,“你怎么来了?”
柳福儿瞄了眼杜五,拉他去一旁,道:“算了,待会儿随便找个阜头,把他和那些护卫扔下去吧。”
“就这么便宜那狗奴?”
梁二很不甘。
柳福儿笑道:“他们此行是为了粮,如今都被我们劫了,你还想要怎样?再说,我不也没事嘛。”
梁二看柳福儿红润的小脸,柔声道:“昨晚睡得可好?”
柳福儿目光一闪,想起晕染成一片墨迹的信,躲开他的视线,微微点头。
梁二还想再说,柳福儿已侧身转开,吩咐周小六靠去岸边浅滩,把人搁下。
梁二望着柳福儿背影,深吸口气。
此时才刚离开武安,距离边关还远,他还有时间,不能操之过急。
货船悠悠,来到接近浅水的地方,周小六和郑三一手提一个,跟扔饺子似的,把杜五、徐家护卫以及船主全都扔了下去。
杜五还被绑着,掉入水中,只能眼睁睁的沉底。
好在徐家护卫们还不算迟钝,才一站稳,就七手八脚的把人捞出。
当解脱桎梏,杜五挣扎着站起,遥望远去的货船,咬牙道:“这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他面容扭曲,整张脸都被揍得变了形。
徐家护卫对视片刻,有人道:“杜郎君,郎君那边如何交代?”
杜五眯了眯眼,斥道:“我等誓死护卫,然寡不敌众,又能奈何?”
护卫们垂下眼,杜五道:“怎么,莫非要我跟郎君说,是我没用,护不住粮食?”
他道:“我被罚了,与你们有何好处?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逃过罪责?”
护卫们沉默片刻,其中有一人上前拱手道:“实在是梁家人多,不敌也属无奈,郎君为保货船,险些丧命,这些都是我等亲眼所见。”
杜五眉头微动,转眼看其他人。
众人赶忙拱手,以示都是此意。
杜五满意的微勾嘴角,搭着适才说话那人肩头,踩着淤泥,费力的上了岸。
那护卫将杜五的乌皮短靴脱下,仔细的去掉淤泥,复又帮他蹬上之后,才道:“杜郎君,这会儿还有些时间,要不咱们就在附近转转,或许还能再买些粮呢。”
“是要买粮,不过他也不能放过,”杜五望着货船远去的方向,狠咬几下牙,指了身边的护卫道:“你顺水往南,遇到乱军就做畏敌状,把梁二行程告知。”
他道:“我就不信了,这么肥的鱼,他们会不咬钩。”
护卫们侧目睨了杜五一眼,又在他看来时,转开眼。
而被吩咐差事的护卫则是脸色大变,乱军之流他虽然没见过,但他们的穷凶极恶已被经历过的护卫口口相传。
而今杜五吩咐他孤身前往,那他还有命回来吗?
杜五见他不动,便瞪眼,道:“你想违逆军令?”
那护卫摄与他的气焰,只得往就近的村子行去。
杜五又坐一会儿,才挣扎起身,不慎扯动伤处,他抽着凉气,呵斥道:“都傻了,不知道扶我去给郎君传信?”
护卫们俱都不敢吭气,老实的随他往人烟聚集的地方去。
第五十六章 应战对敌谁都不傻(推荐票加更13)
这厢,徐九正与卢三郎畅游在青山绿水间,喝酒吟诗,听曲赏舞,好不逍遥。www.uu234.net
卢家收到杜五传讯,急忙飞鸽传与卢三。
卢三看过,一挑眉头,转手递给徐九。
徐九见他这把家里的信递来,还很诧异。
可看过信里的内容之后,他气得当即摔了杯子。
卢三郎唬了一跳。
徐九气咻咻道:“梁二这个混账,大兄和四兄念着两家情谊,不与他计较,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得寸进尺,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他这是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卢三呵呵,轻拍他肩膀:“那你打算怎么做?”
徐九冷笑,“自然要让他尝尝厉害。”
他起身道:“我要去寻杜五,你呢?”
