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传说?
大约是谢大提前打了招呼,船越靠近山林,速度越发的慢。顶 点 X 23 U S
树枝肆意伸展将河道上空完全遮掩起来。
随着深入,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悬与船体两侧的灯笼次第点亮。
谢大带着柳福儿来到船舷旁。
岸旁,长得茂密的枝丫低低垂,轻擦船舷,发出撕裂枝叶的簌簌声。
柳福儿侧头,看蹭上船舷的汁液,上面似乎有一点黑在动。
“小心,”谢大拉她往后退了半步。
柳福儿侧眸。
谢大解释:“这里虫蚁实在太多,有些看似不起眼,却能致命。”
柳福儿悚然。
转眼,见那黑点微微一动,竟移动起来。
她顿时一阵紧绷。
谢大赶忙寻来一木板,用力拍击几下。
抬起时,木板印着一平平扁扁的黑虫。
“是黑蚁?”
柳福儿往前探了探,疑惑的研究。
谢大低嗯了声,没等开口唤人,就见那黑虫触角颤抖得摇晃两下,几条细细的腿重又动弹起来。
这生命力也实在太顽强了些。
柳福儿急忙往后退。
“拿火来,”谢大急忙吩咐。
很快,有人拿了火折子来。
谢大将其凑到黑虫跟前。
只一燎,黑虫便剧烈挣扎,没出两息,便再没有动静。
谢大把火折子合上,递给柳福儿:“这里的虫蚁都很厉害,平日里别忘了带着。”
亲眼见了这幕,柳福儿立刻将火折子收入袖袋。
谢大眯眼看着前面:“快到了。”
柳福儿转眸,却只看到黑漆漆一片。
船又行了小一刻,便慢了下来。
直到靠到岸边,柳福儿才看到掩在藤蔓枝丫里,以木料搭建起来的阜头。
放下搭板,几个套着厚皮靴皮手套的先下去,将缠绕着的藤蔓清理干净。
谢大看了眼柳福儿脚上的靴子,又等几个举着火把的把阜头周围照亮,才道:“走吧。”
柳福儿唔了声,跟着谢大下船。
阜头不过是木头并排搭成,二十几个人立在上头,难免承重过多。
柳福儿踩上时,感觉脚下木板微微一颤,心也跟着一晃。
“慢着些,”谢大显然也感觉到了,他低声叮嘱着,脚下放慢了些。
柳福儿轻嗯了声,紧跟他步伐。
当走完临时搭建的阜头,脚一落下,便陷入深深的腐枝当中。
柳福儿微微用力,将脚拔出,继续前行。
火光随着两人移动,逐渐往林中深入。
只是没行多远,便有人从里面过来。
谢大抬手,众人顿时停步。
一阵稀疏之声之后,有人从黑沉的林中出来。
火把立刻循声照了过去。
来人上前两步,让火光可以清楚的照出自己面容。
谢大定睛之后,笑了笑。
没等介绍,那人便向柳福儿施礼。
“柳城主,许久不见了。”
“韩将军,”柳福儿惊讶不已。
韩将军扯了嘴角,微微点头。
“真是太好了,你能来,真的是太好了,”柳福儿惊喜不已。
梁二这一倒,就等于群狼无首。
她便是再厉害,也只是个狈的角色。
真到交战之时,她根本无力调动整个狼群。
相对于她这个外行,深谙军事的韩将军却可以将整个大军担当起来。
韩将军看了眼谢大,道:“营地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
“有劳了,”柳福儿上前两步,侧头看谢大。
谢大微微的笑,转开眼。
柳福儿眼眸微弯,眼底笑意浅浅。
一行人很快来到驻地。
周围的树都已被清理出来。
阳光从上面落下,明媚得有些刺眼。
柳福儿眯了眯眼,很快适应眼前亮度。
韩将军引着柳福儿入营。
守门的兵士见清来人,急忙挺直腰杆,并行军礼。
柳福儿含着得体的笑意微微颔首着来到主帐。
一缕涩涩的味道从缝隙飘出。
柳福儿心里一紧。
候在帐篷左右的是梁二惯用的两人。
“城主,”两人赶忙行礼,撩起帐篷。
柳福儿点了点头,进了帐内。
主帐很是开阔,正中案几上堆叠着公文地图等物,边上还有一沙盘,上面插着好些记号。
一侧有帘子低垂,里面隐约有声音传出。
柳福儿斜两步,撩开帘子,见一身材中等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忙活什么,身前是仰面躺倒着的梁二。
柳福儿往前上了两步,男人听到动静转头,见是个娘子,他愣了下。
“你是谁?”
他抬起手,指尖银光闪烁。
“这位是柳夫人,”其后跟来的谢大见彝族长一脸戒备,急忙介绍。
“是弟妹啊,”彝族长笑起来。
“柳氏见过大兄,”柳福儿敛襟一礼。
“快起来,”彝族长忙要扶,余光瞄见那抹银光,赶忙收回手。
“我家那皮猴给你添麻烦了。”
“彝娘子活泼良善,又懂事得紧,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
“这孩子就是性子好,”彝族长咧着嘴,半点也没觉出这是柳福儿的客套。
柳福儿有些想笑,只是看到一无所觉的梁二,她心顿时一灰,半点想笑的感觉都没有了。
彝族长察觉她视线,忙往边上让了两步。
柳福儿上前,端量片刻,道:“他怎么样了?”
“我已族内秘法暂时压住作乱的虫疫,但也只是压制,驱逐却是不大可能。”
“怎么会这样?”
柳福儿温柔的将落在梁二颊旁的碎发抿去而后。
“军中有多少人如此?”
“没有,”韩将军接口。
“整个军中,唯有梁将军一人如此。”
柳福儿眉头皱起。
彝族长轻咳了声,道:“我怀疑他是被人落咒了。”
柳福儿抬眸,看他,又看谢大。
“大兄这么说有何根据?”
彝族长在身上摸了会儿,掏出一张褐色皮子。
摊开来,他指着上面几行字迹,道:“这是我祖上记载的,那个头领的娘子”
柳福儿瞄了眼,见上面只是弯弯曲曲的符号,便道:“那个传说我已听谢长史说过了,我是想问,你这么说,可有什么明确的根据?”
“没有,”彝族长摇头。
“落咒这种事违逆上天,做了是要遭天谴的。”
“我只听说早前有一族好像能为,不过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灭族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 什么原因?
如此可怕的人竟然能发展成一个族群?
那会不会这事真的有可能呢?
柳福儿心里陡的冒出这个念头。m.www.uu234.net
但片刻,便被她压下。
这事实在有些骇人听闻,她实在不能,也不敢相信。
谢大轻咳一声,等众人望来,他道:“不然把都尉挪去临桂?”
柳福儿有些意动。
临桂毕竟是大城,药草上肯定应有尽有。
“不成,”彝族长断然否决。
“压制二郎体内虫疫最重要的便是着早晚弥漫的瘴气,没了他,便是我也没办法。”
柳福儿心里一动。
“那虫子怕瘴气?”
彝族长皱巴了下脸,“也不算怕,我觉得更像是蛰伏。”
柳福儿点头。
不论怕还是蛰伏,都代表这虫子不适应瘴气这种毒性。
“会不会这虫子是从外地来的?”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其忌惮瘴毒了。
三人对望了眼。
“可二郎就是在这儿不远地方染上的,”彝族长迟疑。
“没准是被人特地放在这儿的,”柳福儿声音冷冷。
彝族长不吭气了。
其他两人眼神也跟着不对起来。
若真个是被人放出来的,那就等于是被人养的。
可谁会养这种会往皮肉里钻的玩意儿啊。
答案很明显。
柳福儿用力的抿起嘴唇。
半晌,她道:“这里我人生地不熟,烦请大兄帮忙打听打听,那个族群是否真的灭族了。”
“好,”彝族长声音有些颤。
即便这猜测是他提出来的,可真到被证实时,他反倒胆怯了。
柳福儿说完,便去各种巾帕盥洗之物的角落。
投了张帕子,过来帮梁二净面。
几个大男人对望了眼,识趣的退去外面。
待到离大帐远些,彝族长提出这就回去。
韩将军和谢大一道送他至大营之外的阜头,等他登船离开,两人方才回来。
“怎么样?可还适应?”
谢大率先问道。
“还在磨合,”韩将军笑道。
谢大点头。
临阵换将,又是从来没跟过的将军,磨合是必然的事。
“也亏得梁将军倒下之前,早有交代,不然我怕是不能如此顺手。”
韩将军道。
“梁家行事从来都以军令为先,将军尽可放心,”谢大如此道。
韩将军好似叹息的嗯了声。
没亲眼所见,他还真不敢相信,在当下竟然当真有这样一只令行禁止的军队。
两人进了大营,一个往校场巡视,一个去主帐。
转眼便是半月。
这段时间,谢大一直不曾回城。
待到彝族长回来,几人重聚在主帐。
“怎么样了?”
柳福儿迫不及待的问道。
彝族长捋着扎起来的胡须,道:“有老人说,几十年前,那个族就只剩一个人了。”
“后来,听说他去了海上。”
“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柳福儿皱眉。
一个玩虫子的,却远离陆地,去海上。
这是要彻底废弃传承吗?
可既然如此,这里又怎么会出现梁二这事?
莫不是他们的想法是错的。
这虫子从一开始就不是人操控的?
柳福儿心里泛起了嘀咕。
谢大从一开始便不大相信是被人下了虫咒,闻言他更是坚信自己早前观点。
柳福儿思忖半日,又问了彝族长关于传闻中的虫咒一事,才与谢大道:“我打算南下一趟,把你那易容厉害的家伙借我一用。”
“你要做什么?”
谢大一惊。
“过去看看,”柳福儿道:“若这事是人为,刘家定然脱不开干系,我过去探一探,确实了,心里才能定下来。”
“若不是呢?”
谢大追问。
“不是,就在那儿动些手脚,两面夹击,正好可以把刘家拿下,咱们的压力也会少些。”
“至于二郎,”她看向垂着低低帐幔的里面,“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不能去,”谢大扯住她衣袖,道:“刘家在南地盘踞近百年,势力之庞大,你想都想不到。”
“且你不通南地语言,一开口便会被识破。”
柳福儿挑眉。
定睛看了他半晌,忽的道:“我似乎从没问过你家在何地吧?”
谢大猛地闭上嘴,只手指依然捏着她袖管不放。
这等孩子气的行为,可实在不大符合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谢大性子。
柳福儿微微点头,“看来,你是南地那一支了。”
“你知道?”
谢大猛地松开手。
“了解一点,”柳福儿转眸道:“当年二郎和谢娘子两人在一起之后,我曾命人打听过。”
“不过也只是将各地嫡分支弄清楚,便打住了。”
谢大眼眸微垂,掩住眼底情绪。
柳福儿道:“二郎虽与我无血脉亲缘,但我真的是把他当弟弟疼的。”
“你该不会因此生我的气吧。”
“不会,”谢大短暂的情绪过后,将心比心。
如果自家妹子的郎君不是王二,而是个背景一片空白的人,他肯定也会想方设法打探清楚,不然这辈子也不会安心。
“那就好。”
柳福儿松了口气,嘴角勾出点笑。
“刘家之事,我说得是真的,”谢大道:“竟然你知晓我的背景,就该知道我家的事。”
“发生那些事时,所有与我家有关的亲戚都装聋作哑,甚至忙不迭的与我撇清关系。”
“为得便是怕被波及。”
说到当年,谢大难掩心中伤痛。
“我不希望,你再步后尘。”
“不会的,”柳福儿道:“我已经想好了,就扮作哑巴。”
“你早前不是也见过我跟车吗?”
