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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我华年     福谋txt下载     福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三章 计划一变再变

    “那你去吧,”柳福儿呵笑。

    早上时,他们说的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便是汪奂知晓了也无妨。

    汪三郎瘪了下嘴,道:“你们要打仗,就需粮草,你带着我,我外祖是户部侍郎,他可以帮你们想办法。”

    关于政事,他多少听父兄提过两句。

    柳福儿点头,道:“这个条件倒还不错。”

    赤槿蹲在篝火边,细微的火苗在她的呵护下,渐渐壮大。

    明亮的火光将周围照亮,也照亮汪三郎的面容。

    眼见他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暗喜,柳福儿笑了。

    “只是那是梁郎君和魏节度使要关心的,我一妇人,关心那作甚?”

    汪三郎嘴巴微张,再度发懵。

    是啊,他忘了,她又不带兵,那人可是称她为夫人的。

    柳福儿微笑摆手,道:“这两人跟我关系都不大,你需得拿出打动我的条件。”

    汪三郎扭着眉头,搜肠刮肚了好一阵儿,也没想出法子。

    但他又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便道:“我小弟还在外面,我不放心他在外太久。我能让他过来,再想吗?”

    柳福儿点头。

    汪三郎咧嘴一笑,快步转去林中,片刻带着汪四郎过来。

    奔波一天,汪四郎明显疲乏许多,一张小脸泛着淡淡的青灰。

    柳福儿朝他招手,道:“过来这边坐。”

    汪四郎仰头看兄长。

    汪三郎心里一动,轻轻推了推他。

    汪四郎挪步来到柳福儿跟前,抱着两个小手见礼。

    柳福儿微笑点头,拉了拉他小手,感觉有些湿凉,便让赤槿把早前留下来的烤肉重新热了,夹在微软的胡饼里,递给他。

    汪四郎很是乖巧的道谢,拿着胡饼,咽着唾沫也要拿给兄长。

    柳福儿拉住他,道:“你三兄在思考问题,不方便吃。”

    汪四郎眨巴眨巴眼,去看汪三郎。

    柳福儿微笑同看。

    汪三郎只得笑道:“你吃吧,我正在想事,吃东西就会打断思路了。”

    肚子传来一声细微的咕噜。

    汪三郎不由赧然。

    柳福儿弯起唇角,示意赤槿给他送去胡饼。

    赤槿将并烤热了拿去。

    汪三郎拱手谢过,却没有接。

    他上前两步,道:“夫人,我熟知长武、寿县以及周围地形,若夫人归属的大人有意,我愿为马前卒,为大人收复失地。”

    他说完,便紧张的盯着柳福儿。

    柳福儿笑了笑,示意他吃东西。

    汪三郎心头一松,拿过赤槿递来的胡饼,大口吃了起来。

    火堆边,汪四郎见状咧了嘴一笑,也跟着大嚼起来。

    柳福儿招手,示意汪三郎过来。

    待到两人吃饱喝足,她道:“你们此番是怎么过来的?”

    汪三郎默了默道:“便是从你们要去的方向过来的。”

    “从凤州?”

    柳福儿微惊。

    汪三郎点头,道:“阿耶不同意大伯……他作乱,想要告示外祖,不想被他知晓,不但截了书信,还制造意外杀我父兄。”

    “阿娘察觉不妙,忙与家仆带我和小弟离开,却还是慢了,为护我二人,阿娘和家仆皆已亡故。”

    汪三郎只寥寥几句便低下头,几滴晶莹的泪花倏地落下,打湿他膝头。

    汪四郎也跟着抽涕,眼泪如水流,哗啦啦的冲刷着他浑画的小脸。

    柳福儿抽出帕子递给他,看了眼汪三郎。

    好吧,算他厉害,温情牌打得不错。

    她道:“那追赶你的那些……”

    “都死了,”汪三郎道:“山路难行,稍有不慎,便会跌落。”

    柳福儿抿了抿嘴。

    她并不关心追杀之人的死活,只是若真是如此,那她的计划就得再变了。

    她看了眼天色,道:“明天可能要走一天,你们都赶紧睡去。”

    汪三郎牵着汪四郎去边上躺下。

    司空八郎与赤槿也重新安歇。

    柳福儿摸出地图,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汪三郎微眯着眼,看柳福儿眉头越锁越紧,便坐起身道:“我走的那条路仅有家仆几个才知,那些人都已经丧命,没有人再知晓的。”

    柳福儿看他一眼,道:“派出的人皆没有消息,便是不知你们走得那边,汪奂也会对这条路多加提防。”

    “那你要我怎么做?”

    他背脊挺直,努力掩饰心里的情绪。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他们兄弟去集上,最好挂些彩,让佯攻而来的那些人发现,如此汪奂才会放下大半警惕,进而大举进发。

    只是……

    柳福儿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小小一团。

    心头有些软。

    这么小的孩子,她又怎么忍心。

    她道:“你从那边过来,应该知道那边地形,你且画来与我。”

    汪三郎过来近前,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曾经的路途,才捡了个棍子画起来。

    柳福儿拨弄了下篝火,摊开地图,依照他所画一一对照。

    “那些人在哪儿身亡的?”

    汪三郎指了最高的地方,道:“这儿。”

    他道:“这里最为陡峭,路也十分窄仄,仅能两人并行。”

    碎发轻拂,搔动脸颊。

    柳福儿挠了一下,随意把头发扯开,反复对照,她指了其中一处问,“这里如何?”

    “这里平缓一些,路也更宽,两车齐过绝没有问题。”

    柳福儿点了点头,蹙眉沉思了会儿,又指一处道:“那这里呢?”

    汪三郎回想了下。

    两兄弟埋葬母亲忠仆,踉跄行来时的路途,道:“还算平坦吧。”

    听得他这么说,柳福儿微勾嘴角。

    此时天际已微微发亮,几许微熹透过枝叶,照了进来。

    柳福儿扬声道:“醒醒,收拾一下,该动身了。”

    司空八郎和赤槿听得动静,便坐起身来。

    汪四郎昨天跟着汪三郎跑了一整天外带半宿,一两个时辰的休息根本不能让他解乏。

    众人都拾掇完了,他还在睡着。

    汪三郎过去将他推醒,低声道:“快起来,该吃早饭了。”

    “什么?”

    大约是这几天饥饿的感受太深了,听到这话,汪四郎睁开了眼。

    汪三郎心里一阵发酸,扶着他起来道:“快洗漱下,大家都等你吃早饭呢。”

    汪四郎转眼,见大家都看着他,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起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你倒是防啊!

    凤翔与凤州交界的山池县境内。

    一片黑压压的军队沉默而快速的行着。

    前方探察的哨探从远处疾驰而来。

    待到近前,他翻身下马,道:“禀大人,前方四十里便是维山山脚,周围并无异动。”

    汪奂勒着马缰,神情淡淡点头,道:“再探。”

    哨探领命,翻身上马,重又往来路奔去。

    位于汪奂半步的汪大郎上前道:“阿耶,二郎在东边阵势不小,这曹达八成还在梦里呢。”

    汪奂浅浅扯了下嘴角,道:“全军整军,全速前进。”

    汪大郎得令,策马去后面并旗手传令。

    随着两边小旗的舞动,浩浩队伍顷刻加快了速度。

    半日的行程竟只两个时辰不到便已赶至。

    立在维山脚下,汪奂仰头看崇峻的高山。

    半晌他侧头问:“派去的人还没回信?”

    汪大郎微微倾身,道:“最后一次来信便是进山之前发来的。”

    汪奂吸了口气,道:“罢了,左右已至此,也无谓再多几个敌人。”

    哨探疾驰而来,回禀前方一切正常。

    汪奂看了眼天色,命众人整军。

    第二天天才将亮,大军开拔往山中进发。

    行到半山腰,山路渐渐变窄。

    大军从十六人成排逐渐减为四人。

    汪奂无奈,只得命大军驻扎,哨探出动。

    再三探过,确定未有埋伏,大军这才前行。

    只是这一次,大军的速度缓慢如龟爬。

    从半山到山脊,足足用了一天多的工夫。

    仰望左侧陡峭如斧劈的山峰,俯视右边深不见底的山崖,立在仅能两人环抱通过的小路之上的汪奂不敢妄动。

    他再次命大军驻扎,且命哨探攀爬上去,仔细勘察。

    一番查探归来,确定并没有埋伏。

    汪奂松了口气,命粮草皆由马匹人力背抱着前行。

    因着一早就打算从这儿通过,将士们皆精简装备,笨重的投石机等物,皆不曾带来。

    抛下拉着粮草的车子,倒也损失不大。

    兵士们提着心,小心翼翼的通过窄仄的山路。

    待到来到宽阔的平地,大家皆松了口气。

    汪奂依然保持警惕,他连派两拨哨探再次往前探路。

    大军借着这时间整军歇息。

    没多久,哨探再来报,前面依然还是一片坦途。

    再往前可就没有险路了,出了这山,就是成州地界。

    那里有河道可直通山南,汪二郎正带兵前往。

    到时两边夹击,以魏堰的兵力和能耐,山南便是他的囊中物。

    成功眼看在即,汪奂面上非但没有兴奋,反而迟疑起来。

    他此番过来,并没有太过掩藏踪迹。

    即便有二郎遮掩,他也行军神速,可到底快不过信鸽儿。

    这一路行来,不说该有的阻拦,便是半个兵士也不见,且这山里也不曾设伏。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曹达亦对唐皇不满,有心借自己的手自立?

    应该不会吧,这曹达可是梁帅最为忠心的铁杆。

    一旁汪大郎听到汪奂自语,便道:“阿耶,这人心都是思变的,曹达被梁帅扔在这儿也有七八年了吧。镇日的喝沙吃土,便是再忠心也扛不住啊。”

    “咱们这一路行来,曹达不可能不知,但他没有一点动作,这足以表明他的意思。”

    “阿耶不必忧虑,如今我们该考虑的是尽快寻找合适木材,好就地凿船渡河。”

    汪奂看他一眼,没有吭气。

    但汪大郎是他亲儿,怎不知这话已说到他心里去了。

    汪奂再次命人探路,得了依然没有埋伏的回禀之后,命大军进发。

    从这里往后一片开阔,骑兵几人并排在前开路,步兵在后列阵紧随。

    大军向前进发。

    风从头顶吹来,拂动藤蔓,发出簌簌声响。

    汪奂扫了一眼,见藤蔓如同活动一搬往上窜了窜。

    他顿时警觉,忙再看去。

    此时藤蔓已往上提了半尺,一个物什随之翻开,地面开出一个大大的洞口。

    汪奂忙抬手,没等喊停,便听到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声。

    马匹忽然暴躁的嘶鸣着踢踏着,即便背上坐着的是它熟悉的主人也无法安抚。

    汪奂扯紧缰绳,紧盯着洞口。

    眼看着黑压压的东西从洞口爬出,如潮水向地面席卷。

    靠得最近的那匹马只在顷刻便已被黑色覆盖,骑手惊慌跳下,却也还是没能逃脱。

    剧痛让他失态的挣扎,他拍打着爬到身的甲虫,试图摆脱出来。

    奈何,他拍掉两个,却有更多的聚集过来。

    很快的他身上皆是甲虫。

    他鲜血横流的嘶吼着,向周围的人求救。

    可当此之时,谁敢上前。

    只是一瞬间,不必汪奂下令,大家都已争先恐后的奔逃。

    后面的兵士却不知情况,他们还在照着原来的速度前行。

    一方向前,另一方却要向后。

    本来还算宽敞的道路因为混乱而被堵死。

    汪大郎盯着被虫子爬过之后留下的森然白骨,牙齿不受控制的碰撞起来。

    细微的咄咄声,引得汪奂盯了他一眼。

    汪奂翻身下马,并将马一刀劈倒,道:“杀马,把马都扔在前面。”