卢三笑着摇头,道:“你是知道我的,这几天要不是你的面子,阿耶根本不会容我出来。”
“我得归家了,”他拱手道:“我在这儿祝徐敌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徐九知他是怕惹事,一摆手,转身往山下行去。
卢三立在亭中,遥望他远去的背影。
其后,随侍跟来的仆从里,有位年长的过来道:“郎君,你这般,徐九郎怕是要对你生出嫌隙的。”
“无碍,”卢三目光依然停在徐九身上,声音淡淡,“此番咱们已经出过力,算是结了份香火情,至于以后,”他笑笑,“等他顶上的两位兄长有了结果再说吧。”
而此时,被卢三看好戏的徐大徐四正在钟山督战。
战况激烈,徐家护卫多不擅团战,但他们甲厚墙高,即便黄二等人骁勇,可也攻不进去。
经过几轮冲击之后,黄二的拜把兄弟尚大提议,此地如此难攻,不如绕道北上,他在汴州之北还有些知交,说不准还能收拢一批义士。
而且,梁帅身在边境御敌,他麾下的强将强兵都跟了过去,此时的汴州防御薄弱,以他们的能力应该可以就此盘踞。
黄三考虑片刻便同意下来。
于是黄家大军趁夜后撤。
徐四见状,忙与徐大说,速去淮水之北布防,以阻乱军北上。
不想,徐大却道他们此来是为了逼迫黄家军入淮,如今兵既已退,其他地域就与他们毫不相干。
徐四急道:“可是早前不是这么说的。”
徐大悠哉,“说什么了?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徐四嘴唇紧抿,压抑着心头的怒意,半晌他平缓些许,才道:“不然大兄借我三百护卫,我去阻上一阻,若是不成,也算我尽了承诺。”
徐大拧眉,“梁家与我不仁,你又何必与他讲义?”
“君子一诺,”徐四笑笑,道:“大兄不是早就知道,我就这个脾气。”
他拱手,道:“还请大兄成全。”
“随便你吧,”徐大端量自己弟弟两眼,皱眉摆手。
徐四笑着道谢,出门领兵,登船直奔淮水之北的一个窄仄卡口。
那里早有他提前设下的布防,只等人员一到位,便可牢牢卡住,半只船也通不过去。
徐四很清楚,黄二等人要想北去,就得抢时间,他们必须在梁帅回防之前,掌控住汴州。
如此梁帅才会投鼠忌器。
只是此地距离汴州足有千里之遥,黄二马匹不多,只够承载辎重。
因此徐四断定,他们定会走水路。
夜幕很快降临,徐四立在高高的城上,遥望远方。
那里影影绰绰的显出些影子,像是帆布高起的战船,又像薄雾聚散产生的虚幻景象。
徐四吩咐:“让他们打起精神,黄二的人到了。”
赵老三瞪大眼,看向外面。
只觉迷雾漫漫,水意朦胧。
徐四侧头,神情淡淡,眸色冷而厉。
赵老三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吓得赶忙打了个立正,急忙往后面传话。
徐四复又望着船队缓缓行来。
船上,有望一早发现架设的布防。
黄二闻讯,立刻登高远眺。
果然发现峡谷两侧建有层层布防的高墙。
他细细端量许久,道:“传令下去,后队转前队,顺水往南。”
传令官得令,立刻奔去船尾,将号令传下。
其后有船缓缓靠近,搭板才一架设,就有一身形彪悍的汉子阔步而来。
看到黄二,他便扬着嗓子道:“二兄,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掉头?”
黄二叹了口气,道:“三弟,你看前方,徐家人已经张开了网子,正等咱们往里钻呢。”
曾三顺着黄二所指望去,果然看到高高竖起的护栏,以及泛着寒光的箭头。
他不由骂道:“这徐狗竟如此狡猾。”
说着,他指了一处道:“二兄,你看,那里只有两人把守。如此薄弱的防守,只一个强攻就能进去。”
他道:“不若你令人将船靠岸,待我杀上去,将这等虫狗杀个干净。”
“三弟,”黄二拍拍他肩膀,道:“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待到日后,我定让你出气。”
曾三还不肯罢休。
黄二睨了眼身后,小声道:“我等粮草不多,再耽搁下去,只怕要乱军心了。”
曾三眉目一凛,也不敢犯浑了。
赶忙道:“那我这就回去,让他们加紧南下。”
说完,他又大阔步的回了自己船上,喝令往南。
徐四冷眼瞧着船队复又钻入薄雾之中,不由蹙眉。
赵老三见他这般,不由泛起嘀咕。
徐四一路心事重重,返回驻地便去找徐大。
看到兄弟平安回还,且带去的护卫一人未伤,箭矢一枝未发,徐大惊讶之余,更生警惕。
平心而论,这般云淡风轻的退敌与外,别说是他,就是阿耶和其他叔伯也都做不到。
徐大的情绪转瞬即逝。
徐四正低头复命,并未察觉。
徐大很快展开温和的笑意,拉了徐四坐定,道:“你可威风了,不费一兵一卒,就逼退黄二,快说与我听听,到底如何做的?”
