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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我华年     福谋txt下载     福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三章 醉了

    “喜欢,喜欢,”彝族长哈哈大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掌拍着梁二。

    梁二立得随意,但任凭他拍打,人却是纹丝不动的。

    彝族长拍了几下,边觉掌心一阵麻痛。

    他心里暗惊,面上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其后,有族人上前,把郑三手里的酒也接过去。

    三人信步往族里最大的山洞行去。

    远处,才得了消息的彝娘子急急奔来。

    郑三咧嘴,轻碰了下梁二。

    梁二斜眼,眸色冷冷。

    郑三见他真的生气了,忙垂眼落后半步。

    这厢,彝娘子已经跑到跟前,脆生生的喊:“梁英雄,你是来找我的吗?”

    梁二侧头,彝族长笑眯眯的,半点接话的意思都没有。

    “不是,”梁二只得言道。

    “啊,”彝娘子拉长了语调,满满失望。

    “梁英雄是来找阿爹的,不过也跟你有关,”彝族长呵笑。

    “真的?”

    彝娘子眼睛晶亮,看了彝族长,又确认的去看梁二。

    梁二侧眸,没有理会。

    “好了,别缠着梁英雄,去找你的小伙伴玩儿去,”彝族长挥手。

    彝娘子只好止了追问的打算,转头如花蝴蝶一般的跑了。

    “小女性情爽直,不过没有坏心,梁将军以后可要多多爱护啊,”彝族长言道。

    梁二抿了抿嘴,再忍耐不住。

    “彝族长,其实我今天来,一是为了感谢令爱救我兵士千人,另一个便是我有感族长爽直勇敢,有意与族长结为兄弟,以后互助互守,绝不背叛。”

    彝族长面色顿时一变。

    他眉头紧皱,瞪着梁二,“你是说,不娶我女儿?”

    梁二点头,道:“这事早在彝娘子救人之时,我便已说明。”

    “你,”彝族长气得面色泛青。

    他说没说的,他不知道,反正女儿回来拿药草时,可是没说。

    “来人,”他大喝一声。

    其后,立刻有人上前。

    郑三几乎同时贴上梁二,浑身戒备,杀意随之横溢。

    彝族长顿时一凛。

    被怒火冲上的脑子,顺势清醒。

    梁二领着几万大军,若他真的对其做了什么,那些人一人脚,也能把他这些人踩成肉泥。

    他表情快速变幻再变幻。

    就在郑三以为他要按捺不住时,彝族长长吐了口气。

    他抹了把脸,道:“摆上香案,我要跟梁将军歃血结拜。”

    来人领命退下。

    没多会儿,香案就已摆上。

    三人各自报了年纪。

    彝族长最大,郑三第二,梁二最小。

    差了响头,拜了皇天后土。

    三人礼成。

    站起身来,彝族长长笑,命人摆上酒肉。

    郑三凑趣的喝了声好,言:“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

    “正是,”梁二大笑,“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

    顺利解决了棘手事情,梁二心情极好,酒量也跟着大增。

    在把彝族长彻底喝趴下之后,他拖着半醉的郑三回了大营。

    一进营地大门,他便抛下郑三,人直挺挺的倒了。

    “将军,”负责把守的兵士唬了一跳,急忙扑过去。

    结果发现,两人都睡死过去。

    第二天清晨,日头才将将升起,梁二揉着脑袋,痛苦的醒来。

    入目的是一座座大帐和纷纷绕路的兵士。

    梁二从地上起来,转眼,所有兵士皆惊惧望来。

    梁二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转头回了大帐。

    兵士一直盯着他进去,才敢低声道:“原来将军发酒疯那么吓人。”

    “可不是,马二的胳膊都错位了。”

    两人说着,就听大帐里梁二探头出来叫人。

    两人不约而同的激灵下,站姿更加笔直了。

    很快,有兵士跑到近前。

    梁二皱眉,“马二呢?”

    “马都尉在军医那,”兵士忙回。

    “他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梁二拧眉。

    兵士古怪的扭曲了下脸,含糊糊的啊了声。

    “那行吧,就你,进来磨墨。”

    兵士应声,跟着梁二入帐。

    没多会儿,他捏着封信,直奔鸽房。

    解决了大事,梁二立马解甲躺平。

    昨晚真的是喝得太多,怎么回来的,他都记不得了。

    脑袋还在阵阵作痛,闭上眼只觉天旋地转。

    他从床上起来,俯趴在床沿,难受得想吐又吐不出来。

    躺回去,又是一阵地转天旋。

    再次爬起来干呕。

    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觉得好些了,才颤颤躺回去。

    将将歇了口气,兵士便来禀告。

    谢长史来了,同行的还有梁郎君等人。

    “谁?”

    梁二眉头,困难的爬起来,只觉耳骨一阵嗡嗡。

    兵士再次重复。

    这回梁二听清楚了。

    他以最快速套上鞋,伸手去拿甲。

    梁康已撩开大帐,请崔大和谢大入内。

    大帐无遮无拦,眼见人已进门。

    梁二只得草草系上松散的单衣,扯了外裳,边走边系。

    梁康上下瞟了眼亲爹,抽了抽鼻子,顿时嫌弃不已。

    阿娘说阿耶出征在外,很是辛苦。

    现在看来,也没有多辛苦嘛。

    崔大笑吟吟行礼,道:“贸然前来,打扰都尉了。”

    “不打扰,不打扰,”梁二呵呵的笑,有些讨好的看谢大。

    谢大侧了眼,看也不看他,只笑意温和的与梁康道:“我那边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若行程有余,便入城寻我。”

    崔大含笑点头。

    “我送姨夫,”梁康赶忙跟上谢大。

    谢大朝梁二拱了拱手,转头出去。

    梁康颠颠送去大营之外,方才回转。

    梁二已让人上来甜浆,与崔大聊得热络。

    他坐到给他留出来的位置,静听崔大和梁二聊遍布在岭南这山峦水域的族长头人。

    崔大学识渊博,早前也曾游学这边,对这里的风土人情略有些了解。

    岭南一地,城郡守兵是刘家的,但那也只是城郡,出了城门就是各个族长头人的天下。

    听得崔大说,这些族群信仰不同,行事风格也不同时,他连连点头。

    所以他对待的方式才各异。

    梁康听在耳中,也就记在心里。

    不知不觉,叙了两盏茶的话。

    梁二这才想起来几人远道而来。

    他赶紧请几人歇息。

    崔大笑着随兵士退去边上临时收拾出来的大帐。

    梁康被梁二留下,询问柳福儿的近况。

    听到梁二问,梁康哼了声,没好气的道:“多谢阿耶惦记,阿娘好的很。”

    梁二皱眉,道:“你这怎么说话呢?”

第六百九十四章 妹妹?

    梁康正色与他对望,半晌,挤出点假笑,道:“多劳父亲惦念,阿娘身体康健,精神矍铄,极是好呢。m.www.uu234.net”

    “好好说话,”梁二站起来。

    帐里没别人,他也不用装像。

    “再跟老子阴阳怪气,当心抽你。”

    梁康紧抿着嘴,盯着他。

    梁康的眼睛越长跟柳福儿越像。

    看着这双澄净的大眼,梁二气有点短。

    梁康等了会儿,见梁二非但没过来,反而重又坐回去,便起身告退。

    梁二有气无力的摆了下手。

    等梁二出去,他叹着气揉疼痛不已的脑袋。

    看来,儿子也知道彝娘子了。

    好在这事已经解决了,等到知道结果,自然也就好了。

    郑三从外面进来,见只有梁二一个,便道:“郎君呢?”

    梁二往边上一指。

    郑三掉头就走。

    “回来,”梁二叫住,朝他勾手。

    待他来到近前,道:“要是康儿跟你打听彝娘子,你不得隐瞒半点,把这里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不是吧,”郑三嘴巴张大,“他怎么知道的?”

    大郎可是个很知分寸的,这种事不可能跟小郎君讲啊。

    “康儿都多大了?”

    梁二翻了下眼睛,道:“江陵城里,现在好些事都归他管。“

    郑三了然。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他拍着胸脯保证,掉头出去。

    隔壁帐中,崔大正在喝茶,眼睛看着摆在案几上的文章。

    一旁汪四郎垂手候立,显得有些紧张。

    郑三进来,没看到梁康,便笑着朝崔大拱手。

    崔大起身,与他寒暄。

    郑三打着哈哈,只言起居用度可好妥当。

    崔大此来本也没打算多待,便笑着说都好。

    郑三便接托词,出去寻梁康。

    军营里,梁康几人的动向尤为被人关注。

    郑三只问了两个兵士,就顺利寻到脑袋捧着脑袋,正窃窃私语梁康和侯小郎。

    郑三急急过去,笑着见礼。

    梁康立刻停了交谈,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搀起郑三,还礼称伯父。

    郑三顺着梁康力道起身,端量长大许多的梁康。

    看面容确实与都尉肖似,但看其举止形容,更像大郎。

    郑三不由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

    只望他能有大郎的心眼,那将来,他们这些人,这些人的子子孙孙才能有靠。

    “阿娘时常与我提及,说郑伯父和周伯父与她最是要好,要我来时,有事便可向伯父询问。”

    “正是呢,”郑三笑道:“当年你娘发嫁,我们可是都以她娘家人自居呢。”

    这事,梁康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瞪大了眼,有些惊讶。

    不过想想,以阿娘的本事,跟他们交情这么铁,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一想,梁康就淡定了。

    “如此,都是自家人,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梁康的念头在脑子里快速打了个转,决定还是直言。

    他将听说有人要嫁给梁二的事讲了,并道:“这事可是真?”

    “是有那么回事,”郑三点头,他顿了下,看梁康。

    梁康很是淡定,淡定的根本就不像十二岁的小郎。

    郑三心里高兴。

    喜怒不形于色。

    这点跟老太爷很像。

    他还年轻,过几年,也许还会更好。

    郑三心里暗自嗟叹。

    大郎还真是会生,这孩子也会长,全挑着家里最好的地方长。

    梁康等了半晌,见郑三还没开口,不由有些急了。

    一旁,侯小郎问:“那那个人呢?“

    “小郎,”梁康微微蹙眉,教导道:“长辈讲话,不可以插嘴。”

    侯小郎哦了声,缩去后面。

    郑三看他一眼,笑道:“不过都尉拒绝了。”

    他将梁二拒绝,彝娘子上门来,没有条件的救了人,梁二又上门去跟彝娘子亲爹拜了把子的事一五一十讲了。

    听完,梁康淡淡问:“就是说,现在我多了个妹妹。”

    “是个意思,”郑三呵笑。

    梁康心里松了口气,郑重行礼。

    “多谢伯父帮阿耶周旋,我替我和阿娘多谢了。”

    “说这个就外道了,”郑三笑着拉他道:“这会儿日头上来了,太晒。”

    “你们做了一路的船,太累,等你歇过来,咱们进山玩,”

    “到时叫上彝族长他们,我也想认认这个妹妹,”梁康顺口接道。

    “行,”郑三顿了下,又笑了:“他们可是地头蛇,不论你想看什么,玩什么,只要这儿有了,他们就能带你去。”

    敢带过来,那就是不怕查证。

    梁康心头安定,笑着点头。

    拉着侯小郎回去大帐。

    郑三回去,把原话回禀给梁二。

    说完,他笑了。

    “这孩子的机灵劲,跟那会儿的大郎不相上下。”

    梁二眼眸一闪,想起当年。

    那会儿的柳福儿瘦瘦小小的,又一身胡服,聪慧狡黠的黏上尾巴,就是狐狸。

    一眨眼,她的儿子都跟她那时差不多了。

    而他,也老了。

    梁二眼眸微转,道:“给彝族长去个信,问他那日有空。”

    郑三挑了下眉,立时领悟。

    梁二道:‘时间越早越好,他们呆不了多久。“

    郑三答应着,急急往帐外去。

    梁二搓了搓眉心,重又提笔写信。

    这一次,他眉眼带笑,UU小说更是运转如飞。

    待到完成,他将信妥帖的放进竹筒,命兵士以最快的信鸽送走。

    翌日,天才刚蒙蒙亮,彝族长便带着彝娘子和几个精壮的汉子过来。

    兵士经过前晚,已知晓梁二与彝族长的关系,见他过来,忙分出人去主帐,又请了彝族长一行人去边上的帐内暂歇。

    “不用那么麻烦,就在这儿就挺好,”彝族长摆手,声音郎朗。

    没出一盏茶,梁二便阔步行来。

    见到彝族长,他大笑着展开手。

    彝族长亦然。

    两人拥抱了一瞬,分开后,梁二笑道:“昨晚我家小儿随师游历,正巧经过此处,按说本该我带着他去拜望,只是他们行程太紧,晚些时候便要启程……”

    “无妨,”彝族长笑得爽朗,“侄儿远道过来,舟车劳顿,定然辛苦,怎好让他来回奔波。”

    “正好,我这两天天闲的发慌,来回走动走动,也能活泛筋骨。”

第六百九十五章 教导

    远处,梁康闻讯赶来。

    待到还有五六步时,他拱手长揖。

    彝族长忙上前,扶他起来,上下端量一番,道:“大侄子果然一表人才,这气宇很有乃父之风。”

    “谢伯父赞,”梁康浅笑拱手,立在梁二身侧。

    温文得体。

    其后,彝娘子跟过来,探出脑袋,自下而上的看梁康。

    “你就是梁家小郎?”

