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论何为合格的宠妾
车夫吆喝着将车子停下,三人依次下车。顶 点 X 23 U S
门口一差不多十岁左右的胡女见来人面容陌生,便知是谁,当即转头唱名。
很快,便有一同样肤白高挑的胡女迎来,看其身上叮当的环佩,应该也是胡姬一类。
柳福儿上前报上姓氏。
胡姬一礼,道:“娘子一早吩咐我在此迎接,几位请随我来。”
柳福儿示意车大在外等着,跟着司空八郎和仲六,随胡姬来到院里。
走过开阔的中堂,隐约能听到里面的说笑声。
烧白经过小炉烘焙之后的浓郁香气已充斥在整个院落里。
显然,宴席开始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胡姬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忙转头带路。
司空八郎微皱眉头,露出些许不悦。
柳福儿轻轻扯了下他袖口,示意他莫被牵动情绪。
司空八郎略一颔首,表情重又淡定。
胡姬这时已走到门边,向里面回禀。
“有客到,”梦姬笑着从主位案几的侧边起身。
主位上,正与旁人谈笑的庞大头也不回的道:“你去哪儿?”
梦姬动作一僵。
“坐下,”庞大冷淡命令一声,继续与人觥筹交错。
梦姬等了片刻,见庞大还没有松口,便望了眼门口,胡姬正在跟她递着眼色。
梦姬心里着急,便央求:“郎君,来者总是客。”
庞大撇着嘴,轻哼。
不过帮人跑腿的小卒子而已,也能称之为客?
梦姬小声道:“不管怎样,总得先让他进来,待到郎君看完样品,要觉不满意,赶走就是了。”
庞大挑眉,端起案上的酒盏,与下首人对饮。
梦姬偷眼看着,试探的迈了一步。
庞大扫了眼,继续喝酒。
梦姬心头一松,忙奔到门边,屈膝一礼,道:“劳王郎君久候,是妾失礼。”
“无碍,”司空八郎早已脸色发黑,只是迫于身后频频的拉力,只得勉强挤出点笑容。
梦姬抱歉起身,侧身一请。
柳福儿便提着袍脚,随司空八郎转入屋内。
梦姬屋舍的厅堂十分宽阔,从正位到下面共摆了四个席位,其中三个已有人占下,唯独最下首的一个还空着。
司空八郎转眼,除开正位方脸红颊的汉子,其余两人皆曾来赴过他的酒宴。
时下,社会等级划分十分明确。
即便司空八郎与外公布的身份是世家家仆,但在世人眼里,他的地位还是比在座的商贾只高不低。
司空八郎脚步一缓,慢慢站定,目光所及,那两位坐在下首的商人便收拢脚跟,手臂撑桌。
“别动,”庞大搁了酒杯,淡淡的说道。
正准备起身的两人动作一顿,对视一眼后,都十分为难的看司空八郎。
庞大复又拿起酒杯,慢悠悠的喝。
司空八郎脑袋嗡一下,只觉血气上涌。
他一言未发,转身就走。
柳福儿瞥了眼庞大,疾步跟上。
梦姬急忙追来。
“王郎君,王郎君请留步,”
司空八郎却是在这里多待一瞬,都无法忍受,耳听梦姬娇声,只觉聒噪。
柳福儿拦下想要追过去的梦姬,将仲六带来的盐巴和匕首递上,淡淡的道:“区区薄礼,还请收下。”
梦姬眼圈红红,泪花在眼圈打了两转,缓缓滑过白皙细腻的脸颊,“劳烦两位帮我与郎君说,改日我定会登门赔礼。”
“娘子不必如此,”柳福儿将东西塞给梦姬,道:“错不在娘子。”
她略一拱手,出门登车。
车子摇晃着往前疾行,很快离开梦姬所住的巷道。
眼见司空八郎还涨红着眼,一副气怒难平的模样,柳福儿微微摇头。
她倒了杯甜浆,搁在他手边,道:“气大伤身,不过是些粗鄙之辈,你又何必跟他们计较?”
司空八郎嘴唇抿得很紧,几乎都要失了血色。
仲六在旁道:“可是他们也实在是太过分了,郎君从小到大还从没被人这般轻漫过。”
柳福儿看了眼仲六,示意他别雪上加霜,而后拍了拍司空八郎肩膀,道:“好了,你若实在气不过,以后报复过来就是了。”
司空八郎垂眸,想起筹谋的事,面色渐渐放缓。
柳福儿撩了车帘,看临街开设的商铺。
司空八郎等了一会儿,便歉疚道:“是我不好,太过意气用事,坏了大事。”
“没事,咱们有东西在手,还怕没有买家登门?”
柳福儿眯眼看沿街巡视的兵士,探头问坐在后头跟车的车大。
“城里一直都是这么戒备吗?”
车大从后面一跃而下,快步跑到窗边,边跑边道:“昨天之前还不是这样。”
柳福儿敲厢板,吩咐车夫缓行,以便迁就车大的步子。
车大瞄了眼经过的兵士,耷拉着眼皮,低声道:“想来郡守已经收到消息,中郎将也到城外了。”
柳福儿点头,道:“郡守府里就只有一庞姓宠妾?”
车大摇头,道:“还有两位,不过都是卢氏陪嫁过来的。”
“可有子嗣?”
“有个嫡子,才刚一十二岁,”车大道。
柳福儿撑着手臂,摩挲下巴。
有嫡子,妾室却一个都没生育。
要说身体有问题,也不可能这么巧吧。
作为隔三差五就刷宫斗神剧,三五不时翻阅宅斗红文的时尚达人,柳福儿立刻想到各式各样的避孕妙招。
她微微勾起嘴角。
看来这位卢氏也不简单啊。
不过,从古至今,不想做皇后的宠妃,不是好宠妃。
同理,不想扳倒主母的宠妾,肯定不是好宠妾。
此时,皇帝的痛斥王郡守的诏令已传遍幽州和涿州的大街小巷,卢氏一族很快就会表明立场。
到时,这位郡守夫人就会被架在火上烤。
而那位能在如此手段之下,占得一席之地的庞氏,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柳福儿有些期待,她敲敲厢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车子很快调转方向。
司空八郎问她,“大郎,你可是有主意了?”
柳福儿微勾嘴角,露出个迷之微笑。
司空八郎眨巴下眼,“到底有没有啊?”
“你猜,”柳福儿倒了杯甜浆,慢悠悠的喝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有人抢才能卖个好价
回到酒楼,柳福儿照常吃饱了就睡。
司空八郎却因自己早前的沉不住气而心生懊悔。
随着时间推移,梦姬和庞家一直沉寂不懂,司空八郎心急之下,懊悔愈发的重了。
夜半时分,他辗转反侧之时,开始掰着手指头反省。
如此又过两日,就在他黑眼圈已转成青黑之时,车大来报,城中已成战时戒备状态,城墙上,有兵士日夜把手,郡守府里更是日夜亮着火把,巡视从不间断。
司空八郎大喜,去寻柳福儿:“大郎,时候差不多了吧?”
柳福儿摇头,道:“庞家人还没拉下面子寻来,想来那位郡守还没有乱了方寸。”
“大军都快要杀过来,他怎么还能沉得住气,”司空八郎起身踱步。
“大约是在等卢家吧,”柳福儿微笑,“等到他明白自己已成弃子,那就差不多了。”
司空八郎看她一眼,复又转圈,“可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不会太久,”柳福儿扶额,道:“八郎,你能不能坐下,你这样我头晕。”
司空八郎站定,一屁股坐到坐榻上。
柳福儿给他倒了杯甜浆,道:“何为人是为忍,八郎你要能想通,就不会睡不着了。”
“不错,”眼前有了王郡守这个例子,司空八郎的感受更深了。
他起身,郑重长揖到底:“多谢大郎教我。”
他道:“早前先生说,阿耶也说,可我从不觉得怎样,可是现在,我想我明白了。”
“快别这样,”柳福儿笑着摆手,“不过是朋友之间的闲话,你这样,我以后可不敢说了。”
司空八郎起身,道:“大郎,这乃是我肺腑之言。所谓,三人行必我有师,择善而从之,便是这个意思。”
“行,你要从就从,”柳福儿笑着招他坐下,道:“不过你下次敢不敢别突然行大礼,我胆子小,会被你吓坏的。”
司空八郎挠着脑袋,呵呵的笑。
门外,孟二来报,梦姬来访。
司空八郎和柳福儿对视一眼,均莞尔。
“快请,”司空八郎起身往正屋去。
柳福儿扯了扯褶皱的袍脚,紧随其后。
梦姬带着早前在自家宅邸迎客的稚龄胡女随高大走了进来。
方一站定,梦姬便屈膝行了大礼。
司空八郎忙道:“梦姬这是作何,快快请起。”
梦姬微弯着雪腻脖颈,敛颌垂眸道:“妾思虑不周,使郎君颜面尽失,妾是来领罚的。”
司空八郎失笑,来到梦姬跟前,将她扶起,而后温声道:“你也是一番好意,至于其他,”他道:“与你无干。”
梦姬听出司空八郎的话外之意,不由轻蹙淡眉。
门边孟二回禀,有客到。
“没看到我这里有客吗?”
司空八郎轻斥。
“可是,”孟二小声道:“来人说他是郡守府的。”
什么?
司空八郎瞠目,下意识转头看柳福儿。
柳福儿微动眉头,往前上了两步,眼睛往边上示意。
司空八郎立时明了,柳福儿这是要把人带走。
梦姬也很知情识趣,没等柳福儿来请,便道:“既是郡守府来人,王郎君且忙,妾等着就是。”
司空八郎含笑点头。
梦姬屈膝一礼,便随着柳福儿去了东边书房。
门外传来几许沉重的脚步,很快便有人说话寒暄之声传来。
梦姬时常出入郡守府邸,认出这声音便是郡守府的管事。
她赶忙竖起耳朵,去听。
厅堂里,被赐了卢姓的管事将礼物打开,将里面的毛皮展示出来。
“郎君请看,这成色可愿交易?”
“不错,”司空八郎来到管事跟前,摸摸顺滑浓密,堪比上品的皮毛,微微点头。
仲六十分专业的拎起皮毛,从头到位的顺一遍,道:“熊皮完整,没有破损。这大小,可值细盐两斗。”
“这么少,”卢管事道:“我手里这等成色的还有百余件,不知郎君可否让上一让。”
司空八郎轻啧了声,道:“不然这样,三件同等成色的,换七斗细盐,如何?”
卢管事皱了皱眉,将卢氏所给的数目与司空八郎所说数目一比,道:“九斗再加一只匕首?”
“两张毛皮可换一把匕首,”司空八郎摇头,让仲六把细盐和匕首样品交给卢管事,道:“管事请看,这是过五筛才出的盐,不管成色还是口感都是上上品。这匕首更是工匠千锤百炼,件件皆是吹毛立断的上品。加上我要从淮南运送过来,一路船马人力,如今幽州已受管制,我要过关就需上下打点。这些算下来,我的价格已经很低了。”
卢管事眉头一动,道:“郎君过来时,幽州管制了?”
司空八郎点头,道:“已经进入战时戒备了。”
卢管事推算了下时日,脸色微变。
这么长的时间,卢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郡守所料不错。
他咽下早前打好的腹稿,道:“如此我需回去请示,方能给郎君答复。”
“请便,”司空八郎送卢管事至院门口,回到屋里,便见梦姬已出来。
见到司空八郎,梦姬让小胡女把带来的礼物拿来,摆在卢管事送来的皮毛旁边,道:“郎君请看,我这个如何?”
