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雪中送炭
“那会儿说好每天每人给一百个大钱,”柳福儿眯着眼,道:“那时候我浑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就只有两块胡饼,还是隔夜的。m.www.uu234.net听了这差事,真是恨不能多生两条腿,好跑在别人前面把活接了。”
田大郎转眸看她。
午后的阳光轻斜,落在她靛蓝色的裙衫上。
田大郎眼神微闪。
昨晚天色太晚,今早他心里有事,一直不曾留意。
原来她穿的是最普通的素布,戴的是青玉细簪。
田大郎想起家中女眷。
似乎不论何时,她们的衣裳都华美亮眼的。
柳福儿转头,见他出神,便笑了。
“看我,说这些做什么。”
柳福儿转身,向一旁的石椅前一请。
田大郎往边上挪步。
“城主若有雅兴,我倒是很乐意听听的。”
柳福儿侧眸,见他一脸兴致盎然,不由摇头。
“不过是陈年的糗事,说了我这形象可就毁了。”
柳福儿眯眼笑道:“我也是要形象的。”
田大郎勾了勾嘴角,道:“城主此番可是要北上?”
柳福儿点头,定睛看他。
田大郎有些不能直视。
他别开眼,道:“我与阿耶商量了下,别的没办法,调些粮和……甲胄,还是可以的。”
“那就多谢了,”柳福儿并没有错过他一瞬的迟疑。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面上已笑着拱手,“节度使大义,只是还要先顾着这里,莫要顾此失彼才好。”
田大郎转眼,见她笑意浅浅,面色坦然,心里微松。
仓库里甲胄还有些,给她一些,省些应该也是够用的。
两人闲话几句,田大起身。
那些甲胄是他临时加上的,这些都是战备物资,不经他亲手办理,仓库那边是不会开锁的。
翌日,城门才开。
田大郎送她到城门边,长揖一礼。
柳福儿含笑受之,转而屈膝还礼。
船缓缓远去。
田大郎背着手,直到粮队彻底消失,才下了城墙。
回去府里,田节度使道:“送走了?”
田大郎嗯了声,道:“离开时她跟我行了福礼。”
田节度使眼神晃了下。
田大郎低声道:“她这是打算撇开势力,以后只以世交来论吗?”
如此他送出那些甲胄也是值得的。
田节度使扯了下嘴角,道:“别想那么多,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备战。”
“只有守好了这里,才能谈以后。”
田节度使说得平静。
田大郎却听出其中森然的肃杀。
他赶忙打起精神,低低应声,道:“其他的安排好了,哨探那边我再去盯着些。”
田节度使低嗯了声,垂下眼喝茶。
田大郎再不敢多想其他,急急出门办事。
河道上,船队加足了劲,经成德境,过镇州。
将将要到定州时,与张武所带的粮船相遇。
两队简单的调整,并做一队,直奔幽州。
待行到距离幽州百里之外时,河道过浅,粮船吃水过重,根本无法通过。
没柰何,船队只能就近停靠在一阜头。
张武带着人去附近寻船。
不想找来找去,就只得了两艘。
一细问才知,幽州被围,靠近边界的集村都遭了秧,周围集村的也都跟着自危,有本事的都雇了船去别处。
现在剩下的,还是人家打算看情况在定搬不搬,才留下的。
要不是看在他们给得钱不少份上,人家还不会拿出来呢。
张武一阵一阵的头大。
他让人把船带回去,自己挠着脑袋,在地上打转。
但他打仗可以,想办法确实没有辙的。
兵士将粮很快挪好,只是两艘实在太少,根本不能缓解问题。
柳福儿无法,只好让人把粮挪下来一半,让人叫了张武回来,让他带着两千兵士守着,她先带着人去幽州,之后过来接他。
张武很不放心,道:“还是城主留下,我送去吧。”
柳福儿斜他,道:“那边被围得结实,你能送进去?”
张武吭哧,“强攻的话,应该可以。”
“那得死多少?”
柳福儿道:“你们这些就是最后的援军,死光了,幽州也不用守了。”
张武面上一热,耷拉下脑袋。
柳福儿训完,想起人家不是自己的兵,便放缓了语气道:“那些蛮子最强的就是那把子力气,咱们又不是那等脑袋里全是稻草的,何必跟他们硬拼?”
张武抬眼,“你有主意了?”
柳福儿笑了笑,道:“战场瞬息万变,便是有主意,也保不齐变了。”
张武抿嘴。
柳福儿已招呼人把大部分粮食搬下来,仅留一百石和所有甲胄。
张武盯着奔跑在阜头和甲板上的兵士,面色快速变幻。
一百石粮看着不少,可要是供给一个城的话,最多也就七天。
根本不足以安定人心。
他看向柳福儿。
柳福儿看出他心底的疑问,道:“粮足器利固然安稳,但也容易让人心生懈怠。”
“如今,我们可没有实力干耗,唯有背水奋力一战,把那群蛮子打得不得不退。”
“至于其他,”她勾了下嘴角,“只能以后再说了。”
张武立时明白。
柳福儿此行只是想接了幽州之危而已。
柳福儿眯着眼,等搬得差不多了,便上船。
张武跟着她到搭板前。
柳福儿道:“这里的一切是边地安稳的关键,若有意外,你也不用来见我,直接去见你家大人就是。”
张武眉目顿时凛然,拱手道:“城主放心,若有意外,某愿以死谢罪。”
“你死了有什么用?”
柳福儿道:“你死了,是能种地里还是能让人填饱肚子?”
她斜这张武,“给我留着命,好好守着才是正理。”
张武快速眨巴着眼。
柳福儿已越过他,登上战船。
帆快速转向,一个日夜便赶到幽州城外。
靠岸之后,哨探便分五路,向周围散去。
半日后,有探子回返。
柳福儿两手扯着地图,一边听哨探回禀,一边将被契丹侵占的地方一一标出。
待五路哨探都回来后,她低头细细研究。
半晌,她长吐了口气。
卢龙这里的十几个州郡大抵都是一马平川的。
这种地形最适合骑兵冲锋。
梁帅也是因此才支持梁二建闪骑营。
第六百零九章 敌强我弱,怎么办?
梁二果然不负梁帅所望,练得一手好兵。顶 点 X 23 U S
从他带着闪骑营来到边关,契丹的铁骑就再未踏过边境半步。
只是,今时已不同往日。
此番,契丹大举进犯,本就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人数上几乎是压倒性的。
柳福儿不是梁二,她没有他强横的武艺,更没有驰骋于千军万马,也不皱一下眉头的勇气。
汪家军也不是来去如风,迅如闪电的梁家闪骑。
两厢一比,不论数量还是质量,他们都是弱势。
跟人硬碰硬,无疑一败涂地。
柳福儿背着手,在原地转了圈。
大兵压境,又是如此多的人,统领之人定然不是一般人。
前几年,梁二把王帐出来进去的,扫了好几遍。
把能得各头领承认的血统几乎清剿了个干净。
那么问题来了。
现在,担这事的又是谁呢?
柳福儿想来想去,觉得只能在这儿寻找机会。
她急急把哨探们叫回。
“契丹那边可有什么不大寻常的?“
哨探互相看了看,四个摇头,一个有些迟疑。
但看其他人皆摇头,他默默垂下头。
“你说说,”柳福儿没有错过他一瞬的表情,指了那人。
那人上前半步,“其实也不能算不寻常。”
“我只是看到个扎着丫髻的孩童,他跟前的仆从十分紧张,没等他出来就抱回去,似乎很不想他露面。”
他看了眼柳福儿:“不过,那些蛮子都是举家来犯,也可能是哪个小头领的孩子。”
柳福儿摩挲着下巴,忽的问:“他腰间可有挂坠子腰刀一类?”
哨探仔细回想,半晌有些不大确定的道:“当时就一晃,我只看到有金色闪过。”
“那大帐呢?”
“可有什么不一样的?”
“都一样,”那人顿下来,“好像还有点破旧。”
柳福儿点头,朝几人浅浅笑了笑。
“辛苦了,几位回去歇着吧。”
五人恭谨行礼,退后两步,出营帐。
柳福儿低着头,以脚尖抵着脚跟,来回的转着。
兵士进来,挑亮灯烛。
柳福儿抬眼,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她止了兵士动作,道:“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点烛火,违令者,斩。”
柳福儿声音冷冷,肃冷的杀气扑面而来。
兵士的心猛地提起,低低应声,快步出去传令。
柳福儿拢好帐篷,退去暗处,换了身方便行动衣裳。
出来后,正跟张武的结拜兄弟张成碰面。
“这里交给你了,”对他,柳福儿很是放心。
交代完他,她转头吩咐兵士叫早前看到帐篷的哨探。
“你要去探契丹大营?”
张成瞄着柳福儿一身融入夜色的装扮。
柳福儿点头。
“你应该也听说了吧,那营里有个孩子,我想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张成不赞同的皱眉。
临行前,兄长再三交代,万万看护好她。
若有闪失,他们兄弟都人头不保。
“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没征求你意见,”柳福儿瞟他一眼,余光瞄见哨探过来,忙示意过来,道:“带我去你去的地方。”
“我说不行,”张成提高几分音量。
哨探微惊。
一个是大军统帅,一个是他顶头的顶头上司。
他来回看着,有些无所适从。
柳福儿挠了挠眉心。
张成和张武的关系,这里的人都清楚。
不管如何,她总要给张武个面子。
她忍了涌上来的气,道:“我们人力不足,想退敌只有取巧。”
柳福儿道:“契丹的孩童,即便是头领家的,也都是放养的,长大了,他们还要角逐,以争夺继承权。”
“那个孩子能这么被仆从守着,本身就很可疑。”
“我们现在,跟他们打,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绝不会放弃,就算你的主子汪三在这儿,也阻止不了我。”
柳福儿越说越气,声音忍不住拔高。
张成还是第一次见柳福儿如此,忙拱手长揖,道:“适才我有些急了,言行很是不妥。城主若有气,尽可惩处。”
“但离营探察一事,实在太过冒险。”
“城主身系重任,实不容有失。若信任,我愿前往,将那孩童带回。”
柳福儿抿着嘴,看他半晌,弯腰虚扶。
“都尉快快请起。”
张成哪里敢让她扶,赶忙站起来。
柳福儿表情放缓,道:“都尉爱护我的心,我岂会不知?”
“只是,”她有些感触,“稚子无辜,若带他回来,便是明知错了,为了大局,也不能留。”
“不如亲自确认,若是我想错了,是放是困,总有个余地。”
张成嘴唇动了动。
柳福儿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或许,是我心太软了。”
“大人曾说,城主是大仁大义,世人不及。”
柳福儿掀了下嘴角,往外行。
“城主,”张成上前,“若城主不嫌,我愿做马前卒,助你一臂之力。”
“也好,”柳福儿也看出来了,要是不带着,大营的门她都出不去。
张成急急转去马棚牵马。
哨探哪里干站着干等,赶忙上去帮忙。
于是,没出半刻,三匹马便披挂妥当。
柳福儿接过张成递来的缰绳,看后面。
张成叫来一人,低低吩咐几句,便赶到跟前。
“城主放心,已经安排妥了。”
柳福儿点头。
这些日子行军,除开行军定位的大事,余下的都是张成来做的。
三人上马,直到天色微明,才感到哨探所说的地方。
隐入才刚长过膝盖的草丛,三人盯着居于中间靠后,毡顶和帘子都补着补丁的帐篷。
“就是那个?”