“我就扮作人力混进去,以我的本事,只要探察几次,大抵便能知晓大概。”
“到时我便离开。”
谢大拧着眉毛。
他信柳福儿本事,也信她能探出情况。
但他不信她会那么听话。
以她的性子,不把刘家折腾得鸡飞狗跳,能离开才怪。
刘家在南地势力之大,绝对超乎她想象。
而那还是十几年前,那时刘家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自立为王。
经过这些年,刘家的掌控力定然增强。
他怕到最后,柳福儿不能全身而退。
柳福儿已经转头去收拾东西。
谢大面上挣扎几许,在柳福儿拎着包袱过来时,他道:“我跟你一道去。”
第七百四十章 出发
“你,”柳福儿不赞同的摇头。www.uu234.net
“这边好些事都需要你调度,你走了,这儿怎么办?”
“不过是些粮草上的事,交代下去就是了。”
谢大道。
“可是万一,”谢大心思缜密,又熟悉南地和刘家,有他跟着当然好了。
但临阵之时,琐事极多,这边没人统筹,会不会出问题?
柳福儿心里拿不定主意。
“放心吧,”谢大道:“这几年我也培养几个好手,便是没我在,寻常之事,他们足能应对。”
“这样,”柳福儿看他。
“那好吧。”
谢大露出丝笑模样,“我这就去安排。”
他掉头就走。
前往南地,这里停靠的船肯定不行。
且两人的脸肯定在刘家挂了号,不装扮一下,只怕没进刘家地盘,就被认出来了。
梁二情况并不是很好,他必须尽快把一干事情办妥。
大帐很快安静下来。
柳福儿回到里间,将包袱搁了,坐到梁二跟前,轻拉了拉他微凉的手掌。
“放心,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会救你回来。”
梁二安静的躺着,无知无觉。
柳福儿轻轻为他按摩。
指尖底下似乎有东西在动。
她登时一顿,再感觉时,却又没有那种感觉。
她抬起指尖,过了两息,再次按上。
这回儿她可以清楚感觉到,内里确实有东西。
且那东西似乎是软的,受力之后,会快速的随之变化。
柳福儿手臂一阵发麻,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收回手,不敢再妄动。
翌日,谢大带着船和人来。
柳福儿俯身,轻啄了下梁二额头,提着包袱出大帐。
韩将军正要巡视,见她一身胡服装扮,忙上前,道:“这就走?”
柳福儿点头,屈膝行礼:“这里就拜托你了。”
“城主放心,定不辱命。”
韩将军郑重唤了一军礼。
柳福儿浅浅笑了下,往营外行去。
韩将军忙命兵士举着火把跟上,交代务必要人送到船上。
兵士深知这片丛林的危险,不敢轻忽。
当下分出两拨。
一半在前清路,一半在旁护卫。
如此行了小半个时辰,柳福儿上了十分简单的乌篷船上。
兵士一直等到船消失在视线之外,才回转复命。
篷船上,柳福儿坐得端正,一个有些年纪的老者在她对面,好似玩泥巴一般,揉捏一团褐色物什。
待到彻底柔软,他将那东西糊在柳福儿脸上,用力的按压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好了,”老者嗓子十分嘶哑。
声音入耳好似木头撕拉着耳膜。
老者似乎也知晓声音难听,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言语。
柳福儿闭着眼,动也不动。
待到两刻钟之后,老者小心的把覆在她脸上的东西拿下,转去船尾忙活。
一直坐在蓬帘边上的谢大递了张帕子。
柳福儿接过来,把脸仔细抹了遍,道:“事情都交代了?”
谢大点头,道:“我把咱们的去向与康儿说了。”
柳福儿皱眉。
“你我此行凶险非常,若是有个万一,他总要知晓仇家是谁吧?”
“便是知道又能怎样?”
说哇,柳福儿又摇头。
事情已经做了,再埋怨也无用。
“再传封信吧,这回我来信。”
“我没带信鸽儿,”谢大回得利落。
柳福儿瞪大眼。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有事就以信鸽儿联系。
现在,没了信鸽儿,她就等于断了与外界联系的途径;
若真探出什么,该怎么通知外面。
柳福儿很是苦恼。
“所有打听完事,我们只能尽快回来,只会大家。”
谢大如此道。
所以,他这就是为了防她是吧?
柳福儿瞪着眼,却也拿他无法。
谢大微微的笑。
就喜欢她气得半死,却拿他没法的样子。
柳福儿翻了个白眼。
都多大了,竟然还弄这套。
他怕是忘了从这儿过去刘家治所还要经过昭州。
她从哪儿顺几个信鸽儿就是了。
她转过头。
随着船行,周围光线越发的亮了。
谢大微微撩开蓬帘,看到柳福儿不以为然的表情,想了片刻便知道她的打算。
他挑了下眉,跟着看向外面。
老者蹲在船尾,一忙便是大半天。
待到夕阳西斜,他托着薄如纸片的面具过来。
“好了,大人看看,可还满意,”老者送到柳福儿跟前。
柳福儿看了眼。
额头饱满,小而弯的眼,胖胖的脸颊,带着自然红晕。
看起来很是喜庆的样子。
“不错,”她伸手要拿。
老者忙把面具挪开,道:“大人莫急,这个需得阴干了才能用。”
柳福儿笑了下,想起曾经要这个东西时,的确等了几天。
老者重又佝偻着退去船尾,掀开一角舱板,将手里的面具与另一个并排放好。
谢大望他一眼,道:“待会儿你便下船吧。”
老者低应了声,再没动弹。
待到船停在阜头,他从船尾起来,道:“郎君,我还是随你一道吧。”
“不用,”谢大道:“那里熟悉你人不少,即便隐藏了面容,身形却改变不了。”
老者轻叹了声,上了阜头。
望着他脚步沉沉的背影,柳福儿难得好奇:“这是你家仆?”
“不是,昔日家父与他有些情谊,前几年偶然遇到,便一直跟着我了,”谢大眉目冷淡的回答。
柳福儿点头,识趣的不再多问。
船再次上了河道,没行多会儿,便有船从岔口经过。
柳福儿和谢大不便露面,所有事情便都由船家料理。
又过五六天,约莫面具差不多干了。
谢大将面具取出,递给柳福儿。
柳福儿接过来,放到一旁。
谢大瞥她一眼,对着镜子,贴好面具。
又两日,篷船靠上昭州阜头。
福儿开始蠢蠢欲动,直说该采买吃用之物。
谢大点头,交代船夫去买。
柳福儿也说自己有东西要买。
谢大点头,好似忘了她没贴面具一事,只是交代她时间很短,一个时辰之内,务必回来。
柳福儿满口答应着戴上幕笠,没多会儿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谢大到望了眼攒动的人头,修长的手指轻点膝头,很是愉快。
第七百四十一章 闲话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www.uu234.net
谢大吃茶的工夫,柳福儿便回来。
一进蓬,她便满脸怒意的瞪来。
“你是故意的?”
“什么?”
谢大一脸诧异。
“那些信鸽儿,”柳福儿胸脯快速起伏,“你事前交代他们,把信鸽儿都放出去。”
“你可别冤枉我,”谢大瞪大眼,“从打上船,我就再没上过阜头,如何与他们联系?”
“你在代州交代的,”柳福儿打断他道。
谢大卡壳。
他轻咳一声,举杯。
“走了一路,可要喝口茶,润润嗓子。”
“还真是你交代的,”柳福儿本来只是怀疑,见他这般,当下肯定了。
“那个,也不算交代,”谢大道:“我就是跟他们说,现在是非常时刻,有消息一定要尽快传出去,不能耽搁。”
“还就赶巧,消息正好这会儿赶到一处,他们不知道衡量,把信鸽儿都撒出去,这怎么能怪我?”
柳福儿瞪着他,半晌她道:“行,都是你有理。”
船夫冲外面进来,将采购的米粮菜蔬搁下,向两人行了个礼,便走了。
经这么一岔,柳福儿也不好再说。
她斜了谢大一眼,转去船尾去戴面具。
谢大心里暗松了口气。
本以为这事得费些工夫,没想到她这么轻轻放过了。
吃过饭,谢大和柳福儿两人互相审视一番,确定衣着没有问题便一个去船头撑船,间或捞鱼,一个去船尾沉默的煮水刷锅。
船从昭州出,很快来到刘家势力边缘。
当经过某一岔口,谢大忽的将网提起。
网兜里,两尾大鱼剧烈的挣扎着。
谢大喜不自胜,操着一口倒地的南地强调,嚷道:“上来了,赶紧的,给我做鱼,正好就着喝两杯。”
周围经过的船上,船夫笑望过来。
见那鱼一条就有半尺来长,便道:“这鱼要是去集上,可能卖个好价钱呢。”
“谁说不是,”谢大笑着应道:“可惜这儿离得太远,等到集上,都已死翘翘了。”
船夫歪头,见那只是一艘篷船,便笑着不在言语。
柳福儿从后急急过来,将网兜拿过去。
大鱼不甘就此往生,用尽力道挣扎。
柳福儿两手握住网兜收口,任凭大鱼挣扎。
待到进了舱内,她用力往地上一摔,将鱼摔晕,才拿去船尾处理。
谢大正与适才那船夫搭话,听到舱室那声清脆的啪声,他咧了下嘴。
柳福儿很是麻利的将鱼开膛破肚,收拾妥当。
没多会儿,两盘鱼便准备妥当。
谢大笑着招呼那人过来一道享用。
船夫有些意动,他看了眼柳福儿,呵道:“这不大好吧。”
“没事,”谢大摆手,“相遇便是缘分,谁哈不是从不识到相熟的?”
“可不是这话,”谢大这话正说到船夫心里。
船夫顿时笑眯起眼,心里对爽气的谢大好感倍增。
谢大撑起船杆,将船挺稳。
船夫将自己的船靠过去,将缰绳抛过去。
谢大将其拴到桅杆上。
船夫瞄着距离,用力一跳,便落到谢大跟前。
“好身手,”谢大笑着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指了篷子。
柳福儿已将桌几摆好,端上鱼,又去后面烫酒。
船夫和谢大一道进了船篷。
才刚坐定,就闻到飘散过来的酒味。
“好酒,”船夫用力抽了抽鼻子,赞道。
“不过是寻常的烧酒,我家这婆子会点酿酒本事,将里面的水又烧干了些。”
“弟妹好手艺,”船夫望了眼船尾。
柳福儿正蹲在炉子后面,船夫只望到她侧影。
柳福儿摇着蒲扇,耳听得酒瓶发出咕噜声,便立刻提起,弯腰送酒进来。
谢大笑着去拿壶,船夫赶忙抢过来,将两人酒杯斟满。
平头百姓间,喝酒多数没有开场。
两人碰了下杯,便就着鱼喝了起来。
烧酒劲大,没出半壶,船夫的话匣子就已大开。
耳听两人越聊越热闹,柳福儿又烫了壶酒送进去。
这会儿,谢大和船夫已亲热得兄弟相称。
见柳福儿进来,船夫摇晃着站起来,拱手作揖。
“多谢阿嫂,阿嫂辛苦。”
柳福儿赶忙还礼,一脸团团和气的笑。
船夫也跟着笑起来,神情跟着放松。
柳福儿做出让他们喝酒姿势,转头出去。
船夫晃悠着坐下,感叹道:“大兄真是好福气,娶得如此贤妻。”
谢大心里呵呵,面上满是满足之色。
随意的问及船夫家人。
船夫有些寂寥,道:“我身无长物,打来的鱼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又哪里有人家愿许我?”
