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总得想法子救
得知包娘子留在城外,柳福儿微皱了下眉。www.uu234.net
如今两个擅长妇儿科的都跑去最危险的地方,反而那些擅长综合病症的还在那里拖延时间。
柳福儿望向聚在角落里,正拿着竞争对手药方斟酌的郎中,问:“几位可有什么头绪?”
郎中们抬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的无措和惊惶。
面面相觑之际,众人看向最为年长的一位。
“不然就如全府吏所言……“
“等等,”听得这话,众郎君一拥,那位白须白眉的郎中就被挤出人群,无奈之下,他只得开口道:“城主,我等已琢磨出些头绪,只是尚未验证,不好贸然开方。”
“无妨,”柳福儿道:“我们可以去城外询问,事前说明利害。若有愿意尝试的,就先给他用药便是。”
“未经查证,就这么用上,怕是不妥吧,”老郎中皱起眉头。
尚未经过查证的药方,如此用在人身上,实在太过冒险了。
郎中们也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纷纷附和。
“那要查到什么时候?”
全四轻嗤了声,道:“诸位怕是没去城外瞧过吧?”
他道:“我亲眼瞧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咳着咳着人就没了。”
他看向柳福儿道:“那人还有个孩子。大人没了,这孩子便是命大,躲过了瘟疫,以后要如何过活?”
柳福儿是个母亲,听得这话,心里也不好受。
谢大看了柳福儿一眼,道:“不如我带着诸位去城外走一走,转一转,”他扬声喝了声,“来人。”
候在门边的兵士立刻进来。
谢大道:“带两队人,护送诸位先生去城外。”
兵士领命,出去寻人。
郎中们看向谢大。
见他脸皮紧绷,总是温和带笑的脸上带着些冷,也都不敢言语。
兵士们列队过来,看似有礼,实则强迫的带着郎中们走了。
谢大朝全四扯了丝笑,与柳福儿道:“我跟着过去看看,书吏那里有整理出来的文书,你过目之后署名。”
“别,这些事你来,还是我带着他们去吧,”柳福儿道。
谢大摇头,道:“你待会儿还要回去,小郎君身体弱,你还是注意些的好。”
他说着便出了门。
两个书吏抱着高高的文书进来。
柳福儿深为头痛的接过,一本本翻看之后,署名。
约莫小半个时辰,柳福儿伸了个懒腰,道:“行了,去校场。”
语气里满满都是如释重负。
全四挑眼,亲眼见到她如此,才知道从前送去的公文为何总再最后一刻才能送回。
柳福儿带着全四来到校场。
昔日开阔的训练场如今已搭设成了简易的屋舍,里面不时传来几声低咳。
“这是,”全四瞠目。
“柳家军里得病的也不少,有些疑似的就留在这儿了。”
她带着他从第一排屋舍开始,一间间探望,转了一圈,出来后,她道:“其他人在城北,有钱四叔照应着,这里我就交给你了。”
全四肃容称是。
安顿了这边,柳福儿重又回到府衙。
谢大已从城外回来,因为要盥洗才能进来,他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乌黑的发丝带着水润,几缕有些顽皮滑落,散在他胸前。
唇红齿白,乌发玉面。
谢大正收拾文书,见到柳福儿进来,他道:“有几个愿意尝试新药方,我已经把人单独安置了。”
“太好了,”柳福儿笑得舒心。
只要肯尝试就好,如此才能根据情况作出调整,配出对付这场瘟疫的方子。
谢大看她一眼,弯了弯唇角,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吧,这里有我呢。”
柳福儿答应了声,道:“粮食的事你不用操心。”
她把全四安排子输的事情告诉他,又道:“过些日子药和粮就会到一批,只是咱们这里不好传出东西,也只能他们给什么就收什么了。”
谢大点头,目送她出去。
待到周围安静了,他捏了捏酸痛的眉心,摊开书吏报上来的文书。
这厢,柳福儿回到府里。
先从头到脚的大洗一通,才回内院。
赤槿立在偏院门口喊了声,很快润娘便带着梁康出门。
柳福儿站在门边看了几眼,得知梁康一切都好,便让润娘带着梁康回去。
她也回了自己屋里歇了。
而在城外,包娘子和陈郎君正围着个三岁大的孩童。
孩童的阿娘抱着他,看他喝药。
孩童也明白这药是救命的,一口一口的努力往下咽。
只是这药实在太苦,才喝下肚,没等歇口气,便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褐色的药汁落在地上,复又溅开,落到包娘子裙摆和鞋上。
“这可怎么是好,”孩童的阿娘一脸惊慌,放下孩童,急忙蹲下来擦。
包娘子缩了缩脚,摆手示意没事,又拿了碗汤药过来。
“等下,”陈郎中见抬手拦住。
孩童阿娘顿时慌了。
她急忙的跪在地上道:“求求你们了,救救三郎吧,我家里人就是他一个了。他要是有个好歹,这个家就绝后了,我这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我家当家的了呀。”
她说着,捂着脸嚎啕哭了起来。
包娘子心里一阵发酸。
陈郎中道:“大娘子,你莫急。我只是先想去问问守门的兵士,能不能去寻些甜果子来,不然这药再喝,怕也要吐出来的。”
妇人哭声微顿,见他一脸诚恳,包娘子也未曾转身离去,这才放下些心。
包娘子把药搁在边上,道:“你去问,人家也不会给,还是我去吧。”
她出了窝棚,绕着城墙边转了会儿,便遇到带着人巡逻的王二。
她将情况与他说明,道:“小儿年纪小,胃口本就弱,你看能不能弄些蜜饯果子一类,让他佐着服药。”
王二看了眼天上,这时辰就是平常时候铺子也都关门了。
他道:“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给你送去。”
包娘子点头,往回行去。
王二交代同伴一声,便进城里。
盥洗之后,他回到自家院子。
因着将要成亲,他那院里备了好些吃食。
王二将甜的,适合孩子吃的都拢成一袋,背去城外。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人手短缺
如此又过几天,郎中们的汤药虽然有些效果,但并不能抑制瘟疫的蔓延。顶 点 X 23 U S
眼见天气越来越热,柳福儿心急如焚,根本不能安坐。
她和谢大两人分工,一人城内,一人城外,监督郎中诊治的同时,尽可量的安抚不断赶来的流民以及城中的恐慌。
但这也只能缓解一时。
随着城外死亡人数的上升,流民逐渐躁动起来。
有恼嚷进城了,也有偷偷摸摸想要逃亡他处的。
为了避免瘟疫从这里蔓延出去,谢大不得不将把城内的兵士迁去城外,将所有流民看守起来。
可是如此一来,城里的许多事情便忙不过来了。
某天清晨,兵士正在派发清理院子的药粉,听到队伍后面传来一阵吵杂。
“怎么回事?”
一个靠得近些的兵士抬眼望了望,眼前全是乌泱泱人头。
正等着那药粉的众人不想他耽误时间,便含糊道:“没事,不过是两人口角。”
兵士不疑有他,继续派发药粉。
不想那声音越来越大,兵士才搁了舀子,没等过去就听到嘈嚷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呼,并且人群快速的向周围散开。
兵士们立刻察觉不对,忙分出一半人过去。
兵士吆喝着将人群挡开,只见两个男人正互揪着衣襟厮打。
“分开,分开,”兵士上前将两人扯开。
两人还不服气,瞪着眼睛,不断试图的想要再打对方一拳。
负责这里的什长过来,直接让两个兵士把人带走,并朝众人摆手道:“好了,都没事了,继续领药粉,后面的马上就排到了,大家且莫急。”
“天热,大家都谦让一下。”
众人闻言,重又排好队。
另一边,柳福儿正从城西临时搭设的营帐过来,见兵士和两个鼻青脸肿,满脸狼狈的男人一同过来,便道:“这是怎了?”
兵士言:“聚众闹事,惊扰百姓。”
柳福儿呵笑着上前,端量两人一圈道:“这么有精神,当初怎滴不入柳家军?”
两人吭哧了下,细长眼,鼻梁挂彩的男人道:“怎滴没去,他们不收,还把我赶了出来。”
柳福儿眨巴眼,看另一个。
“我大兄就在军中效力,”厚嘴唇,塌鼻梁的男人挺着腰板,眼角的乌青在阳光下发亮。
柳福儿点头。
大抵了解。
她问:“说说吧,怎么打起来了?”
她先看向军属。
好歹这个也算半个自家人。
不想厚嘴唇目光一闪,避开她视线。
柳福儿挑眉。
看来挑事的是他呀。
果然,细长眼一脸忿忿。
“他硬要插在我前面,我不过略说两句,他便动手,“他指着鼻子,十分的委屈。
柳福儿点头,看厚嘴唇。
厚嘴唇快速的眨巴着眼,不慎牵扯眼角的痛处。
他忙指了伤处,道:“你也不逞多让,还不是把我打成这样。”
“你不打我,我会打你?”
细长眼眼睛猛地瞪大,柳福儿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仁。
“反正你也没吃亏,”厚嘴唇轻轻碰了碰眼角,疼得呲牙,又见柳福儿一脸兴味,也不敢跟细长眼较真,只闷闷的回道。
细长眼低哼了声,知晓厚嘴唇之所以服软,是因为柳福儿在。
人家有人在军中,他一个平头百姓,得了口舌之利,便见好就收。
柳福儿见两人不再争了,便示意兵士去忙自己的事。
“天气热,火气也大,城里的活计大半都停了,是不是觉得浑身有劲没处使啊?”
两人皆低下头,不再吭气。
柳福儿道:“给你们找点活计。”
她道:“你俩去寻些与你们一般,家也都是在这里的,明天晚上,来府衙寻我。”
“城主,你是要把我们收进柳家军?”
那以后是不是就有军饷可以领了?
两人有点不可置信。
“想什么呢?”
柳福儿笑道:“那些人可是要护卫全城百姓的安危,流血流汗,危险丢命的,他们第一个来。”
“你们这些人,”她摇摇头,道:“不成。”
“怎么不成?”
细长眼和厚嘴唇同时问道。
他们身体也是棒棒的,跟那些人也不差什么,好吗?
柳福儿呵呵的笑,正巧见个兵士过来。
认得他是在荆南一路跟过来的,便朝他招手。
兵士来到近前,行礼见礼。
柳福儿摆手道:“你俩一块上,打赢了,便收你俩入柳家军。”
她说的很是随意。
兵士看了眼柳福儿,又看一身狼狈的两人,才将佩刀卸了,放到一旁。
细长眼和厚嘴唇两人对望一眼,早前那一架让两人都对对方知晓个七八分。
心知自己未必能赢,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尚未转过身来的兵士冲去。
兵士十分警觉,在两人过来之际,一个侧身躲开,同时身体下移,在两人拳头打来之时,他一个横扫,将两人撂倒。
兵士动作十分干脆利落,收了起势,他起身朝柳福儿见礼。
柳福儿笑着说了句辛苦了,让他去忙。
细长眼和厚嘴唇从地上爬起来,老实了。
柳福儿笑看两人耷拉着脑袋,见礼走人,便去派发药粉的地方。
全城近两万多人,而这里能派发药粉的兵士也是五十个不到,也难怪有人受不住了。
好在明天就有人加入,今天只要能撑过去便好。
柳福儿叮嘱几个什长看顾好这里,便赶去城北。
待到夜色阑珊时,她从校场出来。
再次盥洗之后,她回到府衙,处理书吏统计文书。
谢大从外面进来,见柳福儿头几乎都要埋在公文里,便过去分了一些。
听到动静,柳福儿抬头,笑了笑,道:“城外如何?”
