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三方汇与一堂
又几日,梁康的周岁礼才只得一块平滑的木板。www.uu234.net
倒是周家兄弟已将缩小之后的零件画出一小半。
临时被改成木匠工坊的正厅里,一地的碎木屑中,柳福儿端着块木料,琢磨该怎么削。
孙礼敲门板,道:“城主,江南的商船到了。”
柳福儿搁了木板,过去开门,问:“在哪儿呢?”
孙礼一礼,回:“全郎君让送去馆驿。”
柳福儿呵了声,将袍子上的木屑拂掉,道:“跟船过来的是何人?”
“听回禀,来人姓侯。”
柳福儿挑眉,心说全四这是诚心的吧。
池阳和吴州如今的关系可不太融洽,共用一个小院,可别打起来。
她道:“我回去收拾一下,你去叫都尉先去馆驿。”
孙礼领命出门。
柳福儿回头,跟周家兄弟交代一声,才去后院梳洗。
换了身齐整衣裳,柳福儿道:“这几天温度眼见着高了,你与孟婶商量一下,挑几个针线好的进来,给府里丫鬟小厮都做两身衣裳。”
赤槿答应着捋顺她身上的披帛。
柳福儿叫来重槿交代道:“今天府里设宴,你和阿嫂张罗一下,我记得大兄那里还有几瓮好酒,与他说说,先拿来与我。”
重槿点头,心里盘算着菜谱。
赤槿见柳福儿提步,忙赶紧跟上。
经过重槿时,她小声道:“精细些,莫要铺张。”
重槿深吸口气,用力点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考验她的时候来了。
马车摇晃着停在馆驿门口。
馆吏殷勤的迎了柳福儿下来,道:“城主,梁都尉正在西院。”
他微微侧开半步,在前引路。
苍翠的香樟树肆意伸展着枝丫,将越发热烈的阳光挡在小径之外。
柳福儿步履轻快的往前行着。
没等走到近前,便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接着便是棍棒挥舞发出的特有呼呼声。
柳福儿站定,听了片刻,她微微一笑,找来候在门边的孙礼,道:“我就不进去了,待会儿与都尉说,府里已备了好酒,让他们莫要迟了。”
孙礼点头。
此时院里传来侯泰的叫好。
柳福儿笑意渐浓,道:“与都尉说,若是侯都尉有雅兴,不妨带他去校场转转,让他也看看咱们柳家军的风采。”
孙礼拱手领命。
柳儿笑望了院中,转去东边。
宋大郎虽然一直留在院里,但对馆驿里的情况一清二楚。
见柳福儿只停了片刻,便过来这边,他提着的心顿时一松。
又听柳福儿相邀,他迟疑了下,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交代了时间,柳福儿笑着离开。
上了车,待到车子驶离馆驿,柳福儿道:“你去趟校场,让钱四叔准备一下。“
赤槿一礼,转出车子。
柳福儿敲了敲厢板,让车夫把车赶去府衙。
一进门,就见全四抱着一叠文书过来。
在他没开口之前,柳福儿先道:“四郎,我是来请你喝酒的。”
全四顿住手。
柳福儿呵笑,道:“府里设宴,可别来晚了。”
她说着话,踩着车夫尚未收起的脚踏,钻进车子。
车夫扭脸看车里,柳福儿急忙摆手。
车夫会意,挥鞭子将车赶走。
待到行出些距离,柳福儿撩了车帘回望。
见府衙门口只有两个兵士把守,这才舒了口气。
回到府里,她先换成宽松的胡服,才回到正院。
周家兄弟手里的零件大抵现出些模样,见柳福儿过来,便将模子给她看。
柳福儿哪里懂这些,忙摆手示意他们自便。
她转去边上处理余下的一些公文。
入夜,屋里的视线已然昏暗。
周家兄弟收拾了物什,告辞离开。
柳福儿起身来到两人打好的半成品前,一一看过之后,才转去后院更衣。
重槿怕她空腹饮酒,抽空让人先送了碗羹来。
暖滑的鱼羹落肚,柳福儿舒服的眯起了眼。
赤槿正为她梳理发髻,见状不由轻笑。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禀,又有商船入城,全四已赶至卡口。
柳福儿侧头想了下,拍了拍赤槿,道:“你去趟卡口,若船是浔阳的,便一起请来。”
赤槿拿了两朵小巧金花,把她鬓角别住,便拢了袖管,快步出门。
柳福儿对镜正了正发簪,来到临水亭中。
戌时将至,宴席即将开始。
宋大郎宽袍大袖,步态悠然。
柳福儿忙上前,迎他落座,道:“郎君如此风姿,倒让我想起当年的四郎君了。”
宋大郎挑眉。
柳福儿笑道:“那时旅途疲乏,我们个个如在泥里滚了几滚的泥猴,唯有四郎高冠博带,衣袂翩然,不似凡人,倒如仙人。”
宋大郎哈哈笑言,“柳城主夸赞了,论风雅才学,胆识见识,某连四郎君三成都不及,唯有学学表象,装装样子罢了。”
柳福儿笑赞宋大郎谦逊。
宋大郎虽摇头,做无奈状,心里却是得意非常的。
他拿浆浅啜了口,搁下时余光一撇,正见梁二与侯泰把臂同来。
他笑意顿时一收,背脊微挺,如笔直标杆。
柳福儿也看到两人过来。
她笑着起身,迎到亭边,拱手寒暄。
侯泰笑着回礼,想要说此番带来的物什。
梁二一勾他肩膀,笑道:“先喝酒,待会儿再说事。”
柳福儿笑着点头,转身要与两人进去。
全四从后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柳福儿转过身,同时拱手。
全四笑呵呵,侧身将身后之人让出。
柳福儿忙拱手,道:“段郡守,不知郡守亲自前来,有失远迎。”
段郡守捋着胡子,眼睛极快的往亭中一望即收,复又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点头回礼。
柳福儿请了他入内,在旁人没留意的角度看了眼全四。
全四无声的说,好些石头。
柳福儿眼睛微微弯起。
寻阳出产一种奇特石头,似青非青,似墨非墨,时下世人皆对此有所独钟。
只是这石头质地坚硬,产出不多,每年能流出世面的石雕并不多见。
众人各自落座。
柳福儿看了眼梁二,示意他开席。
梁二摇头,侧眸看孙礼。
孙礼赶忙来到柳福儿跟前,将她面前的酒杯斟满。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家都是好盆友
柳福儿笑望梁二一眼,端了酒盏起身。www.uu234.net
致完如同例行公事的欢迎词后,众人一同干了第一杯。
梁二这时才起身,道:“江陵城初建,百业待兴,诸位能带着货物,不远千里而来,便是信了我夫妻的。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只这份情,我梁二记下了。”
他举起酒杯。