“大丈夫只要心怀大志,又何患无妻,”谢大笑着鼓励。
船夫只叹着气,摇头,道:“罢了,莫要说这些伤心事。”
“好,”谢大笑着附和,道:“兄弟每日在这水面进进出出,可有什么新鲜事?说与大兄听听,”
“哪有什么新鲜事,”船夫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还别说,真有一件。”
“不过这事是我道听途说的,也不知似真似假。”
“说说,”谢大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柳福儿端了熬成浓白的鱼汤入内,谢大笑着招呼,“快来听听新鲜事。”
柳福儿团团的笑,将鱼汤摆到案几上,退去舱内一角。
船夫呵笑,道:“不过就是闲话,阿嫂听了可莫要害怕。”
柳福儿笑着摆手。
船夫啜了口酒,道:“这还是年初的事。”
他道:“有个与我一样的兄弟,接了单活计。”
“说是拉着一船的箱笼去治所,结果赶巧,那几天正是风急雨猛,盖着箱笼的油布开了,他去扯,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箱笼。”
“结果怎么着?”
“怎么着?”
谢大赶忙追问。
柳福儿也是身体前倾,显然已经听进去了。
船夫扫了眼两人,呵呵一笑。
“结果那箱笼翻了,里面爬出好些黑虫子来。”
“那些虫子凶猛得很,见肉就啃,幸亏那兄弟机灵,直接跳了船,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不过那手上功夫也费了大半,更倒霉的事,他那船也丢了,如今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呢。”
第七百四十二章 入城
柳福儿和谢大对视一眼。
谢大想要再问。
柳福儿忙以眼神止了。
谢大笑着含糊两句,转移话题。
船夫已经喝得半醉,根本没察觉异样。
送走船夫之后,谢大和柳福儿对坐无言。
半晌,柳福儿道:“先进城看看。”
“或许是巧合,未必是那族的,”谢大道。
“我知道,”柳福儿坚持道:“不亲眼看看,我不能安心。”
谢大轻叹了声,道:“这会儿天色还早,等天暗些,再混进去。”
“你弄来过所了?”
柳福儿问。
谢大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过来。
“早前家父曾在其中一城担任郡守,我自小便看着这东西长大。”
柳福儿眉头微动。
端量片刻,不得不承认,这张过所足可以假乱真。
她把过所还给谢大,道:“喝些鱼汤,解酒。”
谢大唔了声,抓起勺子舀汤。
柳福儿去船尾端了两碗米饭过来。
谢大道了谢,拿起碗,就着鲜美的鱼汤,吃了碗汤泡饭。
几近宵禁,谢大撑着船赶到卡口。
兵士们正准备关城门,见船进来,很是不耐。
谢大陪着笑脸上前,递上过所的同时塞了个荷包。
“大人,通融一下,内子身子有些不适,需得寻个郎中瞧瞧。”
兵士手用力捏了把荷包,眼睛眯了眯。
谢大躬身哈腰。
“有劳大人了,”他吭哧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才有喜事临门。”
“我真是,”他抹了把眼睛,“若有个闪失,我便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啊。”
兵士瞟他一眼,心里很是可怜他。
都年纪一大把了,还没个带把的传宗。
也难怪他这个时候还往城里冲了。
“行了行了,走吧,”兵士生了同情,查得也就不严了,当下放行。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谢大连连道谢,退回船上。
急急撑着船往城里进。
兵士望着篷船,啧了声,跟过来的同伴,道:“瞧那个倒霉催的,年纪一大把了才怀上崽。”
同伴望了眼,去另一半。
两人一道合力,将城门合拢。
河道上,谢大就近将船滑进坊市。
才一进去,坊市的门便合拢。
“好些,”谢大吐了口气,望着里面灯火最亮一处,道:“就在那边寻个地方吧。”
柳福儿跟着望了眼,道:“找个小点的。”
“知道,”谢大笑应,眼睛极快的在周围睃着。
很快,他瞄中一家,将船靠过去。
“就这儿吧,”他道。
柳福儿撩了帘子,看这间可以说是这附近最破最旧最小的客舍了。
下了船,谢大将船妥善拴好,便上去角门。
半息不到,便有人脆生生的答应。
片刻,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娘子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两位住店?”
娘子问道。
谢大点头,道:“麻烦给我夫妻一间房。”
“进来吧,”娘子瞄了两人穿着,估摸是能给得起房钱的,便侧身让两人进来。
谢大赶忙转身,扶着步子缓慢的柳福儿入内。
娘子看佝偻着要的柳福儿,道:“大娘子身子不舒坦?”
“是有点不舒坦,”谢大笑着接话,“明天我们便去看郎中。”
娘子嗯了声,道:“你若实在撑不住就现在去。”
她道:“我认识一个郎中,很是厚道,保管你不会多话冤枉钱。”
“多谢,”谢大一脸感激,“不过我们今日行了一天的船,我家娘子现在累不得,娘子所识之人,我们明日再去拜访吧。”
“也行,”娘子再看柳福儿。
不能累,脸色还红润得紧。
她目光下移,落到柳福儿一直紧张护着的肚子。
忽的醒悟。
她嘴巴微张,急急转头,面上忍不住泛起一点红来。
她将两人待到二楼,推开最里侧的门道:“一天二十大钱,吃喝另算。”
“有劳了,”谢大躬身,带着柳福儿入内。
门随之合拢。
娘子站了片刻,轻拍自己一下,赶忙下楼。
楼上,谢大推门出来,扶着栏杆,向下喊道:“劳烦送些热水上来。”
娘子急冲出来,仰着头道:“得勒,待会儿给你送去。”
谢大笑着点头,缩了脑袋回去。
娘子搓了搓脸,转去厨下。
烧了盆热水,送上去。
谢大一早数好银钱,递给她道:“我们先打算住两天,这些钱娘子且守着,一干吃用都在这上头扣,不够了,娘子尽管与我说。”
那娘子接过来,点了点,道:“行了,我去给你们记账上。”
她道:“这会儿了,大娘子不吃点什么?”
“毕竟,”她顿了下,道:“她这会儿不比平时,可不能亏到。”
谢大转头,柳福儿摆了摆手。
“先不用了,”谢大接口。
娘子点头,看了眼从头至尾都没吭一声的柳福儿,转头走了。
谢大合拢房门,贴着门板听了好半晌,确定门外没有人,才拴好门,端着水盆,与柳福儿坐与桌边。
他轻轻沾了点水,在案几上写。
明日下去市集,那人手上有伤,定会瞧郎中。
柳福儿点头,指了指自己肚子,又指指外面。
谢大笑了下,摆了摆手,写道:不碍的,我看那娘子明白之后,神情不对,她认识的应该不是医治妇人病的郎中。
柳福儿转眸暗道他看得倒是细。
谢大仿佛知晓她心中所想,一呲牙,露出些许得色。
柳福儿别开眼,懒得与他较真。
谢大指了指里屋,示意她去歇息。
柳福儿看了眼厅堂。
不过是一张原桌,几个圆圆小凳。
她进去屋里,靠墙之处摆着一张窄小的藤榻。
她赶忙示意他近来,指着藤椅,往外点点。
谢大过去,抬了抬。
倒是不重。
柳福儿过去另一边,与他一道,将藤榻抬去厅里。
一旁的柜子里,有一张薄薄的被子。
柳福儿抱出来,又去抽褥子。
谢大忙止了她,微微摇头。
柳福儿皱眉。
谢大按住她,压低嗓子道:“你且用着,待会儿我寻那娘子要一张被子就是了。”
“那她不会起疑?”
柳福儿问。
“不会,”谢大笑道:“十娘怀时就很怕冷,盖几条被子都说冷。”
第七百四十三章 柳暗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两人早早收拾妥当下楼。
客舍娘子正准备早饭,见两人下来,忙招呼:“早上好,昨晚歇得可好?”
柳福儿腼腆笑着点头。
谢大上前,拱手见礼,“劳烦娘子给我二人一份甜糕,两份汤羹。”
娘子答应着,转去厨下。
片刻端着东西过来。
搁下后,她道:“娘子身体可好些了?”
柳福儿抿着嘴,笑着微微点头。
娘子眨了眨眼,只听谢大道:“多谢娘子记挂,歇了一晚,已好上许多。”
娘子看看谢大,又看内秀的柳福儿,笑笑走开了。
两人简单用了早饭,出客舍。
客舍娘子忽的想起昨晚说过的,急忙要去追。
只是才走两步,想起谢大回答,又止了步子。
街市上,柳福儿和谢大借着看病由头,拜访各医馆。
借口都是现成的。
医馆看病的有多有少,多时谢大便与药童伙计闲聊。
少时,便留在柳福儿身边,做关切忧虑状的问个不停。
如此转了一圈,两人灰头土脸的回去客舍。
客舍娘子正好出来送客,见两人情绪不对,也不敢多问。
只趁着两人上楼之时,赶紧倒了些热水送去。
谢大低声道谢,将水接过来。
客舍娘子张了张嘴,没等开口,谢大便微一颔首,将门带上。
客舍娘子呆了一瞬,才往下去。
门内,谢大侧耳贴在门板上。
确定客舍娘子走远,两人脚步极轻的进去内室。
“怎么样?”
柳福儿迫不及待的问。
谢大摇了摇头。
柳福儿顿时一萎,片刻又重打起精神。
“没事,明天咱们再去北城。”
“那人只要在这城里,总会去医馆。”
“以他的能力,也只能付得起北城、南城的药钱。”
谢大点了点头。
“我去拿些吃的,你先歇歇。”
谢大起身往外去。
柳福儿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舒展了几下肩膀,去屋角盥洗。
很快,谢大端着吃食上来。
两人对坐,吃了些,便各自歇了。
一夜无话。
清晨,两人再次出门。
客舍娘子瞥了眼两人,复又垂下眼忙自己的。
将近正午,两人再次灰着脸回来。
客舍娘子急忙迎上来。
这回,谢大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客舍娘子陪了个小,捧着一早准备好的茶瓶,随两人上去。
搁了茶瓶,她道:“子嗣之事,是看缘分,或许是缘分未到吧。”
谢大扯了下嘴角,面上却没有笑模样。
客舍娘子说完,瞥了垂着头,浑身上下就写着沮丧的柳福儿,识趣的出去。
屋里随即安静下来。
柳福儿直起躬着的腰,揉了揉,往内室去。
谢大一改早前苦色,拿了些片茶,扔到才刚烧滚的茶瓶里。
片刻之后,一点淡淡茶香散出来。
谢大来到内室门边,问:“可要喝茶?”
柳福儿唔了声,从里面出来。
两人对坐,慢悠悠的品了两盏之后,两人里奔波的辛劳,似乎也缓解许多。
门外,客舍娘子轻敲门板。
“郎君,可要用些午饭?”
谢大看柳福儿。
柳福儿微微点头,快速将盏中残茶干了。
谢大亦如此,之后起身去开门。
客舍娘子笑着将托盘送上,“这是我家当家的拿手的,两位若不嫌弃,便尝一尝。”
“多谢你,”谢大低声说着,从袖中拿出荷包递过去。
“不用,你给的那些还有呢,”客舍娘子赶忙摆手。
她爱财,却也取之有道。
人家都遇到难事了,她哪还好意思趁火打劫。
如此又过了两天。
两人将城南城北所有医馆都跑了个遍。
谢大说得嘴皮子都要薄了一层,也没找到手指有虫子啃噬痕迹的男子。
回到客舍,两人生出些离意。
梁二情况危急,两人实在耗不起。
且那船夫也说了,那船是要去治所。
他们打算去那里寻寻看。
回到客舍,谢大与客舍娘子交接,并言明早要走,让她计算下银钱。
客舍娘子翻开账本,算了下几天食宿,照比早前预付超了十个大钱。
谢大摸出个破旧荷包,递过去道:“多谢娘子几天照看,多出的,是我夫妻二人的谢礼。”
客舍娘子打开荷包,见里面躺着少说二十个大钱。
她数出十个,将余下的塞给谢大。
“都是苦命的,这些钱还是留着给你家娘子,你帮着买些好吃的。”
“多谢,”谢大没想到她会如此,有片刻愣神。
客舍娘子纠结的拧着眉毛,待谢大转头上楼时,她道:“郎君可还记得我早前说过的郎中?”