    彝娘子声音清脆,两只眼睛晶亮清透。

    “这位是彝妹妹吧,某正是梁家儿郎,”梁康拱手,浅笑盈盈,淡然面对彝娘子的端量。

    彝娘子从后站出来,点头,“你跟你阿爹可真像。”

    “这是自然的,”梁康浅笑,“就像妹妹,这般美丽,想来是像了令堂的关系。”

    “这么说也对,”彝娘子歪头看彝族长,点头。

    彝族长皱了皱脸,苦笑。

    他这是被宝贝女儿嫌弃了。

    彝娘子复又上前,看了亲爹的老脸,再看玉面玉冠的梁康,只觉更好看了。

    她两手背在身后,溜达似的往前走了两步:“我们今天要去溶洞。”

    “你知道溶洞吗?”

    梁康点头,“先生说过,说这里的溶洞特别漂亮,有些还是五光十色的,比世上最漂亮的锦缎还要好看。”

    彝娘子眨巴眨巴眼,浅浅哦了声,语气里满满都是失望。

    彝族长眯着眼看着耐着性子跟女儿说话的梁康。

    小小少年长身立于阳光之下,白净的脸上满是勃勃生机与长久浸淫诗文才能积累出来的优雅淡然。

    彝族长心里连连赞叹,同时另外打起了算盘。

    其后,崔大带着汪四侯小郎过来。

    宽大的袖袍随风轻摆,端是风仪无限。

    彝族长立时被吸引了目光,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一旁,彝娘子也跟着看过去。

    两眼盯着崔大,目不转睛。

    梁康留意到她的目光,便上前将几人逐一介绍。

    “彝族长久仰大名,”崔大含笑,拱手行礼。

    “你知道我?”

    彝族长惊讶。

    崔大笑道:“药侗族,善使百药。不说本地人,但凡在岭南待过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彝族长呵呵笑,眼底难掩得色:“不过是祖辈们留下的家底,我们照壶画瓢罢了。”

    崔大看在眼里,嘴上恭维不断。

    只是言辞多是泛泛,细品之下,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彝族长喜得美滋滋,半点也没听出端倪。

    彝娘子更是乐了眯起眼,混似他夸得就是她一般。

    反倒是梁二不时的扫崔大一眼,心里怎么想,却是不得而知。

    一番寒暄过后,众人方才出门,去看那美丽非常的溶洞。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江陵。

    在送走了开赴岭南的船队,柳福儿懒散的回去府里。

    几小只的离开带走了府里的欢乐。

    进了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叶摇的院落,柳福儿心里有些空落。

    不过好在康儿几个已经往回来,再过些天,也就差不多回来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九月。

    某个天清气朗的清晨,崔大带着梁康几人回返。

    柳福儿得着信时,梁康已作别崔大,往后院来。

    柳福儿迎到二门,便看到儿子阔步行来。

    “阿娘,”梁康笑吟吟的站在柳福儿跟前,拱手行礼。

    柳福儿极快的端量着他。

    离开几个月,倒是没胖也没瘦。

    看来是没受什么辛苦。

    “先去盥洗一下,喝口热浆,再说话,”柳福儿拉着他往里去。

    梁康脚下微顿,道:“阿娘,我带了位妹妹来。”

    柳福儿顿住脚转头,这才看到略微靠后半步的彝娘子。

    梁康微微侧身,把彝娘子彻底让出来。

    看着扬眉看来的柳福儿,彝娘子莫名的生出些怯意。

    她有些笨拙的见礼,叫了声阿婶。

    柳福儿略一颔首,目光自上而下的扫了遍,道:“一路舟车,你也累了,我让人送你去客房,洗个热水澡,再吃点热乎的饭菜,歇一歇。”

    “等你歇好了,咱们再说话?”

    柳福儿的话尾是疑问,但赤槿已利落上前,麻利的吩咐候在二门边上的小丫鬟送彝娘子出去,她则去安排之后的安顿。

    彝娘子呆呆的看着赤槿利落无比的下达口令,被动的跟着两个小丫鬟走了。

    柳福儿带着梁康回去正院。

    等他喝了热浆,肚子有底之后,才道:“你出去就是为了她?”

    “啊,这个啊,就是顺道,”梁康嘿嘿的笑,“阿娘,这次我跟先生出去真是太长见识了。”

    “上次我跟四郎他们一道,就是走马观花,实在浪费。”

    他道:“阿娘,下次我再出去,能不能请先生一道?”

    “原来真是因为她,”柳福儿眉色转冷,“你还拐上了你先生。”

    梁康笑意一点点的收了。

    他微微低头,看着隐带薄怒的柳福儿,低低嗯了声。

    柳福儿定定看他半晌,见他虽然摆出认错姿态,但脖子却还梗着,就知晓他心里如何。

    她叹了口气,道:“你先生可有跟你说过如今的大势?”

    梁康眨了下眼,对柳福儿如此之快转开话题,有些诧异。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先生说,当今天下,三年之内,定然三分。”

    “一分蜀地,一分徐家,另一分便是我们家,至于刘家之流,泯然于众不过是早早晚晚。”

    柳福儿点头,道:“你怎么看徐家?”

    “江南淮南世家不少,那些人家又有世代依附的仆从,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就不是个小数目。再加上徐家本身的兵力,真要打起来……我以为,不容小觑。”

    “还有呢?”

    梁康看柳福儿。

    既然是问了,那就是还有。

    但是还有什么呢?

    梁康拧起眉头,斟酌着道:‘还有,这两地学子众多,他们的笔也是刀,虽然杀不了人,但却可以血流成河。”

    柳福儿浅笑着点头,“这个是你先生说的。”

    她说得是肯定句。

    梁康点头。

    柳福儿问:“那你觉得对吗?”

    梁康再点头。

    柳福儿轻吐了口气,道:“你看,我们将要面对的敌人这么厉害,而我却只有你一个,你自己想想,在这等时候,你却去做这些,应该吗?”

    梁康紧紧的抿起嘴唇,一张小脸渐渐的白了。

    归来时,时隐时现的那抹得意早已不在。

第六百九十六章 岁月如梭

    梁康脚步凌乱的回去院子。www.uu234.net

    青苗从屋里迎出。

    没等说话,梁康便急急摆手,道:“让我静静。”

    青苗立刻转身,打了帘子,等他进去之后,便把门合拢。

    自己守在门边。

    太阳渐渐高起,又渐渐居中。

    青苗看了眼还有些毒的日头,退去半开的窗棂边。

    梁康正抱着脑袋,坐在榻上。

    青苗转去耳房,叫了使得最顺手的白芽过来。

    低声叮嘱她守好门,才去厨下煮了碗甜羹出来,问:“郎君可有唤人?”

    白芽摇头,往后退了两步,手轻轻推开门板。

    青苗踮着脚尖,快速安静的走了进去。

    片刻,她重又端着托盘出来。

    白芽问询的看来。

    青苗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示意她把托盘送回去。

    日头渐渐偏向西边,终于在最后一抹夕阳沉下之时,梁康叫了声青苗。

    “郎君,”青苗立马推开门,笑脸盈盈的来到近前。

    “有饭么?我饿了,”梁康这会儿面色平和,嘴角甚至还带着点笑。

    “有,都在灶上热着呢,”青苗答应着,急忙往外去。

    梁康长吁了口气,人缓缓往后,靠在几个叠起来的大迎枕里。

    青苗过来时,正看到他如此。

    “郎君,来尝尝这个,这是我这两个月跟重槿姐姐琢磨出来的,”她把羹和一碟小点摆在几上。

    梁康做起来,捻了只有铜钱大小的点心,放到嘴里。

    一咬,满口的酥甜。

    他顿时眯起来。

    待到咽下,他道:“还有吗?”

    “有呢,”青苗答。

    “送点去客房,”梁康道:“那是我阿耶在岭南结拜兄弟的女儿。”

    青苗点头,有些意味的看他。

    毕竟老爷现在就在岭南打仗呢。

    梁康扯了扯嘴角,道:“就当咱们府里的正经娘子一般对待。”

    青苗了然,忙道:“我这就去,亲自去。”

    梁康弯着眼笑,捻起小点,扔进嘴里。

    第二天清早。

    休整一天,歇的舒坦的彝娘子来到正院。

    柳福儿一早便起了,正在院子里剪枝。

    见她过来,便笑着搁了剪子,道:“歇的可还好?”

    “好呢,”彝娘子眉眼弯弯,笑着来到柳福儿跟前。

    身后,小丫鬟急急拉了她一下。

    彝娘子这才醒悟,赶忙见礼。

    “好了,别多礼,”柳福儿拉她起来,顺势坐在边上的凳子上,道:“我都听说了,你叔父的麻烦是你帮着解决了。”

    “多谢你了,”这一声谢,柳福儿真心实意。

    那些兵士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要是真那么交代了,实在可惜。

    “也没什么,”彝娘子不大好意思的扭了下身子,道:“就是顺便嘛。”

    “你的顺便,可是活了一千条命呢,”柳福儿笑着拢着她的手,道:“知道这事之后,我就一直想着,这么善心的孩子,可真是难得。也不知多可人心。”

    “没成想,没过多久,你就来了。”

    彝娘子面色通红,扭捏的揪着衣角,小声道:“阿婶要见我,跟阿叔说就是,我肯定马上就来的。”

    柳福儿呵笑道:“是我的不是。”

    “没有,”彝娘子急忙道:“是离得太远,阿婶担心我,我知道的。”

    柳福儿眉头微挑。

    这孩子说是剔透,却还带着点憨气,说傻却又透着点贴心。

    只是有一点,她确实没有作假。

    那就是心善。

    这尤为重要。

    院外,梁康和汪四郎几个结伴过来。

    “汪家哥哥,”见到汪四郎,彝娘子眼睛都亮了,人跟兔子一样,跳起来欢蹦着过去。

    柳福儿讶异的挑了下眉。

    汪四郎头痛的看着欢快奔来的彝娘子,往梁康身后躲。

    但他再躲,游廊也就那么大。

    彝娘子一步就跨到了。

    梁康呵笑,拉着侯小郎站去一边。

    彝娘子背着手,立在汪四郎跟前,晃悠着脑袋,问:“汪家哥哥,我今天这样好看吗?”

    彝娘子今天穿的是赤槿特地寻来的罗裙,夹着金丝的长裙随风轻摆,活泼又不失华贵。

    汪四郎看了眼裙角,拱手道:“娘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浑然天成。”

    “真的?”

    彝娘子美得脸上放光,扭着身子,恨不能让汪四郎多看几遍。

    梁康绷着下巴,努力忍住笑。

    什么叫浑然天成。

    是穿什么都一样吗?

    侯小郎没能忍住,到底还是嗤笑出来。

    梁康用力捏他一把,微笑道:“我们先去给阿娘请安,妹妹自便。”

    彝娘子点头,转头道:“汪家哥哥,她们说,这里的水好山也好,还有好吃的鱼和莲子。”

    她道:“比我们那里还好吗?”