“你这是,”司空八郎做出愕然的样子。
梦姬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今天除开请罪,还是来与郎君做生意的。”
司空八郎挑眉,请她落座。
柳福儿蹑手蹑脚的将桌几上的杯盏等物换上新的,又倒上温热的甜浆,才寻了个最佳观察角落站定。
梦姬啜了口浆水,平定下心情,才道:“前日,庞郎君酒醒,深觉自己轻狂,有心赔礼,又怕郎君不愿露面,便在昨日托了妾来。”
她将叠得整齐的毛皮推到案前,道:“这个便是他带来的。”
司空八郎呵了呵,心明镜是怎么回事。
只是此时已有卢氏接洽,这个庞家也就无所谓了。
柳福儿悄悄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回绝。
司空八郎抿了下嘴,示意仲六。
仲六过去,摸了摸毛质,才打开来。
一番细查,他道:“若是两张这样的,可换五斗细盐。”
梦姬蹙眉,不过想想适才报给卢管事的价格,倒也略微平衡了些。
第一百零八章 开门迎军来
送走梦姬,司空八郎便道:“你为何拦我?”
在司空八郎看来,与世家子做生意,可远比跟粗鄙之人打交道舒服。
柳福儿笑道:“既然有人接手,又何必扯上卢氏?”
“有问题吗?”
司空八郎诧异。
“没问题,”柳福儿道:“只是卢氏毕竟是卢家人,若她跟契丹有了直接瓜葛,卢氏一族怕要颜面扫地,”她笑笑,道:“咱们跟卢家又没仇,何必弄成那样。”
司空八郎很不认同,“可你我都已经帮着梁家弄垮王家,与卢家而言,就已是仇敌。”
“不然,”柳福儿道:“现任的族长与卢氏只是堂兄妹,只看他这么轻易的撇开关系,就能看出,他对卢氏的亲疏。”
司空八郎没有吭气。
柳福儿又道:“且庞大如此没有章法,行事必定比卢家调教出来的家仆粗糙许多,咱们要的是他们勾结契丹的证据,能轻易拿到,为何要加大难度?”
司空八郎想想,觉得也对,便没有再言。
翌日,柳福儿才刚起身。
正盥洗时,就听孟二在正房的廊下禀告,“庞郎君来访。”
柳福儿抹了把脸,赶忙往外去。
才推开一点门扉,就见高大已引着庞大从院边的游廊过来。
柳福儿忙合上门,只留个缝隙。
待到庞大进了正房,才悄悄出来。
仲六正好从里面出来,见柳福儿便使了个眼色。。
柳福儿睨了眼并未留意这边的庞家仆从,佯作从外面回来的模样,进了茶水间。
仲六将准备好的托盘递来,柳福儿见是甜浆,便道:“换烧白吧。”
仲六看了看天。
一大清早就喝烈酒,可是要伤胃的。
柳福儿笑道:“你听我的没错。”
仲六只得将甜浆换下。
柳福儿将酒拿去正房,借着走动偷瞧屋内情况。
此时司空八郎正与庞大闲话。
庞大将带来的皮毛摊开,笑说此乃他去岁之时,狩猎所得。
柳福儿将酒瓮摆在案几边,庞大一见,当即朗笑。
“王郎君果然豪迈,早前是某先入为主,犯了糊涂,待会儿我定自罚三杯,以作赔罪。”
仲六端炉入内,闻言不由看柳福儿。
柳福儿微笑,跟他使了个眼色,待到他出来,便道:“赶紧去熬些热羹,让郎君先垫垫肚子。”
仲六急忙去准备。
柳福儿侧头,听到屋里已经开喝,便笑着转去车大所住之处。
车大昨晚前去窥探郡守府动静,此时才刚归来。
见到柳福儿,他忙起身行礼。
柳福儿摆手,道:“赶紧出城报信,让中郎将去北城门外拦人,余下的,你带一半,潜入郡守府,待到有人攻来,里应外合。”
“事成了?”
车大眼睛一亮。
“差不多了,”柳福儿笑了笑,道:“记住千万隐蔽妥当,万万不可惊动府里兵士。”
“谨遵郎君号令,”车大肃容行了个军礼。
柳福儿点头,转身出去。
车大放下手,这才想起,此时的身份还是领队。
他懊恼的啧了声,暗在心里反省。
夕阳西斜,庞大脚步踉跄的离开酒楼。
趁着尚还情形,他指了跟前的仆从,道:“去趟郡守府,跟三娘子说,事成了。”
他歪歪扭扭的把才刚得来的嵌宝匕首递过去,道:“还有这个,也一并送去。”
仆从赶忙揣入怀里,趁着尚未宵禁,急忙赶去。
第二天一早,一骑轻骑从北门而出。
守城兵士见有人从此门过,不禁泛起嘀咕。
距离这里不远的檀州武州正在打生打死,这会儿竟然还有人不怕死的往外族人的地盘去。
城门吏见他们探头探脑,厉声道:“看什么看,还赶紧把门关上。”
兵士唬了一跳,忙叫其他兵士帮忙。
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包着厚厚铜皮的城门被一道道厚实的栓木扣紧。
兵士再度登上城墙,挑眼望去,适才那人竟已跑得没了踪影。
戌时末,城内响起来闭城鼓声。
离开坊市的人群都急忙望回赶,柳福儿和司空八郎便趁兵士维持秩序的空档,转去酒坊后身的高墙。
费力翻过,眼前便是两车并驾的开阔大路。
月色微朦,隐约可以看到前面高高的城墙。
两人紧贴墙壁,以小碎步慢慢挪到接近城墙附近,静等。
约莫过了两刻钟,城墙上隐现两声响动,接着有人举着火把,探头出来。
柳福儿歪头,见是孟二,便知事情已成。
她拉着司空八郎跨过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的兵士,直奔城门。
此时,已有七八个人聚集这里搬挪门闩,看到两人过来,都不约而同的让出地方。
柳福儿瞄了眼比自己大腿还粗几分的栓木,挥爪子,“大家再加把劲,能不能一举拿下妫州,就看各位的了。”
众人精神一振,鼓着劲头,以肩扛着栓木,合力挪下一根又一根的栓木。
司空八郎见大家干的热火朝天,也不甘示弱,当即挽着袖子加入其中。
很快,城门被合力拉开。
梁大身跨骏马,立在最前。
明亮的火光从他背后打来,为他的身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端是英朗轩昂。
负责开门的众人十分兴奋,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几个解决城墙哨的也都赶紧下来。
梁大策马来到近前,神情温和的说了声辛苦,便转头看站在最后面的柳福儿。
柳福儿拱手,淡声道:“中郎将,火把什么的,还是灭一灭吧。”
梁大转头一望,通亮的火把几乎将周围照得如白昼。
“是我疏忽,”他歉疚点头,吩咐熄火。
光线次第暗了下去。
梁大含笑望来,意思明显。
柳福儿侧头躲过,心里呵呵。
早前她就说过,此行最好无声无息,他现在少说惊动半坊市,还有脸来跟她邀功。
她歪头看了眼后面整齐划一的骑兵,道:“中郎将要骑马过去?”
梁大一怔,道:“有何不妥吗?”
柳福儿勾了勾嘴角,想说没有,可是看到洋溢着小脸的高大和孟二,想想大家相处的时光。
她吸了口气,道:“若中郎将只想要妫州城,那就没问题。”
第一百零九章 能不能干点正事?
梁大皱眉。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柳福儿淡笑,侧身让开。
梁大轻夹马腹,往前行了几步,忽又停住。
他想起早前柳福儿曾提到的无声无息,醒悟自己因成功在即,不经意的得意忘形。
他侧头看了眼垂眸而立的柳福儿,微勾嘴角,下了马。
“大郎这是在生我的气?”
柳福儿笑道:“中郎将何出此言?”
抬眼对上梁大自以为的了然,柳福儿抬手,“车大还在郡守府里等着,还请中郎将莫要耽搁。”
“好,”梁大低应,目光不离柳福儿,道:“把马蹄包起来。”
一瞬间,几百骑兵整齐划一的下了马,手法熟练的将马蹄包紧。
“是某一时忘形,还请大郎莫怪。”
柳福儿忙拱手说不敢。
梁大微勾嘴角,还是坚持道:“待我清理了杂事,再来与大郎赔礼。”
言罢,他翻身上马,一甩马鞭。
骏马轻嘶,甩开四蹄往前奔去。
其后众将紧紧相随。
柳福儿一直垂着眼睛,待到队伍彻底入城,便拦下孟二高大几人,命他们赶紧关闭城门,并把守这里。
司空八郎悄悄蹭过来,道:“大郎,中郎将对你如此亲和包容,看来是起了爱才之心了。”
柳福儿斜他一眼,问他:“这么晚了,你不困?”
司空八郎摇头。
这么振奋人心的时刻,他恨不能亲眼参与,又怎会困。
柳福儿打了个呵欠,懒懒的耷拉下肩膀,“你不困,我困。”
她转头走了。
司空八郎哎了声,见柳福儿很快走远,转眼看周围,大家俱都忙着各自的事情。
他泄气的耸耸肩,只得快步跟上。
回到酒楼,几个酒水博士和掌柜正胆战心惊的站在内院的假山之上遥望。
见柳福儿和司空八郎过来,掌柜急忙奔下来,道:“郎君可是从外面回来?”
司空八郎啊了声,道:“怎么了?”
“不好了,”掌柜道:“城东出事了,瞧方向,像是郡守府呢。”
他道:“这可怎么好啊,该不会是契丹狗打过来了吧?”
“不会的,”柳福儿见掌柜手脚都开始哆嗦,便道:“妫州城高门厚,防守严密,若契丹狗过来,定会一早示警,又怎会如此悄无声息?”
掌柜想想,也是这么个理。
早前契丹打来,也都是兵士鸣锣通告的。
柳福儿又道:“依我看,八成是谁家不小心起了火。这天气,燥得很,园子里的树又多,一不小心火势就大了,等灭了就好了。”
“是吗?”
掌柜声音依然发虚。
“定是的,”柳福儿道。
掌柜叹了口气,见从柳福儿这里打探不到什么,便喊酒水博士下来,并呵斥着让他们回去睡觉,顺带的把满楼的灯都熄了。
周围瞬时黑寂下来。
柳福儿低着头,努力辨认路径。
司空八郎环顾一圈四周,道:“这里明天就换郡守了,你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柳福儿弯腰避开垂下来的枝条,道:“我只是不喜欢引人注意。”
翌日,天才刚蒙蒙亮。
酒楼掌柜一脸战兢的引着梁大来到自家最为豪华的院子门口。
听到叫门,仲六答应着将门打开。
看到梁大,仲六赶忙见礼。
梁大笑吟吟的跨步进来,问:“你家郎君呢?”
仲六呆了呆,道:“郎君才刚起,还请中郎将稍后。”
他一溜小跑的冲进正房。
“郎君,郎君,中郎将来了。”
“什么?”
正在酣睡的司空八郎一下子掀开被子,转头道:“他怎么会来?”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料理府务,处理王家人,以及其党羽,外带封锁消息吗?
梁大不耐烦在外等着,便迈步进来,透过半掩的帘子,他道:“自然是来看望你们两位功臣。”
司空八郎讪笑,急忙起来,手忙脚乱的套上衣裳,小声问仲六,“大郎起来了吗?”