张成确认。
哨探点头,正要细说。
“噤声,”柳福儿抬手。
蓬帘被人从里掀开,一个仆从打扮的佝偻着身子,提着个红漆净桶出来。
柳福儿抿起嘴。
碰了碰张成,“混进去,弄两身衣服出来。”
张成摸摸鼻子,猫着腰,蹑手蹑脚的追着仆从去了。
没多会儿,他抱着两身衣裳过来,并示意哨探去别处换。
他抖开身上的皮袄,当做屏风,同时用力的别开脑袋,以作避嫌。
“你是打算让人都看见呀,”柳福儿瞪他,趴在草丛里,直接把衣裳套上。
第六百一十章 阵前鼓劲
张成急忙看向营地。www.uu234.net
见没有异动,他赶忙套上皮袄。
柳福儿爬起来,胡乱摸了两把脸。
张成有样学样,抬脸看柳福儿。
柳福儿点头,示意他叫上哨探。
三人转去营帐后面,从已经撬开的粗陋栅栏钻进去。
哨探在前带路,柳福儿居中,张成落后两步,拎着净桶,边走边似有若无的打量周围。
待到帐篷跟前,哨探撩了帘子,望了眼。
帐里中间摆着张厚厚的毯子,靠里的一角,孩童朝里侧卧,动也不动。
两步外,一堆衣服堆叠着放着。
看大小应该是孩童的。
哨探往斜里滑了一步,担当警戒。
柳福儿猫腰钻进去,直奔衣服。
几下翻找,寻到藏在衣服底下的配饰。
她捏着一枚小指粗细的金色小印,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
“姆么,”孩童忽然翻身,含糊的喊着。
柳福儿扭脸,跟迷糊坐起来的孩童看了个对眼。
柳福儿一个疾步上去,捂着孩童的嘴。
“你要叫,我就扭死你,”柳福儿低声威胁。
孩童眼睛惊恐的睁大,小小身体哆嗦得厉害。
张成见到眼前一幕,第一时间落下蓬帘,拔出腰刀,冲过来。
“等等,”柳福儿压低了嗓子,“给他穿衣服。”
张成看了眼柳福儿,默默的收回刀,抓了衣裳就往孩子身上套。
当套到外袍时,柳福儿不慎松了一瞬。
张成大手一张,搭上孩童脖颈。
孩童浑身剧烈哆嗦,似乎连喊都不会了。
见他这样,柳福儿没再蒙他的嘴,反而去看营帐里的物什。。
张成看她一眼,将孩童的腰带系上,半强迫的把他夹进胳膊里,带出帐篷。
柳福儿紧随,又沿着原路出去。
待到远离,柳福儿叫住张成,“放他下来。”
张成勒住马,把俯趴在马背上的孩童扯下来。
三人速度很快,孩童被颠得面无人色,连站都站不住了。
柳福儿扶住他,软声道:“你是谁?”
“图,图雅,”孩童含糊的说着。
柳福儿拿出小印,问:“这个是你的?”
孩童点头。
柳福儿将印记在手背用力一压。
上面露出凹凸不平的痕迹。
她拿到张成跟前,“看来,我们找对人了。”
张成拧着眉毛,“耶……”
痕迹没有多深,随着肌肤弹起,很快消失不见。
“耶律,”柳福儿接口。
张成低头看孩童。
孩童哆嗦了下,缩着肩膀,下巴用力压着。
很不能把自己团成团。
见到这样的耶律后人,柳福儿轻叹了声。
犹记得当年,耶律家带着大军袭来。
他们肆意驰骋与幽州城外,将城里城外的一切理所当然的当做自己所有物。
再看这孩子,一点血性都没有。
便说他是仆从家的孩子,大约也不会有人质疑。
“带他上马,”柳福儿吩咐。
张成展臂来扯。
柳福儿以眼往边上示意了下。
张成看了眼哨探。
哨探赶忙过来,带着孩童。
柳福儿拉着张成去边上:“契丹内里族群太多,没有这孩子在中间,定会生出矛盾。”
“我要你想办法把这消息传遍整个契丹大营。”
“我这边也会配合。”
“我给你三天时间,能办到吗?”
“行,”张成想也不想的点头。
柳福儿拍了拍他,道:“拜托了。”
张成咧嘴一笑,阔步上马,同哨探一道,扬鞭走远。
柳福儿带着孩子,返回大营。
一晃三天。
日暮之时,柳福儿封好手里的信,沉声道:“叫郑二来。”
兵士应声,没多会儿,一背阔身高,背着长弓的男子阔步进来。
柳福儿捏了捏信,道:“准备好了吗?”
“早就好了,”郑二笑着言道。
“此次乃是十死无生,你可想好了?”
郑二摸了摸弓,伸手,“城主放心,我便是死也会把信送到。”
柳福儿起身,来到郑二跟前,将信轻轻放入他掌心。
郑二把信贴身收好,转身要走。
柳福儿长揖到底,低声道:“此番,若幽州得解,我会与卢龙节度使商议,为你立一祠堂,受全城百姓香火。”
“也好,”郑二咧嘴,“以后不愁没香火享用了。”
他摆了摆手,一如进来时一般,两个大步便行到外面。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兵士来报,郑二走了。
柳福儿用力抿了下嘴,道:“跟个人上去,确定之后,来报。”
兵士领命,出去交代。
柳福儿长长吐了口气,按着有些疼的脑袋,继续研究契丹扎营附近的地形。
天彻底黑透,兵士来报。
郑二已经把信送出去。
柳福儿点头,佯作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戚色。
翌日,柳福儿立在高台点兵。
张成正好赶回来。
见柳福儿朝自己张望,他笑着点了点头。
柳福儿心中大石顿时落下。
她扬声,做战前鼓舞。
等情绪差不多了,她示意他上来,低声道:“说两句,给大家吃个定心丸。”
张成抹了把长出来的胡子茬,道:“城主让我说两句,那我就说说。”
他道:“这两天,我去蛮子那边转悠几圈。”
“说实话,他们人比咱们多,弓箭也不咱们多。”
下方,众人顿时一阵骚动。
柳福儿挑眉。
“不过,”张成呵了声,声音猛地拔高。
高台周围很是开阔,声音远远传开,硬是压住几千人。
“我走前放过把火,把他们的弓啊,箭啊,烧了个精光。”
“除此之外,我还点了他们的粮草。”
他环顾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的校场,道:“他们人是多,不过都是拔了牙的,要是这样还赢不了,那就趁早收拾收拾,滚蛋。”
说完,他呃了声,道:“也不用滚,估计你们就被蛮子割了脑袋,当两脚羊啃了。”
众人面色凛然。
尘封多年的往事漫上心头。
便是那才刚入行伍的,即便没听到因果,但听啃了一话,也能猜出大概。
但凡是人,没有谁想当任人宰割的牲畜。
“行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和城主反正是把能干的都干了。”
“剩下的,想活不想活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他摆了摆手,下了高台。
柳福儿望了眼下面,勾了下嘴角。
第六百一十一章 战
柳福儿在后,紧追上张成,低声道:“你真的点了火?”
张成点头,道:“不过只烧了个仓库武器,多了我怕起疑。”
这也很让人起疑了。
“哨探呢?”
“我留他下来,等发动时,在里面搅和一下。”
柳福儿眉头轻皱,到底没说什么。
毕竟他们胜算太少,能有一分是一分。
张成又道:“点了之后,我又留了半日。”
“没了那个小崽子牵制,几个头领已经因为武器分摊不均的事打起来了。”
张成得意眯眼。
柳福儿摇了摇头,“我这就带兵与卢龙节度使里应外合,你带着三千人从桑干河下游过去,离幽州三十里左右,埋伏与河道周围。”
“待他们过来,只吓不追。”
“切记切记。”
张成答应着,摆手。
“我收拾一下,这就走。”
张成拢了拢身上那身契丹人的袍。
柳福儿点头,领着兵,往幽州城进发。
邻近正午,柳福儿抵达预计地点。
遥望被契丹围困的城池,她眯着眼看天。
距离相约时间还有些时间。
她低声吩咐,命兵士三班轮换,就地休整。
天色渐渐转暗。
柳福儿掐算着时间,同时盯着城墙。
“准备,”当上面飘着一缕鲜艳的红绸时,她冷声喝令。
约莫半刻钟后,一缕青烟自契丹大营升起。
柳福儿眯着眼,盯着那缕烟由灰转黑,由细转成粗粗的一道黑柱。
“杀。”
她咬着牙,低低的道。
几千兵士沉默的抄起武器,自藏身之地冲出。
柳福儿抽出佩刀,跟着往前冲。
高墙上,卢龙节度使号令兵士。
“开城门,冲锋。”
兵士转身。
隆隆战鼓顷刻响彻云霄。
正在紧急灭火的契丹人一下子听了。
一个头上绑了两个小编的头领急急冲过来,“都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给老子杀人抢粮去。”
众人这才恍悟,忙丢了盆桶。
牵了战马,直奔城门。
幽州城里,卢龙节度使带着辖下所有兵士冲出厚厚的城门。
两军很快短兵相接。
卢龙节度使心知,此一战非胜即死,根本没有其他路可走。
他挥着佩刀,奋力劈砍冲上来的蛮人。
心里想着,便是死也要咬下一块肉。
如此也不负他担得名头。
其下,兵士见他如此勇猛,也都振作精神。
便是没有马匹的,也不甘示弱。
挑着枪尖就扎马肚子。
不想,抢尖上斜,正中对手腿根。
只听得一声凄惨的嚎叫,对手一头栽下。
兵士哪里能放过这等良机。
当下用力一扎,顺利收割一条性命。
他有些意外,更有些得意。
拔出枪头,他抬眼,发现马歪斜着往边上撞去。
兵士呆了呆,又看周围。
发现这种情况并不是少数。
兵士大喜,跳起来就朝离自己最近的蛮人奔去。
其后,柳福儿等人自后摸进大营。
几族首领正命人去查马匹情况。
仆从一去马厩,看着遍地不成形的马粪,便知是中了暗算。
他急急回禀。
几人顿时破口大骂。
尤其最先冲出去的那族头领,眼见自家损失太重,他跳着脚的叫余下三族出兵相救。
三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偏了头。
他们的强项就是骑射。
现在马都拉虚脱了,他们的优势也没有了,万一真要损失严重,回去之后,就保不齐是什么情况了。
三头领各自打着算盘,心里已生了退意。
远处,柳福儿示意兵士左右包抄。
自己带着几百人,直奔四位头领所在。
只是,军营重地,即便是在交战时,守备也不曾放松。
距离百丈时,柳福儿等人便被发现。
蛮人们急急纠结过来。
柳福儿索性抽出佩刀,直指几首领。
同时大声道:“耶律已亡,再无皇。”
兵士们立刻呼应,大声喊着,朝步步逼近的蛮人攻去。
蛮人初时尚未反应过来。
等招架几个回合,才想明白。
自己为之效力的那个人已经没有了。
攻势顿时弱了下来。
四首领登时发起急。
其中一个脾气最暴,立时急声道:“给我杀了她,老子赏一百头羊。”
柳福儿大笑。
“说到你痛处了,就不知过了这场战事,你还有没有羊可赏。”
“你找死,”那首领跳起来,抽了腰刀,就冲过来。
“不可,”其他三人急急拦下他。
“不要中计。”
柳福儿握紧佩刀,压低了嗓子,“把他命留下。”
留在她身边护卫的兵士立时明了,不着痕迹的散开。
柳福儿挑衅的扬了扬佩刀。
“一个娘子罢了,等我杀了她,把她脑袋做成夜壶。”
那首领狠狠错了下牙,拨开拦着的手,冲了过来。
“那你可能要憋出病来了,”柳福儿微微挑眉,不带半点火气。
头领气得瞪眼,挥着佩刀,直抄柳福儿脖颈。
柳福儿急急往后退,腰肢后仰。
冰冷的刀锋似有若无的肌肤,瞬时起了一层鸡皮。
待到刀锋划过,柳福儿往后挪了半步,满眼惊惧。
头领得意抖着眉毛,再次欺身上前。
柳福儿急忙横起佩刀,挡住他的竖劈,再次往后退步缓冲。
一连两次,都占了上风,头领轻蔑的撇嘴。
不过尔尔,竟然也敢放出那等大话。
他再次上前。
这一回他直接往柳福儿腰腹切去。
柳福儿忽的竖着横刀,一手握柄,一手成拳抵在刀侧。
成功将攻势抵住。
头领瞪了下眼,抽刀,再攻。
只是,不等他摆好架势,其后便是一阵剧痛。
他急忙转头。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陷入包围之后。
他大喝一声,呼呼的抡起刀,将意图来犯的几人逼退。
奈何,他就一人,在攻了几个来回之后,气便弱了。
没多会儿,便中了两刀,速度更是慢了下来。
柳福儿眼疾手快,在其转身之时,拼了全身力气砍向他脑袋。
硕大的头颅在空中划了个弧度,咕噜噜的滚了两圈,停下。
头领眼睛瞪得大大,盯着远处被护在重重仆从里的三人。
柳福儿微笑,拎着滴血的佩刀,带着同样嗜血的兵士遥望三人。
两侧,兵士们呼和着攻了上来。
因着帐篷阻挡,头领们一时根本摸不清来得到底是多少人。
远处,战事已差不多明朗。
第六百一十二章 追
没了骏马为依凭,弓箭就失去了所能起到的作用。www.uu234.net
仓促之间,骑兵的战力连步兵的一半都不及。
三头领对看了眼,很有默契的喝令仆从撤退
柳福儿也不阻,只带着大军紧随。
一边收拢被丢弃下来的马匹,一边命人搭弓,射上一波。
如猫戏耗子般的撵了十几里,感觉他们已经疲乏得厉害,方才放慢速度,准备回撤。
到此时,三头领才算松了口气,命人去河边汲水休整。
不想才刚抵达,就听杀声震天。
有兵自河对岸冲来,同时树摇影晃,后面不知还有多少。
三人大惊,急忙改道撤退。
幽州城外,卢龙节度使向柳福儿长揖道谢。
柳福儿忙侧身让过,回了一礼,“节度使如此,可要折煞晚辈了。”
卢龙节度使是与梁帅同辈相交的,柳福儿这么论也是没错。
只是柳福儿的势力早已遍布中原南地。
在其他人眼里,她早等同于一方大吏。
至于朝廷颁布给官员的明旨,在当下也不过是一张没什么用的绢帛而已。
看着巧笑嫣然的柳福儿,卢龙节度使很是感叹。
江陵距离这里千里之遥,但她却能千里奔袭,便是为了这义,也值得他一谢。
柳福儿微微一笑,道:“世伯这话差异。”
“世伯据守幽州,为中原百姓挡下蛮人铁骑,我等安享多年,而今有难,岂能无所作为?”