    “这个不一样,”汪四郎回想着在岭南时的情景,不自觉的脚下就慢了。

    梁康扫他一眼,带着侯小郎从就近的台阶下去,穿过甬道,到柳福儿跟前。

    瞧着过了一天就已收拾好情绪的儿子,柳福儿很满意。

    等两人行了礼,柳福儿道:“彝娘子跟四郎很熟?”

    “很熟,”侯小郎嘴快:“师兄是彝娘子的救命恩人。”

    “哦,”柳福儿微讶。

    “不算是,”梁康反驳,见柳福儿很有兴趣,便道:“就是我们在岭南的时候,她遇到毒蛇,四郎为了救她,被咬伤了。”

    “其实人家自己就能解决。”

    梁康嘴角挂笑,带着些嘲意。

    不过也就是因此,彝娘子才死活非要跟着他们回来。

    柳福儿点头。

    说着话,汪四郎和彝娘子已来到近前。

    汪四郎一板一眼的行了礼,立在梁康之后。

    高挑的个子高了梁康小半个头。

    柳福儿侧眸。

    不知不觉,几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柳福儿觉得,有些事情可以提上议程了。

    吃过早饭,打发三个去寻崔大。

    柳福儿带着彝娘子游园。

    赤槿乘着这段时间去到客院。

    因着不知晓彝娘子会来,院里的陈设都是依着惯例来的。

    但现在这里住了小娘子,还是这样的关系,这样的性情。

    有些陈设就需要再换换。

    至于秋冬的衣裳,彝娘子的尺寸早在昨天盥洗之时就送去针线房,过两天就会送来。

    柳福儿带着彝娘子把府里的路大体认了遍,便回去正院。

    坐在榻上,只觉腿酸脚软。

    彝娘子却还意犹未尽。

    她自小生活的地方皆是天然雕刻,但在这儿,都是工匠刻意为之,一步一景,一处一样。

    这让她很是惊奇。

第六百九十七章 姻缘之事

    知道她游兴未尽,柳福儿便索性让院子里的小丫鬟陪着。顶 点 X 23 U S

    她院子里的都是精心调教出来的,倒不担心什么。

    彝娘子正在兴致上,便很欢快的跟着丫鬟走了。

    柳福儿喝了热浆,又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舒坦几分。

    又想起早上琢磨的事。

    她赶紧去书房给汪三郎去信。

    而今,汪家已经被汪三郎经营得铁板一块。

    对外,他已是一方豪强。

    汪家本身也不是没有跟脚的,这样人家的弟弟亲事可不能马虎。

    柳福儿将自己所知的关于彝娘子的事情详细写明,让人尽快送走。

    门帘随着丫鬟的进出轻轻落下,一缕秋风散入,吹得案几上的纸翘起一边。

    柳福儿看着纸出了一瞬的神,终究还是一字一顿的写了封不算短,也不算长的家信。

    赤槿从外面回来,过来禀告客房布置。

    柳福儿顿住笔,将已半干的信吹干,印上蜡封,递给赤槿。

    “送去岭南。”

    赤槿讶了下,立刻欢喜的走了。

    柳福儿望了眼她背影,无奈摇头。

    从打她想通那一步之后,这些个日日夜夜,她就在想着种种可能。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天下的美人可就不止彝娘子一个了。

    他的家里又是那样一个情况。

    若他有心,莫说一封信,便是信山,也是枉然。

    柳福儿失了下神,便极快的收拢思绪。

    岭南战事正酣,她这儿可不能掉了链子。

    只是,没等她看几本公文,彝娘子便跟着丫鬟回来。

    手里还抱着两捧开得灿烂的丹桂。

    随着她入内,一抹甜腻的香味便在屋里扩散开来。

    柳福儿抽了抽鼻子,从案几后起身。

    彝娘子捏着丹桂,等丫鬟拿瓶子。

    见柳福儿出来,她欢喜的跑到跟前,道:“阿婶,这花开得真好,放在屋子里,满屋子都香了。”

    “你喜欢?”

    柳福儿侧眸,道:“待会儿让人送几瓶去娘子房里。”

    “不用不用,”彝娘子摆手,把花插到丫鬟急急拿来的瓶子里,道:“我已经自己摘了,阿婶一瓶,我一瓶,足够了。”

    柳福儿眉头微挑,笑着道谢。

    又见已经到了饭时,就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

    彝娘子歪着头想了会儿,道:“我想吃甜羹和甜糕,还有昨天的小点也好吃。”

    她有些神秘的探过脑袋,压低了声音道:“阿康哥哥说,汪家哥哥喜欢府里的甜羹和甜糕,我想吃吃看,到底哪里好吃。”

    柳福儿点头,扬声让人备甜糕,特地交代是平常几个郎君过来的那种。

    丫鬟很快将话传到厨下。

    等到饭菜摆上桌,她便指了桌上几样,跟彝娘子说哪样什么味。

    彝娘子竖着耳朵听,只是听来听去也没听出到底哪个才是汪四郎喜欢的。

    她抬眼看柳福儿,一脸问号。

    柳福儿微笑,收了话音,低头吃饭。

    在汪三郎没有明确答复之前,她是绝不会做任何误导她或他的事。

    没能得到答案,彝娘子很是失望。

    她微微嘟嘴,夹起手边的甜糕,往嘴里塞。

    只是才吃一口,她便瞪大了眼,含糊的说“阿婶,这个真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柳福儿话语温和,顺势给她倒了杯甜浆,以免她吃得太急,噎到。

    彝娘子用力点头,把嘴里的甜糕咽下,再夹另一块翠绿翠绿的。

    咬一口,沁人的青草味便滑入嗓子里,略一嚼,便有甘甜在唇齿流转。

    “这个更好吃,”彝娘子眯着眼,一脸满足。

    适才的那一点小小烦恼,早已不见踪影。

    柳福儿侧头,忽的有些羡慕。

    曾经她也是这样的容易满足。

    可从什么时候,她就变了呢?

    柳福儿想了一瞬,竟然想不起到底几时。

    这厢,彝娘子已解决四块甜糕,半碗甜羹。

    见柳福儿没有动筷,她探头过来,“阿婶,你不吃吗?”

    柳福儿回神,对上放大许多的大脸。

    她下意识的往后闪。

    彝娘子吐了吐舌头,把脸缩回去。

    柳福儿笑着夹了块包着花生碎仁的甜糕,慢慢的咬。

    等到彝娘子吃得差不多,她放下调羹,示意撤桌。

    彝娘子看着剩了好几块的甜糕,很是不舍。

    想说她拿回去等晚上吃,又想起跟船时,梁康几个教她的规矩。

    柳福儿笑着拉她起身,道:“这些甜糕都是糯米做的,不大好克化,你今天吃的已经够了,再吃就等明天。”

    彝娘子不大情愿的哦了声,却也知道柳福儿是为她好。

    重槿端上兑了些山里果汁的甜浆上来。

    “这个也好喝,酸酸甜甜的,”彝娘子只喝了口,便眼睛晶亮。

    “喜欢喝,我以后每天让人送些过去,”柳福儿笑言。

    “多谢阿婶,”彝娘子美滋滋的道谢,说完才想起来,赶忙起身,屈膝行礼。

    “好了,起来吧,”柳福儿笑着拉她坐下,跟她聊起岭南的事情。

    说倒自己家乡,彝娘子便如同打开了话匣子。

    柳福儿认真听着,将信息汇集,脑中逐渐绘出一幅图画。

    日子一晃便过了半月。

    汪三郎的回信终于到了。

    对于彝娘子的事情,汪三郎没有评论,只说信任她的眼光,只要四郎愿意,她也认可便行。

    放下信,柳福儿有些头痛。

    要说人品,彝娘子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但她的性情,就有点……

    倒不是她不好。

    而是她的性子有些憨,这在寻常人家,或是人口少些的家族,都是极好的。

    可汪家,族大人多。

    以她的性子,怕是吃了亏,还以为人家是为她好呢。

    柳福儿揉了揉额头,想想这几个小的这些日子的相处。

    又是一阵心烦。

    中午下学,梁康知晓柳福儿已经回来,便和汪三郎侯小郎过来请安,顺便陪她用饭。

    彝娘子正好也过来,四人在正院的游廊里碰了个正着。

    见到汪四郎,彝娘子很是高兴。

    这些日子,她每次想要去找汪四郎,就会被丫鬟规劝,不可随意打扰郎君们读书。

    细一算,她都有快十天没看到人了。

    这会儿见到,她怎能不迫不及待?

第六百九十八章 宜室宜家

    看到如翩跹蝴蝶奔来的彝娘子,汪四郎叹了口气。www.uu234.net

    侯小郎捉狭一下,拉着梁康站去旁边。

    彝娘子跑到近前,灼灼的看着汪四郎。

    “见过彝娘子,”面对如此热烈的目光,汪四郎只能硬着头皮拱手。

    “汪家哥哥,”彝娘子赶忙回礼。

    经过半月的练习,她已经可以行还算标准的福礼了。

    起身后,她才想起,还漏了两个。

    忙又扭过身,给梁康和侯小郎见礼。

    梁康轻咳了声,回了一礼,道:“彝妹妹可是来陪阿娘用饭?”

    “是呢,阿康哥哥也是吧,”她弯着眼,摸了摸荷包。

    梁康没过错过她眼里的一抹得意,微微挑眉。

    汪四郎转着眼,见她注意力不再自己身上,顿时松了口气。

    守门丫鬟频频看来,汪四郎示意了下,道:“有话进去再说吧。”

    “也好,”梁康笑着回了句,抬手请彝娘子先行。

    彝娘子美眸一转,看了眼汪四郎,心里回忆着这两天才学的,转身往门口行去。

    梁康挑着眉,看她肩膀平直,速度平缓。

    如果忽略那别扭得不时错乱的步子和总是高高荡起的丝绦,倒也算得上端雅。

    梁康忍不住斜眼看汪四郎。

    汪四郎纠结的扭曲了下脸。

    侯小郎没忍住,咯的笑出声,又急忙捂住。

    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看汪四郎。

    结果惹得汪四郎一个狠瞪。

    “好好走路,”梁康不轻不重的拍了侯小郎肩头。

    彝娘子脚步一顿,复又继续。

    梁康挑起一边眉毛,无奈摇头。

    真是个执拗的性子。

    进了正堂,柳福儿便从内室出来。

    重槿早在几小只进来时就得了信,等他们坐定,忙端甜浆小点进来。

    因着个人口味不同,几人跟前几上茶点也各不相同。

    彝娘子探头,瞄了眼汪四郎跟前的,又看看自己面前的,转了转眼珠。

    柳福儿等几小只肚子有了底,才问起几人今天的课业。

    当下的世道已没有科考取士一说。

    崔大郎不是个刻板的,在基本功过关之后,便根据情况和各人性情施教。

    汪四郎性子严谨稳重,又是个喜欢思虑的,照比侯小郎中意的孙子兵法,他更喜欢九章算术,算经十书。

    至于梁康,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汪四郎和侯小郎所学,他通通都要学会学通,并灵活运用。

    听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柳福儿嘴角挂起浅浅的笑。

    彝娘子转着眼睛,左看右看。

    虽然听不懂,但看对面的三个说得起劲,顿时觉得他们都好厉害。

    当然,最厉害的一定是说着天书一样的汪家哥哥。

    吃过饭,三小只回去午歇。

    柳福儿打发赤槿送彝娘子回去,又把已经回到院子的汪四郎又叫回来。

    去而复返,汪四郎有些莫名。

    柳福儿坐在榻边,示意他坐到对面,递了杯消食甜浆过去。

    跟前,服侍的丫鬟次第走了出去。

    屋里瞬时一静。

    汪四郎看了眼,心里猛地忐忑起来。

    莫不是大兄那边……

    他眼皮顿时急跳起来,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柳福儿瞧出他担心,摆手道:“别多想,你大兄好得很。”

    “我找你是别的事。”

    汪四郎长出了口气。

    没事就好。

    柳福儿端量他。

    十六岁的少年,面庞还有些稚嫩,眉眼却已张开,身量也如男儿般挺拔。

    她轻咳一声,道:“过了年,你就十七了吧?”