众人也都跟着举起。
梁二抬腕,一口干了。
宋大郎和段郡守亦如此。
侯泰转了转杯中酒盏,笑道:“只这可不够,我此番过来,可是还带着另一份礼的。”
他这话一出,宋大郎和段郡守立刻望来。
侯泰笑着环顾一圈,方道:“泰山大人是过来人,知晓万事开头难,也体恤城主此时难为,此次我来,他老人家特地叮咛,这两船货物皆先与城主,至于货款,待到城主手头宽裕,命人捎来就是。”
柳福儿微惊。
要知道他这次带来的可都是上好的品相,整整两船,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柳福儿心里快速的算着,若把货物运去剑南与山南等地,若是全数贩卖,再换成粮食,开春的良种和百姓的吃喝就都不是问题。
他这礼的确不小,且还是在这里说出,由此也能看出吴家的诚意。
柳福儿笑着提了一小瓮酒,道:“如此,就多谢了,我在这儿遥敬吴节度使一杯。”
她举起瓮,仰头。
酒液入注,她大口大口的吞咽,没出几息,便将满满一瓮全干了。
在场的,除开见识过柳福儿喝酒的梁二之外,其他人都愣了。
侯泰拍着手,大声叫好,而后他拎起案上的酒瓮,也跟着干了。
待到涓滴不剩,他信手一抛。
酒瓮翻着跟斗,扑通一声落到身后的水里。
侯泰哈哈一笑,道了句痛快。
行伍之人的爽朗喷薄而出。
梁二心里一动,也跟着起身,抓起瓮来,抬手。
侯泰低头,见案几重又上了一瓮酒,便抓起来与梁二一碰,干了。
接连两声噗通声后,两人面色泛红的落座。
宋大郎捋着胡子,神情有些游移。
但见梁二与侯泰再度把臂痛饮,大有结为莫逆的势头,他咬了咬牙,起身道:“柳城主,我池阳亦愿稍后结算。”
柳福儿忙起身道:“这如何能成。”
她道:“大郎体恤之心我已领受,只是早前我已与冯节度使说好,这……”
她迟疑了下,似乎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
宋大郎接口道:“实不相瞒,这两日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事,不想侯都尉先我一步。”
他微微侧头摇了摇,似乎有些懊恼。
“只要有心意,不论早晚某都铭记于心。”
她拱手,“宋郎君高恩厚义,某在这里拜谢了。”
柳福儿还记得宋大郎早前的话,并没有提酒瓮,反而温雅端方的施礼。
君子相交,话只说三分便可。
宋大郎回了一礼,抬眼见柳福儿眼里满是感激和谢意,心里才受用几分。
段郡守左右瞄了瞄。
今天来赴宴的,一个是管着一地兵马的都尉,一个是一地节度使的小舅子,两人都放了身段刻意结交,若他再不识趣,他一个夹在中间的小地方,还不是眨眼功夫就被拿下。
想想那一船的石头,段郡守心里叹气,也只能忍着肉痛起身,道:“柳城主,吾亦是这个意思。”
“那就多谢了,”对于距离只几天路程,却最后一个才到的人,柳福儿态度就随意很多。
达到想要达成的目的,柳福儿放松了大半。
一番酒宴过后,将三人安置下来,她懒散的摊在榻上。
梁二盥洗一痛,清了酒气,才一身水气的进屋。
见她平摊着一动不动,便坐过去道:“我今天跟侯泰比试了一下,他功夫不错,挺扎实,看路数,也精于兵法。”
“非但如此,他还懂局势,能决断,”柳福儿还是没动,道:“今天酒宴上那话,一准是他才刚琢磨的。”
她勾唇一下,斜睨梁二,道:“没准是在与你对打之时,才临时决定的。”
梁二呵笑,问:“你如何知道?”
柳福儿道:“若他一早就有赊借打算,早在你初一去时,便会说。但他没有,反而是来赴宴时,与我欲言又止。”
她道:“变化如此之大,不是被你打服,便是被柳家军的风采折服。”
两者皆是梁二功劳。
梁二忍不住咧嘴。
柳福儿今天喝得有点急,缓了一会儿只觉得眼前一圈一圈的打转。
她闭上眼,道:“吴家那一家子都是文人,好在还有他帮衬,不然徐家一早就把江南拿下了。”
梁二嗯了声,感觉身上水汽散了,他微侧过身,将身体挤进柳福儿枕着的迎枕里,又把她挪到自己怀里,有一下,无一下的帮她安头,道:“徐家摆弄笔杆子厉害,真要打仗,都是纸上谈兵。”
所以只一个侯泰,他们便却步了。
不过大抵是徐家也没做好准备,不然以徐四的本事,怎会这么静悄悄的。
柳福儿微勾嘴角,手撑着褥子,想要起来。
只是她此时上了酒劲,身体发软。
试了几下,反而彻底躺进梁二怀里。
梁二一手按头,一手帮她宽衣。
柳福儿挪动了下身体,以最省力的姿势配合他把衣服除了,而后懒洋洋的团进他怀里,抱着他细瘦的腰身,闭上眼。
梁二歪头,见她大有就这么睡去的架势,只好一手托她肩背,一手环她腿弯,将她抱起。
柳福儿嘻嘻一笑,歪头靠在他肩头,手顺势揽着他脖颈。
梁二脚下一顿,低头看她。
细碎的发丝顺势垂落,遮掩他的眉眼,勾在他弧线优美的唇边。
柳福儿舔了舔嘴唇,忽的一伸脖子。
如乌龟探头,叼住那点软肉。
她牙齿微微磨了磨,咬了咬,方才放开。
粉红嘴唇已变得嫣红如血,其上一对眸子晶亮如狼。
柳福儿嘿嘿的笑,满意舔了舔唇瓣。
如恶作剧成功的大猫。
梁二咧了下嘴,感觉嘴里的细微刺痛,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柳福儿迷茫的抬眼,懵懵的看他。
梁二手指一弹,烛火才刚摇曳,便已满室漆黑。
几声细微的摩擦声后,柳福儿哎呦一声,软绵的道:“你怎么咬我。”
第三百二十章 下蛋母鸡已就位
翌日,三地的货船开始交接。m.www.uu234.net
作为得了最大便宜的地主,柳福儿早早来到官驿,周到的招呼三人。
时近正午,全四带着人清点完毕,他将三本厚厚的册子拿来馆驿。
听说要查验,侯泰一摆手,道:“不用看,城主办事,我放心。”
柳福儿浅浅的笑。
宋大郎侧头,立时便有仆从上前,接了册子。
段郡守扯了嘴角,转眼看柳福儿笑得温和,不由更加刺心。
此番过来,预计的好处没有半分,反而还要将一批根本不愁销路的石料压在这里,段郡守的心情可想而知。
再看三人笑语晏晏,相处融洽,他更是堵心。
池阳与江陵将他属地夹在其中,便是他有心离去,也不敢率先提出。
好在没多久,侯泰便提出归返。
柳福儿心知,宋大郎知晓他来,便等于徐家也知道。
徐家一直觊觎江南一地,侯泰不能不防。
宋大郎见状,便也跟着辞行。
段郡守大喜,赶忙提出一并离开。
招呼三人,难免有许多花费,既然大家都要走,柳福儿也乐得相送。
梁二听闻侯泰要走,急忙赶来阜头。
一番送别,三人次第登船。
遥望徐徐走远的大船,柳福儿轻吐口气,转脸问全四,“那些东西呢?”