徐四浅浅一笑,道:“大兄,我要说的也是这个。”
他道:“我与淮水两边的峡谷布防,工事并不是多么缜密,甚至我还卖了几个破绽,只等黄二来攻。”
徐大眉头一动,道:“你在后面布下后手了?”
徐四微微点头,淡声道:“可是他并没有来。”
第五十七章 损兵折将丢战船
营帐里,安静得厉害。www.uu234.net
徐大看徐四,徐四也在看他。
良久,他低声道:“大兄,趁着此时黄二羽翼未丰,你我率兵南下,将其剿灭吧。”
“不行,”徐大一口回绝。
“远攻损耗太大,阿耶和叔伯们不会同意的。”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徐四道。
徐大转眸,“拔营行船,多大的动静,他们会不知道?”
“大兄,”徐四深吸口气,道:“黄二不同其他聚众闹事的乱民,若放任他做大,我担心以后他会成为徐家心腹之患。”
徐大背着手在地上接连踱了几个来回,也还无法拿定主意。
徐四站起来,道:“大兄,我只带一千人出去,三天后必归。”
“四弟,”徐大皱眉。
徐四道:“恳请大兄帮我拖延三天。三天后,若我未归,大兄便如实禀告阿耶。此事是我自作主张,一应责罚,我愿一力承担。”
“四弟,”徐大重重叹气。
徐四淡笑出了营帐,喝令王领队,点兵出发。
徐大站在原地连跺两下脚,猛地奔去门边,吩咐长随宋小七,道:“去给四郎君备粮草辎重,不许打半点折扣。”
宋小七领命,直奔后面军需库。
徐四在点将台将护卫们整队完毕,便带着众人南下。
水流轻缓,船行缓慢。
徐四心急如焚,便命护卫与人力一起,轮换着划桨。
很快,船队便在随州与安州将将交界的地方追上黄二,并成扇形徐徐将黄二围住。
黄二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命舵手有多快就开多快。
曾三却是个暴脾气,瞧着徐家步步紧逼,他如何能忍。
刚巧,他所在的战船最为靠近徐四的主船,他二话不说,命人放箭。
王领队忙命人上盾牌,并命人回击。
徐四拦住他,道:“只上盾,命舵手把船速放缓。”
王领队侧目,立马有人往后急奔。
徐四道:“我让你备下的火油呢?”
“在舱底,”王领队答。
徐四道:“待到距离再近些,命盾手掩护力气大的,把火油扔过去,弓箭手在油瓮炸裂之后,立刻放火箭。”
王领队应诺,去外面布置。
徐四眯着眼看对面的战船。
这些人大多来自东桓,那里可没有多少地方有池塘啊。
两船逐渐接近,在一阵急过一阵的箭雨里,油瓮在空中飘忽的移动着。
有些油瓮会被凑巧飞来的箭矢射中,坠入水里,但更多的则是落在船上,并摔得粉碎。
油渍在甲板上肆意蔓延,曾三感觉不好,急忙呼喝转舵快行。
然而,战船笨重,不论做什么都需要时间缓冲。
然而徐四却不会给他。
一枝枝绑着布条的火箭如暴雨梨花,纷迭而至。
有落在甲板上的,也有落在舱室、桅杆、船帆上的。
很快,整艘船便陷入火海。
“这天杀的徐狗,”曾三一边呼喝人救火,一边还命人还击。
瞧着士兵屡屡无法穿透防线,甚至还有惶恐之下跳入水里的。
眨眼功夫,船上的士兵已经折损近半。
曾三气得不成,他夺过长弓,拉满射出。
利箭打着唿哨往徐家船头飞去。
徐四正是站在那里。
盾手们急忙来护。
怎奈曾三力气实在太大,他们挡了两轮,才勉强将箭矢挡下。
徐四眼望烈火熊熊中的曾三,淡淡一笑。
曾三被激得眼瞳充血。
跟前亲兵拼命拽他,道:“曾副将,火势太大,咱们还是撤吧。”
“撤,往哪儿撤,”曾三转脸,朝他怒吼,“好端端的一艘船,就这么没了,这让我怎么跟几个兄弟交代。”
他再度拉满弓,这一次他是连发。
盾手们赶忙去挡,这一次他们还特地加上一层,以作完全。
适才的成功让他们坚信,这一次同样没有问题。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在拦截了第一枝箭之后,还有第二枝,第三枝。
眼见箭矢就要射中徐四,立在跟前的王领队想也没想的挡了上去。
箭矢一前一后,将王领队扎了个对穿。
王领队只晃了晃,便倒在地上。
“王领队,”徐四大惊,急忙蹲下去探他鼻息。
见还有一口气,才放下心来。
随军的郎中很快过来,一番检查之后,才道:“四郎君,这箭已深及肺腑,若此时拔了,可能会要了他性命。”
“那你说怎么办?”