    汪四郎点头,眉头轻皱着,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关注他的年纪了。

    柳福儿微笑。

    “别家儿郎似你这般大的都准备相看人家了。”

    汪四郎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柳福儿笑意转深,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汪四郎眼神急闪,别扭的低下头,道:“我……只要宜室宜家就好。”

    柳福儿点头,片刻又开始牙疼。

    彝娘子那样的,可算不上宜室宜家呀。

    她点头,道:“我知道了,过些日子,我选好了再知会你。”

    汪四郎赶紧起身行礼,急急出门。

    赤槿从外面回来,险些被他碰倒。

    她扶了门框,道:“这是怎么了?”

    汪四郎赶忙作揖,却连话也不说,只急急奔逃出去。

    赤槿回到屋里,诧异道:“汪郎君这是怎么了?脸红得跟茱萸似的。”

    柳福儿失笑,道:“没什么,就是问他亲事。”

    “他怎么说?”

    赤槿顿时好奇起来。

    柳福儿轻叹了声,道:“他想要宜室宜家。”

    赤槿眉头一挑,“那彝娘子?”

    柳福儿摇头,道:“那孩子怕是不成。”

    赤槿也跟着叹起气来。

    她还是挺喜欢那个直爽活泼,没有半点心眼的孩子的。

    柳福儿拍了拍她,道:“姻缘不像别的,强求不来。”

    “你这些日子多留心些,看谁家有合适的娘子,不拘哪里的,只要人才好便好。”

    赤槿点头应下,转身去收拾床铺。

    待到收拾妥当,便服侍柳福儿歇了。

    南地的秋日说长不长,几场秋雨过后,早晚便有了凉意。

    柳福儿怕南地过来的彝娘子受不住,早早让人糊上窗子,备上炭盆。

    入夜时,炭盆升起,凉意随之驱散一空。

    彝娘子浑身暖融融的躺在被窝里,很是感念柳福儿的体贴。

    翌日,她便窝在院子里,不曾出来。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待到第五天,一大清早,她脚步轻盈的来给柳福儿请安。

    瞧着她红润润的小脸,柳福儿才算安下心来。

    见过了之后,彝娘子从腰里摸出个荷包,“阿婶,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柳福儿接过来,感觉里面包着什么东西。

    “使我们药侗族的秘方,”她嘻嘻的笑,“专管妇人的。”

    “哦,”柳福儿好奇,问:“那是治什么的?”

    “什么都治,尤其管生娃娃,”彝娘子坐下来道。

    柳福儿的手顿时僵住。

    半晌,她搁在手边,笑着道谢,道:“今天的甜糕是才刚制出来的,味道比从前更好。”

    “真的?”

    彝娘子忙捏着甜糕,咬一口。

    一入口,便幸福的眯起眼。

    根本不曾留意柳福儿已把荷包递给边上的赤槿。

第六百九十九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转眼便是冬日。m.www.uu234.net

    今年的冬天较之往年格外的冷。

    才刚到冬月,天上便罕见的飘起了雪花。

    府衙里的屋舍多高而旷,门板也只薄薄一层,冷风透过门缝,绕过厚帘,直往脖颈里钻。

    柳福儿本就不是个耐冷的,坚持两天,便交代书吏,有事去府里寻她。

    书吏瞧着她泛紫的嘴唇,赶忙欠身答应。

    柳福儿拢着袖管,抱着暖炉,裹紧厚厚的灰鼠皮大氅,疾步钻进搁了炭盆的车厢。

    车夫一甩响鞭,轻甩缰绳。

    才要走,就听有人叠声唤着。

    柳福儿撩了帘子,书吏一溜小跑的奔来。

    “城主,岭南来信,”书吏把手里捏着的竹筒递过去。

    柳福儿展开,扫了眼,面上显出喜色。

    “都尉已顺利拿下临桂。”

    “太好了,”书吏喜滋滋,抬眼瞟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柳福儿,“那里地处极南,又多蛮夷,不知城主有何打算?”

    柳福儿顺手把纸条扔进炭盆,道:“你有何建议?”

    书吏舔了舔嘴唇,道:“小人有一妻舅,通些文墨,脑子也好使得紧,只是性子有些桀骜,不过心却是个善的。”

    “这些年,他一直在外游历,前一阵子也不怎滴,竟想通了,想要安定下来。”

    “所以,小人想,”书吏吞吞吐吐的不敢看柳福儿。

    “你觉得他能胜任岭南职务?”

    柳福儿问。

    “小人以为,可以一试。”

    书吏是听他讲过这些年的事的,所有以他的阅历和经验,能成。

    但到底能不能行,他毕竟没跟着一道游历,也不敢打包票。

    柳福儿微微点头。

    在外多年,所闻所见肯定比在家闭门造车的更能变通。

    岭南一地的风俗与这边大相迥异。

    即便梁家军和柳家军可以震慑,但那毕竟只是一时。

    待到大军撤走,治理一事还是就要靠他们自己。

    所以那里办差的定要机变且不死板才行。

    “那就去试试,”柳福儿拍板,“让他担个书吏,以后看情况再说。”

    这话就很有灵活和深意。

    书吏一呆,片刻回过神,连连拱手。

    “多谢城主,小人这就回去让他准备,这就启程。”

    “不急,那里离离这儿远得很,若过去几年也未必能回来,等他准备妥当,跟船一道就是。”

    书吏连称是,作揖着退后,待到府衙门口,转身直奔后衙。

    柳福儿落下帘子,车夫甩了缰绳,驾着车回到府里。

    经过几天调度,前往临桂的人选便已敲定。

    书吏的妻舅王齐跟着十来个同仁登上前往岭南的楼船。

    书吏遥送楼船远去,暗自舒了口气。

    他反正是把能做的都做了,要是自己不争气,那可是谁也帮不了。

    冷风贴着城墙边缘,直往里刮。

    书吏缩了缩脖子,把领子立得更高些,转头下了城墙。

    回到府衙,他把人过去的消息传出去,同时附上自家妻舅简单说明。

    信鸽照比楼船快上许多。

    待其到时,谢大一早就到了临桂。

    安排完事情之后,谢大着重观察几天王齐,心里有了大抵评价,才给柳福儿去信。

    而此时,柳福儿正捏着收到的信,眉头紧皱。

    半晌,她叫来老常,让他往汴州去信。

    徐家今日调兵频频,似乎有意动作,让其多加提防。

    老常吃了一惊,急忙往鸽笼去。

    柳福儿把信丢进炭盆。

    盯着火苗将纸条烧成灰烬,才用碳夹将其彻底搅碎。

    南地战事拖进梁家和柳家大半兵力。

    照当下情势来看,这场厄长弥久的战事根本不知道几时才能停歇。

    徐家想来是看出他们弱点,伺机而行了。

    柳福儿轻叹了声。

    徐家到底还是有底蕴的,胆大心细之人不乏有之。

    五日后,全四的信再次追来。

    徐家已屯兵泗水,领兵之人乃是徐大郎之妻舅宋大郎。

    据闻其自幼聪颖,宽仁好学,在江南很有才名。

    此番出征,跟随其左右的不乏名扬江南的饱学之士。

    看完信,柳福儿有些牙疼。

    饱学之士定是博览群书的。

    既是群书,孙子兵法、太公六韬、黄石公三略想来也在此之列。

    梁家现在能领兵出战的大将,也就周小六一个。

    对上这些满脑子兵书的,这个只知道蛮力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柳福儿转手把消息传去汴州,叫来老常。

    她要去趟崔家。

    老常望了眼阴沉沉的天。

    有心劝她明天再去,但见她一张脸紧绷,只得去准备,又交代车夫慢行,万万要以城主安全为重。

    车夫连连点头,趁着柳福儿没来之前,检查车轴车辕。

    确认都结实得足够奔波几百里,车夫起身。

    转头就见柳福儿步履匆忙的行来。

    他急急放下脚凳,绕去一边撩了车帘。

    柳福儿踏上脚凳,一猫腰,钻进车里。

    车夫一溜小跑的把凳子放好,跳上车辕边走。

    老常跟到门边,望着远去的车子,吩咐门房待会儿勤清理夹道和门边。

    说着话,天上就飘起了雪花。

    老常沉沉叹了口气,瞟门房。

    门房不敢耽搁,赶紧拎着大扫帚出来,把落下的雪花以最快速度扫去墙边。

    车内,雪才一落,柳福儿便察觉。

    车夫罩上羊毛毡子,顺手把车帘压好。

    柳福儿撩起车帘,望了眼外面,道:“趁着雪小,再快些。”

    车夫答应着,鞭子甩得越发的急了。

    终于,赶在天色擦黑之前,车子停在崔府门口。

    门房瞧见车厢边上的徽章,急急迎出来的同时,又有人进去禀告。

    车夫拿了脚凳,撩起车帘。

    门房三两步奔下开阔的石阶,想要搀扶。

    柳福儿却已利落的下到地上。

    门房见状,忙止了步,作揖见礼。

    柳福儿略一颔首,问:“崔三郎可在?”

    “在呢,”门房半躬着声,应道:“三郎君今天过午就回来了。”

    柳福儿点头,往府门去。

    内里,崔家族长带着管家迎来。

    见到柳福儿,崔族长赶忙见礼。

    柳福儿敛襟回礼,淡笑道:“族长见谅,事出有因,来的有些唐突。”

    崔族长早在知晓柳福儿来时便已有了些念头,再听得她这么说,心里顿时打了个突。

第七百章 形势分析

    崔族长抬手一请,将柳福儿请入府内。www.uu234.net

    门房小心上前,把柳福儿要寻崔三一事告知管家。

    管家趁着柳福儿前行之时,小声告诉崔族长。

    得到示意,他悄步转去边上的小院。

    崔族长引着柳福儿入书房。

    才一坐定,崔三郎便走进来,其后仆从端着两盆烧得极旺的炭盆,轻手轻脚的摆好。

    没出两息,滚茶也摆上案几。

    三人小品片刻,柳福儿入了正题。

    徐家有意北上,柳福儿想请崔三前去汴州,伴周小六左右。

    听得这要求,崔族长沉吟的捋起胡子。

    自家这个儿子是他苦心培养的接班人。

    若是有个闪失,崔家接下来便要面临无人支撑的境地。

    而今,汴州的兵力大半都去了南地,留下的那些,除开守城的,不足两万。

    只怕不是徐家对手。

    崔族长顾虑重重,迟迟不肯开口。

    柳福儿端着茶,慢慢的品,将崔族长变幻的神情尽收眼底。

    崔三坐在她对面,看她眼眸一片深邃,莫名的心一跳。

    “既然城主有命,莫自当效力。”

    “三郎,”崔族长眉头轻蹙。

    柳福儿眉头微挑。

    “此番,我需提防徐家在后偷袭南地,根本无力出兵支援。只靠汴州那一点兵力,只怕难与徐家抗衡。”

    “无妨,我信梁家军的实力,”崔三郎一笑,“且我在淮南之时,一直想与他们较量一下,现在有这机会,若不相互印证,岂不遗憾?“

    柳福儿勾起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崔族长抿着嘴,看儿子。

    昔日,崔家在淮南之时的情形历历在目。

    柳福儿转了下眼眸,见崔族长一脸的有话要说,便起身。

    “这事不急一时,毕竟事关生死,郎君还是与族长商议一下吧。”

    她朝崔族长略一颔首,与崔三郎对了个眼神,转身出门。

    崔三没有错过柳福儿那一瞬的变化,跟着起身。

    崔族长急急追上来相送。

    经过崔三时,他斜眼剜了眼。

    崔三正提步紧跟,见父亲这般,他微晃了下头,苦笑。

    崔族长送了柳福儿登车,待其走远,再按捺不住低斥,“随军出征,何等大事,你竟擅自做主。”

    “你可有把我,把这个家放在心里。”

    崔三垂下头,侧身让他入府。

    待到回到书房,他关上门,道:“阿耶,这些年来,咱们家的田母商铺,别个世家的商铺又有多少,你可曾细比过?”

    崔族长抿唇。

    他是一族之长,这等事情他怎会不关注?

    不过,这是他们所有人合力拼搏的结果。

    似乎没必要在这儿说吧。

    崔三郎见崔族长一副理所当然,顿时头痛。

    “放眼中原,远的不说,只看柳福儿辖下的几城,你可见有谁似我家这般,发展如此迅速?”

