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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谋全文阅读

作者:绯我华年     福谋txt下载     福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九章 心思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韩将军带着妻室来给老夫人见礼。

    老夫人起得很早,两人过来时,她已收拾齐整。

    韩将军郑重的给母亲磕了个头,才起身。

    老夫人现在只要儿子平安,她就再不求其他。

    尤其儿子多年征战,与儿媳常年分居,而今膝下还是空空。

    而今正好,儿子无事一身轻,正可圆了她含饴弄孙的念想。

    韩将军却有些心事。

    在陪了家人几天之后,来到府衙。

    柳福儿正在料理公务,听到他来,忙起身相迎。

    并在见面之时,远远便拱手见礼。

    韩将军行了一礼,单膝跪地,道:“城主救命之恩,某感激五内,只是刘家与我有恩,便是他错待,我也不愿背离旧主。”

    “还请城主成全。”

    他垂下头,深深一揖。

    柳福儿笑容微收。

    看着他以麻布包裹得整齐的发髻,她重又勾起嘴角。

    “将军不必如此,”她扶了韩将军起来,道:“说起来,其实这里也有我的不是。”

    她道:“想来就是我不说,将军也能猜到。”

    “南地的流言蜚语,我也在其中参了一脚。”

    韩将军呼吸一乱,片刻他道:“两军交兵,各为其主,城主所为,并没有过错。”

    “若家主真个信我,定会为我明证。”

    “将军明理,某佩服,”柳福儿拱手。

    “家眷之事,将军不必过意不去。”

    她道:“我只为永州,无意伤人,老夫人一事,我很抱歉。”

    “接他们过来,也本是我应该做,便是将军怪我害得你们背井离乡,也是我该受的。”

    韩将军定定看她。

    他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其根由便会因为她救了家人。

    现在她这么说,就等于是抹平了恩情。

    他完全可以就此抽身。

    柳福儿微微的笑,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韩将军拱手转身走了。

    柳福儿望着他远去,重又坐回桌案后料理公文。

    院外,兵士急急进来,道:“大人,都尉传来口信,让咱们去城外三十里的树林接应。”

    “怎么回事?”

    柳福儿蹙眉。

    “说是缴了窝贼匪,里面东西太多,他们人手太少,让咱们去搬呢。”

    柳福儿抿了抿唇。

    昨晚,梁二气怒而出,想来是把气泄在那边了。

    “把校场闲着的都带去,”柳福儿如此交代。

    兵士领命,没多会儿便有一大群兵士哗啦啦的出门。

    柳福儿看了眼,便继续料理公文。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她抬眼,正看到兵士推拉着堆得满满当当的车子进来。

    她来到门边,望着不停进入,始终看不到头的车队,叫了跟在车边的兵士,道:“就只是一个匪巢的?”

    “就一个,里面的贼寇让都尉全都灭了,”兵士点头,一脸兴奋。

    淡褐色的脸泛着红,两眼亮晶晶。

    柳福儿笑了笑,示意他继续去忙。

    她垂下眼,出神片刻,重又坐回案几后。

    公文上,字符开始跳跃,在她眼前盘旋飞舞。

    终于,柳福儿起身返回后衙。

    简单收拾了下行囊,便叫来书吏,告知自己要离开。

    “这就走?”

    书吏很惊讶。

    柳福儿点头,道:“这里的事情大抵落定,家里还有事需得我处理。”

    翌日,柳福儿乘船离开。

    两天后,梁二才得了消息。

    他呆坐半晌,才低低哦了声。

    郑三实在瞧不过去,便道:“你不是过去寻她了吗?怎滴谈得不顺?”

    梁二抿着嘴,拒绝回答。

    郑三叹了口气,摇头走了。

    冬日,南地变得湿冷难熬。

    便是强壮如梁二也要多加盆炭火,烘烤被褥。

    腊月时,江陵送来两船夹了薄薄棉花的夹袄。

    梁二摸着触手细软的布料,想起曾经,两人游戏与田野间,柳福儿指了一片才刚发出新绿的庄稼,与他说,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些东西派上用场。

    那时的她笑颜如花,对他只有满心满眼的信任和依赖。

    但是现在……

    想起那日的决绝,梁二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身侧,郑三已经捞上一件,套上身。

    没等系上带子,便觉直往骨缝里钻的湿冷已然消失。

    他呵呵笑道:“大郎就是有法子,这衣裳还真暖和。”

    “把衣服都分下去,”他大掌微微握紧,将衣裳攥在手里,转身走了。

    对他三天两头的阴阳怪气,郑三已经习惯。

    他招呼着人把衣服分了,又转头去寻梁二。

    “大郎给咱们送来这个,你不去信感谢一下?”

    “她应该不想看吧,”梁二看他一眼,耷拉下脑袋。

    她可是说了,两人只做表面夫妻的。

    郑三瞪他道:“女人心海底针,你怎知她怎么想?”

    “这两船衣裳,可要费不少功夫,你就这么闷不吭声的收了,便是寻常朋友,心里也会犯嘀咕吧?”

    “再有,她看不看是她的事,写不写可就是你的事了。”

    “这要是我,就算不看,可知道你写信过来,起码也明白你的诚意。”

    “那我写?”

    梁二振作精神。

    郑三假假扯了下嘴角,往外走。

    梁二已咧着嘴,摊开信纸,着手写信。

    只有郑三的神情,他根本就忽略过去。

    时近年关,忙活完节礼及年下事宜的柳福儿接到梁二来信。

    看完之后,她清浅的吐了口气。

    再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就已经做好了两人再不往来的准备。

    毕竟她说的那么过分,可以说,就是梁二把她休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但现在,他又送来这么一封字里行间都能让她生出暖意的信来。

    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正在动摇。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柳福儿纠结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腊月的最后一天。

    司空八郎跑去书院陪着离乡背井的知交知己守岁去了。

    临走前,他交代孟氏,带着孩儿来陪柳福儿和几个小子。

    柳福儿则想到谢大还在陕州,就叫了司空十娘母女一道过来。

    几个女人带着大大小小几只,坐了两桌。

    做又没有男人,孟氏便让老常拿来坛烧酒。

    待到孩子们下桌,围着火炉烤栗子时,三人对桌小酌。

第六百八十章 套话

    酒过三巡,女人们有些微醺。m.www.uu234.net

    汪四郎便带着几小只去自己小院守岁。

    柳福儿忙叫了赤槿,让她过去盯着,多生几盆碳火,以免着了凉。

    孩子们呼啦啦的走了。

    屋里变得安静下来。

    孟氏给小姑和十娘斟满了酒,道:“咱们难得这般,今天便不醉不归,如何?”

    司空十娘笑嘻嘻的道好。

    柳福儿自恃酒量过人,便也答应下来。

    孟氏让人拿来行酒的签筒,要行酒令。

    见到这个,柳福儿便是一阵头痛。

    别的她倒不怕,就怕抽到念酸诗的。

    她虽然同些文墨,但文采真是不成。

    这厢,孟氏已经摇晃起了签筒。

    头一签便是隔壁的人喝一满杯。

    柳福儿端了杯,干了。

    孟氏把签筒递过去。

    柳福儿心里默念,用力一晃。

    一根签子蹦了出来。

    司空十娘捡起,呵笑着念道:“对家指物,吟首符合此情此景的七言绝句。”

    柳福儿咧嘴。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就她还吟绝句?

    “我罚酒,”柳福儿端杯,再次干了。

    依着规矩,喝了酒的就要摇签。

    搁了酒杯,柳福儿便继续。

    这回没那么绝,只是赋词一首。

    柳福儿呵呵。

    端杯,干了。

    再摇,再干。

    如此十来次后,她有点撑了。

    孟氏已经确认,她今天是抽不到别的酒签了,便拉了她道:“好了,这酒劲大,再喝要醉了。”

    “我没醉,”柳福儿打了个酒嗝,朝嫂子呵呵傻乐。

    孟氏夺了签筒,道:“这事怪我,不该提这事。”

    司空十娘瞧着新鲜,歪着脑袋道:“福娘,你这酒量可以呀。”

    柳福儿摇晃了下脑袋,“这是自然。”

    孟氏翻了个白眼,娇嗔道:“你别在那儿起哄,不然等都尉回来,有你好看。”

    司空十娘嘟了嘴,“姐夫最是和善大气,才不会因为这事责怪与我。”

    孟氏斜她,嘴角微勾。

    司空十娘面上一热,撒娇的扯了她的衣袖,娇娇的道:“不来了,嫂子笑我。”

    孟氏被她扯得晃了几晃,轻拍她手,“好了,别闹了。”

    她垂眸,正见柳福儿给自己斟酒。

    “别喝了,”她赶忙去拿酒壶,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柳福儿已经摸上另一只。

    “再喝就成醉猫了,”孟氏赶忙把距离柳福儿不远所有酒壶都挪开。

    柳福儿只好端起跟前的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直到最后一口喝完,她叹息着搁了杯子。

    司空十娘看得失笑。

    孟氏却是无语。

    她哄着十娘去寻几个小的,拉着柳福儿回去院子。

    重槿一早备好了热汤。

    但柳福儿这会儿酒气正盛,不好立刻沐浴。

    孟氏便陪她坐在榻上闲聊。

    女人间的话题除开孩子就是男人。

    孩子都在一个院子,早晚都能见到。

    至于男人,司空八郎每天都在两人跟前晃荡,自然也算不上话题。

    说了没两句,孟氏便把话引到梁二身上。

    要说,今年虽然忙了些,但也都已上了轨道。

    便是柳福儿没回来,这里也是有人可以料理的。

    但她却赶在年关时赶了回来。

    独留梁二一人在永州郴州练兵。

    早在往各府送节礼时,孟氏就察觉出不对。

    虽说汴州的节礼还跟往年大抵差不多,但细究就能察觉,有些表达心意的物什,比如滋养补身,却并不是什么名贵药材的成药,雅致又不大显眼的名贵花籽。

    这几年,孟氏时常帮忙打点这些,这些林林总总,柳福儿往年即便忙得脚打后脑勺,也不忘提上一嘴。

    今年却好像完全忘记了。

    孟氏跟柳福儿做了这么多年的姑嫂,自诩对柳福儿还算了解。

    这等事情,便是旁人忘了,她也绝不会忘的。

    所以她就在送年礼时,自动的省略了那几项。

    毕竟成药什么的,制起来也是很费工夫的。

    如此,孟氏便对柳福儿夫妻的事情上了心。

    今天气氛正好,柳福儿又有些醉意,孟氏便把心里的念头问了出来。

    听到梁二名字,柳福儿眼神飘忽了下。

    她露出点笑,道:“没什么事,我跟他挺好的。“

    “好什么,”孟氏皱了眉,道:“我可是听说了,年前他连一封家书都没有。”

    “啊,这个啊,”柳福儿手肘支着案几,撑着越发沉重的脑袋,“他送去府衙了。”

    “真的?”

    柳福儿点头。

    孟氏舒了口气,道:“你俩好就好。”

    李富尔勾了勾嘴角,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把那几个小的弄回去吧。”

    孟氏看了眼天色,站起身,“那我走了,你酒气没散,少泡一会儿。”

    柳福儿笑着点头,送她到门边。

    孟氏按住她,撩了帘子出去。

    重槿急忙跟上,送孟氏。

    柳福儿轻按额头,眼前闪过梁二离开时的模样。

    她该是伤他极深了吧!

    去岁一过,上元便近了。

    百姓今年富足,没等张罗,就自发的准备起来。

    老常出去时,见家家户户都在扎灯挂灯,把讲给柳福儿听。

    柳福儿很是高兴,特地寻了书吏,让他把城里正街开设灯会再行扩大一些。

    书吏得令,忙带着人准备起来

    待到上元那天,全城解除宵禁,百姓们可以玩上一整个通宵。

    梁康也很兴奋。

    因为,今年柳福儿终于允许他可以出府看花灯。

    入夜,街市上灯火次第点亮。

    柳福儿淡然的搁了茶盏,看不知在她跟前打了多少个转的梁康,终于开口,“出去之后要听常翁翁的,不可胡乱行事。”

    “好,”梁康抬起头,白净的小脸兴奋得几乎发光。

    柳福儿摇头。

    就他这样,她很难相信。

    汪四郎起身,拱手道:“您尽管放心,我定会将康儿和侯小郎平安带回。”

    这两年,汪四郎渐长,行事也越发稳妥。

    对他,柳福儿倒是放心。

    她略一颔首,示意赤槿带他们去前院。

    不想没过多会儿,赤槿急急回来,道:“谢小娘子和王小娘子也跟着郎君们去了。”

    “跟前可有人跟着?”