卢龙节度使僵硬的扯了下嘴角。
道理的确如此。
可真的能想到又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那时,他广发求援书信。
最后,只她一个来了。
兵士们收拾好战亡的兵士,来禀。
卢龙节度使这才想起,抬手道:“看我,都忘了该有礼仪,竟与你在这风口叙话。”
“不碍的,”柳福儿顺着他手势提步,走了两步,她道:“那日我属下的尸首……”
卢龙节度使沉默了下,低声道:“蛮子没能拦住他,羞恼交加,将他砍了脑袋,尸体也被拖走了。”
柳福儿用力抿起嘴。
早在之前,她就已经想到他的结局。
只是再次确认,她心里还是猛地一揪。
“派人寻一下吧,”柳福儿道:“再把那头领脑袋留给我,我要去祭拜他。”
这条件并不为难。
卢龙节度使立刻吩咐人去办。
柳福儿又把建祠堂一事讲了。
“正该如此,”卢龙节度使道:“我欲把此次阵亡之人皆供在上面。以后,所有生活在幽州的百姓皆要供奉他们。”
这就是死规定了。
柳福儿点头,随着卢龙节度使回去城里。
才要进去,就听兵士来报。
张成已把契丹人撵去城外百里,且并未回返。
“怎么回事?”
柳福儿转身,厉声问。
兵士吓了一跳,垂下头道:“都尉说机会难得,要杀他个痛快。”
“胡闹,”柳福儿怒斥。
她朝卢龙节度使拱手,道:“还请大人借我战马。”
卢龙节度使也急得不成。
来援的兵士是他们恫吓契丹的依凭。
若这些人全都灭了,只怕不出天黑,契丹便会再次兵临城下。
他赶紧命人把所有战马带过来。
柳福儿飞身上马,命汪家跟来的兵士,一人一骑。
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后,卢龙节度使捋着呼吸,眯着眼看远处几乎看不见的影子,轻轻叹了口气。
一旁,亲信诧异。
“大人这是何故?”
卢龙节度使看他一眼,摇头道:“不过是生了些感触罢了。”
亲近眨巴着眼,不大明白。
卢龙节度使却不想解释,转身回去府衙。
战后,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他可没有闲工夫跟下属闲谈。
河道旁,张成边撵边射杀落单的契丹人。
边上,与他交好的什长低声道:“差不多了,咱们回吧。”
“急什么?”
张成搭弓再射一人,道:“难得又这个机会,还不多杀几个。”
他抬臂抽箭。
“再走就太远了,万一蛮子反应过来,包抄,就咱们这点人,怕是挡不住。”
“那就别让他们回神。”
张成冷声说着,松开手指。
箭矢再次射中。
其后,箭雨紧跟而上。
什长眉头微动,还要再劝,就见前面队伍一滞,似乎要停下来的样子。
什长大惊,忙拉住张成,“都尉,快撤。”
张成也瞧出不妙,他急声道:“前队转后队,撤。”
兵士急忙调转。
但到底有些慢了。
契丹人以成扇形包抄,三头领居中,遥望即将陷入包围的几千兵士。
“快,快跑,”张成大声招呼着,声音几乎变调。
兵士们使吃奶的劲,拼命的跑。
但是让他们绝望的事,不论怎么跑,两军的距离还是越来越短。
眼见就要陷入包围。
远处扬起一阵黄烟。
张成精神一振,大声道:“快,再加把劲,援兵来了。”
兵士们也在同时看到,速度登时加快许多。
几乎差不多时间,三头领也看到几乎弥漫到半空的黄烟。
三人低声商量一会儿,其中一人不大甘心的侧头交代。
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传来,契丹人停了步子,并快速回撤。
张成紧握着长弓,望着远去的契丹人。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背脊早已一片湿冷。
柳福儿一阵疾驰,奔至跟前。
跳下马,她二话不说就抽了张成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把张成打得猛地往后一偏。
待到回过来,他嘴角挂着丝血,面颊五根指印清晰分明。
张成抱拳跪地。
“是某之罪,愿领城主军法责罚。”
“我罚你做什么?”
柳福儿眯眼看远处的契丹大军,“你不是我的兵,是奖是罚都与我无干。”
她转身,上马,抽鞭走人。
张成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兵士们见状,也都有些不是该怎么办。
什长上前,拉了拉他,并向周围示意。
张成这才醒悟,急急起身。
带着众人,紧追柳福儿。
有两天,张武带着粮船过来。
听了张成所为,他用力吊着他脑袋。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你。”
“就烧了个武器库,就觉得自己能了,不用听指挥了,是不是?”
张成耷拉着脑袋,闷不吭气。
张武点得他脑门都起了红点。
第六百一十三章 去留(月票加更!)
训了半晌,张武最终长叹了声,“行了,别跟我眼前杵着。m.www.uu234.net”
“等回去了,自己找大人领罚。”
张成拱了拱手,垂头丧气的出门。
张武苦恼的揉了把脸,重又抿出点笑意去寻柳福儿。
柳福儿正在跟卢龙节度使商议之后的安排。
听兵士来报,她顿住话头。
卢龙节度使笑着起身,“你先忙,那些物什还乱得紧,等我整理出具体数目,咱们再说。”
战时所有的东西数目都得清点完毕,上报给他。
即便战时消耗了些,却也能大抵估计出来。
又岂需再行核算?
柳福儿心知他是刻意避开,便起身送他。
张武就站在廊下,见到卢龙节度使,他赶忙躬身行礼。
卢龙节度使含笑点头,侧目端量这位闻名久矣的汪家掌舵人跟前第一人。
张武微微垂眼,面上不动声色。
卢龙节度使身居高位多年,又是常年领兵厮杀之人,当他炯炯望来之时,威压很是惊人。
看到张武如此,卢龙节度使忍不住暗暗赞了声。
侧目见柳福儿已陪到门边,便拱手一别,阔步出门。
柳福儿一直含笑,待其走远,才落下脸,掉头就走。
张武暗骂骂张成添乱的同时努力挤出点笑,跟着进来。
柳福儿径直来到正位,端坐之后,冷声道:“我与汪家主的约定已然完成,此番多谢都尉和诸位能人。”
“稍后,我会给汪家主去信,再行感谢,至于其他,就不劳诸位了。”
这是要赶人走了。
张武心里暗自叫苦。
自家主子对这位的关切,他比谁都清楚。
要是在这当口,他敢带人回去。
都不用说别的,只要知晓柳福儿还在这儿,主子就能一脚把他踹到墙上去当挂件。
可要不走,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赖在这儿又实在挂不住脸。
走与不走。
张武心里的天平在反复拉扯。
柳福儿斜睨着面色反复变幻的他,冷哼着端微凉的茶,喝了口。
苦涩又带着些胡椒的怪味顿时冲进气管。
她忍了又忍,才憋住冲到喉咙的咳嗽。
张武却心惊胆战的看柳福儿。
气成这样,信上怎能少了笔墨。
张成的小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柳福儿绷着脸,沉默转去隔间。
第一时间走到窗户边,用力一推。
窗子发出吱呀响动,柳福儿赶忙轻咳两声,缓解喉咙的不适。
张武浑身僵硬,竖着耳朵去听。
却也没能听出什么来。
柳福儿从隔间出来,将蜡封好的信交给他。
像是知晓他的担心,柳福儿道:“放心,汪家主看完这信便知晓怎么回事了。”
张武干笑两声。
这根本就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呀。
他接过信,道:“蛮人才刚退,如今也还不及百里。为免其卷土,我们还是过些时日再走吧。”
柳福儿微微皱眉。
“这次过来,几千人补给也是问题。”
“是我想的不周了,”这些年来,柳福儿一直担当梁家父子的后勤,岂会不知几千人补给需要多久。
但看张武一脸为难,她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她这么急急赶人,一来是契丹与突厥是来同气连枝。
这边行动了,那边想来也比预期更快。
这里危机已解,汪三那里却还缺人。
再有便是张成此人,说心里话,他也确实有些急才,但实在太自大妄为。
战场上,他如此的不尊号令。
实在致命。
柳福儿也想借此好好敲打敲打。
若是调教好了,或许还能是一员良才。
但现在……
她定定看着张武,道:“那就补充好了再走。”
她话音很平静。
可入了张武的耳朵,就有了些别样意味。
他抬眼,柳福儿却已转开头。
张武只得拱手出门。
只是走在路上,他莫名一阵发慌。
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到底是什么呢?