谢大顿住脚,转头看她。
“那是我幼时的邻居,只是,”客舍娘子顿了下,道:“只是他性子有些拧,坐堂总是得罪人。”
“这才不在外面坐堂。”
“不过,他医术极好的,医德更是好,钱从来都不多收,”客舍娘子急急补充。
“我那个有些病症,便是他医好的。”
谢大眼底微亮。
有医术,还不做堂,花得还少。
那人丢了船,失了营生,正是囊中羞涩之时,这样的人应该是他首选。
“如此,”谢大拱手,“就有劳娘子帮忙说一说了。”
“好说,”客舍娘子露出笑脸,道:“你们也别急着走,我这就去与他说,你们先去看过,再决定去留。”
说着,她急急扯了罩在外面的衣裳,拢了披帛就往外去。
谢大笑望她行远,转头去屋里与柳福儿说这事。
柳福儿大喜。
不知为何,听他说完,她便觉得,他们要找的就是他。
谢大笑望她眉飞眼亮,跟着露出笑意。
忙了好几天,总算有点眉目了。
等待的时间尤其漫长。
明明不过两刻钟,却好似两个时辰那么长。
就在柳福儿忍不住有些焦灼之时,门板被人叩响,客舍娘子问:“李郎君,在吗?”
谢大疾步上前,拉开门。
客舍娘子正要在敲,见门打开,她收回手道:“我与他说了,正巧他这会儿也没人看诊,我带你们过去吧。”
“多谢,”谢大躬身道谢。
“李郎君不必如此,”客舍娘子往后退了半步,笑望朝自己走来的柳福儿。
第七百四十四章 花明
两人随着客舍娘子穿过两条街市,来到一片平矮破旧的屋舍。顶 点 X 23 U S
客舍娘子一路轻车熟路,将两人引到最里面的屋子边。
“五郎,开门,”她大力拍了拍门板。
屋里响起声响,没出半息,门被人拉开,露出一张白净得有些过分的面孔。
看到几人,那面孔主人转头回去。
屋里有些暗,谢大只看到那人坐去不远的桌几后。
客舍娘子抱歉的笑了笑,低声道:“他就这么个直脾气,不过人还是顶好的。”
谢大回了一笑,提步进门。
客舍娘子让进柳福儿,才跟着进去。
一进门,她便急急从后转到前面,很是熟悉的从靠墙柜上摸了个火折子,将摆在桌几上的灯烛点亮。
昏黄的灯光瞬时将屋里照亮。
仇五郎已端坐在案几之后,摆上脉枕,冷着脸看柳福儿。
谢大忙拖出下面的长条板凳。
柳福儿坐定,将手搁在脉枕上。
仇五郎轻撩袖口,将冰冷的指尖搭上去。
片刻之后,他抬起手,冷淡的道:“你是活腻歪了,自己找病生吗?”
“五郎,”客舍娘子略带责意的低斥。
仇五郎斜睨她一眼,淡声道:“我说得是实话。”
“她身子好得很,比你健壮十倍不止。”
客舍娘子惊讶不已。
万没想到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柳福儿竟如此健康。
谢大轻咳一声,道:“那个,其实我们不是看病症,是看子嗣的。”
仇五郎翻着眼睛,“妇人症我不擅长,你另寻高明吧。”
“五郎,”客舍娘子生怕他撵走好容易揽来的客人,忙道:“你不是都帮我看好了?”
“你不一样,”仇五郎别开头。
客舍娘子向谢大和柳福儿赔笑,拉了仇五郎去一旁,道:“你也看到了,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膝下还无子。”
“你能帮,就帮一把。”
仇五郎抿着嘴,不吭气。
“你要帮忙,我便给你做黄油鸡。”
客舍娘子开出条件。
“我真治不了,”仇五郎咽了口唾沫,挣扎道:“她早前生产伤了身子,根本就怀不上了。”
“什么?”
客舍娘子呆住。
脑中冒出一个个问号。
这个团团和气的娘子是生育过的,但她郎君好似并不知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仇五郎瞧着她一脑门子关系,低嘲,“又瞎操心了不是?”
“要你管,”客舍娘子面上微热,狠剜他一眼,扭着腰肢走了。
仇五郎摸摸鼻子,重又回桌边坐定。
谢大耳力不弱,听到两人对话,他笑了笑,道:“算了,许是我们与子嗣无缘吧。”
他扶了柳福儿起来,将荷包摆在桌角。往外走。
“你站住,”仇五郎动也不动,斜着那荷包。
“无功不受禄,我没帮上忙,这钱我不要。”
谢大笑了笑,将荷包拿回来。
两人随即往门外走。
只是,才走一步,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谢大脚下微斜,看似不经意,实则完全的将柳福儿掩在身后。
一个汉子面色煞白的冲了进来。
“五郎君,快救救我。”
汉子满脸湿汗,后脊梁也湿了一大片。
仇五郎看到他,便皱起眉头。
“又怎么了?”
“不是给你药,让你用了吗?”
“是用了,”汉子带着哭腔,道:“可就好了两天,刚才,我胳膊里好像又有东西动了。”
“我看看。”
仇五郎走到汉子跟前,示意汉子把袖子拉上去,同时把烛台拉过来。
柳福儿侧眸,正好看到汉子抬起的手。
伤口正在手指,且还是不规则伤痕。
明显不是利器所伤。
柳福儿瞳孔瞬时放大发亮。
谢大察觉,也跟着看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出去。
仇五郎专心致志的研究伤口及其周围。
半晌,他咬着笔杆子,斟酌许久才开方子抓药。
汉子紧紧握着受伤那手的手腕,两只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仇五郎。
就跟盯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仇五郎将药称好,包成包,递过来。
“三十大钱。”
“这个,”汉子小心道:“我现在没钱,能先欠着吗?”
仇五郎似有若无的应着,将药包塞给汉子。
汉子连连道谢,拎着药包,大步流星的直奔自家。
全然不曾留意,身后还跟着两个尾巴。
袅袅的青烟裹着苦涩的药味飘散开来。
汉子摇着扇子,一边煎药,一边叹气。
说起来也真是他背时。
明明是单赚大钱的生意,偏偏赶上刮风下雨。
结果好事变坏事。
他还搞成这样。
门扉吱呀轻响,谢大推门进来。
“你是谁?”
汉子脚步微移。
“我是适才求医的,与你在仇郎君那儿有过一面之缘。”
谢大笑意盈盈,看起来十分和气。
汉子眨巴下眼。
那会儿,似乎好像,确实有人在的。
不过他急着救命,哪有心思关心这个。
谢大上前两步,道:“是这样,我夫妻得人介绍,来寻仇郎君看病。”
“只是我等初来,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不知仇郎君医术如何,便想问问郎君,仇郎君医术到底如何。”
“你说他啊,是个好人,就是性子古怪了些。”
汉子啧着嘴道。
谢大瞟了眼咕嘟嘟作响的药罐,笑道;“敢问郎君是得了何病症?”
“你问这个作甚?”
汉子瞪起眼睛。
“离开时,我听你说救命。”
“但我看郎君身强体健,似乎半点病症也没有。”
“也就有些好奇这救命之药到底是何物?”
汉子瞥他一眼,想了想,“不过是些小病症,是我小题大做而已。”
“如此,”谢大笑着拱手,“叨扰了。”
他转身要走。
“且慢,”汉子眼珠一转,道:“你想要看也不是不成。”
谢大顿足望来。
“拿十个大钱,我就给你看一眼。”
谢大挑眉。
汉子嘿了声,道:“我这药最怕煎煮时失了药性,这盖子一掀开,药性定然会跑,收你十个大钱,不多。”
“是不多,”谢大笑呵呵过去,从怀里摸出荷包,数了十个大钱。
汉子拿过来,又数了遍,塞进怀里,掀开药罐盖子。
一鼓热气瞬时喷出。
第七百四十五章 再一村
谢大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顶 点 X 23 U S
那汉子呵笑着把盖子盖上。
谢大站定,眯眼看汉子。
“我可是给你看过了。”
汉子一脸无辜。
谢大抿着嘴,冷淡睨他一眼,转头走了。
汉子斜眼确定谢大确实走了,才撇着嘴,用力甩动扇子。
风将药炉里的火炭吹得更旺,几点白色的细灰随之飞扬开来。
谢大疾步转回客舍。
柳福儿一见面便道:“打听清楚了?”
谢大摇头,找出搁在包袱了的过所,道:“晚些时候,再过去一趟。”
他拿着过所就往外去。
柳福儿扫了眼,对谢大接下来的打算有了几分揣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谢大从外面回来。
柳福儿一早就将包袱收拾妥当,见到他便把包袱提起来。
“我来,”谢大过去把包袱拎起来。
柳福儿很自然的站在他身侧,跟着他下楼,去阜头,上船。
谢大撑着船杆往城北滑去。
柳福儿生火烧水,刷锅涮碗,一如早前。
谢大将船撑入城北,才进篷船,对蹲在船尾的柳福儿道:“我打算把那人带出去。”
柳福儿点头,很是自然。
谢大瞥她一眼,垂下头,弯唇浅笑。
柳福儿将烧滚了的水壶从炉子上提下来,道:“那个仇五郎本事不小,得把他也带上。”
谢大收了笑,认真考虑片刻,点头。
“若带他,那客舍娘子也不能落下,不然容易暴露身份。”
“可要是那样,客舍里的人会不会起疑?”
柳福儿把小锅放到炉子上,舀了瓢水,看他。
“去弄条鱼。”
谢大正在考虑怎么解决这问题,听到柳福儿吩咐,他下意识起身。
迈步时,才反应过来柳福儿说得是什么。
他无奈摇头,拎起放在一边的网子,蹲在船头,脑子继续想着早前问题。
客舍人来人往,大家都熟悉客舍娘子。
若她突然失踪,不说别人,就是那些房客也会四下寻人。
若是惊动官府,他们废了几天功夫才弄出来的脸,也就废了。
水流随着来往船只轻轻荡漾。
谢大的手随着水流来回的晃悠。
忽然,网子猛地往下一沉。
谢大急忙捏住柄,往上一提。
顿时喜笑颜开。
他拿去船尾,笑呵呵道:“只能请君入瓮了。”
他道:“那娘子似乎挺紧张仇五郎的,不如就以他做饵吧。”
柳福儿唔了声,拿过网子,用力往地上一摔。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鱼一动不动了。
谢大挑了下眉,回去船头,操起船杆,往早前留意的地方滑去。
柳福儿一直留在船尾,刮鱼鳞,片鱼肉,炖鱼汤。
谢大将船靠上阜头,交代了声,便下船。
柳福儿头也不抬的答应了声,又去和面。
等她把面柔的差不多,谢大搀扶这个汉子过来。
进了篷船,谢大一松手,汉子便软软滑倒。
柳福儿瞄了眼,道:“药渣拿回来了?”