“好一些了,有几个不算太重的,今天温度略降了些,咳嗽也缓解不少。”
柳福儿点头,复又叹气。
中药是个好东西,可以除病根,养神气,可就是治起这急症,效果实在太慢。
谢大心知她焦急,便劝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是急不来的。”
柳福儿扯了扯嘴角,眉宇愁绪不散。
门外传来几声细微的脚步声。
两人抬眼,见司空八郎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淡淡的香气随着走动散逸开来。
肚子立刻传出一声细微的咕噜声。
柳福儿摸摸肚子,这才想起,她只是在早上出门时,吃了碗羹饭而已。
第三百五十章 临时队伍拉起来
司空八郎将饭食摆上,道:“还温着,赶紧过来吃。”
柳福儿笑着过去道:“你怎滴知道我没吃饭?”
“咱们府里外院的厨下都被钱四叔叫走了,你们这里还能有饭吃?”
司空八郎将碗筷摆上,道:“这是重槿才刚做的,她不好出来,便托我拿来。”
柳福儿坐下,司空八郎将另外一份饭菜端去给谢大,又倒了两杯浆,递过去道:“先喝了这个。”
“这是陈郎中开出来的清热饮,多喝些能防癔症呢。”
随着浆液倒出,一股有些冲鼻的涩味便散了开来。
柳福儿皱了皱眉,还是拿起来干了。
温热的药浆顺喉滑下,甚是解渴。
柳福儿精神一振,执了壶又倒一杯。
不同于柳福儿的牛饮,谢大端了杯子浅尝两口,便执筷夹菜,闭口细细咀嚼。
一举一动皆温文端方,便是出身世家的公子也不过如此。
司空八郎看在眼里,暗道可惜。
这等人才怎么偏偏身世飘零,不然倒与十娘很是般配。
两人吃过饭,便继续批阅公文。
司空八郎收拾了碗筷,要走时,他道:“明天出来时,先去看看康儿,他今天一天都念叨你呢。”
“好,”柳福儿点了下脑袋,探手去拿文书的同时又道:“回去别忘了梳洗妥当再见阿嫂。”
“知道了,”司空八郎扭头,见她又继续忙了,便提着食盒出门。
谢大侧头,见屋里灯火有些黯淡,便将灯芯剪短。
光线瞬时一亮。
柳福儿眯了眯眼,把笔往砚台里蘸了蘸,提上阅字后,抬眼看案几上的公文,道:“时候不早了,要不明儿再继续?”
谢大点头,道:“你先回,我把手头这几个看完就回去。”
柳福儿本已起身,闻言又坐下道:“那你批,我等你。”
这文书,只要他们占着城一天,就不会有批完的时候。
如今情况非常,柳福儿以为还是多保存些体力,至于文书还是留待以后吧。
谢大看了眼案几,余下那几个都是需要花功夫细细核算的。
他笑着转身,道:“算了,还是明天再弄。”
柳福儿这才起来,去门外等他熄灯关门。
回到府邸,走了一天柳福儿甚是乏累,倒在床上,只一个呼吸便睡了过去。
就连赤槿帮她盥洗,都没能惊醒。
翌日傍晚,柳福儿从校场回来,远远就见一群人聚集在府衙门口。
几个兵士立在边上,看似随意,实则是在盯着他们。
人群里,有人瞧见柳福儿,忙从人群里挤出来,道:“城主,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看看可行?”
柳福儿点头,目光在人群里打了个转。
都是孔武有力,年纪与他相当的汉子。
众人也都拱手见礼,并让出一条路来。
“就只你一人带了人来?”
柳福儿往前行,很是随意的问道。
细长眼弯了眼一笑,道:“我来时这没旁人,至于他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
柳福儿侧目,见他眉眼恭顺的垂着,不由摇头笑了。
她叫了门口的两个兵士过来,当着众人的面道:“叫书吏帮他们记录家里情况,待会儿去核查,只要是本城的百姓便可。”
众人皆叠声道是,面上十分从容。
柳福儿点头。
看来倒是没有作假的。
她转头进了府衙。
兵士也跟进去叫人,细长眼转了转眼珠,寻了个兵士问清桌椅在何处,带着两人搬来。
书吏过来,见座椅已齐整,便将墨砚等物摆上。
细长眼忙上前帮忙研墨,其他人也赶紧聚过去。
府衙外,厚嘴唇带着百余号人过来,见门口空荡荡,不由嗤笑道:“就知道那眯眯眼吹大气,还招招手就几十个人跟着。瞧瞧,这人哪儿呢?”
众人哄堂大笑。
他转头看自己跟前的一群,大喝道:“走,让城主瞧瞧,咱们柳家军的弟弟们也不是孬种。“
众人呼喝着响应,大跨步的冲到府衙边。
兵士拦下众人,得知是得了柳福儿的吩咐,便放他们进去。
厚嘴唇带着众人跨过石阶,才一进去,就看到聚在西边的一群汉子。
他瞬时挺直了腰杆,轻咳着示意。
跟着他过来的百十号忙簇拥上来,气势汹汹的看去。
细长眼带来的多是卖力气的人力,见厚嘴唇来者不善,都下意识的靠得近些。
细长眼察觉动静,从里面出来。
见是厚嘴唇,他十分和善的道:“你来的有些晚,我们已经完事了,这好把地方腾给你们。”
厚嘴唇撇嘴斜他,见书吏抬眼看来,心知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便带着去寻书吏。
只是在走动时,十分不小心的撞了下细长眼,生生把他撞了个趔趄。
“哎,你咋么这样,”几个跟细长眼亲近的忍不住开口。
厚嘴唇转脸,眉梢上挑。
满是挑衅。
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当下气得不成。
“算了,咱们走,”眼看就要大打一场,细长眼拉住要去与厚嘴唇理论的汉子,带着人走了。
厚嘴唇出了昨天的闷气,心情大畅。
他乐颠颠的来到书案前,道:“这些人都是城主让带来的,劳烦你记上。”
书吏嗯了声,收回视线提笔。
众人依次上前,报上家里以及父兄在柳家军的职位。
书吏记完,心里有了计较。
合着这些个都是家里有人在军中的,有些官职还不低,难怪个个都那么跋扈不讲理了。
书吏收拾墨砚,拿着记好的一叠纸往屋里去。
厚嘴唇,也就是吕三郎跟上前道:“我们什么时候能编成军啊?”
“核实之后吧,”书吏答了声要走。
吕三郎拦住他道:“那几时能核实完?”
书吏不耐烦吕三郎的纠缠,便抖了抖手里的厚厚一沓道:“这需要先过户籍,之后再去查访,一一确认。”
他道:“这个你大兄不是没经历过,你难道不清楚吗?”
书吏不软不硬的呛了句,拿着东西进屋了。
吕三郎在来之前被阿娘再三叮咛,这会儿也不敢发火,只在书吏进屋之后,朝他背影瞪了瞪眼。
第三百五十一章 全城灭鼠大行动
翌日上午,书吏们仔细核查完情况,吕三郎和细长眼的娄大带着昨天的那些兄弟浩浩荡荡的来到府衙。
柳福儿懒得细细划分,直接将吕三郎和娄大化成两队,每队下分小组,。
以三人为一组,带着药粉从城东和城南两头挨家挨户的发放药粉,并监督每户必须泼洒入屋里每一处。
娄大和他带来的本就是卖力气出身,闻言直奔门口摆着的药粉袋子。
吕三郎自然也不认怂,当下叫上兄弟们也背着袋子出发。
柳福儿命人叫了早前发放药粉和维持秩序的兵士,命他们带着层层护套和各种工具,从环境最差,瘟疫最先爆发的城北开始打老鼠,灭蚊蝇,清扫隐患。
兵士们出发前往各种,柳福儿又聚集了城里所有的大户前来府衙议事。
太阳高起,江陵城里有头有脸的都被请来过来。
谢大含笑的立在堂上,命兵士倒了甜浆给大家润喉。
但这并不能缓解众人的心焦和急躁。
当初柳福儿下令隔离之时,便将城西和城北靠近城门和环境最为复杂不好的地段隔离出来。
城西多是富户,余下的也都或开店,或做小生意,便是离了屋舍,也还能寻到地方暂住。
城北则是贫民居住,那里的人衣食尚且不能温饱,又哪里顾得上环境如何。
因此,这项命令一下,城北的人几乎被清了个干净。
除开染了癔症的,余下都按比例摊派去个个坊市,由坊正负责安置。
北城人数密集,即便分摊,落在每个坊里也是几百人。
坊正说是官吏,可也无品无级,家里的地方也不是很宽裕。
于是其所管辖的每家每户都不可避免的接纳几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初时大家还能互相包容,可随着时间的拉长,大家生活习惯各不相同,渐渐的主人家逐渐生出这样那样的不满。
但禁令尚未解除,这些人就不能走,他们也只能憋着气,拼命的忍着。
终于,熬到柳福儿召了大家前来。
见到谢大,这些人的怨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众人围着谢大盘问不休
谢大面带微笑,始终温和有礼的应着。
内堂里,听着众人半天都是质问,半点也没想到如何帮忙,柳福儿不由憋气。
她拉了拉袖口,面色冷然的走出。
谢大忙躬身施礼,将她请入正位。
众人声音一顿,都拱手见礼。
柳福儿点了下头,示意众人落座,道:“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事要大家帮忙。”
她环顾一圈,道:“想来大家来前已经知晓城里发生了何事。”
她看了眼门口,葛大立刻带着一队手拿各式工具的兵士进来。
柳福儿道:“这些是抓老鼠,粘蚊蝇的工具,我已经吩咐工匠赶制出一些,待会儿诸位走时都拿一套。”
“我不管你们怎么料理,从今天起,每府以人头算,每人每天需得上交一只老鼠,数目不足的以蚊蝇补缺,若再不足,可以米粮财帛充数,不过以石来计数,一石粮或一匹绢帛可抵一只老鼠,。”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忍不住道:“城主,你让我们收容饥民流民,这也就罢了,怎滴还让我们做这个?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还有一只老鼠一石粮,这也太贵了。”
其他人急忙附和。
柳福儿面色淡淡道:“本府的本意是要灭鼠和蚊蝇,你等若是觉得贵,那便尽量抓鼠吧。“
她起身道:“当然,若诸位觉得一石粮尚可接受,我也欢迎。”
她直接转回内堂。
“城主留步,”众人起身,有心要拦。
披着甲胄的兵士抖得哗啦啦的响,立在出入内堂的门边,一脸凶相的盯着众人。
谢大拱手,道:“诸位,我城外还有些事,就不久留了。”
若捕鼠开始,他需要尽快收拾出个地方,以作焚烧之用。
他提步要走。
众人这才想起这还有一个做得了主的,急忙涌上,想要从他这儿撬出个口子。
谢大退后半步,从兵士身后溜了。
“谢长史留步,谢长史,”众人急忙去追。
谢大步伐极快,很快跨过正堂大门。
葛大从他身后钻了进来,拦住众人,道:“诸位留步,且听我一言。”
众人顿了下,抬眼见谢大已经快速的出了府衙。
众人大怒,葛大道:“适才城主派出的捕鼠之人已将两车死鼠拉去城外,其他人还在继续。”
“诸位若再在这里耽搁,”他呵呵一笑道:“某可能就要带人去光顾诸位的粮仓了。”
“你敢,”众人怒瞪。
一个卖杂鱼的破落户,竟然也敢跟他们叫板。
葛大耸了耸肩,满脸的无所谓。
反正他是听着城主吩咐办差,敢不敢的,事到临头就知道了。
他侧过身,退去门外。
众人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后堂,陆续出门。
转过府衙,众人很有默契的去了一间酒楼。
因着禁令的关系,酒楼里已没有什么客人。
掌柜迎到前来,见是东家带人过来,便将众人引去后面雅院,而后关了大门。
众人依地位次第落座,掌柜端来浆水。
位于主位的须发半百的男人喝了几口,才道:“这次的事诸位什么看法?”