    赤槿点头,道:“两个丫头和婆子。”

    “太少了,”柳福儿皱眉。

    今天全城解禁,一年就这一次,热闹可想而知。

    她道:“你多带些人跟去。”

第六百八十一章 是不是可以重头再来?

    赤槿回来其实也是这个意思。www.uu234.net

    听到柳福儿吩咐,忙叫来几个丫鬟婆子,急急追出去。

    夜色渐渐变得深沉,柳福儿立在窗边,远处隐约可见亮的几乎可以照亮天际的灯火。

    半晌,重槿进来道:“娘子,天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柳福儿懒懒回头,朝她一笑,道:“重槿,给我拿点酒来吧。”

    重槿怔了下,道:“我给你烫下。”

    她转去厨下,柳福儿仰头,望着天际皓白的圆月,轻轻吐了口气。

    淡淡的雾气飘散在空气里,转瞬即散。

    没多会儿,重槿带着人抬了红泥小炉进来,其上酒壶发出细微声响,一旁还摆着几碟清淡的下酒菜。

    柳福儿走到近前,嗅着空气中散发的微甜酒意,不由笑了。

    “还是你了解我。”

    她坐与案几之后,倒了杯酒,细细品了品,道:“入口微苦,转而回甘。”

    “碧竹清,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好酒也不能贪多,”重槿在旁夹了些菜,放到她碟中。

    柳福儿一笑,道:“好了,这儿不用你了,你若想去看灯,就去吧。”

    “我不去,”重槿皱巴着眉头,道:“那些玩意儿就是瞧个热闹。”

    “与其跟人在那儿来回的挤,不如回来看我的灶火,更舒坦。”

    柳福儿歪头,朝她一笑,举杯饮尽。

    重槿推了推碟子,示意她赶紧吃口菜。

    柳福儿无法,正好送了两口菜。

    见她咽下,重槿方才满意。

    “我灶上还煮了醒酒的甜羹,我过去看看,”重槿往外去。

    “好,”柳福儿精神一振,小手摆得飞快。

    若梁康在,定会发现,亲娘在这一瞬跟他赶阿耶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重槿回去厨下盯着火候,柳福儿收了笑,安静的一杯跟着一杯饮着。

    没多会儿,酒壶就已见底。

    反复确认之后,柳福儿只得把壶搁了,往床榻行去。

    半晌,重槿端了甜羹入内,却见柳福儿已上床安歇。

    重槿来到近前,见柳福儿睡得恬然安静,便将床围拉好,带着人撤了酒桌,又管好门窗,才退出去。

    翌日,柳福儿早早起来。

    梁康和汪四郎几个兴高采烈的过来。

    柳福儿微笑,道:“昨天玩儿可好?”

    “特别好,”梁康嘴角高扬,小脸上的笑容都要溢出来。

    “真的,”柳福儿抬眼,见赤槿抿起嘴角。

    她又看汪四郎。

    汪四郎下意识的别开她视线,片刻又转过脸,朝柳福儿僵硬的笑。

    柳福儿心里顿时有了数。

    她笑着招呼几小子吃饭,待到几个去了崔大那里,才问:“怎么回事?”

    赤槿上前,道:“谢小娘子与刘家小娘子起了些龌龊,不过已经被小郎君解决了。”

    柳福儿挑眉。

    赤槿想起昨晚,嘴角挂笑。

    “就是一盏花灯,小郎君请了摊贩再做一个,两位小娘子一人一个,两人都很满意。”

    “他倒是怜香惜玉,”柳福儿笑道。

    赤槿嘴唇微动,咽下这桩事件的起因是因谢小娘子看中刘小娘子的花灯所致。

    知晓没什么大事,柳福儿便把这事搁下。

    收拾一番,她来到府衙。

    休了半个月的假期,好些事都堆积起来。

    她必须尽快料理出来。

    再有,梁二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她当初与他交代就是等开春。

    现下,他怕是已经摩拳擦掌,只等粮草一到,就奔刘家去了。

    郴州,校场之上,梁二与郑三一脸肃然的盯着紧张操练的兵士。

    郑三歪头,道:“都尉,咱们这样也差不多了吧。”

    梁二板着脸,没有吭气。

    郑三往他跟前挪了挪,道:“你跟大郎说说,趁着开春,庄稼才开始种,咱们一举把韶州和虔州拿下。”

    “这会儿庄稼多半都能保住,明年咱们行军的粮食就不用全赖后方了。”

    梁二斜他一眼,道:“就你明白,别人都不知道?”

    “你老肯定比我明白,”被怼了一鼻子灰,郑三依旧嬉皮笑脸。

    “这两天,兄弟们总来问我,我这也解释不过来。要不你受累,帮我问问大郎,再不跟兄弟们说一说也成?”

    “你急什么?”

    梁二翻了下白眼,“时候到了,她自然就送口信来了。”

    他说着,转身往府衙去。

    郑三呵笑着望他远去背影,摸了摸下巴。

    他可是已经把借口送到跟前了,要再抓不住,那就是神仙也是无法了。

    这厢,想着要给柳福儿写信,梁二的脚步变得飞快。

    待立到案几之后,他提笔蘸磨,在微黄的纸上书写。

    只是才起了个开头,手便顿住。

    他收拢思绪,斟酌再三,才迟疑着落笔。

    写了两行,就觉不好,便推翻重来。

    如此不知几次,他终于将信写好。

    反复读了两遍,他满意叫来兵士,命其以最快速度将信送回江陵。

    兵士接了信,行礼时见一地纸团。

    他偷眼去看梁二。

    梁二轻咳一声,示意他了去办。

    又两天,兵士拿了江陵来信来报。

    “快给我,”梁二正从校场回来,闻言便从兵士手里夺过竹筒。

    他将信倒出,见上面的字迹是柳福儿所书,便示意兵士退下。

    他收好信,进了屋里,端坐好了,才打开来。

    柳福儿的信一如她的行事,简单明了。

    她告诉梁二,粮草已经发出,粮队不日便会抵达永州,让他无比封锁好消息,以免刘家收到风声,提前做了准备。

    再有就是,这批粮草只是头批,接下来她还会送来辎重等物,让他不必担心,只管做好该做的就好。

    梁二反复的看了两遍,嘴角缓缓扬起。

    他以为,经过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此形同陌路。

    现在看来,是他狭隘了。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人仰靠在椅背上。

    头微抬,看门外的天际。

    初春的天空湛蓝湛蓝,明媚的阳光从上面洒落,将整间院子都照得分外耀眼。

    梁二起身,来到廊下,看着在阳光下,随风摇曳的青草。

    春天,是个万勿生发的季节。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春天开始。

    那他和娘子的关系,是不是也可以从此时此刻再次开始呢?

第六百八十二章 久别重逢

    几天后,首批粮草送到。

    梁二以郑三为先锋,领兵两万,直奔韶州。

    入夏时,柳福儿收到捷报。

    韶州已被梁二彻底拿下。

    柳福儿召回谢大,命他带着王二赶至此地,接管一干政务的同时,也做好梁二后方补给事宜。

    同年深秋,虔州也被梁二攻下。

    接到捷报,柳福儿第一时间往韶州去信,询问谢大,梁二接下来的打算。

    得知梁二还要再向刘家老巢岭南治所进发时,忙写信劝阻,同时也启程,赶往虔州。

    立冬当日,柳福儿抵达虔州。

    进了城门,她便问过来迎接的王二,“你姐夫呢?”

    “在府衙,”王二在旁紧跟。

    “城里情况如何?”

    “挺好的,”王二答得很快。

    柳福儿扫他一眼,看身着重甲,或持戟与城中巡查,或森然守在府衙的兵士,道:“他还想出兵?”

    “没有,”王二快速的眨巴眼睛。

    “你实在不适合说谎,”柳福儿勾了嘴角,迈进府衙。

    王二顿了下,偷望柳福儿背影,懊恼的搓了下脸。

    府衙后堂,梁二正在练功。

    因着没有旁人,又练得太热,他便把上面的里衣脱了。

    柳福儿进来时,正看到他精壮的背脊。

    漂亮的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凸显着漂亮的形状。

    柳福儿目光不由自主的黏在上面。

    梁二并未发现有人过来,他提步而上,挺起长枪,对着面前的大树,用力挺刺。

    精瘦的腰杆随之划了个弧度,扭转的同时,用力一挺。

    从柳福儿这儿看去,可以清楚看到线条分明的腹肌。

    王二在旁,也看得清楚。

    他忍不住喟叹了声,同时也摸摸自己的肚皮。

    最近这段时间,他实在太过懈怠。

    肚子上都已经挂了一圈肥油了。

    梁二听到,转头看来。

    见柳福儿就立在跟前,他眉头微动,缓缓收了枪。

    “你来了。”

    或许是练功有些久,他的嗓音有些暗哑。

    柳福儿微微点头,见他停下这么一会儿,身上就已有汗珠滚落,便道:“天气凉,披上衣服再说话。”

    这是在关心他。

    梁二心尖微微一颤,忙去拿搁在廊下的单衣。

    披上后,他信步行来。

    眼眸灼灼,只落在立在王二旁边。

    王二左右看看,忽的福至心灵。

    “我前面还有点事,阿姐,我过后来寻你,”王二看柳福儿。

    “你去忙吧,”柳福儿握了握手。

    梁二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热,柳福儿有些不自在的侧过身,借着与王二说话时,快速整理心情。

    王二偷看了眼梁二,火速消失。

    梁二阔步来到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柳福儿。

    一年不见,她有些清减了。

    本就小得厉害的小脸都没他巴掌大了。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又不约而同的闭嘴。

    片刻,柳福儿浅浅一笑,道:“你先说。”

    梁二有些贪婪的盯着她,道:“你最近可好?”

    “挺好的,”说话间,她本就清浅的笑意缓缓收起。

    梁二有些失落的嗯了声。

    看来她还是没有个改变心意。

    “你来可是为了岭南一事?”

    他吸了口气,努力不表现得太过明显。

    柳福儿点头道:“那里是刘家老巢,重兵屯守,且那里多有瘴气,我问过谢大,军医尚未研制出有效的药物预防。”

    “这个我事前勘察过了,”梁二道:“这里的瘴气多在春秋之时发作,冬日反倒不曾有过。”

    “可冬日太过湿寒,兵士们恐怕受不住,”柳福儿蹙眉。

    “应该无碍,”梁二道:“今年虔州韶州都种了棉花,这几天就能制成衣裳了。”

    言外之意,便是柳福儿担心的问题,他已提前想好。

    柳福儿抿嘴,看他。

    如此计划周详,看来是下定决心了。

    “好吧,你既已有了决定,那边做吧,”她转身要走。

    梁二一把拉住她。

    柳福儿转头。

    梁二嘴角动了动,低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不如留下来,住一夜吧。”

    柳福儿诧异,她适才也正是想要如此,不然就不会是往里去了。

    梁二眼神微闪,垂下眼看她裙摆。

    一瞬间,柳福儿便明了。

    他在这儿也有些日子,怎会不清楚屋舍分布。

    会这样,不过是因为极度忐忑,失了判断。

    柳福儿的心瞬时软了。

    “我会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柳福儿道。

    “当真?”

    梁二蓦地抬头。

    眼睛晶亮如星子。

    柳福儿眼神一闪,微微点头,便别开眼。

    梁二不由自主的咧开嘴。

    却在她侧头之时想起自己还抓着她的手。

    他急忙松开,又紧张看她。

    见她不曾留露异样,才松了口气。

    柳福儿的心里却是酸涩得厉害。

    明明心里都有着彼此,为何却要弄成如今的地步?