    骑兵们立刻反应过来,他这是要用马来喂饱这些虫子。

    骑兵们抽出佩刀,望着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狠了狠心,将佩刀扎进马匹的脖子。

    鲜血如潮涌般喷薄而出。

    甲虫们如闻到腥味的苍蝇,大部分调转方向,直奔马匹,余下的少部分也在解决了齿下的食物,急忙赶去。

    骑兵们手持佩刀护卫着汪奂和汪大郎往后退。

    其后,兵士们还拥堵着,前不得进,退无可退。

    忽然的,一阵急促的鼓声从后面而来。

    “阿耶,”汪大郎紧张的握着佩刀,面色苍白。

    汪奂这时也反应过来,他这是中计了。

    他喝令全军备战,准备应敌。

    但此时兵士们人心惶惶,便是迎战也发挥不出平日的实力。

    尤其再往前便是窄仄的山路,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粉身碎骨。

    曹达带着兵堵在四人并行的路上,只大声吆喝,半点也没过来的意思。

    且他本人还弄了个凉榻,就摆在最前面,他歪靠在上头,舒坦的吃着果子。

    汪奂看到这一幕,久久沉默。

第三百三十五章 峰回路转,再追击

    山腰上,虫子一肉眼可见的快速消灭上千头马匹之后,重又进入觅食状态。www.uu234.net

    这一次它们沿着路面,向上向下扩散开来。

    曾担任前锋,而今负责殿后的兵士眼见虫子来势汹汹,急忙挥舞着长枪和盾牌。

    虫子的颚齿虽然厉害,身上的甲壳却不是十分坚硬。

    兵士们也是历经操练折磨的老兵,手上力道都不弱。

    只三两下,虫子的壳便碎了。

    随着体液的流出,虫子只挣扎几下,便再没有动静。

    兵士们渐长,纷纷抄起家伙,或扎或砸,很快消灭一片。

    但这对于大批的虫子而言,那些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

    随着虫子越来越多,兵士们没等砸死眼前的,便有新的跟上。

    很快的,虫子突破阻拦,再次肆意的收割血肉。

    痛苦凄厉的哀嚎再次接连响起,有些不堪忍受被噬咬的折磨,挣扎着奔去崖边,纵身跳了下去。

    这一跳便如同打开了某个机关,许多还在挣扎着的也跟着跳了下去。

    身后骚乱正在加剧,与曹达对峙的汪奂浑身颤抖的吸了口气,喝令先锋营强攻。

    战鼓阵阵,激昂振奋。

    曹达一个骨碌从榻上爬起。

    “这就对了,都已经碰上了,就别磨蹭,打上一仗才是正经。”

    他扬起手,身后持着盾牌的兵士顷刻聚拢,手持长矛和长弓的兵士次第排开。

    前锋营准备完毕,来人请示之时,汪奂闭了闭眼,微微点头。

    来人一声长喝,手持盾牌的兵士一步一挪的向下挪腾。

    曹达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待到兵士踏入射程,他猛一挥手。

    箭矢如雨直奔高处,复又精准的落下。

    两个负责打头的兵士只挡了几箭,便跌落崖底。

    其后立刻便有兵士顶上,护着身后之人再次向前,只是才走两步,便步了前面的后尘。

    如此反复,如此前进。

    短短几百米,走了小半个时辰,用了几百条性命也没走到一半。

    其后,虫子还在紧逼。

    曹达却已不耐烦了,他喝令兵士加紧射击,同时他也挽弓连射,皆中眉心。

    眼前前面之人连一步都没能走上,便栽到崖下,便是兵士们有着必死的心,也还是生了怯意。

    汪奂亲信见状,便上前道:“大人,山道窄仄,实在难行,不如下崖另寻生路吧。”

    汪奂侧头。

    汪大郎转眼看石壁上的藤蔓,用力好大的力气才扯了一根下来。

    亲信指了藤蔓道:“可用这个结成绳索,末将愿先下去一探。”

    前面,曹达紧紧守着,箭矢好像无穷无尽。

    汪奂转头,背后人头攒动,不时还有惨呼传来。

    他长叹一声,微微点头,并命大军后撤。

    亲信喝令兵士扯藤编绳,严明此乃唯一一条生路。

    得知有生还希望,大家皆精神一振,便是动作也快了许多。

    万余人的行动力不是盖的,很快便有四五条,足有几千丈的绳索编了出来。

    亲信要将绳索绑与腰际。

    其后,有兵士自告奋勇。

    绳索扔下,三名兵士沿着崖边往下攀爬。

    约莫两刻钟,其上扯了两下。

    兵士立刻将再度结好的藤蔓接上。

    如此几次,方得了确定信号。

    亲信大喜,急忙回禀,并表示先带人下去探路。

    得汪奂首肯,便带人下去。

    如此又是一个时辰,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才有兵士回返。

    又下了几波,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确定没有埋伏,汪大郎和汪奂才跟着下去。

    从几近山顶一直爬去下面,即便有藤绳护持,也还是十分累人。

    汪奂到底不是壮年,才下到一半,便已力疲手软。

    汪大郎见状,急忙荡了藤绳过去,道:“阿耶,你可要紧?”

    “无事,”汪奂气喘吁吁,就连说话也都有气无力。

    汪大郎左右看看,见其他人皆离他有些距离,便道:“阿耶,不然你我一同下去。”

    汪奂顿了下,还是由得他帮忙。

    待到快到树冠,他摆手道:“你且下去稳住众人,我随后便到。”

    汪大郎迟疑了下。

    汪奂已松开手,汪大郎无法,只得踩着树冠,下至崖底。

    松开藤绳,他用力扯了扯,示意上面可以再行下来人了。

    其他已经下来的兵士正在处理早前落下崖的尸体,见到他下来,忙分出一部分层层将他护卫其中。

    汪大郎抬眼往上看。

    此时,汪奂已经踩到了枝丫,正往下攀爬。

    他赶忙过去帮忙,不想才一动,便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他急忙转身,却见几丈开外已是火光通亮。

    梁大带着大军手持长弓盾牌严阵以待。

    汪大郎张了张嘴,忽的大喊了声阿耶。

    汪奂转头,没等开口,梁大便松开捏着箭尾的手指。

    箭矢微旋着直奔两人尚且不能合抱的大树。

    汪奂正抱树而下,正是上不得逃,下不着地的时候。

    眼见性命休矣,他情急之下,唯有松开手,任凭自己跌落。

    箭矢擦着他耳际,钉在了树干上。

    汪奂只觉耳朵一痛,便有热流滚滚而下。

    他浑身登时一紧。

    “阿耶,”汪大郎只见他耳朵肩膀皆鲜血淋漓,顿时大叫,“快,列阵。”

    兵士们急忙簇拥成人墙。

    听到人声和簌簌的摩擦声,汪奂反而放松下来。

    跌落到地上,他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而起。

    不想才一站定,脚腕便传来难忍的剧痛。

    “阿耶,”汪大郎急忙上前,搀扶着。

    汪奂眉头剧烈的抖了几抖,才缓缓拉平。

    没等他将重心移到汪大郎这边,就听到梁大喝令进攻,同时还道:“斩杀汪贼者,赏百金,升百夫长,为我亲卫。”

    他话音才落,身后众兵士皆高喝一声。

    顷刻间,箭矢簌簌落下,不论在前护卫的,还是正从树上攀爬下来的,皆不能幸免。

    汪大郎护着汪奂躲在兵士之后。

    汪奂转头四顾,却没发现自己的亲信。

    他半靠着汪大郎,喝令众人掩护上面的兵士下来。

    同时紧盯着梁大等人背后的树林。

    他并不怀疑亲信的忠诚,但既然梁大等人能来,想必是一早便埋伏了的。

    既如此,想来那里便有出去的路。

第三百三十六章 终于逃出生天

    越是紧急时刻,越是要冷静。m.www.uu234.net

    面对梁大的步步紧逼,汪奂一直冷眼观察着周围。

    不得不说,梁家父子都是天生的武将,只要是他们带过的兵将,作战能力都要高出敌手许多。

    何况此时的汪家军在经历的虫灾和压迫性的箭头之后,已然没有再战之心。

    即便在人数上还是压倒性,也还是不是梁家军的对手。

    几轮攻势下来,汪大郎面色青白的看着自家兵士如割下的麦子一般,倒了一片又一片。

    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痛。

    汪奂捏了捏他手腕,悄悄指了一处,道:“你带一半人手从那里突围。”

    汪大郎顺着他指望去,见确实有漏洞可钻,不由欣喜。

    他问:“阿耶你呢?”

    汪奂看了眼自己扭得十分诡异的腿,道:“我殿后。”

    “不行,”汪大郎摇头,道:“要走一起走。”

    他蹲下来,坚持要背汪奂。

    汪奂眉眼舒展。

    此时已是生死关头,能快一分,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但他却宁愿冒险,也要与自己一起。

    其孝心,已是不言自明。

    他欣慰的拍拍儿子肩膀,攀了上去。

    兵士立时簇拥上来,掩护两人,往汪奂所说方向冲去。

    车二见汪家父子冲过去的方向,忙问梁大,“将军,可要追击?”

    “追是要追的,”梁大眯着眼,抽出一支箭来。

    挽了满弓。

    梁家军穷追不舍,兵士们只能分出一部分来殿后。

    如此难免顾此失彼,出现疏漏。

    梁大等得便是这一瞬,确定瞄准目标,松开指尖。

    这一回,箭矢照比之前快一倍的速度破空而去。

    汪大郎正随着前面开路的兵士疾奔,忽觉父亲似乎略微僵硬了些。

    “阿耶,”他急忙扭头低唤。

    汪奂轻扯嘴角,道:“累了吧,不然我下来。”

    “没事,”汪大郎粗喘着摇头,把他往上送了下,腰背往下俯低,以便背的更稳些。

    汪奂把头放在他肩头,呼吸低浅。

    梁大眯着眼看随着汪大郎动作,紧钉在汪奂背心的箭矢,收了长弓道:“收兵。”

    车二急忙吩咐鼓手。

    战鼓敲起,梁家军停步。

    待到众人聚齐,梁大轻吐了口气,道:“走吧,出山与曹叔汇合。”

    此番大捷,曹叔定要畅饮一番才痛快。

    “那柳夫人那边,”车二小声问道。

    梁大微扯嘴角,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她根本不想跟我照面。”

    车二忙低下头。

    所以柳夫人才会在听到将军过来之后,把事情都交代给汪家那小子,她跑去上面放虫子。

    梁大提步往另一边行去。

    车二急忙收了发散的思绪,带着兵士们跟上。

    另一边,柳福儿和司空八郎借着微明的晨曦往山下去。

    瞧着柳福儿淡定的模样,司空八郎道:“汪家那小子当真能打进汪家?”

    汪家可是差点灭了他全家呢。

    “三郎性子坚韧,能屈能伸,只要汪奂不在,汪家两位郎君定会夺权。他姓汪,因着家里的事,自己就可代表一房。只要他能稳住,以他的年纪,还是可以成事的。”

    汪四郎听得柳福儿这么夸哥哥,弯了眼睛,笑得愉快。

    柳福儿摸摸他颤颤的丫髻,望了眼远处,道:“得快些了,不然就赶不上崔家的祭奠了。”

    司空八郎点头,一脸赞同。

    以魏堰兵力加上梁家军五千人马,对付万把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几人一路疾行,赶在天黑之前来到寻到个阜头。

    等了半日,才有一艘破旧的篷船行来。

    赤槿急忙站去破败了的阜头边挥手招呼。

    没多会儿,船便滑到了跟前。

    看到还有其他人,船家并没有靠过来。

    “几位要往何处?”