“自然不能这么认了,”略微下首的年纪略轻的道:“符老爷,早前我们便是听了你的,对这柳氏听之任之,现在弄成这样,你可不能不管。“
符大睨他一眼,轻咳一声,道:“是我料差了。”
“我本想咱们待她和善些,她中会领情,现在看来,是我想差了。”
他沉吟道:“她有兵,我们有仆,倒也不差什么。”
“只是我等没有靠山,若现在就与她闹掰,与我们并无益处。”
他道:“不过就是些粮,暂且与她便是,待日后,再想法找补。”
众人皆望向他,有些莫名。
倒是下首那位神情一动,忽有所悟的样子。
他看向符大,眼珠滴溜溜的转。
他记得符大有个孙儿在东边书院求学,莫不是……
符大含笑,轻捋胡子,胸有成足。
第三百五十二章 病来如山倒
而在府衙,柳福儿吩咐葛大,“你带几个人,把府衙后面空出来的两个粮仓都收拾出来。m.www.uu234.net”
葛大躬身领命。
柳福儿将手里告示拿出,示意兵士带着捕鼠的工具去各各坊市张贴。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自明日起每家每户每日需上交一只老鼠,换取药粉,多出的老鼠可以换同等重粮食。
至于工具,府衙有备,可依照户籍过来领取。
告示一出,全城顿时热闹起来。
因着禁令关系,所有人力几乎全都只能在家闲呆,如今有事可做,一个老鼠就赚平日费了好大力才能得的口粮。
这等好事,也是从没遇过。
众人蜂拥着前来府衙,将周家兄弟以及工匠们赶制出来的工具取走,连坊市都没来得及出,就顺着府衙就开始抓起来。
此时,聚在酒楼的众人才回到府里,没等将消息只会下去,就听到管事来报,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皆气得半晌才回过神。
又听全城人早已全部行动,他们再坐不住,急忙吩咐管家带着全府人去灭鼠。
另速速传令全府去城里寻相熟的人,高价买他们手里的死老鼠回来。
管家们急忙下去传令。
一时间,东西两城的各各府邸都行动起来。
柳福儿安坐府衙,听说兵士回报,她微微一笑。
不论他们是买是捕,只要把城里的鼠患灭了便好。
傍晚时,一车车死老鼠和蚊蝇等物被送去城外。
谢大亲自盯着,将其焚烧一空。
待到将灰深埋之后,方才折返。
才刚进入陈郎中和包娘子临时搭设制药之地,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欢呼。
“成了,成了,娘子成了,”一个略显童稚的声音由远及近。
帐幔被人撩开,一个扎着丫髻的女童跑了进来。
见到只谢大一人在,她转头要走。
谢大叫住她道:“怎么回事?”
女童站住脚,道:“三郎的烧退了,刚才还吃了东西。”
“真的,”谢大一喜。
孩子的抵抗能力最弱,若他都见效了,那对成人来说,好的几率就会更大。
他站起来往外走,才一迈步,就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女童低头,盯着倒在自己脚边的谢大,呆了片刻,才想起来呼救。
陈郎中正巧进来,忙将谢大扶去边上的榻上躺下。
扶了脉后,他吩咐女童,“去把包娘子请来。”
女童急忙忙往外跑,很快带了人来。
“怎么回事?”
包娘子才一进来,陈郎中便起身过来。
只看他脸色,包娘子便明了。
她道:“他也染上了?”
陈郎中点头,面色沉沉。
包娘子上前,扶了脉,道:“这事得跟城主说一声,”她急忙出去寻王二。
王二情知事情紧急,片刻也不敢耽搁。
此时天色已晚,柳福儿已回府里,王二来时,她正与十娘说话。
得知谢大也染了癔症,她只估算了下时间,约莫该是发作初期,忙道:“娘子可有说要把他挪去哪儿?”
“包娘子研究出能治孩童的方子,她的意思是就留在那儿不动,根据方子就近给药。”
柳福儿点头。
这样也好。
有包娘子和陈郎中盯着,谢大痊愈的希望也能大些。
“这怎么能行,”司空十娘接口道:“城外皆是患病极重的,若谢长史在那儿被其他人过得更重可怎么办?”
她说完便恍然自己失言,急忙低下头,退去一旁。
柳福儿面色如常,好似并没听到一般,“把他挪去城门附近,如此城里的郎中也能时常过去看看,或许能借鉴。”
王二领命,出了府门。
柳福儿这才转眼看司空十娘。
司空十娘头垂着低低的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便揪着袖子快步出门。
柳福儿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翌日,柳福儿早早赶去城门外。
她先去寻了包娘子,问谢大情况。
包娘子面色不太好,只说尽力。
毕竟她那方子只是在三郎身上有用,其他人并没有收到那般好的效果。
且谢大的脉象与三郎并不一样,处方上就得变一变,除开分量上的斟酌,还要考量其他。
柳福儿拍拍她肩,没再给她压力。
来到谢大歇息的帐篷变,此时谢大已经苏醒,六月的天气,他却面色发白的裹着棉被。
见到柳福儿过来,他急忙让她止步,又命守在门口的兵士将帘子挡上,才道:“我已将焚烧一事全权交与二郎,至于其他城外之事,我暂时还能料理,城主只需照管好城里的事情便好。”
他说着打了个寒颤,缓了口气,道:“另外灭鼠一事,那些人里定会有心思浮动的,城主还需多上些心,莫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这些我都能料理,”柳福儿道:“你且安心养着,包娘子与我讲了,你这种情况几服药下去便能有起色,你自己也要争气,早点好起来。”
谢大浅浅的扯了嘴角,道:“小妹那边就劳烦你安抚了。”
柳福儿嗯了声,道:“你和二郎这几天都不能回去,我打算把她接去府里,也好有个照应。”
“也好,”谢大低应着,声音有些弱。
包娘子端了汤药过来,见柳福儿还在便道:“他现在精力不济,长话短说。”
柳福儿便与谢大道别,回去城里。
经过靠近城门的坊市时,柳福儿感觉似乎有个身影有些眼熟。
她转过头去看,却见一拎着只死老鼠兴高采烈的去寻兵士的男人。
男人面容陌生,正字正腔圆的向兵士禀告自家地址。
柳福儿摇摇头,往府衙快步行去。
待到她走过,坊市的大门后,两个小脑袋一上一下的冒了出来。
见柳福儿彻底走远,两人才松了口气。
位于下边的转了脑袋,向上看,“娘子,咱们还是回去吧,不然待会儿城主回去,见咱们不再,定会起疑的。”
其上,司空十娘翻了个白眼,瞪自己的丫鬟道:“出都出来了,不去看一眼,岂不亏了。”
小丫鬟忧伤的叹了口气,道:”好吧,不过就只一会儿,你自己说过的,绝不靠近。”
司空十娘含糊的点头,扯了她道:“走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生死有命
司空十娘拉好幕笠,带着丫鬟溜到城门边。
把守城门的兵士将两人拦下。
司空十娘抿了唇不语。
小丫鬟上前两步,挡在司空十娘前面,道:“你可知我家娘子是何人?竟敢拦她?”
兵士看了眼根本看不清面容的司空十娘。
司空十娘拉住丫鬟,略一点头,道:“劳烦你请王百夫长过来,我有事寻他。”
兵士眉毛微挑,极快的端量两人一圈,示意同伴去城外。
过了小半刻,王二步履匆忙的过来,见到两人,他面色微变。
示意兵士各自去忙,他带着司空十娘去边上,小声道:“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竟然跑来?”
“我若不知就不来了,”司空十娘道:“你带我去城外一趟。”
“不行,”王二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司空十娘抿嘴,半晌她道:“你若不帮我,我就跟谢娘子说你欺负我。”
王二哎了声,艰难抉择半晌,还是道:“那也不行。”
他道:“城外都是得了瘟疫的,要是你得病,府里还不乱套了?”
他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这事绝对不行。”
司空十娘气鼓鼓的瞪他,奈何王二心意已定,绝不更改。
眼见他就要抽身闪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将拿来的食盒塞给他,道:“那帮我送个东西总行吧?”
王二接过来,打开看了眼,点头。
司空十娘扭脸走了,小丫鬟上前道:“谢长史病了,城主特别挂心。娘子心疼城主,特地拿了些吃食过来,希望谢长史能早点痊愈。”
“知道了,我会转达,”王二会意一笑,拎着食盒走了。
小丫鬟瞪他背影,心说他可要真知道才好,千万别漏了关键那句呀。
王二晃悠着来到谢大帐篷。
他将食盒放下,道:“司空娘子送来给你的。”
谢大坐靠着床围,看兵士才刚报来的人数以及粮食仓储等记录,闻言他眸色微转,有些诧异道:“她怎滴给我送东西?”
王二将小丫鬟的话学了遍,拿眼看谢大。
见他面色淡然,十分坦然,不由有些无趣。
谢大睨他一眼,道:“今早收上来的死鼠都处置了?”
“处置了,”王二道:“我亲自盯着的,烧完还深埋了。”
谢大点头,将手里的纸张看完,递给他道:“粮食没多少了,若明晚疫情还没有得到控制,就请城主发信给段郡守,看能不能借些粮来。”
“我精力不济,有些事你要自己长心。”
王二点头道:“我听说今早又有两个咳嗽轻缓许多,这应是起效了吧?”
谢大看他一眼,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微抖。
王二急忙将水杯递过去,等他喝完又拿过来。
谢大低喘了口气,道:“你还没瞧出来吗?我这病虽然也是畏寒发热,但我并不咳嗽,反而口渴得厉害。”
“我已经让兵士去查访过了,但凡似我这病症的,并无一人好转。”
他道:“或许再过几日,我便会神志模糊,再不能理事。”
“只望你能帮城主多分担一些,莫让她频频出入城外。”
“你放心,我会的,”王二声音有些沉,道:“情况也没有你说得那么糟,包娘子和陈郎中既然能治好旁人,定也能治好你,再说还有满城的郎中呢。”
谢大目光飘忽,心知这也不过是安慰的话,当不得真。
“贞娘,我便托付给你了。”
王二定定看他。
谢大漾出丝笑容,道:“若我这关当真过不去,你们的婚事便要劳烦城主操持了。”
“贞娘性子倔,瞧着闷不吭气,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以后她要有什么做得不好,你莫要与她计较,我这儿就先谢过了。”
“大兄,”王二到底没能忍住,声音哽咽起来。
谢大摆了摆手,道:“我也不过是一说,你且记下便是。”
王二道:“大兄吉人天相,定会好起来的。”
陈郎中端了药来,见里面气氛不对,便立在外面。
王二听到动静,看了眼,便道:“我去外面巡查了。”
谢大点头,目送他出去。
王二快步行了几步,将要转去官道时,他转过头,见谢大正接过陈郎中递来的药大,但却有些力不从心,还是陈郎中帮忙才能送到嘴边喝下。
王二眼底一热。
他仰起头,深吸两口气。
待到情绪平静,他理了理口罩,迈步朝正推着两车死鼠过来的兵士走去。
这厢,司空十娘匆忙赶回府里。
料理了自己,得知柳福儿并没有回来,方才松了口气。
她坐去榻边,由得丫鬟绞头发,顺手拉过针线篓子,拿起绣了一半的绣花撑子。
门外传来几声见礼,司空十娘抬眼,见孟氏正缓步走了进来。
司空十娘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道:“阿嫂,你等下,咱们去外头说话。”
孟氏住了脚,转去庭院的竹椅上。。
司空十娘担心自己身上还不干净,便小声问丫鬟,“我离得远些,应该不要紧吧。”
小丫鬟皱巴着脸,道:“这个我也不知,不过听说过人的都是周围的,想来只要咱跟前的就算吧。”
说完,她自己也担心起来。
司空十娘瞪她一眼,拉了拉袖子,来到游廊。
“阿嫂,你寻我有事?”