    她不想让梁二看出什么,忙往内院行去。

    梁二忙跟上,道:“正院一早就收拾出来,我带你过去。”

    柳福儿淡淡颔首,略错开半步。

    梁二赶忙上前,将柳福儿带到正院。

    推开门,屋里陈设一目了然。

    柳福儿环顾一圈,目光闪动。

    内里,一干摆设几乎与在江陵的府邸相差无几。

    梁二转头,吩咐拿炭盆。

    厨下立时有人应答,同时急急出来。

    柳福儿转头,见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妪。

    “小人黄刘氏,见过将军、夫人,”老妪拱手见礼。

    梁二道:“你有事寻她就好。”

    柳福儿点了点头,朝她浅浅一笑。

    黄刘氏忙深躬,等两人进了屋,她赶紧回厨下,夹了火炭,端来正房。

    内室里,柳福儿环顾一圈,看梁二。

    梁二一阵脸色,有些讪讪,“这都是二郎弄的,你若不喜欢就换了。”

    说着他微微侧身,以免被柳福儿看到自己泛红的脸颊。

    柳福儿心里涌起微微的甜,片刻又带着酸。

    这屋里的陈设就如江陵的家一般,她又怎会不喜欢。

    “很好,”她声音低而轻。

    梁二勾起嘴角,小意看她。

    目光柔和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柳福儿看似环顾周围,实则一直留意着梁二。

    他的目光让她的心如被春风吹皱湖水,一圈圈涟漪在心湖荡漾开来。

第六百八十三章 好眼熟的衣裳

    入夜,柳福儿准备就寝。顶 点 X 23 U S

    梁二立在廊下许久。

    黄刘氏端着炭盆出来,见梁二往这儿望来,赶忙站定行礼。

    梁二朝她摆了摆手,微微转身。

    黄刘氏看了他两眼,确信无事,才进去屋里。

    搁了炭盆,柳福儿便让她歇了。

    她惯用跟前的人,若是不在,她是宁可自己动手的。

    黄刘氏很是恭谨的退去门外。

    扣上门口,才走到窗边,屋里的灯便歇了。

    黄刘氏便转去边上的耳房。

    随着一声细微的叩门声,游廊边的柱子后,梁二转了出来。

    看着已经漆黑的窗棂,他出神了半晌,才离开。

    翌日,柳福儿早早醒转。

    才收拾着起身,黄刘氏便轻扣门板。

    打开门,黄刘氏端着水盆见礼,水随着她动作轻晃,瞬时有热气氤氲而起。

    柳福儿侧开身,让她进来。

    黄刘氏显然知晓些规矩,搁了水盆,见柳福儿不曾吩咐,便道:“夫人,早饭我已做得,不知你喜欢什么,我便做了些这里有名的小点。”

    “可以,”柳福儿淡笑着颔首,投了帕子抹脸。

    黄刘氏见她这般好说话,便笑道:“有味小点需得热着吃,不知夫人是打算过会儿用,还是这就用?”

    “这会儿吧,待会儿还有事。”

    “那我这就端来,”黄刘氏躬了躬身,退去门外。

    柳福儿搁了帕子,来到妆镜边,随手打开妆匣,发现里面堆着满满的首饰。

    她将里面珠钗环佩一一拿出,在桌几上排开。

    上面所有的皆是她喜欢的图案。

    她轻轻摩挲了遍,从里挑出最为简单的桃花小金簪把鬓发挽起,后面的直接绑成个髻,以玉簪固定。

    装扮妥当,她左右看看,觉得自己的衣裳有些不太搭。

    她看向立于床旁的柜子。

    打开之后,便看到一侧放着男人的衣裳,另一侧则是女装。

    柳福儿抿了抿嘴,抽出其中一套她很是眼熟的。

    摊开之后,她已可以确认。

    这身正是年初时,她其中的一套春衫。

    因为沾了些墨迹,便再没拿出来。

    现在,这衣裳却在这儿出现了。

    她呼吸顿时一乱。

    她的衣裳却出现在这里,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她柳眉微微皱起,嘴唇更是抿的死紧。

    半晌,她拿出放在最底下的一套胡服。

    套上之后,黄刘氏的早饭也摆好。

    只是,此时的柳福儿已没有心思平尝美食。

    简单吃过,她道:“将军平日会在何处料理公事?”

    黄刘氏摇头,道:“将军平日只在晚上才回来,天一亮便出门,小人也不知晓将军行踪。”

    柳福儿点头。

    倒也不大意外。

    梁二的性子就是如此。

    这些仆从在他眼里就是个可以料理物什的摆件,他的行踪又怎会交代与她。

    她起身往外行。

    黄刘氏追了两步,道:“不知夫人有何忌口?”

    “没有,”柳福儿往前走,才行两步,想起适才桌上出现的不明动物肉,又道:“不过有些奇怪的就算了。”

    黄刘氏呆了呆,半晌才对着她背影哦了声。

    待回去厨下,她开始挠头。

    半晌也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是地道的虔州人,做得都是虔州最为有名的小点。

    既然是名点,又怎么可能奇怪呢?

    且她端上去之前,全都尝过。

    今天她可是超常发挥了呢,味道绝对不输那些老字号的酒楼。

    前院,梁二缓缓收了长枪,从蹲步起身。

    柳福儿走到近前,道:“你这里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是有点,”梁二拿了单衣套上,修长的手指拢着衣襟。

    脑子快速的转着。

    到底有什么事,是不累又磨时间的呢?

    他捏着带子,慢慢的系着。

    柳福儿的目光极快的从他胸膛划过。

    梁二似乎并没察觉,还在系着带子。

    待到系好,才道:“这里的郡守是刘大郎妻舅,此人贪婪无度,不但克扣刘家送来的钱粮,就连城里的,九成九也都被他盘剥过。”

    柳福儿点头。

    但凡贪官,账目定然混杂得一塌糊涂。

    “那我去理一理,”这事在江陵,她就是最后批阅的,但在并不是说她不会。

    既然现在缺这样的,那她也可以顶上。

    “也不急一时,”梁二忙赶上来,道:“那些账目太多,你一个人太累了。不如等两天,谢大那边有人,等他派来,再料理也不迟。”

    “我先整理个大概,等人来了,也方便,”梁二浓烈的男子气息不断往鼻子里钻。

    这味道是两人亲密之时,是缠绕与两人之间的催化剂。

    柳福儿到底不是真个与他无意,在闻到这味道之后,一瞬间,她的大脑便想起了昔日。

    耳畔顿时开始发烧,心弦也颤动得厉害。

    就连腰肢和手脚都有些发软。

    她急忙加快速度,试图拉开两人距离。

    梁二却不想就这么与她分开,赶忙跟上前相送。

    柳福儿紧抿着嘴,不好说什么,只能再次加紧步子。

    梁二却以为她是心急事务。

    府里经过早前一战,有些地方被砸的坑洼不平,梁二担心她摔倒。

    于是乎,一个快走,恨不能飞起,一个紧跟,生怕有个闪失。

    没出几息,两人便到了正堂。

    立在门边,梁二在心里叹息。

    早知道他当初就该把住处定在郡守设下的别院。

    从那儿到这儿可是将近一个时辰的脚程呢。

    柳福儿却是来到堆叠着公文的案几旁。

    淡淡的纸墨味冲淡了其他,柳福儿轻缓的吸了口气,表情终于放松下来。

    她拿起其中一本,翻看片刻,便将其放在另一边,准备分类。

    梁二站在门边,看她很快进入状况,只得离开。

    回到校场,王二颠颠过来。

    “姐夫,我姐昨天还好吧?”

    王二歪着脑袋,做出关心状。

    但梁二何许人,怎会不知他小心思。

    “操练,”他瞪着眼睛,朝王二耳边一吼。

    王二眼睛蓦地瞪大,嘴巴张得圆圆,只觉耳朵已经废了。

    梁二已越过他往高台行去。

    王二则是缓了好久,才晃悠着过来。

    梁二斜他一眼。

    王二立马往边上一跳。

    梁二正了神色,喝令已经列好队的兵士开始。

第六百八十四章 求你

    一连几天,柳福儿都把自己塞在府衙正厅的案几后。www.uu234.net

    足有两尺来高的公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等到谢大派了书吏过来,柳福儿已把所有公文整理成册。

    库房、收支以及兵士粮饷等所有事情料理清楚。

    书吏把事情接过,只照着清点,盘出差额便可。

    王二把消息传给梁二。

    梁二默了默,心知事情一了,柳福儿便会走。

    他心里着急,想要做些什么。

    奈何柳福儿躲他似躲鬼,他又不是真的厚脸皮,几次之后,便也不敢再往前凑了。

    王二见他不懂,急得跺脚。

    “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

    梁二睨他。

    “什么都行,你尽管吩咐,”王二皱巴着脸,道:“只要不伤了我姐,你让我干啥都行。”

    “不用了,”梁二叹息着说了句,拍了拍他肩膀,回了府衙。

    正房里,柳福儿正在收拾东西。

    听到动静,她转头。

    见是梁二,她道:“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这就回去了。”

    梁二唔了声,垂眼,见床上堆叠的衣裳,顿时面色微变。

    “你这是做什么?”

    “收拾衣服啊,”柳福儿淡淡看他。

    梁二眼神顿时闪烁起来。

    柳福儿一直盯着他,梁二避无可避,忽的颓然下来。

    他低低的道:“我知道,不经你同意,让人拿这个过来是我不对。”

    “我只是,”他忽的用力吸了口气,才道:“我只是实在太想你了,若没有什么在跟前,我怕我忍不住……忍不住去找你。”

    梁二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哽咽,柳福儿的心顿时重重一抖。

    她用力捏紧手指,以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她听到自己说:“这世界少了谁,都不会怎样。”

    “现在难捱不过是骤然的不大习惯,以后就会好了。”

    说这话时,她可以清楚感觉自己的心碎裂成无数片,零落跌落,最终无踪。

    “不会,”梁二蓦地低吼,压抑嘶哑,如困兽怒吼。

    柳福儿抿了嘴,抬眸。

    梁二瞪着双泛红的眼睛,凶狠看来。

    他忽的大步来到跟前,展臂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柳福儿眼睛瞬时红了。

    两人在一起十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软弱。

    柳福儿伸了手,想要环抱。

    只是手才一触及他背脊,就如触电般的闪开。

    梁二将头靠在她肩膀,一入从前那般,道:“我受不住的。”

    声音软而薄,一如此时脆弱的他。

    柳福儿没有动,更没有吭气。

    好似过了一个时辰,又好似过了几息。

    久久没有得到答复的梁二缓缓的挺直腰杆。

    他定定看着柳福儿,哀伤恳切。

    柳福儿躲开他视线,急声道:“我有东西落在前院。”

    她绕开梁二,急急走了。

    梁二转头,从半开的扇看她越走越远的背影。

    柳福儿一口气出了院子。

    待走到梁二看不到的地方,她捂着胸口停下来。

    眼泪情不自禁的从眼眶涌出,没等滑下脸颊,就被她用力抹干。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纠缠。

    不然早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柳福儿深吸几口气,在有人过来之前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屋里,梁二一直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

    直到天色渐晚,黄刘氏试探进门,问要不要摆饭,他才醒悟过来。

    “我还有事,晚上不回来了,”他转头出门。

    黄刘氏看了眼屋里,见柳福儿不在,便回去把饭温上。

    天彻底黑透时,柳福儿回来。

    黄刘氏赶忙过来,道:“夫人你可回来了,饭我一直温着呢,可要现在用?”