他摇晃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另一边,田家和汪家已经与预计之中又预料之外的敌人过了几次招了。
因着早有提防,两家严阵以待。
突厥人非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还损兵折将。
就在契丹人退兵之后的两天,突厥人也跟着退回自家领地。
汪三郎整军过后,接到张武传来的两封书信。
一封来自柳福儿。
内里柳福儿讲了此番战役前后,言辞里满是对八千子弟的褒奖,又多谢他援手,言明事了过后,定会拜访再叙。
汪三郎嘴角含笑,将信看了两遍,才拆开另一封。
只是才看一小半,他笑意便收了起来。
待到看完,他已难掩怒意。
他用力攥了攥拳头,忍耐的闭起眼。
半晌,他长吐了口气,提笔写信。
没出两天,信便到了张武之手。
此时,他已站在甲板上,看完来信,背脊一阵泛冷。
船帆缓缓升起,徐徐转向。
风悠悠吹起,有些凉。
柳福儿眯着眼,抓着被风吹得向后扬起的半臂,目送船渐渐走远。
甲板上,张成遥望逐渐转成黑点的人影,轻吐了口气。
这些日子自家兄长镇日黑着脸,不是横挑鼻子就是竖挑眼的。
现在,终于离开这里,他的苦日子也可算到头了。
张成转了转绷得死紧的肩膀,走到张武身后。
“大兄,家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武看了眼兄弟,表情剧烈变幻了下。
“怎么了?”
张成怔了下。
“莫不是家主不允咱们回,”张成脑子转了下,突发奇想,“让咱们在这儿清缴契丹余孽吧?”
张武抿了抿嘴。
要真是那样,倒也好办。
成与不成,他们尽力了,家主自然心知。
张武再次攥紧,手心里的汗水打湿单薄的信纸,氤氲了上面的字迹。
“看来是真的了。”
张成做了个古怪的鬼脸,又搓了搓脸,恢复正常模样。
“既然是家主之命,那就打吧。”
“大不了豁上这身血肉,杀他个血流成河就是。”
张成下巴微扬,胸脯挺起。
很是豪壮。
看着这样的他,张武的心忽的就是一松。
是了,他们都是有着一腔热血,保疆守土的汉子。
家主是明理知情之人,岂会以私情乱了军法?
只是,张成这次真的是做错了,惩处的免不了的。
张武看着兄弟,“我们确实走不了了。”
“不过不是去打余孽。”
“而是护送柳城主回返。”
第六百一十四章 后事商议
这厢,送完八千兵士,柳福儿便回了馆驿。
绕过几道游廊,周围的环境变得荒僻安静起来。
柳福儿左右望了望,见没有人影才转去一有些破败的院子。
进了门,她快步来到侧面的厢房。
轻轻叩了六声,她停下道:“是我。”
屋里传来几声洗漱响动,没多会儿,门从里面拉开。
柳福儿闪身入内,将门带上。
“他怎么样?”
柳福儿低声问。
“很老实,不吵也不闹,”回答的事早前那个哨探。
耶律此人实在非同小可,柳福儿实在不想假手他人,便把他留下来。
两人一道进了里间。
耶律齐坐在床的里头。
此时,他身上已经是本朝孩童打扮。
见柳福儿进来,他浑身哆嗦了下,手里的玩具一下的掉了下来,掉进跟前散着些木制玩具里。
“这是,”柳福儿挑眉,转而看哨探。
哨探干笑了声,道:“呆着儿也无趣,我便请张都尉帮忙准备了这些。”
“他玩着就老实了。”
柳福儿蹙眉。
这孩子看起来也不小了,怎滴还玩这种东西。
哨探似乎瞧出柳福儿疑惑,上前一步,低声道:“这孩子脑袋好像有点不大灵光。”
柳福儿嘴巴微微张了张。
想起那儿抓他的时候。
当时她还以为是这孩子吓破了胆,原来是……
“傻了?”
柳福儿小声问。
哨探点头,“不过也不是太傻,我觉得他其实心里都明白。”
柳福儿嗯了声,来到耶律齐跟前。
耶律齐缩了缩肩膀,整个人往后蜷缩起来。
柳福儿放缓了表情,尽可量的表现出和善。
“你的族人前些日子就回去了,你可要过去找他们?”
耶律齐嘴角翕翕,眼底闪过一抹眷恋。
半晌,他呢喃,“姆么。”
“那是,”柳福儿柔声问:“是那个照顾你的人?”
耶律齐抿着嘴,眨巴着眼。
“他应该也回去了。”
“不然我送你去找他?”
耶律齐看看柳福儿,又看看哨探,微微摇头。
“姆么,”他试探的去摸最近的玩具。
柳福儿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往外去。
哨探看了眼耶律齐,急忙跟上柳福儿。
两人立在门边,柳福儿低声道:“想办法跟他处得再好些,看能不能掏出驻地在哪儿。”
哨探明了此事重大,忙正色应了。
“这两天我回去寻一下,再给他弄些玩具回来。”
柳福儿望了眼里间,走了出去。
门在她出去的一瞬重又扣紧。
柳福儿警惕的望了望周围,再次快步出了院子。
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才走到游廊,就看到卢龙节度使远远走来。
她笑着迎上去见礼。
卢龙节度使笑着回礼,道:“惭愧惭愧,城主才刚进门,某便来叨扰。”
“大人客气了,我在这儿就是一闲人,每日游手好闲,谈什么扰不扰的,”柳福儿笑着回,微微退后,执晚辈礼。
卢龙节度使微微弯了下眼,行在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厅。
落座后,卢龙节度使道:“适才,我派去外面的六路哨探皆已回报。”
“蛮子已经退去两百里之外,其中一支已经开拔,看样子是打算回驻地了。”
“这样就好,”柳福儿松了口气。
没有了耶律齐,这些人果然再不齐心了。
“只是,”卢龙节度使道:“余下三支还没有动静。”
“看着像是要驻扎下来的意思。”
他侧目看着柳福儿,有些小心,又有些期盼。
柳福儿心里一阵苦笑。
她要是有人,就不会跟汪家借兵了。
“再等等吧,”柳福儿道:“让城外的百姓多注意些,再过半月,要是契丹不退,今年的耕种就停了吧。”
“至于口粮,”柳福儿顿了顿,心里盘算了会儿,道:“我会让人送来些,先应应急。”
“这,”卢龙节度使站起身,拱手的同时,头深深埋下,“多谢了。”
柳福儿赶忙起身回礼。
两人再次落座,柳福儿道:“另外,若今年耕种停了,不放把这些壮丁组织起来,他们是这里的土生土长的,定然比其他人更加爱护这里。”
“我也有此打算,”卢龙节度使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我一直这么做的。“
“只是,”他有些不好意思。
“边地这里,每年秋收之时,差不多都要跟蛮人打上几仗。”
“虽说都是小打小闹,可也很影响收成。”
“因此,”卢龙节度使轻咳了下,“粮饷上实在紧张,召集的人数上,也就受限许多。”
柳福儿微微点头。
“若这样倒也好办,”她道:“以后,每年我会送来五百石,算作他们的嘉奖。”
卢龙节度使快速算了下。
五百石粮可不是个小数目。
壮丁的粮饷要比正规兵士低上不少,五百石已差不多够召集城里城外所有的壮丁了。
“柳城主,这,“卢龙节度使激动得面色泛红。
柳福儿笑了笑,“这事就从今年,现在开始。”
“是,是,”卢龙节度使站起来,脚步微移,大有立时冲出去的意思。
柳福儿笑着起身,拱手,“那就有劳世叔了。”
卢龙节度使赶忙拱手,“我这就去,明日,不,今晚之前,定把公告全部张贴出去。”
他急急往外行。
柳福儿送他到院门,目送他离开,轻轻吐了口气。
从本朝建立,这蛮子就时不常的来打秋风。
早前,朝廷富庶,赋税多的足够堆满各个库房,也就无所谓多拨一点钱粮过来。
想来,那会儿,驻守这里的节度使也是看重这点,所以才会只剿不灭。
为得便是这每年皆有的好处。
只是,一晃几十上百年。
昔日强盛的帝国已经衰败。
契丹,这块介藓却已壮大到足够威胁内陆。
反而是边关之类,朝廷根本指望不上,辖下土地又因战乱毁得七七八八。
周边几地,又是据守自立的。
谁又肯从自家碗里拨出钱粮,来打水漂?
柳福儿无意识的抠着手边的门框。
这粮,便是为了自家,她也是一定要给的。
可具体怎么给,这就需要好生盘算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意图
徐府的其中一间书房之中。顶 点 X 23 U S
徐大面色沉沉的望着下方。
其左手边,卢幕僚捻着胡子,看着对面的字画,很是淡定。
对面,白胖的巴幕僚抱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两位,”良久,徐大没能忍住,终究还是开口。
“如今这种情况,两位可有什么良策?”
“这个,”感觉到徐大灼灼目光,巴幕僚搁了杯盏。
“某以为,泗水之地不过一时得失,便是边关那里也不是多要紧。”
“当下最要紧的,莫过于徐家这块金字招牌。”
徐大微微侧目,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巴幕僚瞄了眼卢幕僚,清了清嗓子。
“蛮人无道无义,根本不可信,此番背离反咬,不过是他们的本性而已。”
“吾徐家确实一块流传久远的招牌,岂可因此等瓦砾蒙尘?”
卢幕僚捋着胡子的手一顿。
勾连蛮人的提议,是他提的。
他当时的意图便是绝了梁家向泗水援兵。
最好可以破了边关,杀入中原腹地。
那么堵在泗水河畔的梁家军,有八成可能分兵北上。
现在看来,他的打算并没有问题。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群蛮子如此没用。
竟然连城门都没攻破,就被撵回去了。
卢幕僚斜斜挑眼,睨意图挑拨的巴幕僚。
那群茹毛饮血的玩意儿的死活,从不在他考量之中。
至于边关,这里离那儿老远,自有旁人操心。
徐大目光闪烁的扫了眼卢幕僚。
卢幕僚理了理袖管,淡声道:“郎君放心。当初与其联系时,我便防着这点。”
“所有事情全部以口相传,并没留下只言片语。”
“且两日前,与其联络的那人突发急症去了,我已派人将其安置,绝无人能够寻到。”
徐大轻轻吐了口气,赞许的笑了。
还是卢先生想得周全。
是他太过急躁了。
巴幕僚眉头皱了皱,又立马松开。
“那就这么回了?”
“那群人可不讲什么,万一真要说些不该说的。闹开来,便是没有证据,也会引发一阵蜚语。”
卢幕僚淡淡的道:“他们要的不过是些钱粮,便是与了也无妨。“
“不过便是与,也不能这么轻易。”
他声音平冷,眼神冷酷,“东西的多寡需以攻破城池为凭依。”
徐大目光闪烁,嘴角上翘。
“卢先生是要故技重施?”