“在库房。”
“带我去看看,”侯泰几人带来的大船个个都不小,即便柳福儿也是见过世面的,这时也难免激动。
梁二瞧她两眼放光的模样,不由笑了。
“就几船货,有这么高兴吗?”
柳福儿睨他一眼,道:“那几船在这儿是货,等到了剑南山南,那就是几十船的粮。等拉回来,种下去,明年足可以买下几十船货。”
“百姓不愁吃喝,自然心就定了,人心一齐,此城稳如泰山,”她微微仰头道:“到时我还怕谁?”
柳福儿一番展望,神情俾睨。
梁二摇头,道:“是,你有理,是我错了,不该小看这些货。”
柳福儿一笑,侧目见全四正巴巴望来,顿时一扬下巴,满是城主威严的走了。
全四转眼看满眼宠溺,不怒反笑的梁二,摇了摇头。
他曾经威武豪迈,气干云天,说一不二的参军呀!
啧!
柳福儿走了两步,见该跟上的人没来,便转了头。
全四赶忙跟上,并在柳福儿看来时,笑道:“城主,书吏们已经把章程拟了个大概,已经送去府里。”
柳福儿点头,目光落在在远处飞檐高翘的屋顶上。
全四引着她来到近前,示意守门的衙役开门。
厚重的大门被迟缓的拉开。
一些样式寻常的青瓷将门口堵得满满当当。
“就这些,”柳福儿有些失望。
“里面还有,”全四带她穿过几十架摆满青瓷的货架,转去里面。
其后还有单独分隔出来的几间。
全四拉开一间,从门边开始,便有一摞摞的箱笼从下落到棚顶。
“下面两层是外面那样的青瓷,用作防潮,上面的都是丝锦,另外几间是矿料和上品的青瓷。”
柳福儿点头,在几间屋子依次转悠一圈。
粗略估计了下丝锦的数量,道:“准备装船吧,趁谢长史还在那边,正好再做笔生意。”
全四低应了声,道:府里没有那么大的货船,得去船坊。还有从这里去山南,要经过襄州,你看要不要跟梁帅打声招呼?“
柳福儿点头,道:“你去办吧。”
经过早前的那次见面,柳福儿可以确定,梁帅与心里并不曾真的怪她夺了江陵,只是身份受限,明面上不好多说。
回到府衙,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厄长的条条款款,柳福儿头痛的揉脑袋。
大抵是要正是录入规章,条款里的字句照比平日的文书还要咬文嚼字,还要深奥仄口,柳福儿如今的水平只才脱离扫盲班,距离修改规章还有好大一段距离。
柳福儿盯着龙飞凤舞的黑字看了好一会儿,尝试许久,最终放弃。
她睨了眼旁边,见周家兄弟正在忙着,便略微放松的摊在椅子里。
孙礼从外面进来,道:“城主,朱郎君来了。”
柳福儿起身,来到门边。
廊下,朱小郎垂手而立,见她看来,微微一笑。
柳福儿引他在廊下坐定,见他额角带汗,领口微湿,便道:“这大中午的,怎滴跑来这里?“
从朱小郎住的小院来这边少说也要走两刻钟,他这身子板,即便是慢走,也是汗流浃背。
朱小郎喘了两下,待到呼吸平稳了,才道:“听说你要送货去山南,我怕晚了,便赶紧过来。”
柳福儿微皱眉头,道:“你要去?”
朱小郎点头,道:“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以你的能力,我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你的身体,”柳福儿眉头紧了紧,道:“还是再养些时候,等到入秋之后,那边气候适宜了,你再去不迟。”
“大郎,”他情急脱口,想起今非昔比,忙又改口,道:“城主,我可以,真的,你相信我。”
朱小郎一脸急切。
因着激动,他身体前倾,淡淡的药香顷刻袭来。
这味道柳福儿并不陌生,在生了梁康之后的半年里,她身上也是如此。
她不由想起自己那时的心情。
明明自觉已经好了,但因着大家的过度担心,感觉自己过得像个废人。
且他如今精神实在不好,出去走走也未必是坏事。
她终于点了下头,道:“既然你执意,那便去吧。”
“当真?”
这般轻易的答应,朱小郎有些不敢相信。
柳福儿含笑道:“但你要答应我,按时吃药。”
“没问题,”朱小郎忙不迭点头,想想又站起身道:“我听说那船有可能明天就出城,我这就回去收拾。”
他脚步匆忙的往游廊尽头行去。
柳福儿转头望他宽大的几乎要飞起的衣袍,想想早前之时,孟三似乎也曾与他同行去徐家,便叫了孙礼道:“去跟孟三说一声,这次由他带队跟船。”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一艘装满了货物的大船载着一船的兵士,慢慢驶离西城卡口。
第三百二十一章 战事将起
一晃便是将近月余。www.uu234.net
谢大带着两艘粮船回返。
接到全四来报,柳福儿欢喜的跑去卡口相迎。
见疾步过来的柳福儿,谢大深揖一礼,道:“城主,我回来了。”
柳福儿扶起他道:“你此番辛苦了。”
谢大笑着躬身,道:“我将满船货物皆换成粮食,少半新粮用作种,多半陈粮可用每日嚼用。”
柳福儿点头,示意全四全权安排。
两人相携,上了马车。
待到确定周围没有旁人,谢大面色微肃道:“城主,回来前,我听到个消息。”
“什么?”
柳福儿将手里的浆水递给他。
谢大没有喝,顺手搁在几上道:“这些时日,山南两道皆有人暗中收粮,虽每笔数目都不大,但积少成多。”
“我粗略算了下,大抵可够五万大军一月嚼用。”
“这么多。”
柳福儿沉吟片刻,问:“州那边可有动静?”
谢大摇头,道:“流言已经平息下来,我上船前两天,宁节度使还上奏本,说开春粮荒,恳请朝廷拨粮。”
“唐皇准了?”