    “给我碗热羹就好,”柳福儿这一下午并不好过,根本没有心情吃饭。

    简单吃了些,便让黄刘氏把饭撤了。

    等把东西收拾妥当,便熄灯歇了。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她提着包袱准备出门。

    才走两步,她便顿住。

    低头看着沉甸甸的包袱,她用力抿起嘴。

    门,开了又合。

    日头高起,梁二从校场回来。

    一进门,黄刘氏便冲过来道:“大人,夫人不见了。”

    梁二眯了下眼,急急冲进屋里。

    一进去,就看到放在床榻上的包袱。

    他脚步一顿,吩咐黄刘氏退下。

    他缓步来到近前。

    床上,被褥叠放得整齐,妆匣摆得规矩。

    整间屋子就跟从前一样。

    只有那个包的圆滚滚的包袱……

    梁二把包袱打开,发现里面少了一套,同时又多了一套。

    而那多出来的,正是她来时穿的那套。

    梁二慢慢的伸了手,将衣裳抱在怀里,头忽的埋了下去。

    挺括的肩膀剧烈抖动着。

    楼船上,柳福儿很是懊恼的捶头。

    忍了那么久了,结果都最后了,反倒功亏一篑。

    柳福儿的情绪一直低落,直到回到江陵还没能调试过来。

    回到自己院子,她一头栽倒进床榻。

    睡了两天,才被赤槿叫醒。

    她昏昏沉沉的起来,懒懒的坐在妆凳上。

    赤槿帮她挽了个简单发髻,又拿了妆粉。

    柳福儿最不喜欢那味道,便摆手道:“谢娘子不是外人,不必太过。”

    赤槿叹气,道:“可是你这气色也实在不大好。”

    柳福儿看了眼镜中两眼浮肿,面色泛白的女人,咧嘴道:“就是睡多了,过两天便好了。”

    赤槿轻叹了声,把妆粉重又放回去。

    柳福儿来到厅堂。

    谢娘子搁了茶盏,起身见礼。

    柳福儿笑着让她坐下,道:“怎滴没带侄女过来?”

    “开春我便请了女红先生,今天正好有课。”

    “这样,”柳福儿点头,转眸看她。

    这位弟妹素来紧张女儿,今天故意支开,多半是有事。

    谢娘子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柳福儿,便坦白道:“郎君往家里来信了。”

    柳福儿挑眉。

    谢娘子看了眼周围,欲言又止。

    柳福儿摆手,赤槿便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门随之紧闭。

    “说吧,”柳福儿淡声道。

    “郎君与我说了你在虔州的事,”她小意看柳福儿,道:“郎君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们,更担心康儿,”谢娘子言道。

第六百八十五章 想通

    柳福儿挑眉。m.www.uu234.net

    谢娘子轻咳一声,侧开脸。

    前两日,王二来信,大概说了下柳福儿在虔州的事忧虑,对两人关系很是忧虑。

    但他是男人有些话不好跟柳福儿多说,就托了她来。

    但她只是弟媳,这等夫妻床帏之事,她也不好张口啊。

    柳福儿歪头,看谢娘子皱巴着脸,两手紧捏着团扇,恨不能捏断。

    赤槿端了甜浆过来。

    杯底磕碰桌几,发出细微的声响。

    柳福儿端了杯子,慢悠悠的喝。

    谢娘子纠结半晌,最终开口道:“阿姐,二郎与我,你走后,姐夫好生难受,一连几天都没来校场。”

    “再来时,人都瘦了一圈。”

    瘦了……

    柳福儿略微出了下神。

    谢娘子道:“我不知您与姐夫到底怎么了,可不管怎样,你们都是夫妻。”

    “都说夫妻打架,床头打了,床尾合。”

    “你们这……也太久了。”

    柳福儿看她一眼,收回视线,盯着手里杯子。

    奶白色的甜浆随着她的轻颤微微晃动。

    “我有句话,说了可能有些不敬,但这却是我真心体悟。”

    谢娘子微微倾了身体,低声道:“阿姐,这几年,咱们是打到哪儿,势力就铺到哪儿。”

    “现在,几乎大半个中原都是咱们的,旁人又不傻,怎会不眼红?”

    柳福儿嘴角微勾。

    这个弟妹平时总是少言寡语,没想到还能想到这些。

    谢娘子被她看得脸颊一红,娇嗔道:“我在说正经的呢。”

    “你说,我听着呢,”柳福儿点头。

    谢娘子喝了口浆,继续道:“只是有你和姐夫,他们才不敢有什么想法。”

    “可是,现在你跟姐夫这样,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难免有人生了心思。”

    柳福儿转了下眼睛,便道:“你是说纳妾?”

    “我与你姐夫说了,可以。”

    谢娘子小嘴微张,眼睛快速的眨巴。

    “你,你真的说了?”

    柳福儿点头。

    “你,你怎么能允了这事,”谢娘子有些气急,道:“这男人,旁的事都成,一旦涉及男女,就会犯浑。”

    “你要放开口子,还不知要塞进多少没脸没皮的,要真有那运气的,生了郎君。”

    “内宅暗斗有多可怕,你也是知道的,万一有人心怀恶念,把主意打到康儿身上,那可怎么是好?”

    谢娘子是真的急了,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人也不自觉的半起身来。

    “你先别急,”柳福儿按着她胳膊,示意她落座。

    “这事,我想过,若真个有人,那就让她跟着梁二,或者送去汴州。”

    “那就更坏了,”谢娘子瞪眼道:“那老虔婆最是糊涂,被人一哄,就晕头转向,倒是保不齐要出什么幺蛾子。”

    提到刘氏,谢娘子就一阵义愤填膺,柳福儿更是抑郁难当。

    她忍耐的深吸了口气,脸色阴沉如飓风将至。

    谢娘子不由打了个激灵。

    柳福儿察觉,放缓了脸色,道:“你说的,我知道了,我会斟酌。”

    谢娘子心生怯意,不敢再说,忙站起身。

    柳福儿侧目,赤槿便过来,送人出去。

    屋里瞬时便的安静。

    柳福儿无意识的盯着屋角的小几,脑中却在反复琢磨谢娘子的话。

    半晌,她不得不承认,早前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这种事,有一就会生二,二而三,加之复杂的人心,最终演变成一团乱麻。

    这一生,她与梁二注定断不开纠葛。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真的撕扯干净。

    想明白这一点,柳福儿只觉眼前一直笼罩的迷雾忽的消散。

    待到赤槿回来,她淡声道:“我在虔州看到我今春做得衣裳了。”

    她定定看赤槿。

    赤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道:“是小人所为,愿受娘子责罚。”

    柳福儿垂眸看着她,轻叹了口气,道:“若在早前,我定是怪你的。”

    “但现在,”她勾了勾嘴角,道:“我还要多谢你呢。”

    “娘子,”赤槿抬起头。

    柳福儿笑了笑,道:“小时我曾听人说,情爱一道最能迷惑人心,不论再聪明的,一入此道,便是天底下最最糊涂的。”

    “我那时还不以为然。”

    “现在看来,你们都看得清楚,唯有我一人,迷迷糊糊,偏还自以为明白。”

    她声音淡淡,面容平静

    “娘子,”赤槿却心酸得厉害。

    柳福儿的挣扎,她是看在眼里的。

    从打与郎君闹掰,她的眼底就总是泛着青色。

    明明是高新的时候,她也只是强笑,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所以她才会在梁二传信时,擅作主张。

    赤槿垂下头,眼泪扑簌簌落下。

    “好了,别跪了,”柳福儿伸手拉她。

    赤槿跟着起身,借着侧身之际,抹干泪花。

    “以后,他若有吩咐,你做就是,”柳福儿道:“不必瞒着我了。”

    “是,”赤槿想想又道:“娘子,今天可还要去府衙?”

    柳福儿点头。

    她出来这么久,便是有些事不需要她料理,面也还是要露了。

    且经过适才之后,她忽然有了目标。

    虽说有些大,但她以为,依照当下,并不是不可能。

    过去转悠一圈,几个书吏已经把准备好的辎重装船,准备南地。

    见她过来,便把数目拿来,请她过目。

    对这几个人,她是信任的。

    随便看了遍,便交代几人再行准备粮草。

    梁二执意南伐,早前准备的粮草不足。

    现下还好,后续却有不足之虞。

    书吏们听了吩咐,都面带难色。

    柳福儿也知晓他们的难处,只让他们尽力筹措。

    她转去书院。

    今天是崔大郎在那里授课的日子。

    清早时,学生就都已进了学堂。

    她过来时,各班级都已开课。

    立在开阔的院子里,便可听到各屋舍传出的郎朗读书声。

    听着或抑扬顿挫,或清脆童稚的朗读,柳福儿嘴角噙笑。

    后院,司空八郎急急过来。

    见她只一人过来,忙过去道:“可是来寻崔大郎?”

    柳福儿微笑,道:“顺便来看看你的成果。”

    “真是不错,以后你也是桃李遍天下了。”

    司空八郎咧了嘴傻笑。

    柳福儿摇头,道:“崔先生在哪儿授课?”

第六百八十六章 桃李满天下

    “在后面小院,”司空八郎道:“我带你过去。www.uu234.net”

    他径直往另一边,引着柳福儿过一片不小的竹林。

    远处有一立在水中的小谢。

    “就在那儿,”司空八郎指了指。

    柳福儿眯眼看,“你有事就去忙,不必理我。”

    “也好,”司空八郎待会儿还有课,便指了几丈开外的小亭,道:“那边有小童,你有事寻他。”

    柳福儿点头,

    等司空八郎走远,她缓步往小谢行去。

    平滑的汉白玉桥蜿蜒曲折,其下绿水荡漾,远处学子们读书郎朗。

    柳福儿站定,靠着石栏,听了片刻,忽的觉得这么过去实在打扰。

    她重又沿着路径返回岸上。

    小亭距离岸边不远,柳福儿便索性过去那边歇脚。

    有扎着总角的小童过来。

    见到柳福儿,小童有些紧张,一张小脸绷得死紧。

    柳福儿的儿子比他都要大,见他战兢就问他崔大的课几时下课。

    小童拱手,恭谨的道:“先生还有两刻钟,方下课。”

    柳福儿看了眼窗外,日头正好,便道:“给我拿壶茶来。”

    小童领命,出了小谢。

    待绕过花树,确信柳福儿看不见了,才轻吁了口气。

    片刻又急急提步,往前院去拿茶。

    柳福儿则立在窗边,闭了眼,倾听远处的读书声。

    渐渐的读书声转低,很快,小谢里传来一阵嘈杂,几个锦袍玉冠的少年提着装着笔墨的小筐出来。

    柳福儿立在那儿瞧着,看面相倒是认出几家来。

    崔大在后,关上门板,才缓步行来。

    小童正好端了茶过来。

    崔大往亭中看,正与柳福儿对望。

    他笑了笑,复又摇了摇头,提步进来。

    小童正好也走到门边,忙躬身见礼。

    崔大略点了下头,嗅到空气浮动的味道,道:“换清茶来。”

    小童立时明了,自己这是准备错了,赶忙退去一旁。

    崔大撩了帘子进去。

    柳福儿已笑盈盈的望来。

    崔大轻耸了下肩,来到近前。

    两人见了礼,落座。

    崔大便道:“说吧,今天找我何事?”

    柳福儿浅笑,道:“先生劳苦功高,我过来慰问下。“

    崔大郎嗤了声,道:“你快别给我灌**汤了。”

    “我反正就这么点本事,能干的也就是教书了。”

    “那就够了,”被崔大明晃晃揭底,柳福儿有些讪然。

    她干笑两声,道:“二郎想攻岭南治所,我这边辎重还差点。”

    崔大深吸口气,道:“还差多少?”

    “两千石粮食,”柳福儿看他。

    崔大吐气。

    “还有些甲胄和武器,”柳福儿道:“咱们这儿就那么两个铁矿,已经差不多用干了。”

    她道:“我听说马家好像有矿。”

    “听谁说的?”

    崔大问。

    “这你就别问了,”柳福儿嘻嘻笑:“反正是有。”

    崔大思忖片刻,道:“行吧,我试试。”

    “那就多谢了,”柳福儿起身,郑重施礼。

    “别谢我,”崔大侧身让过,道:“我可不是神仙,我做这些是要有回报的。”

    柳福儿抬眼。

    崔大道:“你不是说,我将来桃李遍天下吗?”