巴幕僚讥讽的勾起嘴角。
“先生莫不是忘了?咱们的物什可跟别处不同,若是留到那边,要被有心人提出来做文章,可就说不清了。”
“那就换成其他地方的。”
卢先生直接打断,转头道:“我收到消息,库木族头领已经死了。”
“其他三族正在瓜分其领地牲畜人口。”
“这种瓜分,从来不会均衡。”
“我等不妨利用这点,先诱之以利,让其效力。”
“待其成事,再利用其中矛盾……”
卢幕僚淡淡一笑,“如此,与我们有利无害。”
“妙啊,”徐大赞叹。
先利用契丹把梁家和北边彻底搅乱。
等到徐家拿下中原,再分而划之。
若是运气好,没准还能兵不血刃的把北地拿下。
“先生果然大才,”徐大笑眯着眼,连连点头。
耳听得徐大如此不加掩饰的夸赞,巴幕僚心里顿生一股恶气。
但他素来惯于掩饰。
他重又摸上有些凉的茶盏,继续低头抿。
卢幕僚讥讽的瞟他一眼,笑着朝徐大点头示意,道:“再有梁家那里,即便梁帅没有动静,却也不能放松。”
“夫人那边,还请郎君多多上心。”
“这个我知晓,”徐大点头,脑中幻想着卢幕僚勾勒的情形。
想到那般之后,自己所能谋得的好处,他手指不自觉的搓了搓。
巴幕僚一直以余光瞄着徐大,见他如此,心里顿生危机。
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方各自散了。
徐大在椅子上坐了会儿,才转去隔壁正院,将商议之事告知。
徐家主抿起嘴,半晌叹了口气。
“也罢,就按着你意思去办吧。”
徐大瞄着一脸阴沉的父亲,斟酌道:“这般行事也是无奈之举,待到大事落定,儿定想法子再行补偿,便是以后也会优待北地。”
徐家主看了眼儿子,点头道:“你有心了。”
徐大浅浅笑了笑,拱手退出去。
走上游廊,他脚步微微放缓,转而穿过穿堂去后院。
守门丫鬟远远瞄见,急忙入内禀告。
宁氏正在念经,听了回报,她皱了皱眉,微微抬手。
丫鬟赶忙扶她从蒲团上起来,去正厅。
徐大已经进了门,才站定就嗅到一股淡雅的香气。
这味道,从打小弟亡故之后,便开始有了。
他皱了皱眉,才刚酝酿起的慕濡瞬时散了许多。
宁氏从隔间出来,见他拧着眉,便道:“怎么了?”
她缓步落到正位,眉色淡淡的望来。
“也没什么,”徐大笑了笑,道:“就是有些日子没给阿娘请安了,便过来看看。”
宁氏定定看他。
“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怎会不知你?”
“有什么事,直说,别跟这儿绕来绕去的。”
徐大心里顿时生出一阵腻歪。
瞧她这话说的。
就好像他是个冷血的连亲娘都不顾的。
这事要是搁在小弟身上,她肯定喜得不行,赶紧扯到跟前嘘寒问暖了吧。
徐大心里一片冰凉。
他索性省了早前盘算的话,道:“汴州那边安静得有些久了,阿娘若是得闲,不妨联系一下。”
“联系之后呢?”
宁氏淡声道:“她要的好处,你能给?”
徐大梗了下。
“现在不行。”
“还不是了,”宁氏轻嘲的咧嘴。
“早前那事之后,咱们的承诺可还一直不曾兑现呢。”
“现在,”她摇头,“她可不会搭理我。”
徐大心里陡的涌上火气。
这搭不搭理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事要是搁在小弟身上……
徐大手臂垂着,掩在袖管之下的手指用力攥着。
半晌,他挤出点笑。
“阿娘说得不错,这事是我欠考量了。”
他拱了拱手,以最快速度离开。
第六百一十六章 联合?
徐大一路疾行,直到喘不过气,才停了下来。顶 点 X 23 U S
他微微仰头,大口吸气。
明媚的阳光轻落,刺得他眼睛微微刺痛,有水贴着眼睑缓缓流动。
徐大闭上眼,不断吸气平复着。
半晌,他长长的吐了口气,轻嘲的摇头笑了笑。
母亲的冷与偏,他又不是第一次领教。
怎滴今天偏偏就往心里去了呢?
他按了按眼角,理智快速占领思绪。
既然这边指望不上,那就只能另想别法。
徐大脑中几乎瞬间想到主意。
他缓缓直起腰杆,扫了眼远处捧着花盆正要经过的仆从,转去另一边花径,快步走远。
极南之地的治所之内最为豪奢的府邸里。
刘二郎从外进来,搀着银丝织就的锦袍随着走动,闪着如水一般的光泽。
门边,正往另一处行去的仆从们赶忙向后退半步,深深的垂下头。
刘二郎浑然无事的越过众人,直奔书房。
将要到时,立在廊下的仆从直起身,微微侧移,朗声传报。
其后半丈之外,另有仆从接着话音,向里通传。
在第二声响起时,刘二郎站定。
差不多五六息过后,有仆从疾步从里出来。
见到刘二郎便深深的躬身,“小的给二郎君见礼。”
“免礼,”刘二郎点了点头,“阿耶可在忙?”
赵五微微直起些,“大郎君早前送来些公文,老爷才刚料理妥当。”
刘二郎点头,目光微闪,“大兄还没走吗?”
赵五微微侧身,余光没看到刘大过来,便笑着眯起眼不语。
刘二郎心里也就有了数。
他摆了摆手,提步往前去。
赵五落后两步,待刘二郎走过,才跟上去。
行了两丈不到,迎面,刘大郎抱着一叠公文过来。
刘二郎袖管微甩,拱手见礼。
刘大郎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动作,便点头,道:“怎滴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事?”
“是有些,”刘二郎手指微微一捏,掩住竹筒。
刘大郎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转。
从打前次战事失利,刘家主便将一部分事情交给底下几个儿子。
刘二正是负责与各地联络一事。
面对兄长探究,刘二郎只微笑的拱了拱手,越过他往里行去。
赵五在其后跟上,躬身向刘大见礼。
“赵伯快请起,”刘大微微欠身,笑着道。
赵五起来一点,却还是保持恭谨模样。
刘大微微侧头,瞄了眼弟弟背影。
“赵伯可知二弟所来为何?”
赵五摇头,“小的不过是来传话的,那些个事,二郎君可不会与小的提。”
刘大点头。
他本也没报希望,问一嘴也不过是想着万一而已。
游廊边,刘二郎停脚转身。
刘大忙直起腰杆,提步向前行去。
刘二郎嘴角挂笑,待赵五来到跟前,才进了正房的门。
候在门边的仆从微微示意,刘二郎便转去左边书房。
刘家主正在饮茶,见他进来,便朝另一边一指。
刘二郎躬身见礼,上前一步。
“阿耶,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刘家主微微挑眉,搁了茶盏。
身后,赵五立刻上前,将竹筒接过去。
小心拆下蜡封,打开竹筒。
确认无恙,才将所有物什摆在刘家主跟前。
刘家主拨弄了下蜡封,讶异。
“这是徐家送来的?”
刘二郎点头,白净的面皮紧绷。
刘家主摊开里面纸条,逐字看完,忽的笑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
刘二郎心里如猫挠,却不敢多问,只恭谨的立着。
刘家主指尖轻点案几,笑着将纸条搁下。
“你也来看看。”
话音才落,赵五便将纸条双手托着,来到刘二郎跟前。
刘二郎接过,仔细看了遍,讶异道:“徐家要跟我们联手?”
刘家主点头,“这事,你怎么看?”
刘二郎重又把纸条看了遍,道:“徐家在泗水的大军被梁家军生拖了几个月,听说非但寸土未得,反而还丢了好些辎重。”
“真真算得上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刘家主扯了扯嘴角。
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情不错。
刘二郎斟酌了下,道:“儿以为,徐家这是撑不住了,打算从南地入手,借此牵制梁家。”
刘家主点头。
“至于徐家这提议,暂且答应了也无妨。”
刘家主轻哦了声,背脊微微向后靠。
刘二郎心情一松。
看来他是说到父亲心里去了。
他嘴角勾起一点笑。
肖似刘家主的眼眸微弯,“不过也不能这么轻易答应了。”
“毕竟,如如今咱们这儿可还与梁二僵持着呢。”
刘家主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你立个章程出来。”
刘二郎领命,向后退了两步,欠了欠身,才转身出去。
轻且薄的锦帘轻轻落下。
刘家主出神了一瞬,忽的轻叹了口气。
赵五侧目。
刘家主低声道:“这股机灵劲倒是与他阿娘很像。”
赵五轻轻吸了口气,越发深的躬着身。
刘家主斜他一眼,道:“这儿有没旁人,有话说就是。”
赵五欠了欠身,道:“表娘子确实聪慧非常,只是太过早慧了。”
刘家主点头,低声道:“慧极必伤,这话真是不错。”
赵五用力埋下头。
这伤不伤的,有时候就是自己作的。
若她不胆大妄为,想来当下还富态平安的活着。
当然,那样的她有可能只是刘家无数亲戚里的一位,又或者是后院无数小院里的某一个的主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堙没与时光之中。
赵五偷偷瞄了眼兀自沉浸昔日回忆里的刘家主,心里极快的转了转。
另一边,刘二郎急急招来幕僚,问其有何方案。
夜幕落定,书房里灯火依旧通明。
直到天色微明,灯火才灭。
就在灯火灭了的一刻钟后,距此不远的院落里,刘大郎便接到消息。
他披着衣裳起身,在屋里转悠。
二郎定是接了不得了的消息。
所以才会急急招来幕僚商议。
可到底是什么消息能让他如此的紧张呢?
莫不是梁二从夷州那边的山上下来了?
他是在那边安排人的,要是这样,他决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第七百一十七章 致命吗?
天色渐渐大亮。
刘大盥洗之后,便命人寻来幕僚。
才刚坐定,就收到刘二又去家主书房,而后满面笑容出来的消息。
刘大郎端坐案几之后,等了好半晌,也没等来家主传召。
看着下首四位幕僚,他面色阴沉得好似暴风雨来袭。
“几位有何想法?”
被点到名,四人不由暗自叫苦。
一番眼神推让,坐与左手边的一人起身。
“从前,但凡收到消息,只要事关刘家,家主皆不会隐瞒,今次确实有些异常。“
刘大斜他。
目光冷冷。
这是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的,他这么絮叨的重复是要嘲讽他不被阿耶待见吗?
感知到那抹冰冷,幕僚微微垂眼。
“自打二郎君接管了鸽房,所有消息便皆入他手。”
刘大嗯了声,继续斜。
幕僚转了转眼,含糊道:“二郎君就接管这一处,某以为,从那儿入手便是。”
刘大敲了敲案几,“那地方,老二看得跟自家钱箱似的,能捂多严就多严。那边的人都是他亲自挑的,还多数不是家生子,个个嘴巴咬得死紧,用棍子都撬不开。”
幕僚目光闪了闪,嘴巴微张,复又抿紧。
刘大瞄了一眼,当下摆手,“这事烦请诸位多多上心,不管用何办法,哪怕弄到一点风声也好。”
四人起身拱手。
刘大瞄着几人,在其转身之时,幽幽道:“毕竟诸位已与我绑到一处,若我好了,诸位也才能好了不是?”
几人背脊微僵,忙又转身,叠声应诺。
刘大郎捻着手指,盯着几人退去。
没多会儿,早前说话的幕僚脚步轻巧的进来。
关上门扉,他上前几步见礼。
刘大一脸果然的点头,道:“先生可是有人在那儿?”