仲六递上投好的帕子,小声回:“中郎将阵势不小,我想柳郎君应该听到了吧。”
司空八郎抹了把脸,道:“你过去催催,让大郎赶紧过来。”
司空八郎很有自知之明,不会以为梁大撇开许多要务,是来见他的。
仲六侧头望了眼厅堂,低应着从侧边出去寻人。
柳福儿被吵醒,出门打水时,见到仲六便道:“大清早的,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看你和郎君,”仲六接过盆子。
柳福儿略一沉吟,隐约明白梁大的意图。
她微勾嘴角,回了屋里。
待到仲六打来温水,她气定神闲的净面,又重新梳拢了头发,才来到正房。
此时,司空八郎的讲述也到了尾声。
当听说柳福儿不想牵扯卢氏,诱使庞氏出手时,梁大微一挑眉。
不同于沉浸诗词歌赋,凡事皆由心情的司空八郎,梁大对此时情势十分清楚。
明了柳福儿这般,是在变相的稳住卢家。
如此,在梁家防御武州和檀州,驱逐契丹时,幽州和涿州两处军事要地也很安定。
眼见司空八郎由心而发的信服,梁大眼神一晃。
此等人才若是就此放走,岂不暴殄天物。
柳福儿从门口进来,见两人相谈甚欢,便淡笑着拱手。
“大郎,你来了,”司空八郎笑呵呵招呼。
“大郎不必多礼,”梁大则从正位起身,来到柳福儿跟前,虚托她手臂。
淡淡的铁锈以及男子凛冽的气息袭来,柳福儿略一颔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小半步。
梁大见她这样生分,眉目一动,便朗笑着回到自己位置,指了司空八郎对面,道:“大郎,过来坐。”
柳福儿答应着坐到案几后面,顺手倒了杯热浆,暖胃。
梁大也端杯喝了口,道:“妫州城这么顺利拿下,大郎居功至伟,”他道:“我已传书武州,为你表功。”
“万万不可,”柳福儿一惊,忙道:“中郎将只需按早前约定好的,予我过所和船只便好,其他的,柳大不敢多求。”
“大郎不需客气,”梁大道:“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此方为治军之道。”
柳福儿微笑,很想喷他一脸。
告诉他,她真不是客气,与其做那些没用的,不如直接把过所和船给她,那更能让她感激。
第一百一十章 脚底抹油开溜
武州城里,梁帅刚小胜一场。
回到营帐,又收到梁大捷报。
梁帅看着字条,先是朗笑,接着微微挑眉。
跟他一并进来的幕僚葛先生见他这般,便道:“怎么了,可是妫州有事?”
梁帅将纸条递给他,行至案几后坐定。
葛先生看完,笑着捋胡子,道:“中郎将果敢睿智,更胜梁帅当年。”
梁帅摇头。
要说真刀真枪,上阵杀敌,大郎定不含糊。
可这般里应外合,掐着卢氏喉咙,逼着他们捏鼻子认账,就只有古怪精灵,下手果决的柳家娘子能干出来。
葛先生还在感叹梁大青出于蓝。
梁帅摆手,道:“你看他后面那句,幸得柳大从中斡旋。”
葛先生看了眼,名字陌生,问:“这是何人?”
梁帅道:“便是她让杜家五郎残了腿,还断了徐家的粮。”
“他,”葛先生瞠目。
据说,徐家进退维谷,只能眼睁睁看着钱塘据城自立,便是因为军粮短缺,无力征讨。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葛先生两眼放光。
这样人才,搁在后方实在太可惜了。
“梁帅,此君多谋善算,不若请中郎送他来此,如何?”
梁帅看他一眼,提笔快速写了封信,叫了门边的兵士,道:“尽快送去檀州。”
儿媳什么的,还是儿子自己去管好了。
兵士拿着比小手指还细几圈的竹节走了。
葛先生:“?”
不是该送去妫州才对?
梁帅瞧出他的疑惑,微勾嘴角。
有个聪明到被人频频夸赞,又太过能干的儿媳,还真是有点负担呢。
此时,被梁帅惦记的柳福儿一脸便秘送走梁大。
想想梁大从头到尾都没提早前的交易,柳福儿吩咐酒楼马上做些可口的胡饼出来。
司空八郎过来寻她,见她正收拾东西,便道:“你这是作何?”
柳福儿将包袱系好,道:“没看到,在打包。”
她背起包袱要走。
司空八郎扯住她道:“你不是设计直捣契丹王庭的计划吗?就这么走了,甘心?”
“甘心,”柳福儿道:“招我是出了,可不论是之后跟踪还是快速出击,都不是我能干的。而且,这事不是一两天就能成的,与其在这里空耗,不如尽早回去。”
“可是我想看,大郎计划那么精妙,我想知道到底如何,”司空八郎央求:“不然你陪我在这儿等一等,看完结果,我送你回去,如何?”
“不如何,”柳福儿十分利索的否决。
开玩笑,别说等结果,就是再等几天,梁二就会追来。
到时她要能走,就有鬼了。
对于前一分百般哀求,下一分就把她甩下的家伙,柳福儿只想跟他再也别见。
柳福儿掰开司空八郎的手,往外走。
“大郎,”司空八郎哼唧。
好歹朋友一场,怎么这么无情。
柳福儿板着脸,不为所动。
司空八郎抹了把脸,道:“仲六,赶紧打包。”
“你这是做什么?”
柳福儿问。
“跟你回去,”司空八郎答得理所当然,手顺势摸上她包袱的边角,捏住。
感觉到背上的重量,柳福儿看了眼。
司空八郎生怕被甩脱,赶忙紧紧手指。
仲六急三火四的从茶水房过来,道:“郎君,你叫我。”
司空八郎见他手里还拿着碳夹,便道:“没听到我说的,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了。”
“这么急,”仲六呆怔,道:“可是我还没去办过所呢。”
柳福儿闻言,忙去扯包袱。
司空八郎急忙拉住,道:“那还不去办?”
仲六搁了碳夹,赶忙往郡守府去。
柳福儿见实在摆脱不掉,抱着侥幸心里,她道:“不然我来帮你收拾东西,咱们就在城门口等仲六。”
“真的,”柳福儿的态度转变太快,司空八郎有点不太敢信。
柳福儿点头,索性把包袱塞给他,去了正房。
仲六做事,十分有规矩,司空八郎的衣裳,除开现用的,其他都收进箱子,余下的只是些常用的物什。
对于淘宝店主,打包小达人的柳福儿来说,这点事情只三两下的事。
利落将两个箱笼捆好,柳福儿道:“去叫掌柜备车,咱们这就出发。”
司空八郎答应得脆生,抱着包袱出门了。
柳福儿见他宝贝一般的搂着包袱,微微摇头。
包袱其实就是个形势,不带其实也可以的。
柳福儿拎了拎箱笼,有点沉,便把其他箱笼弄来,堆到一起,去了前面。
掌柜正招呼伙计去后面,自己端着烫口的甜浆过来。
见柳福儿,他忙将她引到司空八郎坐着的桌边。
柳福儿望了眼门外,空荡荡的。
掌柜赶忙觑了眼司空八郎,解释道:“装车需要些时间,我这就去催,郎君且先用些浆,暖暖身子。”
司空八郎笑着点头,示意柳福儿坐下,又把甜浆送到她面前,道:“仲六办过所还要些时间,与其在城门那儿等,还不如在这儿烤着火,喝点热浆舒服。”
柳福儿端着杯子,慢慢抿,眼睛不时的瞟向门口。
终于,马车姗姗赶到门口。
柳福儿站起来,道:“走吧。”
她一马当前的往前去。
司空八郎慢了半拍上去。
才一坐定,柳福儿就敲厢板,示意可以走了。
一声细微的响鞭,车子摇晃起来。
在一片嗒嗒的马蹄声和车轴的吱呀声里,司空八郎盯着柳福儿,露出沉思的模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为什么这么问?”
柳福儿斜他。
司空八郎拧着眉头道:“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好端端的,说走就走,还这么急,像谁在后面追你。”
柳福儿呵呵,十分想说,你真相了。
车子摇晃着来到城门口,望着开阔的大门,柳福儿轻舒口气。
城池的易主与那些每日里只关心吃喝的百姓来说实在遥远。
柳福儿敲着车厢,吩咐,“先去城外吧。”
“不着急,”司空八郎道:“等会儿仲六。”
“去外面等还不是一样,”柳福儿瞪眼。
“可是那样很不好找,”司空八郎弱弱的分辩。
柳福儿佯作没有听到,又吩咐车夫过去排队。
车子重又晃悠起来,司空八郎撩开帘子往外张望,而后郁闷的把脑袋收回。
一旁,排队等候出城的人群里,有人见到他的模样,蓦地握紧了扶着担子的大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不留客,伤留客
队伍缓缓的往前移动,很快到了柳福儿这辆。www.uu234.net
车夫报上名号,兵士忙笑道:“原来是司空郎君,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声音就在车窗边响起,柳福儿十分机敏,一下子窜到角落,并顺手撩了车帘,将自己遮了个严实。
司空八郎心里暗一嘀咕,堆出笑脸,凑到窗边,道:“家中有事,需得尽快回去。”
因着昨晚,梁家的兵士都知道司空八郎在收复妫州这事上出了大力。
听说他有急事,兵士不由暗赞司空八郎大义。
为了边关的百姓,他宁可耽搁自己的事情,也要把事做完。
兵士郑重行了个军礼,放他们过去。
待到彻底通过城门,柳福儿重又挪回位子上,并顺手把帘子挡好。
司空八郎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
柳福儿咧了咧嘴,道:“你干什么?”
司空八郎道:“你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
“说什么?”
柳福儿装傻。
司空八郎眯了眯眼,道:“不然我让车夫这就回去。”
“好,知道了,”柳福儿道:“我不想跟梁大去边关,所以才想离开。这下你满意了吧?”
“为什么不想去?”
司空八郎诧异,“你脑子这么灵光,一个主意就能夺下一个城。这样的本事,不用来保家卫国,岂不浪费?”
“这世上灵光的人多了,可也得看合不合适,”柳福儿伸出爪子,上面隐现青筋,“你瞧我这风一吹就倒的德行,能护谁?护住自己都谢天谢地。”
司空八郎一梗,用力喘了两下,大声道:“我真是看错你了。”
柳福儿吓了一跳。
司空八郎道:“我原以为你是个热血仗义的顶天男儿,没想到你是个心性凉薄的怂蛋。”
他用力一锤厢板,等车停下便跳下车来,喝令车夫:“给我把行李搬下来。”
“你要干嘛,”柳福儿撩了帘子,探出半张脸问。
司空八郎哼了声,别开脸。
柳福儿有些无力。
成熟点好不好?
明明都是青年了,为什么还那么孩子气。
车夫将绑在后面的行李逐一拿下,司空八郎摸摸袖口,扯出个荷包,信手扔进车里。
柳福儿赶忙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全部都是金叶子。
“八郎,”柳福儿低唤。
司空八郎偷眼去瞄,见柳福儿望来,又急忙转头。
柳福儿摇摇头,从车上下来,道:“你到底想怎样?”
司空八郎眼睛一亮。
柳福儿道:“去边关就别想了。”
司空八郎失望的哦了声,平直的肩膀一耷拉,人有点萎靡。
“不过,”柳福儿拉长调子,等他希翼望来,才道:“我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
“比如,当下许多流民都是被黄**得离开自己的田地住所,我可以帮他们回去。”
“送回去是没有问题,不过是几艘船的事。可是距离开春还有好久,这段时间他们怎么过活?”
司空八郎见柳福儿看他,忙戒备道:“我那点家当全都给你了。”
柳福儿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朝你要的。”
“蜀地富庶,世家子又喜奢成风。我可以去收集些上上品的绢罗和各式珍品,再番一些价钱卖去,如此不就有钱买粮了?”
“这倒是个法子,不过过所呢?”
司空八郎道:“北地还好说,淮南如今可是徐家当家。”
他们已经把徐家彻底得罪到家了。
柳福儿挺了挺脊梁,感觉胸口的硬物,道:“到时总会有法子的。”
司空八郎见柳福儿说得像是很有把握,便一挑眉头,道:“莫非你有门路?”