    崔族长猛地抬眼,片刻别开,垂眼喝茶。

    “别家可没有儿郎日夜巡视防务,护卫城池。”

    “那那些兵士呢?”

    崔族长斜眼。

    那等庶民如何与他们这等人家的儿郎比。

    看着父亲不经意流露的傲然,崔三郎笑了。

    “我与八郎闲话时,他曾与我说,在柳家军中,升官进衔从不以世家地位为依凭。”

    他道:“我也观察过一段日子。”

    “确如八郎所言,在她眼里,所有人都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崔族长微微动容。

    但见崔三郎看着自己,他忙绷紧面皮。

    “所以,她又为何宽待我家?”

    “崔家绵延千年,累世书香,多少学子仰慕,又有多少有学之士以我等马首是瞻?”

    崔族长挺了挺胸膛。

    “从打我等落户此地,她辖下的城郡便接连开了几家书院。”

    “若她因此挟私,我等再换一地就是了。”

    “到时看她如何与众人交代。”

    崔族长声音微冷。

    便是中原容不得,也有宁和河东,至不济,还有蜀地。

    “现在和那时已是不同。”

    崔三郎道:“这里安泰富足,柳城主开出的条件优渥,又善于商道。”

    “这些人都已在此安家落户,生儿育女,怎么可能再随我等去无法预估将来的他地?”

    崔族长梗了脖颈,认为儿子危言耸听。

    看着只肯沉浸在自己念头里的崔族长,崔三一阵头疼。

    不知何时,阿耶已听不进旁的人话了。

    崔三郎搓了把脸,沉声道:“梁家小郎跟前有位与他自小一同长大的小郎,姓汪。”

    他道:“这小郎是在汪家起兵之后突然出现的,之后便一直跟在梁家小郎身边,与他同吃同住。听说,他的待遇与梁家小郎丝毫不差。”

    “我找人查过,柳城主来往的所有人际当中,并没有汪姓。”

    “而今又添了一位,侯泰的儿子,侯小郎。”

    崔族长眼眸快速游移了下。

    侯泰效力吴家。

    吴家早前盘踞江南,也是一方霸主。

    那那位汪小郎……

    崔三郎道:“至于田家,他跟梁家的交情是经过生死洗礼过的。”

    “这点,只看当年那一场围城,梁帅只围不攻,便可知一二。”

    “若咱们与梁家交恶,田家便是看在那次的情面上也不会接收我等。”

    “搞不好,还会帮着清理门户。”

    崔三声音冷厉。

    崔族长脖颈一阵发凉。

    “至于蜀地。”

    “那里是朱家的天下,田地商铺,但凡赚钱的都被朱家一手把控,我们过去那里,怕还不如当初的淮南。”

    崔族长瞪着儿子,眼底难掩的讶色,片刻转成欣慰。

    有子如此,家族有望。

    “而今,我们已无路可退。”

    “唯有谋取柳城主信任,才能立于危世之中。”

    崔三铿锵有力的说完,转身要走。

    崔族长动了动嘴唇,忍了半晌才咽下想要喊儿子回来的冲动。

    他很清楚,三郎分析得很有道理。

    但他仅粗通些六艺,若去战场,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崔族长手指颤颤,几乎不能捧稳杯盏。

    管家从游廊急急过来,低声道:“三郎君命小人准备楼船,说是要即刻出门。”

    崔族长手指紧了紧,半晌他低声道:“照他的意思准备,挑家里最精明能干的跟过去,跟他们说,若郎君有失,他们一家老小都跟着陪葬。”

    管家一凛,躬身低应,快步退了出去。

    门扉轻缓无声的叩上,同时也将廊下的灯光挡在门外。

    黑暗里,崔族长始终挺得笔直的背脊忽的佝偻下去。

第七百零一章 弩

    宵禁之前,柳福儿接到崔家有船北上的消息。

    柳福儿笑了笑,散了头发,进烘得暖暖的被窝。

    翌日,一觉好梦的柳福儿起来,便直奔校场,调驻守城外的柳家军。

    崔八郎挂帅,直奔洪州吉州虔州三地。

    柳福儿则去调集府衙书吏,整理粮草甲胄,一分为二,一分随军南下,一分转而北上。

    随之北上的还有柳福儿的一封亲笔信,由领队之人贴身收着。

    待到淮水之滨,他亲手交到崔三郎手上。

    崔三郎看完,笑着递给身旁的周小六,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周小六看完,嘴角微微下拉了一瞬,复又勾上来。

    早在崔三一道,两人就进行了一场短暂的商议。

    当然,结果不大愉快。

    崔三郎以为,当下情势与己不利,在没有强兵来援的情况下,适宜远离水边,以据守为主。

    周小六却不同意。

    他们驻守的地方一马平川,正适宜梁家军发挥。

    若据守,待徐家兵临,他们优势尽失。

    现在,有柳福儿指令,好巧不巧又跟他意见相合,周小六只能退让。

    “行吧,就照你说得来。”

    周小六很心不甘情不愿,但他从来都听柳福儿的,即便心里不舒坦,也还是痛快的下令后撤五十里扎营。

    他转眼,见崔三郎垂着眼,略靠后半步。

    俨然把自己当做幕僚之流。

    周小六心气略顺了顺,却也知晓柳福儿特地把他请来,只为了大局,为了梁家,为了他麾下这两万的兵士。

    他拱手一礼,道:“我是个粗人,做事喜欢直来直去。”

    “你觉得哪里不对,不必讳言,直接指出就好。”

    崔三嘴角微勾,拱手还礼。

    “某只是粗读了几本兵书,纸上谈兵罢了。”

    “若我哪里想得理所当然,还请都尉言明,你我有商有量,将徐家制与淮水之畔。”

    “待到梁郎君回返,你我便可功成。”

    “这个自然,”周小六点头。

    论打仗,他就服梁二,论智谋,他就听柳福儿的。

    大军迅速休整完毕,陆续的向后移动。

    崔三抬手一礼,周小六点头,与他一道转去不远的坐骑,随着大军后行。

    淮水与泗水的交界,寿州。

    宋大郎很快得到梁家军后撤的消息。

    他摸了摸颌下的几缕胡须,转头道:“行之可有想法?”

    其后,一瘦高的弱冠少年上前,道:“学生早年曾沿淮水北行,淮水两岸皆是沃土,地势更是平坦开阔,极利骑兵驰骋迂回。”

    宋大郎微微点头。

    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精研过附近的地形。

    却如马行之所言,这是梁家军的优势。

    见其露出赞同,马行之心底微定,继续道:“然,其却放弃了。”

    宋大郎转眸,见他胸膛微挺,下颌微扬,似乎很有成竹。

    “这说明,其在心里,先一个便惧了,所以才会放弃优势,退守原地,以求安稳。”

    “所以,学生以为,吾等正该趁势发兵,且是奇兵,打他个措手。”

    宋大郎点头。

    这话正是说到他心里。

    “诸位可有其他意见?”

    他环顾其后。

    众人都没有错过他不经意的举动,只要脑子没进水,就知道该怎么说。

    于是乎,在众人和声赞同里,宋大郎点将,命成都尉领兵六千骑兵偷袭梁家军后方。

    他领兵在后支援。

    江陵城中,第二波粮队缓缓出城。

    柳福儿立在城墙之上,遥望承载了足足一整个粮仓的船队,表情平静。

    书吏自下一路直奔而上,见到柳福儿急忙将信递上。

    “哪儿来的?”

    柳福儿问着去拆蜡封。

    “汴州的蜡封,”书吏答。

    柳福儿扒开竹筒,将裹成细条的纸摊开。

    片刻露出笑意。

    “徐家跟周都尉打了一仗,看样子,徐家没占到便宜。”

    书吏也跟着笑了。

    梁家军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柳福儿将纸条捏好,信步下了城墙。

    回到府衙,几个书吏统计甲胄兵器情况,柳福儿去后衙寻那两兄弟。

    从打成亲之后,两兄弟忽然开始对机关术着迷。

    年初时,两人合力制了架大床弩。

    力道很是强劲,足能射至一里开外,若置于高处,射程还会更远。

    要知道,寻常的弩箭最多也就三四百米,再强些的也不过七八百而已。

    但相对的,这玩意儿有个缺陷。

    因为过于追求力道,准头上就有些欠缺。

    转过两道月洞门和一道绿树掩映之后,柳福儿敲响一扇漆色斑驳的木门。

    “谁呀,”门内一个童音伴随着一连串的碎步来到近前。

    柳福儿微笑,“我,快开门。”

    “你是谁呀?”

    孩童声音清脆无邪。

    “别胡闹,”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门自内打开。

    柳福儿微笑。

    妇人轻拢孩童,屈膝见礼。

    柳福儿虚扶她起身,微微弯腰,看着孩童。

    “我是谁,你不记得了?”

    孩童歪着脑袋看柳福儿,半晌似乎想起来了,但见柳福儿笑眯眯的,他顿时不好意思的埋进母亲怀里。

    柳福儿瞧着有趣,摸摸他小脑袋,笑着起身道:“大郎和二郎在吗?”

    “在呢,”妇人赶忙引路。

    柳福儿摆手,示意她先关门。

    妇人醒悟,急急去拉门闩。

    柳福儿笑着朝孩童伸手,孩童骨碌着眼睛,伸出手。

    在柳福儿要握之时,忽的收回去。

    柳福儿挑眉,作势要去捉他。

    孩童赶紧抱住母亲的腿,得意的朝她笑。

    柳福儿忍俊不禁。

    屋里,两兄弟已搁了活计,来到门口。

    柳福儿上了台阶,越过两兄弟看屋里。

    中央摆着一家半丈宽窄的床弩,两边的案几上皆摆着长长短短的木料,地上四处散落着刨下来的碎屑。

    “怎么样了?”

    柳福儿从两兄弟中间穿过。

    两兄弟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半步,又紧跟上来。

    “我以墨线量过,应该是差不多了。”

    柳福儿抬眼。

    在场上,差之毫厘可就谬以千里。

    真到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差的那一点就有可能是胜负的关键。

    两兄弟显然也知道这点,对上柳福儿的视线,两人皆低下头,不看看。

第七百零二章 计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柳福儿道:“不是已经把底座重新加固了吗?这样还不能保证准确度?”

    两兄弟对视一眼,老大上前,道:“这里地方太小,且这东西不好拿出去,我们只凭经验估算,实在不敢肯定效果到底如何。顶 点 X 23 U S”

    “这个好办,”柳福儿道:“眼见就到年关,这两天我就要往汴州送节礼,倒时把这东西装上。”

    “待入了海域,再行尝试,若可行,你二人便给我传信,再带着这架东西过淮水。”

    两兄弟领命,转而打量起床弩。

    这东西是以一个个零件组装而成。

    要想拆卸,还需费些工夫。

    柳福儿交代完,便走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不曾留意节礼一事,但是现在因着床弩的关系,她必须先回府里,跟孟氏打好招呼,务求以最寻常的方式将其运到船上。

    至于抵达之后的事,那就不必她操心。

    军营之内,只有进去的,绝没有随便出来的。

    孟氏正在前院和后院中间相隔的花厅。

    老常与孟氏及及几个管事婆子一道商议节礼一事。

    柳福儿回去一问,便过去寻人。

    见到柳福儿,老常忙迎过来。

    柳福儿笑着点头,目光扫过一众婆子。

    孟氏立时明了,示意众人下去。

    老常也跟着外走。

    柳福儿叫住他,命人把门关上,低声把自己的打算讲了。

    孟氏瞪大了眼。

    万没想到那两个貌不惊人的汉子竟能捣鼓出这等厉害的杀器。

    老常帮着弄过木料。

    倒是知道一二。

    只是没想到柳福儿竟会想着把它挪去运送节礼的船上。

    要知道,那样的船上,便是陪送兵士也不会很多。

    万一遇到被人盯上,他们的损失可就不止一点货物那么简单了。

    柳福儿左右环顾,见两人都呆看自己,不由轻笑出声。

    就连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想来旁人也不会想到。

    孟氏很快醒过神来。

    她正了神色,快速在心里调整着今年节礼的物什。

    柳福儿见她一脸的郑重其事,担心她用过猛,便道:“不用太紧张,不过是几个箱子,跟着东西一并装上去就是了。”

    孟氏看她一眼,没理会。

    往年,节礼都是从府里抬上船的,今年却要从府衙抬东西过去。

    便是再怎么不打眼,也是个破绽。

    万一被人瞧见,并生了疑虑,这事就有可能节外生枝。

    孟氏捻着帕子,皱着眉头琢磨。

    怎么才能以最自然的方式将其搬回来。

    柳福儿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孟氏一个眼神。

    眼见梁康几个快要下雪,她只好跟老常示意了下,回去内院。

    孟氏想了好久,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便想着这事是柳福儿所提,她定是想到了法子的。

    想通这点,她顿时抬眼,却发现柳福儿早已不知所踪。

    老常瞧出她的意思,忙道:“几位小郎君下学了,城主过去看看。”

    孟氏翻了个白眼。

    她抿出一点笑意,请老常把早前交代的先准备妥当,至于柳福儿所说,她再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老常赶忙应声。

    这等动脑子的事,他是谁也不如的。

    孟氏回去院里。

    司空八郎笑眯眯的牵着一大一小迎过来。

    瞧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儿,孟氏的心情好上许多。

    回去屋里,吃了饭。

    两孩儿跟着奶嬷回去歇了。

    跟前的识趣,退去外面。

    到这时,司空八郎这才问起何事。

    孟氏便把柳福儿的交托告知,又道:“这等大事我如何敢轻忽?”