“却也说不上是我的,”幕僚摇头,“早年某曾无意帮了一病重之人,去年偶遇知晓,他家小子被挑中,进了府里当差。”
刘大侧目。
幕僚低声道:“正巧就在鸽房。”
刘大眉头轻挑。
“此人极重情义,若我以恩情相求,或许能问出些蛛丝马迹。”
“如此,那就劳烦先生了。”
刘大露出笑容,越过案几拱手。
幕僚赶忙回礼,趁着没有旁人过来,重又退了出去。
另一边,刘二郎正忙得神采飞扬。
他的提议,阿耶半点也没打折扣的就应了。
另外还允了将事情全权交与他。
虽说只是书信往来。
但那可是徐家啊。
盘踞东南之地的一方霸主。
谈得还是足可影响刘徐两家将来的大事。
这不是不代表阿耶对他的信任远远超过大兄?
刘二亲眼盯着信鸽儿飞走,转眼看两侧高高列起的鸽笼。
假以时日,他手里的权利将再不是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夷州城下,百里开外的大营里。
梁二拧着眉头与彝族长立在其中一座营帐之内。
两步开外,两个兵士神情萎靡的坐靠在床头。
“毒差不多解了,”彝族长将特制的银针依次取下。
两兵士顿时如释重负。
其中一人去拿身侧的杯子。
不想才一握住,没等拿起,杯子便脱手跌落。
兵士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地碎片。
他……竟然连个杯子都拿不起来了。
这岂不就是废人了?
这么活着,还不如就此死了。
兵士万念俱灰。
“没事的,这是正常现象,过两天便会好了,”彝族长赶忙道。
兵士松了口气。
梁二眉头全都皱到一处。
要想抵达夷州城,就必须经过那一边雾瘴。
就算可以及时服用汤药解毒,也耐不过这么久的恢复期。
这就难怪夷州城里直到现在也不曾启动战时状态了。
梁二压抑的咬着牙,心底越发的焦躁。
彝族长软语安抚两人,转眼见梁二脸色难看得紧,便带着几个族人去隔间配药。
“辛苦你们了,安心休养就好,”梁二努力按下情绪,朝两人略一颔首,去外面透气。
南地潮热得厉害,水汽更是重的离谱。
尤其靠近夷州这里。
遍地都是长了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大树,茂密的树冠铺天盖地,将烈阳牢牢挡在外面,独把热度、潮气和枯叶败枝腐烂之后的味道闷闷的存来。
梁二叉着腰,用力吸了几口气,还觉得气闷得想要抓狂。
头顶,树冠发出声响。
他仰起头,看了会儿,就近攀上树干,几个飞窜,爬到上头。
枝丫随风轻摆,点点阳光细碎的倾撒下来。
梁二眯着眼,依着树干。
半晌,心头翻滚的暗雾终于平静下来。
他长吐了口气,顺着树干滑到底部,手腕冒出的一片泛红小包不经意蹭过粗糙树干。
他瞄了眼,见只是蹭破皮,便不在意的甩手。
一旁,彝族长正到处寻他。
见他落地,便过来。
“二郎,药熬好了,过来喝碗。”
“先紧着大家。”
梁二召手唤来兵士,吩咐他叫人。
“这是,”彝族长一眼瞄到他手腕上的青红色,忙一把抓住。
“不小心弄破了,”梁二不在意的抽回来。
“给我看看,”彝族长瞪起眼,重又把他手抓回来。
仔细看完之后,他眉头紧皱。
“就是破了点皮而已,”梁二好笑不已。
周围,兵士们陆续经过,往后面帐篷行去。
彝族长瞄了眼周围,拉着梁二去边上。
左右看了圈,见没人留意,才压住他手腕,用力的压。
破皮的地方泛起淡淡的红。
彝族长咬牙,再次用力。
直到把他手掌都压得泛出红紫,才松开手。
“我说没事吧,”看着上面几乎看不见的血丝,梁二呵笑。
“便是这样才不同寻常,”彝族长道:“你自己看看,你那伤口都什么色了。”
彝族长面色凝重得厉害。
见他如此,梁二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会怎样?”
“我不知道,”彝族长摇头。
“这里与我们那里气候有很大不同,有些东西,我们那里都没见过。”
“这伤口有些不大寻常,我得去翻祖先的手札,或许那儿有记录也说不定。”
梁二表情变幻了下。
“会致命吗?”
对梁二来说,自己的性命并不重要。
关键是,这里绝不能失了统帅。
第七百一十八章 心有灵犀?
“现在还不知道,”彝族长望了眼已经排起长队的帐篷。www.uu234.net
“手札留在族里,我这就回去,”彝族长提步要走,想想又叮嘱。
“这时间你万万不可练武,尽量控制血气。”
梁二点头,背着手目送彝族长进帐篷交代之后,便急急往山外行去。
远处,有一年纪还小的兵士端了碗汤药,脚步轻快的奔来,面上洋溢着满满的欢快,才刚喝完,嘴角还挂着汤汁。
梁二盯着来回摇晃,却始终不洒一滴的药汁。
也不知,他现在这种情况,还能不能喝。
“司马,还热着呢,”兵士笑呵呵的奔到跟前,将碗递过去。
远处,兵士们皆转眼望来。
梁二勾起嘴角,接过来,一饮而尽。
“味道不错,”一抹嘴,把碗递回去。
“是呢,听说里面加了甘草,”兵士笑呵呵的抱着碗,又跑回去。
经过众人时,有人抬手拍他。
“好小子,挺懂事啊,明天也给我留一碗。”
兵士摸着脑袋,嘻嘻的笑,一头转进营帐。
梁二两手背在身后。
手腕处传来微微的刺痛,似乎有什么缓慢持续的往里钻。
他微微咬牙,头皮一瞬间发凉起炸。
这种惊悚恶心的感觉,从他初次上战场,杀第一个人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梁二微微握住拳头,试着用力。
伤处疼痛感顿时增强,但那股诡异的感觉却消失了。
他的心猛地一跳。
心里生出一股诡异想法。
莫不是那里是有什么顺着伤口钻进去了?
想到此,梁二反倒镇定了。
能从伤口进去的,也就是虫子而已。
些许虫子,梁二还不放在眼里。
他重又恢复淡定,等兵士们散去,才钻进帐篷。
彝族长的族人正在处理药渣,准备明天要煎的药。
梁二叫了与彝族长关系更近些的一位,低声将自己猜测说了。
那人握着他手腕,来来回回的看了好一会儿,问:“早前也是这样?”
梁二看了眼,道:“差不多,颜色能浅点。”
“我觉得,这汤药你还是别喝了,”那人道。
“有影响?”
梁二皱眉。
那人看他一眼,道:“这里湿热严重,你们是北地过来的根本适应不了。”
“只有以性平微凉的汤药徐徐驱除。”
“但你说那物在你喝了汤药之后,往里钻。”
“那就是说,它是个活物,且本身也不喜湿潮,”他看了眼梁二,慢吞吞的道:“现在只是在手腕,倒还好说。”
“若是钻到肺腑,那……”
他咂了下嘴,没说后果。
梁二却在这一瞬毛骨茸然。
回去主帐,他坐在案几之后,发了半晌呆。
倒水磨墨,铺纸提笔。
微黄的绢纸薄而软。
微风从帐外吹来,不时掀动边角。
梁二手腕微提,出神了半晌,才迟疑的落笔。
山林里的天光格外的短。
才过正午,周围便暗了下来。
守在帐外的兵士拿着火折子进来,点了灯烛。
梁二正伏在案几上,听到动静,他急忙起来。
兵士没想到他这般大反应,忙退后半步。
“司马,可要再添灯烛?”
梁二眯着眼看上下跳跃的灯烛,低低嗯了声。
兵士急忙转去四角,将悬在那里的灯烛点起。
帐里瞬间亮如白日。
兵士躬身退了出去。
梁二低头,看那张涂了又改,改了又涂的绢。
忽然,他张手将其团成一团。
想要扔,又顿住。
他重又摊开,凑到灯烛边。
火苗轻轻一扫,绢纸立刻燃了起来。
梁二看着上面已经皱巴了的字迹,轻轻松开手。
绢纸带着火苗飘然落地,在将上首福娘两字点燃。
梁二垂着眼,看着火苗由旺转弱,直至熄灭。
北地。
正研究地图的柳福儿心莫名一抖。
她站起来,绕着案几转了几圈,只觉心越发慌得厉害。
她叫了门外的小厮,“去请馆吏过来。”
小厮急急往外去。
柳福儿转去案几后,一口气写了几封信。
馆吏很快过来。
柳福儿将墨迹未干的信封好,递给他,“立刻发出去。”
“用最快的信鸽儿。”
馆吏小心的端量她脸色。
“大人是否哪里不适?”
柳福儿摇了摇头。
馆吏拱手,急急去寻卢龙节度使。
在这里,也只有他那里才有日速八百里的信鸽儿。
柳福儿捂着心口,在屋里反复的踱步。
虽然没有依据,但她就是觉得出事了。
其他几处她倒是不大担心,唯有江陵。
那里就几个孩子,即便有人护着,可到底不能保证没有疏忽。
徐家惯是阴损,保不齐会趁她不在,对孩子们做些什么。
带着这样的担心,她日夜提心吊胆。
直到梁康的平安信到她手里,才长舒了口气。
她摸了摸肚子,觉得有点饿了。
她转去门边,让人送些茶点。
听到她要吃的,小厮喜得眉眼带笑,忙不迭的奔去厨下。
没多会儿便端来差点。
柳福儿顺手接过。
抬手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手背竟青筋暴起。
打发了仆从,她赶紧转去内室的妆镜边。
这才发现,短短几天,她竟然瘦了不止一圈。
她左右端量半晌,才坐回桌边。
吃了几块点心,喝了茶,重又琢磨起来。
江陵没事,淮水势头也算不错。
至于岭南,前面有梁二,后面谢大也在。
两人都是久经风雨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柳福儿点着手指,将所有可能都琢磨了个遍。
最后觉得有可能是梁府。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知道现在,梁帅都没有半点动静了。
柳福儿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写信过去。
梁帅是梁家军的主心骨,若没有他撑着,军心定会动荡。
加之汴州算得上是梁家军的大后方,当下两军齐头并进,那里绝不能有什么事情。
馆吏接了信,再次去寻卢龙节度使。
听到要发往的地方,卢龙节度使微微蹙眉。
“她可有什么异样?”
馆吏回想了下,摇头、
“特别好,适才还要了茶点,听小厮说,没少用。”
卢龙节度使松了口气。
能这样就代表着那边一切顺利。
想来这边要是再有什么事,那边也能来援。
第七百一十九章 一斗米哇!!!
很快便是月余。顶 点 X 23 U S
承载五百石粮的船队靠上阜头。
军需官得令,急急奔到跟前。
望着水线压得低低的船队,喜得见牙不见眼。
入夏之后,这里的河道,水位照比其他几个季节都要高上许多。
和风吹过,浪花撞上阜头,冲上早已光滑一片的青石台。
军需官两眼不离粮船,不小心走得近了些。
鞋面顷刻被河水打透。
初夏的河水还有些冰冷。
他轻轻打了个激灵,低头看了眼脚下,便朝正在盘缰绳的柳家军们招手。
“劳烦几位放下搭板,让我上去。”
甲板上,柳家军停了手里的活计,抬眼看了一瞬。
舱室里,山小郎疾步过来。
他转着眼睛,看了圈,没看到柳福儿,便皱眉。
“我们城主呢?”