柳福儿淡笑,“你又不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司空八郎看看堆在地上的箱笼,示意车夫重新装好,笑呵呵道:“外面那么乱,你一个人四处乱走,我怎能放心?还是我和仲六陪着你,再让我阿耶派些护卫跟着。”
柳福儿呵笑,问:“那边关呢,那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你不去吗?”
“不去,”司空八郎呵呵,“我本就胸无大志,建功立业什么的还是留给中郎将和梁二郎吧。”
柳福儿抿了嘴笑,转身上车。
司空八郎赶忙过来帮忙踩稳脚凳。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快速接近。
车夫转过头来见,顿时大喊,“郎君,快躲开。”
司空八郎忙往侧边一闪,一道寒光忽的在眼前一闪,直奔他身侧的柳福儿腰腹之处。
司空八郎大惊,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抬腿踢上那人腰际。
那人不防,匕首重重拍在马屁股上,他也撞上车辕,惯性带着车厢往反方向作用。
正准备跳下来反击的柳福儿被撞到踝骨,人不受控制的软倒在车辕上。
吃痛的马匹同时抬起后边蹄子狠踹了脚距离最近的人。
而后便仰头嘶鸣着,往前狂奔。
后面本就沉重的车厢跟着重重一耸,痛得蜷成一团的柳福儿一咕噜滚进车里。
车厢后尚未绑牢的绳子一圈圈松开,箱笼随着颠簸一个个滚下,未曾上闩的厢门也跟着四敞大开。
被动进了车厢的柳福儿正随着凳子卧榻一并往后滑。
紧追在后的司空八郎眼见柳福儿也掉下半只脚,不由大喊,“抓住厢门。”
柳福儿浑身冒汗的拉着当做隔板的帘子,以作缓冲。
听到这话,她极快的看向忽闪撞向外面的厢门,以她此时的样子,基本没戏。
她睃了圈,上面倒是有个放灯的卡托,看着就很结实。
但是位置实在太高,以她此时歪倒着,实在够不着。
好在她惯常裹来睡觉的毛褥子被夹住一角,此时正在地上拖行着。
她以不加重帘子负担为前提,一点点把褥子扯回来,胡乱的把头脸和上半身裹上。
而后眼一闭,松开帘子,顺着惯性落地。
厚实的毛褥子很好的起了缓冲,柳福儿只觉胸腹和脑袋一震,便咕噜噜的滚动起来。
司空八郎从后面追来,将滚成土球的柳福儿拦下,拨开褥子,道:“你没事吧?”
柳福儿微微摇头,搭着他的手想要起来。
不想,才一用力,她就倒在地上,脸也跟着变得煞白。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
“你怎么了?”
司空八郎忙蹲下来,将褥子打开,上下端量。www.uu234.net
柳福儿抱着左腿的胫骨,低声道:“有点疼,可能是骨头裂了。”
“那怎么办?”司空八郎傻眼了。
柳福儿轻抽几口气,叹道:“回城吧。”
她扶着司空八郎手臂,以右脚撑地,艰难起身。
城门处,梁大与仲六等人一路疾驰而来。
见一地狼藉,便问:“这是怎么回事?”
柳福儿摇摇头,指着昏迷倒地,却又有些眼熟的歹人,道:“劳烦中郎将将那人擒住,此人该是王家余孽。”
梁大侧头,吩咐跟来的车大。
“郎君,我来吧,”仲六上下看了遍司空八郎,见一根汗毛也没少,便凑过来,想要接手来扶柳福儿。
司空八郎摆手,指挥他去归置箱笼。
梁大见柳福儿只这么一会儿就额角冒汗,忙问:“你受伤了?”
柳福儿扯起嘴角,道:“一点小伤。”
梁大拧眉,“不可大意,还是让郎中看看吧。”
“有劳中郎将了。”
柳福儿客套一句。
梁大微笑,吩咐高大赶紧去弄辆马车过来。
高大着悄悄的注意这边,听到吩咐,他立马上马,直奔城里。
没多久,高大便架着辆平顶厢车过来。
梁大伸手来扶。
柳福儿笑着婉谢,转去车厢后面,以坐轿车的姿势跨坐进去。
眼见梁大弄了个没脸,司空八郎佯作什么都没见,跟着闷头钻了进去。
高大捏着鞭子,故作专业的查看车辕。
听到他收紧绳索的嚓嚓声,梁大微一摇头,上马直奔城里。
高大赶忙收了脚凳,扬鞭策马的跟着。
车厢重重一晃,往城里行去。
柳福儿撩了车帘望一眼,幽幽叹气。
估计最迟三天,梁二人不到,信也会到,到时就更走不成了。
司空八郎自诩知道她的心思,便道:“没事的,等回去,我会跟中郎将说,咱们不去边关。”
他道:“你不愿,他总不能逼着你去。”
柳福儿看他,笑意浅浅的勾了下嘴角,又再往窗外看去。
司空八郎摸摸鼻子,暗下决定。
若大郎伤势无碍,那就依照计划继续南下好了。
马车碌碌很快停在一座府邸门口。
梁大下马过来,道:“到了,里面有些乱,过两天就好了。“
柳福儿抬眼,顶上门楣空空荡荡,似乎隐约有些痕迹。
大约是早前悬起的匾额留下的。
她用力吸了口气,垂下头时,露出点苦笑,抬眼便已消失。
“中郎将客气,我们是客,客随主便。”
梁大呵笑,引两人入内,又吩咐门房的兵士,赶紧去请郎中过来。
几人一路缓行,来到书房边上的小院。
“那是,”柳福儿转眼,见距离不远,有人把守的月洞门。
“哦,这府里千头万绪,有些地方不放人看着,我不放心,”梁大笑道。
柳福儿点头,搭着司空八郎进去。
郎中很快过来,一番查验之后,他命药童拿来木板。
柳福儿看了眼绕在周围的梁大和司空八郎道:“两位请回吧。”
梁大点头,转身走了。
司空八郎则道:“我还是留下来吧。”
柳福儿等梁大出去,道:“上夹板疼着呢,我可不想在你面前出丑。”
“没事,我不会笑你的。”
大郎脸色难看以极,不亲眼看看他怎么能放心。
郎中已经挽好了袖子,准备动手。
柳福儿瞪眼,“让你出去,你就赶紧的,费什么话。”
司空八郎一番好意被驳回,只得蔫蔫出去。
郎中去撩柳福儿袍脚。
柳福儿抬手止住,命药童出去,才道:“不知先生在妫州行医多久了?”
郎**手,道:“回郎君,某在此地正骨少说几十年,经手的伤患少说也有千人。”
他道:“郎君只是小伤,只上了夹板,待到骨头长好便可。”
柳福儿点头,道:“那先生在此地可有家室?”
郎中呵笑,“有妻有孙,三代同堂。”
“先生好福气,”柳福儿跟着笑,声音温和:“那先生应该很惜命的,尤其是子孙的命,对吧?”
“郎君,这话何意?”郎中悚然。
柳福儿摆手,道:“别紧张,”她道:“你只需要隔着里衣给我上好搭板,并确保我腿无碍,你和你的家人就不会有事。”
“可是,”郎中结巴道:“可里衣质地细滑,搭板若是没能箍好,可就要出岔子的呀。”
“那就箍好,”柳福儿道。
“这,这,”郎中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福儿道:“你若做不到,我便会请外面那位把你一家驱出城。”
她微笑,加了句,“从北门逐出。”
郎中蓦地瞪大眼。
柳福儿撩了袍脚,把袜套往下拨拉了下。
在不露出肌肤的前提下,把左边裤脚拉下。
布料沿着小腿的轮廓垂下,软软的落在褥子上。
郎中盯了片刻,抹了把头上的汗,道:“上板有些痛,郎君且忍耐,莫要动。”
柳福儿含笑,道:“先生尽管施为就是。”
郎中将木板拿好,左右斟酌,来回比量,好一会儿才动手。
门外,司空八郎侧耳听了半晌,也没能听到什么,不禁急得抓耳挠腮。
他问同样被撵出来的药童。
“上个搭板还用这么久吗?”
药童也很奇怪,便道:“八成是位置不太好,需得多加固定吧。”
“什么不好?”
司空八郎瞪眼,道:“你这小郎,再出口无状,当心没有赏钱。”
梁大侧头,淡淡瞥了眼。
多年铁血的凛冽霎时扑面。
药童唬了一跳,再不敢言语。
又过小半刻的工夫,郎中佝偻着腰出了门来。
司空八郎赶忙过去,道:“怎么样了?”
郎中抹了抹头上的汗珠,道:“已经妥当,只需卧床安养便可。”
“多久?”
司空八郎还惦记着柳福儿早前的情绪,忙加了句。
郎中道:“伤筋动骨一白天,郎君骨头有些细,平日也要尽可量的别动太多。”
司空八郎沉默了。
如此,他们的打算也只能搁浅了。
梁大示意兵士把人送出去,而后笑吟吟道:“我去吩咐厨下做些吃食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柳大郎的去留问题
入夜,柳福儿望着头顶的帷帐,脑子里纷乱不已。顶 点 X 23 U S
留在这儿就意味着面对梁二。
她很清楚自己心软又重感情的毛病。
此时她尚能把持,是因为感情并不是很深,待到时间一长,以她的性格定会忍不住全身心投入。
可是,生活里只有感情是不行的,即便是婢仆成群的家里,也还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争执。
万一两人真要发生争执,她都不敢想她会怎样伤心。
而能避免受伤,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走了之。
只是,一想到就这么离开,她便有些不舍和愧疚。
总觉得这样是辜负一颗热情诚挚的心。
或许这辈子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宁愿改变取向,也要全心爱着她的人。
柳福儿动了动腿,除开小腿骨略有些刺痛外,倒也无碍。
她又纠结了会儿,才长吐一口气,在心里默念,若明早醒来,梁二已至,那就给彼此个机会,若不来,就说明两人没有缘分,她便和司空八郎南下。
柳福儿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将困扰的难题交给天意决定。
似乎只是一晃,便已是早上。
柳福儿动了动眼皮,先是听屋里动静。
安静,十分的安静,她似乎听到院外兵士走动的声音。
柳福儿心底微微叹气,看来是要远行了。
她睁开眼,想去摸床边的衣裳,却觉得被头被压。
转过眼,就见床畔边一泥猴趴在那里,几缕挂灰打缕的碎发垂下,随着他吐气,微微抖动。
“这人,”柳福儿无奈又嫌弃,却不知嘴角已弯起优美弧度。
柳福儿将搭在被子上的手臂挪开,小心的套上外袍,打算出去外面喊人把这泥猴弄出去。
泥猴感觉到动静,警觉的睁开眼。
看到柳福儿,他裂开一口白牙,“你醒了。”
柳福儿想要点头,又立刻醒悟,当即板着脸道:“你怎么睡这儿?”
梁二挠挠脑袋,呵笑,“本打算过来看你一眼就去找大兄,没想到一下子就睡着了。”
尘土随着他的动作飞扬起来。
柳福儿赶忙拂开,道:“你这是从泥塘里钻出来吗?”
梁二低头看遍及甲胄的泥灰,嘿嘿笑道:“我听说你来这儿,怕你有闪失,一路奔来,有点狼狈。”
柳福儿心里一暖,嘴上却道:“你既知道有我,为何开拔还把我丢下?”
话音平淡,难掩娇嗔。
梁二难得开了窍,道:“檀州苦寒,战场血腥,我这不是怕你适应不来吗?”
“是吗?那就谢谢了,”柳福儿微一撇嘴,他又不是她,怎知她会适应什么。
梁二干笑。
似乎、也许、大概,他又办错事了。
柳福儿动了动腿,斜睨他,问:“你还有事?”