谢大点头。
“阿耶呢,他可有说什么?”
柳福儿忙问。
谢大轻嘶了声,道:“听闻梁帅提议暂拨少许,以应眼下。至于余下,日后分批拨下就是。”
“唐皇没听?”
谢大点头,道:“这时应该已经运粮过去。”
柳福儿垂眸,片刻她露出丝苦笑。
谢大见她这般,这些日子一直思量的想法顿时浮出。
“莫非……”
柳福儿抬眼,见他面上带着些惊色,便点头道:“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道:“大约阿耶也猜到了,只是早前是他提议安抚的,现在这样,他只能如此……”
她摇摇头。
汪节度使不甘心坐以待毙,自然会另寻出路。
只是他也是征战一辈子的老将,不想却在这儿走了眼,被汪节度使狠扇的这一巴掌,怕是找不回来了。
之后提议分批给粮,他大抵是想拖延其起兵时间,最好可以借此暗中把事情解决掉,也免了局势再行动荡。
奈何唐皇行事随行,完全凭心情。
谢大叹了口气,道:“咱们还有好些货还没出手呢,也不知朱小郎能不能在那之前把粮都运回来。”
柳福儿这才想起,似乎并没看到朱小郎和孟三。
“他,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谢大道:“心思灵活,只要他想,就可以左右逢源。不过我瞧着他有心事,似乎隐带戾气。”
柳福儿点头,道:“他双亲才亡故不久,心里还没别过那个劲。”
谢大点头,忽的道:“跟徐家有关?”
“是吧,”朱小郎早前一直含糊其辞,柳福儿只隐约猜到,无法确定具体是谁。
谢大道:“在剑南,他一直有意无意的与跟言官有牵连的人交往,其中总有意无意的提及徐家。”
柳福儿叹了口气,将自己与朱小郎相识经过详细讲与他知。
谢大定睛,道:“你确定朱小郎心里不曾恨你?”
柳福儿点头。
她相信眼睛便是心灵的窗户,朱小郎虽然跟变了个似的,但他看她的眼神并没有敌意。
“那就好,”谢大扯了下嘴角,心里却暗自警醒,日后定要多加注意。
车子晃悠一下,停在巷子口。
谢大钻出车厢,往里面走去。
柳福儿忽然想起看了大半的规章条款,道:“我那边还有些文书,我去收拾收拾,待会儿送来。”
谢大转头,正好见柳福儿一脸急切的催促车夫。
他不由笑了。
早在剑南之时,他闲暇之余还在想柳福儿会如何应对堆积起来的文书,如今看来,倒是不用再问了。
来到自己的屋舍,谢小娘子从屋里出来。
“大兄,”见到谢大,她十分惊喜。
谢大笑着点头,见她这些时日非但没瘦,反而还丰腴了些,便知道她过得不错。
简单说了解决,略微盥洗,他便赶到府衙。
车夫正和几个书吏在搬文书,见他过来,便憨厚的笑笑,转脸捧了个匣子来。
“城主说,这个她已经看过了,大体可以,细节由长史斟酌。”
谢大接过,余光见几个书吏皆看来,便打开匣子。
见里面是一本装订起来的册子。
打开一看,他挑眉。
合着他走了这么久,城里的规矩还没定下。
他快速的翻了遍册子,眉头轻轻皱起,抬眼看了一圈,他朝其中一书吏招手。
那书吏赶忙来到近前。
谢大道:“你去把唐律寻来。”
书吏赶忙往自己的官房跑去。
没多会儿,他抱着一尺来高的厚书跑去正厅侧面的官房。
谢大正端坐在书案后,细细的看册子。
见到唐律,他信手翻找,而后提笔在册子上标注。
书吏立在边上有些迟疑的道:“长史,城主有些想法实在奇怪,这世家如何能与平民一视同仁?若样样都如此,岂不是要乱套?”
谢大睨他一眼,道:“大家都吃五谷杂粮,都是十月怀胎所生,有何不同?”
书吏欲言。
谢大抬手止了,道:“咱们这里与别处不同,该如何行事,还是以城主的意见为主。”
他提笔将几个条款勾勾抹抹,而后道:“召集人,半个时辰之后过来这里。”
书吏低应了声,去到外面。
正在游廊里等着的其他人赶忙迎了过来。
书吏摇头,小声道:“长史说以城主意见为主。”
如此他们早前制定的规章一小半都要更改了。
众人叹了口气。
书吏又道:“长史有命,半个时辰之后去他那儿。”
众人皆一凛,忙快步回自己官房准备。
而在郡守府里,柳福儿叫来王二,道:“谢长史回来了,我打算把你和谢小娘子的事提一提。”
王二一路跑来,本就有些气喘,闻听这话,他脸颊顿时泛上一阵接一阵的红。
柳福儿轻笑,见他发丝湿哒哒的便道:“赶紧收拾一下,趁着天还没黑,去抓对稚鸟,晚上与我过去。”
王二闷闷答应,扭头便往外袍。
柳福儿歪头往外看,见他从正门走,反而去侧边的角门,不由笑了起来。
这八成是去告诉谢小娘子去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喜事盈门
都说女生歪向,没嫁人就偏心婆家,其实这郎君真要疼起娘子来,也不逞多让。
她叫了赤槿,让她把前些日子赶出来的新衣裳送去王二屋里。
待到天色渐晚,她估摸谢大应该把她积压的公文处理妥当了,才带着一身簇新的王二前往谢家。
谢大才刚回来,见柳福儿和王二过来,他笑着推开门。
谢小娘子从屋里出来,见是柳福儿和王二,她小脸一红,只福了福便扭身回自己屋子。
柳福儿呵笑,示意王二把东西拿去正房。
而后将手里匣子推去谢大跟前,道:“如今情况不允许,就只准备了这个,你可别嫌弃。”
谢大倒不讲究这个,只是这件事他还从未跟自家妹子商量过,现在也不好立刻答复。
柳福儿明了,示意他可以现在去问。
又道:“二郎在这儿熟得很,你不用招呼我。”
谢大无奈看她。
她这是要告诉他,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王二见天过来乱窜吗?