    他道:“你可要记得。”

    柳福儿眨巴眨巴眼,记忆里,似乎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

    她微微点头,表示记下了。

    小童重又端着茶进来。

    崔大起身,道:“这儿的茶不错,喝了再走吧。”

    他拱了拱手,转身出去。

    小童把茶摆在柳福儿跟前。

    柳福儿含笑点头,端起来轻嗅,又尝了口。

    味道清幽,入口回甘,确实是好茶。

    她将余下半盏喝完,搁下杯时,突然想明白了。

    原来,崔大是那个意思。

    她僵了片刻,忽的笑了。

    想来,早在他当初派了管事过来时,就已有了念头。

    没想到,他对她的这么有信心。

    柳福儿起身往外行。

    越走,脚步越轻快。

    昔日有些模糊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恰所未有的清醒。

    待到出了书院,马车已停在门口。

    车夫正要摆脚凳,她一摆手,撑着车辕,跳了上去。

    车夫唬了一跳,急忙伸手要扶。

    只是伸了手,又醒悟不合礼数,急忙收回。

    柳福儿已钻进车厢。

    车夫小意看了眼,听里面吩咐走,便把脚凳摆好,扬鞭回府。

    小院里,梁康几个已经做好功课,正在院子里戏耍。

    经过调养,侯小郎的身子照比早前强健许多。

    许是因着侯泰的关系,侯小郎对刀兵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

    梁康倒也不藏私,把梁二教他的工夫,挑了容易的交给他。

    汪四郎则在边上,捏着棋子,自娱自乐。

    柳福儿过来时,正看到三人这般。

    “阿娘,”梁康眼睛最尖,看到柳福儿,他颠颠跑过去,小手张开。

    柳福儿微展手臂,正等他抱来。

    不想梁康收了手,立在她两步之外,拱手见礼。

    柳福儿挑眉,微微颔首。

    梁康偷眼,看柳福儿表情。

    见她没有反应,不由失望的耷拉下肩膀。

    柳福儿瞧着好笑,故意装作没发现,朝拱手见礼的汪四郎和侯小郎笑着点头,招呼几小只去正院用点心。

    梁康眼巴巴的看着柳福儿,想要伸手,又迟疑。

    柳福儿信步走在前面,披帛飘忽,不时轻擦他手背。

    梁康握了握手,小心的捏住她披帛的边缘。

    柳福儿立刻察觉到重量,但她佯作不知。

    进了屋,几人依次落座。

    重槿上了甜糕和甜浆。

    几小只做了一上午的功课,又玩了好半晌,这会儿早就饿了。

    柳福儿含笑,看着几小只看似淡定从容,实则速度极快的消灭点心。

    或许是适才梁康行为,让她醒悟,儿子已经长大。

    又或许是适才,她心思有些变化。

    这会儿,她看几小只,似乎又有了不同感觉。

    汪四郎年长老成,做事稳重,便是吃东西也是一口一口,慢慢的吃。

    梁康则是举止优雅,虽然也是一口吃完才吃下一口,但速度不慢。

    至于侯小郎,他是低头捧着甜糕,眯着眼啃,不时还朝梁康嘻嘻的笑。

    看起来很可爱,却也能看出,他性格不曾因为家变而有巨变,加之他很识时务,若悉心培养,倒也未必不能成才。

    柳福儿暗自品评一番,待几小只吃完,她无视梁康频频看来的目光,让赤槿送他们回去。

第六百八十七章 公务繁忙

    转眼便是腊月。m.www.uu234.net

    一年当中最忙的一个月。

    今年梁二收服两地,虽然有谢大坐镇,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她首肯,才能敲定。

    加之南边的其他几地也有事情。

    林林种种,差不多堆了两个案几还多。

    看着这些公文,柳福儿一阵头痛,却又不得不加班加点的赶工。

    入夜,她带着一大叠公文回去。

    梁康跟几小只过来请安。

    柳福儿忙得昏头涨脑,见几小只也没什么精神。

    梁康上前,歪着小脑袋跟着看。

    柳福儿把公文往他跟前斜了斜。

    “看出什么了?”

    等梁康直起身,她问。

    梁康沉吟片刻,“先生曾与我说过,衡州受过重创,便是经过这些年的调整,也还是不曾恢复早前的水准。”

    他道;““人口太少,劳力就不会多,庄稼耕种的自然就少。”

    “衡州土地,相对更南之地,已是肥沃。”

    “需得尽快送人过去,方能带动商贸,满足阿耶将来所需。”

    柳福儿挑眉,笑问:”可那里并不富庶,阿娘治下的几城百姓皆不想背井离乡,几番努力也只三千人肯过去。”

    “这个不难,”梁康道:“商人逐利,我们可以把田地以租赁的形式租给商户,商户家中自有仆从,仆从又有亲眷,亲眷还有亲眷。”

    “这一层层连带下来,人自然就多了。”

    “待到他们在那里安家生根,我们可以再行他策。”

    柳福儿微微点头,问:“何策?”

    这办法她早前也是盘算过的,只是这些商人算盘一个比一个精,接管了土地,定会想法子开荒,到时要收回时,定会生出麻烦。

    “这个吗,“梁康笑眯了眼,”阿耶总说,谁拳头硬,谁就有厉害。”

    “到时就把地收回来,再分给已经在本地落户生根的百姓。”

    “这样,就算商户不服,也闹不起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柳福儿呵笑,指了另一案几上的关于衡州的公文,”这些从今天起,就归你管了。“

    “我?”

    梁康惊讶。

    柳福儿看了眼站在案几之后的侯小郎和汪四郎,笑着朝梁康点头,“阿娘信你能管好。”

    梁康眨巴眨巴眼,忽的皱了皱鼻子。

    “阿娘该不会是懒得看吧。”

    “臭小子,”柳福儿一改慈母模样,瞪起眼睛,“那么多话,还不赶快。”

    梁康答应着转脸。

    汪四郎忍了笑,过去帮他搬。

    侯小郎也赶紧过去,和梁康一人一半,把余下的都抱起来。

    案几瞬间清洁溜溜,柳福儿心情大好。

    一摆手,道:“去吧,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梁康扯了扯嘴角,朝她皮笑肉不笑的呵了声,慢吞吞的走了。

    看着儿子背影,柳福儿皱着鼻子嘀咕,“臭小子,越来越不可爱了。”

    有梁康几小只帮忙,积压成山的公文很快解决。

    待到腊月二十九,年前的最后一天。

    柳福儿从府衙回来,便歪进榻里。

    赤槿把收到的信送到她跟前。

    “汪夫人来的。”

    “阿娘,”柳福儿坐正,将信看完,不由笑了。

    “大兄和十娘已经到了,阿娘跟我报平安呢。”

    “这新造的船还挺快,才小半个月就到了,”赤槿惊讶。

    “是不慢,”柳福儿笑着点头。

    照当前的情况看来,以后水战定然不会少。

    梁家军和柳家军皆不善水战。

    想必徐家和刘家,这是他们无法避免的短板。

    好在,现在他们有快船能依仗,真要不敌,柳福儿只希望尽可量的让他们多些逃跑的希望。

    柳福儿把信折好,递给赤槿。

    重又起身往外去。

    赤槿正准备热水,见她出去,急忙跟上。

    “不用你,”柳福儿摆手,去前院找了老常。

    她要记得不错,那两兄弟这些年一直沉迷船舶修造,就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没着落。

    转眼就是一年,再不张罗,这两人怕就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老常听完柳福儿想法,顿时笑了。

    “你当我没说吗?”

    他道:“他们根本就没那个心。”

    “在他们眼里,木头可比媳妇亲多了。”

    “我是嘴皮子磨破了,也说不动的。”

    “这样,”柳福儿皱眉,“那你让孟婶看看,挑老实本分,娘子通情达理又能干,又能理事的。”

    “等选好人,我去说。”

    “这感情好,”老常眉眼皆笑得开怀。

    他跟这兄弟两也有十几年交情,感情自不必说。

    自然不能看着这两老了无依。

    当晚,老常就把事跟孟氏说了。

    孟氏脑子一转,心里就有了谱。

    赶紧把自己觉得不错的人家念叨一遍。

    老常听完,把觉得不大合适的剔除,道:“明儿你去探探口风,也别说得太明,只问问人家意思,有什么条件。”

    “放心,我懂,”孟氏斜着老常,“这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办。”

    老常呵呵的笑。

    “我这不是担心嘛,那两兄弟,成不成的,也就这一次了。”

    孟氏叹了口气,满脸的赞同。

    又两日,便是新年。

    清早,梁康和几小只来给柳福儿拜年。

    柳福儿笑着把荷包分下去,又把才刚收到的信递给汪四郎。

    汪四郎接过,看到上面的字迹,顿时激动起来。

    但他强自忍住,向柳福儿拱手道谢。

    柳福儿知道他定是心急看信,便摆手,让他自便。

    汪四郎确实很着急,也就没推辞。

    侯小郎眼望他匆匆离开。

    眼眸蓦地一黯。

    柳福儿看在眼里,笑着把他招到跟前,道:“年前,衡州城里已经张贴了你们拟定的公告。”

    梁康瞪大了眼。

    柳福儿道:“这种事,早前并没有先例,所以我想派人过去,随时调整。”

    “阿娘,我去,”梁康眼眸闪动,跃跃欲试。

    侯小郎看看梁康,看看柳福儿,也露出意动神色。

    柳福儿笑看两小只,道:“这事我做不得主。”

    梁康皱眉。

    柳福儿道:“需得你们先生同意。”

    梁康眼睛瞬时一亮。

    先生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他与其说,先生定会答应的。

    “我这就去说,”他跳起来,就往外跑。

    “等一下,”柳福儿喊住他,侧头示意。

    赤槿将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

    梁康摸了下脑袋,提上礼物,又叫上侯小郎,这才拱手告退。

第六百八十八章 吾家有儿初长成

    下晌,梁康带着两小只过来。www.uu234.net

    三人都很高兴,一见柳福儿便道:“先生许了我们两个月假。”

    “真的,”柳福儿笑。

    崔大比她更早看清局势。

    对这种事,他定是喜闻乐见的。

    梁康几个人坐定,喝了两口甜浆,缓和喉咙的干渴之后,三小只互相对望,暗自打眼色。

    柳福儿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垂下眼。

    半晌,梁康被两小只合力推举,只得起身道:“阿娘,衡州路途遥远,船行得又慢,所以我们想……”

    他梗了下,汪四郎和侯小郎赶忙打手势,让他一鼓作气。

    梁康深吸了口气,道:“所以我们想尽早动身,如此也能多看看那里情况,以作应对。”

    柳福儿挑眉,另外两只赶紧点头,并露出渴求神情。

    “那你准备几时走?”

    柳福儿声音平静。

    “我们想这两天,”梁康试探的道。

    见他如此小心翼翼,柳福儿失笑。

    “行。”

    柳福儿答得痛快。

    三小只忍不住欢呼。

    柳福儿笑意加深,看汪四郎。

    “你兄长来信,是要接你回去吧?”