“回去,”郎中道:“庆德堂的止血药见血即封,只有用它才能将血止住。”
徐四望着烧了大半的战船,犹豫片刻,便道:“传令下去,即刻回营。”
一旁担任王领队副手的护卫迟疑了下。
徐四转眸,冷冷盯着他。
护卫背后一凛,赶忙呼喝,命鼓手发令。
战鼓轰隆作响,排列整齐的船队徐徐后撤。
赶来救援的黄二命人在两船之间架设搭板。
曾三正走在上头,瞧着这一情景,他紧咬着牙齿,齿缝顷刻渗出丝丝的红色。
待到落定,他一头拜倒,道:“二兄,弟弟无能,失了战船,请二兄以军法惩处。”
“三弟,此事非你之错,”黄二吸了口气。
他拢共就只四艘战船,而今眨眼之间就折损一艘,他如何能不心疼?
只是他清楚,徐四这是巧计不成,便想痛下杀手。
就算换了别人,也是一样,或许还会更糟。
毕竟谁也没有曾三那样的臂力,那样的箭术。
他拉起曾三,进了舱里。
片刻,尚大也急匆匆过来,随他同来的还有一同结拜的申四和卫五。
三人进了舱,卫五顺手就把门带上。
此地落座后,曾三起身道:“承蒙几位兄弟信任,让我领一战船,而今因我之过,失了战船,还害许多兄弟丢命。该怎么办,几位兄弟说句话,要杀要剐,我曾三绝无怨言。”
他说着说着,热泪含在眼眶,挺阔的背脊弯下,似乎无法承受一般的缓缓跪地。
“三弟,”黄二赶忙起身,将他搀起,环顾余下几人,道:“今天情况如何,大家也都看见了。”
他道:“徐家本就是要致我们与死地的,要不是三弟箭法高超,伤了他们其中一人,此时我等只怕已陷入死战。”
尚大与卫五懂兵法,通谋略,闻言都微微点头。
申四左右看看,见大家都一个意思,便也跟着附和。
第五十八章 战船逼近,来者不善
当徐家船队彻底撤离,黄二这边也清点清楚折损。www.uu234.net
跟在黄三身边的应三过来回禀。
此战共死六百余人,伤三百余人,其他的都被救上来,只是灌了一肚子水,吐出来,稍作歇息,便没有大碍。
听到这样的伤亡,曾三攥着拳头狠狠捶着桌案。
黄二叹了口气,道:“你带着些人,把他们就地安葬了吧。”
应三领命,转去舱外。
黄二见曾三悲痛难当,便道:“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
曾三忿忿,“若是一刀一枪的拼杀,死了就死了,技不如人,怨不得谁。”
“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些人连徐家人的毛都没碰到,就被淹死、烧死。”
他哽咽道:“他们死的冤啊。”
黄二拍拍他,道:“这仇不会这么算了,等以后咱们杀回来,到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真的?”
曾三眼睛一亮。
黄二浅勾嘴角,微微点头。
知道还能找回场子,曾三郁猝的心情略好了些。
他走出船舱,遥望缓缓靠岸的小舟,发誓一般的道:“诸位同袍,你们不能白死,我曾三定会为你们报仇。”
应三带人将尸体一一搬下,正准备挪去里面葬好,就见负责挖坑的士兵压着个汉子过来。
“应副将,抓到个徐家的。”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话果然不假。
此时应三看到这人,眼睛就是红的。
他一把揪住护卫的领子,硬生生薅到自己面前,恶狠狠的盯着。
护卫吓得浑身哆嗦,半晌才蚊子叫一般的道:“我知道徐家运粮船在何处,若好汉放我离开,我愿告知。”
应三眯了眼,冷冷一笑。
护卫忙道:“真的,我本就是运粮船上一员,后犯了错,被郎君赶下来,这才遇到你们。”
应三是知道自家此时什么状况,粮食是他们紧缺的东西之一。
他命其他人将人安置了,带着护卫去见黄二。
黄二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这或许就是失之桑榆失之东偶吧。
他笑呵呵的问护卫,“你所说可是真的?”