    船家扬声问道。

    赤槿浅笑道:“老丈,我们要去兴元府,还请行个方便。”

    船家盘算了下路程,实在有些远。

    这几人又都是一身狼狈,实在不太想是有银钱付账的。

    可若不去,家中仅有两日的米,他一整天也没能捕上一条鱼来。

    家中尚有年幼的孙儿,他可是经不得饿的呀。

    船家迟疑着,手指紧捏着撑杆,迟迟未动。

    仲六从袖里摸出个荷包,颠了颠。

    铜板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动。

    “老丈,这个是定钱,等你送我们过去,还有赏钱答谢。”

    船家瞄了眼那荷包,看起来分量不轻。

    他立马答应着,用力撑船杆,篷船晃悠着划了过来。

    几人上了船,便去篷里坐定。

    走了一天的山路,大家都是强弩之末。

    屁股才一挨凳子,便斜歪着靠在船篷上,当真是动也不想动弹一下。

    流水潺潺,水声悦耳。

    众人闭着眼,安静的缓解着腿部的胀痛。

    一直到天幕彻底黑下来,船家来询问是否寻个地方用饭,几人方才睁眼。

    这些人里,只有仲六最常与这些底层人打交道,明了船家这一问便是行到相熟的地方。

    他撩了帘子,露出半张脸,道:“老丈看着安排就是。”

    船家呵呵一笑,道:“往前不远便是一家渔家小店,他家的鱼头汤十分地道,但凡喝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仲六还了一笑,放下帘子。

    赤槿转去船尾,捞了个木盆,打水进来。

    几人简单洗漱,收拾妥当。

    赤槿起身倒水时,觉得船身一荡,钻出船篷,便看到阜头边上的几间草屋。

    船夫笑着示意已经到了。

    柳福儿等人从篷里出来,依次上阜头,船夫将船拴好,大阔步去叫门。

    只几息,便有人从里面出来应门。

    声音柔婉,甚是悦耳。

    落在后面的几人,此时脑海顷刻描绘出一婀娜娇怯的身影。

    司空八郎更是忍不住啧了声,道:“春夜水边草棚,佳人素手羹汤……”

    木门吱呀一声拉开,露出个七尺来高的身形,一身短褂长裤,四方脸,袖子半挽,露出古铜色的胳膊。

    门楼上,灯笼随风摇晃,将男人照得清晰非常。

    柳福儿立刻转头。

    司空八郎嘴巴微张,瞪着眼前的两人,浑然忘了把嘴合上。

    柳福儿抿着嘴,忍了笑意,低咳两声把几人叫回了魂,才牵着汪四郎上前。

第三百三十七章 奔波不忘家中儿

    来人瞧见门口几人陌生,急忙屈身见礼。

    见她行的是妇人礼,柳福儿挑眉。

    船家待众人进来,便去院里的大缸。

    看了一眼,他笑呵呵的道:“渔娘,缸里的鱼可以下锅了。”

    众人含笑,渔娘笑道:“前两天打上了的,已经去了土性,味道正好。”

    仲六摸出荷包,交代她看着置办。

    渔娘笑着推回去,道:“郎君莫急,待我做好了,郎君且看赏就是。”

    竟然这般有自信?

    司空八郎微微挑了挑眉毛。

    柳福儿笑呵呵的牵着汪四郎进屋。

    坐定之后,菜色很快上来。

    柳福儿不喜生食,便将鱼推开,只喝鱼羹。

    淡淡的鱼香与米香融合在一起,鱼肉细嫩,米粒弹牙,入口鲜香。

    柳福儿吃得眉头舒展,食指大动。

    没多会儿便喝了一小碗。

    赤槿赶忙过来帮她盛了小半碗,并道:“娘子,时辰不早了,再吃怕是要积食。”

    柳福儿笑着点头,道:“这是在外面,不必拘谨。”

    赤槿拢了袖子,坐去自己的桌前。

    对面,司空八郎吃得也开怀,不但把鱼吃完,还将鱼汤喝了大半。

    搁了调羹,他舒坦的叹了口气。

    虽未点评,但已不言而喻。

    仲六起身出去打赏。

    渔娘言道:“我这儿收拾一下也是客舍,几位要不嫌弃,就再此留宿一晚,明早吃了饭再动身也不迟。”

    仲六征求柳福儿和司空八郎的意见,方才答应。

    渔娘躬身,从墙壁边拉出个类似屏风的物什,几下固定,便当真成了单独而居的几间屋子。

    一连跑了几天,大家都疲乏得很,简单梳洗一般,便就地歇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微甜的香气中醒来。

    渔娘一早在院中设了桌案,见众人都起了身,她忙将早饭端上。

    不同昨晚的大菜,今早只是简单的白粥并几块小巧的鱼饼。

    粥的火候到位,鱼饼处理得极好,一点小刺都没有,且软糯回甘,半点鱼腥都没有。

    同样的鱼能做出几个味道,这手艺确实极好。

    柳福儿转眼看面前的简陋屋舍,在渔娘来送清口的甜汤时,问道:“你在这里月入几何?”

    渔娘笑道:“说不好,有时一贯有余,有时便用鱼肉和山里的果子饱腹。”

    柳福儿点头,道:“若我每月给你两贯,你可愿随我去别处?”

    渔娘嘴角翘起,眼眸垂下,半晌她还是摇头道:“多谢贵人美意,只是渔娘生性粗鄙,注定过不得好日子。”

    柳福儿看她一瞬,笑了笑。

    她看重渔娘手艺,想带她回去给康儿做辅食,不过既然她不愿,那就算了。

    “不知娘子的食方卖不卖?”

    柳福儿侧头,赤槿立刻递上个荷包。

    柳福儿道:“我家中有小儿,甚为挑嘴,娘子若是肯卖,我愿高价购买。”

    “娘子尽可放心,这方子只有一人知晓,绝不会私下外传。”

    “自是可以,”渔娘笑了,当下便将食方背出。

    柳福儿眨巴眨巴眼,扭头见赤槿正拧着眉头,努力记着。

    她摆手,道:“可有笔墨,让我们摘抄?”

    渔娘点头,进了屋里,很快拿了文房四宝过来。

    赤槿忙接过来,埋头记录。

    渔娘忙过去,尽量将方法说得详尽。

    柳福儿无视,便歪头看砚台和略显粗糙的纸张,有些好奇。

    这渔娘,自己尚且不能果腹,却还留着这些东西。

    再见砚台边缘光滑,内里却残留着经年使用后的痕迹,柳福儿转开眼。

    或许这边是她宁可贫困也要坚守在此的理由。

    很快,赤槿停笔,吹干墨迹,方才收好。

    收了银钱,渔娘送上一小小纸包,道:“这是我昨晚炙出来的鱼干和些干饼干菜,还请贵人笑纳。”

    柳福儿含笑,待赤槿拿过,道:“日后你若想换个地方,不妨去江陵转转,那不缺鱼,便是支个摊子,也够你嚼用。”

    渔娘笑而不语,屈膝送众人出去。

    篷船悠悠,一连几日,众人皆在船上解决吃住,终于在某个傍晚,赶到了兴元府的附近。

    因着没有过所,船家不敢去卡口,只远远的寻了个阜头停靠。

    下了船,柳福儿遥望远处的高墙,其上兵士森然而立,俨然一副战前戒备的模样。

    司空八郎望了眼空荡荡的卡口,低声道:“早前每逢早晚,卡口都要排长队,少说也许两刻钟才能进城。”

    柳福儿吐了口气,道:“但凡战乱,波及最深的便是百姓,受益最少的也是他们。”

    几人沿着被草木遮掩半边的小径往城门行去。

    几近天黑才来到城门口。

    才要进门,就见兵士已将城门拉起半边。

    几人急忙奔到跟前,司空八郎微喘着拱手:“还请两位抬手,容我等入城。”

    “时辰到了,等什么等,晚了你代我吃杖?”

    左边兵士大字不识,最烦说话文绉绉的,当下瞪着眼睛斥道。

    仲六明了,对付这等人,什么话都不如钱实惠,他忙从袖里拿出个荷包。

    右边的瞄了眼荷包的鼓涨程度,接过来,道:“快些。”

    几人忙快步进去。

    左边兵士哎了声,道:“把你们过所拿来。”

    几人哪里有那等东西,柳福儿侧目。

    赤槿忙从怀里摸出个印信,连带封信递过去,道:“我们奉密令前来送信,几位可要查验?”

    两兵士皆有些茫然。

    左边兵士道:“既然没有过所,你们便不能入城。”

    他作势要赶几人出去。

    右边那兵士捏了捏荷包,转了转眼睛。

    他拉住同伴,去一旁道:“这些人既然有银钱,那就不是流民,至于其他,府衙里自有人过问。”

    “可是,”左边兵士还在迟疑。

    “可是什么,”兵士将荷包打开,倒出铜板,道:“瞧瞧,随手已给就够咱们半个月的军饷了,这样的人,你还怕他们不弄个正经身份?”

    左边兵士终于被说服。

    两人重又去关城门。

    司空八郎见两人头也不回,便道:“走吧。”

    柳福儿转头看兵士。

    司空八郎咧嘴,道:“这就是默许了。”

    柳福儿微微点头,复又摇头。

    就这守卫,也就做做面子工夫,该进的细作一个也少不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能不能不提去江陵的事?

    此时,城里已开始宵禁,兵士们皆从值所陆续出来。m.www.uu234.net

    未免被请去住免费客舍,几人就近冲进尚未完全关闭的坊市里。

    照例以钱开路,寻了个偏僻的客舍,暂时歇了。

    入夜,坊市里大半的灯火皆已熄灭。

    忽然的,一声剧烈的隆隆声从北面传来。

    没出半个呼吸,便是一声接着一声,很快连成一片。

    柳福儿一下子坐起身来,道:“是投石机。”

    汪家已经打来。

    赤槿从脚踏起身,想去点灯。

    柳福儿叫住她,拽了床围的衣服套上。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来人停在门边,道:“福娘,打起来了。”

    柳福儿过去,把门拉开,示意门口的三人进来。

    司空八郎起来得突然,衣襟只草草系着。

    “无碍的,”柳福儿微微侧眼,温声道:“汪奂出事也有几天了,按理汪二郎不可能收不到消息。按说最为明智的做法,便是缓缓退去,但他没有,想来定是有了什么变故。”

    “这里除开魏堰,就没有旁人,两军对垒,还能有什么变故?”

    借着外面的月色,他寻了个地方坐下,道:“莫不是魏堰两面夹击,想要把这万把人拿下?”

    “也未必,”柳福儿道:“若梁大当真如车二说的那般厉害,汪奂定然已经丧命,汪二郎很有可能已经得了消息,想借着为父报仇的名义来打一仗。”

    “汪家在凤州损兵折将,半点便宜也没讨到,若他能在这儿得个小胜,回去之后与汪大相争的胜算也多些。”

    “那咱们要不要去帮一帮,”司空八郎起身。

    柳福儿摇头,道:“汪二郎不是傻子,他背后没有援军,只要得了小利,他就会退去,不会入城等着被捉。”

    司空八郎松了口气,道:“既如此,那我就回去歇了。”

    柳福儿笑了笑,道:“大兄且睡吧,明天可有的忙呢。”

    司空八郎闻言,忙带着仲六和汪四郎走了。

    一夜的轰鸣,直到天边亮出一点白光方才歇了。

    待到天色大亮,柳福儿才从屋里出来。

    此时,其他屋子里的住客也都跟着出来。

    看到对方皆相视一笑,拿了早饭,又赶忙回去屋里。

    司空八郎从隔壁出来,借着吃饭的机会来到柳福儿屋里,道:“咱们不去外面看看?”

    柳福儿摇头,道:“此时大战才歇,不论胜败,你我们都不宜出现。”

    司空八郎迟疑了下,道:“那你说的忙是”

    柳福儿笑道:“这仗过后,山南短期不会有战事,正是商贸往来之时,这不就是咱们该忙的?”

    司空八郎顿时一萎。

    他随口答应了声,道:“如此我让仲六拿些银钱。”

    他起身出门。

    赤槿摆了吃食上桌,柳福儿扬声道:“不吃饭了?”