    汪四郎点头,道:“我会给兄长回信,回去一事,不急。”

    “也好,”柳福儿点头。

    西北之地,先生不少。

    但似崔大这般学识见识的,肯定没有。

    汪四郎如今学业未成,留下来才是正确的。

    她又向侯小郎。

    “只是这次出门是办事,跟前伺候的,一人只能带两个,不可扰民。”

    侯小郎眨巴眨巴眼,心里盘算起带谁更好。

    “阿娘放心,”梁康则是正色拱手,“我定约束好下面人,绝不给当地百姓和官员造成困扰。”

    柳福儿点头,道:“我会给你姨夫去信,若有事是当地书吏都没办法的,便去请他帮忙。”

    三小只起身,拱手行礼。

    抬眼时,三人对视一笑,欢快的退去外面。

    脚步声渐渐远去,赤槿从边上过来,道:“娘子便是想要历练他们,也不急于一时。”

    “这大年下的,孩子们都走了,府里也就冷清了。”

    “孩子大了,早去外面看看,对他们将来更好,”柳福儿笑道。

    赤槿叹了口气,去一旁把炭火拨旺。

    柳福儿却很悠哉的捏了本闲书,看了起来。

    一天的时间足够梁康等人准备就绪。

    待到清晨,三小只来与柳福儿道别。

    柳福儿送了三人来到阜头。

    葛大带着兵士早早候在那里。

    柳福儿朝他微微一笑,道:“这几个就拜托你了。”

    “城主放心,”葛大行了个军礼,道:“郎君在,葛大在,葛大不在,郎君也在。”

    柳福儿点头,示意三人上船。

    估摸三人听不见时,她低声道:“我跟前的,唯你市井经验最为丰富。”

    “若他们行事哪里不妥,或是你想到什么,莫要隐瞒,与康儿直说就是。”

    葛大忙拱手领命。

    柳福儿摆手。

    葛大便带着兵士上船。

    船帆一节一节上升,随着一声声号子,开始转向。

    梁康几小只上了二楼的甲板,向柳福儿挥手。

    船缓缓离开阜头。

    柳福儿望着几小只渐渐远去,眼眶微微泛红。

    她用力捏着手指,克制自己。

    待到船彻底离开视线,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老常和赤槿都关切看她。

    柳福儿急急抹掉,强笑道:“女人就是婆妈,要是梁二,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老常勾起嘴角,想起自己知道自家二郎第一次跟师傅出门时的心情。

    他确实是高兴得不成,满心的吾家儿郎已长成的自豪。

    赤槿扶了她,进角门。

    柳福儿问老常早前提的事如何了。

    老常便把跟孟氏商量好的人家,以及人家的想法,与她一一细说。

    柳福儿听得很是仔细。

    这两兄弟可以说是为了她,为柳家军立下汗马功劳,他们成亲,关系到两人将来的生活。

    对她,对柳家军,都是小事。

    老常说完,又道:“你孟婶把这几家仔细寻思了遍,觉得李家娘子和吴家二娘子不错。”

    “这两人都很利落能干,家里的事情都能拿起来,家里人也都厚道,跟邻居街坊都处得很好。”

    柳福儿点头,道:“性格呢?”

    “这两人性格如何?”

    对柳福儿而言,能不能干活,跟别人关系如何,都是次要的。

    两兄弟经手的事情,便是一点点都不能外泄。

    他们要娶的媳妇,必须品性端正,脑子拎得清,不会随便被旁人左右。

    老常被问得一顿。

    他们娶媳妇,最先考虑的就是能不能做个贤内助,会不会把小家经营好,至于品行,肯定是要看,但也不是那么严苛。

    但是现在,柳福儿其他都不在意,只提这个,显然在她心里,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他有些讪讪,道:“这个我回去问问。”

    柳福儿点头,道:“不光要问,还要想办法弄确实了。”

    她语气略重的道:“毕竟他们两兄弟经手的不是其他事。”

    老常顿时一凛,拱手道:“我这就去办。”

    柳福儿微微点头,回去内院。

    坐在榻上,脚踏旁放着烧了近半的炭火。

    微微的暖意透过鞋帮传递进来,柳福儿瞄了两眼,忽的生了兴致。

    她让赤槿拿了些栗子,扔里面烤。

    没多会儿栗子便被烤的爆裂开来。

    赤槿赶忙夹出来,放在一放。

    等到凉些,柳福儿拿过来,捏开外皮,吃里面的嫩瓤。

    淡淡的甜味在口腔蔓延,似乎驱散了心底的一点点酸。

    半晌她起身往隔间,研墨蘸汁。

    赤槿在旁服侍,看她上面称呼不由诧异。

    柳福儿将信写完,长吐了口气,道:“把信送去虔州。”

    赤槿搁了墨条,将信拿过来,细细吹干,方装进竹筒。

    待到送出,赤槿回来时,柳福儿歪倒在床榻上假寐。

    赤槿过去,将半搭着的锦被往上拉了拉。

    柳福儿眼皮微微动了动,道:“你说,他接了信会如何?”

    赤槿小意看她,道:“郎君一早就盼着呢,您能去信,他肯定高兴得不得了呢。”

    柳福儿扯了扯嘴角,道:“我早前那般对他,现在又突然变了个样。”

    “他又不是傻子,怎会随便就被人哄住?”

第六百八十九章 娘子的话要听

    而在距离岭南治所两百里之外的大帐里。m.www.uu234.net

    梁二正握着柳福儿来信,嘴巴恨不能咧到耳朵根。

    郑三过来请示军务,说了半晌,也没能得个回音。

    他抬起眼,正对上梁二的呆相。

    郑三无语,“都尉,你到底听没听?”

    梁二斜眼,道:“听着呢,瞧你那什么眼神?要妒忌就让你家里的给你写去。”

    郑三呵了声。

    他每月都有家信来的好吗?

    谁稀罕这一年半载才有一封的信啊。

    更别说大郎还只谈公事,不提其他。

    郑三拿眼角夹了下梁二,道:“都尉,大军已集结完毕,依照早前计划,是该明天启程的。”

    “哦,这个啊,“梁二摩挲着下巴,盯着信。

    半晌他道:“给我拿地图。”

    郑三转去边上的高大书架,报出厚重的地图,将其摊在案几上。

    梁二俯身,骨节分明的大手在上面来回徘徊。

    郑三立在一旁,从中午等到星子密布。

    终于,梁二开口。

    “再休整一日,后天动身。”

    郑三领命,阔步出门。

    梁二轻点了点贺州,低声道:“也罢,若这般能让她消气也是好的。”

    他来到书架上,翻出贺州的手绘地图,挑亮灯烛。

    待到出发之日,梁二身披重甲来到高台。

    点兵之后,他带着大军往西而行。

    岭南治所,一早得了消息的刘家集结重兵,准备好各式守城辎重,严阵以待。

    不想连等五日,也不见探子报信。

    刘家主诧异,派人去细探,才知大帐早已人去楼空。

    他急急带着人赶去。

    要说他跟前也有能人。

    只转了几圈,便看出端倪。

    听到回禀,刘家主顿时两眼发黑。

    要说梁二也是狡猾。

    他走,却不是都撤,还留了一个旅在此,佯作驻扎。

    直到被发现的前夜,驻守的旅帅带着人去追大军,这才被刘家哨探发现不对。

    想想,一个不足千人的旅,却可以弄成几万样子,还哄得几波哨探一愣一愣,刘家家主怎能不气急。

    “几万人,”他向身后瞪眼,“都到哪儿去了?”

    众人皆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莫不成他们都化作瘴气,消失不见了?”

    刘家主怒吼。

    众人缩着肩膀,恨不能原地消失。

    而此时,梁家军正在山林里穿梭。

    在越过一道山梁之后,大军原地休息。

    郑三挪到梁二跟前,道:“都尉,你给句准话,咱们到底是要去哪儿?”

    梁二斜他。

    “少跟我装糊涂,都走到这儿了,你还能不知道我的打算?”

    郑三嘿嘿的笑,道:“我就是奇怪,你不是一直想拿下刘家老巢,怎滴突然改变主意了?”

    “娘子说,咱们准备这么长时间,刘家肯定得着信了,与其针锋相对,不如攻其不备。”

    说到这个,梁二眉头舒展,嘴角挂笑。

    郑三点头。

    得了,不用说。

    他全明白了。

    能让梁二这样的,除开柳福儿,没别人。

    短暂的休息之后,大军继续进发。

    梁家常年四处征战,不论山地平地,皆不在话下。

    四月将过,柳福儿收到捷报。

    贺州被梁二攻陷,并沿漓水而上,直取临桂。

    捷报上有日期,柳福儿略一估算,便算出,这会儿梁二应该已经在临桂境内。

    没准已经跟其交上火了。

    柳福儿叹了口气,赶忙寻来吕三郎。

    “我记得,你手底下有一批精通水性的。”

    吕三郎笑道:“也不算精通,不过是比寻常的会水的略好些。”

    柳福儿道:“你立刻把人集结,今晚便出发,赶去永州。”

    “谢长史在那里,你听从他调遣便是。”

    柳福儿说得快而急。

    吕三郎听出不同寻常,赶忙领命去了。

    柳福儿揉了揉眉心,叫了书吏,让他立刻准备溺水脱力之后,需要服下的药物,跟着吕三郎的船一并带过去。

    书吏一脸迷糊,却不敢耽搁。

    当晚,船队驶出。

    柳福儿的心才算略微安定。

    回到府里,老常来禀。

    两兄弟的婚事眼见着就近了,因着是兄弟,又是柳福儿保媒,两人便想把日子定在同一天。

    柳福儿这会儿脑子还有点乱,闻言只道:“那日我会去。”

    “不过主持婚礼,我可不在行,需得旁人来做。”

    “这个好说,我来就是,”老常笑着应道。

    柳福儿嘴角微扯,想要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悠悠便是月余。

    六月初,两兄弟成亲。

    当天,柳福儿一身正装来到两兄弟家。

    她过去的时间正是两兄弟迎亲回来。

    屋里院里,已聚了满满当当的人。

    柳福儿这会儿才想起自己的不妥。

    未免旁人两兄弟的本事,她留在车里,只让老常过去主持,并道:“待会儿,拜了堂,我便回去了。”

    “让他们明日去府里谢恩。”

    老常明了,她只是要改在府里相见。

    两兄弟是从荆南跟来的老人,成亲了,定是要来谢恩的。

    这也是他们这些荆南过来的人的惯例。

    老常很快进去,没多会儿便传出他拉长了调子的吟唱。

    柳福儿立在那儿听了片刻,才命车夫离开。

    翌日,兄弟两携妻室入府。

    柳福儿一早就端坐正堂。

    等四人入内,老常便在下首搁了四个蒲团。

    四人跪地叩首。

    柳福儿淡笑点头,目光不离两新嫁娘。

    柳福儿目光灼灼,两新妇拘谨得厉害,只把身体向自家男人倾斜。

    柳福儿微微一笑,让四人起来,笑着拉起家常。

    早前,柳福儿是老常看定之后,让赤槿过去相的人,牵的线。

    对这两人,柳福儿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对这两人有了个粗略的了解。

    聊了差不多两刻钟,柳福儿露出些乏意。

    老大家的立马拐了自己郎君一下。

    老大便起身,口称告退。

    柳福儿眼底带笑,示意几人自便。

    赤槿送四人出门,奉上两个妆匣,算作见面礼。

    待到回来,柳福儿道:“她们看里面东西了?”

    赤槿摇头,道:“老大家的接过来就捧在手里,眼睛都没动一下,倒是老二家的倒是有心思,只不过她很听老二的话,老二看她一眼,她就不敢动作了。”

    柳福儿点头。

    一个知晓分寸,一个明白厉害。

    市井出来的娘子,能这样就已是不错了。

第六百九十章 得病

    入夜,柳福儿准备歇了。www.uu234.net

    老常急急过来。

    守夜婆子不敢耽搁,急忙回禀。

    柳福儿披衣起身。

    赤槿扶了她去榻上,自己挑着等去院门口。

    老常正立在那里抹汗,见她过来,忙把信递上,道:“这是府衙送过来,说是急件,很急。”

    他着重强调。

    赤槿眉头微动。

    当下,几城皆是麦收之时,这些粮食关系的百姓生计和接下来的兵事。

    还有南地。

    那里正起兵事。

    若有个什么事,可不就不是小事了。

    赤槿捏着信,三步并做两步的奔进屋里。

    柳福儿已挑亮灯烛,等她进来,没能开口便伸出手。

    赤槿急忙将信递过去,立在一旁等候。

    柳福儿将信拆开,看完之后,目光沉沉。

    赤槿见她没有睡意,且迟迟没有吩咐便去厨下热了壶甜浆。

    回来时,却见柳福儿已经转去书房。

    写完最后一个字,柳福儿长吐了口气。

    见赤槿进来,她搁了笔,将信和草草写就的告示递过去,“把信立刻发出去,跟李书吏交代声,明天一早,告示务必张贴在我所有辖下城郡。”

    赤槿忙把托盘搁在柳福儿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把东西接过来,快步往外去。

    柳福儿手肘支着桌几,愣神。

    指尖有些冰凉,柳福儿回神。

    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握着了杯盏。

    里面的甜浆已冷了下来。

    门外传来几声响动。

    片刻,帘子掀开,是赤槿回来了。

    “娘子,李书吏已经着手办了,”赤槿急喘了口气,回禀。

    柳福儿点头,见她额角沁出细汗,便道:“收拾一下,歇着吧。”

    赤槿低应,见柳福儿还稳稳坐着,便道:“娘子,我陪你吧。”

    “不用,”柳福儿道:“我在这儿想点事。”

    赤槿脚步迟疑的出了书房。

    单薄的锦帘轻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独留满室的静寂。

    而在距离临桂不远的顾越城外。

    郑三一脸焦急的候在大帐之外。

    梁二从另一边过来,问:“解毒汤可起效了?”