护卫赶忙点头,并道:“那可是上千石的粮食,是徐家家主亲命九郎君去办的。”
黄二微笑。
护卫跪地道:“我愿带将军前往,只求将军能留我一条小命,回去奉养老娘。”
“你放心,”黄二道:“只要消息是真的,我就不会为难你。”
他摆手,让把人带下去,接着叫来卫六,道:“这事你去办,如果事情不对,立刻回撤,我在后面接应着。”
卫六点头,道:“放心吧,二兄,我知道怎么做。”
卫六转身出去,喝令把徐家护卫带去他所在战船,并在肃整之后立刻往许家护卫所指方向进发。
而此时,梁二并不知危险已经接近,他正琢磨着怎么给柳福儿补身体。
他颠颠跑来问柳福儿喜欢吃那种鱼,他好让船员去捞。
柳福儿回了句随便,见梁二转身,忙道:“你等一下。”
梁二啊了声,问:“有事?”
柳福儿点头,道:“我承诺的已经做完了,你看是不是该就近找个阜头,让我下去了。”
梁二笑容尽收,道:“可这粮还不够。”
柳福儿笑了笑,“蜀地富庶,几百石粮,哪儿还弄不到?”
她道:“那里你都熟门熟路了,应该不需要我了吧?”
“怎么会不需要,”梁二眨巴着眼,心头突突急跳,胸腔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可他就是吐不出一个字。
没奈何,他只能夺门而出。
柳福儿哎了声,探出头却只见他背影一闪就去了楼下。
她轻轻叹了口气,关上舱门,她将那张已成一团团墨渍的信纸拿出。
便是留下又能做什么呢?
她这两日一直腹胀酸痛,腰背更是无力。
作为学过生理卫生,又有几年经验的穿越者,她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她的女儿身瞒不了多久了。
她必须在暴露之前,赶紧离开。
这头,梁二闷闷的去了船尾。
周小六正好跟那儿捞鱼,见到梁二,他笑嘻嘻的拎起一尾活蹦乱跳的黑背鲜鱼,显摆他才刚学会的捞鱼技术。
“郎君快看,这鱼多新鲜,晚上就用它熬汤。”
梁二哼道:“要熬就赶快,待会儿船靠岸,就没人喝了。”
“什么?”
周小六一个箭步过来,道:“柳大要走?”
梁二望着水面,没有搭理他。
周小六在他身后转了一圈,道:“他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梁二依然没有理他。
周小六索性把提着的桶子一扔,道:“我去问问他。”
他阔步直奔楼上。
梁二扭脸望了一眼,又转过去低语,“人家惦记着别人,你就是说出大天,人家也听不进去。”
桶子在洒着水的甲板歪斜滑行,眼看就要倾倒,梁二顺脚一勾,成功将桶子勾住。
他把正挣扎着努力逃出生天的鱼又压回去,道:“待会儿鱼跑了,我看你拿什么熬。”
肥鱼不甘,再度蹦。
梁二哼道:“他欺负我就算了,你也敢蹦。”
他曲起长指,一下一下的弹鱼脑瓜崩。
拿惯了长刀的手指十分有力,没两下,鱼就蒙圈了。
梁二总算找到点安慰,指了鱼道:“算你识相。”
周小六这会儿已从楼上下来,看到梁二根于较劲,他摇摇头。
梁二转头,即便理智觉得事情没有转圜,心里还是抱着一点希望,“怎么样?”
周小六摇头。
梁二的脸一下子拉下来。
他把桶塞进周小六手里道:“那还愣着干嘛,还不去熬汤?”
周小六偷眼觑梁二,却见他正瞪自己。
他忙收回视线,溜了。
梁二仰脸,看看上面,幽怨的叹了口气,复又趴在船舷上看水面。
桅杆上,负责望的歪头向下喊道:“有船来了,是战船。”
候在下面的一惊,赶忙找到梁二。
梁二皱眉,道:“蜀地安逸,怎么来战船?”