司空十娘扶着光滑的廊柱,远远问道。
孟氏笑吟吟转头,道:“镇日憋在屋里闷得慌,便想来寻你说说话。”
“这样,”司空十娘干笑了声,两只妙眸转了圈。
一转身坐在廊下。
孟氏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招手道:“那里晒得紧,过来这边。”
司空十娘连忙摇头,道:“这儿挺好,晒晒舒坦。”
“你这丫头,”孟氏笑着起身,往这边行来,“也罢,那我便陪你晒晒。”
“阿嫂别过来,”司空十娘急得声都变了调。
孟氏唬了一跳,幸好两丫鬟机警,一人一边将她架住。
“阿嫂,”司空十娘急忙跳起来,想要过来,又急忙往后缩。
孟氏缓了口气,复又嗔怪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妖怪,还能吃了你?”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阿嫂,对不住,”司空十娘微低着头。www.uu234.net
孟氏提步过来。
“阿嫂,”司空十娘往后挪了两步,道:“咱们就这么说话吧。”
孟氏站定看她。
司空十娘不敌她视线,侧头躲闪。
孟氏道:“你今天出门了?”
司空十娘睨她一眼,小小的点了下头,面上闪现过一丝拒绝。
孟氏转而坐去铺着软垫的竹椅上,道:“我听说你的丫鬟最近时常去厨下。”
司空十娘嘴巴抿紧。
孟氏等了片刻,见她不肯坦言,便道:“听说那厨下最近忙得很,不止在城里,还时常去城外帮忙。”
“我还听说福娘把王百夫长和谢长史都派去了那边。”
“阿嫂,”孟氏的咄咄,让司空十娘到底没能忍住。
孟氏摆手,示意丫鬟们都退出去,而后换了个舒适的坐姿看她。
司空十娘没法,只得道:“我只是想知道外面情形如何了。”
“真的?”
孟氏尾音略提,满眼的不信。
司空十娘眨巴几下眼,用力的扭着袖口。
孟氏摇头,缓声道:“恭雅宽仁,谦逊有礼,所谓端方君子,不外如是。”
“这样的人,谁见了不会生出好感?”
“阿嫂,”司空十娘面色泛红,羞赧低嗔。
“只是这事不成,”孟氏话音未落,司空十娘已面色发白。
孟氏叹了口气,道:“咱们家不同寻常人家,首要一条便是门当户对。”
她道:“不说他如今生死未卜,便是他还是好端端的,以他如今的情况,阿娘和阿耶会同意送你过去受苦?”
司空十娘眼圈泛红,憋着嘴不吭气。
孟氏道:“既然明知道不可以,那就不要执迷,不然最后伤的只是你自己。”
司空十娘垂下头,两滴晶莹倏然落下,打湿她裙边的地面。
孟氏低叹了声,起身往外行去。
她没有说,她其实一早就已探过司空八郎的口风,根本没有半点可能。
司空十娘静等着孟氏出门,才转头回了屋里。
倒在床上,她抓了被子蒙在头上。
丫鬟从外面进来,见她这般,便小心上前,道:“娘子,我给你倒杯水吧。”
被子里一片安静,司空十娘动也不动的躺着。
丫鬟有些手足无措。
半晌,司空十娘猛地一撩被子,咬着牙,瞪着床围。
谁说不是门当户对,就不能成亲的。
世上好些这样还不是也都白首不离?
她就不信自己不行。
“娘子,”小丫鬟唬了一跳,急忙上前。
司空十娘扯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直奔外院。
走到月洞门才想起,这个时间柳福儿还没回来。
她只得闷头回了院子。
入夜,柳福儿一身疲乏的进了府。
才刚从盥洗出来,就听赤槿来报。说十娘子来了。
柳福儿揉着头发,来到隔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司空十娘起身,道:“我心里有事,不跟你说了睡不着。”
柳福儿挑眉,坐定了道:“什么事?”
司空十娘鼓着腮,憋得脸色发红。
“到底何事?”
柳福儿示意赤槿退去外面,道:“可是跟谢大有关?”
司空十娘抽了口气,老实的点头。
柳福儿垂眸,想了片刻,道:“这事我现在不能应承你。”
她抬眼,见司空十娘一脸的发急,道:“如今他生死未卜,我若把你和他拉到一起,不论是对他还是对你,都不是好事。”
她道:“这事先放一放,等瘟疫过去再说。”
“可是,”司空十娘焦急道:“他现在这样,我想去照顾他。”
“不行,”柳福儿利落回绝,道:“我想他也不会答应。”
她道:“好了,天色晚了,早些回去歇了。”
“柳姐姐,你就帮帮我吧,”司空十娘还不死心,软语相求。
“赤槿,”柳福儿扬声叫了赤槿,道:“送十娘子回去。”
赤槿上前,抬手一请。
司空十娘撅着嘴看她,见柳福儿半点也不动容,只得鼓着腮帮走了。
待到赤槿回来,柳福儿揉了揉额际,道:“跟常叔说,府里的人不得随意出府走动。”
赤槿点头,明了柳福儿这话的意思。
第二天,司空十娘又想故技重施。
不想才出月洞门,就被仆从们拦住。
老常只慢了两息便赶到近前。
瞧着众人严阵以待的样子,司空十娘真是悔不当初。
她转头回了小院,见丫鬟还拎着食盒,便道:“还拿着作甚,摆上我要吃。”
丫鬟赶忙把菜羹等物摆好,拿来碗碟。
司空十娘一口一口,用力的将羹喝下。
而在府衙,柳福儿很快得知司空十娘的举动,她摇摇头,又继续去忙。
城里的灭鼠大行动还在如火如荼,几天功夫,城里的老鼠几乎灭绝。
便是花高价来买,也收不上几只。
听得葛大来报,粮仓已经装满,柳福儿这才松口。
没出两天,城西和城北以及校场均传来好消息,就连城外也有几个转进了城里治疗。
这代表瘟疫已经得到有效控制,疫情正在缓解当中。
只是谢大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有加重的趋势。
柳福儿怕谢小娘子担心,严令封锁消息,不得传入府里。
不想还是被司空十娘打听出来。
当晚回府,司空十娘便找了过来。
“柳姐姐,谢长史是不是真的晕厥不醒了?”
“谁跟你说的?”
柳福儿皱眉。
“谁说的你别管,你就说是不是吧?”
司空十娘追问。
柳福儿道:“你自己知道便是,莫要再传。”
“那就是真的了!”
司空十娘面色大变,道:“我要去看他。”
“不行,”柳福儿道:“他现在传染性极强,陈郎中已经不允旁人靠近他了。”
“那谁来照顾他?”
司空十娘一脸担忧,似乎根本没听到柳福儿说了什么。
柳福儿吸了口气,道:“有包娘子和陈郎中,他起居都有人照料。”
司空十娘转头就走。
柳福儿忙拉住她,道:“你别胡闹。”
司空十娘定了下神,朝柳福儿咧了咧嘴,半赌气的道:“放心,常叔管得严着呢,我就是想胡闹也没办法。”
第三百五十五章 将死之人,无心其他
柳福儿皱了皱眉,由得她走了。
待到临要入睡,赤槿给柳福儿松泛筋骨。
赤槿手法熟练,力道适中,极大缓解一天的疲乏。
身体舒坦了,柳福儿才有心情考虑其他。
只是想了又想,她都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十娘怎滴会看上谢大?”
从打占了这里,谢大除开在外奔波,便是留在府衙,便是府里也很少过来。
按说两人根本就没有相处的机会才对?
柳福儿想不通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娘子有所不知,”赤槿道:“十娘子跟谢小娘子年纪相当,玩得也好,常来常往,难免会遇到。”
“就是这样吗?”
以柳福儿了解,谢大这人看似温和随性,实则心里极有分寸。
以他的品行,不该,也不会在名分未许时,就与十娘有什么呀。
赤槿笑着将衣裳拉好,道:“娘子在这里想也无用,不如以后问问谢郎君不就知道了。”
柳福儿一想也对。
再有这会儿也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她真是被十娘闹腾得昏头了。
灯烛熄灭,一室安静。
翌日一大早,柳福儿匆匆吃了些甜糕,便直奔府衙。
如今整个府衙的大事小情皆要听她一人调度,当真是片刻都不得闲。
才交代完吕三郎和娄大把停在卡口的船上的药材歇下,柳福儿便转去城西。
如今大半病患都或多或少的好转,许多与谢大有类似病症的病患都已挪去那边。
来到临时搭设的医馆,郎中们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
见到柳福儿,众人忙施礼。
柳福儿回了一礼,道:“诸位辛苦了。”
众人赶忙回礼,又将这两天研究的成果拿出,并将医理解释给柳福儿听。
柳福儿听得一头雾水,还得面带微笑,做虚心求教状。
末了她道:“我已命书吏将这次事情整理成册,稍后会另附药方,待到瘟疫彻底清除干净,便会送往剑南,面呈唐皇,并请求传遍各州府,以为以后预防之用。”
她顿了下,微笑道:“当然其后会落上诸位以及医馆的名号。”
这话一出,众人细细抽了口气。
显然他们都明白,这是一个可以名扬天下的机会。
柳福儿笑道:“好了,时间紧迫,我就不耽误大家了。”
她退出医馆,放慢脚步。
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难掩欢悦的交谈,以及越发高涨的情绪,方往城门行去。
走到半路,远远就见王二脚步匆忙过来。
她过去道:“怎么了?”
“阿姐,”王二见到她,眼睛晶亮的奔到跟前,道:“我正要去找你。”
柳福儿点头,询问的看他。
王二道:“十娘子在城外,你看……”
柳福儿面色一变,道:“她人呢?”
“就在前面,”听得柳福儿声音发寒,王二声都弱了几分。
柳福儿用最快速度赶到包娘子暂居的帐篷,一身粗布麻衣的司空十娘正坐在里面。
“柳姐姐,”见柳福儿进来,她一瘪嘴,扑到她怀里,眼泪唰唰的往下掉。
柳福儿本是憋着气进来,见她哭得像个泪人,只得拍拍她背脊,柔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她侧头看了眼耷拉着脑袋,缩在边上的小丫鬟。
又从边上拿了幕笠戴在十娘头上,软语哄着她回府。
待到盥洗完毕,绞完头发,两人坐在廊下。
和风细暖,轻轻拂过,极大的缓解了司空十娘的情绪。
柳福儿侧头看她,一言不发。
“柳姐姐,我知道错了,”司空十娘低着头,小声道。
柳福儿嗯了声,问她:“你怎么出去的?”