    “试了几种,都不行,”郑三摇头,一脸苦色。

    梁二拧紧眉头,道:“谢大那边可有消息?”

    郑三再次摇头。

    梁二烦躁的在帐前挪腾了几下,撩了帐篷进去。

    才起帘子,就听到一声声痛苦的声音。

    梁二面皮急速的抽搐一下。

    他抬眼四顾,目光所及皆是躺到了,昏昏沉沉的兵士。

    帐篷里面,两随行军医正在灌药。

    见梁二,两人搁了药碗见礼。

    梁二一摆手,来到两人跟前。

    “怎么样?可有气色?”

    两军医摇头,道:“但凡典籍记在的解毒方子,我们都试过了,不过都没有起色。”

    正说着,隔壁床一兵士忽然抽搐,接着便佝偻起身体,嘴角溢出白色的唾沫。

    “不好,”两军医不约而同的低呼,急急奔去那人跟前。

    一个以竹板撬他嘴,一个端了汤药,要灌。

    只是,没等汤药下肚,那人便浑身打起了摆子,没出三息,便再没了动静。

    两军医试了鼻息,摇头。

    转头唤人来,把人抬出去。

    门外很快进来两兵士。

    几人合力把人抬上担架,摇晃着抬出去。

    梁二抿着嘴,面色青黑的跟着出去。

    郑三在后紧跟,道:“都尉,这么下去不行,要不……”

    他欲言又止。

    梁二斜他。

    郑三咬了咬牙,道:“要不你就暂且答应那小娘子,大不了,等兄弟们病好,把她扔去汴州就是了。”

    “你说什么,”梁二错牙,“是你自己说,要当大郎娘家人的,你就是这么当娘家人的?”

    郑三一梗。

    从打柳福儿跟都尉成亲之后,都尉就不再那么称呼柳福儿。

    而今,这样叫,显然是在提醒,当年他们几个爬山越岭,跨水筹粮的情谊。

    郑三叹了口气。

    他又岂会忘了。

    只是柳福儿是他兄弟,眼前这些人也是他兄弟,还是近千人的兄弟。

    不过是收个娘子而已。

    都尉又对那人无心,只要把两人天南海北的一隔,不也就是了。

    郑三的心思在脸上表露无疑。

    梁二跟他相交多年,岂能不明他的意思。

    只是……

    梁二转开眼。

    他一直记得,两人在林中的约定。

    那时,她跟他说,她这个很独,男人她只能独享,绝不分给旁人。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许下的承诺。

    这一生,他只她一人。

    梁二阔步回主帐,兵士回禀,谢长史派人来了。

    “快请,”梁二大喜,忙从案几后绕过来。

    帐外,一须发洁白的老者带着个背着药箱的小童随着兵士进来。

    见到梁二,老者拱手见礼,道:“某奉谢长史之命,前来帐前效力。”

    说着,他抵上一封信。

    梁二将信快速扫了一遍,露出和煦的笑,道:“郭老先生大义,某多谢了。”

    老者回礼,道:“不知病患现在何处?可方便某看看?”

    “方便,”梁二抬手一请,在前引着两人来到专门收留病患的帐篷里。

    两军医见梁二去而复返,皆抬眼望来。

    梁二便指了郭郎中,道:“这位来自韶州,姓郭。”

    两军医对望一眼,其中一人试探的道:“敢问可是医道六家中的那位郭家?”

    郭郎中呵呵的笑,道:“惭愧惭愧,老朽腆为其中一员。”

    两军医发出一声惊叹,急忙上前见礼。

    郭郎中呵笑的朝不停向他提问的两人拱手,道:“老朽还要在此良久,闲话咱们容后再叙。”

    “对,对,”两军医忙应和,并侧身让开位置。

    郭郎中含笑点头,挽了袖管,来到就近的病患跟前。

    一番扶脉之后,郭郎中捻着胡须沉吟,找来小童,拿出布包。

    捏出枚银针,寻了穴位,缓缓刺入。

    兵士低低呻吟一声,虚弱的喘息。

    郭郎中轻缓的捻着针,半晌,他将针拔出。

    针眼缓缓溢出一点点暗色的血。

    郭郎中凑到近前,略闻了闻,便立刻起身。

    “先生,如何?”

    两军医急忙迎上去。

    郭郎中看了眼两人,又看同样急切望来的梁二,道:“出去再说。”

    一听这话,梁二的心顿时一沉。

第六百九十一章 医治

    四人来到帐外,郭郎中将帐篷拉严,才道:“我若没料错,这些人中了瘴气。顶 点 X 23 U S”

    两军医同时点头。

    这跟他们判断一致。

    只是他们专长是料理外伤,对解毒也只是一知半解。

    “先生可有解决之法?”

    两人忙问。

    郭郎中面带难色,“老朽也见过一次,那人送来时症状与众人无异,奈何中瘴已深,老朽只来得急配了副解毒药剂,没等起效,那人便过身了。”

    两军医一默。

    也就是说,他也没有有效办法。

    “不过,”郭郎中道:“在那之后,老朽便着重研制这方面研究。”

    “如今也算有些心得。”

    “那真是太好了。”

    两军医喜不自禁,道:“还请先生开出房子,我等这就煎药。”

    “只是,”郭郎中迟疑道:“那都是我依着药理琢磨出来的,并未真个用在什么身上。”

    两军医顿时不说话了。

    是药三分毒。

    一副成药,一味味攒起来的药不知多少,万一哪个跟哪个相冲,可就不是救人的良药了。

    梁二抿了抿嘴,道:“老先生有几分把握?”

    “五分,不,三分,”郭郎中急急改口。

    两军医看他一眼,心里更不托底了。

    梁二看了眼郭郎中,忽的迈步进了大帐,道:“适才来的郎中有方子,但只是想法,未曾试过。”

    “你们有谁,愿意一试?”

    他话音未落,靠在门边的一人就道:“我来。”

    适才几人在帐外说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帐里的人也都听了个大概。

    尤其在门边的这人,听得最是清楚。

    “你可想好了,”梁二盯着他,道:“这事要是不成,你可就没命了。”

    那人一笑,道:“我现在也是一只脚在鬼门关,若是不成,也不过是早一步而已,可若成了,这些兄弟也就都得救了。”

    “好兄弟,”梁二用力点头,转头撩了帐篷,道:“开方子,煎药。”

    郭郎中忙应着开药香。

    两军医帮忙拉抽屉,研墨。

    而后捏着方子去配药煎煮。

    没多会儿,便有汤药送来。

    那人端着冒着热气的汤碗,笑呵呵的看都抬头看过来的同僚,仰了脖子,一口干了。

    药童赶忙把碗接过来,扶他躺好,并盖上厚厚的被子。

    没多会儿,那人头脸便开始泛红,额角也冒出细汗,嘴里更是发出低低的哼声。

    郭郎中几人立在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

    两军医有些紧张,低声道:“怎滴会如此?”

    郭郎中绷着脸,道:“这药就是这样,需用药性把他体内的瘴毒逼出来。”

    约莫两刻钟左右,那人面色渐渐平和下来,鼻息虽然还有些急促,但已比之前好上许多。

    郭郎中轻舒了口气,来到那人跟前,再次施针。

    拔出后,他道:“似乎有些效果。”

    “那就好,”梁二微微点头。

    没有错过他话里的含糊。

    两军医很受鼓舞,忙要再去煎药。

    郭郎中却止了两人,道:“再看看情况。”

    “这里就拜托老先生了,”梁二朝郭郎中郑重拱手。

    郭郎中有些受宠若惊的回礼。

    梁二起身,阔步出门。

    远处,郑三问询赶来。

    见了梁二,他忙道:“情况怎样?”

    “或许能好,”梁二含糊道。

    “怎么叫或许?”

    郑三不解。

    梁二拧眉,“就一副药,能看出什么。”

    被呛了一头一脸,郑三摸摸鼻子。

    从打他说了早前那话,梁二对他就一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他了解梁二性子。

    这口气要是不让他出完全,以后可有得受。

    旁的不说,只在大郎跟前提一提,那他的皮可就得紧上三紧了。

    梁二见他不借口,有点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只哼了声,转回大帐。

    郑三看了眼他背影,想想,转去药味弥漫的大帐。

    一番询问之后,才有跟去主帐。

    不想,才一到就看到个扎着满头小辫的娘子俏生生的立着。

    郑三低低叫了声娘,脚下一斜,赶紧往边上躲。

    不想那小娘子就像脑后长了眼,没等郑三躲开,她就扭了脸,叫了声郑将军。

    小娘子声音清脆,顺着风远远传开。

    郑三脚步一顿,无奈的往回挪蹭。

    只眨眼功夫,小娘子已经来到他跟前,笑眯眯道:“我寻你们将军,只是他不在。”

    “好在还有你。”

    她道:“你带我去寻他。”

    郑三啊了声,看着小娘子黑白分明的眼仁,道:“彝娘子,这个可是不成。”

    “为何?”

    彝娘子眨眼,“你也有事要做?”

    “没事的,”她摆手,“我可以跟着你,等你做完事,再带我去也成。”

    郑三在心里叹气。

    他也知道,这位并不是借此威胁。

    她是真以为是有事,所以才这么说。

    就像她听人说梁二不在,就真的是那么以为,并不认为这是梁二在刻意回避。

    彝娘子歪着脑袋,风从她身后吹来,将她绑着头发的丝绦吹起。

    五彩的丝绦随风轻舞,配着她明媚俏皮的小脸,倒也是娇俏可人。

    “彝娘子,”郑三放慢了语速,在心里斟酌。

    “将军事务繁忙,等闲不得空,娘子……”郑三轻咳了声,道:“娘子若是有事尽可与某说,若无要事,不如就请回吧,毕竟这里是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随意靠近。”

    “可我有事呢,”彝娘子皱着小鼻子道。

    郑三眨了眨眼,看她。

    “还是很重要的事,不过你凶我,我不跟你说,”彝娘子歪头,很是孩子气的道。

    其后,军医急急行来,见到郑三,军医急声道:“都尉,程二有些不好了。”

    “什么?”

    郑三勃然变色。

    他急忙迎上军医,道:“怎么回事?”

    军医哭丧着脸,道:“也不知怎地,适才还好好的,他还嚷着饿了。”

    “大家伙都高兴坏了,可不知怎地,他一下子就不成了,人晕厥了,面色还泛青。”

    “过去看看,”大帐里,梁二阔步出来。

    “梁将军,”彝娘子眼睛一亮,急忙冲过去。

    梁二扫也未扫她,直接越过她,往后面的医帐去。

第六百九十一章 赔个阿哥

    大帐里,郭郎中连连施针,另一军医帮忙按着四肢,以免程二乱动。m.www.uu234.net。

    梁二过来,一眼就看到面无人色,浑身打着摆子的程二。

    郭郎中满头大汗,急得不行。

    奈何,不论他如何施为,都无法缓解程二病情。

    眼见程二的呼吸越来越弱,梁二的眉头越锁越紧。

    郑三再忍不住,上前两步叫着程二,让他务必坚持。

    但此时,程二已没有意识,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其后,彝娘子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她歪着脑袋,从梁二身后探出来。

    瞄了眼,咂舌道:“这吃了什么,瘴毒怎么都闷在皮里了?”

    梁二冷扫她一眼,继续盯程二。

    郭郎中转过了头,看彝娘子。

    “你怎滴这么说?”