    “你吃吧,”司空八郎道:“早上时我们都吃过了。”

    门扉紧跟着合上。

    柳福儿示意赤槿坐下,两人细嚼慢咽的把饭吃完才出来。

    司空八郎和汪四郎一早就等在院里,见两人过来,便道:“仲六已经找好了车,咱们这就走吧。”

    柳福儿点头,随两人去角门登车。

    车子很快晃出了坊市,向西而行。

    从江陵来这里路程不近,目前柳福儿也只能顾利润最多的生意。

    约莫小半个时辰,车子停靠在据说平日最为热闹的坊市旁。

    仲六打发了车夫,跟着柳福儿等人往里走。

    山南一地平原多,山地少,土力肥,粮食药材的长势比其他地方都好。

    因此,柳福儿过来第一站便是米粮铺子,其次便是药铺。

    因着昨晚的战事,街上的人只寥寥几个。

    几人不欲被人注意,便挑几个规模不小的铺子进。

    打听了铺面归属哪里,是世家还是官家之后,几人又去城北和城南,最后才来到城东。

    谢绝酒水博士去后院清净之所的提议,几人来到二楼,挑了二哥视野略好的位置坐下。

    此时已过了饭食,留在酒楼里闲话的客人没有多少。

    随便点了些吃食,几人坐下来待了会儿,见听不到什么趣闻,几人便想离开。

    眼瞧汪四郎盯着盘糖渍肉脯吃个不停,柳福儿便叫了酒水博士,让打包一些带走。

    酒水博士招呼着下楼去,才走到楼梯边,就见有人自上徐步下来。

    自柳福儿这边的角度看,来人才露了个脚尖,酒水博士就长揖到底,称呼来人为陈郎君。

    司空八郎侧目,见来人模样,忙低声道:“蒋四郎,蒋氏是魏堰之妻。”

    柳福儿转眼,见蒋四郎微微侧身,眼睛上看,显然是在为后面之人引路。

    她动了下眉头,对来人有些猜测。

    很快,被礼遇之人也跟着下来。

    “是崔五郎,崔大人二子。”

    柳福儿呵了声,肩膀微松。

    酒水博士已后退几步,恭敬的让出楼梯。

    整个二楼的厅里,所以人目送两人下楼。

    有不明所以的很是好奇到底是被蒋四郎如此礼让的到底是何许人。

    有那知晓的道:“你们不知道?”

    见众人摇头,便捂着嘴,以最小声的音量道:“那是崔家郎君,听说多亏有他们,才挡住了乱贼。”

    说到这事,大家皆转着眼睛四下的看,唯恐被谁听到一般。

    眼见到众人如此避讳,柳福儿也就不再听墙根。

    她轻呵了声,道:“看来,真是有事了。”

    她起身往外行。

    司空八郎紧跟,一路行到府衙附近,他拉住她道:“不是说这两天不来这边吗?”

    柳福儿笑了笑,道:“赶得好不如赶得巧,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拜访一下?”

    司空八郎还不放手,道:“你不是也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吗?”

    “就这么过去,实在有些失礼,不如另找合适机会吧。”

    柳福儿挣开他手,道:“那你说,什么机会合适?”

    “咱们早前商定的便是偶遇,这次真正巧遇了,又为何避开?”

    “我也不是不让你去,”司空八郎吭哧了下,道:“你答应我,莫要提请他们去江陵的事。”

    “为何?”

    柳福儿挑眉。

第三百三十九章 自家人才心疼自家人

    司空八郎清了清嗓子,道:“崔家那等大族本就眼高于顶,咱们又是特地来见,无形把他们的姿态拉的更高。www.uu234.net”

    “咱们家也勉强算是传承百年,即便比崔家略差些,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鄙的。”

    柳福儿弯了眼,心头暖暖。

    司空八郎低声道:“我不想你受委屈。”

    柳福儿勾唇,“大兄放心,若他们没有交好之意,我离开便是,保证不做贬低己身之事。”

    司空八郎松开手,朝她露齿一笑,与她一前一后来到府衙门口。

    负责把守的兵士上前,将两人拦下。

    仲六上前,道:“江陵城主柳氏前来拜访,还不速速进去通禀?”

    兵士唬了一跳,不敢耽搁,一个入内禀告,一个躬立再侧。

    正堂后面的小隔间里,魏堰正与崔大人说话,闻听禀告,眉头只微蹙了下,便笑道:“这位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崔大人在剑南也该听说过她的事情吧。”

    崔大人皱了皱眉头,微沉下脸。

    柳氏夺取江陵,杀害马家父子一事在剑南一事嚷得沸沸扬扬。

    唐皇因着梁帅的关系,不好责罚,却也不愿就此放过,正好就此搁置。

    朝臣们因着柳氏呈上来的罪证不好多说,可是与他本心而言,即便马家即便作恶,也有律法惩处。

    她有什么资格来惩处他人,何况她还占着江陵一地,到如今也没有归还之意。

    这与那些乱臣贼子又有何区别?

    魏堰已起身向外迎去。

    崔大人捋了胡子,安坐不动。

    屏风之外,魏堰与柳福儿寒暄。

    过来时,柳福儿已经打好了腹稿,心知魏堰定然不愿她抢功,便在初一见面就表示她只是路过此地,听闻崔家人在此停留,才冒昧前来。

    魏堰闻言,笑着示意兄妹两随他步入小隔间。

    崔大人已俨然安坐堂上。

    柳福儿上前,行了一福礼。

    崔大人端量她片刻,念及她身后的梁家与自家的关系,他只淡淡嗯了声。

    只看这态度,柳福儿便知崔大人对自己的态度。

    她坐与下首。

    待到仆从上了浆水,魏堰主动提及昨晚战事,并道:“多亏崔大人一早察觉汪家异动,不然昨晚可要忙乱一阵子了。”

    柳福儿浅笑应和,佯作不知魏堰刻意减低崔家在其中的影响。

    一番寒暄,柳福儿提出祭拜一事。

    崔大人拱手,道:“家父灵柩尚在城外,城主所求,只怕不太方便。”

    听得这话,司空八郎面色微变。

    他当下想要甩脸子。

    柳福儿以眼神暗示他莫要冲动,态度依旧谦恭端肃,“老尚书一生为君尽忠,为民尽职,此等品格,真真让我辈敬仰。”

    “而今老尚书功绩圆满,仙游与外,某此生再不得见其风采,唯有送上一注清香,聊表心中敬意,”她语调低婉,修长的脖颈微折,眉眼寂寥,甚是感伤。

    崔大人见她这般,即便心里对她还是万分看不上,但见她对父亲的崇敬是真,到底还是软化了些态度。

    “那寺通水道,犬子在旁看顾,城主前去即刻。”

    柳福儿展眉,起身行礼道谢。

    复又朝魏堰笑了笑,提出告辞。

    魏堰本来还想就此谈谈关于赋税征收之事,但想着崔大人适才表示危机已经解除,要尽快离开,便送柳福儿出去,并将崔大人意思告知。

    柳福儿笑着道谢,又道:“大人意思,阿耶已通传与我,有些事情各自心里明了便好。”

    魏堰眉头微动,想起谢郎君带来的许诺。

    他沉吟片刻,道:“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晓。”

    “前日北地异动,契丹进犯,掳截三座城郡,卢龙节度使已上书,恳请唐皇派兵。”

    他侧目看柳福儿。

    柳福儿住了脚,道:“莫不是唐皇派了梁帅出征?”

    魏堰点头,道:“虽然还没下明文,但我听说唐皇已找了朱节度使和梁帅,以及几位重臣商议过了,我也接到筹措粮草的诏令了。”

    柳福儿低头想了想,道:“此事还请大人多多费心,若有短缺,日后我定会想办法弥补大人。”

    “城主说这个就见外了,”魏堰笑道:“梁魏梁家是世交,这些事情,我只要尽量周全。”

    柳福儿拱手,谢过。

    虽然没说到底如何做,但魏堰知道,柳福儿已经记在心里。

    他微微点头,抬手一请,目送两人出府。

    柳福儿则在寻到候在门边的仲六等人之后,立刻寻了辆马车,直奔阜头。

    马车因为疾行,颠簸的有些厉害。

    司空八郎扶着厢板,有些忿忿。

    “崔大人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何必这般急着过去?”

    柳福儿一手扶着厢板,一边靠着赤槿,道:“我说的那话,当真出自肺腑。老尚书一辈子都在为这个国家操劳,咱们难道不该过去上柱香,表表敬意吗?”

    “该是该,”司空八郎道:“只是现在已经晚了,咱们便是赶到,寺庙也关门了,万一要是进不去,岂不是要露宿荒野?”

    柳福儿笑了,“宿就宿呗,又不是没宿过。”

    她道:“若是顺利,我打算,明天便回江陵。”

    司空八郎闻言,不再言语,只示意仲六帮忙稳住汪四郎和赤槿的身形。

    一路疾奔至阜头,叫了只快船往城外去。

    船家见几人皆面带急色,也不敢耽搁,终于在天彻底黑透之前赶到了山门。

    还未下船,边听半空隐约传来悠扬的钟鸣,司空八郎听了一会儿,道:“该是在做晚课。”

    赤槿闻言,忙拉住准备叫门的仲六。

    晚课都要在大殿之上,山门离大殿抬眼,他就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到。

    几人安静的立在门边。

    听着悠远连绵的钟声,一声一声,不急不躁,如同一道宁静的波纹,涤荡着心扉。

    待到余韵消散,众人的表情也变得平和安然。

    小沙弥来到山门旁,检查门闩。

    仲六拍了几下门,表示请见客居在此的崔家子弟。

    小沙弥打开门,看几人皆眉眼平和,便指了左手边,道:“从那儿一直过去,去了塔林便是了。”

    几人合十道谢,顺着石阶往左行去。

第三百四十章 莫不是真有一见如故这回事?

    山寺台阶还算平缓,只是山里露水重,天才黑没多久,石阶就已湿漉漉的。顶 点 X 23 U S

    几人一路缓行,倒也还算顺利。

    上了缓坡,眼前现出高高低低各自林立的石塔。

    塔林里十分空旷,似乎除开高耸的石塔外,再无他物。

    风从四面吹来,呼呼的响着。

    汪四郎有些害怕,便揪着柳福儿的衣袖,紧紧靠着。

    柳福儿安抚的摸摸他脑袋,做出合十的模样,道:“这里都是得道高僧,恭敬些,他们便不会怪我们打扰了。”

    月色微明,柳福儿眉眼平和,神情恬淡。

    非但汪四郎,便是其他人心绪也平静许多。

    几人放慢脚步,轻而缓沿着修葺平整的青石板路一直向前。

    半晌,一处灯火摇曳着从某一石塔后面晃出。

    转目去看,是一人执着风灯往前行去。

    昏黄的灯光从来人身前映照过来,非但照出来人身形,也照出来人竖起的发冠。

    在这寺庙里,能如此的也只有崔家郎君。

    几人一喜,忙跟了上去。

    脚步的惊动来人,他转过头,静等几人过来,和手一礼。

    几人回了一礼,司空八郎上前,以尽量简短的话语表明身份和来意。

    崔大郎点头,低声道:“几位请随我来。”

    他略挑高些许风灯,让光线可以照去后面。

    几人便在他的引领下来到后面最为高耸的石塔跟前。

    这塔很高,占地也广。

    不同于其他只尺许或半丈粗细,这座石塔在外看,足有寻常屋舍宽窄。

    立在近前,崔大郎将风灯挂在一旁,双手握与门把,用力去拉。

    一声粗粝的吱嘎声后,门板被他缓缓来开。

    因着光线不明,初时柳福儿尚未反应过来,但随着门的移动,她才发现,那门竟然是石头制成。

    司空八郎显然也发现了,他忙上前一步,帮着他把门拉开。

    崔大郎蹲下固定门,细喘片刻,才拿出火折子。

    微红的火光点燃一灯芯,顷刻间,一盏盏灯火沿着他身旁次第转了一圈,将塔林内腹照得通明,也照亮内里摆着的棺柩和摆着的供桌等物。

    崔大郎跪去供桌旁边的蒲团上。

    灯光之下,他细长的眉眼低垂,背脊挺拔,宽阔的肩膀平直如线。

    即便他一身粗布麻衣,发髻也只以一根平滑木簪束起,也还是难掩他如玉般温润端方的气质。

    柳福儿心里赞了声果然是高门大族,子弟竟有这等风采。

    她眉眼瞬时敛起,恭敬的上前祭拜。

    待到将香插稳,崔大郎俯身回了一礼。

    待到柳福儿退后,司空八郎进去。

    同样亦是如此之后,柳福儿和司空八郎才出了内腹。

    袅袅青烟随着两人走动,四下飞散。

    崔大郎静默片刻,起身跟了出来。

    柳福儿低声说了些宽慰的话,作势离开。

    崔大郎则道:“天色己晚,几位不如留下来暂歇一晚,明日再走也不迟。”

    司空八郎摆手,正想说话。

    柳福儿笑着施礼,道:“如此甚好。”

    崔大郎轻扯了嘴角,道:“主持待会儿会来与翁翁闲话,几位可愿随我去迎迎?”