“厨下要去城外帮忙,我扮成帮厨跟来的。”
柳福儿点头。
看来她还是太过宽容,让这府里没了规矩。
司空十娘见柳福儿面容冷淡,忙道:“柳姐姐,你别怪她。是我逼她,她没办法才帮我的。”
柳福儿笑了笑,道:“谢长史醒了?”
司空十娘眨巴两下眼,嗯了声,道:“今早就醒了。”
“训你了?”
这回,司空十娘垂下头,半晌才嗯了声。
对这点,柳福儿并不意外。
十娘是闺阁娘子,即便时下对男女交往十分宽容,也有限度。
且谢大如今情况,等闲不能接触外人。
以谢大的性子,只要清醒就不会见她。
柳福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道:“折腾一顿,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她起身要往外去。
“柳姐姐,”司空十娘急忙扯住她披帛,道:“我真知道错了,我以后就呆在府里,哪儿也不去了。”
“我知道了,”柳福儿居高临下,垂眸看她。
司空十娘试探又小心的道:“那你能不能帮我?”
“怎么帮?”
柳福儿笑了笑,将披帛抽回。
司空十娘垂下眼,耳听得柳福儿走远,她才颓然的软了脊梁。
兄嫂那边已是定然不会同意了,想来阿耶和阿娘也不会差太多。
只有柳姐姐这边还没说死。
结果她还把人给惹恼了。
现在她连一个帮手都没有了。
小丫鬟见她伤心欲泣,小声道:“娘子,天热,咱们还是回院子吧。”
司空十娘看了会儿门口,才疲惫的扶着廊柱起来。
小丫鬟忙过去扶了她回去。
而此时,城外的小帐篷外,王二坐在门边,歪头看陈郎中喂谢大喝药。
待到陈郎中出去,他看了眼周围,才道:“十娘子也是好心过来看你,你就是情况不允许,好歹也给个好脸色。”
“哪有一见面就训的道理,还那么凶,训得那么狠,”他道:“你没瞧见,她刚才都哭成个泪人,可把阿姐心疼坏了。”
谢大眼眸半阖半睁,像是睡死过去。
王二等了半晌,也没能等来个回应,只得将帘子卷好,让帐子里的热气可以多散出一些。
待到脚步声远去,谢大睁开眼。
乌黑的眼眸游移片刻,才透过半卷的帘子,看到浅蓝的天际。
几丝白云随风流动,缓缓消失在高墙的另一侧。
谢大闭上眼,轻轻吐了口气。
他一个将死之人,安安生生的去了就是,何必带累他人。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这城以后会是谁的?
又两日,城北与城外患病之人已好了大半,余下的虽然面黄体弱,但也只需仔细将养便可。
唯有西城,还有三百余名与谢大同等症状的病患仍在死亡线上挣扎着。
百姓们从分散的各处相继回家,封城小半月,全城的消耗都已殆尽,就连柴草都已烧完。
为了不让百姓食用生食,柳福儿只得解了三座城门禁令。
公告贴出,兵士陆续撤往校场和城西。
城内城外相通,坊市里店铺也都开门营业。
此时,家家户户皆缺粮少物。
为百姓不饿肚子,柳福儿令葛大以及吕三郎等人打开粮仓,以人头和年纪为凭依,发放米粮。
有了吃食,便需要菜色和调味的物什。
穷苦些的结伴出城去采野菜回来佐餐,尚能勉强温饱的便去光顾商铺。
全城百姓几乎全部出动,商铺里面皆挤得人碰着人,挪个步子都要踩脚。
如此的情形自然难逃城里大人物的耳朵。
对这点蝇头小利,他们是看不大上的。
但在他们手底下,素来自觉高出其他同僚的西城管事,以及挂靠在这些人家之下的商贾,眼见其他商铺日进斗金,旁人赚得盆满钵满,自己却连半个铜板都没有,不由眼红的不行。
酝酿两天,他们便通过各种手段到主子跟前上眼药。
初时,那些人只是一笑。
可渐渐的,随着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不由上心。
几个早前行动慢了,为了顶上人头数目,不得不掏空小半个粮仓的,盘算了自家存余,心思开始活动。
几番串联,众人重又聚在早前聚头的酒楼里。
对于柳福儿迟迟不肯接触西城封禁,众人七嘴八舌,各有各的说法。
符大一直冷眼观望着。
待到灌了两壶浆也没能商讨出个统一意见时,符大敲敲案几,道:“诸位,诸位莫要急躁。”
众人话头一顿,转眼看他。
符大轻咳一声,道:“我知道,近日因着西城商铺,诸位府里有些杂音,我亦然。”
“人心易散,事机终散,”他环顾一圈道:“诸位的担心我都理解。”
“然我却以为,这点小利并不足以动摇我等家业。不妨静以待之,顺势明辨忠奸更好。”
众人眼神一阵摇晃,转眼看向旁人,见他们也跟自己一般。
屋里安静下来。
半晌,最早张罗这次聚头的其中一个道:“符老爷说得容易,符家家大业大,我们如何比得起。”
“我等确实在城东和城南皆有铺面,生意也瞧着不错,可城主下令征缴赋税,除开成本,我们可是要缴三成赋税,再加上人力花销,落入我等手里的,也就仅够开销而已。”
他道:“我等是信了,符老爷与我等讲的得失利弊,才老实的上缴钱粮。”
“符老爷,事到如今,我们粮仓空了大半,你却来与我等说这话,”他笑道:“符老爷莫不是城主指派,前来安抚的?”
“章老爷说这话何意?”
符大皱着眉头,面色冷然,“我与诸位相识大半辈子,诸位可曾见我符大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众人皆垂下眼,闷不吭气。
在座这些人的家族,在战乱未启之时,多是挣扎在农耕之家和小世家之间。
即便此时,也只是在这方寸之地,看起来还不错。
真要去到淮南江南等世家林立之所,他们这点底蕴,根本都不够瞧。
若城主当真跟这些人里的某人许下什么承诺,将心比心,还真未必就不会这么干。
符大转眼,看了一圈,明了众人想法。
他登时一阵气闷。
暗骂这些人小人,他重又挤出些笑容,道:“实不相瞒,早在瘟疫初起之时,我便已派人往淮南送信。”
“前两日,禁令解除,回信方才送到。”
众人抬眼,看向符大。
符大微笑,道:“过些时日,我那不争气的孙儿便会回来,同行的还有师长与两位好友。诸位若是信我,便等到那时,”他看向质疑自己的那人,道:“若是不信,我也不强求,随己心意便好。”
“符老爷,你这话可有点不负责任,”章二挺起身板道。
符大淡扫他一眼,起身往门外行去。
众人眼望符大出门,面面相觑。
符家有个出息的儿郎在淮南书院就读,这事只要是江陵城里的,便没有人不知。
听闻书院便是由淮南徐家主持建立的。
而前任郡守的娘子许给的便是徐家郎君,虽说是妾,但有本事让徐家几番帮忙夺城,还带着聘礼,吹吹打打的出城,便是妾也是个受宠的。
徐家人多势众,若真的杀个回马枪,这柳氏就那么点人,能抗住?
众人心思随之活动起来。
眼见符大越走越远,众人也不敢耽搁,忙络绎着出了房门。
眼见满档的厢房,顷刻空荡。
章二气得眼前发黑。
半晌,他回过神来,撑桌起身。
回到家中,便再没有出门。
而在府衙,柳福儿收了才收到的几封来信,叫来书吏,道粮船这几日便会到,让他去通知葛大等人,赶紧收拾出地方,再安排好人手。
又批了早上送来的公文,柳福儿来到城西。
包娘子和陈郎中正聚在药炉边。
柳福儿过去时,听到两人正小声争吵,便立在边上等着。
几句话后,一声清脆的声音,陈郎中垂下头。
包娘子压住他肩膀,用力一按。
陈郎中便被按得蹲下来,他十分顺手的捞起蒲扇,扇风熬药。
包娘子抓了把草药塞进药罐里,满意了。
柳福儿这才上前,叫了包娘子。
“你来了,”包娘子点头,提步要走时,吩咐陈郎中,再熬两刻钟便端去。”
陈郎中答应着抬眼,乌黑的眼睛满满都是敢怒不敢言。
柳福儿失笑,随包娘子去到边上。
“昨晚儿谢长史又烧了,我试着给他加了两味猛药,目前来看情况略有好转。”
她说着看向药罐,声音转厉,“手给我放回去。”
陈郎中立马缩回伸向盖子的蠢蠢欲动的手,老实蹲下的同时还送上讨好的笑。
柳福儿实在没能忍住,挑起眉毛。
包娘子转眼,见柳福儿满脸戏谑,便瞪她一眼,道:“还听不听。”
“听,听,”柳福儿立马板起脸,一脸认真。
第三百五十七章 生死悬于一线
包娘子道:“若这副药能在起效,我有把握抢下谢长史性命,不然……”
柳福儿精神一振,一把握住包娘子的手道:“就拜托你了,若谢大郎能痊愈,我便上表,定给你和陈郎君求得个一官半职。www.uu234.net”
柳福儿说这话是有根据的。
在这个时代,一旦翻绳瘟疫便等同于一场灾难,动辄万余条性命。
而今经过全城郎中的努力,到目前为止,也只死了不到千余人的样子,这在目前的记载当中已算是奇迹。
而其中,包娘子和陈郎中出力最多,柳福儿以为,就该为两人请功。
但对此包娘子很不以为然,她抽回手道:“你先别高兴太早。”
她道:“我这也只是估算,这药到底太猛,若他自己撑不过去,旁人也无能为力。”
柳福儿连连点头,又道:“你需要什么药材,过两天剑南过来的船就到了,里面有半船都是药材,想要什么,就让人去取。”
“知道了,”包娘子应了句,转眼见陈郎中将汤药倒出来。
她柳眉登时竖起,道:“时间到了吗?你就把药倒出来。”
陈郎中端着药罐,道:“这个药性太强,再熬,谢长史怕是坑不住。”
包娘子轻嘶一声,朝柳福儿示意了下,气势汹汹就往陈郎中那边去。
陈郎中忙搁了药罐,朝柳福儿略一点头,端着药碗,一溜小碎步的跑了。
包娘子哎了声,拎着裙摆就去追。
柳福儿站在那里,瞧着两人浑然忘了这边还有个活人,摇摇头走了。
接近宵禁,柳福儿回到府里。
赤槿迎她进里间,盥洗完毕,赤槿帮她通发,道:“十娘子适才来了,坐了会儿才走。”
柳福儿闭着眼,道:“她可有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赤槿道:“不过两眼发青,像是几天没睡好的样子。”
柳福儿淡淡嗯了声道:“明天让重槿炖些补养的送过去。”
赤槿搁了梳篦,道:“娘子,我看十娘子是真的上了心了,谢长史那边,真的不行吗?”
柳福儿睁开眼,从镜中看赤槿。
赤槿忙垂下眼,道:“是我失言了。”
柳福儿微扯嘴角,道:“这事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决的事,待我问过谢长史,再与大兄商议过后再说。”
赤槿忙点头应是,拢好她轻薄的里衣,扶她上床。
夜半,柳福儿猛地惊醒。
赤槿从脚踏起来,点了灯,撩开帐幔,道:“娘子,可要喝些水?”