他阔步上楼,柳福儿已然听到,正从舱室里出来。
看到他,柳福儿道:“准备迎战。”
梁二也知道这点,他扬声传令,并带着柳福儿去她舱边,那里有一处平台略高,可暂做指挥用的高台。
第五十九章 待俺一把火,烧他个干干净净
郑三和周小六等人急匆匆赶来。www.uu234.net
梁二道:“派几个人去舱底,防止那些狗才玩阴的。”
郑三和周小六对视,郑三带几个人下了舱底。
柳福儿眯着眼,看越来越近的战船,道:“战船都这么伤痕累累?”
“不知道,”梁二摇头。
柳福儿侧目,梁二道:“我梁家只在陆地作战。”
柳福儿了然。
就是说这会儿在船上的梁家人本事都废了大半。
再看眼前这船,兵丁林立,枪箭众多。
他们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战船越靠越近,梁二一眼瞄到畏缩在卫六身后的徐家护卫,磨牙骂了句“狗奴。”
柳福儿也瞧见了,便道:“看来是黄二那边的人。”
她转头跟梁二道:“这粮保不住了。”
梁二拧眉。
柳福儿下令,“小六,你带着几个人去货舱,起至少二十个火头,再把人都赶去靠近岸边的船舷。”
“船员会水,让咱们的人一人揪一个,让他们带着上岸。”
周小六看梁二。
梁二瞪眼,“还不快去。”
柳福儿道:“参军,劳烦你在这儿稳住来人,千万给大家争取点时间。”
她说着直奔驾驶室而去。
梁二摸摸鼻子,望着她背影,暗自嘀咕。
粮烧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有下令,粮也不是他烧的。
他和柳大的协议是他运粮回变关,现在没粮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柳大还得留下来?
这个念头才一升起,他的心情就雀跃起来。
但是很快,他又唾弃自己。
上千石粮啊,能填饱多少将士的肚子。
现在可好,一把火都给烧没了。
他冷着脸端量已经近在咫尺的战船,手轻轻按在佩刀上。
驾驶室里,柳福儿正喝令舵手把船靠岸。
舵手十分为难,“郎君,这岸边只有陡峭山石,靠过去,船就毁了。”
柳福儿微微一笑,慢悠悠的道:“你要是不愿意,就去撞前面那艘战船。两个,你挑一样。”
舵手想都不想,直接一打舵轮,道;“我就是听差干活的,哪轮到我选,我听郎君的。”
柳福儿道:“行了,告诉我怎么靠岸,你去船舷吧,趁着船还没撞,趁早逃命。”
舵手迟疑,“那早前说好的过所……”
柳福儿笑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担心这个。你这心也够宽的了。”
舵手赔笑,听话知意,明白过所已然无望,便道:“你往左打圈就行,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反正也都会撞毁的。
他退后两步,望向船舷。
见已经有人往那儿奔去,赶忙也往那儿跑去。
舵轮来回轻晃,柳福儿怕船偏移,赶忙过去把住,按着舵手所教,连打几个来回。
船尾随着她的动作猛地往左偏移。
正与卫五说话的梁二微微晃了下。
卫五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出不对,他转头喊:“给我靠过去强攻。”
柳福儿把头探出驾驶室,仰头喊道:“成了,差不多了。”
船舷传来好似下饺子的响动,柳福儿奔出来,与梁二汇合,也跟着跑了过去。
此时梁家人已跳下去大半,柳福儿转脸问梁二,“会水吗?”