    “那就有劳了,”柳福儿笑着侧过身。

    崔大郎拿了风灯,依然在前引路。

    几人沉默的跟着他绕去塔林边缘。

    此时,崔大郎才道:“听闻城主一改世家寺庙官员可免赋税的规矩,但凡经由江陵一地的商船皆要收一定财帛,这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柳福儿点头,道:“崔郎君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崔大郎摇头,道:“只是觉得城主此举有些欠妥。”

    柳福儿挑眉,道:“这话怎么说?”

    崔大郎道:“江陵一地饱受战乱与盘剥,我理解城主想要造福百姓的心意。只是,城主才刚得城不久,此正是表明态度,稳定地位之时。”

    “你这般作为,只怕会将所有曾故居此地的世家彻底推拒开来。”

    “除此之外,还有佛寺,”他道:“信仰的力量不可轻忽,城主不曾见识过,不知其中厉害与可怕。”

    听了这话,柳福儿笑了。

    她的确没见识过,不过在她曾生活的地方却知道其他。

    那是一种堪比洗脑一般的说教,让人疯狂,让人盲目。

    “能与此等力量抗衡的,当时也唯有世家耳。”

    “我以为,也唯有两方势力制衡,城主方能求仁得仁,”

    崔大郎声音平和,所说的话却十分犀利。

    身为世家子的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遮掩其中的利弊。

    “崔郎君所言有理,只是我心已定,赋税之事绝不更改,至于其他也只有想法子解决了,”柳福儿微笑。

    崔大郎说说的可怕,她是没亲眼见过,但她却在铺天盖地的各种报道里看到过各种事迹。

    江陵曾经富庶,如今却已千疮百孔。

    然而就在城外,打着超脱于外的出世之地却占了千亩良田,不交一文钱税,却可以开铺子,利滚利,钱生钱。

    江陵几万百姓都已食不果腹,可被民众深深信赖崇敬,时常供奉的他们却视若罔闻。

    谢大出门的这些日子,她处理政务时便意识到这一点,只是那时各方面都不成熟,她只能佯作未见。

    而今,东边、西边、北边商贸都已建立合作意向,她的队伍也已经拉开。

    论武力,比货源,她一样不缺,少的只有与洗脑和舆论抗衡的笔杆子和人脉。

    刚巧,崔家便在此时入了她眼。

    崔大郎定睛看她。

    柳福儿坦然回视。

    两人对视许久,侧面有人字正腔圆的宣了声佛号。

    崔大郎侧开脸,并与柳福儿拉开距离。

    柳福儿双手合十,笑着与眉须洁白的主持见礼。

    崔郎君上前,介绍柳福儿。

    主持一早就得了小沙弥回禀,只是没想到来的竟是一城之主。

    他略微寒暄几句,便让跟来的小沙弥带人过去。

    柳福儿道了谢,与小沙弥下了塔林。

    来到简单的客舍,柳福儿叫了司空八郎与院子坐定,道:“今晚你晚些睡。”

    司空八郎挑眉,问:“怎么了?”

    柳福儿道:“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你不觉得今晚崔大郎说得有些多。”

第三百四十一章 凭什么要她男人出力?

    夜半,周围已是万籁俱寂。m.www.uu234.net

    司空八郎头枕手臂,歪靠在临窗的榻上假寐。

    外面,忽然传来几许声响,司空八郎从榻上一跃而起,疾步来到门边。

    手才搭上门闩,才要拨动,便听得脚步声再度响起。

    司空八郎皱着眉头,听了片刻,便拉开门。

    外面一片安静,只有门缝夹着一页纸片,正随风轻摆。

    司空八郎快步过去,将纸抽出,又把门拉开。

    外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司空八郎吐了口气,打开信。

    其上寥寥几句,只说崔家在山南亦有商铺几间,还请城主多加照拂云云。

    司空八郎拧起眉头,暗道这崔大郎着实恼人。

    说婉拒了吧,又不算,说站到一边吧,也不是。

    这就让人纠结了。

    不过好在他跟前自有聪明人。

    他把信收了,习惯性的转头来到柳福儿门前。

    内里一片漆黑,他迟疑片刻,折身回去自己屋里。

    第二天清早,柳福儿起身,才一出门便看到司空八郎。

    眼见他眼底青黑,柳福儿为挑眉毛,道:“莫不是昨晚没人过来?”

    司空八郎摇摇头,上前将信递了过去。

    柳福儿看完,笑了笑,侧头吩咐赤槿去拿些饭食,吃过便离开。

    司空八郎见她十分淡定,便道:“咱们跑来这么远,合着就是要找这么个蛇鼠两端的人。”

    “那也算不上,”柳福儿晃了晃信纸,调侃道:“好歹寻了个生意伙伴,也还不错。”

    “柳福儿,”司空八郎瞪她。

    “大兄别急呀,”柳福儿笑道:“崔家在当世也是世家领袖,多少世家都看其行事?如今他家肯与咱们做生意,肯上缴赋税,便是什么也不说,其他人还不得寻思一番?”

    司空八郎抿起嘴。

    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也算是一种交好,但这与他在听到柳福儿交代时的预期差得实在太远。

    本来他还以为崔大郎会前来,至不济也会派人请他们过去,大家说说话,交交心,如此才好继续交往下去。

    谁知他就塞来一封连信都算不上的字条,就把他们打发了。

    这让他如何能舒坦?

    此时的他也是忘了,早在临来之前,他与孟氏的夫妻私语,他的信誓旦旦。

    吃过早饭,几人辞别了住持,便离开寺庙。

    因并没拜别崔大郎,他们并不知晓,此时的客舍里,崔大人和崔大郎正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

    崔大郎以为,柳氏占据地利之便,又背靠梁家,便会人脉也没少多少,即便她做法有些急功近利,但她手里筹码不少,与世家或是信仰抗争未必一定会落与下风。

    如今唐皇宠信外戚,打压老臣,朝堂之上早已不复清明,与其消极的被动承受,不如主动寻找生机。

    当世唯有几家有人雄之势,只是东边徐家已有清河崔氏辅助,其南吴家人才寥寥,恐不是徐家对手。

    另一边,黄贼南下,几次强攻,已占了几个城郡,刘主庸聩,不知进取,只浑噩度日,根本不是理想去处。

    剩下的,也只有北地。

    梁家军悍勇,中原一地有他们驻守,倒也安稳。

    虽其中有城郡拥城不听朝廷号令,但也只是一时而已。

    只是梁帅一心为君,家族若与其彻底绑上怕还不如此时。

    而今柳氏特地过来示好,他以为不如借此与柳氏交好。

    此时江陵正是维稳之时,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

    崔大郎自认自己还有几分看人的本事。

    他以为能凭一时气愤便想出夺城之法,并将所有后果都陆续安排妥当之人,定然也凭着那股气性做出一番成绩。

    崔大人则不以为然。

    他以为,柳福儿行事太过随心,规矩法纪都不如她一点私怨重要。

    无规矩不成方圆。

    这样的人极容易因小利和情绪反复。

    崔大郎笑道:“柳氏行事是有些过了,但也是护犊情深之举。”

    他道:“若是没有这点气性,只怕早前她便已堙没在内宅之中,如今阿耶又岂会识得她是谁?”

    “何况她如今是一城之主,没有敢想敢做的性子,如何撑起一城?”

    崔大郎眼睛微弯,微哂道。

    他才刚弱冠,正是年轻气盛,想要一展抱负之时,只是大家族讲究内敛随和,凡事以礼法规矩而行,他身为嫡长,不可出格。

    只是与本心,他还是喜欢像柳福儿这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等上一年半载的做法。

    崔大人历经宦海沉浮,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眼见儿子一脸欣赏,气得不成。

    但他也明了,儿子大了,已不是罚已罚便听话的年纪。

    他瞪起眼,呵斥道:不管如何,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此番会定州,你给我老老实实守孝三年,哪里也不许去。”

    崔大郎笑了笑,拱手称是。

    河道悠悠,战火消弭之后,货船商船又如从前一般来去通行。

    柳福儿此番也算达成所愿,她惦记家里,半点也不停留的往回赶去。

    一连行了几天,船停靠在襄州补给。

    守将得知柳福儿过来,急忙赶来拜见。

    在听到他说,梁帅出征,梁大上书,只是唐皇才一准许,帝都和汴州同时有事,他脱不开时,柳福儿气得笑了出来。

    这个梁大还真是有意思,他不想去也就算了,偏还做出一番孝子模样,却又在这儿来将她军。

    她又凭什么拿自己的男人血汗成全他的名声?

    柳福儿淡淡说了声相信梁将军定会安排妥当,便再没有下文。

    赤槿上前请了他出去。

    柳福儿摩挲着下巴,琢磨了会儿,道:“去把人赶紧叫回来,咱们这就出城。”

    赤槿急忙出门寻人,并在宵禁之前离开襄州。

    从这儿回江陵就近了许多,一连行了三天,船便进了卡口。

    才一进城,柳福儿便先去府衙。

    见到全四,她便吩咐:“截住所有从西边发来的信鸽儿,把信交给我。”

    全四哦了声,问:“昨儿就来了一封。”

    他道:“上面是八百里加急,我已经送给都尉了。”

    柳福儿表情微凛,问:“从哪儿来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到底是一家人

    “从帝都,”全四见柳福儿面色不对,声音有些发虚。www.uu234.net

    柳福儿当下转头,直奔府邸。

    进了门,就问老常,“都尉在吗?”

    老常点头,道:“听说你回来,都尉一早就从校场赶回来了,这会儿该在小郎君那儿。”

    柳福儿闻言,非但没高兴,反而冷着脸,疾步往后院行去。

    梁二正抱着梁康玩飞高高。

    柳福儿进来,正好看到梁康小身子飞起,四个肥短的爪子胡乱飞舞着,嘴里还咯咯的笑着。

    “小心,”柳福儿忙走到近前,手虚虚的护着。

    梁二一把抱住梁康,转头道:“你回来了。”

    柳福儿含笑,不错眼珠的盯着儿子。

    梁二顺手把梁康递给柳福儿,见她接住,才松开手道:“我正等着你呢。”

    一听这话,柳福儿道:“等我作甚?”

    语调温和,表情柔和,目光一直落在梁康身上。

    可莫名的,梁二背后的汗毛全部竖起。

    他咧了嘴,赔笑道:“一别多日,为夫想要第一时间见到娘子。”

    柳福儿转头。

    梁康不满柳福儿注意力转移,张开爪子扳住她脑袋,用力的转向自己。

    柳福儿被弄转来,梁康张着隐约有点白牙的小嘴,淌着口水,道:“羊。”

    同时咧嘴,露出个明媚的笑容。

    柳福儿无语,腾出一只手,给他擦嘴,道:“阿娘。”

    “羊,”梁康坚持,黑黝黝的眼睛认真的盯着柳福儿。

    好吧,羊就羊吧。

    被儿子这般看着,柳福儿秒怂。

    梁二趁机凑过来,道:“叫阿耶。”

    “耶,”梁康倒也听话,让他喊,当真就喊了,还十分的标准。

    柳福儿很高兴,赞道:“康儿真聪明。”

    梁康咧着嘴笑。

    口水再次泛滥成灾。

    梁二心里有事,眼见柳福儿抱着梁康亲热个没够,便悄悄给润娘使了个眼色。

    润娘忙上来接了梁康过去。

    柳福儿侧目睨了眼,表情淡淡的出门。

    梁二赶忙跟上。

    待到回了正房,赤槿已经收拾妥当,水盆里也打了热水。

    赤槿投了帕子,梁二赶忙接过来,并示意她退下。

    柳福儿坐在榻上,眼瞧着他这般,心里暗自一叹。

    梁二将帕子递来,笑道:“娘子擦脸。”

    柳福儿看他不语。

    梁二摊开帕子,确定温度适宜,便尽量放轻手劲,帮柳福儿净面。

    待到他把帕子拿开,柳福儿道:“你打算几时走?”