“没有,”梁二笑着往后退,道:“我去盥洗,待会儿来陪你吃饭。”
柳福儿轻哼,歪头斜睨。
梁二当机立断,开门退走。
门扉吱呀一声合拢,柳福儿抖开被子,把上面的尘土抖下去。
重又盖好之后,睡意忽然袭来。
太阳渐渐高起,梁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收拾干净,正往柳福儿这儿来,迎面碰到梁大。
看到梁二,梁大有些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晚,”梁二回了句要走,才一迈步,又转回来道:“大兄,伤大郎那人现在何处?”
“你要做什么?”
梁大警惕问道。
梁二呲牙,“没事,我就问问。”
梁大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会这么问,八成就是要给柳大报仇。
他拦下梁二,道:“车二正在提审呢,你别去捣乱。”
梁二瞪眼。
他去也可以提审啊。
梁大拉住他,道:“跟你说个事,我打算等这里事情了结,就带柳大去武州。”
“不行,”没等他话音落下,梁二便否决了。
那可是他媳妇,怎么能跟大兄走。
梁大听到梁二如此果决,不由一怔。
梁二摸摸鼻子,道:“武州打得正热闹,她都伤成那样了,不能去。”
“无碍的,”梁大道:“我已经问过郎中了,只要不走动就没事。”
眼见梁二不松口,他又道:“我要用的是他的脑子,使力气,还用不着他。”
“那也不行,”梁二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别任性,'梁大微蹙眉头。
他此番过来,寸功为立,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
“我没有,”梁二眨巴眼,道:“大兄,你和阿耶都在武州,就我一人守檀州,你忍心吗?”
梁大心里一软。
这种软软的撒娇,从打小弟上了战场就再也没见了。
“行,留给你。”
梁大不自觉的道。
只是话已出口,他又有些后悔。
梁二已嘿嘿笑的道:“多谢大兄。”
梁大摇头,道:“他是个人才,你可好好好待他。”
“大兄放心,”梁二道:“我肯定待她极好极好的。”
梁二转身往前去。
梁大见他是要去找柳福儿,便也跟着。
进了小院,仲六正在廊下收拾昨日碎掉的物什,见两人过来,忙见礼。
梁二略一点头,道:“大郎起来了?”
仲六看了眼没有动静的正房,摇头道:“还没有动静,八成是在睡呢。”
“这样,”梁二看了眼已斜挂着的太阳,道:“这时辰也该起了,不然该错过喝药时辰了。”
仲六笑道:“不碍的,我已经煎好了,柳郎君醒了便能喝。”
梁二啧了声,空着肚子喝药可不好受,还是得先吃点东西垫底。
他提步就往正房里冲。
梁大一边跟,一边道:“就这么进去不好吧。”
梁二脚步一顿,一本正经的道:“大兄说得对,”他抬手敲了几下门板。
屋里传来几声声,柳福儿有些疏懒的道:“门没锁。”
梁二轻咳一声,道:“我和大兄进来了。”
柳福儿嗯了声,挣扎着坐起来,把松散开的衣襟整理妥当,又顺手把帐幔挂起半边。
梁二迟缓的推开门,率先进来。
见柳福儿已经妥当,他笑着侧开身,以便梁大进来。
柳福儿抬手,道:“我身体不便,还请两位见谅。”
梁大笑着拱手,坐去上首。
梁二次之。
柳福儿转眸,见梁大神态悠然,便道:“不知早前的计划,中郎将进行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梁大笑道:“我以王郡守的笔迹写信邀契丹来订立盟约,这会儿已在路上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说走咱就走
“那接下来呢,中郎将不需要去准备?”
比如拷问王郡守通敌细节,找人乔装改扮,伪装成王郡守,再或者策反府里管事,以免契丹人来时怀疑。顶 点 X 23 U S
柳福儿以为此时梁大应该十分忙碌才是。
梁大闻啊了声,道:“那些,我已经交代车家兄弟去办了。”
柳福儿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梁大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小竹节,道:“这是今早送来的。”
他起身要送过去。
“我来,”梁二一把夺过来,大跨步的奔到床边。
柳福儿无语。
就是递个字条,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啊。
梁二干笑,打开竹节,把里面的字条递过去,身体也跟着倾泻过来。
柳福儿微微向后倾,借着梁二身体遮掩,翻了白眼,道:“我头有些昏沉,劳烦参军帮我看看。”
梁二眨巴眨巴眼。
柳福儿略带戏谑的挑眉睨他,手小小的伸出。
那意思就是要不看,她就自己来了。
梁心里一喜,大郎是在体贴他呢。
他赶忙捻开字条,一扫而过之后,他道:“是卢家郎主来信,他想要接回卢氏,问几时合适。”
柳福儿微笑,道:“中郎将怎么打算?”
“人肯定送不回去了,”梁大道:“那晚强攻,卢氏慌不择路,已不小心溺水身亡。”
柳福儿呵呵,道:“那王家小郎呢?”
梁大道:“当时王家小郎是同母亲一起,发现时母子皆亡。”
柳福儿点头。
很好,斩草除根,干净利落。
“那就请中郎将把早前留下的那封信给卢家送去吧,”她道:“派专人送去。另外,再多备些厚礼。”
梁大眉头微动,“把信给卢家?”
柳福儿点头。
梁大迟疑。
如此可就没有把柄拿捏在手,万一卢家生事,定会给武州和檀州制造事端。
柳福儿笑道:“中郎将放心,咱们只需态度诚恳些,姿态放得低些,便可保证幽州和涿州暂时安好。”
“至于以后,”柳福儿道:“就要看中郎将能否一举拿下王庭了。”
梁大周身微微一震,他思忖片刻,便起身道:“多谢大郎解惑,我这就办。”
他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行去。
梁二等梁大走远,便拿来早饭。
吃完饭,柳福儿皱着眉头灌下药汤,问赖在窗边,晒太阳的梁二。
“你不回檀州?”
柳福儿道:“结盟一事要想顺利,还得檀州和武州配合。不把他们打疼了,他们怎么会签约?”
她道:“相比出本钱的买卖,肯定没没本的划算。”
“是啊,那群契丹狗就是欠打,”梁二应和了句,便合上眼睛。
眼看着就要睡着,柳福儿道:“你没听到我说话啊。”
“有,”梁二懒懒的道:“只不过就算着急,也只能等着。”
“等我?”
柳福儿道:“我要好,起码得三个月,你等得?”
“不用那么久,”梁二将身体摊开,眯眼避开阳光。
“怎么说?”
柳福儿挑眉。
不知为何,她就是有种不好预感。
果然,下一刻梁二便道:“我已经知会大兄,等把府里的车子减震做好,就能走了。”
柳福儿气结,“谁要跟你走?”
梁二睁眼,问:“你不跟我走,打算跟谁走?”
柳福儿问:“照你这么说,我是不能自己走,非得赖着谁,是吗?”
梁二敏锐的嗅到火药味,他一下子从坐榻上起来,道:“我不是这意思。”
他巴巴凑到柳福儿床边,软语道:“契丹人悍勇,打起仗来,都是不要命的。我一个人独守檀州,艰难的很。你不跟着我去,你放心?”
“放心,”柳福儿别过脸道。
早前没遇到她的时候,他不也把契丹人撵得跟兔子似的四处乱跑?
别以为随便卖卖萌,她就心软。
这种未经她同意就擅自做主的毛病,必须得纠正过来。
“大郎,”梁二伸出手,捏住她袖口摇啊摇。
“干什么?”
柳福儿把袖子扯回去,人一骨碌,钻进被子里。
梁二歪靠了会儿床沿,觉得就是这么看着她背影也很是甜蜜。
他干脆席地而坐,手臂叠在床边,脑袋一歪,与柳福儿脑袋大抵排成排。
柳福儿放缓了呼吸,两只耳朵紧竖。
不想没出几息,身后就传来几声细微的呼噜声。
柳福儿柳眉一竖,用力转过来。
却见梁二趴睡在自己旁边,总是飞扬着的眉毛软软弯下,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一瞬间,她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搔了下,让她浑身酸软得厉害。
她轻拍他一下,道:“要睡回去睡。”
梁二哼了声,眼睫颤悠一下,便又陷入沉睡。
柳福儿柔柔叹气,将被子打横,一半搭在他身上。
太阳渐渐西斜,梁二一觉醒来,只觉浑身轻松,早前狂奔一天一夜的疲累全都消除了。
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没等伸直胳膊,便醒悟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他收回手,抬眼去往。
咫尺间,他心心念念的人乖巧的躺着,纤细的睫毛略有点短,末端却是微翘着。
他抬手轻拨。
睫毛轻软的贴上他指肚,略微一抬,便沿着弧度弯起。
手指一松,睫毛便服帖的落下,好似一把柔软的羽扇从指肚刷过。
梁二呵笑。
抬眼,见柳福儿还睡得香甜,骨节分明的手指顿时蠢蠢欲动。
睫毛一弯一落,来来回回。
终于在睫毛即将被玩坏之时,柳福儿醒了。
她侧头躲开他的魔爪,问:“你在干嘛?”
梁二一呆,急忙忙的收回手,道:“适才有蛛网掉下,我帮你拿了。”
柳福儿摸摸有点痒的眼睛,问:“真的?”
梁二点头,一脸忠厚老实。
柳福儿瞪他不放,记忆里,床帐上面似乎没有蜘蛛网的。
她张开嘴,就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会儿说还来得及,不然等我查出来,可有你好受的。”
说完之后,她弯唇乐了下。
梁二眨巴几下眼,呵呵笑。
柳福儿一下子板起脸,道:“谁跟你笑呢。”
梁二赶忙收了笑,用最无辜的表情对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现敌踪
梁大办事效率很高,只半天就把郡守府的车子加装一遍,并把减震改到极致。www.uu234.net
第二天一早,柳福儿便被抬进铺着起码三层毛褥子的车里。
梁二愉快跟梁大告别,带着柳福儿和死活非要跟去的司空八郎主仆前往檀州。
夜半才刚赶到的周小六等人才刚打了个盹,就又再度上马。
车队徐徐出城,因着要策应妫州这边的计划,众人不敢耽搁,一离开妫州城周围,便一路直奔檀州。
柳福儿窝在毛褥子里,感觉自己就是锅里翻炒的栗子,被翻过来覆过去的颠着。
就这么坚持了整整三天,终于在傍晚时,梁二喜滋滋策马到窗边,道:“大郎,咱们这就到了。”
柳福儿挣扎着从褥子上起来,撩开车帘去望。
远处隐约有一点城墙的轮廓。
柳福儿解脱的吐了口气,道:“既然要到了,能不能把车速放慢?”
“你不舒服,”梁二这才发现,柳福儿的脸色实在难看。
柳福儿摆手,道:“没事,慢点就好了。”
梁二赶忙让车子慢些,又赶紧来窗边,道:“有没有好些,不然停下歇一会儿?”
“不用,”柳福儿道:“就这样就行。”
梁二示意周小六先进城去安排,他将马交给旁人,一个箭步便跳上车辕。
感觉车子一震,里外缝了好几层的毡帘被挑开,梁二一头钻了进来。
柳福儿才刚抬起身,梁二就已来到隔间。
他探手去摸柳福儿额头,道:没发热。”
柳福儿摇了下脑袋,把他的手晃下来,道:“我真没事,就是闷在车里久了,有些喘不上气。”
梁二看了眼前面烧得正旺的碳炉,将自己的外氅解下,堆叠着放到柳福儿脑袋上方。
长臂一伸,就窗子彻底打开。
略带寒意的冷风肆无忌惮的灌了进来,将温暖和碳气顷刻间全带走,也将轻飘的碳灰扬起。
梁二眯着眼,盯着碳灰,以大氅把柳福儿头脸压了个严严实实。
等到感觉车里彻底没了碳气,他才把帘子罩好。
待到彻底没风,柳福儿拉下大氅,想要去够木炭。
因着刚才的寒风,炭盆里的碳基本都要燃烧殆尽。
梁二赶忙拦下,道:“这边都是灰,我来。”
他抄起碳夹,夹了几块木炭,搁上去。
车子缓行,将近入夜才来到城门口。
守城兵士一早就被周小六打了招呼,见车子过来,便要放行。
梁二拧着眉毛从车里出来,冷声叱问,“为何不查验?”