谢大点头,“我还把他最近喝得药渣都拿回来了。”
他拿下背后背着的包袱,打开来。
柳福儿看了眼,都是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
谢大重将药渣包好。
柳福儿将褥子摊开,与谢大一道,把汉子卷在里面,头周围堆了几张枕头,中间留出空隙,以便他呼吸。
谢大确认了遍,便撑着船,直奔城外。
柳福儿返回船尾,拿着勺子搅烧得滚了的鱼汤。
随着氤氲热气,鲜香味道向四下散去。
这会儿已差不多是饭点,大家肚子都有些饿了。
但船夫们在有活计的时候,便是前胸贴后背,也不能敢耽搁。
也越是这样,他们就越饿,目光就越发的追随过来。
于是,篷船便在众人的目光里来到卡口。
兵士照例的检查过所。
谢大将才刚开具的过所递上。
柳福儿盛了满满一大钵面片鱼汤,递给谢大。
谢大笑着送到兵士跟前。
“这是贱内的手艺,大人若不嫌弃,便拿去垫垫肚。”
兵士一早就闻到香味,心里早就有想法。
加上谢大的手续没有什么半点问题。
“那就多谢了,”兵士接过鱼汤,递给早已饿了的同伴。
顺手把过所还给谢大。
谢大躬身道谢,操起船杆,将船撑了出去。
城墙在视线里越来越远。
柳福儿有条不紊的盛好汤,摆上桌几,进蓬里。
谢大将船荡进边上的水草荡里,跟着钻进来。
便是这时,那汉子依然昏迷着。
柳福儿给谢大舀了碗面汤,道:“你到底怎么他了,怎滴这么久还没醒?”
“我就在背后敲了他一下,力道我是斟酌过的,”对这个汉子如此,谢大也很迷糊。
柳福儿点了点头。
对谢大的分寸,她还是放心的。
谢大快速又不失优雅的将面汤喝完。
搁了碗,他看柳福儿。
见她也吃了大半,便等她吃完,才道:“先把人送回去,由他们解决仇五郎和那娘子。”
“好,”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谢大提了提被褥。
汉子随着他动作晃动了下,依然没有醒。
“得尽快赶过去,不然晚了,仇五郎没准察觉不对。”
他起身去船头撑船。
柳福儿收拾了桌几,将堆起的枕头拿开,以免不慎把这人闷死。
谢大不分昼夜的赶了几天路,总算在胳膊彻底报废之前,赶到自家地盘。
进了卡口,他让兵士过来接手撑船。
直到进了府衙边上的阜头,他拎着饿得面容枯槁,基本没有能力反抗的汉子直奔正堂。
将汉子交给委任管理此地郡守,交代他将仇五郎和客舍娘子带过来之后,又回船上。
柳福儿叫住他继续撑船打算,让兵士帮忙采购吃食等物,同时指了指舱内,让他好生睡一觉,之后再说其他。
“我不困,”谢大皱起眉头。
折返折腾,他们已浪费好些时候。
若再不快些,只怕找不到那汉子交代的那人了。
“不急在一时,”柳福儿道:“船上已经一粒米都没有了,时蔬水果也都没有。”
“长时间这样,你和我都扛不住的。”
“你趁着这会儿,眯一会儿,等人回来,我再叫你。”
“好吧,”谢大几天几夜没睡,可想而知有多困乏。
第七百四十六章 黄雀
可以说,只要有个枕头,他就能倒头睡过去。顶 点 X 23 U S‘
何况柳福儿还给他铺好被褥,又用脚婆子哄得暖暖的。
谢大只坚持两息不到,便倒进被里。
柳福儿弓着腰,悄声转去船尾。
没出几息,便听到舱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柳福儿勾了勾嘴角,小心的勾着固定篷船的缰绳,往岸上靠。
待到差不多能一步跨上去后,她尽可能的轻迈了上去。
而后,看了沿河道上途径而过的船只,疾步进了角门。
“你站住,”候在门边的衙役哎了声,急急上前阻拦。
柳福儿侧身,拿出个小印。
“带我见你家大人。”
衙役看了眼印记,不明所以。
但见柳福儿一脸郑重,便接过来,去前衙回禀。
没出两息,郡守带着两亲信急急过来。
见柳福儿便拱手。
柳福儿忙虚扶住,道:“大人不必多利,某也是奉命而行。”
郡守呵笑站定,将小印双手奉还,道:“大人有事,不妨直言。”
“我来,是为了谢大人所行之事。”
她才一起头,郡守便明了。
他指了指靠北的方向。
柳福儿按住他话头,道:“你怎么办,我不管,我只要最短时间知道害他得了一身病症之人去往何处?”
“这个便是打人不交代,我们也在办。”
郡守道:“大人放心,不出一个时辰,必定让大人满意。”
柳福儿挑眉。
郡守呵了声,微微凑近几分,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属下机缘巧合,招揽一能人。”
“其一手刀工出神入化,家里三代都是持刀人。”
柳福儿微微张嘴。
眼底难掩讶色。
听闻,有一种行当,他们可以使得一手极其非凡的刀工。
豆腐上雕花,头发刻字,再他们那里,不过是入门级的小儿科。
他们最拿手的是片人肉。
听说最厉害的可以片下三千多片,人还活着。
这样的人,在内行人那里便被称之为持刀人。
“别出人命,”柳福儿卡了片刻,只低声道。
毕竟,那汉子无辜,只是与虫子交集,才被他们掠截过来。
“大人放心,我有分寸,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行那一步。”
柳福儿点头,侧头道:“我在船上,消息出啦i,便过去通知我。”
郡守是知道谢大怎么来的,听得这话,在没有半点怀疑。
“另外,给我准备几只行速快些的鸽子。”
郡守侧眸,立刻有人去准备。
柳福儿转头便走。
郡守想送。
“留步,”柳福儿抬手按住,快步出角门,趁着船尾没被水冲远,跳上去。
船微微摇晃了下。
柳福儿赶忙蹲下来,透过半掀的帘子往里看。
谢大睡得整熟,半点也不知。
柳福儿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蹲去炉边,烧火煮水。
谢大这一睡便是黄昏将过。
从被子里钻出来,他呆坐半会儿,整个人木木的。
柳福儿撩了帘子,道:“醒了?正好晚饭做好了,来吃饭吧。”
谢大呆呆答应,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半跪着将被褥收拾齐整,拖过草席和桌几。
才收拾妥当,柳福儿便端着简单的一青菜一鱼羹进来。
柳福儿给他盛好,摆在眼前。
“吃吧。”
谢大唔了声,捏着调羹,舀着鱼羹,机械的往嘴里送。
柳福儿看他一眼,低头吃自己的。
待到一碗饭见底,她道:“刚才府衙来人,说那人交代了。”
“说什么了?”
食物提供充足的养分,谢大的大脑重又活跃起来。
“就说了他是带那人去治所的,至于那人具体寻谁,他也不知道。”
谢大皱了皱眉。
这消息也实在太少了。
“所以,咱们去治所吧。”
“不行,我不同意,”谢大看柳福儿。
“那你说怎么办?”
柳福儿斜眼。
“你其实一早就这么打算的吧?”
谢大眯着眼道。
“哪有?”
柳福儿瞪大眼。
蓬外,鸽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谢大从桌几后窜起,撩开帘子。
贴着船篷,上下叠放着三只鸽笼。
里面,鸽子转着脑袋,鼓着乌黑豆眼跟谢大比大小眼。
谢大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
“所以,这其实才是你劝我睡觉的原因。”
被如此揭穿,柳福儿干笑了声。
“这也是需要嘛。”
谢大用力抿紧唇。
折返回桌几之后,将余下的小半碗羹喝下。
搁了碗,便去船头。
柳福儿摸摸鼻子,将碗盘收回船尾。
清洗干净之后,回来发现谢大还在船头。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沉下来。
再过一个时辰不到,便要宵禁。
柳福儿走过去,道:“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谢大理也不理。
水波荡漾,发出细微的哗啦声。
柳福儿蹲在他半晌,看他手里的网子随水波微晃。
约莫两刻钟后,谢大终于收网。
看他起身,柳福儿忙站稳脚跟。
不想,谢大转头进了船篷。
柳福儿苦恼的摇了摇头,跟着进去,“好吧,我承认,这事是我的错。”
“我跟你道歉。”
柳福儿道。
谢大停了整理网子的动作,“做都做了,道歉有什么用?”
“那你说这么办?”
柳福儿也是个气性大的,当下炸了。
谢大默了默,道:“既然已经确定那人去了治所,目标基本就已经定了。”
“你到底不便于在那儿行动,不如留下来。”
柳福儿眨巴下眼,心里升起一抹念头。
果然,下一刻便听谢大道:“那里,我一个人足矣。”
“不行,”柳福儿当即拒绝。
“为何不行?”
谢大抬眼。
“我熟悉刘家本家,对其他世家也都有所了解,何况我还精通那里的语言,行起事来很是便宜。”
“你一个人不行。”
“你自己也说了,刘家势大。“
“若真有个万一,连个送信的都没有。”
“那你冒险入险地岂不没有异议?”
柳福儿微微前倾,靠着桌边,低声道。
谢大嘴唇抿起,片刻他道:“我可以带个衙役过去。”
“不行,”柳福儿道:“这里的人早前都是在刘家统辖仔细啊,很难保证没有谁识得?”
“且,这事关系二郎性命,临时寻来的人可不可靠,为人如何,这些根本就不得而知。”
第七百四十七章 赛马
“那就从临桂调人。www.uu234.net”
谢大道。
“那样时间会拖很久。”
柳福儿皱眉。
“想来想去,还是我最合适,”她止了谢大话头,“我虽不通南地语言,但我自认还算机灵。”
“若危险来临,起码我能自保,不必你左右兼顾。”
“如此,你生还几率也能大上许多。”
“她道:“我们此行是救人,可不是为了一命换一命。”
“那你得答应我,需要出面的事,一概由我来。”
“好,我答应你。”
柳福儿答得干脆。
谢大舒展眉头。
他看了眼天色。
“时辰不早了,你准备着歇了吧,我去撑船。”
他起身往外去。
脚步轻而快。
柳福儿轻轻咂了下嘴,慢慢回过味来。
好像她被田忌赛马了。
谢大解开缰绳,用力一支船杆,将船荡进河道之中。
柳福儿皱着眉头,纠结片刻,把桌几收拢了。
左右都已经被忽悠,那就索性到底。
反正最后如何,现在也都是未知。
灯烛摇晃了下,便熄了。
两岸,昏黄的灯火随着夜色渐沉,次第熄了。
谢大一下一下的撑着船杆,将船远处。
而在东面的徐家。
战事的弥长,让徐家不堪重负。
再见田都尉要粮的书信,徐大终于爆发开来。
两幕僚正好就在跟前。
眼见他将信撕扯碎片,两人护望一眼。
十分默契的沉默下来。
徐大急剧喘了半晌,情绪才平缓下来。
“两位,对此有何建议?”
巴幕僚嘴唇抿紧,闷不吭气。
要知道,早前可是姓卢的说,田都尉这事不叫事。
他又没吃饱撑的,去揽这事找骂。
徐大斜他一眼,转向卢幕僚。
卢幕僚早在那时说了那话之后,便只会有今天这种情况。
见徐大看来,他不慌不忙道:“家主不是说过,这件事他会与都尉商议,请他斟酌吗?”
“田都尉出征在外,劳苦功高,以郎君目前地位,实在不适宜说话。”
徐大眼眸微转,勾起唇角。
好一招祸水东引。
“先生此言有理。”
卢先生微微欠身不语。
巴幕僚抿起嘴,片刻他道:“可如此,家主会不会以为郎君太过胆怯,生出能力不足之念吧?”