    梁二搁帕子的手一顿,讪讪道:“你知道了。”

    柳福儿道:“梁将军怎么说的?”

    梁二走过来,揽着她肩膀,让她依偎着自己,道:“大兄也会没想到,曲氏滑胎了,幸好包娘子反应的快,不然连命都保不住,只是以后怕是不能有子嗣了。”

    他低声道:“你也知道她跟唐皇关系,大兄不好不闻不问。”

    “还有帝都那边,前段时间为了防着汪家,好些事情一直压着没办,这会儿都找上来了。”

    柳福儿垂着眼,听他温声絮叨。

    其实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一点。

    他记挂父兄,也甘心为他们操劳。

    柳福儿握住他的手,道:“你只记住一点,做什么事前先想想我和康儿,莫要让我担心。”

    梁二点头,道:“边地不同别处,不好时常送信,不过只要有机会,我都会送消息过来。”

    柳福儿点头,又道:“粮草一事你不需担心,我已请托魏节度使,再不济也还有我。”

    梁二反手握住她,道:“你交代我的事,都已经做完了,车子在正厅隔间里,还有那船,太大了,我把水榭改了改,把船停那儿了。”

    柳福儿顿了下,才哦了声。

    梁二见她这般,不由笑了,道:“你该不是忘了吧?”

    柳福儿眨巴眨巴眼,没有吭气。

    梁二定定看她,嘴角缓缓上扬,最终咧了嘴。

    他抱着柳福儿,仰头大笑。

    柳福儿轻捶他胸膛,娇嗔道:“笑什么笑,我不能忘事情啊。”

    “能,”梁二眉眼依旧染着笑意,他用力亲了口柳福儿,只觉心田汩汩流淌着如蜜一样的液体。

    柳福儿环抱住他腰身,软软的靠着他,感觉他胸膛的震动,聆听那一下下有力迅捷的跳动。

    第二天一早,柳福儿依依送梁二上船。

    回来之后,她便往汴州送了封信。

    接着她便去正厅。

    隔间里,小儿学步车正摆在当中,其上泛着淡淡的漆光,甚是漂亮。

    周家兄弟立在一旁,见柳福儿露出笑意,便道:“这车都是梁都尉自己一人所为,便是打磨和上漆也没假他人之手。”

    柳福儿笑着搁手,让赤槿把车子送去后院,与周家兄弟道:“走,去看看那船。”

    周家兄弟忙随她去水榭。

    这时的水榭已变了模样,早前平整的地面冲中间分隔开来,两边分设两个活动的梯子,平时可以中东,船行入时,拆开来便可。

    周家兄弟请了柳福儿登船,引她去舱底看了零件运转之后,道:“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这船行速并不快,只是人力可以省些。”

    柳福儿与这个也不懂,便道:“这个事就交给你们了,缺什么便去寻老常,这里也都交给你们负责。”

    言外之意,这水榭以后就专作这个了。

    周家兄弟赶忙领命。

    柳福儿回到前厅,寻了老常,道:“常叔,水榭那边不好常有人走动,寻几个信得过的在水边多栽些树吧。”

    “平常多让巡察的过去转转就是。”

    老常点头称是。

    孙礼来禀,“城主,全郎君来了。”

    “让他进来,”柳福儿坐定。

    老常明了这是要说事,便和孙礼一道退了出去。

    全四阔步进来,见礼之后,道:“崔家来了两艘货船,说是一早跟你谈好了的。”

    “我这也不清楚,不好擅作主张。”

    “是有这么回事,”柳福儿道:“就跟其他货船一样。”

    全四微讶,道:“这,好吗?”

    “没事,”柳福儿道:“我会跟他们的主子说。”

    全四点头。

    有这准话就成。

    他转头往外面行去。

    柳福儿垂眸想了想,转去书房,提笔写了封信,命孙礼拿去追全四。

第三百四十三章 琐事日常

    又两日,周小六的信便到了。m.www.uu234.net

    相比梁二从梁大那儿得来的说辞,周小六回得更加细致。

    接到柳福儿来信之时,周小六便将闪骑营都遣去边关。

    另有关于那孩子的事情,以包娘子说法是吃了不妥当食物。

    但一个还吃奶的婴孩儿又能吃什么?

    且据曲氏跟前女官所言,她那儿所有东西皆是仔细挑拣方才拿进去的,便是奶娘吃用也是被人查检过后才入口的,按说不会有这等事情。

    曲氏心痛儿子早夭,疑心有鬼,闹着要彻查。

    虞老夫人和刘夫人为安抚曲氏,便让平伯细查,不过至今没有结果。

    看完来信,柳福儿冷冷的笑了笑。

    这以后,梁府可就热闹了。

    知道具体情况,柳福儿便搁了手。

    身为城主她每日有无数的事情要忙,许多的政令都需要她批准才能逐级下发。

    且王二的婚事准备在即,她是王二的阿姐,这些事情她责无旁贷,至于谢家,谢大还在蜀地,那边也要张罗嫁妆。

    几下一忙,不知不觉已是五月。

    算算日子,梁二去边关也有月余。

    期间柳福儿就只收到一封平安信,反倒是捷报,有周小六在,她倒是收到好几封。

    某天,全四又送来竹筒。

    柳福儿接过,展开来。

    一扫而过,她面色微变。

    “全四,你即刻带人去汴州,接包娘子回来。”

    “怎么了?”

    全四有些发懵。

    柳福儿看他一眼。

    这事关系梁家内宅,按说不该给他看。

    不过想想周小六和全四的关系,便是自己不说,他也能知道。

    她将纸条递了过去。

    全四看完,嘴角下撇,道:“包娘子下毒害小郎君?”

    他道:“为何?”

    包娘子素来医德极好,又和曲氏两人根本就不认识,没有利害关系,她为何要坏自己名声?

    柳福儿扯了下嘴角,道:“是啊,为何?”

    这结果可是梁大亲自查出来的,到底为的什么,大家都懂。

    全四将竹筒递还,道:“我这就出发。”

    柳福儿道:“不要跟她们发生冲突。”

    便是要论是非曲直,也要先保证生命安全。

    全四点头,快步出门。

    柳福儿理了理袖口,去王二的小院。

    曲氏诞下的可是个男孩,梁家人丁稀少,即便是庶出也不是无足轻重的。

    那曲氏能甘心?

    柳福儿轻扯嘴角。

    这事她亲身体验过。

    儿就是娘的心头肉,被剜了肉的女人便如负伤的母狼,凶狠着狠呢。

    便是有梁大护着,也只是一时,有本事她就顶着不孝的名头跟着梁大去帝都。

    倒时蜚短流长也够她受的。

    院子里,王二正忙着搭木架子。

    柳福儿过来问:“你这是作何?”

    “阿姐,你来了,”王二抹了把脑门的汗,笑道:“我看着太阳老大,想着在院子里搭个花架子,这样做活计也有个地方歇脚。”

    柳福儿扫了眼缠绕在底下的藤蔓,微微的笑。

    这小子还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媳妇了。

    她进了屋里,看过各样物什,道:“周家兄弟手艺真不错,比阿姐那时的家什还要漂亮。”

    王二从后面跟进来。

    柳福儿道:“谢小娘子过来看过了吧?怎么样?可还满意?”

    她笑意浅浅的调侃着

    王二挠着后脑勺,嘿嘿的笑。

    “帐幔一早都备好,只等前一天过来挂上便好,吃食和鼓乐班子你也不需张罗,常叔和孟婶都安排了,”柳福儿笑道:“我还准备了七十二抬嫁妆,这两天就搬去谢家。”

    她睃了一圈,盘算着大抵都齐整了,便问:“你家里那边可有什么要请的人没有?现在去送信,也还来得及。”

    ”不用,“王二笑容微收,摇了摇头道:“他们都巴不得我死在外头,生怕我回去分他们的口粮呢。”

    柳福儿默了默,拍拍他肩膀道:“不怕,还有阿姐和谢小娘,以后还有好些个娃儿,只要咱们过得好,就好。”

    王二眼眶微红,用力点头。

    门外,孙礼快步进来,道:“姑娘,崔家带来好些货船过来,谢长史的船被堵在了外头,正帮忙料理呢。”

    “谢长史回来了?”

    柳福儿眼睛一亮,示意王二继续忙,她随孙礼往府衙去。

    还未进门,就见府衙门前熙熙攘攘,柳福儿拦住孙礼,转去后面。

    从书吏等人的住所绕去府衙后堂。

    安坐堂中,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柳福儿微微的笑。

    虽说崔大郎并未表明立场,但他此举已是善意,她还是领情的。

    她叫了孙礼,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座山石叠翠的盆景。”

    她道:“你送去崔家铺子。”

    孙礼迟疑了下,道:“城主,那盆景的用料是一船最好最大的,谢长史说要留着,以后能派大用场的。”

    就这么送给崔家,浪费呀。

    “以后自然还会有好料,”柳福儿应付了句,见孙礼还磨蹭便瞪眼,道:“让你去就去。”

    孙礼只得往外去。

    柳福儿又叫住他,道:“悄悄的,从后面走。”

    孙礼哦了声,心里嘀咕,合着她也知道是大材小用了。

    孙礼去库房,寻了几个人搬盆景。

    负责库房的管事见他是拿满库最好的,又不敢多说,只得悄悄溜去前面禀告。

    谢大送走几位跟船过来,意图打探消息的管事,转眼见自家管事急匆匆过来,便道:“怎么了?”

    管事抹了把脑门,道:“长史早前说要留着大用的盆景,孙礼带人来拉了,你看……”

    那样的物件,他肯定不敢自己用的。

    定然是柳福儿吩咐的。

    “他可有说送去哪儿?”

    谢大起身。

    管事摇头,道:“只说是城主吩咐的。”

    谢大点头,随他来到库房。

    孙礼正叮咛搬抬的人小心,见谢大过来,忙拱手见礼。

    谢大点头,看了眼盆景。

    孙礼忙道:“城主吩咐,要把这个送去崔家铺子。”

    他眼睛往后堂一瞟。

    谢大便明了。

    他示意孙礼稍后,转而进了后堂。

    柳福儿正在喝浆,见谢大过来,忙笑着起身道:“此行可还顺利?”

    谢大拱手,道:“有清雅石雕开路,自是事半功倍。”

第三百四十四章 危机也是机会

    柳福儿挑眉。

    这话里似乎有话呀。

    谢大起身,坐到下首,道:“适才我过来,瞧见好些人去库房。可是吩咐再装船货?”

    听了这话,柳福儿顿时明了,谢大这是知道盆景的事了。

    她简单说了下与崔大郎交往过程,道:“既然他已做出姿态,我总不好什么也不表示吧。”

    谢大摇头,道:“这些世家子看似洒脱不羁,不事外物,其实最是重视规矩,一切都以族长为准。”

    “崔大郎虽表明立场,但他只是嫡长,崔家的决策还在崔缪之手。我以为,与其刻意交好,不如淡而处之。”

    他道:“城主送去的盆景实在贵重,便是献与唐皇也尽够了。”

    “我以为,还是送些可以时常把玩欣赏的,如此崔大郎拿起,便能记起此物是何人所送。”

    柳福儿摇头。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舍不得。

    她道:“你看着办就是。”

    谢大笑着拱手,柳福儿道:“我准备了些东西,晚上让人送去你家,你今晚早些回去。”

    谢大抬眼,见柳福儿要走,忙拦下道:“城主,我回城时看到咱们城外有不少流民。”

    柳福儿点头,道:“全四已经在外设棚施粥饭。”

    “便是如此,也只是解一时的燃眉,”谢大皱眉道。

    柳福儿道:“这个我已经想过了,钱四叔会去那边招人,将那些壮年劳力编入柳家军。”

    “至于那些年老体弱的,先筛选一下,有手艺的可另做安置,至于其他便只能先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这也是个法子,”谢大道:“不过我从山南回来,一路见到不少流民,他们都在向东行,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到这边。”

    “很多吗?”