兵士一呆,嗫嗫道:“周都尉说……”
“不管谁说,我只问你,为何不查验?”
梁二道:“万一有人知晓我等行踪,借此冒名,你这般轻忽,后果会如何?”
兵士缓缓低下头,膝头一弯,单膝跪下。
梁二道:“自领二十军棍,扣一月饷。”
兵士拱手,大大的应了声“是。”
梁二复又回到车里,见柳福儿已经坐起,他笑着坐去边上,道:“刚才吓着你了?”
柳福儿摇头。
治军最要紧的就是严明。
这城门兵士或许只是想要卖个好,若在从前或许倒也无伤大雅,但此时是战时,他的一个疏忽就有可能放进奸细,倒是可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了。
梁二嘴角微勾,将搭在柳福儿身上的毛被子往上拉了拉。
车夫吆喝着将车停靠在城门附近的一处府衙边。
梁二望了眼,便跳下车,打开后面车厢,展臂来抱。
“你干什么?”
柳福儿吓了一跳。
梁二呲牙,“抱你进去呀。”
“不用,我自己能走,”柳福儿推开他,手扶着车厢门,探出一条腿。
梁二见她磕磕绊绊,其后司空八郎又巴巴凑过来,便道:“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他蛮横的搂住她腰,另一只手搭在她腿弯,将她连同身上的毛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蓦然离地,让柳福儿大惊。
“你快放下我,”她急忙勾住梁二脖子,边偷眼看周围,边低声命令。
梁二听她声音软软,不由呵呵低笑,侧头便能看到一抹绯红沿着她脖颈一路攀爬,染红她精致的耳垂。
梁二阔步迈上台阶,三两步便走了进去。
落后几步的司空八郎呆呆转头,问仲六,“不是我想的那个吧?”
仲六动动又痛又僵的腿,不确定道:“应该是吧。”
不然梁参军怎么会那么坚决的把他们都赶去骑马。
入夜,梁二带着才刚煎好的药来找柳福儿。
盯着她喝下,他又一屁股坐下,道:“大郎,我是这么想的。”
“这两天,咱们就把婚书定下,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再办事。”
柳福儿抬眼睨他。
梁二又补充道:“你放心,规矩我都已经研究过了,一准依照古礼,一丝一毫也不带差。”
柳福儿抿了抿嘴,道:“若是定下婚书,就得公布我的身份,你觉得,现在是时候吗?”
梁二叹气。
他也知道不太合适的,但是大兄的欣赏和司空八郎的热情,让他浑身紧绷,不做点什么,他连觉都睡不踏实。
柳福儿微笑,道:“不如再过些时候,等妫州那边定下,再考虑这事如何?”
梁二很不情愿的点头。
柳福儿心里微松。
愿意与他相处是一回事,但被套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现在还没有这个准备。
门外,有人来报,城外有异动,疑似契丹来袭。
梁二霍然起身,边走便道:“来人,即刻整军。”
来人急忙出去着急。
梁二已阔步来到城门下,守城兵士急忙来报:“禀参军,城外五里发现小股敌踪,。”
梁二微微点头,扯了嗓门道:“所有人都给我藏严实了,谁要敢冒头,老子军法从事。”
城墙豁口处,正时刻准备着的兵士急忙蹲下,小心翼翼的枪手、箭头收回。
梁二摸着下巴,望了望天,又琢磨了会儿,道:“去开库房,拿箭矢、石投机,烧滚油。”
兵士急忙去办。
周小六一身重甲,身背满满的箭袋过来。
“参军,要打了吗?”
梁二挠挠脸颊,拉他过来道:“你跑得快,你带几个闪骑营的兄弟去外面看看情况。”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故布疑阵,谁骗谁
“属下领命,”周小六转身就走。m.www.uu234.net
“你等等,”梁二道:“你且记住,要一触即溃,且战且退。”
“啥,”周小六咧嘴。
打从上战场,他就没惧过谁。
还退,就那些扎着两撮毛的狗奴,也配让他退?
梁二瞪眼,“耳朵不好使了?要不你去烧火吧,我让郑三去。“
“别,”周小六赔笑。
“我去,不就是佯败溃逃吗?参军放心,我一准表现到位,”周小六边说边叫了几个兄弟直奔马厩。
梁二见他火烧屁股的模样,摇摇头,上了城楼。
今夜无月,星子也都掩在薄薄的云雾之后。
周小六几个从城门呼啸而出,沿着宽阔的官道往前疾驰。
梁二眯着眼看几人消失在暗色里,待到马蹄声也听不见了,才吩咐兵士,“命城门吏时刻准备,周都尉一旦进门,便将闩全部上上。”
兵士拱手而下。
梁二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差不多两刻钟,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闪骑营的几人疾驰而归,周小六留在最后,不时补上一箭。
奈何紧追而来的契丹人骑术高超,很是轻巧的便躲开箭矢。
周小六神情一慌,脸色跟着变色。
契丹人朗声,弯弓搭箭,直指周小六背心。
周小六大惊,急忙弯腰闪避,双腿轻轻一叩马腹,催促它尽快进城。
契丹人一副誓要取周小六性命的架势,在他才一起身的当口,便将箭拉下,直奔他胯下骏马而去。
此时周小六距离城门近在咫尺。
城门吏眼见那箭袭来,急忙呼喝,“都尉小心。”
周小六转头,当看到箭头过来,他像是慌了手脚,好几下才险险的击中箭头,将其打偏。
箭头射在包着厚厚铜皮的城门上,几个城门吏拼命的去关城门。
周小六就在城门合拢的那一瞬间,成功冲进城里。
城门接连发出一声闷响,便再没有动静。
契丹人不甘的扯了缰绳,调转马头。
其后,十几个契丹人紧随而来,略微叽里咕噜几句,才消失在夜色里。
城楼下,周小六三并做两步的跑了上去,看到梁二,他笑呵呵道:“怎么样,我刚才表现的如何?”
“不错,”梁二转头看已然彻底安静下来的城外。
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城外依然静悄悄的。
梁二不由泛起嘀咕,道:“你说这几个,深更半夜的,跑这儿来干嘛?”
周小六道:“八成是走迷路了。”
梁二转眼看他。
周小六道:“适才射我那个,他腰上挂着个狼头,金的。”
梁二挑眉。
契丹人多以狼头作为吉祥守护,但也多数是佩戴狼牙等物,能戴金的,地位肯定不低。
梁二让城门吏将得来的箭矢拿来,仔细看了会儿,上面的那个弯弯曲曲符号,才抛给周小六。
“是奚部,”周小六道:“据说,奚部前阵子跟迭次部出了点问题,这回八成是想探探咱们的虚实,以作联合其他部落的筹码。”
“就在外面晃一圈,算什么打探?”
梁二道:“我倒觉得是迭刺部搞的鬼。”
楼下,兵士过来道:“参军,滚油还烧吗?”
梁二道:“先停停,锅再架两口,另外把木料石头准备好,城门守卫一个时辰一轮换,务必保持高度警惕。”
周小六看梁二。
这般是要进入战时了。
梁二笑道:“若他们信了你,这会儿应在准备攻势了。”
他道:“城外二十里有一山坳,你带着闪骑营赶快去那里埋伏下。看到契丹人来,万万莫要动作,待到他们回去,就给我狠狠的杀。”
周小六提步要走。
梁二道:“带足了胡饼,要是饿得手脚发软,看我怎么收拾你。”
“参军,”周小六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跟大郎越来越相似了。”
从前参军可从来没操心过口粮这等小事。
“这就对了,”梁二呲牙。
夫妻夫妻,没有夫妻相,还叫夫妻吗?
周小六咧了咧嘴。
大郎可还没点头呢,这么得意真的好吗?
他摇摇头,转身走了。
梁二轻吁了口气,望望黑得越发厉害的天,下了城楼。
适才军情紧急,他就那么走了,大郎肯定担心了。
他阔步回到住所,进到正院就看到一片漆黑。
梁二信步来到柳福儿门口,听了会儿,才转去厢房。
屋里,柳福儿问道:“回来了?”
梁二答应着,脚步跟着顿住,道:“我来跟你说一声,就是小股敌军骚扰,都已经解决了。”
柳福儿轻哦了声,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梁二答应着去了厢房,这一次他的步子明显大了许多。
门扉吱呀一声,便再没有声息。
柳福儿轻蹭回被子里,扯好边角,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柳福儿和梁二正在用饭。
兵士送来武州来信,契丹人昨晚偷袭,无功而返,梁帅叮嘱梁二务必小心,契丹人定会再寻他法。
梁二咧了下嘴,柳福儿道:“昨晚小股骚扰可是跟这有关?”
“可能吧,”梁二道:“昨晚那些人故意挑衅,还留下带有部落印记的箭。”
“估计他们是觉得我年纪小,骗我以为是实力弱小的部落偷袭,引我轻视,进而夺城。”
梁二一笑,道:“不过我是不会上当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有胆子就来,让他回去就算他厉害。”
柳福儿笑道:“回去还是得回去的。”
她道:“你忘了妫州了?没有人去何谈,怎能找到他们王庭?”
“也对,”梁二笑道:“我忘了还有这茬。那就等他们来时,我就留情几分。”
柳福儿微笑。
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总是喜欢展露英雄气概。
柳福儿觉得这样的梁二,还真挺可爱。
她笑着给他倒了杯甜浆。
梁二喝了口,想起柳福儿的汤药,赶忙出去拿来。
盯着那碗散发苦涩味道的褐色液体,柳福儿用力咽了口唾沫,默默催眠,这是黑咖啡,这是黑咖啡。
而后一口气灌下。
搁了碗,她皱巴着脸,打了个激灵。
门外,司空八郎轻巧两下门板,道:“我能进来吗?”
柳福儿无语看他。
这地方陈设简陋,她所住的就只有一个房间,此时房门是开着的,他有什么不能进来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结为兄妹,如何?
司空八郎讪笑,小心的看梁二,道:“二郎,是不是要起战事了?”
“早晚的事,”他问:“你如何得知?”
司空八郎道:“我早上出去时,看到城楼底下架了五六口大锅,我估计就是这样。www.uu234.net”
梁二道:“你来的正好,”他道:“这两天我可能顾及不到这边,大郎的药,你记得煎。”
“放心吧,有仲六在,绝不会有差,”司空八郎眼仁下移,正好跟柳福儿的视线才一碰上,就立刻躲开。
梁二端着托盘起身,往外行去。
司空八郎一前一后的挪蹭,不坐也不走,尤其脸上还是便秘的表情。
“再磨地上就出坑了,”柳福儿话音淡淡,不用猜就知道看到昨天那幕的他在想什么。
司空八郎干笑,看了眼屋外,两步凑到柳福儿跟前。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不过身为你的朋友,我还是要说,你跟参军,你们两个真的不行的。”
“为何?”
柳福儿抬眼。
“那还用说吗?”
司空八郎道:“梁家一共就只有两个儿子,中郎将成婚几年才只得一个子,以后有没有还两说。这种情况下,梁帅怎能允许参军跟你”
司空八郎纠结着脸,给柳福儿一个你懂的眼神。
柳福儿呵呵。
“我知道,我知道,”司空八郎打断柳福儿才刚要吐实的话头,道:“你们现在是有情饮水饱,但是以后呢?参军总是要有后的。”
司空八郎语重心长,“你不要冲动,不然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柳福儿扯了嘴角,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有,你们柳家就剩你一个了吧?”