徐大正要起身,闻言迟疑起来。
如今,他关系最近的两兄弟皆不在了。
他手边没有帮手,若被阿耶厌弃,那他可就因小失大了。
“不会,”卢幕僚呵笑着捋胡子。
“这事郎君早与家主提及,之后也花了大气力配合。”
“家主便是当时不问,事后也会在别个地方知晓。”
“且,距离郎君前次送粮,也不过月余。”
“这么短的时间,几百上千石粮食就消耗一空,便是大方如家主,也不会肉痛的。”
徐大微微点头,重又站起来。
两幕僚同时起身,拱手示意。
“两位且稍后,”徐大说着,甩着袖管直奔不远的家主书房。
没多会儿,他笑吟吟的回转。
“阿耶说,粮草酌情减半。”
话是这么说,可加了酌情,这里面猫腻就大了。
毫无疑问,徐家主这次是偏到徐大这边了。
卢幕僚拱手,“恭喜大郎君。”
薛大笑得见牙不见眼。
虽说去时,他便已想到阿耶态度,但能如此干脆,却是他没想到的。
这足以说明他在徐家家中心目当中的分量。
徐大很是高兴,只是为了顾及,他只能笑在心里。
三人就筹措一事安排一番。
待到幕僚离开,徐大轻敲案几。
家里的事已解决大半,剩下的就是彻底奠定他地位的时候了。
他转去后院,去见宁氏。
宁氏才从小佛堂出来,见他一脸兴冲冲的,便道:“这又是怎么了?”
声音怪腔怪调。
徐大勃勃的兴致瞬间减半。
待看到宁氏冷冷的表情,斜睨的嘲讽,他余下的那点兴头也彻底消散。
走到下首,他严肃恭谨见礼。
宁氏嗯了声,侧眸。
立时有丫鬟捧垫送茶。
徐大坐定,道:“那边可有消息?”
“那唐氏精明得紧,怎么可能这么快答应?”
宁氏瞪眼。
“你莫忘了,那可是徐家。你当满院子的人都是木头,可以随着她摆布?”
宁氏话说得很不客气。
徐大顿时一阵心塞。
他不由想,若是小弟在此,她会如何?
昔日,在他还是少年之时,曾远远看过。
母亲看着幼弟的眼神是疼爱宠溺的。
这样的重话,她想来是绝不会舍得说与他听的。
他们都是一母同胞,幼弟可以肆意的享受母亲的疼爱,他却像是失了母亲的孩子。
徐大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突起的情绪。
宁氏抿了口茶,淡声道:“你放心,那件事我既答应你,便会尽心尽力。”
“不论她怎么挣扎,最终都一定会照办。”
“那就好,”徐大露出个笑意。
宁氏侧眸,看着不论面容神情,还是神态举止,都与徐家主极为肖似的徐大,别开眼。
说完正事,徐大识趣的告退。
宁氏唔了声,半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
快步出了院子,拐到去一旁园子。
立在足以遮掩身形的树荫下,徐大用力的长吸几口气。
夏日的午后,晨时清爽早已散尽,只余让人喘不上气的闷闷潮热。
徐大喘了几口,还是觉得憋闷得紧。
他索性转去后跨院。
那里歇着他的几房妾室,其中一房是他才刚收进来的。
正是欢喜的时候。
后罩房里,揽镜而照的娇娇小娘子听得丫鬟来禀,急急拢好衣衫,俏生生的迎到门边。
徐大迈过门槛进来,没等缓口气,便觉周身一阵沁凉。
他转眸,发现屋里四角都摆着的冰盆。
淡淡的白烟袅袅蒸腾,带走闷热,只余清凉。
“妾给郎君请安,”小娘子缓缓屈膝头,柔若无骨的腰肢一弯,甚是娉婷婀娜。
“快快起来,”徐大扶着她白嫩弹滑的胳膊,将她拉起。
小娘子嘤咛一声,歪歪的依进他怀里。
柔软的娇躯,淡淡的香气,每一样都很勾人。
温香软玉在怀,便是心情郁闷的徐大也跟着一阵荡漾。
两人相依相偎的进了里间。
丫鬟们识趣的退去门外。
第七百四十八章 熊瞎子?
淮水河畔,徐家军经过短暂的蛰伏之后,再次蠢蠢欲动。www.uu234.net
得知其开始调兵遣将,周小六立刻领兵赶至距离徐军大营五十里之外。
一番布置之后,周小六与崔三郎各潜河岸两边。
两兄弟各自忙碌着校正床弩的精准。
周小六跟在老大身边,见他反反复复的看拉动弓弦的机关和四个支撑床弩的支架,忍不住道:“这些,可都是最硬的木料了,莫不是还不成?”
“早前不是也都试验过了吗?”
老大看他一眼,用力压了压。
摇头,“那不过是试准头,又没测木料反复抗重。”
言外之意,就是他拿不准,且有很大的可能会出状况。
周小六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他此行就带了两万,本以为有这威力极大的床弩在,这些人尽够了。
“你估计,这个能承受几次?”
“不好说,”这是他兄弟才刚研制的,威力照比早前几种都强上许多。
但同样,承受弓弩回弹的反坐也会更强。
虽说他们早把这问题考虑进去,也特地加固了。
但依照经验,这力道会随着弓弩连发,承倍数增加。
这些,以他们现下的能力,根本就测量不出来。
因此,老大心里也是拿不准。
“那你估计,能撑几次?”
周小六追问。
老大思忖片刻,道:“二十次吧。”
这个他测量过。
“这范围内,我可以保证,绝对没问题。”
“再多就有可能出问题了。”
“不能再多?”
周小六问。
老大摇头。
周小六挠了挠脑袋,沿着掩与乱石之中的床弩转了一圈,先是叫来个会泅水的兵士,命其去河对岸,将老大所言告知。
他拍着兵士肩头,道:“尽快把消息带回来。”
兵士领命,扎好裤腿袖管,涉水而入。
周小六又章旅帅和钱旅帅。
章旅帅被他安排在床弩之侧。
其作用是在床弩连发之后,他所领的射手便会连发手弩,给徐家残余不箭。
钱旅帅领的遁甲并则是护卫射手身侧,为其当下徐家反击。
当然,这是在他不知道新制的床弩还有这一致命问题之前。
但是现在,最强大的武器出了问题,再继续这种安排,明显就不合适了。
他一边命人回大营调兵,一边交代两人。
其后,有兵士来禀,去对岸报信的兵士回来了。
周小六微微点头,轻轻按了按两人肩膀,转头去另一边。
章钱两人对望,皆在对方眼底瞧见与自己一般的决心。
两人同时笑了笑,转头走了。
时间一点点推移。
将要正午时,远处隐约有船驶来。
哨探以最快速度报来。
周小六书将伏得极低的身体再次压了压,其后一兵士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船行速快而轻。
水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细碎的哗啦声。
几步之前,钱旅帅盯着距离不到十丈的大船,几近耳语的问:“差不过了吧。”
章旅帅抿着嘴,没有吭气,只是瞪着操控床弩的兵士,示意其专心。
又过几息,为首的战船已经经过两人所在。
钱旅帅紧了紧盾牌,小心的往后侧方看。
负责传令的兵士正绷着脸,紧盯周小六的手。
钱旅帅眼眸微晃,重又转回来。
正要换个姿势,就听周小六低低一喝,兵士干脆响亮的喊了声射。
几乎话音才一冲出喉咙,床弩便发出细微的咔声。
接着一枝枝堪比小儿手臂粗细的长枪无声无息的射了出去。
战船上,哨探很快发现敌袭。
看着夺空飞来的长枪,他喉咙一阵发紧。
长枪制作很是奇特,明明是长枪的长度,枪尖占了枪身的一大半,其中的枪身更是由细到粗。
乍一看上去,就像一个加长了无数倍的锥子。
因为是要偷袭,周小六一早便命人把枪身漆上黑色。
只有尖利的枪尖,在黄昏的夕阳里露出一点凌厉杀机。
“敌袭,敌袭,”哨探足足慢了一息,才发出变了调子的嘶吼。
田都尉急急从舱室冲出。
没等发号施令,便看到尖锥穿透正在奔跑着的兵士。
跟穿糖葫芦一般的,穿了一整串,还不停歇的直直顶上船尾处的一个大木箱。
木桶是装着攻城辎重的,沉重不说,还异常坚固。
可就是这个,他认为十分坚固的箱子,在碰上那尖锥之后,倏地裂开,辎重瞬时散落一地。
更为让人恐惧的是,尖锥好似变成个活的熊瞎子。
在穿过太多人后,最早被穿中的就会从没有任何阻挡的尾端掉下来。
但这并不代表他逃出生天。
因为,那尖锥的身体是特制的,上面有着十分开阔的放血槽。
人在其上时,身上的血液基本就已放了大半,便是脱离开来,也只是只有出气,少进气。
其后,尖锥接连不断的射来,收割着。
“都给我各就各位,”田都尉骂了句街,操起长枪,迈开大步直奔尖锥。
他自恃自己还是有把子力气的,便挥舞长枪,去对冲尖锥。
不想,长枪才一碰到枪杆,他便浑身一震,人往后蹬蹬退了两步,直到靠上舱板,才勉强稳住。
尖锥从他身侧擦过,穿上其后的兵士,牢牢的扎进舱板里。
“去帮一下,”田都尉侧头,看着唉声一边,却根本无力挣脱的兵士。
听到命令的兵士急急过去,想把长枪拔出来。
但那枪足有一小半扎进舱板,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动。
尖锥还跟不要钱一样的射过来。
要是放着不管,人很快就会再受重创。
没柰何,他们只能把人推去尾端,硬扯下来。
兵士们忙着救人应敌,谁也不曾留意田都悄悄的将手背到身后,用力攥着。
眼前的忙乱,让他想起前几次交战。
不可否认,那时床弩也很厉害。
只是人的臂力或者手弩,所能达到的极限多数只在一百丈左右。
但那弩却可以射到两百丈之远。
但那也就是最远了。
他在吃过几次亏之后,便改变打法。
将战场放在水上。
结果显而易见。
他可以随意想徐家开口,要来粮饷和一干物资。
第七百四十九章 胜败
耳畔接连不断的传来兵士的哀嚎。www.uu234.net
田都尉收回发散开来的思绪,急急号令兵士躲去船舷特制的豁口。
兵士此时就如不无可避的困兽,听到田都尉喝令,便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奔了过去。
其后传来木头被强力切开的声音。
兵士们背脊一阵发凉,忙缩着脑袋,偎蹭着贴紧船舷。
这一刻,他们都恨自己平日吃得太多,长了太多的闲肉,碍得他们嵌进勉强能抵挡一二的船舷里。
田都尉握着长枪,躬着身,跌至船舷边。
说也是巧,就在他躲好的瞬间,尖锥般的长枪忽的没有了。
他急喘一口气,撑起身体,从船舷边缘,特地开出来,便宜射箭的洞口望去。
河岸边,水草葱郁,放眼望去,全是慢慢的绿。
风轻柔拂过,水面扬起层层涟漪,点点水汽挟裹在风中吹来,让人额头一真发凉。
甲板上,鲜血四处横流。
淡淡的铁锈味道随着风四散。
“把投石机装上,”田都尉压低了嗓子交代。
在一轮急攻之后,这样诡异的安静尤为让人不安。
兵士颤着嗓子道是,与同伴膝行着往就近的舱室。
舱室门边已被死去的同伴堵死。
两人小心的将人拖开,才要进去,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声响。
一人莫名生出警兆。
他下意识的回头,正好看到箭矢袭来。
他急急伏低,却还是慢了一步。
田都尉眼睁睁看着两人倒地,恨得咬牙。
他喝令兵士还击,又招呼距离不远的两兵士。
“你们去。”
两兵士面色顿时一白,但他们又不敢违逆,正好更加小心的匍匐着过去。
“速度快点,”田都尉皱着眉头,看两人形如同龟爬,不由怒声喝道。
两兵士唬了一跳,再不敢耽搁,忙撑起身体,翻越同僚。
只是不等他们再行动作,便再有箭矢射来。
其中一人唔了声,颓然到底。
鲜血从他背脊上的伤口快速涌出。
另一人惊恐的看着快速向他漫来的血迹,惊恐的手脚并用,急急往里爬。
田都尉恼恨的抓起一旁失去兵士的弓弩,搭上孔洞。
向岸上发射过去。
周小六伏低几分,躲过从头上飞过的箭矢,低骂了句,转头道:“再加把劲头,起码留下两条船才行。”
一旁,正搭弓远射的兵士领命,背上弓,顺着挖出的壕沟,去寻章旅帅。