柳福儿一脸无辜,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谢大摇头,拿着匣子去东边厢房。
柳福儿站定,听着屋里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才进正房。
王二把东西搁了,正手无无措的立着。
柳福儿坐定道:“去拿些热浆来。”
王二答应着,手顺势摸上边上的柜子。
柳福儿看他,道:“待会儿可别这么顺手。”
王二啊了声,拎着瓶子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柳福儿嘿嘿的笑。
从打认识王二,还没看过他这样。
看来他还真是十分欢喜谢小娘子啊。
外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吱呀声。
柳福儿赶忙示意王二站去自己身后。
她一脸严肃的看着门口。
王二见她这般,顿时更紧张了。
谢大很快进来。
见两人皆盯着他,他笑了笑,摊开空空的双手。
柳福儿也跟着笑。
收了金簪,代表这事他答应了。
她道:“明日我便去请媒人过来。”
谢大道:“不必惊动旁人,就自家人操办一下便是。”
“这样,那好,”柳福儿笑着起身。
谢大送她去门口。
柳福儿摆手,让他回去,而后带着王二上车回府。
车子摇晃着出了巷子,王二忍不住问:“阿姐,你要请谁来做媒人?”
柳福儿笑呵呵,故意问:“你想谁来做媒人?”
王二拧着眉头,考虑半天道:“孟婶怎么样?”
在山坳,管大就是权威,孟婶一直都十分照顾他们,谢大郎对她也很是尊重的。
“不成,”柳福儿摇头,道:“你可知谢家从前是何门第?”
王二摇头。
这些事,谢小娘子可从来都没说。
柳福儿笑道:“我已想好请谁,你明天一早赶紧去抓稚鸟回来。”
王二点头,撩了帘子,想要下车。
柳福儿见他急得连夜都过不得,不由失笑,道:“赶紧坐好,城门都已经关了,你要去哪儿?”
王二抬眼,见街市上已有兵士出来巡街,其中一人还正是他属下。
他忍了又忍,才落下帘子。
回到府里,柳福儿让他早些歇着,她提着风灯去靠近角门的小跨院。
才走到近前,没等进门,便听到后面有人唤她。
柳福儿转头,见司空八郎正和孟氏小径过来。
柳福儿笑着过去,道:“大兄阿嫂,我正要寻你们。”
司空八郎嗯了声,道:“行宫里的事,如今还没具体确定,不过也快了。”
“不是这事,”柳福儿笑道:“我找阿嫂有事。”
“找我?”
孟氏惊讶。
她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能帮上什么忙?
柳福儿说起自己给王二提亲一事。
又道:“谢长史的意思是不想大办,但我以为,不管怎样,都不好委屈了谢小娘子。思来想去,我周围最端雅,最有福气的便是阿嫂了,只好来请阿嫂帮忙。”
孟氏展颜一笑,侧头看司空八郎,又摸摸肚子。
她的确是很有福气呢。
第二天,柳福儿一来到前厅,就看到两只奋力扑腾的大雁。
她轻咦一声,道:“这会儿还能捉到大雁?”
王二嘿嘿的笑道:“我昨天就下了套,今天一去正好逮住几只。”
柳福儿咧嘴。
大雁天性警觉,又成队出行,能逮住几只,想来这套没少下。
孟氏从游廊过来,见到大雁,便笑了起来。
王二忙拱手长揖见礼。
孟氏笑眯眯的受了,转眼看柳福儿,示意庚帖拿来。
柳福儿招手,转去书房,道:“我那笔字不成,还是阿嫂帮忙执笔吧。”
王二赔笑的撩了帐幔,恭请。
孟氏摇头,来到书房。
柳福儿磨了墨,笑呵呵的将笔奉上。
孟氏皓腕一转,将笔提起,抬眼看王二。
王二十分乖觉,甚是麻溜把自己生辰八字报上。
孟氏屏气提手,只片刻,娟秀的小楷便跃然纸上。
待到收起最后一笔,孟氏侧目,道:“你看看可有错?”
王二不识字,便去看柳福儿。
柳福儿看了遍,点头。
待到墨迹干涸,孟氏将帖子收好。
柳福儿叫来孙礼,让他提着东西,跟着一同前往谢家。
王二一直目送孟氏的车子出了角门,才回到正厅。
此时周家兄弟已经过来。
柳福儿让两人自己便,与王二来到廊下,问他打算几时成婚,她也好帮着操持。
王二没有主意,便问柳福儿几时合适。
柳福儿道:“我的意思是尽快。”
“为何?”
王二眨巴着眼。
他如今住在郡守府里,虽然巷子里也有他院子,但他觉得冷清,根本没回去住过。
要是是成家,这里就不好再住了。
可若回去,不说其他,就是家具物什,也需要时间才能打出来。
“你不想早点娶谢小娘子过门?”
柳福儿问。
王二摇头,想了想,觉得这样可能误会,又赶忙点头。
柳福儿摇头,无视他的纠结,道:“待会儿我便去寺里寻个日子,晚上周家兄弟得闲,你再去请他们帮你丈量下屋子。”
她交代完,便去后院,换了身得体衣裳出门。
王二立在原地,左右看看,半晌才回过神一般的进屋请托。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战事将起
又半月,柳福儿正与老常商量聘礼一事。顶 点 X 23 U S
谢大疾步从外面进来,一见到柳福儿便道:“城主,出大事了。”
“怎么了?”
柳福儿顿住话头,问道。
谢大有些气喘,但他顾不得缓气,忙道:“梁帅入宫面见唐皇,回来便闭门不出,唐皇已下明旨,要他安心养病,不必操心繁务。”
也就是说辅政一事,就此没他什么事了。
至于生病
早前柳福儿见他时,他面色红润,可不想有病的样子。
“把兵权呢?”
柳福儿急忙问。
谢大叹气道:“小郎发信的前日,梁帅已将虎符上交了。”
柳福儿闭了眼,按着额头道:“梁帅定然已跟唐皇讲了自己猜度,并负疚交权了。”
她叫了孙礼,道:“去叫郎君回来。”
孙礼忙不迭往外奔。
柳福儿示意谢大坐定。
老常见商量正事,便侧头看周家兄弟。
两人忙搁了手里物什,蹑手蹑脚的跟着他退去外面。
门扉被轻轻掩上。
柳福儿道:“辅政的不是还有位尚书令吗?他可有说什么?”
谢大摇头,道:“这个小郎没说。”
柳福儿想了会儿,道:”让他多加留意朱家动静,另外再盯着崔家。”
她道:“两位辅臣一文一武,相辅相成。而今梁帅放权,朝局发生倾斜,崔家不会不做应对。”
谢大问:“你有何想法?”
“自然要想法保住梁家,”柳福儿诧异。
谢大笑了笑,低下头没有再说。
柳福儿眨巴着眼,歪头看他。
总觉得他有什么话没说。
正想要问,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梁二阔步进来,道:“阿耶怎么了?”