梁二看她,不会两个字怎么也不好出口,只好含糊的道:“算吧,”如果在及腰的浅池塘里的话。
柳福儿一听,二话不说,扯了他胳膊就往下跳。
河水冰冷,顷刻间将人淹没。
柳福儿几下蹬水,人便浮了上来。
转过眼,发现梁二不在,她忙吸了口气,往下潜。
这会儿她才看到,梁二正咕噜噜的冒泡,四肢胡乱舞着,如石头一样往下落。
她赶忙打水过去,将他拉住,想要往上扯。
梁二感觉有东西,忙去拽。
柳福儿知道,溺水的人抓到什么都跟救命稻草一样死拉着。
她避开他的手,转到他身后,准备拉他脖颈向上。
不想梁二多年戎马,戒备、反应都十分的强。
她才一搭手,他就一把按住,并用力一甩。
柳福儿在水里翻了个空翻,连番打水才勉强稳住。
她瞄了眼被梁二紧扯不放的胳膊,趁着他还没能贴过来,赶忙往上浮。
梁二感觉到自己向上,便奋力睁眼,正好看到柳福儿折身来拉自己的样子。
此时柳福儿的发髻已经散乱,白皙的小脸在水里有着异样的清透。
梁二的目光定在那里,看着她一点点的靠过来。
柳福儿并未留意他已清醒,正小心翼翼的转去他身后,手抓他衣襟,徐徐往上挪。
梁二微微合眼,控制想要去抓她的冲动。
很快,两人来到水的表层,在柳福儿猛地一个打水之后,两人破出水面。
柳福儿拉着他往岸边去。
待到将至时,几个船员也过来帮忙。
众人合力,将梁二抬了上去。
柳福儿这才踉跄着从水里出来。
空气里浮动着粮食的焦香,柳福儿转头远望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货船。
周小六扶她上来,道:“放心吧,货舱里我起码点了一百来个火头,那粮食他们肯定得不着。”
柳福儿微微点头,踏上干爽的石面,她略缓了缓,便来到梁二跟前。
船员们正在给他压水,而他也已经清醒过来。
柳福儿蹲下,对上他的视线,道:“此地不能久留,咱们还是入山再说。”
梁二点头,挣扎着起身。
周小六和郑三急忙来扶。
柳福儿环顾着逃上来的船员和人力,道:“贼人残暴,这会儿又是在气头上,要是你们当中有人被抓,一定要记住,能把自己说多惨,就说多惨,如此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众人纷纷点头。
柳福儿歉疚躬身拱手,道:“本来早前说好要给大家办过所,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
众人一片哗然,俱都窃窃私语。
“不过,“柳福儿略提高几分音量,道:“若诸位信得过我,便就此话别,等些时候,我会着人把酬劳送去,也不枉大家辛苦一场。”
众人互相对望。
柳福儿道:“我知在场诸位有些可能不识字,这样,”她转过身,从身上扯了块大大的布,“转脸吩咐周小六,“去数数,有多少人?”
周小六利落的点了下人头,道:”八十九人。”
柳福儿便将布头扯了八十九份,道:“诸位保存好这个,以后这个就是凭据。”
第六十章 跋山涉水遇人烟(推荐票加更14)
周小六领着骑兵们将布条分下。
柳福儿深揖一礼,诚恳的道了声抱歉,这才与梁二等一同进了山。
待到柳福儿等人走远,人力里有人道:“拿着这个当真能给工钱?”
负责掌舵的那个舵手转脸,没能找到人,便道:“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
众人没有吭气。
他看了圈,道:“咱们的命算什么命,可他都能想着给咱们找条活路,就凭这,信一回又何妨?”
他道:“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的。我话可说前头,谁要是嘴巴不严实,坏了大家财路,可别怪我马二不客气。”
几个与他交好的也都纷纷站出来。
大家都是在武安求生的,其他人力见状也都不敢再说什么。
水面上,卫六抢救货船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千石粮食连带货船被烧成灰。
他气怒的一锤桅杆,却也无可奈何。
有人来报,船上之人俱已逃脱上岸,问是否跟上去抓捕。
卫六望了眼水面,摆手。
徐家势力雄厚,此时过度激怒,与他们并没有好处。
此番徐家毁了自家一艘战船,他弄垮徐家一艘货船。
他们两清了。
他道:“全体都有,调转船头,去跟大兄汇合。”
战船悠悠转头,护卫偷偷觑着,见没人留意,便溜去船舷,在士兵赶来之前,一头扎进水里。
兵士急忙要去追捕,卫六道:“算了,一个小卒子,由他去吧。”
他眺望层峦叠起又森然陡峭的山峰,道:“命舵手全速前进。”
战船渐渐驶离这一片区域,卫六不知,在他头顶不远的一块突起山石上,梁二和柳福儿正立在那里眺望着她。
待到战船彻底消失,柳福儿才一屁股坐下来。
小风轻吹,柳福儿摸摸没了小半的里衣,感觉分外凉飕的外襟,呵呵了。
短暂的休整,众人淌着厚厚枯叶藤条缓步前行。
待到天黑,便寻个略微干爽的地方休息。
如此过了好些天,众人来到块平缓的地域。
隐约的似乎还有粮食的香气。
哨探登高远眺,下来后,道:“参军,山下有个村子。”
梁二大喜,“走,过去看看。”
他阔步向前,直奔山下。
柳福儿哎了声,道:“你等等。”
她想要去扯梁二,可她腿短人矮又不擅山路,一转眼就被落下好几步。
柳福儿气恼鼓腮吹起。
本以为就此落下,不想梁二忽的停下来,转脸看她。
柳福儿赶忙收了怪样,道:“咱们没有过所,且徐家又在伺机报复,若他们提前通知公差,咱们可就插翅难飞。”
“不会吧?”