军需官一呆。
片刻反应过来,他赶忙赔笑。
“这里风大得紧,城主岂能在此候着。”
“不过请清点数目,我来就好。”
山小郎冷淡的睨他一眼。
“这粮早在送来之时,我便接到命令,怎么给,都是有章程的。”
“既然我们城主没在,那就请能管这事的来吧。”
这些年,山小郎和管静两人一外一内,基本已将复州城掌与手中。
长期的居于高位,让山小郎说话自然的带着俾睨之感。
军需官在这里也是一人之下,几万人之上的。
十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给他没脸。
军需官的脸顿时变了颜色。
忍了又忍,才将怒色隐下。
山小郎话一出口,就觉出不妥,他忙拱了拱手,弥补道:“某也是军务在身,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哪里哪里,”有求于人,军需官在心理上就矮上一头。
即便肚子里已火冒三丈,面上还得表现得大度。
他回了一礼,道:“既然如此,某这就回去禀明,都尉还请稍候。”
山小郎还礼,遥遥望着军需官。
周围,兵士们各干各的,却始终无一人去抽搭板。
军需官暗自咬牙,勉强挤出点笑,折返去府衙。
卢龙节度使正等着军需官。
见他过来,便问:“都清点清楚了?”
军需官摇头,将山小郎原话转述。
“还有章程?”
卢龙节度使眉头微蹙。
这才想起。
早前柳福儿说给粮的时候,确实提了一嘴。
不过也就那么一说,之后再见也没见她再提。
他还以为是要他便宜行事。
现在看来,是她另有安排呀。
卢龙节度使面色微沉。
很不喜欢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
军需官与他共事多年,一搭眼便瞧出他想法。
他忙上前,道:“大人,此事或许柳城主另有用意,不如先去问一问,也好心里有数。”
“也好,”卢龙节度使看他一眼,起身往外去。
军需官随他同出了府衙,才拱手。
“大人,我先去粮库,将地方腾出来。”
卢龙节度使点头,转身跨上骏马,赶到馆驿。
经过这么久,耶律齐的事,卢龙节度使和馆吏都已清楚。
只是为了消息不走漏,耶律齐还一直留在那所破败的院子里。
卢龙节度使到时,柳福儿正陪着耶律齐玩九连环。
哨探远远见他过来,忙入内禀告。
“他怎么来了?”
柳福儿挑起眉头,想了想,了然。
“该是粮船到了吧。”
她搁了九连环,默默低着头,把玩着九连环的耶律齐,示意哨探盯着。
她出了屋子。
卢龙节度使正好才进院。
见柳福儿出来便知她是不想在这儿谈话。
他立在原地,等柳福儿走进,才拱手见礼,将粮船抵达的事讲了。
末了,他微微苦笑,道:“早就听闻,柳家军军纪之严明不逊于梁家军。”
“而今亲眼所见,索然名不虚传。”
“大人谬赞了,”柳福儿笑着还礼,“不过是些村野莽夫,顽劣得很,若不规矩严些,他们可就要生事了。”
卢龙节度使扯了下嘴角。
谁家的兵士不是村集征选出来的。
但人家的就跟别家的不同。
两人说着话,来到柳福儿住着的院子。
柳福儿去书房取了早前写下的章程,递与卢龙节度使。
“这是我匆匆想的浅见,有些不到的,还请大人再行修改。”
卢龙节度使抖了抖绢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半晌,他抬起头。
“这个怕是有些难吧。”
“毕竟征集的人良莠不拘……”
“那就饿着,”柳福儿打断他,微笑道:“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这些粮食都是从我家兵士的牙缝里省出来的。”
“送来这儿,可不是给那些蛀虫懒蛋的。”
“那先试行一下,这粮也不能都拿过去,免得引起暴乱。“
“就是都要拿过去,”柳福儿道:“这么多的粮摆在那儿,才有震撼力。”
“至于乱嘛,”柳福儿浅浅一笑。
“打了蛮子这么多年,都乱习惯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大不了一并缴了就是。”
柳福儿这话,大大出乎卢龙节度使意料。
他眉头剧烈一动,忽的朗声大笑起来。
“可不正是这个理,是我想窄了。”
柳福儿微笑。
不是他想窄了,是他不敢。
毕竟那些人也是唐王朝的子民。
不过现在的唐皇还所在蜀地,便会真有个什么,他又能奈谁如何?
“如此那就事不宜迟,趁着天色还早,这就动起来,”卢龙节度使将章程叠起来,放入袖袋。
柳福儿笑着起身,随他赶到阜头。
这么会儿工夫,人力都已经聚齐。
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全部都是人头。
卢龙节度使和柳福儿一到,兵士便持着长枪开道。
很快的,便有一条半丈左右的空地直直通道阜头边。
卢龙节度使笑着朝柳福儿点头,扬鞭一抽。
马匹轻嘶一声,扬着蹄子,嗒嗒的朝前跑去。
柳福儿随着马往前挪了挪,很不经意的往两旁瞄了瞄。
目光所及,皆是精壮年轻的汉子。
她勒住缰绳,大声道:“从即日起,但凡有杀成年蛮人者,可得粮一斗。”
人群里顿时一阵哗然。
一斗粮就等于十升。
要是紧巴些,足够一家人吃上半月还多呢。
第七百二十章 粮到
卢龙节度使正往前疾驰。
余光瞄见人群有些异样,他忙勒了勒缰绳。
马打着响鼻,不太情愿的放缓脚步。
没有清脆的马蹄声,卢龙节度使便听到人群里的议论。
“乖乖,一个人头就能换一斗粮。”
“要是杀他十个八个,一年的口粮可就不用愁了。”
“可不是,一亩地才能打多少?这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情绪越来越高昂。
卢龙节度使苦笑。
他将马勒住,调转了些码头,扬声道:“诸位,诸位。府衙已经准备在各坊市张贴公告,上面都详细说明,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兑换多少粮。”
“诸位若有为国效力之心,不妨抽空过去看一看。”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这些粮食卸下来。”
“不然便是杀了蛮子,拿了锅来,我也没粮食给你们换啊。”
人群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笑声。
卢龙节度使转眼看徐徐跟来的柳福儿,再次苦笑。
他一心想着散居与城内外的百姓。
有他们在,才能早早提防来袭的蛮人。
却忘了这里的人力想比那些人来说,更加有行动力。
同样的,也更贪婪。
想来她便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刻意挑在此时此刻来说的。
不过,便是如此,她也有些越俎代庖了。
毕竟,他才是这一城一地的统帅。
柳福儿来到近前,拱手道:“从打来此,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人力。”
“情绪一时有些激动,嘴快了些。”
“大人不会跟我计较的吧。“
“怎会,”经过这么久相处,卢龙节度使岂会不知柳福儿是怎样的人。
但她却偏偏冒失了。
如果说,早前山小郎的坚持,并没有让他察觉什么,那么现在他已经明白。
她这是在先发制人,以免粮食落地之后,情势不由她掌控。
卢龙节度使微微摇头。
真是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他也是行走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了,竟然想得还不如她多。
也好在他没有旁的心思,不然这会儿怕是要气怒得要死了。
卢龙节度使心念转了两转,面上笑意转浓。
左右,他的心思就只有退敌守城一个。
只要能把这里守住,旁的细微末节,他也就顾不上计较了。
两人两马并行,来到阜头。
山小郎一早便搭好了搭板,没等柳福儿下马,他便已疾步奔了下来。
待到近前,柳福儿刚好跨下马背。
阜头上,光光的,连个脚凳都没有。
山小郎担心柳福儿落不下来,急忙单膝跪地,两手垫在曲起的膝盖上。
充作脚凳。
柳福儿越过他,使了个巧劲,踩实地面。
“起来,你的膝盖怎么这么软,给我站起来。”
柳福儿皱着眉头低斥。
山小郎耷拉下脑袋,蔫蔫起来。
其后,才刚赶来的军需官顿时心里一阵暗爽,同时偷眼瞄向柳福儿。
柳福儿转头,正好跟他看了个对眼。
柳福儿笑着见礼,“烦请你清点下数目。”
军需官急忙看向卢龙节度使,收到其点头示意,他忙笑着上来,“我一人速度有些慢,不知城主可否允我带几人上船。”
柳福儿颔首,笑看他身后跑得额头冒汗的几书吏。
军需官拱手,带着人上船。
柳福儿侧头问:“路上还顺吗?”
山小郎赶忙点头,微微倾身,靠近柳福儿。
“遇上两拨水匪,都让我打退了。”
柳福儿笑着点头,道:“等粮都卸了,你就带着人回去。”
山小郎有些吃惊。
这也太急了。
“路过定州时,你去寻一下,有一人可以哨音号令人力。你想办法弄到他的法子,不成便把他带回去。”
她看山小郎,叮嘱,“不要伤人。”
山小郎点头。
“另外,你再转去汴州一趟。”
“要是梁帅问起,你便与他说,边关无恙,让他放心。”
山小郎再次点头。
等了半晌,见柳福儿只眯着眼看已经搭起几座木桥的粮船。
“小郎君托我给你带话,让你别担心江陵,那边有他呢。”
柳福儿点头,没有言语。
身为母亲,即便明知道儿子多半会做好,却也还是会担心。
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了。
军需官带着书吏们疾步下来。
来到柳福儿和卢龙节度使跟前,他拱手道:“五百石粮,一升不少。”
柳福儿点头,侧头道:“那就搬吧。”
“他们还有事,卸完了还要走。”
军需官立刻看向山小郎。
见他规规矩矩的立在柳福儿身后,半声也不吭,再次偷瞄柳福儿。
卢龙节度使已招来人,命其立刻搬运。
人力如开闸洪流,涌向搭板。
柳福儿等人便转去兵士值所暂歇。
卢龙节度使叫住准备去粮仓的军需官,命他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吃食。
以作山小郎回程所用。
军需官睨了眼正低声说话的主仆,问:“只备些寻常的?”
“不然呢,咱们这儿是有什么山珍海味不成?”
卢龙节度使瞪眼。
军需官领命,疾步转去就近的坊市。
卢龙节度使笑吟吟的入内,拱手道:“敢为这位是……”
柳福儿笑道:“这是我的侄女婿,姓山,乃是复州郡守之子。”
“大人好,”山小郎赶忙起身,行了一标准军礼。
“哦,”卢龙节度使笑着点头一礼,上下端量,道:“早听得山郡守之子能文能武,且生得一表人才。”
他啧了声,拱手,道:“城主果然好眼光。”
柳福儿笑着摆手。
心说神马眼光。
要是他看到这死孩子年少时候,定然就是另外一套话了。
山小郎微微欠身,很是腼腆的笑。
门外,兵士送来几杯甜浆。
柳福儿这会儿也有些渴了,便端起来抿。
三人对坐,喝了半杯甜浆,便有兵士来报。
粮仓已经装满,还余下一小半,问怎么处置。
卢龙节度使想说放去另一个粮仓。
柳福儿接口道:“不如就放在阜头边上吧。”
她微笑看卢龙节度使,“找来些嗓门洪亮的,就站在粮袋边上把章程细细说明。”
第七百二十一章 傻吗?
“如此也好,”话说到这儿,卢龙节度使只得应承。
没多会儿,外面便是一阵吵杂。
接着便有人高声唱读章程。
山小郎垂着眼听完,侧眸看卢龙节度使。
如此明确到一桩桩,一件件,这位大人可就没有半点油水可刮了。
卢龙节度使捋着胡子,很是淡定。
没多会儿,军需官过来。
“大人,准备妥当了。”
卢龙节度使点头。
“另外,那些人已经回去寻铁器,您看……”
军需官拉长了调子。
卢龙节度使看他一眼,起身道:“那边还需要安排一下。”
柳福儿起身,“大人尽可自便。”
山小郎跟着起身见礼。
卢龙节度使略一颔首,带着军需官走了。
柳福儿来到窗边,看围着十来个壮汉的人力。
有了这些人的宣扬,那篇章程便不愁没人知晓。
如此,她便是离开,也能安心。
山小郎跟到近前,道:“柳姨,你可是打算离开?”