“莫非你要因为任性,断了柳家香火?”
“那可是大逆不孝啊。”
司空八郎越说越溜,到最后嗓子都开始发干。
他顺手倒了杯甜浆,仰头就灌。
得了说话空档的柳福儿道:“谁说我不能生?”
司空八郎“噗”的一下把嘴里的甜浆喷出。
“你说什么?”他狼狈的把嘴角擦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如同在看神奇生物。
柳福儿愉快的笑眯了眼。
“我说我能生。”
司空八郎嗤笑。
男人能生娃,开什么玩笑。
“我没说胡话,”柳福儿一字一句道:“我是个娘子。”
司空八郎一怔,柳福儿淡笑回望。
司空八郎渐渐收了笑。
柳福儿道:“你若不信,可找人来验,便知真假。”
司空八郎见柳福儿言之凿凿,再想她平日为人行事,倒是信的。
“你可真行,”司空八郎道:“我都被你唬住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刚开始,我孤身一人,害怕被人绑了。你也知道,这世道,什么人都有,”柳福儿笑道:“后来便觉得这样更自在,也就一直这样了。”
司空八郎笑道:“不错,世间与女子禁锢太多,不如易装而行,倒也逍遥。”
柳福儿微笑。
司空八郎道:“不过,便是这样,我也要劝你三思。”
柳福儿挑眉。
司空八郎道:“我听说,参军有位自小定亲的未婚妻,以梁帅的性格必定履行承诺,到时你该如何自处?”
柳福儿眨了下眼。
“做妾?”
柳福儿微微起身,想要澄清。
司空八郎却没给她机会,“你为人坦荡,不知内宅的生活比你想象的要阴暗的多,以你的性格,我劝你还是死了那份心。”
身为世家的一员,司空八郎见多了被主母欺凌,最终凋零在花样年华里的妾室,当然也有苟活下来的,但那也是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躲在暗处,就连所生子嗣也无缘教养。
司空八郎是真心当柳福儿是挚友。
他不希望她以后的日子是那样的。
柳福儿心底暖融融的,她明白司空八郎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关心她。
老实说,司空八郎担心的,也真是她担心的。
她微勾嘴角,道:“你说的,我会好好想想。”
司空八郎起身,道:“那行,我去给你弄两盆碳火,你也再睡会儿。”
司空八郎出了门去。
柳福儿重又窝回温暖的被子里。
本是打算考虑一下以后该怎么跟梁二相处,以及之后的日子,不想才晃过个念头,就一下子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已经是午时。
司空八郎敲门问:“大郎,醒醒,到饭食了。”
柳福儿睁开眼,摸摸一点也不饿的肚子,道:“我不饿。”
司空八郎默了默,有点后悔早前的直言不讳,道:“便是不饿也得用些,不然药会伤胃。”
说到喝药,柳福儿嘴里顿时发苦。
她从被里钻出来,拢好衣襟,道:“那就喝些羹吧。”
司空八郎答应着,转头示意仲六去拿。
他等了几息才慢慢推开门。
柳福儿转头,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笑了。
“你我认识这么久了,现在再来讲究,是不是有点晚啊?”
司空八郎干笑,道:“不晚,不晚,礼不可废。”
柳福儿摇头,道:“那要真讲究起来,你跟我是不是还得隔个帘子什么的?”
司空八郎望了眼空空四壁的屋子,有点尴尬。
这个,条件也不允许呀。
柳福儿笑道:“行了,这里又没有别人。早知道你这么别扭,我就不跟你说了。”
司空八郎搔搔脑袋,呵呵的笑着坐下。
仲六将饭羹等物拿来。
眼见只一副碗筷,柳福儿道:“你不用?”
司空八郎侧头看仲六。
仲六赶忙又拿来一套,并将他那份饭羹端来。
司空八郎拿起筷子。
柳福儿笑着捏了勺子,一口口喝羹。
吃过饭,司空八郎吭哧道:“大郎,我有个想法,只不知你愿不愿意。”
柳福儿歪头,把脸从药碗上挪下来。
司空八郎道:“我想与你结为异性兄妹,你若愿意,以后我便是你兄长。”
柳福儿重又埋头,把药喝完,才道:“不必这样,早前同乘也有仲六在场,便是其他时候也有别人,你没必要因此做这些。”
柳福儿自诩行的端,坐得正,谁要误会就误会去好了,左右她又不是为了别人活着。
“不是的,”司空八郎脸颊一红,道:“我不是因为那个,”他道:“我是真的想要护你。”
柳福儿看着他,半晌道:“随便吧,反正你也比我大,我认你为兄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命要呜呼
入夜,忙了一天的梁二归来。www.uu234.net
他轻车熟路的直奔柳福儿屋门,正要进去,司空八郎从边上窜出,道:“参军,你要不忙,就来我这边喝一杯吧。”
“待会儿吧,”梁二随意回了句,继续前行。
司空八郎斜跨一步,将他拦在柳福儿的门前的廊下。
“大郎已经睡下了,参军还是与我去喝一杯吧。”
梁二用力抿了抿唇,又看了眼紧闭的门扉,随司空八郎去不远的厢房。
入了屋,只见案几上已经摆了酒和火炉。
司空八郎坐定一边,示意梁二。
梁二拧着眉头坐下,道:“你这是做什么?”
司空八郎将酒倒入铜锅,待到酒热了,便分入两人杯盏之后,而后端起来道:“此酒敬你我之前的情谊。”
梁二捏着酒杯,顿了下,便一口干了。
司空八郎坐定,一脸郑重,道:“你我是朋友,有些话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八郎但讲无妨,”到了现在,梁二要再感觉不出不对,那就是猪了。
司空八郎道:“听闻参军有位自幼定亲的娘子,不知打算几时完婚?”
“八郎,你这是,”梁二皱眉。
司空八郎笑道:“参军若不愿说,也无妨。”
以后他就严防死守。
梁二要能再进那屋,就算他赢。
“没有,只是,”梁二欲言又止,末了只含糊道:“应该快了。”
司空八郎面色微变,道:“已经有眉目了?”
梁二眉眼含笑,忍着咕嘟嘟冒泡的心情,微微点头。
司空八郎大怒。
这混球竟然一边谈婚论嫁,一边跟义妹暗送秋波,更混账的是,还一再利用义妹的痴心,弄粮杀敌。
司空八郎忍了又忍,才没发火。
这里是梁二地盘,若这闹翻了,吃亏的还是他和大郎。
司空八郎微勾嘴角,又倒了杯酒,道:“如此,那就恭喜参军了。”
梁二呵笑。
司空八郎转眼,瞄了瞄梁二腰上的令牌,微笑的给梁二满了盏酒,拿出他最得意的劝酒功夫。
梁二惦记着战事,不敢多喝。
可架不住司空八郎口才了得,一套套酒话说话来,他也跟着一杯一杯再一杯的干。
没多会儿,他便感觉到微醺。
未免误事,他也顾不得被埋怨,赶紧的起身告辞。
司空八郎笑呵呵的送脚步踉跄的梁二回去。
转过身,他就去耳房寻了把剪子。
又等了差不多小半刻,梁二的屋里传来细微的呼噜声。
司空八郎轻轻推开门扉,借着廊下的灯光往里看。
梁二正俯趴在床上,腰际上的令牌歪斜,露出半边。
司空八郎暗喜,若能拿到令牌,他便可以带义妹出城。
此时战事将起,身为主将的梁二肯定不得离开。
待到他们南下周游之后,定会打开心胸,至于这个朝秦暮楚的家伙……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故交好友遍天下,总会有一个能被妹子看上。
他将门妥善固定,踮着脚,小心翼翼走近。
梁二嘴巴微张,呼吸缓缓,睡得极沉的样子。
司空八郎猫下腰,撑着脚踏,巴上床边。
而后,他捏着令牌一角,慢慢的往外扯。
令牌顺着他的力道一点点露出。
眼见就要露出拴着的丝绦,司空八郎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他摸出剪子,打算动手。
不想梁二忽的睁开眼,正好与凑过去的司空八郎对上。
梁二动也不动,就那么定定看着。
司空八郎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他干笑着道:“二郎,你这睡觉也得脱了衣裳,好好睡,这么着,容易落枕。”
他边说便把剪子藏起来,并往后挪蹭着打算开溜。
梁二察觉他意图,一把扭住他打算抽回的胳膊,用力一拉一扭,便将他俯趴着扣在床沿上,并抬脚压住。
司空八郎的腰腹刚好卡在坚硬的边缘,剧烈的疼痛袭来,登时疼得他呲牙咧嘴。
梁二却还不罢休,他身体微侧,位于里侧的手似乎去扭司空八郎的脖颈。
眼见小命就要休矣,司空八郎再顾不得颜面和惊动柳福儿的担忧。
他扯了嗓门呼救,并大喊:“二郎是我啊,你怎么了?”
梁二闷不吭声,两眼如狼,只盯他最为脆弱的喉咙。
距离不远的耳房,仲六从睡梦惊醒,听到是自家郎君的动静,忙奔进来。
见自家郎君正跟梁二扭做一团,便过去拉架。
不想,此时的梁二已是六亲不认。
当下一个飞踢,就让仲六原路退到门外的廊下。
因着用力,梁二手上略微缓了下。
感觉背脊的重量减轻,司空八郎急忙用力一扭被缚手臂,只听嘎巴一声脆响,肩头顿时酸痛至极。
他牙关用力一咬,一个急缩,将身体挣出。
梁二撑臂,如饿虎直扑下来。
司空八郎手脚并用的往后爬,终于在他抓到之前,退出了门口。
他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扯了半昏迷的仲六直奔柳福儿那屋。
院外,郑三一路疾奔过来,道:“参军,敌袭。”
司空八郎脚步一顿,转头望来。
郑三瞧见他衣衫凌乱,肩膀歪斜的模样,一下子停住。
“参军喝酒了?”
司空八郎点头,道:“只喝了几杯。”
郑三嗟叹着连连跺脚,转而去井边提了桶水来。
司空八郎就看郑三十二万分警惕的推开门,直接朝屋里扬去。
井水倾泻而出,郑三却往后连退两步。
待到梁二正趴在地上,人还是睡着,他轻吐口气,再去拎了桶水。
这一回,他是照着梁二的身上浇去。
冰冷的井水顷刻间将衣裳打透。
梁二迷糊着睁开眼,郑三急忙跑去门外,只露出双眼睛小心的看着。
梁二从地上起来,不悦的看郑三。
“参军敌袭,”郑三保持安全距离,怯怯的道。
梁二捋了湿湿的头发,道:“来了多少?”
“不足千人的样子。”
“这么少?”
越是如此越让人起疑。
梁二道:“你带着鹰击营从两边合围,初时攻势不必太猛,但也不能让他们靠近城墙,另外投石机和滚油都准备好,等后面人到了,一并行动。”
郑三见梁二指令清晰,意识清楚,才算放心。
他响亮的答应一声,阔步出去办差。
第一百一十九章 脾气暴躁的舅哥
目送梁二和郑三出去,司空八郎低头看懵懵的仲六,叩响面前的门板。顶 点 X 23 U S
柳福儿这会儿已经挪下床,正走到门边,道:“谁?”