    谢大点头道:“非常多。”

    他道:“我打听过,他们多是从州河中一带过来的。”

    柳福儿眉头微皱。

    不用想也知道是汪家兄弟搞的鬼。

    弄出大批流民,让中原与山南等地流寇四起,他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休养声息,进而巩固时下占据的地盘。

    谢大道:“咱们这城能容纳的人数终究有限,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生乱。”

    “但我以为,这也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他眼睛晶亮,目光闪闪。

    柳福儿看他一眼,道:“你是说复州?”

    谢大微笑,道:“不止复州,也可以是西边。”

    柳福儿垂下眼,两手叠起,轻缓的揉捏着指尖。

    复州郡守与梁家关系一直都算不错,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货船也都是从那里进出,从无阻碍。

    有邻如此,自要和睦以对。

    至于复州和江陵西边的几个小城倒是可以考虑,只是他们如今名义上还是奉唐皇为主,她总不好无故夺之。

    “这事且先放一放,”她道:“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谢大笑着应是,道:“那我这就让人把摆件送去。”

    柳福儿点头。

    谢大一回来,政务便用不着她操心了。

    她扭了扭酸痛的肩膀,等孙礼回来,便回去府里。

    梁康正坐在学步车里,一步一挪,见到柳福儿回来,便张着两只爪子喊羊。

    柳福儿过去,亲了亲他,问:“有没有想阿娘?”

    梁康咧嘴,口水哗啦啦的继续羊。

    柳福儿摇头。

    这都快一岁了,怎么还是说不清楚,叫他阿耶,倒是清楚明快的紧。

    润娘拿了辅食过来,淡淡的粮食香气随着热气发散开来。

    梁康立刻转头,两个眼睛滴溜溜的绕着碗打转。

    瞧着儿子一脸没出息的样,柳福儿拿过碗,也不喂他,就在他头顶绕啊绕。

    梁康张着小嘴,仰着脑袋,支着两个小胳膊,跟着她的动作转啊转。

    一个不慎,力使大了。

    趔趄着倒在学步车里。

    好在坐垫够软,倒也不疼。

    抬头……碗离得更远了。

    梁康瘪瘪嘴,眼泪忽的冲进眼眶,并在柳福儿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咧了嘴,嚎啕大哭。

    润娘急得脸都白了,急忙来哄。

    柳福儿也唬了一跳,忙把碗挪下,道:“好了,别哭了,给你就是。”

    香味窜到鼻息间,梁康倏地收声。

    眨巴着带着泪花的眼睛,咕哝着小嘴,小手十分有力的抓住饭碗。

    未免柳福儿抢走,他一只手得逞,另一只立马跟上,并用力往怀里拽。

    眼见他跟护食小狗似的,恨不能把碗塞到肚子里,柳福儿不由失笑。

    润娘嗔怪的看了柳福儿一眼,上前道:“我来喂你。”

    梁康看看柳福儿,又看润娘。

    小手抱得死紧,乌溜溜的眼珠十分警惕的盯着两人。

    柳福儿忙往后退一步,示意自己绝不跟他争。

    润娘见状,也跟着照做。

    梁康又看两人一会儿,确定没人再抢,这才抱着碗,要往嘴里倒。

    “小郎君不可,”润娘急忙唤道。

    梁康缓了手,抬眼看她。

    润娘递上调羹,软语道:“用这个,舀着吃。”

    梁康眨巴下眼,没有动。

    润娘又把调羹往前送了送,并软语道:“碗里饭食太多,倒了就没有了。”

    大约是被没有了刺激到,梁康伸手拿过调羹,并往碗里放。

    柳福儿歪头看他,阻了润娘想要帮忙的动作。

    梁康五指攥着调羹,笨拙的舀了勺米糊,就往嘴里塞。

    但因他贪心,舀了满满一勺。

    米糊沿着边缘往下直流。

    梁康很不满意,又把调羹塞回碗里,自己搅来搅去的舀。

    柳福儿就拉着润娘,看着他自己一点点摸索着舀起米糊,并成功的塞到嘴里。

    咽下米糊,他高兴的挥舞着勺子,咯咯的笑。

    欢悦的声音让人也跟着高兴起来。

    不想乐极生悲,调羹碰到碗沿,碗骨碌着扣在地上。

    梁康低头,看着朝天的碗底,呆了呆,又看调羹。

    渐渐的,红润润的小嘴抿起,一脸严肃。

    柳福儿顿时忍俊不禁。

    她叮嘱润娘以后吃饭就让梁康自己来,她只负责试温度就行。

    从小跨院出来,就见满面红光,雀跃到快要飞起的司空八郎从院外进来。

    “大兄,这是有何喜事?”

    柳福儿笑着迎过去道。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有喜了

    “福娘,你阿嫂有喜了。m.www.uu234.net”

    司空八郎眉眼皆笑,嘴差点没咧到耳朵根。

    “真的,恭喜,”柳福儿笑道:“郎中可有来看过?说了如何?”

    “一早就看过了,说一切都好。”司空八郎喜滋滋。

    柳福儿挑眼,笑看司空八郎。

    一早就看过

    有多早?

    司空八郎被看得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都是你阿嫂谨慎,惊着孩儿,非等到够了日子才允我往外说。”

    柳福儿理解的笑了下。

    有些人家是有这个讲究,倒也没必要计较。

    她道:“可有给阿娘和阿耶送信?”

    “送了,才刚让人送出去,”司空八郎言,面上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柳福儿睨他。

    不过想到亲爹娘也跟她一个待遇,她半点没脾气的示意他入内安坐。

    司空八郎边走便拿眼看她,道:“福娘,你阿嫂是头胎,有些事陈郎中有些不便,我想……,那个,包娘子……”

    他吭哧了下,心知包娘子去汴州是为了救梁锟的性命,自家这才满三个月就想把人请回来,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柳福儿点头,道:“我一早就让全四去接人了,过些日子便会回来。”

    “这样,那就好,”司空八郎松了口气,想想又觉得该礼貌上问问。

    “梁家小郎君的病可是好了?”

    “差不多吧,”柳福儿含糊道。

    司空八郎瞧出有异,不过看柳福儿的模样,大抵跟她无关,便没有多问。

    汴州城府衙,子输紧抿着唇看周小六。

    周小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道:“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你且容我些时间。”

    子输垂下眼,看着交握的手指,道:“城主吩咐我送包娘子来时曾叮嘱我,让我照顾好她。”

    “我知道,你都说了一百来遍了,别总提你们的城主,我一准给你把人带出来就是了,”周小六烦躁的在地上打了个转。

    子输看他一眼。

    为什么不提?

    他早看出来了,就提城主好使。

    “到后天晚上,你若再想不出办法,我便给城主送信,让她来想办法。”

    周小六瞪他。

    早前偷着送信的是谁呀?

    说得好像那信不是他送的似的。

    子输起身出门,留下周小六在屋里打着转。

    梁府的延寿居里,虞氏与梁大商议如何处置包娘子。

    虞氏的意见是把包娘子悄悄放了。

    梁大迟疑道:“可是如此,曲氏怕是不会罢休。”

    虞氏睨他道:“便是处置了包娘子,她就会信了当真是其所为?”

    她道:“她不是个傻子,包娘子要是想害她,早在早前帮着产婆之时就可以动手,做什么还要等以后。”

    梁大垂下眼,不吭气。

    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这事查明,两人皆是唐皇所赐,真要论个结果,不管好坏,都与梁家有利。

    只是,瞧着孙儿这般模样,虞氏摇头道:“包娘子是那边为了救锟儿的命才送来的,你若真在这儿处置了,可想过后果?”

    她道:“以柳氏的性子,她能善罢甘休?万一她真要较真,不说那事情闹去别处。就是真要查出个什么,你要如何面对曲氏?”

    梁大沉默不语,眼前闪现的却是妻子的泪眼和崩溃的模样。

    奶娘他已经暗自处置,唯有这主使没有人顶,拉上包娘子也是一时情急,现在再想翻供却已不能。

    他左右权衡半晌,才低声道:“我本也没想要她的命。”

    “那你想如何做?”

    虞氏追问道。

    梁大看了眼虞氏,道:“放定然要放的,只是要再过些时候。”

    “别等了,”虞氏清楚的紧,包娘子是救了柳氏和曾孙儿的命的,以柳氏的性子,送人过来定不会不留后手,若她知晓,保不齐会干出什么。

    既然已经决定放人,那就赶早不赶完。

    “这两天曲氏精神不济,你也莫再让她伤神,一并处置了吧。”

    梁大微微点头。

    虞氏看他,道:“只怕曲氏日后知晓包娘子去向,还会不依不饶。”

    梁大扯了下嘴角,道:“婆婆放心,孙儿定会尽量对她好,让她以后能有个依靠。”

    如此心就定了,自然也就向着梁家了,至于那孩子的事也只能烂在锅里,不会传扬出去。

    “你能想明白就好,”虞氏叹了口气,道:“快去吧。”

    梁大退出屋子,转去前院。

    他寻了平伯,细细交代。

    入夜,平伯悄然来到府衙。

    周小六正准备歇了,听得兵士来报,他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汲上便赶去前面正堂。

    平伯言简意赅道:“明日郎君便会处置包娘子,到时我会将人想法带来,还请都尉帮忙送她回江陵。”

    “这个好说,”周小六面露喜色,忙拱手道:“有劳平管家了。”

    平伯拱手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周小六呵呵一笑,转头去边上的客舍寻子输。

    第二天傍晚,一辆马车停靠在府衙边上的角门。

    子输一早候在在那里,见车子过来,便忙上前将里面的包娘子扶出。

    进得府衙,瞧着包娘子无恙,子输才真正松了口气。

    翌日,城门才开,便有一艘小舟从卡口边缘滑过。

    而在另一条河道,亦有一艘船急速往汴州城里奔去。

    两只船在某一岔**错,一个往里,一个往外,就此交错而过。

    全四进了城,周小六见到人有些诧异。

    全四道:“城主知道包娘子的事,很是气恼,吩咐我带她回去呢。”

    周小六暗道幸好,道:“包娘子已经跟子输回去了。”

    全四一惊,也顾不得歇气,又急忙去追。

    他坐的船是快船,速度比小舟快。

    但包娘子走得早,又日夜不歇,倒也没慢多少。

    全四一番紧追干满,才在复州城外的卡口与她汇合。

    进了城,几人片可不歇的便要过卡。

    不想才行到城门便见到重甲把守着的卡口,不许任何人通过。

    全四有些诧异。

    他是拿着江陵发的过所,按说是可以直接同行的。

    听到外面声音,他吩咐子输,“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子输领命出了门,片刻,他面色大变的回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瘟疫爆发

    全四早在打发他去查问之时,便感觉出不对,见子输这般,忙站起来问:“怎么了?”