柳福儿起身,拉他坐下来,将适才两人所说以及早前的猜度与他讲明白。
又道:“唐皇亲近朱家,我只怕这虎符要交与他们了。”
“他敢,“梁二剑眉扬起,怒气勃发,手顺势按住佩刀。
柳福儿按住他,道:“其实我以为,便是交了也无妨。”
梁二和谢大皆侧目看她。
柳福儿笑了笑,示意门口的孙礼把门关上,道:“朱家只在剑南那一亩三分地转悠,若论攀山越岭,想来少有敌手。”
“宁一地多是平原高原,只有靠近山南附近有些林地,且朱家才刚接手梁家军,不论信任和默契都差许多,若州当真有战事,朱家多半会派自家亲兵出战。”
她顿了顿,道:“我们要提防的便是朱家拿梁家军当肉盾,以作掩护自己人得功。”
“这如何防得住?”
梁二握拳击在案几上,道:“行军打仗,令行禁止不是玩笑。若朱宕下令,便是明知去死,他们也会依令行事。”
柳福儿挠挠脑袋。
这军纪太好,有时候也是个问题。
谢大看了犯愁的两人一眼,道:“梁家军虽为禁军,但这些年一直追随梁家,在其心里定然更亲近梁家。”
他道:“若郎君前往劝阻,会否有人依从?”
“什么叫会否?”
“那是肯定的,”梁二自小就在军中厮混,自认还是有些威望的。
“那就好,”谢大笑得眉眼弯弯。
“我以为不好,”柳福儿声音不高,但却十分坚决。
谢大和梁二皆望向她。
梁二更问:“为何?”
柳福儿笑了笑,道:“因为梁家有两子,你行二。”
这话十分给力,登时把梁二噎住。
谢大看了眼梁二泛红的脖颈,识趣的低下头。
柳福儿安抚的看了眼梁二,道:“所以这事需得让大郎君知晓。”
谢大起身,拱手道:“如此,我去安排。”
柳福儿笑了笑,道:“不必,我们且静等就是。”
对上屋里两人视线,柳福儿道:“相比我们,旁人的话兴许更加管用。”
梁二纠结着眉头想了想,道:“你是说葛先生?”
柳福儿含笑点头,道:“咱们只是道听途说,又怎比就在跟前的了解情况?”
梁二点头,面容渐渐平和。
与他而言,只要梁家军没人枉死,便是好事。
至于谁去,倒无关紧要了。
谢大眼眸微闪,看向柳福儿。
柳福儿微微一笑,又叮咛谢大给朱小郎传信,务必盯牢。
谢大拱手,折返回府衙。
屋里没了旁人,柳福儿道:“你要不要去趟剑南?”
梁二想了想,摇头道:“阿耶一生要强,定不想让我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还是等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柳福儿笑了笑,没有再说。
只是等梁二出去之后,吩咐孙礼寻些上好的鱼肚和莲子等滋补之物,尽快送去剑南。
又几日,朱小郎来信,唐皇果然将虎符交给朱家。
这些时日,朱家大举练兵,大有领军直奔州,将汪氏一族斩杀的架势。
至于崔家,老尚书令曾上表劝过,却被唐皇呵斥而归。
当晚,崔府便请了几位名医过府诊治,想来老尚书令是被气着了。
得知这一消息,柳福儿面色微沉。
她将纸条探到烛台前,点了。
谢大道:“若崔尚书令当真有个闪失,朝官定然顺应唐皇之意,将态度偏向朱家,倒时梁帅的处境定会十分尴尬。”
“那也只是暂时的,”柳福儿淡声道:“只要朱家吃了亏,他们便是为了自己的身家,也会说服唐皇重新起复梁帅。”
柳福儿道:“你如今可有空闲?”
谢大抬眼。
柳福儿道:“我想你再去趟剑南。”
谢大道:“如今城里法度已经半步,春耕也都结束,其他琐事有全四和几个书吏,倒也不甚忙碌。”
柳福儿点头,道:“那些石头已经雕出来一些,你一并带去,是卖是送,你看着办。”
谢大想了想,道:“城主的意思是?”
柳福儿侧头,与他对视片刻,忽的笑道:“你不是知道吗?干嘛还要我明说。”
谢大拱手,垂眸浅笑。
柳福儿叹息道:“这些世家可以是臂助,也能是掣肘,还真是矛盾啊。”
谢大一礼,道:“我这就回去准备,明日便前往剑南。”
柳福儿点头,道:“不必耽搁太久,六月之前务必赶回。”
谢大笑着点头。
他就一个妹子,她的婚礼他又怎能缺席?
第三百二十四章 小怎么了?
江陵距离剑南不近,便是一路疾行也需些时日。
就在谢大出门之后的几天,朱小郎来信。
崔尚书令药石无灵,已然病逝。
崔家长子崔缪携二子扶灵柩回定州。
柳福儿在桌后来回的踱了两圈,最终命孙礼去请梁二过来。
这时辰梁二正在校场,听得柳福儿寻他,便急忙过来。
进屋时,他身上的汗渍还没干。
柳福儿去次间投了帕子,给他抹了头脸,又倒了杯浆,道:“我打算去趟定州。”
梁二接过她手里的杯子,顺手抄起帕子抹沁出细汗的脖子,问:“去那儿作甚?”
柳福儿拿眼示意。
梁二拿起桌上的字条瞄了眼,“父丧子送,回归故里,可这与你何干?”
柳福儿道:“尚书令一去,崔缪身为嫡长,正该顶起崔家,然他却要携两位嫡子回定州。你不觉得奇怪?”
梁二眨了眨眼。
柳福儿道:“博陵、清河本就同根,”她道:“如今清河崔家可都大部分在淮南。”
“你是说,他们想要去淮南?”
梁二问道。
柳福儿笑道:“谁知道呢,我也就是那么一想。”
梁二挑眉,“你想把崔家请来这里?”
柳福儿笑意渐浓。
梁二摇头,道:“江陵易攻难守,那些世家子胆子小的很,才不敢把筹码全部压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
柳福儿笑道:“明天一早我便和大兄出发,家里就交给你了。”
梁二皱眉。
世家子从来眼高于顶,崔家更生。
他不愿她去受委屈。
“你走了,康儿的周岁礼怎么办?”
柳福儿弯唇一笑,道:“不是还有你吗?”
梁二转眼看边上搁着的几块尺许长木板。
略有些毛刺,大抵算得上平滑。
柳福儿指了另外一边,单独隔着的几块木坯,道:“就剩那几块,弄好了,组装上就成。”
梁二见搬出儿子都留不住她,只得不情愿的点头。
柳福儿俯身亲了他一下,软软的道:“辛苦你了。”
梁二闷哼了声,算是受领了。
安抚了梁二,柳福儿转去司空八郎的小院。
才一进门,就见司空八郎正往外行。
见到她,他忙道:“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
他将手里的竹筒递了过来。
柳福儿打开纸条。
唐皇如今有宠妃两人,一位姓苗,自小与公主相识,另一齐姓则是唐皇出游宫外,带回来的。
据说宫里可靠消息,苗妃已然有孕,传信之时已由太医诊出。
但也因着如此,苗妃不得不安胎养身,宫里只得齐妃一家独大。
柳福儿轻啧一声。
一个平民,入宫之后竟然还能混得风生水起,不是背后有人,便是手腕过人。
不过若是有人,那人又是谁呢?