    “真要有个闪失,便是我死一百次也不够赔呀。”

    司空八郎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笑了。

    “这个太好办了。”

    孟氏侧目。

    司空八郎坏笑着凑到她耳畔,低声嘀咕。

    孟氏的脸渐渐泛红。

    她轻捶了把司空八郎,嗔道:“你这个坏胚子,就能想到这些。”

    司空八郎握着她粉拳,笑眯了眼。

    “莫不是娘子不喜欢?”

    “哪个喜欢了,”孟氏扭着腰肢,娇娇的睨他。

    司空八郎顿时一阵荡漾。

    揽着娇妻入了床帐。

    翌日清早,司空八郎理了衣裳,往外行。

    孟氏拥被坐起,道:“我几时过去?”

    “巳时二刻,”司空八郎估算了下道。

    孟氏点头,待司空八郎出门,才起来收拾。

    丫鬟照例的寻来罗裙毛氅。

    孟氏想到今天要干的事情,让她寻了套便宜的出来。

    换上之后,简单用了些吃食,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她叫了两个婆子跟着,登车前往书院。

    而在此时,司空八郎带着几口沉重的箱子往府衙去。

    行到半路,正好遇见孟氏。

    他赶忙一缩脖,命车夫绕道。

    车夫有些诧异,但见司空八郎一副恨不能原地消失的模样,赶紧转去边上的岔路。

    只是这样一绕,路程就远了。

    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府衙。

    进了门,司空八郎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柳福儿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

    见他正招呼着兵士把箱子搬下来,便道:“这什么,怎滴拿这儿来了?”

    “小点声,祖宗,”司空八郎压低了嗓门,实则音量并不低的道:“这是我的私藏,也不知怎地被你阿嫂知晓了,非要让我拿回去,我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想放到这儿一段时候。”

    柳福儿挑眉。

    司空八郎朝她挤挤眼。

    柳福儿便笑了。

    “前面都是放公文的,哪能放这个。”

    “还是放后面去吧。”

    柳福儿示意兵士抬着,带着司空八郎往后去。

    待抬到斑驳的漆门边,她示意兵士自便,叫两兄弟挪东西。

    其后,书吏急急过来,瞟了眼着急忙慌的司空八郎,回禀道:“城主,孟夫人来了,说是来寻八郎君。”

    柳福儿呵笑了声,道:“大兄,这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司空八郎尴尬的咳了声,面色泛红。

    柳福儿示意书吏去忙,道:“我去迎阿嫂过来,趁着这点功夫,你好生想想该怎么说吧。”

    她说着往前面去。

    已经行了段距离的书吏转头,很是同情的看了眼司空八郎,又见柳福儿已经过来,忙转头走开。

第七百零三章 对策

    没出一刻,孟氏跟着柳福儿来到后衙。www.uu234.net

    柳福儿很识趣,只站了站就离开了。

    没过多会儿,夫妻两一前一后出来。

    孟氏挺着腰杆,脚下生风。

    金光灿灿的点翠步摇随着她走动轻轻摇晃,镶毛的大氅迎风鼓起,飒飒有声。

    一旁,司空八郎蔫头耷拉脑,整个人萎靡得好似斗败的公鸡。

    其后仆从抬着早前抬进去的几口大箱子,脚步沉沉的紧跟。

    兵士们盯着这对夫妻出门,低低窃笑司空八郎夫纲不振。

    却不知,车子里的孟氏一早解了大氅,正托着煎好的茶与司空八郎对饮。

    待到回到府里,车子才一停。

    孟氏便冷下脸。

    系好大氅,她转头看司空八郎。

    司空八郎将适才被自己靠歪了的步摇正好,端量一下,满意点头。

    孟氏嫣然一笑,重新绷起脸。

    车夫因着两人早前的事情,很是紧张。

    才一停下,便赶紧放了脚凳。

    孟氏撩了帘子,疾步下了脚凳,直奔二门。

    司空八郎小意跟下来,见小厮凑过来,急急交代一句轻拿轻放便追着孟氏而去。

    孟氏行的极快,没多会儿便进了自家小院。

    司空八郎步步紧跟,待到进到里间,他凑过去赶紧认错。

    屋里,几个服侍的丫鬟诧异望来。

    孟氏冷着脸,把人打发出去。

    待到一切安静下来,面面相对的两人忍不住低笑起来。

    因着一路疾走,孟氏忍不住急喘。

    呼吸时,胸脯起起伏伏,一缕似有若无的熏香萦绕两人周围。

    司空八郎心生荡漾,忍不住轻刮了下她腻滑的脸颊。

    温暖又带着些粗糙的触感袭来,孟氏低呀了声,抬眼见司空八郎定定目光,面上一片绯色。

    司空八郎哑哑一笑,身体微倾,想要一亲芳泽。

    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跟前服侍的丫鬟轻轻叩了两下房门。

    扣门声音不大,却成功将旖旎彻底打散。

    司空八郎站起身,将手背与身后,缓缓往窗边行去。

    孟氏以手背压了压脸颊,确定降下温度,她轻咳了下,言简意赅的道:“搬进来。”

    丫鬟心里微凛。

    看样子,娘子这一次气得不轻。

    门轻轻推开,几个婆子轻手轻脚的进来,将箱子搬进里间。

    孟氏指了靠近司空八郎的角落,道:“放那儿。”

    “孟氏,你不要太过分了,”司空八郎面色快速变幻几下,冷声道。

    孟氏轻哼一声,别开脸。

    婆子们屏着气,将箱子叠好,以平生最快速度退出。

    孟氏斜了眼门扉,指了指榻上小几的茶盏。

    司空八郎拿起来,举了举。

    孟氏点头,朝远处一指。

    司空八郎拧眉。

    此等摔杯砸碗的行径实在有些失礼。

    奈何孟氏十分坚持,他只得照做。

    白净的白瓷碰撞到雕花门板,发出尖锐的碎裂声。

    门外,竖着耳朵的几个丫鬟唬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忽然,门一下子被拉开,丫鬟们忙不迭往后退。

    司空八郎立在门边,冷睨几个丫鬟,斥道:“还有没有规矩,这月月例减半。”

    大年下的,往年大家的月例都是至少涨双倍的。

    今年却……

    丫鬟们心里一阵凌乱,但其面上却不敢有什么变化。

    司空八郎冷哼一声,卷着冷风,冲出院子。

    孟氏从里间出来,出神的望着司空八郎背影。

    丫鬟们小心翼翼上前,“娘子,外面风硬,还是回去吧。”

    孟氏扫了眼,“看来我真是太惯着你们了。”

    孟氏声音淡淡。

    丫鬟们却都背脊发凉,脸色泛白。

    孟氏转去里间坐定,心里暗自庆幸。

    这些人都是从家里跟过来的,忠心倒是忠心。

    但以他们现下的状态,若真大喇喇的把箱子挪来,保不齐被有心人套话,而说走了嘴。

    想到消息走漏,孟氏心头凛然,同时打定主意,待到这件事完事,她定好好给这些人紧紧皮子。

    又两天,年礼装船,孟氏命人将箱子一并抬上船。

    老常安排好护卫的兵士,转眼看孟氏。

    孟氏笑着微微点头。

    老常暗自松了口气,命船。

    孟氏望了眼滑入河道的楼船,转身回去。

    老常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他一直望着楼船,直到再看不见,才罢休。

    傍晚,司空八郎终于回来。

    未免旁人起疑,两人刻意拉开了距离。

    待到入夜,两人窝在照着厚厚锦帐的床里窃窃私语。

    翌日,司空八郎神清气爽的起了床。

    丫鬟们入内服侍,嗅到熟悉的气味,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了。

    孟氏从床上起来。

    由着她们服侍着套上衣裳。

    待到用过早饭,司空八郎换了身镶毛长袍。

    年下时,先生和学子们多数都归家,只有几个家离得太远的,还在书院里住着。

    司空八郎如今已是那里的山长,每日都得过去转转看看,方能安心。

    孟氏送了他出门,回来便懒洋洋的歪在榻上。

    另一边,柳福儿则是赶去府衙。

    才进门便接到两兄弟来信。

    床弩已经试验完毕,误差不足半丈。

    这结果照比预期还有些距离,但已照比之前强上许多。

    两兄弟拿不准,算是准还是不准,请示柳福儿到底何去何从。

    柳福儿捏着信,低着头,脚跟对脚尖的丈量着进了厅堂。

    坐定后,她提笔写信。

    此时不同别时,两军交战之时,往往人数更能决定胜负。

    若床弩数量足够,再以这等准头,足可以秒杀徐家一整个先锋营。

    徐家兵多,但并不好战。

    若能组织一场足够血腥,足够震撼的冲锋,徐家大军定然胆寒。

    到时,便是不退,也可以拖到来年。

    柳福儿心里盘算着,将信写好,命兵士送走。

    三天之后,汴州、淮水以及武宁节度使封守正皆收到柳福儿来信。

    梁帅和周小六很是干脆,见到信便命人去搜罗质地坚硬的木材。

    封守正则有些诧异,但他一直记得自己还欠着柳福儿一份人情。

    他只略考虑了下,便命人去准备。

    很快的,三地便将木材汇集一处。

    此时,两兄弟才刚刚抵达营帐。

第七百零四章 捉襟见肘

    见到堆积如山的良材,两兄弟两眼放光。

    只简单交代了所来为何,便一头扎进木头堆里,再不露面了。

    周小六是听说过两兄弟的。

    只是没想到两人竟然如此痴迷。

    崔三郎听得周小六抱怨,微微一笑,命兵士守在其外,交代除开他与周小六外,其他人不得进出之后,便去给柳福儿回信。

    而在江陵,柳福儿正眉头紧锁的捏着封沾染着暗色血迹的信。

    那是来自幽州的求救信。

    腊月二十六,契丹大军突袭。

    幽州告急。

    卢龙节度使率兵将与之短兵相接两次,然到底不敌。

    只能闭城坚守。

    好在金秋收成还好,尚能维持些时日。

    但这只是一时,契丹围城迟迟不退,眼见城里粮食见底,卢龙节度使无法,只得向所有势力求救,以期来援。

    柳福儿是亲眼见过契丹人劫掠的。

    那就是些没有人性的禽兽。

    若真个让他们破城,满城定无人生还。

    除此之外,他们定会南下,到时不止幽州,定州沧州也将会是一片炼狱。

    定州是崔大的祖籍,他的父母亲族如今仍在那里定居。

    柳福儿怎能无视?