“是我,”司空八郎道。
柳福儿拉开门。
“义妹,”司空八郎见到人,哽咽了声。
柳福儿侧身让他带着仲六进门,而后步履蹒跚的点了灯。
混光的灯光将主仆俩的狼狈照了个分明。
柳福儿大惊道:“你们这是……”
联想到刚才司空八郎的鸡猫子鬼叫,柳福儿眼神怪异。
司空八郎歪斜着身子,来扶柳福儿,“刚才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柳福儿摆开他的手,表示自己能行。
不过,好端端的,梁二杀他作甚。
她心里奇怪,便直接问了。
司空八郎干咳一声,略过梁二左右逢源的混账事,只把自己干的好事说了。
柳福儿好气又好笑。
“梁二酒品不行,一喝酒就耍酒疯的。”
司空八郎苦着脸,“这我哪知道啊。“
柳福儿笑着摇头,道:“你胳膊没事吧?”
司空八郎动了动,抽了口凉气。
柳福儿歪头看仲六,见他已恢复了些,面色也和缓许多,便道:“赶紧去叫人吧,谷林懂些医术,让他过来看看。若是不行,就去请正骨郎中吧。”
仲六巴着凳子站起来,微晃着脑袋出了门。
司空八郎已成功上了眼药,便也跟着出去。
临关门前,他道:“契丹人打过来了,不过我瞧梁二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你就不用担心了。”
柳福儿微微点头,道:“参军一早就有准备,大兄且安睡就是。”
司空八郎抽抽嘴角。
梁二那家伙,又来跟义妹讨主意。
门扉吱呀的合拢,柳福儿半靠着床栏。
想想司空八郎所为,她微笑的摇头,心底却是十分熨帖。
清晨时分,天才将要蒙蒙亮。
梁二手持佩刀兴冲冲的进门。
依照惯常的路线,他又直奔正房。
只是走到一半,他又停住,转而去了井边。
仲六正在那里打水,见他一身血迹的过来,顿觉肺腑一阵闷闷的痛。
他扯了绳索将水桶提上,便往后让了让。
梁二诧异看他一眼,道:“你拿走就是,我自己来。”
仲六闷不吭声,提着水桶,急忙忙走了。
梁二看了眼他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今天走得特别的快。
简单冲刷了身上的血迹,梁二回屋擦头发,换衣裳。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来正房门口。
轻扣几声,便出来柳福儿道:“门没闩。”
梁二咧嘴,迈步进来。
淡淡的晨曦从他背后打来,朦胧的微光将徐徐近前的他笼罩其中,有种如梦如幻的错觉。
柳福儿眯起眼,掩饰她一瞬的晃神。
梁二大咧咧的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呲牙笑。
柳福儿问:“此战如何?”
“大获全胜,不过,”梁二一挑眉头,强调:“遵照你的吩咐,我只斩了一大半,留一小半回去报信。”
柳福儿微笑。
此战是保家卫国,是为梁家添彩,与她可没什么利害关系。
梁二还喜滋滋的,柳福儿道:“你可知道昨晚做了什么?”
梁二一呆,微微摇头。
柳福儿道:“你把八郎的手弄折了。”
“什么?”
梁二瞠目,问:“什么时候?”
“就在你们喝完酒之后,”柳福儿隐带幸灾乐祸。
早前她和周小六也是受了罪的,不过她已小小的报复回来。
现在,把司空八郎搞成这样,看他怎么交代。
梁二搔搔脑袋,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柳福儿笑。
他要是记得,那才是怪事。
仲六端着早饭过来,见梁二还在,忙垂下头。
柳福儿道:“仲六也挨你一脚,好在没受什么内伤。”
梁二尴尬的挠头,道:“对不住啊,我给你赔礼了。”
“不用,不用,”仲六搁下饭羹,道:“柳娘子已经跟我们说了,谁没点小毛病,不碍的。”
他摆着手,退了出去。
梁二转眼看柳福儿。
柳福儿笑道:“八郎已知道我非儿郎。”
“也好,”梁二舒展眉心。
如此,便需遵守礼仪,保持一定距离了。
柳福儿见他这般,突地起了坏心,又道:“之后我又与八郎结为异姓兄妹。”
梁二眨巴下眼,看柳福儿,忽然的就明白昨天司空八郎的反常了。
他抿了抿嘴唇,道:“你先吃饭,我去看看八郎。”
他起身去了边上的厢房。
司空八郎正好从门里出来,看到他,便冷哼着折回屋里。
梁二眉头一跳,心虚的跟着进去。
关上门,梁二道:“昨晚是我的无礼,我给你赔罪。”
“不用,”司空八郎拉着脸,借题发挥道:“你要真赔罪,就给我办张过所。”
梁二瞄了眼挂在他胸口的手臂,道:“你这个样子去哪儿都不方便,不如暂且留下来安养,待好些,咱们一起回汴州。”
“谁说我要去汴州,”司空八郎没好气的哼道。
“那你,”梁二询问的看他。
此时已经快要入冬,转眼便是新年,这个时候他要去哪儿。
“总之是不会去,”司空八郎怎会告诉他,他是要带着柳福儿开溜。
梁二沉吟片刻,道:“不然你再容我几天,到时我先送你走,如何?”
既然已经荣升成大舅哥,梁二以为,还是要捧着,托着哄着才好。
司空八郎眨巴下眼,道:“不用,我就一只手坏了,又不是人废了,再说还有仲六,哪里还用送。”
“要的,要的,”梁二道:“你我好兄弟,就别跟我客气了。”
司空八郎憋屈。
他真不是客气。
他急着走,就是想尽快把两人分开,梁二跟着,那还费这劲干嘛?
梁二见司空八郎不语,自觉已经哄好,便道:“那个,昨晚关于我未婚妻的话,我有些还没说完。”
司空八郎火冒三丈,他是有多紧张他那个未婚妻呀,竟然跑到他跟前再三的强调。
司空八郎扭了脸,道:“我累了,你请回吧。”
梁二被生呛了回去。
司空八郎起身,态度强硬的把梁二请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章 孤队奔袭
如此又过两天,妫州来信。顶 点 X 23 U S
早前递出去的橄榄枝,有回音来了。
梁二大喜,忙去寻柳福儿。
司空八郎正好在,闻言便哼:“该说的,义妹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
“我兄妹既非朝廷之人,也非军中之人,跟我们说这些,做什么。”
梁二被噎了够呛,却连怒都不能,只好转眼去看柳福儿,无声询问。
柳福儿但笑不语,尽情享受有人撑腰,有人出头的感觉。
得不到解答,梁二很是郁闷,他低头道:“我还有些军务,就去忙了。”
柳福儿点头,目送他离开。
司空八郎等梁二迈过门槛,便哼了声,道:“你这性子也太好了。怎么说,你也是个小娘子,小脾气总要有点吧。”
他道:“你放心,以后谁要再敢让你做这想那,你就跟大兄说,我给你做主。”
柳福儿笑着道谢。
梁二脚步一顿,反复咀嚼这两句。
待到来到临时的官衙,他问一脸兴奋跑来的周小六。
“你说,我平常是不是太依赖大郎了?”
周小六眨了下眼,不太确定的道:“还好吧。”
也不是经常,只是在有事的时候而已。
梁二抿着嘴,低头看案几。
郑三从外面进来,道:“参军,大郎可有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小六听了前半句,就赶忙挤眉弄眼。
奈何郑三少了根筋,一口气说完才发现好兄弟的眼色。
梁二抬眼,很是严肃。
“以后遇到事,先自己想法子。别总是指望别人帮忙,谁能一直一直的跟在你们身边。”
周小六赶紧应是,喏喏的拉着郑三去官衙后面。
梁二拧着眉头,暗道:不然就听大兄的,带兵入北地,左右这边有大兄帮忙盯着。
梁二叫来军需官,清点粮草,静等梁大传信。
又几日,梁二收到妫州来信,契丹来使不日将会折返。
梁二急忙喝令郑三集齐闪骑营,并命军需官备足了粮草,入夜出城。
梁二离开悄然无息,要不是司空八郎,只怕柳福儿还不知道梁二已经离城。
知道自己又被扔下,柳福儿倒也不太意外。
她瞄瞄自己还残着的腿,吩咐仲六,“去把守城的叫来。”
司空八郎很是气恼,连灌两杯甜浆才哼道:“梁二实在狡猾,竟以这等行径逼人就范。”
周小六疾步赶来,闻言立时给梁二抱不平。
“司空郎君,你这话可是有欠公允,我们参军出城杀敌,怎么就成逼人就范了?”
司空八郎瞪眼,“他带着大军,拍拍屁股走了。这城谁管?”
“最后还不是要义妹来顶?”
啥?
周小六眨巴着眼,看柳福儿。
柳福儿微笑解惑:“如今他是我义兄。”
周小六脸颊抽了下,语气缓了缓道:“参军只带了闪骑营和半数鹰击营,其他人都留守城中,以作万一。”
柳福儿皱眉。
司空八郎脸色微变,道:“就带那么点人?”
周小六道:“这回你放心了吧?”
司空八郎深吸口气,道:“这我就更不放心了。那么点人,够干什么,契丹人可是吃素的?”
“你赶紧的,再派些人追上去,这边有我和义妹呢。”
司空八郎皱着眉头道。
周小六诧异看司空八郎。
这态度变化得可有点快。
司空八郎面上一热,有些挂不住的瞪眼,“还不快去。”
“大兄,”柳福儿拦了他,道:“参军走时,有没有说妫州那边如何安排?”
周小六点头,道:“中郎将会在后面接应。”
柳福儿皱眉,道:“不是参军接应?”
周小六摇头,道:“中郎将说,契丹人十分警惕,若他们派人怕会被察觉,没有参军事前在路上埋伏稳妥。且他们骑兵没有参军手底下的迅速,不如参军直捣王庭,他在背后接应。”
柳福儿揪着手指,眉头打结。
周小六见状忙问:“大郎,可是不妥?”
柳福儿看他一眼,道:“妫州现正与契丹交好,便是为了暂时的合作,契丹也会维持和睦的假象。”
“咱们这里却是打开中原的大路,相比重兵吞驻,又有梁帅的武州。你说契丹人会把兵力放在哪里?”
周小六面色微变,道:“可是咱们才刚重创了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再来吧?”
“也许吧,”柳福儿道:“不过要依我来提议,正应该中郎将出兵,由参军接应,如此既可呼应咱们这里,又能拦下追兵,岂不两全其美?”
周小六垂了头不语。
柳福儿笑笑,道:“好了,也许是我多想了,没准契丹人已经被你们打怕了,就此偃旗息鼓了也说不定。”
周小六露出个难看至极的笑。
那群狗贼连年的打,连年的犯,都是记吃不记打的主。
回去前面,周小六便命守城兵士一时辰轮换,依然维持战事警戒。
而在小院里,司空八郎问始终眉头不开的柳福儿。
“你在担心什么?”
柳福儿回过神,笑了笑,道:“没什么,或许是我多疑。”
柳福儿以为,梁大不会没想到她早前所说的可能,但他却没有规避。
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毕竟,梁二早前就立下大功,而今又驻守这里,且成功击退契丹,若再加上合围王庭这一功劳,这军功……
若加上直捣王庭之事,彻底重创契丹,那可就是泼天大功。
但若因他带军奔袭,导致檀州危急,刚巧梁大又至,顺利守住,那么梁二的功绩只怕顷刻间就会打了折扣。
起码在军中老成的将士眼里,临危救城的才是稳重干练的。
梁二虽然善战,但太过鲁莽冲动,不堪大任。
柳福儿缓缓的搓着手指,微微勾唇:“大兄,你去跟周小六说,注意鸽笼,一旦发现有人未经允许传讯,就地扣押。”
司空八郎起身外行。
柳福儿将床帐落下,把自己的面容挡住,这才露出一点冷意。
想想梁二对梁大的依赖和信任,柳福儿只希望是自己多疑了。
她合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接下来的时间里,也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安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