司空八郎见她脸色怪异,便凑过来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柳福儿笑了笑,道:“崔大夫要扶尚书令棺柩回定州,我打算过去祭拜。”
司空八郎转眼,见她定定看自己,便道:“你要我同去?”
柳福儿点头,道:“族叔与尚书令同朝为官,你身为子侄正该表示一下。”
司空八郎咧嘴。
是族叔与其同朝为官,又不是他,就算敬佩尚书令为人,也该堂兄弟们去,哪里轮得着他去拜祭?
柳福儿笑道:“船已经备好,明日启程,你赶紧让阿嫂帮你收拾行李吧,我就不进去了。”
司空八郎哦了声,没等再说,就见柳福儿已转身走了。
司空八郎摇着脑袋,回去屋里。
孟氏一早就听得两兄妹说话,这会儿正让人给他收拾行李。
司空八郎见她收拾两箱笼,还要张罗,便道:“不过是祭拜一下,那两身素服就是了。”
“两套怎么够,”孟氏示意丫鬟去找,她走到近前。
“你小心点,”司空八郎忙扶着她坐定,道:“便是要找,也让她们来。”
孟氏弯唇一笑,道:“这城里,世家基本跑了个干净,与福娘来说,有好也有坏。”
“还是好的多些,”司空八郎道:“不然赋税和粮田的法规,怎会实施的那般顺利?”
“不错,”孟氏点头,道:“只是,这些事情都已经步入正轨,福娘身为城主,一定要考虑其他。”
“就如崔家,高门大族,门中杰出子弟无数。”
“若他们能来,别的不说,就是赋税一事,其他世家即便心里不愿意,也不会公然做什么。”
司空八郎哈了声,道:“崔家,他们能来咱们这儿?”
他摇头,道:“你可真会想。”
孟氏笑道:“不是我想,是我猜福娘这么想。”
司空八郎撇嘴,道:“那就是你们真会想。”
孟氏听出他话里的怀疑,也不跟他辩,只掩着嘴笑。
第二天一早,柳福儿从暖暖的怀里醒来。
梁二感觉到她动静,松了手,道:“你醒了?”
柳福儿撑着胳膊起身,道:“都这么时候了,怎么没去校场?”
梁二半倚半靠着床围,道:“我送你上船。”
柳福儿轻笑,道:“不过是去趟定州,月余就回来了。”
梁二捞过外衣,递给柳福儿,道:“要是他们给你脸色,就算了,没他们咱们照样过得好好的。”
柳福儿点头,笑着摸摸他结实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梁二嗯了声,与她前后脚起身。
吃了早饭,梁二送她和司空八郎上船。
待到坐定,楼船荡入河道,司空八郎便将孟氏所言托出。
柳福儿道:“阿嫂当真这么说?”
司空八郎点头,拿眼睨她。
柳福儿笑道:“阿嫂聪慧,是大兄之福啊。”
司空八郎微微瞠目,道:“你当真在打崔家的主意?”
柳福儿点头,道:“崔家不乏精明之人,唐皇如此行事,可非社稷之福,他们又怎能不思量退路?”
“可江陵,”司空八郎猛地顿住。
“太小了对吗?”
柳福儿笑道:“小怕什么?谁说以后不会变大?”
司空八郎眨巴几下眼,有些不可思议的道:“你该不会也想跟徐家一样……”
柳福儿抬手在唇边一比,示意噤声。
复又微微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三百二十五章 清君侧,振朝纲
楼船行速不慢,没几日便过了邓州。
为了显得不那可刻意,楼船没走几乎是直线的汴州,转而向左去商州。
如此行了几天,没等到崔家必经的陕州,就听得汪节度使起兵,并作檄文,列举朱家父子乱朝纲,蔽圣听,又称其迫害两辅政老臣,以流言诬陷忠良等几大罪状。
待到楼船抵达商州时,汪节度使已拿下属凤翔的三郡,商州距离只几百里,也跟着进入备战状态。
因着柳福儿的身份,隶属梁家军的守城都尉格外放行。
司空八郎借机打探凤翔周围情况。
守将长叹,道:“汪贼起兵突然,周郡守忠烈勇武,带兵士力战至最后一人,也还是没能保住三郡。”
听到熟悉的名字,司空八郎忍了又忍,才没把情绪表露。
回到船上,他努力平稳着情绪把消息告知。
柳福儿微微叹了口气。
凤翔的郡守正是梁帅麾下的那位周将军,只因南下驱逐乱军有功,才被提拔为郡守。
想想当初与他共处那段时光,柳福儿心有戚戚。
司空八郎沉默了会儿,才问:“咱们还继续北上?”
“等等吧,”柳福儿道:“发生这么大变故,崔家定要有应对。”
她盯着面前那张精简非常的地图,道:“先去帝都吧。”
司空八郎探头瞄了一眼,问:“莫不是他要攻帝都?”
柳福儿摇头,道:“他的檄文可是说得清君侧,振朝纲,而今佞臣远在剑南,他来这儿岂不是自打嘴巴?”
“到时不必唐皇出手,各地的节度使都会争先讨伐。”
论玩脑瓜,耍心机,司空八郎自认不是柳福儿对手,便只有乖乖听令。
只是想到她与唐氏的纠葛,他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
因此在看到车二来迎时,他还是没能忍住的看向柳福儿。
柳福儿微勾嘴角,缓步下了楼船。
车二拱手见礼。
柳福儿含笑问:“大兄可是在忙军务?”
车二摇头,道:“将军昨日带兵去城外布防,三两日便会回返。”
柳福儿点头。
看来梁大已经去了剑南,只是已经往回赶了。
她随着车二来到府邸。
丹桂正立在门口相迎。
柳福儿站定脚跟,淡淡道:“还是去馆驿吧。”
车二怔了怔。
丹桂眼眶一红,心知柳福儿还记恨着唐氏以及她跟前的所有人。
她屈膝一礼,道:“夫人跟前自有亲近人服侍,奴这就走。”
她话音未落,已有泪珠滑落。
对此,柳福儿只点评四个字,故作姿态。
“不必,”此番过来,她另有要事,半点也不想牵扯内宅,当下她转身,与司空八郎道:“大兄,去客舍。”
司空八郎立刻转眼去看仲六。
仲六忙拿下脚凳,赤槿亦准备服侍柳福儿上车。
车二忙上前,拦下道:“柳夫人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柳福儿淡笑,浑然无事他拦在身前的那只手,道:“或者我这就回船上?”