柳福儿定定看她片刻,醒悟刚才只是个梦。
谢大前来与她告别之事,并不曾真的发生。
只是那梦真的十分真实,就如才刚发生一般。
柳福儿呆坐片刻,忽的撩了被子,从床上跳下来,道:“给我更衣,快。”
赤槿不知发生何事,呆了一瞬,急忙去床围拿衣裳。
两人一个套,一个系,很快将衣裳打点妥当。
柳福儿提脚就往外去。
赤槿急追道:“娘子,这会儿小心,还是让常叔送你吧。”
柳福儿此时心急得厉害,片刻也等不得,便道:“去叫孙礼,先去坊市叫门。”
赤槿忙披上半臂,紧跟着跑出去。
柳福儿则从角门过夹道,直奔外面。
一路小跑的来到城西,才一进到病患歇息的营地,就见谢大所住的帐篷里点着灯烛。
柳福儿疾奔过去,正好与从里面出来的小丫头撞了个正脸。
她拉住人道:“里面如何?”
“不太好,”小丫头随口回了句,便冲去炉火上拿药。
柳福儿撩着帐幔,往里看。
谢大眼睛紧闭,无知无觉的躺着。
陈郎中半抱着他头,正强行灌药。
只是谢大牙关紧咬,汤药能入口的只有少许,大半都洒在陈郎中和床单之上。
包娘子眼睛望着,手还在用力按压他穴位,根本无暇顾及。
眼瞧着两人脸都急变了色,柳福儿转眼,见小丫头正在倒药。
她抿了抿嘴,将口罩戴好,冲进去道:“我帮你。”
她说话时便绕去谢大另一边,单膝跪在床上,一手扒开他嘴唇,探进手指,硬生生的把他牙关撬开。
牙齿开合,咬在她指头上。
“城主不可,”陈郎中和包娘子皆惊得大叫。
柳福儿翻了个白眼,道:“别废话,赶紧。”
小丫头端着药碗急忙忙跑进去。
陈郎中接过,试了试温度,便托着谢大的头,继续强灌。
略微有些热的汤药顺着她的手指流进嘴里。
谢大舌头僵直,动也不动一下。
陈郎中手法熟练的摩挲谢大喉咙以及胸腹,让汤药得以顺利入腹。
一辆灌了两碗,陈郎中方示意柳福儿把手指拿出。
包娘子扯了柳福儿直奔帐篷外。
她吩咐小丫头再熬了两服药,而后寻了个灯火明亮的地方,细细端量她的手。
反复看了两遍,见只有两个不算太重的牙印,她才松了口气,道:“你也太莽撞了,你可知晓,你这手若是破了皮,再过几天你就得躺在这儿。”
“没事,”柳福儿笑道:“我皮厚着呢,再说我每天都喝药预防,好歹也能管点用。”
包娘子瞪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帐篷里,陈郎中声音忽的拔高。
包娘子斜她一眼,甩了句“别进来,”便赶忙回了帐篷。
柳福儿这才伸出手,瞧上面的牙印,心里一阵接一阵的后怕。
她不是不知道后果的严重,只是在那时,脑子里只想着不能让谢大就这么死了,一个冲动便冲了上去。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手伸进他嘴里。
那会儿再把手拿回来,也晚了。
帐篷里,包娘子很快从里面出来,她扬声叫小丫鬟去那些米油,转而快步来到柳福儿跟前,道:“谢长史醒了。”
“真的,”柳福儿弯了眼笑。
包娘子道:“适才那些药都吐出来,还得继续熬,这里有我们两个看着,你先回去吧。”
柳福儿点头,转身要走。
包娘子叫住她,拿了两包药来,道:“回去立马煎服,片刻也不能耽搁。”
柳福儿笑了笑,接过来,道:“放心,我也怕死的很。”
第三百五十八章 防御性隔离
回到府里,柳福儿径直去了外院,盥洗更衣,喝了两大碗汤药,才去榻上小憩。
翌日,孙礼来报,谢大病情略有和缓,大抵是昨晚那一吐,将积郁在肺腑之内的毒气散出,人已经恢复意识。
柳福儿嗯了声,并没有从隔间出来。
竹帘轻薄,随风轻而缓的拍打门框。
柳福儿似乎有些发懒,斜卧在榻上养神。
孙礼低着头道:“要不要叫人过来。”
“不用,”柳福儿摆了下手,道:“去把吃食拿来。”
孙礼便老实的将吃食送来。
这一送便是三天。
整整的三天,柳福儿连正厅的房门都没出。
老常和赤槿等人开始还没觉察。
还是梁康两天不见阿娘,终于忍不住扯了润娘要去寻她。
润娘带着梁康来到前院。
梁康羊羊的乱叫。
柳福儿听到梁康动静,瞬时冲到窗边。
耳听得声音越来越近,她猛的喝令润娘,“把康儿带走。”
润娘听出柳福儿语气不善,急忙转身。
梁康听到柳福儿声音,本是咧嘴。
但看自己越离越远,立时不干了。
他啊啊的大叫,却还是无法阻止润娘的动作,于是他便一咧嘴,嗷的一嗓子嚎哭起来。
听着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柳福儿的眼泪就下来了,但她还是呵斥,道:“没听到我的话?还不带小郎君走?”
老常等人听到动静急忙赶来。
听到柳福儿的话,众人才感觉出不对。
老常急忙问发生何事。
柳福儿止了他要进门的行为,隔了窗子,道:“没事,我过几天便出来。”
老常心知有异,不好问柳福儿便去问孙礼。
这一问才知晓柳福儿竟然那般的胆大。
老常跟谢大相处比柳福儿要长许多,两人出得跟自家子侄一般。
这样的情况,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如此又扛了两天,包娘子终于控制住谢大的病情,来府里回禀。
老常和赤槿如同救星一般,急忙将她推进正堂。
柳福儿在隔间批阅公文,抬眼见是她,便出来道:“你怎么来了?可是谢大有起色了?”
包娘子点头,将脉诊搁在案几上,示意她放上去。
“我没事,”话是这么说,柳福儿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包娘子抿着嘴,仔细诊了两遍,又看了她舌苔,才道:“目前来看还好,不过瘟疫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发作。我给你开两副药,若有不适,立刻停了,再让人来寻我。”
柳福儿点头,道:“谢大怎么样了?”
“不错,已经能坐起来了,除了身体弱些,倒也没有大碍。”
包娘子开了张方子,收拾东西走了。
柳福儿把方子给孙礼,让他去配药,又叮咛道:“以后再有公文就送去给谢长史。”
孙礼领命出去。
柳福儿回到桌案后,将尚未批阅的拢好,待到孙礼回来,便让他送出去。
喝过药,柳福儿便开始犯了迷糊。
才躺下来想要睡会儿,老常便来敲门,道:“福娘,二郎来信了。”
柳福儿从榻上起来,把手从竹帘伸出去。
老常把竹筒交给她,踟蹰了下道:“福娘,包娘子说怎么样?”
“说没事,”柳福儿笑道:“常叔,你别担心我,我这也是防患未然,并不一定真的会得病。”
老常叹了口气,心知若不是真的心里没底,她又怎会把自己圈起来。
隔间里,柳福儿拆了竹筒,拿出信来。
一摊开,她不由愣了下。
巴掌大小的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有些凌乱的蝇头小字。
她伏到案上,仔细的看,好容易才看清上面写的内容。
大抵是从别处听到江陵得了瘟疫的消息,他通篇皆是让她远离疫情,万勿以自己和康儿为重,千万不要涉险一类的叮咛。
柳福儿将纸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转去榻上,躺平了将纸条摆在眼前,慢慢的嘴角上扬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竹帘发出一声撕裂一般的响动。
柳福儿皱眉,转眼看去。
却见梁二一身戎装的立在那里。
“二郎,”柳福儿呆呆的看着他。
梁二阔步来到她近前,将她一把抱住。
冰冷的甲胄贴近面颊,臂弯用力的勒着她肩背,柳福儿低啊了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声音哽咽,气音微破。
柳福儿立刻抿起了嘴,将头埋在他腰腹处。
梁二怜惜的摸着她头。
在他印象里,柳福儿是一个便是面对绝境也会咬着牙,想办法破解的人。
这是到了什么境地,竟然把她逼成这样。
梁二蹲下来,与她平视。
柳福儿眼眶里还有泪花,但她不想他看到,便低下头,把脸藏在他肩膀上。
梁二顿了下,最终没有勉强。
柳福儿却在这时想起,她现在情况特殊,不好与他太过亲近。
她道:“你回来得正好,明天便是康儿的周岁,我这两天累得狠了,你来操办可好?”
梁二背脊微挺,半晌他道了声好。
柳福儿让开一点,道:“这身甲不重啊,还穿着。”
梁二嘴角微弯。
战时,甲胄日夜都不离身,他一早就习惯了。
柳福儿推他,“还不快去换了。”
语气娇嗔亲昵。
梁二站起来,解开扣带。
柳福儿道:“这里人来人往,怎好在这儿换?”
她道:“你去内院。”
梁二抿了抿嘴,沉默的将甲胄歇下,随手扔在边上。
长臂一伸,将她抱在怀里,顺势滚在榻上。
以女上男下的姿势,仰倒着。
柳福儿低呼一声,瞧着近在咫尺的脸,急忙别开头。
梁二腾出一只手,捏着她下巴,强行把她正过来。
后挺起脊背,头向上用力,轻啄她唇瓣。
柳福儿抿着嘴,屏着气息。
梁二轻咬着她唇瓣,一点一点,缓慢而坚定的一步步掠夺。
柳福儿闭着眼,被动的承受着,努力按捺着氧气消耗之后的憋闷。
梁二盯着她越发红润的小脸,终究不忍的离开一些。
柳福儿急忙转过头,大口的呼吸。
待到好一些,她转过头来。
见梁二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她微微低头,道:“你都知道了?”
“你说呢?”
梁二还是盯着她。
柳福儿心虚,忙躲开他视线,俯身趴在他胸口。
有力的心跳一下下传入耳中,听着这韵律,柳福儿闭上眼。
梁二仰头,看着头顶的承尘,手轻轻的摩挲她脊背。
第三百五十九章 周岁礼
昏昏沉沉的迷糊一觉,再醒来,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
柳福儿有些发傻的看着黑漆漆的半空,后知后觉的感觉手被人握着。
她转过头,就见身侧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侧卧,她的温暖正是来自于他。
她慢慢抽出手,用最轻最缓的速度,以四肢撑床,一点点往后退。
眼看就要到床围,她试探的去摸他长腿轮廓。
夏日的被子只薄薄两层丝锦,柳福儿很怕惊醒了他,力只敢用一点点。
手指沿着他腰侧自上而下,来到他脚踝。
仔细确定他脚的位置之后,她撑起身体,如狸猫一般,灵巧的的过过上半身,脚也顺利的迈下一只。
柳福儿咧嘴,暗自窃喜,一脚撑着床,另一脚直接越过梁二,往床下探。
感觉踩实,她就要起身,腰际忽的一紧,她只觉身体一下腾空,人不受控制的往上飞去。
“去哪儿?”