只几息,箭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
其中几道黝黑的尖锥再次发射。
只不过这一次,它们的方向不在上,而在下。
眼瞧着贴近水的船板被生生打出几个大洞,周小六满意的眯了眯眼,转头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待会儿给老子玩命的砍。”
兵士们眼带精光,满脸兴奋的低应。
周小六环顾一圈,满意的重又趴好。
吃了水之后,战船行速越发的慢。
周小六盘算着两者之间的距离,等着田都尉下一步动作。
兵士很快将船舱进水的消息告知田都尉。
田都尉连想都没想,便道:“立刻停船,后撤。”
“让后面的船接应。”
兵士领命,才要跑,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跪下来,四肢着地,快速爬行。
竟然害怕至此。
田都尉眉头拧起。
皱纹之深足可夹起苍蝇。
船很快停下,并快速调整着阵型。
周小六轻笑一声,侧头示意。
兵士立刻猫腰,奔去章旅帅处。
很快的,章旅帅收起手弩,猫腰快奔。
战船很快架设起宽大的搭板。
负责接应的船只旁,有兵士手持盾牌立在搭板两侧,以作接应。
章旅帅眯着眼,阻了打算扣动扳机的同僚,看着徐家兵士从开始的战战兢兢,到不可置信的狂奔过去。
兵士不解的看着上级。
“别急。”
章旅帅嘴角挂笑,手轻轻摩挲着手弩扳机。
很快的,有一人被人簇拥着过来。
章旅帅微微伏低,眼睛紧盯正中。
就在那群人将要经过他这个位置的最佳角度时,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其后,黝黑的尖锥直直射了过去。
“当心,”徐家军里,也不乏眼神好用的。
尖锥才一出现,便有人立刻发现。
人群忽的骚动着停了片刻。
负责接应的兵士急忙围成一圈,将正中之人保护起来。
铁盾加上人肉盾牌,这样的做法在当下最安全的办法。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的速度就慢了些下来。
尖锥如一根尖细的竹签,扎进团成一团的肉里,并带着惯性,将肉串跌入水中。
章旅帅低低一笑,扣动扳机。
一枝远比其他人都要短小的小箭破空而出。
脚下,同僚们无力的挣扎着往水下沉去。
其上,护卫田都尉的兵士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手持盾牌再次围拢。
只是,没等他们将包围圈合拢,田都尉便捂着胸口,无力的倒下。
“都尉,”距离最近的兵士急忙扶他。
田都尉抬眼,口中鲜血如脚下的水流,奔涌而出。
人也在瞬间不省人事。
章旅帅收了手弩,瞄了眼搭板上的乱子,道:“走吧,没咱们的事了。”
一旁,留守半天,却连半点用场也没派上的兵士眨巴了下眼。
所以他留在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章旅帅回到周小六跟前回禀。
周小六满意点头。
此时,徐家已有两艘战船出现大幅度倾斜。
显然,再过不久,这船便会沉没在此。
“带你的人留下,把战场打扫一下,把枪头都捡回来。”
那玩意儿造价太贵,能省还是省点。
周小六摇晃着脑袋,又瞄了眼转船,带着人走了。
章旅帅重又带着弓弩手埋伏下来。
等到徐家其他船只离开,才挑了会水的先去船边。
其他人甩绳子,搭绳梯。
大营门口,周小六笑眯眯的看着与他几乎同时回来的崔三郎。
崔三郎拱手道贺。
周小六摆手,指了两兄弟,道:“这一大功,是他们的。”
崔三郎点头。
早前,他是看到过这箭试发的,也知道这箭厉害。
但他真是没想到这个竟能厉害到如此地步。
只可惜这弩所需材质实在太过严苛,要不是集了中原各各世家的私藏。
他们根本就造不出来。
第七百五十章 换帅
“都尉说得哪里话,”两兄弟没想到周小六竟会把大功直接给他们,当下局促起来。
老大挠着脑袋,面色泛红。
“这些都是大家的功劳。”
“老实说,这东西在我实验的时候可没这么大作用。”
“大兄说得没错,”老二接口道:“能如此重创徐家,都赖都尉和郎君运筹得当,还有大家作战英勇。”
“当然啦,我们兄弟也占了小小的一点功劳。”
还挺谦逊。
这可跟两兄弟初来时的态度很不相同。
崔三笑着请两人入营,提议晚上改善伙食庆贺。
周小六也有此意,当下附和。
他叫来门边的兵士,命其交代伙头营,将早前制好的腌肉全部拿出来。
做顿好的。
至于酒
徐家还在边上虎视眈眈,这种可以迷乱心智的事还是免了。
入夜,章旅帅带了大批物什回来。
其中不乏泡了水的米粮肉菜。
沾了水的食物都是放不了太久的,尤其此时天气还很闷热。
周小六大手一挥,索性命伙头房把东西全做了。
就当是犒赏三军。
于是,当月上中天之时,梁家军们吃上这顿近乎宵夜,却又豪奢非常的晚饭。
周小六和崔三郎等人坐与主帐之内。
几人以茶代酒,笑着言说今天的战事。
而在距此不远的战船上。
田都尉面色煞白的平躺着。
“一定要按住了,不能让他乱动,”一眉须皆是半百的郎中正面色凝重的交代身侧的兵士。
兵士抿着嘴,用力点头。
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微微用力的按着田都尉的肩膀。
郎中握了握两手,抓住那枝小巧得仅能一手握住的箭头。
深吸一口气,便用力拔出。
随着田都尉毫无意识的一声闷哼,随着箭矢而出的还有一股滚烫的鲜血。
郎中左侧,一早准备好的药童急忙将准备的布压了上去。
郎中进箭矢急急抛下,抓了放在跟前的小白瓷瓶。
就在他倾倒的瞬间,小童将布移开。
药粉正好落在伤口之上。
只是才一落下,便被涌出的鲜血冲开。
适才倒上的药全都白费了。
郎中皱了下眉,用力磕了下药瓶。
一坨分量不小的细粉落在伤口之上。
这坨分量不小,即便被鲜血冲散一些,也还是有一半留在上头。
郎中微微松了口气,等小童把伤口按紧之后,他拿了捆绷带,以最快的速度将伤口绑好。
门边,兵士端着汤药进来。
郎中收手,往后退了两步。
早前按着田都尉的兵士,立刻将田都尉枕着的枕头抬高。
两人合作着将汤药喂下。
郎中手搭他手腕,扶了会儿脉,便收拾药箱出去。
一旁,与田都尉极为亲近的常都尉急忙跟去外面。
“他如何了?”
郎中嘴唇抿起,面带戚色的摇了摇头。
“一点希望都没有?”
常都尉不甘心的问。
郎中叹了口气,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若是能醒,兴许还能交代一下。”
言外之意,便是连他能不能醒,都没有把握了。
常都尉顿时颓然。
与徐家的其他都尉不同。
他是被田都尉一手提拔起来的。
徐家内部倾轧严重。
如果田都尉就此倒了,那他将来的路怕是不会太顺。
常都尉愁绪百结。
郎中摇着头,拱了拱手,回去自己的舱室。
常都尉在门口发了片刻,才回去舱室。
两兵士已经喂完了药,正在收拾。
常都尉摆了摆手。
两兵士便带着东西退了出去。
常都尉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出神的看着面白如纸的贵人。
曾经两人携手阵前,与梁家交战的场景,在眼前不断浮现。
其中不乏两人相互扶持、支撑,才挡下梁家的一次次进攻。
常都尉轻叹了口气。
罢了,人活在世上,哪有全都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的。
他能在短短几年之间就爬到现在位置,已经算是幸运。
再说,当下战事不断,只要他有真本事,就不怕主上发现不了他的长处。
想通这一点,常都尉心情好了许多。
他抬起眼,发现田都尉眉头微蹙,眼球在眼皮底下轻轻的动着。
“都尉,”他急忙俯身,凑到田都尉耳边唤道。
田都尉眼珠动的越发的急了。
但他似乎力气不够。
努力半晌,也没能睁开。
常都尉急声唤着,同时扬声道:“请郎中来。”
门口,兵士急急去寻人。
常都尉握着他的手,道:“都尉,咱们已经回去了,你快醒醒。”
不知是回去这两个字刺激到,还是田都尉终于攒够了力气。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的看着常都尉。
耳听得他发出含糊声音,常都尉急忙凑近一些。
“你想说什么?”
田都尉急急喘着,声音含糊不清。
常都尉只好把耳朵凑到其嘴边。
只是,田都尉已没有气力再说。
他长长的抽了口气,身体开始剧烈抽搐。
常都尉抬起头,看着张张嘴,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的他,眼眶终于还是湿润了。
郎中从外面急急赶来。
没等赶到跟前,田都尉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郎中把手指探到他鼻息之间,确认之后,他微微摇头。
常都尉急忙别开头,用力抹了把眼睛,侧头道:“给都尉好生拾掇一下,我要回去写信。”
主帅战死,这是何等的大事。
常都尉必须第一时间禀告。
他走到门口,忽的折回。
拦住要去打水的兵士,“此事消息不得走漏半分。”
兵士赶忙点头。
常都尉这才回去舱室,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写了封关于此一役的战报兼讣告发了回去。
夜半之时,转船停靠。
未免军中骚乱,常都尉放言,田都尉受伤过重,此时不好移动,便在舱内休养。
一干事宜可交与他转交田都尉。
他素日与田都尉关系亲近,平日里他也曾帮着田都尉处理军务上的事。
因此,他这说辞,军中倒是还算稳定。
一晃三天,徐家主的信便到了。
当天,田都尉所在的战船便离开淮水。
田都尉叫来军中所有与他平级的将领,将徐家主的信拿与众人。
大家传看之后,沉默不语。
田都尉看了一圈,微微笑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 传讯
“既然诸位没有意见,那就继续手头的事吧。www.uu234.net”
常都尉笑意浅浅的言道。
众人护望一眼,皆起身,拱手退出。
单薄的帐帘轻飘落下,将内里彻底遮掩起来。
常都尉这才落下一直耸着的肩膀。
在传出信之前,他脑中只有闪过家主会不会临时授命与他的念头。
但那念头只一闪便过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
毕竟不论资历还是背景,他都差其他同僚一些。
唯一占优的便是田都尉过世时,他在跟前。
而他很是及时的将消息封锁了而已。
常都尉轻吐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家主才将此等重任交与他来承担。
常都尉暗自思忖着。
却不知,徐家大宅里,正因为田都尉的离世生出一阵高似一阵的争辩。
对于任用常都尉一事,徐家的其他人皆对其擅自启用新人的做法很是不满。
徐大坐与下首,眼见叔伯与父亲唇齿相争中,渐落下风,不由急了起来。
但他辈分在这里最小,根本轮不上他发表意见。
徐大煎熬一般的等到众叔伯散去,踟蹰了下,最终还是问徐家主。
“阿耶为何将虎符授予常都尉?”