    她急忙叫来书吏,命其将账册取来。

    细细浏览一番,她郁郁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家底太薄了。

    即便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她的手里也还是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挑出其中两处,交代书吏立刻把里面的粮食调出来,准备北上。

    书吏听到吩咐,讶了下。

    柳福儿已起身往外行去。

    书吏忙垂下眼,碎步退去外面,叫了同僚办差。

    柳福儿一路来到校场。

    葛大正跟守城的一干兵士操练着。

    柳福儿远远立着,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柳家军人数有限,除开分去南边和淮水的兵士之外。

    剩下的,要么是早前交战患有旧伤的,要么是年长体衰,不好长途跋涉的。

    这些人要是北上,不过是枉送性命。

    回去府里,她皱着眉头,绞尽脑汁。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爬高。

    赤槿端着才刚蒸好的甜糕和热浆从厨下出来,远远看到梁康几个阔步行来。

    初春的阳光温润清透,落在三人身上,折射着浅浅浮光。

    赤槿眯着眼,待三人近前,笑着见礼。

    梁康虚扶一把,道:“阿娘回来了?”

    他话音上挑,语意肯定。

    显然已经确定了的。

    赤槿笑着点头,道:“才刚回来一会儿。”

    梁康瞄了眼托盘,笑着转去门边。

    守门的小丫鬟赶忙打帘。

    梁康进了厅里,左右一望便看到书房里的柳福儿。

    他笑着往里行,道:“阿娘,先生给我们放了一天假。”

    “怎么回事?”

    柳福儿抬眼,三个皎如月的少年立成一排。

    或端方淡然,或温雅如玉,或虎头虎脑。

    柳福儿不由泛出一丝笑意。

    余光瞄见进来的赤槿,她示意三人落座。

    赤槿带着几个小丫鬟进来,上了甜糕浆水。

    待人退下,梁康道:“先生说,春光不等人,要带我们出去踏青。”

    “这是好事,”柳福儿道:“只是这几日正是插秧育苗之时,你等出游万勿扰人。”

    “阿娘放心,我省得,”梁康又道:“月初我就让葛叔出城看过,我管得那几个地方,秧苗就已经准备妥当,这两天应该就已插好。“

    “你心里有数就好。”

    柳福儿看着儿子,道:“一转眼,你们都已经这么大了。”

    “在两年,四郎就及冠了。”

    “也是个大人了。”

    她看着下首三小只,一脸吾家儿郎已长成的欣慰。

    汪四郎忙起身作揖。

    梁康紧绷着小脸,直看柳福儿。

    依着他经验,但凡阿娘这么交代,就是要出远门了。

    果然,下一刻柳福儿就道:“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这边的事……”

    “眼见就是农忙之时,”她道:“好在还有你们,倒让我放心不少。”

    “定不负所望,”汪四郎赶忙起身作揖。

    侯小郎呆了呆,赶紧跟着起来。

    梁康身体微倾,盯着柳福儿。

    “阿娘要去哪儿?”

    柳福儿望他,一瞬便明了他意思。

    她摇头道:“不是徐家,我打算去趟河东。”

    梁康肩膀微松。

    只要不是去交战之地就好。

    汪四郎目光微闪。

    柳福儿道:“或许还会途径宁。”

    她道:“四郎可要随我去?”

    汪四郎眼神晃了晃,摇头道:“前日大兄来信,说他那里一切安好。”

    他道:“我还是留下来,跟康儿一道吧。”

    翌日清晨,柳福儿登上楼船。

    梁康特地跟崔大告了一个时辰的假来送。

    望着立于甲板之上,缓缓行远的柳福儿,他长长吁气。

    汪四郎侧目看他,低声道:“从这儿去河东,一个来回也就月余,待到花开枝头,城主便会回来了。”

    梁康微微点头,压抑心头不舍,转身道:‘先生已经再等了,咱们走吧。”

    汪四郎心头微松。

    “走吧,”他示意侯小郎。

    三人一前一后,经角门,去学堂。

    崔大带着三人来到城外。

    春日里,青草挣扎着钻出还有些坚硬的泥土,迎着阳光,舒展着叶片。

    农人们扎着裤管,赤着脚,三五扎堆的立在灌满水的田里。

    楼船悠悠,带着几人沿着河岸绕了一大圈。

    待到回城,崔大让三人各做一篇文章,不问论,不对策,只管阐述自己心中所想即刻。

    三人回去,对坐书案之后,冥思苦想了大半日,才将文章写好。

    翌日,崔大收了三人文章,开始授课。

    待到下课,他拿起文章,细细研读。

    半晌,他嘴角浅勾,心里安慰。

    总算两个大的没有辜负这小十年的时光。

    尤其梁康,对民生的感悟很深。

    将来……

    崔大心思微浮,转瞬想起当下情况。

    北地,外族将中原视作肥羊,时时窥伺,东面,徐家意图侵占更多,步步紧逼,刘家则是纠结兵力,背水一战。

    而本该掌控这些地方的皇帝,却龟缩在极西的行宫里。

    掩住耳朵,捂住眼睛,一心做着他天地和乐,万民一心的春秋大梦。

    崔大轻轻叹了口气。

    四海升平似乎还只是个传说。

第七百零五章 借兵

    宁汪府,汪三郎嘴角含笑的进了书房。www.uu234.net

    奉茶的小厮上完茶,退下时忍不住瞄了眼,心里顿生一奇。

    要知道,从打年下开始,老爷的脸就绷着。

    且一日比一日绷得厉害。

    本以为是府里要出什么大事,他还琢磨着是不是趁着还没发生,先提前告个假。

    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多想了。

    小厮蹑手蹑脚的退去厨下,将消息告知同样噤声谨行的同伴。

    汪三郎并不知小厮所为。

    他合上房门,从袖管里抽出柳福儿来信。

    重又细细看了两遍,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半月之后,柳福儿抵达河中与宁的一个小集。

    才刚把船挺稳,汪三郎便踩着搭板上来。

    船夫急急上前阻拦。

    汪三郎抬了抬幕笠,低声道:“带我去见柳城主。”

    船夫呆了一瞬。

    汪三郎左右望了望,从怀里摸出一黄铜牌子,“拿给城主。”

    船夫接过来,瞄了眼上面的字迹,便急急往上面跑。

    其后,两穿着常服的兵士一左一右的靠了过来。

    两息过后,船夫从上面一路疾奔下来。

    待到跟前,他恭谨的将牌子交还,道:“城主在上面等你。”

    汪三郎点头,信步上了二层。

    兵士跟船夫交接了下,重又散开。

    楼上舱室,柳福儿提了烧得正滚的银瓶冲茶。

    浅绿色的茶片随着水流在暗紫色的茶壶里翻花,氤氲的热气随之扩散开来。

    柳福儿将小巧的圆盖扣上,热气顿时一滞。

    门在这一瞬被叩响。

    她站起来,将门拉开,微笑的退后半步。

    “你来了。”

    汪三郎唔了声,跨进门里。

    柳福儿将门关上,看他把幕笠拿下,道:“怎么?最近跟河中关系不睦?”

    “从来也没好过啊,”汪三郎撇嘴。

    “程震就是朱家的提线木偶,还不是朱家怎么说怎么是。”

    “人家好歹也是一方大员,让你这么说,就成了死物,”柳福儿含笑坐他对面,将余下的一点热水浇到茶壶外面。

    “他也就比死多口气,”汪三郎接口,等柳福儿放下银瓶,便捏起小壶,将已成橙绿色的茶水倒进小巧的杯里。

    柳福儿捏着其中一只,慢慢的品了口。

    汪三郎给自己倒了杯,喝了小半杯,道:“你这次来是为了幽州吧?”

    柳福儿点头,道:“我那边兵力有限,只能顾顾两头,北边我已无能为力。”

    她看汪三郎。

    意思十分明显。

    汪三郎摸摸鼻子,“你不行,不是还有梁家?”

    “梁家怕是有心无力了,”柳福儿道:“这些年,梁家军里一小半人都解甲归故里,余下的也有些年纪。”

    “除开派去淮水的,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柳福儿道:“不然以梁帅的性子,一早就发兵了,怎会拖到这个时候还没动静。”

    汪三郎抿嘴,道:“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有兵,但我不能给你。”

    柳福儿微微蹙眉。

    汪三郎道:“突厥这些日子很不安分,我估计不出三个月,他们便会有所行动。”

    “你确定?”

    柳福儿微微侧头。

    “**不离十,”汪三郎道:“去年春夏气候还好,可是入秋之后,霜降得太早,冬天更是冷得离谱。”

    “咱们这边吃得都已粮食为主,影响不大,但突厥和契丹就不行了。”

    “天冷得太早,他们根本没备够牛羊吃得草料。”

    “牲畜冷得厉害,又没有足够的吃食,冻死了不少。”

    “所以,契丹人才会在大年下的跑去攻城。”

    柳福儿眉目凛然。

    如此,也就解释得通了。

    想到此,柳福儿幽幽叹气。

    这些年,全四四处派送探子,但也只是在徐家刘家等地。

    至于北边,因着他们与梁家和她的关系,全四半个人也没送来。

    这就导致她对北地情况的陌生。

    汪三郎哪里能看她这样。

    在心里盘算半晌,又算算自家兵力,他沉吟了下,道:“最多我只能出八千人,多了我是真不成。”

    “够了,”汪三郎孤身一人在汪家,那些族老,个个都不是善茬。

    柳福儿知晓他难处,道:“你就出人,其他的不用你。”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能打的人。

    至于粮草辎重,想法子从别地方抠出来就是。

    “那行,你先走,我回去准备准备,两天之后,他们就来追你。”

    汪三郎说着,站起身要走。

    “多谢你,”柳福儿起身相送。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汪三郎将茶一饮而尽,目光炯炯看她养得白皙许多的脸庞。

    岁月似乎格外的优待她,一别经年,她似乎还如当初一般,只是昔日的一点青涩已转为雍容和淡雅。

    让人见之便不能忘怀。

    汪三郎眼底闪过一丝微光,只片刻便黯淡下来。

    柳福儿并没有留意,她正探手去拿搁在边上的幕笠。

    “小心点。”

    她优雅的递了过去

    “好,”汪三郎接过来,咧嘴一笑。

    幕笠扣在头上,轻纱落下,遮住他脸。

    送他出了门,柳福儿重又坐定。

    没多会儿,船轻轻一震,离开阜头。

    柳福儿沉吟片刻,吩咐,“去汾州。”

    汾州地处昭义和河东交界,那里地势平缓,土地肥沃,粮食的收成从来都还不错。

    这些年,别处硝烟四起,唯有这里,在田家和梁家的庇护之下,不但过得安逸舒坦,就连粮食也不用再送去蜀地。

    这余下来的,自然也就被这里的郡守据为己有了。

    柳福儿心里打定主意,遂放松了心情。

    一晃就是小半个月。

    船进了汾州,柳福儿出舱室,转眼四顾。

    汾州郡守得了守城报信,急急迎去府衙边上的阜头。

    刚好与才下来的柳福儿打了个照面。

    汾州郡守不由暗自心惊。

    要知道从卡口到府衙的水道是绕着城走的。

    一般的船少说也要行小半个时辰才能到。

    兵士从城门是朝着近道,一路疾奔过来的。

    他接到消息,再出来也就一刻钟工夫。

    这么一算,柳家这船足足快了近一刻半的时间。

    这时间这么看是少,但要是放在别处,那可就不得了了。

第七百零六章 借粮

    柳福儿下了船。www.uu234.net

    未到近前,便拱手见礼。

    郡守赶忙还礼,并请她入府衙。

    内里,仆从一早便收拾妥当。

    两人各自安坐。

    郡守捧着才刚煎好的茶,示意她品尝。

    柳福儿呵呵的笑,捧着散发着浓烈胡椒味道的茶,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浅浅抿了口。

    “味道十分独特,不可多得,”她艰难的把茶汤咽下,忙不迭的搁了茶盏。

    郡守很是得意,捋着胡子道:“不过游戏之作,怎担得城主如此谬赞。”

    柳福儿眉头一动,复又品了品,笑道:“我在江陵便听说郡守清廉,兵士尽责,治下的百姓和乐,直赞郡守为青天呢。”

    “如今亲见城主便是制茶也亲力亲为,足证传言不虚。”

    “愚民乱讲,城主怎滴还当真了?”