一个温暖的胸膛妥帖的接住了她。
微微的热气从头顶拂过,吹得她头皮发痒。
柳福儿急忙闭上半张的嘴,如天鹅一般用力的弯下脖颈,一手抚着他肩膀,做老实乖巧状。
梁二睁眼看了她半晌,大手揽着她的腰,又闭上眼。
柳福儿动也不动的由着他。
半晌,耳畔传来他悠长均匀的呼吸,她再度故技重施。
只是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她才一蠢蠢欲动,梁二便勒住她。
长指勾起她下巴,来了个缠绵浓烈的深吻。
突然的袭击,把柳福儿震得呆住。
她半撑着梁二,动也不动。
梁二仰望着她,手从她背脊划过。
探知她的僵硬,他呵呵笑了起来。
柳福儿低头,手掌之下是他快速震动的胸膛。
她用力拍了下道:“你傻吗?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这可是会死人的。”
梁二低低的嗯了声,声调微沉,大手紧抱着她腰际,声音坚定:“便是死你也别想逃开我。”
柳福儿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只喃喃的说“傻子。”
梁二弯起嘴角,臂弯用力,将她揽入怀里。
柳福儿回抱住他,用力的,紧紧的。
“你就是个傻子,大傻子。”
柳福儿动了动发紧的喉咙,声音略微提高。
梁二亲了亲她额际,道:“从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傻了。”
柳福儿忙转了头,把脸埋在他胸口,泪水如决堤的闸口,快速的将他肩膀洇湿。
梁二搂着她,轻轻的摇晃。
窗外微熹隐现,柳福儿哭得累了,沉沉睡去。
梁二这时才轻轻吐了口气,温柔的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去,轻轻吻了吻。
外面陆续传来仆从起来的声响,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孙礼在外面轻扣门板,道:“城主,常叔问小郎君的周岁礼还办吗?”
柳福儿微微动了下。
“办,”梁二起身去门边,道:“案几摆在院子里,让他在那儿抓周。”
孙礼低应了声,快步离开。
床上,柳福儿张开眼,梁二道:“时辰还早,再睡会儿。”
柳福儿摇头,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道:“如今这样情形,也不好请外人。都是自家人,不如就让康儿在他自己的小跨院里过吧。”
梁二走过来,揽着她道:“这可是他一生遇到的第一件大事,你和我怎好缺席?”
“可是,”柳福儿皱眉。
她和梁二如今都是疑似病人,安全起见,还是该离梁康远些才好。
“没事,”梁二安抚的拉了拉她,听到外面传来动静,便去窗边,吩咐摆得远些。
待到天色大亮,院里并排摆着两张案几。
其上铺着软绸,笔墨、尚未开锋的小匕首以及玉印等物皆摆在四周。
一身鲜亮衣衫的梁康被润娘和赤槿等人带来。
柳福儿和梁康立在窗边,半开着窗棂望来。
老常孙礼王二等人皆围成个半圆,笑眯眯的看着坐在案几中央的梁康。
梁康纠结着小手,转着小脑袋看呀看,就是不去抓物什。
孙礼心急得不行,便蹲下来,小声道:“抓啊,小郎君,快抓个你喜欢的。”
梁康收回视线,看他。
孙礼忙又重复一遍,并用肢体表示,案几上的任君挑选。
梁康低下头,看了一遍,又看看聚在跟前的众人。
忽然的,他张手撑地,趔趔趄趄的起身,道:“羊。”
他张开手臂,小身子一摇一摆,小手一抓一抓,嘴里呢喃的羊。
柳福儿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儿子,本就想得厉害,眼见儿子这般,她瞬时泪如雨下。
“别哭,”梁二急忙拿了帕子给她擦脸。
但柳福儿已哭得不能自已。
泪才一擦干,便又落下。
梁二无法,只得抱住她,望着还执拗张这手的梁康,暗道,小子,你等着。
梁康眼瞧阿娘不抱自己,反而去抱旁人,也不高兴了。
他鼓着腮帮,瞪着梁二。
梁二略微用力的收紧手臂,大手轻抚柳福儿背脊。
梁康气得不行,小胸脯一起一伏,竟蹒跚的要往案几边去。
众人唬得不轻,急忙拦下。
门外,有人来报,有人前来拜访。
老常看了眼屋里,快步出去。
没多会儿,他托着个锦盒进来,道:“福娘,徐家四郎君派人送来贺礼。”
梁二抬手关了窗,并带着柳福儿往里行了几步。
柳福儿这会儿情绪已经稳定,她拿过梁二手里的帕子,擦干眼泪,道:“是什么?”
老常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一块玉珏和一封信。
他将信塞进门缝。
梁二十分顺手的抽出来,打开来。
一目十行之后,他道:“要看吗?”
柳福儿点头,伸手。
梁二背了手,道:“他那字写的太乱,你看了费眼睛,还是我说吧。”
“他说恭贺你得了江陵,本来该趁着康儿周岁过来给你道贺,但是他公务缠身,过不来,就送了那玉珏过来。”
柳福儿点头。
外面传来几声高呼。
两人转眼,见梁康一手举着玉印,一手挥着匕首,颠着小屁股看来。
柳福儿微笑,道:“真好,等我们康儿长大了,可以造福一方了。”
梁二瞄了眼那把颤巍巍,几乎要滑脱出鞘的匕首,微微挑眉。
第三百六十章 郎君可否婚配?
又憋在房里三天,包娘子前来诊脉。www.uu234.net
确定柳福儿没事,才算解了禁足。
包娘子开了方子,道:“一日三顿,先喝三服。”
“不是没事了吗?为什么喝药?”
柳福儿合了才刚咧起来的嘴道。
“这是补药,”包娘子道:“你心力损耗太巨,不好生补补,可是会影响寿元的。”
梁二一听,忙道:“娘子,以后有什么事就交给我,你好生养着就好。”
柳福儿挑眉,道:“我几天没去府衙,估计公文都已经堆成山,要不你去把那些都批阅了?”
梁二哦了声,理了袖子,当真要走。
柳福儿急忙拉住他,道:“你都多久没再这儿了,城里的情况你了解吗?”
“不了解,”梁二摇头。
柳福儿娇嗔的剜他一眼,道:“那你还去?傻乎乎的。”
“你都说了,我自然要去做,”梁二含笑望她,眸色温柔。
包娘子纠结着脸,无语看着这两货。
被炯炯眼神盯着,皮厚如柳福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康儿在小跨院,你去看着些。”
梁二朝包娘子笑了笑,叫来孙礼,命他去配药,方才出门。
待到他走远,包娘子道:“我真应该把方子里的甘草去了。”
“为什么?”
柳福儿诧异。
包娘子瞪眼,道:“我怕你着。”
柳福儿忍不住笑出声,道:“你还说别人,忘了你把我一人晒那儿的时候了?”
包娘子不吭气了。
柳福儿道:“陈郎中家里简单,人也好,对你也不错。”
她道:“要不我帮你做主?”
包娘子垂了眼,面色转冷:“那是你不知晓他还有一个未婚妻。”
“没有吧,”柳福儿瞪大眼。
这个徐四可没说啊。
包娘子扯了扯嘴角,道:“是他的青梅竹马,没等下订,人就去了。”
柳福儿点头。
这就难怪徐四查不到了。
“不过人都已经去了,你该不会连这个也介意吧?”
柳福儿道:“你可要考虑清楚,我觉着陈郎中脾气真不错。”
足以承受她的暴脾气。
包娘子收了药枕,道:“这事你就别费心啦,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会找你。”
“毕竟,”她一顿,道:“我熟悉的人里,就你厉害。”
柳福儿呵呵。
虽然知道她是在夸自己,但为啥就是觉得她话里有话呢。
送了包娘子出门,才走到游廊,就见司空十娘从远处的游廊经过。
背脊微弯,肩膀耷拉,全然没有从前的精气神。
柳福儿侧头问赤槿,“谢长史这几天可有来府里?”
赤槿道:“小郎君抓周的那天早上来过,送了玉印便走了。”
柳福儿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道;“你去寻全四来。”
又叮嘱,“悄悄的,别被人瞧见。”
赤槿点头,快步出门。
梁二从小跨院过来,见柳福儿若有所思,便问:“想什么呢?”
柳福儿微微摇头。
不是她不信梁二。
只是这事到底关系着十娘闺誉,他一个郎君,还是别知道的好。
她转眼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梁二呵呵笑道:“我教他点东西,他正在练着。我让润娘盯着,就回来了。”
柳福儿点头。
既是有润娘看着,她就放心了。
她道:“我有事去趟府衙,你先歇歇。”
她转身去里面换衣裳。
梁二跟着进来道:“再过一个时辰就午时了,不如吃完饭再去。”
“不行,”柳福儿手里不停,嘴上应道:“这事比较急。”
她说着转身,赤槿手快,将披帛搭在她肩上,紧跟在后梳拢裙摆。
被干脆利落回绝,梁二不吭气了。
不想柳福儿经过他时,忽的伸了手,轻勾着他下巴,道:“等着我,回来陪我吃饭。”
眼睛微瞟,甚是魅惑。
梁二剑眉微挑,两眼放出贼光,大手蠢蠢欲动。
柳福儿急忙往前两步。
待来到门边,她转头朝梁二坏笑了下,快步出门。
梁二看着门外,呵呵的笑着叫正冲外面回来的赤槿熏香烧水。
另一边,柳福儿直奔距离不远的府衙。
谢大在官房里批复公文,见她过来,便从案几后面起身。
柳福儿止了他动作,坐去他旁边。
上下端量了会儿,道:“休养的不错,气色恢复的差不多了。”
谢大笑道:“这些日子就喝药了,气色要是再不好,都对不起那些药钱。”
柳福儿笑道:“能养好就好,一点补药罢了,跟你的辛苦想必,实在不值一提。”
谢大弯了弯唇,定睛看她道:“多谢你了。”
“怎么这么客气,”柳福儿道:“你跟我是朋友,是亲人。亲人有事,我还能袖手吗?”
谢大微微的笑,目光如水波流淌。
他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便是同一血脉的亲人,也会见死不救。
而他们只是朋友,是追随者与被追随人。
但当危机来袭,她却能义无反顾,全然不顾生死的来救他。
这份情义,足够他铭记一生。
柳福儿却受不住他这样看着,便侧过脸,道:“我今天来是找你有事。”
“你说,”谢大笑着转开眼。
柳福儿轻咳一声。
跟个郎君说这种事,她也好尴尬的。
她道:“十娘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谢大收了笑意,淡声道:“早前是我疏忽,以后我定会注意,绝不会再与司空娘子再有接触。”
“哈,”柳福儿瞪大了眼。
这什么情况?
谢大抬手,道:“城主若是不信,我可以起誓。”
“不用,”柳福儿急忙打断,道:“你让我捋捋。”
她道:“你跟十娘怎么认识的?”
谢大侧眸想了想道:“司空娘子来寻小妹,有一次我偶然在家。”
“就这样?”
柳福儿眉头大动。
谢大点头。
柳福儿吐了口气。
所以他们两个算起来,也只是一面之缘。
这样十娘对他一见钟情了?
虽说谢大品行绝对好。
但十娘这样,这也太儿戏了。
柳福儿有些无语。
她琢磨了片刻,觉得自己有点想当然了。
开头没开好,结果自然不会理想。
“那我这么说,”她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长史年纪已及弱冠,不知可曾定有婚约?”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小郎君,小郎君,我可以撩你吗?
谢大斟酌了下,才道:“实不相瞒,早在幼时,我曾有一门婚约。www.uu234.net”
柳福儿面皮一绷,不自觉的挺起腰杆。
“不过,家中发生些大变故,长辈皆已离世,我兄妹流落在外多年,与故乡早已失去音信。”
也就是说不确定那位有了婚约的娘子嫁没嫁人。
“没事,”柳福儿笑了下道:“派个人回去,确定一下。”
她笑着看他。
其意不言自明。
谢大定睛对视,半晌他摇了摇头,道:“贺州昭平宋家,我记得她行八。”
柳福儿点头,看了眼他面前的案几,道:“你忙,这点小事,我来办就好。”
她起身往外行去,顺势叫住正好经过的娄大,两人转去一旁。
谢大抬眸,看着远处的柳福儿,待到她出了府衙,才将头埋下。
城主府里,司空十娘一脸落寞的看着窗外。
小丫鬟摆上饭食,道:“娘子,吃点吧。”
司空十娘懒懒起来,坐在桌边。
半晌又起来,道:“撤了吧,我不想吃。”
“娘子,不吃哪儿行啊,”小丫鬟愁的脸都纠结成一团,“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司空十娘抬眼,见她都快要哭了,只好拿起筷子。
应付的吃了两口,她道:“这样行了吧?”