    “天气太热,城外流民染上了瘟疫,郡守下令驱赶流民,未免波及城内,城门戒严。顶 点 X 23 U S”

    “什么,”全四看了眼包娘子,道:“顺原路出城,从别处绕过来。”

    子输急忙吩咐船夫。

    船很快来到进来的城门,不想这里的卡口干脆关闭,就连城门也闩上了。

    “看样子情形十分严重,”包娘子看了眼外面把手的甲兵,有些忧心。

    “小郎君还不满周岁,身体本就弱过大人,我得回去盯着。”

    全四思忖片刻,道:“我去见郡守。”

    他示意子输看顾好包娘子,出了舱室。

    包娘子也坐不住,她道:“咱们这就去城里,买些药材回来。”

    瘟疫不同别的病症,不论江陵城有多少,都不够消耗。

    子输点头,随着她下了船。

    城门的突然封锁,让城里的百姓有些恐慌,米粮和各种用度铺面一时挤满了人。

    反倒是药铺,除开需得用药的病患,倒是少有人光顾。

    包娘子不知此次爆发的瘟疫是何病症,且她财帛有限,只能买些清热祛毒,价格便宜的买。

    回到船上,全四已经归来。

    见两人大包小裹,忙过去接过,并命人开船,并严明已经拿到郡守亲自开的过所。

    回到舱室,包娘子道:“江陵情况如何?”

    全四叹了口气,道:“城主心善,把乱民收进城里。”

    “谁知那些人心性恶毒,有病也不吭气,结果一个带一个,把本还康健的人也都染上了,如今情形,只怕不好。”

    “那郡守可有说是何病症?”

    包娘子知晓这瘟疫可大可小,只有一条,一旦控制不住,极有可能全城死绝都是轻的。

    全四摇头,道:“这城里的郎中也是个庸医,只说初时惧寒,后来高热,而后头痛如劈,浑身剧痛。”

    他道:“这病症一早都是潜伏,一旦发作便十分突然,只几天,人便会亡故,他周围的人也会生出与他一般的病症。

    包娘子拧着眉头

    这种症状医书上似乎有记录,然并没有确实的方子。

    包娘子道:“城主和小郎君可无恙?”

    “应该无恙,昨日城主还来信请郡守帮忙送些药过去。”

    全四道:“城主已经下令封城,城外三十里处设卡,将范围内的流民集中与城西的城门附近,郡守也是害怕流民蔓延这边,才下令封城。”

    包娘子松了口气,人无恙便好。

    船出了复州,直奔江陵。

    尚未邻近,便可看到沿着河岸行走的流民。

    这些人皆是衣衫褴褛,脚步踉跄,两眼却都直勾勾的盯着河面。

    河面上,鱼已经被从前经过的人抓了个干净,留下的也只是些小小的蛙或是虫。

    但这也并妨碍他们猎捕的热情。

    每每看到,他们便扑倒在地,争先恐后的去抓。

    大多数情况,他们都能得手。

    包娘子亲眼见着他们将虫子直接吞食,把蛙剥了皮,就那么生啖。

    全四看了眼,道:“这算什么?”

    他道:“我来时,庄稼都在收割,那时地里还有耗子,他们没有吃的,便抓了吃,那场面,”他摇头,啧了声。

    包娘子挑眉,道:“这是时候,庄稼熟了?”

    “怎么能熟?”

    全四道:“可又有什么办法,遍地的流民,防又防不住,只得提前收了。”

    “今天的收成怕是完了。”

    包娘子垂眸。

    全四合上窗棂,道:“再过半日便要进城了,娘子还是好生歇歇,之后就有的忙了。”

    包娘子点头,起身回去自己舱室。

    全四叹了口气,叫来子输,道:“估计回去,咱们就出不来了,你在前头阜头下去,先去汴州,让周都尉帮忙送些药草粮食,再去剑南,让朱郎君想法使使力。”

    “朱郎君不曾见过你,”他扯了自己腰上的印信,道:“你拿着这个,他便会相信你了。”

    子输接过来,看了眼全四,道:“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

    全城闹瘟疫,谁会回去,谁又能说得好会怎样?

    全四摇头。

    且不提他和柳福儿翻山越岭,放火劫掠的情谊,就是身为梁家军的一员,如今司马远在边地征战,他为其属下,也不能弃城主与危难。

    入夜,船来到设在城外的卡口。

    把守的兵士见是全四等人,道:“城主有令,命你等去复州等候,待到解除禁令,方可入城。”

    全四上到阜头,道:“我知道城里有事,我带了些药材过来,你让人把药拿下来,我和包娘子步行入城。”

    “不行啊,”兵士拦住他,道:“城主特地吩咐,不能让你们进来。“

    全四上前半步,小声道:“城里郎中都有数,包娘子擅长小儿科,有她在,小郎君就稳妥几分。”

    他道:“我这命皮实得紧,没事的。”

    兵士还要拦。

    全四轻推开他道:“放心,城主那儿有我,要是怪罪,我一人担着就是。”

    他说着招呼包娘子下船,带她进了往里行去。

    兵士追上他,塞给两个怪异的面罩,道:“这个是城主吩咐必须戴的,以防被那些人传染。”

    全四接过,分了一个给包娘子。

    两人武装妥当才往城门方向行去。

    走在官道上,昔日的城郊已经模样大变,压得沉沉的稻田如今只剩下参差不齐的麦茬,其上或搭着简陋窝棚,几人蜷缩其中,或只铺些草杆,就地躺卧。

    两人从边上走过,隐约可听到低低的呻吟或是叹息之声。

    忽然的,两步开外,有人剧烈咳嗽,边上有女童将其扶起,没等喂口水,就见那人歪头吐了口血,而后便一头栽倒,再无声息。

    女童呆呆端着半片碎碗,半晌,蓬乱的碎发略过眼睫。

    她方才回神。

    她站起来,去周围,寻了些草杆,似乎想要给他盖上。

    包娘子见她这般,便跟全四道:“这样的天气,若不处置,怕会扩大疫情。”

    正说着,就见远处,同样捂着半边脸的兵士过来,其后还带着担架。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多走走,多看看,法子自然就有了

    看到有人死了,手脚皆带着护套的兵士上来将人抬上担架,欲要去固定焚烧处。

    “放开我阿耶,放开他,”适才还沉默的女童如同只疯兽,张着手臂,发了疯的要从兵士手里夺回亲人。

    兵士们这几天已经见多了这样的。

    早前就已经当众宣读了城主发布的告示,一旦染病之人亡故,必须统一处理。

    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瘟疫继续蔓延。

    让余下的人能活下来。

    这道理大家都懂,但柳福儿的命令所有在这期间亡故的皆要焚烧,并要混以特制的草团,深挖深埋。

    这般做法,即便大家明白是为了自己好,可想到亲人手足无法入土为安,他们的难受可想而知。

    兵士们也是顾念于此,开始还解释,可渐渐解释的次数多了,也就变的沉默了。

    为首兵士一把拉住女童,示意同伴尽快把人抬走。

    全四听到声音,认出来人,便上前道:“二郎。”

    王二抬头,这一晃神,那女童便挣脱他钳制。

    王二急忙要追,却见包娘子拦住那女童,道:“你阿耶已亡,你便是追过去又如何?不过平添悲痛而已。”

    女童闷不吭气,侧过身要追。

    奈何她没有王二快,还是被拉住。

    女童挣脱不掉,便怒瞪包娘子,骂道:“哪个要你多管闲事。”

    包娘子垂下眼,没有说话。

    全四拉着她道:“走吧,先进城再说。”

    包娘子看了眼女童,顺着全四的力道走了。

    王二扯了挣扎不休的女童去另一边,好半天才从后追过来,道:“阿姐已经不是让你们去复州,你们怎滴又进来了?”

    王二带着口罩,说话瓮声瓮气。

    全四笑道:“你们全都在这儿,我们去复州作甚?”

    王二呵呵的笑。

    包娘子道:“小郎君和城主如何?”

    “好着呢,”王二道:“阿姐一察觉不对就让人把城东和城南封锁了,严明所有人把衣裳都用滚水烫过,并把自己清理干净,又从内往外该家挨户的查,如今城里倒是好些,城北和城西都是病得轻的。”

    “城外的,除开非要跟来的和才赶来投奔的,剩下的便是疫情严重的。”

    包娘子点头,目光从城门外边搭设的一长溜布幔上划过。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其间一晃而过。

    包娘子顿住了脚。

    王二顺着她视线看去,认出那人,道:“也多亏了陈郎中,制出清毒药包,如今家家户户都要撒呢。”

    包娘子看王二一眼,提步往布幔里去。

    王二急忙拉住她道:“娘子不能去,那边的人大多只剩几口气,陈郎中说就这会儿更容易过人。”

    包娘子抿了下嘴,道:“城北和城西有郎中盯着吗?”

    “有呢,”王二道:“城里的郎中都在那儿呢。”

    包娘子挣开他的拉扯,道:“既然小郎君无恙,那我就留在这儿吧。”

    王二哎了声,转头看全四。

    全四见包娘子越行越快,且直奔陈郎中那边去,便朝他摇了摇头。

    王二无奈,道:“这事闹的。”

    全四提步,道:“这边好歹还有半条命,能救一个也是好的。”

    “可是,”王二还想再说。

    全四一抬下巴,示意他往布幔里看。

    包娘子正和陈郎中说话。

    虽然带着口罩,看不见脸,但看气氛甚是融洽。

    王二叹了口气,道:“走吧,我带你去见阿姐。”

    全四摇头,道:“我还是去府衙吧。”

    发生这种事,即便应对及时,府衙里定难免一团糟。

    王二送到城门边,便道:“路你也认识,我就不去了。”

    全四摆了下手,进了城门。

    沿着开阔的石板地面往前行去。

    在他离开之前,这里不论何时都是熙熙攘攘,而今连个走动的都没有。

    偌大的空地,只有他一人行走着。

    待到来到走到城东附近,便看到拉开的一道人墙,身披甲胄的兵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端是严密。

    全四来到近前,掀开口罩。

    兵士看了眼,忙让出条路,并指了边上的小屋,道:“全郎君,那边备有滚水,郎君沐浴过后,再入城吧。”

    全四点头,去小屋刷洗两遍,换了干爽衣裳,这才出来。

    兵士立刻入内,将衣物扔去另外一处滚着水的大锅里,待到烫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挑出来晾晒。

    这厢,全四进了府衙,谢大和柳福儿正和一屋子郎中商议如何医治外面的那些人。

    全四站在外面听了会儿,眼见那些捋着花白胡子,装博学的老头子们个个推脱,他进去道:“何必那般麻烦,请诸位去城外每日多看看,多了解,定然就会想出好方子来了。”

    这话一出,屋里霎时一静。

    柳福儿抬眼,见全四,不由一喜。

    如今府里一个孩子,一个孕妇,没有包娘子盯着,她也不放心啊。

    柳福儿扫了眼面色皆变得不自然的郎中们,似真似假的斥道:“不得鲁莽。老先生们年事已高,哪里走得了那般远?若是累倒了,该如何是好?”

    “这个容易,”全四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不是有担架吗?抬着便是。”

    “这个,”柳福儿迟疑了下,有些意动。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谢大突然插了句,并环顾一圈,似乎在斟酌人选。

    老郎中们都紧盯着谢大,每见他目光转向自己,便吓得脸色发白。

    谢大似乎也拿不定主意,目光一直在众人之间游移不定。

    郎中们皆提着心肝,浑身颤颤,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了这折磨,慌乱之中反倒放出了朱奕。

    “不如我等将知晓的类似病症的方子集合一处,大家一同探讨,定出几个方子,先试验下如何?”

    众郎中迟疑。

    各家的手记和方子都有独到之处,他们都是从父辈或者师父那里继承而来。

    若是这般把方子拿出来,大家也都知晓了,

    皆赞好,并十分积极的去寻笔墨,聚去一旁商议去了。

    柳福儿微笑着与全四对视。

    全四来到近前,与柳福儿和谢大见礼。

    柳福儿借机问包娘子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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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谋介绍:
柳福儿以为这世上除开生孩子没法一个人来,其他的都成。所以在某人找来之时,她很是淡定的回答:“不认识,赶走。”娃儿亲爹巴着门框,可怜巴巴,“媳妇,我知道错了,咱回家吧。”家?身为穿越人士,又孤家寡人的柳福儿表示,她在,四处皆可为家。开新书,求呵护,求收藏,求推荐票,各种姿势,各种求,么么!福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福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福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