柳福儿侧目,“不急,先看看情况再说。”
她转而看向远处,粮船周围已没有多少人力。
柳家军正在收拾甲板上的杂物。
“行了,差不多就启程吧,抓紧时间把事都办了。”
柳福儿如此道。
山小郎应声,向她郑重一礼,阔步出门。
柳福儿目送粮船徐徐出了关卡,转回馆驿。
哨探得了消息,急急赶来。
一见面便道:“适才,耶律齐说了个地方,我觉得有可能是他们如今的王帐所在。”
“哪儿?”
柳福儿精神一振,忙转去书房,摊开地图。
哨探来到案几边,在开阔的地图上睃了一圈,指了边关西北,靠近代州附近。”
“应该就是这边。”
“你确定?”
柳福儿纤指轻点那里。
“这里不是有城墙守卫吗?”
“代州郡守呢?”
“莫不是他投了蛮人?”
柳福儿低声嘀咕。
哨探面色微变。
代州正在河东与卢龙两地边界。
早在前朝,那里便建了高墙,以作抵御外敌。
若那儿投了契丹,就等于撕开了个口子。
那这里和河东也就危险了。
“不用急,”柳福儿在案几旁踱了会儿步,道:“若代州真个叛了,那契丹就没必要在这边损兵折将的折腾。”
她看哨探。
“耶律齐应该是故意这样,想让我们以为代州叛了,进而给他们创造机会。”
“这小崽子,不傻呀,”哨探错牙。
柳福儿默了默。
“盯紧他,若觉得不对,就不必留了。”
说完这话,柳福儿心情有些发沉。
早前,她以为这孩子是有点傻。
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必定不是普通人。
但他天生有不具备操控这些的能力。
所以对他有些怜悯。
但现在看来,这孩子真是精似鬼。
这样一个人,还是那样的身份,若让他回去,不吝于放虎归山。
哨探领命,疾步出去。
柳福儿重又伏在地图跟前,手指再次点了点代州。
北地疆土辽阔,怎么耶律齐哪儿都不提,偏偏说这儿呢?
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同?
又几天,柳福儿来到府衙。
还没进门,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
柳福儿来到近前,便见靠着院墙地方摆着一溜案几。
其后,书吏执笔记录,边上,兵士负责将其带来的各式铁器过称,人们抱着装得满满的米袋,欢天喜地的离开。
柳福儿站在那儿看了会儿,见称量都很公平,才进去府衙。
守在门边的兵士认得她,急忙转去内里回禀。
没多会儿,长史急急迎过来。
“柳城主,快快请进。”
长史将她引到正堂,奉上茶,才道卢龙节度使去城外了。
柳福儿微笑。
多少明白他为何跑去那里。
毕竟,契丹那群人,最先杀掠的便是那边。
可以说,他们对契丹人的仇恨,远比有城墙护卫的城里人更深更重。
长史立在下手,安静的陪着。
柳福儿便顺便问起代州情况。
听到柳福儿打听这个,长史显出几丝闪躲。
“可是为难?”
柳福儿有些惊讶。
“也不算,”长史干笑了声,道:“那处是我们大人的一位郎君驻守着。”
“哦。”
柳福儿眉头微动。
这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长史轻咳了声,道:“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
“大人一见他,便能明白。”
柳福儿挑眉。
一见就知道。
那就是外表有异了。
胡族血统?
时下,总有人纳了胡姬,诞下孩儿。
这事虽然少,但也算不上罕见。
柳福儿心思微动,显出丝惊讶。
莫不是是有蛮人血统吧?
长史见她想到,呵呵干笑着摸鼻子,退到门边。
得到想得的消息,柳福儿没有多留。
回去馆吏,她径直去了小院。
哨探将门打开。
柳福儿入内,看到被绑成个粽子模样的耶律齐。
见到柳福儿,耶律齐猛地挣扎起来。
他含糊呜咽,努力向柳福儿靠去。
柳福儿站在距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冷淡的看着他。
“别演了,我知道你不傻。”
耶律齐不为所动,依旧靠来。
柳福儿侧目。
哨探挪来把凳子。
柳福儿坐定,“或许,初一见面时,你是吓着了。”
“但之后,你就不怕了,只不过为了活命,你只能装疯卖傻,伺机寻找机会。”
“只不过很可惜,你的族人不争气,才一打照面,就节节溃败。”
“你回不去了,就只能继续装傻。”
耶律齐还在蠕动,终于再用了一个猛力之后,他跌到地上。
大约是跌得疼了,他唔的叫了声。
柳福儿眸色淡淡的看着,动也没动。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你以后就不用再说了。”
“毕竟米粮也挺贵的。”
哨探拔出佩刀,发出森冷的锵音。
耶律齐身体微微僵了下。
他缓缓的转过头,见哨探正提步上来。
他呆滞的眼神定住,缓缓转为清明。
“果然,”柳福儿勾起嘴角,笑意浅浅。
耶律齐用力一滚,让自己可以直面柳福儿。
“你还是发现了。”
耶律齐字正腔圆的开口。
语调沉沉。
若不是还有些稚嫩的声线,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出自一不足十岁的孩童。
“是你太急了,”柳福儿眼眸弯起。
耶律齐摇头,遗憾的道:“是我太低估你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死了。。。
“这么久的时间已足够麻痹,”耶律齐嘴角浅勾,意有所指的瞟哨探。www.uu234.net
“你找死,”哨探大怒,两步跨过来。
柳福儿眉头微蹙,在哨探越过之时,轻声道:“你要这会儿打死他,正好称了他的心。”
哨探动作一顿,垂着头,退后半步。
耶律齐自上而下,盯着柳福儿。
半晌,他轻啧了声。
“你这人真是很有意思,听说你一个人就统辖近千里的沃土。”
“那是多好的好事啊。偏你各色,规定好些条条框框,不但约束自己,旁人也得半点不差的遵循。”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个道理,你别说不懂。”
柳福儿蹙眉。
“懂得人多了,真的照做的,又能又几个?”
耶律齐反问。
柳福儿抿起嘴,一时还真想不到有谁如此。
耶律齐低低的笑,摇头道:“明明本事大得很,偏又束手束脚,非要给自己套上枷锁,”他歪了歪头,“这天下,你独一份。”
“只是,这么活着,你不觉得太累?”
“老天让你得活一场,难道就是要你如此?”
听到这话,柳福儿心微微一动。
她笑了笑,“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他有为人的底线。”
“不论活多久,都该遵循。”
“是吗?那再活一世呢?也要如此活?那岂不是浪费?”
耶律齐说出一连串疑问。
柳福儿抿了下嘴,一个猜测好似细芽从心底升起。
莫不是他也是穿来的?
柳福儿看了眼哨探。
哨探会意,退去门边。
“底线这种东西,说它有,处处都在,可真要较真,全都是胡吣。”
“就像那些瞧着人模狗样,看着像回事的世家子,私底下哪个屁股干净。”
耶律齐似乎很有感触模样。
“这就得看人自己了。”
“跟那些想必,还是谈谈那位郎君吧,”柳福儿将话题强行扯回。
“说什么?”
一听这话,耶律齐瞬间戒备。
“随便,”柳福儿道:“我只是好奇,你怎滴想把事头扯到他身上。”
“我没什么可说的。”
耶律齐腰杆用力,依着屏风,坐起。
“事情到了现在,我就是再说什么,你也不可能留我。”
“与其便宜你,还不如留点悬念,万一真如我所愿,便是意外收获了。”
“你倒是明白,”眼见得不到有用的,柳福儿索性起身。
“柳城主,”耶律齐笑道:“若有来生,咱们做朋友吧。”
“跟你做朋友,肯定有趣。”
柳福儿站定,“其实吧,刚才那会儿,你要是不承认,我也不能肯定,就是你联合几个头领来犯的。”
耶律齐笑容微僵。
柳福儿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现在,你还跟我做朋友吗?”
“做,”耶律齐笑得直往前栽,人也跟着呛咳。
看样子,要不是被捆着,十有**已是前仰后合。
柳福儿来到屋外,其后耶律齐清脆的笑声透过窗纸传来。
哨探上前,“怎么处置。”
“杀了吧,”柳福儿低声道。
哨探折身回去,很快,笑声转低,渐渐没有声息。
柳福儿几近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个耶律齐,不论是穿来的,还是天生智多如妖,他的立场都已定下。
为了自己和跟随她的所有人,他都不能留。
虽然,她也有点欣赏这人。
回到院子,柳福儿坐在靠近廊下的花架下。
夏风和暖,花香浮动。
柳福儿却觉得周身懈怠得紧。
呆坐一会儿,她转回里间歇了。
一觉便到天亮。
吃过早饭,柳福儿去寻卢龙节度使。
卢龙节度使昨晚回来便知晓柳福儿来过的事。
他笑着拱手,与她说起城外情况。
柳福儿含笑,听得他的打算,频频点头。
喝了两盏茶,卢龙节度使歇了口气。
“大抵便是这些,柳城主看看,可还有什么补充?”
“大人想得已经很全面了,只有一点。”
“而今并非盛世,人员流动极大,我担心有人贪功冒领。”
这事,早在柳福儿想到召集全民行动起来时,便有担心。
“这个啊,”卢龙节度使道:“我已经派人去往各村集,将所有辖下人口拢入户籍,再有外来的,也都登记造册,尽量做到每人皆有历可寻。”
“再有,蛮人跟咱们不同。”
“他们脑袋上的小辫都是打小梳起来的,百姓都是以人头来领钱粮。”
“我已立下规矩,必须严格检查,违者,不论施者还是受者,都以军法处置。”
“原来大人一早就已经设想周全,这我就放心了,”柳福儿终于露出舒心的笑。
她站起来,长揖见礼。
“世叔高义,某感佩致深,早前失礼之处,还请世叔莫要与晚辈计较。”
卢龙节度使笑着虚扶,道:“我知你早前是太过担心,所以才如此。”
“当时我还真是不大舒服,可是过后一想,这事要是换做我,保不齐也会如此。”
“毕竟,那些钱粮可不是小数目呢。”
柳福儿讪讪的笑。
五百石其实也就是江陵城外几处收成而已。
只是边地这里常年战事,契丹更是见什么抢什么。
这里的百姓常年处在收成很有可能颗粒无收的环境里。
骤然见到如此多的粮食,才觉得分外震撼。
两人对坐喝了半盏茶,柳福儿便提起要去代州之事。
“怎滴想起去那儿了?”
卢龙节度使有些惊讶。
“我听说那边有一处地势很低,几乎是方圆几百里最低。”
“那又是衔接河东和这里的要塞,不去看看,我不大放心。”
“那边有小儿驻守,有他在,那里定然无虞。”
柳福儿微微挑眉。
没想到卢龙节度使竟然如此信任这个儿子。
只是想到书吏那时的含糊,她还是笑着坚持。
卢龙节度使见她心思已定,便道:“从这儿过去那里需得两天,且那边与这里有些不同,环境很是艰苦。”
“不如让我管家陪着你一道过去?”
“也好,”柳福儿含笑应下。
不管事情到底如何,放在明面总比躲在暗处更容易让人防备。
柳福儿笑着起身,与卢龙节度使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