    郡守玩笑的含糊着。

    毕竟这天只有一个,此时还在蜀地好端端的活着呢。

    柳福儿一笑,道:“郡守为人,我很钦佩,所以经过之时,便想过来拜望。”

    “只是未曾提前招呼,实在失礼。”

    “还请郡守原谅则个。”

    她欠了身。

    郡守赶忙还礼,言说能得见柳福儿是他福气云云。

    “郡守此话言之过早,”柳福儿浅浅的笑,道:“郡守还是听听我此番因何北上。”

    郡守收了笑。

    柳福儿也算一方霸主,能对他这一城之主百般恭维,定是有所相求。

    而今还有什么能让她相求?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郡守在心里快速权衡,到底出血多少才算合适。

    柳福儿佯作没看到他神情变幻,道:“幽州告急,我欲北上相助,奈何粮草告急,郡守可否暂借我两千石,明年我定会归还。”

    “多少?”

    郡守嘴巴张大。

    即便他心里已有准备,但听到数目,还是没忍住失声。

    两千石,几乎就是他三年的税粮了。

    “两千石,”柳福儿声音平静,神情更是平静。

    郡守盯着那双黑得如同黑漩涡一般的眼眸,心如掉进深不见底的寒潭。

    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柳福儿定定看着他,眼珠一动不动。

    郡守心也不由哆嗦起来。

    这些年他一直留意南地。

    旁的消息,他以为都是次要,

    只看柳福儿每过一地,便占一地就能看出其绝不是个吃亏的。

    郡守小心肝一阵一阵的发冷。

    汾州是他在这乱世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若她一怒,想要拿下。

    那他……

    他估算了下自家兵力,再想兵士来报,她驻守在城外的兵力。

    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想到后果,郡守汗毛竖起,顶着薄薄的里衣,冷汗从汗毛孔一点点沁出。

    “若郡守觉得太多,”半晌,柳福儿慢吞吞的开口。

    “不多,”郡守急忙接话。

    见柳福儿望来,他赶紧挤出点笑,道:“只是我这城河道不宽,粮船都是中小型的,一艘只能装三五百石左右。”

    “那就多弄些来,”柳福儿道:“几艘船一起搬运,时间还可以缩短很多。”

    郡守嘴唇动了动,咽下本打算的拖字诀。

    柳福儿起身,道:“时间紧急,还是早些调集,早些出发吧。”

    柳福儿话说得明,郡守心里带怯,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也不敢多话。

    他找来守在门口的师爷,命其全城搜罗货船,务必第一时间备齐。

    师爷早在刚才就把两人对话挺得全乎。

    对他的决定,还是很赞同的。

    毕竟,这里离幽州不远。

    若那里真个受不住了,这里也难免遭难。

    眼见师爷急急走远,柳福儿浅浅一笑,复又坐定。

    郡守瞟了眼,重又往后挪了挪屁股。

    兵士动作很快,没过一个时辰便把船调齐。

    柳福儿起身,转身笑望。

    郡守不自觉的弹跳起身。

    站定后,他察觉自己失态,掩饰的轻咳了声,道:“粮仓离卡口不远,边上便有人力可用,想来天黑之前,便能弄好。”

    他说着,征询的看柳福儿。

    “某代表边关儿郎多谢郡守,”柳福儿长揖到底,尽显诚心。

    郡守脸上微微泛热。

    早前,他也接到节度使的求援。

    但他一来城不大,人也就那么几百个,便是去了也不过是送死。

    所以在他看完那信之后,随手便扔进炭盆里毁了。

    看看柳福儿,再想自己。

    郡守多年静如死水的心微微动了下。

    但片刻,他便把那一丝心动按下。

    南地和淮水还打得热闹。

    他毕竟拖家带口,还是再看看,再说。

    柳福儿站起来,见郡守若有所思,有些诧异。

    郡守回过神,笑着抬手。

    柳福儿微笑点头,随他一道前往粮仓。

    此时,师爷已经召集了所有人力。

    一张张搭板上,人力扛着沉甸甸的粮袋上上下下的飞奔着。

    只两个时辰不到,便将七艘船装满。

    柳福儿拱手道:“郡守善行,某记下了,日后定会厚报。”

    郡守笑着还礼,抬手一请。

    柳福儿点头,上了货船。

    人力鼓着腮帮,极有节奏的吹着个小小的竹哨。

    七艘船几乎同时升帆,转舵,收起搭板,缓缓如河道。

    柳福儿转眼,望了眼指挥之人,心里暗自记下。

    船很快出了卡口。

    远处,楼船和战船赶来汇合。

    郡守站在城墙上,遥望整齐合一的船队,摸着跳得有些急的心脏,庆幸自己的识时务。

    船队沿着河道继续北上。

    当行到岔口时,柳福儿叫来张武,让他带着八千人和粮船改道向东,而后北上奔幽州。

    张武看了眼楼船。

    其上人手不足百人。

    “我让人带着粮船走,我留下来,跟着你。”

    张武来时是得了汪三郎令的,务必护得柳福儿周全。

    柳福儿摇头,道:“毕竟是两支队伍,磨合起来需要时间,更需要人从中调和。”

    “你跟着过去,我才能安心做去田家办事。”

    张武嘴唇动了动,到底牵挂自家兄弟,没有再说。

    柳福儿笑着示意船夫把搭板架在两船之间。

    张武拱了拱手,阔步往搭板行去。

    船夫立在近前,等他过去,便撤了搭板。

    楼船行速陡的加快,在经过岔口之时,轻缓的转去左边。

    右首,战船带着粮船缓缓行远。

第六百零七章 来意为何?

    岔口再行不远,便是河东边界。www.uu234.net

    远远的,柳福儿便让船夫挂上自家大旗。

    边界处,田家哨探瞄见,急急回报。

    待到柳福儿的船抵达时,哨探已立在岸上恭候。

    柳福儿从舱室出来,哨探赶忙拱手见礼。

    楼船缓缓行过,柳福儿向他微微颔首。

    心里对田家行事有了更多了解。

    这次过来她并没有跟田家打招呼,这里距离治所少说也有几百里。

    这么远的距离,哨探肯定来不及回禀。

    但他还是如此有礼,显然是上面早有交代。

    只不知是一早交代,还是这次战事起后,才开始的。

    楼船开始循序渐进的加快,终于赶在宵禁之前赶到治所卡口。

    田大郎从城墙下来,急急迎上。

    柳福儿笑着下了搭板,远远便拱手。

    待到近前,两人相视一笑,极有默契的咽了客套的话。

    田大郎抬手一请,两人并肩来到隔街的馆驿。

    此时已是宵禁,田大郎交代馆吏妥善照顾,便告辞离开。

    第二天一早,柳福儿吃了早饭,才过来拜访。

    坐定后,柳福儿将汪三郎的揣测告知。

    田大郎点头,道:“我们也得了消息,不过我推断不是三个月,估计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这么快,”柳福儿微惊。

    田大郎面色沉凝的点头,“这几年突厥一直休养生息,人口增长不少。”

    “只是北地的草原有数,牛羊增长得却不多。”

    “去年契丹和突厥几个大族损失严重,开春时,一户只分了两头羊。”

    “两头?”

    柳福儿讶然。

    突厥和契丹多以家为单位放牧,两头羊连自己的生活都保证不了,如何再给上面的头人上贡?

    田大郎点头,道:“所以今春开始,那边的人心就已浮动。”

    “我和阿耶本打算借机煽动,让他们自己打起来,不想北边反应太快,我们这边也就没法再动了。”

    也就是说,他们发动战争,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

    如此,突厥和契丹定然发动大规模的战役。

    蜀地那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百胜之军如今被困在淮水,根本无法动弹。

    梁二又被拖在南边,秋天之前都没办法回返。

    算来算去,她能用的根本就没有。

    柳福儿面色忍不住阴沉下来。

    田大郎把该说的说了,便识趣的告辞。

    送走田大郎,柳福儿头痛的揉着额头。

    河东之外是契丹和突厥混杂之地。

    因为混居,各有心思的两个种族总是互有撕斗。

    多年来,优胜劣汰的角逐,留存下来的多是凶悍非常之辈。

    这些人打起仗来,都是不要命的。

    杀起人来更如宰牛杀羊。

    要没有田家誓死捍守,这些人早已突破防线,杀进中原,将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夫人,当做精养细喂的牛羊,宰杀了,吃肉了。

    馆吏小心叩门,问可要摆饭。

    柳福儿抬眼,才发现太阳已经高起入中天。

    她点了点头,道:“来碗米羹就好。”

    馆吏也是瞧出她心情不佳。

    转去厨下,将精心准备的菜肴精简又精简,最后端上四菜一羹并几碟清淡的配菜。

    柳福儿这会儿根本食不下咽。

    但见馆吏小心翼翼的立在门外,不时拿眼睛瞟过来,便知定是田大郎有交代。

    为了不让人难做,她只能捏着勺子,胡乱喝了几口,又吃了半块甜糕,方才搁手。

    馆吏瞟了眼几乎没动的菜色,斟酌着道:“不知大人喜欢什么口味?咸香还是甜鲜?”

    在他想来,柳福儿常年居在南地,口味肯定也被同化不少。

    “挺好的,”柳福儿浅笑道:“我胃口小,吃些便饱了,今日已经多吃一点了。”

    馆吏如释重负。

    屋里随着小厮带着碗盘离开,恢复平静。

    柳福儿揉着额角,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半晌,她叫来馆驿,言明明日要走。

    “明天就走?”

    馆吏一脸惊讶。

    柳福儿点头。

    馆吏退去外面,一边命人准备出行的吃食,一边奔去田府,将柳福儿要走的消息告知。

    田大郎正跟田节度使细说跟柳福儿见面的事。

    田节度使听完,道:“所以,她这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咱们这事?”

    田大郎摇头,道:“我猜她是想引兵北上。”

    父子两对望,皆沉默不语。

    门外,仆从来禀,馆吏有事来报。

    田大郎看了眼阿耶,“让他进来。”

    很快,馆吏跟着仆从过来。

    见了礼,便赶紧把柳福儿的原话转述。

    两父子再次对望,田大郎摆手让他下去。

    屋里安静了一瞬。

    田节度使叹息道:“梁家,果名不虚传。”

    田大郎面上闪过一丝难堪。

    田节度使瞄见,道:“你也不必如此,这事是我定下了。”

    “咱们家就这么点家底,总要顾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有余力才能帮人。”

    “这世上可没得帮人守地盘,反倒把自己丢了的道理。”

    田大郎笑了笑,快速收拢情绪。

    田节度使拍了拍他,道:“既然她要走,你就好生送,另外送她五百石粮,算是咱们的心意。”

    田大郎起身见礼,往外行去。

    田节度使望着儿子远去,轻轻叹了口气。

    适才他说那话未尝也没有羡慕的意思。

    梁帅慧眼,超他良多。

    同样是儿媳,人家如何,自家如何。

    两厢一比,如同天地之别。

    馆驿边上的夹道,小厮们来回穿梭,将成筐成袋的吃食送去角门。

    由人力从那里搬挪上船。

    田大郎先是过去看了眼,见什么都不缺,才拐去柳福儿的院子。

    柳福儿正背着手看种在在院子边上的花树。

    见田大郎过来,她道:“这可是果树?”

    田大郎这一路走得急,这会儿有些喘。

    “正是,”他放缓了脚步,平息呼吸。

    “北地不同南地,花期只在春夏,天一凉,叶子就落了。”

    “所以这里的人家多种果树,如此便是只剩光秃秃的树枝,也有景可看。”

    “除了看,还能吃,”柳福儿笑着转头道。

    田大郎没想到柳福儿能说这话,顿时呆了下。

    柳福儿呵呵的笑,看着才得灿烂的苹果花,道:“看这个我就想起当年,也是这个时候,我跟着人力压粮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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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谋介绍:
柳福儿以为这世上除开生孩子没法一个人来,其他的都成。所以在某人找来之时,她很是淡定的回答:“不认识,赶走。”娃儿亲爹巴着门框,可怜巴巴,“媳妇,我知道错了,咱回家吧。”家?身为穿越人士,又孤家寡人的柳福儿表示,她在,四处皆可为家。开新书,求呵护,求收藏,求推荐票,各种姿势,各种求,么么!福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福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福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