    彝娘子指了指程二的脸,道:“我看见了就说了呗。”

    郭郎中顿时一振,忙起身长揖到底:“还请娘子赐教。”

    大约是从没受过这样大的礼,彝娘子有些失措的往后缩脑袋。

    梁二侧身,将她让了出来。

    郑三上前半步,恳切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娘子若是有法子,还请救上一救,某这里多谢了。”

    他也跟着长揖。

    “你们别这样,”彝娘子俏脸通红,扯着袖管,小声道:“我救就是了。”

    她来到程二床头的小几,从腰上的荷包掏出把干枯的草,两手用力一搓,弄出些碎末。

    “这是,”郭郎中惊讶。

    彝娘子把碎末拨到手心,扒开程二的嘴,硬生生塞进去,又道:“给他灌点水。”

    接着又拿起郭郎中放在几上的银针,抓住程二的手指,挨个扎过去。

    确定都在冒血,她就去扯他鞋袜。

    郑三赶忙上前,帮着脱了。

    行军多时,这些大兵们都是随便惯了的,洗脚洗袜子什么的都是看心情。

    随着袜套的剥落,一股呛鼻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便是负责按着他的军医也忍不住侧头退避。

    彝娘子却好似未曾闻到,直接捏着脚趾,依次扎过。

    看着她确认的挨个捏过脚趾,直到血珠不停的从伤口渗出。

    梁二目光微闪,一抹复杂自眼底一闪而逝。

    约莫两刻钟左右,程二低哼着减轻抽搐。

    负责按压他的军医腾出手,抹了把头上的汗。

    郭郎中再次扶脉。

    半晌,他一脸惊奇的道:“脉象好转了。”

    他冲到彝娘子跟前,道:“敢问娘子,所用是何良药?”

    “可否容老朽再看看?”

    “给你,”彝娘子爽快的从荷包里摸出一小撮灰绿色的干草。

    郭郎中如获至宝,颤抖的伸了手,想要拿过。

    梁二抿了嘴,到底还是伸手按住。

    彝娘子转头看她。

    梁二肃着脸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彝娘子啊了声,朝郭郎中一笑,颠颠跟梁二去帐外。

    “你说,”彝娘子歪着头,眉眼弯弯。

    “前些日子,你阿耶曾拜访与我,言若与梁家结秦晋之好,便会解我军中瘴毒。”

    “但是我拒绝了,”梁二转头看她。

    “我知道,”彝娘子点头,道:“阿爹说,你有妻室了,还有个十岁的儿子。”

    “十二岁,”梁二纠正。

    “好吧,”彝娘子道:“不过我不在乎。”

    梁二皱眉。

    彝娘子笑,“你是个大英雄,英雄本来就受人崇拜,有妻有子才是正常的呀。”

    “我们那里,大英雄可都是三妻四妾的呢,我阿爹就是。”

    彝娘子笑得灿烂,眼底一派坦诚,显然是真的这么想。

    “可我不愿,”梁二道:“我与我妻感情甚笃,只愿两人扶持,相伴到老。”

    “所以,娘子美意,梁某只能辜负了。”

    “这样,”彝娘子嘟起嘴,道:“可是我都跟我的小伙伴说了,我的阿哥可是个大英雄呢。”

    “要是没有阿哥,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梁二无语。

    婚姻大事,在她这儿竟如儿戏。

    彝娘子嘻嘻的笑,转头见郑三撩了帘子看来,就道:“不然我帮你救人,你赔我个阿哥。”

    梁二看她,道:“我之外?”

    彝娘子见他赶忙强调,不由撇嘴。

    她皱皱鼻子,转头看撩了帐子看来的郑三,道:“我走啦。”

    她脚步轻快的进了帐篷。

    梁二看着轻晃的帐帘,有些发懵。

    他是老了吗?

    怎滴好像没懂这孩子到底什么意思!

    江陵城里,柳福儿将才收到的纸条烧毁,随口道:“让那些郎中都散了吧,再把准备好的药材收拢入库。”

    兵士领命,去外面办差。

    柳福儿起身回府。

    梁康几小只正好也出门。

    几人正在府门相遇。

    几小只拱手见礼,梁康上前,道:“阿娘是太累了吗?”

    柳福儿笑了笑,道:“是有点,所以阿娘今天偷个懒。”

    梁康担忧的看柳福儿。

    柳福儿笑道:“城外都料理清楚了?“

    梁康点头,道:“这两天庄稼就会成熟,我已经安排好了人,等到收上来,第一时间把粮食入仓。”

    柳福儿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往门里去。

    梁康几人慢了两步,瞄着柳福儿背影。

    汪四摸着下巴,小声道:“我觉得姨姨有心事。”

    “你也觉得?”

    侯小郎赶忙凑过去,“我也是。”

    “那是什么事呢?”

    梁康纠结着眉头。

    今年风调雨顺,几地的收成都不错,且听葛大说,今年商铺生意都很好,赋税照比前几年也会多上许多。

    有钱有粮,有匠有丁,按说阿娘应该高兴才对,怎滴还会烦忧?

    梁康心里冒着一个个问号。

    他拉住两人,道:“咱们去府衙。”

    “好,”汪四郎也正考虑,听到梁康说,他立刻答应下来。

    侯小郎眨巴着眼。

    他反正是两人干啥,他就干啥的。

    三人转头,直奔府衙。

    没出两刻钟,就打听出柳福儿离开前的安排。

    梁康很奇怪。

    阿耶在岭南,那里时不时的会冒出瘴气。

    所以这两个月,阿娘很积极搜寻各式解毒药材和郎中。

    怎滴又忽然就不用了呢?

    看来,问题的症结就在那封信上。

    梁康转去鸽房,知晓那信是从贺州发来,便知是谢大所传。

    他带着两人直奔府衙后街,谢大府邸。

第六百九十二章 论亲

    半月之后,庄稼成熟。

    全城兵士,除开守门巡逻的,其他的都被柳福儿派去城外,帮着百姓收割。

    待到收尾,崔大郎优哉游哉过来。

    柳福儿从高高的公文里抬起头。

    崔大行礼。

    “你怎滴来了?”

    柳福儿诧异。

    “某来与城主告个假。”

    “多久?”

    柳福儿搁了笔,正色看他。

    崔大如今只是教书,若是三两天,他自便就好,完全不必特地过来跟她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崔大笑了笑,道:“再过两月便是家父五十大寿,我打算相携弟子前往。”

    柳福儿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疑问。

    他的弟子里可是包括她的儿子。

    崔大淡笑。

    “你是他先生,你做主就好。”

    柳福儿重又恢复淡然。

    崔家是士林楷模,即便现在的崔家无人入仕,但在天下学子的心里,崔家便是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若能顶起这块招牌的掌门人认可,梁康这个名字起码可以让人知晓。

    崔大一笑。

    知晓柳福儿这是应允了,甚至是表示欢迎。

    “如此,过两日我便带他们启程了。”

    柳福儿点头道:“我来安排船和人手。”

    崔大拱手,转身出门。

    柳福儿眯眼,看着他背脊挺拔,衣袂翩跹的信步出去,只望自家儿子能学他八分风采就好。

    两天后,楼船驶出江陵,一转出岔道,便顺水直下。

    崔大立在船头,眯着眼看波光粼粼的水面。

    梁康和几小只在旁拱手多谢崔大。

    崔大微微点头,道:“不过是顺路,若你们师瓮不是在南地,我也不会答应你们。”

    梁康几人对望,赶忙拱手道是。

    崔大满意嗯了声,道:“今日风景正好,你三人便以此景为题,各作赋一首,傍晚我要查看。”

    汪四郎拱手答应,转头去看。

    梁康皱巴了下眉头,也算痛快。

    唯有侯小郎。

    他年纪最小,玩心也最大,根本对什么词赋提不起兴致。

    不过见两个兄长都答应了,他也只好应了。

    崔大将三人表现都看在眼里,转头只做不见。

    三人在甲板上立了片刻,便回舱准备。

    而在岭南,兵士所中的瘴毒终于清除干净。

    梁二整军,谢大带人送来粮食辎重。

    主帐里,谢大瞄着立在门边,不时好奇偷瞄的彝娘子,道:“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先放放,”梁二不大想说这个话题。

    彝娘子与大军有功,他总不好用完人,就丢。

    可是不撵,她就见天跑来。

    他也很头痛的。

    “怎么放?”

    谢大追问。

    梁二拧眉。

    谢大声音微冷道:“梁都尉,你莫忘了,我也是柳城主的娘家人。”

    梁二眨巴下眼,道:“你想说什么?”

    谢大勾了勾嘴角,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他道:“于工,我是她下属,我知道的,就等于她知道了,于私,我是她妹婿,则无旁贷为她撑腰。”

    “若是必要,我不介意做点什么。”

    他声音轻缓,“不论是她,或是你。”

    “你,”梁二勃然变色。

    谢大缓缓起身,道:“粮草已经交接完毕,我城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他略一拱手,大步出去。

    门边,彝娘子歪着脑袋,两眼闪闪的看谢大。

    待他走远,她探头看面色铁青的梁二,道:“他长得可真好看。”

    梁二狠狠的瞪她。

    他可不光是好看,还很狠。

    “你也好看,”彝娘子被看得怯了,忙补上一句。

    梁二半点也不为所动

    彝娘子无法,只得揪着袖子强调:“你可是还欠我个阿哥呢。”

    “出去,”梁二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这话。

    “好嘛,”即便彝娘子胆子不小,也不敢直面如暴怒狮子的梁二。

    帐帘随着她出去,唰的落下。

    梁二头痛的揉着脑袋,烦恼不已。

    谢大这话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他,娘子已经知晓彝娘子了。

    娘子的性子他再知道没有。

    要是真误会他有个什么,那两人才刚和缓的关系……

    梁二烦躁的捶了下案几,摊纸,磨墨。

    只是直到天黑,也没将信写好。

    郑三听说梁二没用晚饭,便端了饭食过来。

    梁二哪里还有胃口,摆手让他搁边上。

    郑三扫了眼满地的纸团,不用问也知道是给谁写。

    他来到近前道:“可需要我帮忙?”

    “你帮不上,”梁二眼皮也不抬一下。

    郑三耸肩,转头要走。

    梁二复又叫住他。

    “你这是做什么?”

    郑三转眼,见梁二摸着下巴,盯着他看,顿时警觉。

    梁二问:“你跟我是兄弟吧?”

    “这是自然,”郑三下意识的回了,转而又问:“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梁二扯了扯嘴角,道:“彝族长仗义,救了咱们兄弟,我打算请他好好喝一场酒。”

    郑三快速眨巴眼睛,半晌,他嘴巴微张,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你莫不是,你,大郎……”

    郑三脑子糊成一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别废话,你去不去?”

    梁二瞪眼。

    “去,”郑三张口结舌半晌,最终颓然应道。

    梁二笑意加深,道:“我记得前几次谢大送来几瓮好酒,你过去提来,咱们这就走。”

    郑三蔫蔫答着,出大帐。

    没多会儿,郑三便跟着梁二出大营,往几里开外的侗越族的居住地行去。

    两人脚程不慢,天色才暗,便已赶到。

    彝族长听到族人来报,初时惊讶了下,片刻朗声大笑的赶到营寨门口。

    见到梁二,他远远就张开手,红铜色的脸庞满满的喜悦。

    梁二上前,拱手一礼,道:“族长大义,某感激不尽,今日特来拜望。”

    彝族长拉着他,道:“梁英雄,你我以后就是一家人,这些小事以后不要再提。”

    梁二背脊微僵。

    郑三咧了下嘴。

    这论爬杆,他就服这位。

    没杆自己立,缺绳自己系。

    反正这门亲,他是一定要攀上。

    “这是送我的?”

    彝族长抽抽鼻子,眼睛盯着两人手里的瓮。

    梁二笑着点头,把酒瓮递过去。

    彝族长拿过来,一掌拍开泥封,将头埋到瓮口,长长吸了口气,似乎要把这满瓮的酒气全都吸到肺里。

    “好酒,”半晌,他长出口气,大喝道。

    “你喜欢就好,”梁二笑得和气,语气更是平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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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福儿以为这世上除开生孩子没法一个人来,其他的都成。所以在某人找来之时,她很是淡定的回答:“不认识,赶走。”娃儿亲爹巴着门框,可怜巴巴,“媳妇,我知道错了,咱回家吧。”家?身为穿越人士,又孤家寡人的柳福儿表示,她在,四处皆可为家。开新书,求呵护,求收藏,求推荐票,各种姿势,各种求,么么!福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福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福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