梁二不以为然,“这山大得都看不到边,他能知道咱们从哪儿出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柳福儿坚持。
梁二无奈,道:“小六,你带两人过去瞧瞧。”
周小六笑望柳福儿一眼,带着人走了。
梁二睃了一圈,指着一处平整地方,道:“歇歇。”
柳福儿也不客气,将地上的枯草踩平,便坐下,又道:“上去两个人盯着。”
梁二看她。
柳福儿皱眉也在看他。
梁二摇摇头,示意人上去,又让郑三在周围戒备,而后道:“这样行了吧?”
柳福儿点头,垂下头,努力以不着痕迹的姿势按压腹部。
早前的落水让她预计的事情没有发生,但这也加剧了她的腹痛。
梁二过来,坐在她跟前。
因着用力过猛,不慎撞到她肩头。
柳福儿抬眼斜他。
梁二呵笑。
柳福儿这会儿难受得紧,才懒得搭理他,便又低下头。
树上,哨探来报,“参军,下面安全。”
“知道了,”梁二从地上弹跳起来,道:“全体都有,三人一小队,在村子周围留守。”
“郑三,你领队,”说着,他垂下眼帘看柳福儿,“走吧。”
柳福儿点头,费力起身。
梁二见她慢吞吞的,便一把拉起来,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没事,就是走几天山路累着了,”柳福儿道。
梁二听她声音发虚,便抬手搭在她额头,见温度正好,便信以为真。
一路来到村口,周小六从边上过来。
眼见柳福儿脸色难看,便道:“你没事吧?”
柳福儿轻轻摇头。
周小六道:“这村子一共二十来户,由一张姓村正管制。”
梁二点头,“那就先去他那儿。”
周小六在前,引两人往里走过两户,轻叩一家院门。
门里话音微顿,一个略哑微低的声音问:“谁呀?”
“我,”周小六话音才落,门就从里面打开。
来开门的正是梁家的骑兵。
梁二看他一眼,转而望向里面。
小院里,有一老汉正从小杌子上起来,往这边望来。
梁二阔步过来,拱手道:“张村正有礼。”
张村正赶忙回礼,道:“将军莫要多礼。”
梁二看看身上的甲胄,又见老汉眼里难掩的惊慌,道:“我等遭遇些事情,需得暂歇些时候,还请张村正见谅。”
张村正颤颤点头,转脸叫人。
屋里有人怯怯探出脑袋,看到院里之人也在看她,忙又吓得缩了回去。
梁二挑眼。
柳福儿忙按住他,上前两步,道:“两位莫要害怕,我等并非乱民。相反的,我们正式与乱民交锋,才流落到此。”
她道:“我们不会停留太久,只歇一歇便会去和队伍汇合。”
“另外,我们也会给你们报酬,算作答谢。”
张村正转着眼珠看众人,尤其看众人走得已经磨得飞边的鞋子,才道:“你们当真是官家的?”
“如假包换,”柳福儿笑着点头,顺手扯了梁二过来。
梁二身形高大,站在张翁跟前,压迫感极足。
张村正唬了一跳,赶忙后退。
柳福儿指着梁二胸前的护心镜道:“张翁请看,这上面的花纹乃是前几年皇王特许赐给梁家的,梁帅,你可知晓?如今他正帅兵驱逐突厥呢。”
张村正时常去乡里,偶尔也会去县里,倒是知道梁帅,他道:“莫非你们是梁帅派来清除乱匪的?”
“正是呢,”柳福儿道:“只是贼匪狡猾,我等前去追击,结果不慎走散了。”
张翁连连点头。
这深山老林的,走不惯的很容易转向。
他忙请梁二和柳福儿坐下,又叫老婆子赶紧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