小丫鬟没有吭气,只是在收拾碗碟回来时,眼圈还有尚未完全消散的红。
另一边,梁二正仔细交代重槿,赶在柳福儿回来之前多做几样她喜欢吃的菜色。
待到重槿领会奔去厨下,他又抓了巾帕揉还没全干的头发,顺带检查自己是否刮净了下颌上的胡须。
赤槿见他这般,便去里间寻了两身替换的衣裳,搁去床围旁的小几上。
她悄然退去外面的月洞门。
待到柳福儿过来,她便将梁二的举动一一回禀。
听闻梁二如此花费心思,柳福儿心里甜丝丝的。
回到屋里,梁二已将自己打理得十分妥当。
梁二骨架比例极好,即便身材高大,但他肩膀平直,看起来半点也不显壮,反而轻薄丝织的长袍贴身顺下,衬着他乌黑发丝上的简朴的玉簪。
倒有些斯文儒雅世家郎君的味道。
柳福儿难得见他这般,一时心痒,生了撩他的心思。
她漫步上前,眉头微挑,下颌微扬,道:“敢问郎君,可是再等人?”
梁二眨巴眨巴眼,懵了片刻,道:“在等你呀。”
他招呼赤槿摆饭,一手拖着柳福儿来到桌边。
柳福儿随着他走了几步,道:“我觉得刚才你该说,我是在等我家娘子。”
梁二看她,一脸莫名:“那还不是一样?”
柳福儿用力眨巴几下眼,心里唾弃自己。
一早就知道这人是个直肠子,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撩他呀。
赤槿和重槿将羹饭端上桌。
“吃饭,”柳福儿拿起筷子,言简意赅。
梁二端起碗,看柳福儿。
这时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犯了某个错误。
他琢磨了下柳福儿刚才的话,夹了块鱼,道:“我家娘子最近身体欠佳,多吃点鱼,补补。”
鱼肉落在柳福儿筷子边,淡淡的腥甜混在食物的香气里。
柳福儿抿了嘴,抬眼。
梁二也在看她,眼睛里有着一丝紧张。
柳福儿没忍住,露出个笑,将鱼肉吃掉,又夹了块,放在梁二碗里,道:“也给我家郎君补补。”
梁二嘿嘿的笑,大口一张,连肉带饭,一并扒拉进嘴里。
但凡梁二在,饭总是吃得特别干净。
没用两刻钟,赤槿便将空碗碟收下去,顺便开了窗户通风。
夏日里,吃饱喝足,正是发困之时。
柳福儿歪倒在榻上神游。
梁二吃得有点多,在地上活动了下,觉得还不舒坦,便道:“走,去小跨院看看儿子。”
不得不说,梁二还是很了解柳福儿的,知晓这个时候也只有用儿子勾搭,她才会响应。
两人溜达着沿回廊转去小跨院。
这会儿,正是梁康午睡的时候。
润娘从屋里出来,给两人见礼。
待到梁二过去,她偷偷的剜了一眼。
柳福儿对视线格外敏感,一转头便看到,“怎么了?”
润娘心知自己越谕,忙低下头撅嘴道:“娘子自己看吧。”
她示意柳福儿随她进门,指着睡得仰面朝天,呼呼打着小呼噜的梁康,道;“郎君哄小郎君靠墙站着,还说要站一刻钟才行。你瞧把小郎君累的。”
柳福儿过去摸儿子胖乎绵软的小腿。
梁康忽的哆嗦了下,小腿一勾一勾的,像是有点抽筋。
“他才多大,你就折腾他,”柳福儿瞪了眼梁二,将手摊开,托着儿子的腿,力道轻柔的给他揉腿。
梁二摸摸鼻子,小声道:“我是说让他站着,可你也该根据具体情况机变呀。”
润娘翻着眼皮看他一眼,转了头,去柳福儿跟前。
梁二瞄了眼低着头的柳福儿,心里哀叹。
只怕刚才那个香香的澡要白洗了。
又等了一会儿,眼见柳福儿半点也没有收手的意思,他试探道:“我去校场看看。”
柳福儿低应了声,头也不抬。
梁二心里叹气,悔不该一时得意,结果坑了自己。
他郁郁来到校场,此时正是午歇,能容纳几千人的场地空空,便是看守都寻个阴凉地方打盹。
梁二一脸严肃过去将他踢醒。
看守从椅子上一骨碌起来,见礼:“都尉,你回来了。”
梁二嗯了声,道:“人呢?”
“他们,”看守看了眼空地,反应极快,“我这就去叫。”
梁二扫他一眼。
看守立刻明了,一路快跑的直奔营地。
不到小半刻,兵士们便从几处营地涌来。
梁二立在高台之上,冷眼瞧着他们慢吞吞找队形。
待到都站定了,他上前两步,温声道:“我离开这里许久,大家都忘了我了吧?”
“都尉好,”兵士们的声音响亮整齐。
“好,”梁二呵了声,猛地拔高嗓门,道:“你们都散漫成这样,我能好吗?”
音波从高台扩散,带着回响,如同冲击波,一圈圈震荡众人脑壳和心灵。
偌大的校场,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梁二背着手,缓缓睃了圈,道:“回去,重来。”
第三百六十二章 做好事得留名
六月一过,便是立秋。顶 点 X 23 U S
按照惯例,农忙过后,各家都要张罗家里的大事。
只是今年瘟疫横行,流民游荡,江陵城的收成十分惨淡。
百姓们认定今年不是个好年头,一致将添人进门一事往后顺延。
谢大心里也有计较,便在某天柳福儿来府衙时,提及这事。
柳福儿对这些讲究并不是很在意,便问:“你怎么想的?”
谢大笑道:“一年变数太多,还是早些把事办了,心里稳当。”
柳福儿笑眯眯道:“正巧我前两天才去问了大师,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她道:“梁二应该也在,还能一同参加。”
“也好,”谢大点头,道:“物什什么一早就齐了,如此我便着人把东西挪过去。”
两人商讨了细节,便去各自准备。
待到成亲那日,柳福儿和梁二一早便赶到王二的小院。
待到王二迎亲回来,两人便以大家长的身份主持。
第二天一早,王二带着谢小娘子过来见礼。
柳福儿送了对手镯,温和的道:“你们两个少时都吃了不少苦的,以后要互敬互爱,一起好好过日子。接下来的余生,你们要相互扶持。”
谢小娘子用力点头,温驯的接过锦盒。
梁二就严肃的多。
“对娘子好些,早点开枝散叶。”
王二点头,“知道了,姐夫,我会努力。”
声音响亮的,便是立在门外的丫鬟都转头来看。
谢小娘子窘得脸颊泛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柳福儿薄嗔的白了梁二一眼,心说,这种话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交代一声也就是了,哪有当着新嫁娘的面,大张旗鼓的说呀。
入夜,柳福儿处理这几天积下来的公文。
梁二在她跟前转悠了一圈,又一圈。
柳福儿搁了公文道:“你有事?”
梁二转过来点头,两只眼睛巴巴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福儿轻吸了口气,道:“我不是不让你走,只是再过几天山南那边粮食就收了。我一早就跟魏节度使打了招呼,他会想办法留下一船。”
她道:“你带着一起过去,到入冬前应该够了。”
“娘子,”梁二瞪大眼。
梁帅在外行军已大半年,唐皇能号令的地方有限,边关的粮草从来都十分紧巴。
尤其今天流民四下流窜,各城郡的收成皆影响巨大,唐皇能分出来的粮定然就更少了。
只是如今但凡只要不傻,就都知道粮食的珍贵。
魏堰素来精明,怎滴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梁二道:“你用什么与他交换?”
“能有什么?”
柳福儿笑道:“你忘了,我旁边有个供不应求的大山,只要从那儿运一船回来,便够粮食的钱了。”
柳福儿所指,便是距此不远的寻阳。
早前瘟疫蔓延,段郡守佯作全然不知,还拒绝收留流民,反而赶往江陵的恩情,她可是要报答的。
“辛苦你了,”梁二摸摸她耳垂,柔声道。
“为了你,不辛苦,”柳福儿笑回。
梁二一脸感动,抱住她,柔柔的亲吻。
柳福儿淡笑领受。
翌日,柳福儿来到府衙。
谢大递给她一封朝廷下发的公文。
柳福儿一扫而过,道:“峡州和襄州都离咱们这儿不远,既然他们也爆发瘟疫,怎滴不派人过来求助?”
谢大将公文收好,道:“有件事我没与你说。”
他道:“年前时,我经过峡州,咱们的船险些被扣。”
柳福儿眯了眯眼。
谢大笑道:“我猜他大抵是觉着咱们不会援手,这才绕了个弯子。”
柳福儿轻哼一声,心里万分鄙薄。
她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吗?
她道:“那襄州怎么回事?我记得那位郡守跟梁家关系不错。”
“听说早在年初,两家就结成亲家。”
柳福儿微张了张嘴。
所以他们这是要联手了?
想想两州所处位置,柳福儿顿时不好了。
她道:“我去寻包娘子,你立刻寻些好手跟船,让他们护送包娘子去剑南。”
谢大道了声是。
柳福儿脚步匆匆的直奔包娘子那间药香满溢的小院。
包娘子正在晒药,见她过来,便撒手过来,道:“怎滴了?”
她十分自然的把手搭在柳福儿腕上。
柳福儿一翻手,拉住她,道:“把早前整理的,关于这次瘟疫的记录和方子拿着,我送你去剑南。”
“去哪儿作甚?”
包娘子诧异。
柳福儿心急,便道:“你先去拿,咱们路上说。”
包娘子只得带着东西随她出门。
路上柳福儿将两州特地兜了个圈子的事讲了,又道:“这是千古扬名,造福一方的功德。谁能担保没人起贪念?“
她道:“为了以防万一,我也只有小人一把。”
“你带着东西过去,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别人把你们的功绩给占了。”
包娘子侧目盯着她,笑了。
“你笑什么?”
柳福儿瞪她。
包娘子摇头,道:“你该不会是觉得他们故意找唐皇来压你,才故意找事。”
“我是那样的人吗?”
柳福儿死咬着牙不认。
包娘子失笑,没揭穿她的嘴硬。
柳福儿道:“峡州襄州两城刚好一南一北夹着河道。”
“他们联手正好形成一道屏障,万一他们使坏,完全可以把江陵挡在外面。”
“这对我们十分不利。”
包娘子点头,心说这跟她去剑南抢占先机有什么关系?
柳福儿道:“你们可是拿生命救人,总要让人知晓到底是谁做的吧。”
包娘子摇头。
好吧,算她解释通了。
她道:“那城里的郎中呢,也都一并署名?”
柳福儿点头,道:“这个我一早就准备好了,你把单子一并送去就行。”
两人说着话,来到府衙。
谢大已立在院子里等着,见包娘子过来,他将手里的信递过去,道:“把这个交给朱小郎,他知晓该怎么做。”
包娘子谢过,将信收好,沿着角门去阜头。
谢大叫住柳福儿,道:“我有些想法,想与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柳福儿朝包娘子摆了摆手,往谢大跟前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