徐家主正在揉额际,闻言他抬头。
“怎么,你也认为我做得不对?”
徐大摇头。
“仅凭其在那等情况之下,还记得封锁消息这点,便能看出他是个有大局观的。”
“不错,”徐家主嘴角含笑,微微点头,“我便是看中这点。”
他道:“咱们家战将不多。”
“便是那仅有的几个,也都能力平平。”
“这些人里,田都尉算是好手。”
“他在生前曾与我几次推荐此人,以田都尉不爱管闲事的性子,他能如此,就已很说明问题。”
“所以,我在接到田都尉往生的消息之后,几番思忖才将大权授予他。”
“我是想着,以他的大局观,即便不能得胜,起码也不会贸然进犯。”
徐大点头。
听了徐家主一言,他心里疑惑顿解。
他转了下眼睛,斟酌道:“阿耶,其实我与阿娘早在之前便有所筹谋。”
徐家主挑眼。
徐大上前,低低讲着。
徐家主从惊讶,慢慢转变成赞许。
他勾唇一笑,“做得好。”
“凡事便是要这般,行一步,想三步。”
徐大笑着退后两步,道:“那我这就去办。”
徐家主点头,道:“这事需得抓紧,她若有要求,尽管答应便是。”
徐大眉头微微动了下,立时明了徐家主言外之意。
“是,”他浅浅的笑着退出书房,直奔后院。
没多会儿,便有信鸽儿拔地而起,飞入可以任其惬意遨游的天际。
而在另一片地域上空,一信鸽儿在与风相伴相随之后,轻巧落下。
没出两息,便有人将信鸽儿抱起。
“真乖,”抽出绑在它爪子上的竹筒,那人轻轻抚几下信鸽儿背脊,舀了勺上好的米,放在小巧的食盒里。
信鸽儿发出咕咕的叫声,缓缓踱过去轻啄。
那人已经转了头,快步往正位书房行去。
书房的门四敞大开着,从游廊传过来便能看到立于厅堂之后,挥毫泼墨的梁帅。
“老爷,江陵有信过来。”
“拿过来,”梁帅搁了笔,有些急切的道。
来人几个跨步到他跟前,双手将竹筒托与齐眉高。
梁帅拿过来,拆开蜡封,将最上面的那封一眼扫完。
而后,他大笑。
“好,果不愧是我带出来的。”
接着他又看另一封。
看完之后,他微微点头,提步就去后院。
汪氏正坐在廊下的躺椅里,含糊的指挥丫头剪枝清叶。
见梁帅过来,她赶忙抿住声音,面上含着温婉朦胧的笑。
就如昔日那般。
梁帅此时心情正好。
他阔步到近前,将信抖开。
“康儿来信了。”
汪氏眼睛睁大,想问他说了什么。
只是她想起自己嘶哑含糊的声音,忙抿住嘴唇,只用眼神示意。
梁帅弯着眼,笑道:“那孩子很是能干,便是他阿耶阿娘不在,他一个人也把江陵和周围几城都管得极好。”
“他还与我说,咱们若是呆得无趣,可以过去那边玩。”
汪氏唔了声,露出意动神色。
“不过我不打算去,”梁帅并没留意老妻神色。
说道孙儿,他有些出神。
“他一个人管着那么一大摊子事,咱们得懂事,别给孩子添麻烦。”
汪氏嘴唇抿成一条线,深深的吸气。
梁帅转头,道:“你说呢?”
汪氏心里腹诽,决定做下来,还来问她。
她能说什么?
难道还跟他争辩关于孝道问题?
她看了梁帅一眼,急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我一猜,你便是这般想的。”
此时的不谋而合便如曾经的默契。
梁帅顿时一阵心情飞扬。
他笑着找来院里的丫鬟,问:“今天吃什么?”
丫鬟看向汪氏。
汪氏瞪着眼睛。
丫鬟一个激灵,急忙报上两样速度快又合梁帅口味的菜色。
“不错,”梁帅果然很满意。
他笑着在边上寻了个凳子坐定。
“今晚我留下来吃饭。”
丫鬟屈膝应声,转头急急去厨下。
梁帅望了眼院中层次分明的花枝,忽的想起,他一时太过高兴,忘了给孙儿回信了。
他赶紧问汪氏,“你可有什么要跟康儿说的?”
自然是有的。
汪氏眼眸闪了闪,看梁帅侧头望来,脑中浮现的却是他因为自己喋喋不休,烦躁离开的样子。
她嘴角挂笑,微微摇头。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梁帅眉眼柔和的笑了笑,起身去屋里。
汪氏向后用力,靠近躺椅里,听着挂在侧间书房上的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知晓自己刚才是作对了。
她微微的苦笑。
结发几十年,他们竟弄成现在这种境地。
约莫十几息后,梁帅拿着才刚写好的信出来。
他道:“我把跟康儿的信念给你听,看还有什么需要添上的。”
汪氏微微动了。
梁帅重又坐定,朗声念着,同时还将信纸半倾斜,以便王氏看。
汪氏看着落与纸上,笔笔刚劲有力的字迹,有些走神。
曾经他写于她的信,也是这般。
只看着这字,她便心情飞扬起来。
第七百五十二章 回心
梁帅将信快速读了一遍,转头道:“你看这样可行?”
汪氏微笑点头。
梁帅这才吹干纸上尚未干涸的墨迹,将信封好。
“我这就送去,”他提步往外去。
汪氏动动嘴角,想问他还回不回来用饭。
话到嘴边,她又怯了。
只将话音抿回去,暗忖不管这样,先备着就是。
夜幕一点点拉开。
准备晚饭的丫鬟耐不过几个丫鬟催促,只得过来问:“夫人,可要摆饭?”
这话还用问?
汪氏竖起眉毛,一脸凶悍。
丫鬟顿时一缩,恨不能缩成一小团。
汪氏抬手要打,余光刚好瞄见梁帅进门。
她瞬时眉眼舒展,如菊花绽放,面颊泛起一点红色,如秋日茱萸。
她轻轻摆手,示意可以。
一直垂着眼的丫鬟如蒙大赦,急忙转出厨下。
进了门,她长吐口气。
一早候在那里的几个丫鬟赶忙围上来。
“怎么样?夫人说什么?”
“能说什么?”
丫鬟瞪这几个,“摆饭。”
丫鬟们答应着四散去灶口,提上早早备好的饭菜,冲了出去。
汪氏这回已经被挪到桌边特制的椅子里。
丫鬟们将饭羹放好,便有一惯常服侍的丫鬟过来,柔声细气的问汪氏用哪个。
但凡汪氏目光所及,她都夹来一点。
等汪氏尝过,觉得合口了,再夹。
梁帅在旁,边吃便看。
当见王氏对一酱豆情有独钟时,他道:“那个有些硬,以后做软些。”
丫鬟赶忙答应,并在心里记下。
汪氏看梁帅。
曾经,在大郎还在时,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他便是如此面面俱到的照顾着她。
她眼眸微闪。
或许
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他们还会回到从前?
梁帅多年行伍,吃饭速度一向很快。
没多会儿,他便搁了筷子。
转眸见丫鬟手里的碗还有小半碗羹。
汪氏扯了扯丫鬟袖管,示意她可以搁了。
梁帅止了她,道:“你慢慢吃,我喝口茶。”
丫鬟看看梁帅,又看汪氏。
汪氏嘴角含笑,点头。
候在门边的丫鬟则去急急泡茶。
丫鬟便舀了半勺肉羹,配上几根清爽的时蔬,送到汪氏嘴边。
汪氏慢慢的咀嚼,暗道今天的菜色不错,崖蜜放得刚好。
明日还让他们如此做。
梁帅慢悠悠的喝了两茶,等到汪氏吃完最后一口,表示饱了之后,才起身。
“我前院还有些事,你也别吃完就歇了,消会儿食,免得晚上积食。”
梁帅叮咛了句,等汪氏点头表示同意,出门。
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汪氏急忙侧头,含糊的摆着手。
几个丫鬟急忙过来,合力将她抬去窗边。
汪氏眸色温柔的看着梁帅身影消失在门边,方才闭着眼,靠上椅背。
翌日,几乎差不多时候,梁帅又来后院。
汪氏早早就在窗边。
见他过来,忙吩咐丫鬟把她挪去榻边。
梁帅进门,正见她手持书卷,专心致志的看着。
“看什么呢?”他浅浅翘起嘴角,提步过来。
侧头看了眼,见是游记,便笑道:“怎滴想起来看这个了?”
汪氏搁了书,笑弯着眼。
梁帅随意一扫,见她看得那页上面提了句古九州,便定睛看去。
当看清是在写江陵之后,他笑了笑。
“这会儿那边正是又热又闷又下雨的时候。”
“便是过去了,也只能留在屋里看雨。”
“还不如留在家里,等外面再太平些,让孩子们过来看咱们。”
汪氏抿了下嘴,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将突然涌上的暴怒压下。
丫鬟上前问是否摆饭。
梁帅点头,过来抱汪氏。
久违的男性气息忽然袭来,汪氏浑身一绷,忽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手指剧烈哆嗦了下。
她急忙缩起手指,掩在衣袖之下。
梁帅把她放在椅子里,坐她边上。
丫鬟很快将菜色摆上。
梁帅一扫,见里面多数都是他爱吃的,便笑道:“今天的菜色不错。”
汪氏眼眸快速眨了下。
这种熟稔又带着些许亲昵的语气,她有多久不曾听过了。
她眼眶瞬时一红。
眼泪沿着眼睑快速划圈,她忙往边上别开头,微抬下颌,同时快速眨眼。
梁帅侧头,并没有错过那一瞬。
他的心顿时一软。
两人结发也是几十年了,即便她屡屡犯错,但她终究心里有他。
他亦是放她不下。
他们都老了,以后的日子还不知能相伴多久。
与其两厢纠结,不如就此放过。
想通这点,梁帅心里蓦地开阔起来。
“好了,吃饭吧,”他勾起嘴角,很是自然的夹了一筷子菜,摆到汪氏跟前的碟子里。
丫鬟小意看汪氏。
见她并没有反对,便盛了两碗羹。
一顿饭后,丫鬟手脚麻利的撤了碗碟。
没出两息,便送来一早烹好的茶来。
梁帅拿过来,感觉温度适宜,便喝了一大口。
略带刺激的辛辣瞬时冲散嘴里的味道。
梁帅一口将茶水干了,惬意的吐了口气,笑着转头。
丫鬟半躬着腰,两手托着茶盏。
汪氏正低头抿着,见他望来,便回以浅浅一笑。
梁帅张口,没等说话,面以变色。
“别喝,”他挥手就将汪氏正啜着的茶盏挥开,人也随着力道摔倒在地。
“老爷,”丫鬟顾不得一手的水淋,失声惊叫。
汪氏用力揪着丫鬟,嘴里发出含糊的时候。
丫鬟明了她的意思,赶忙蹲下来,探鼻息。
感觉还有气息,方才松开了口气。
“夫人,老爷还活着。”
汪氏松了口气。
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她忍着还在急蹦的心跳,示意丫鬟赶紧请郎中。
丫鬟会意,起身往外去。
汪氏又指了门边的几个,示意她们扶着梁帅上床,再把自己挪去床边。
没多会儿,丫鬟拖着个胡子花白的郎中进来。
大约一路疾行的缘故,郎中头冠歪斜,外袍的领口也有些凌乱。
这是在有些失礼。
但是在现下,已没有人回去计较这些。
汪氏指着梁帅,含糊的说着。
扯了郎中回来的丫鬟道:“夫人让你看看老爷这是怎么了?”
郎中喘了两口气,才拿出脉枕。
反复诊了半晌,他面色沉凝的道:“这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