“柳夫人这边请,”车二很清楚柳福儿的本事,而今大战在即,她能留下那是最好。
他手臂立时一转,将她让去车上,而后在前带路。
马车摇晃着往巷子尽头驶去。
丹桂咬着唇瓣,望着渐渐走远的马车,扶着门框的手指逐渐曲起。
待到她离开之时,坚硬的实木上余有几道深深的月芽。
而对柳福儿而言,一个丫鬟的憎恶实在无关紧要。
待到来到馆驿,负责此处的馆吏一溜小跑的奔来。
未等来到近前,便看到车二神情恭敬的模样,馆吏心里顿时一个激灵。
他腰身又往下躬了躬,长揖行礼。
柳福儿点了下头,道:“烦请与我个清净些的地方。”
“有呢,”馆吏忙指了东边道:“竹林后有一小院,过一桥,便是一湖。”
“那湖是活水,待到天气热些,推开窗便可解暑气,甚是舒服。”
“就那儿吧,”虽然不确定自己能留到几时,不过有林有水,倒也不错。
“几位这边请,”馆吏赶忙侧身引路,将众人带去院子。
正在院里打扫的小童忙束手立于边上。
馆吏摆手,示意他退下,而后指了边上道:“从那儿便可以去后面的小湖。”
柳福儿点头,道:“劳烦你帮我们备些热水,这里我们自己转转就是。”
馆吏看了眼车二,识趣的出门了。
柳福儿却并未看周遭风景,反而径直进了正厅。
司空八郎心知柳福儿这是要问如今局势,忙提步跟上。
车二想了想,也跟着进门。
才刚站定,就听柳福儿问:“凤翔一地如今如何?”
车二默了默道:“周郡守已经阵亡,其他人”
“说些我不知道的,”柳福儿打断他道。
车二沉默一瞬,道:“汪贼纠结六万大军往兴元逼近,唐皇下了旨意,命将军与魏节度使夹击,务必阻汪贼与维山。”
“就这样?”
车二点下头,半晌才几不可见的点了点。
柳福儿哈了声。
命人拒敌,却什么都不管,这皇帝怕不是以为天上能掉下粮草和辎重呢。
“是就这边没有,还是两边都没有?”
“山南那儿也没有动静。”
柳福儿吐了口气,道:“这件事需得两方通气才行。”
好歹得弄些嚼用。
车二迟疑,道:“可是将军如今不再城里。”
“那你不行吗?”
司空八郎忍不住插嘴。
“我官职低微,若由我出面,怕节度使会有误会,”车二有些吞吐。
“这样,”柳福儿笑了笑,道:“那就等他回来吧。”
左右帝都不会被攻陷,她在这儿十分的安全。
至于别的,他自己的属下都不上心,她干嘛要费心。
她松下肩膀,露出些疲色。
“夫人,”车二还想再说,司空八郎已侧身将柳福儿挡住,并抬手请他出去。
车二无奈,又不好施展强硬态度,只得被动的退出院子。
柳福儿就近寻了个位子坐定,待到司空八郎回来,她笑着指对面。
司空八郎坐下,道:“怎滴同样都是都尉,车二就差周小六那么远呢。”
柳福儿笑了笑,道:“主子性子不同,属下应对自然也就不同。”
第三百二十六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翌日,车二来到官驿。www.uu234.net
一见面,便递上竹筒,道:“将军有令,如今城中所有人等皆听从夫人调遣。”
柳福儿将纸条看完,其上梁大便是如此吩咐的。
她重新装好纸条,递还车二,道:“这不太好吧,我毕竟无官无职,不好越俎代庖。”
对她如此推脱,车二并不意外。
他后退半步,长揖一礼,道:“夫人,某是个粗人,办事难免愚鲁。昨日若有做错之处,夫人尽可训斥,便是惩处也无妨。”
“只是汪贼肆意为祸,连累周围郡县百姓无数。夫人宅心仁厚,还请救他们一救,莫让他们背井离乡,流失而不得归。”
柳福儿眼神微微一晃,看似有些动容。
司空八郎哎了声,道:“你这话说的,汪贼多少人,你多少人?”
“他们辎重粮草多少,你呢?”
他道:“没人没粮,连兵甲也缺,这仗还怎么打?”
司空八郎摇头,道:“你们将军倒是打得好算盘,自己去外躲清闲,让我们来替他扛。”
听到这话,车二背脊又弯了弯。
柳福儿弯唇一笑,侧目看司空八郎。
梁大去干什么,他两皆知,现在却偏要这么说。
司空八郎微挑眉头,得意看柳福儿一眼,复又看车二。
车二眉眼微微一皱,却也知晓自己昨天那般一推干净,已是让两人心中不满,将军此时又不在这里,他若再不做些什么,只怕连人都留不住。
他忙拱手道:“某这就去往山南去信,询问魏节度使意下,尽快筹集粮草,至于甲胄,我已让城中匠人加班加点的干,尽量多打出一些。”
“那就有劳了,”柳福儿神情淡淡的回道。
车二忙称不敢,退后几步,才快步出去。
待到他走远,司空八郎呵呵的笑道:“这人只送顶高帽,就想一推了之,哪有那么容易。”
他道:“你这身份,有些话不好多说,以后就由我来。”
柳福儿笑着道谢,吩咐赤槿,道:“去寻几身方便衣裳,破旧点的,咱们这就出门。”
她带来的衣服与外面的人来说都太过华贵,即便素服,也还是引人注意。
“出门?去哪儿,”司空八郎忙凑过来问。
柳福儿微笑,道:“维山。”
“哪儿?”
司空八郎瞪大了眼睛。
乖乖,那边可是马上就有几万大军压过来了。
柳福儿又重复一遍,解释道:“行军打仗,头一条便是敌我条件相当。”
“如今,汪节度使领兵几万,粮足兵强,又接连大捷,势头正在盛时。”
这儿呢,就这么几千,就算有魏节度使那边,可一无粮,二无刃的,首要条件便已弱了。”
“至于统帅,唐皇下旨也不说谁主谁副。”
“都说国无二君,这军中也是同理,这唐皇还不说明白,我估计八成是脑子坏掉了。”
想想这位时常白使唤人,还记情的唐皇,柳福儿忍不住抱怨。
“福娘慎言,”司空八郎忙肃容道。
柳福儿摆手,言归正传:“世人常说,领兵高明之人需得知天文,晓地理,识人善用,窥心定谋。”
“可天相转瞬变幻,常人如何预知,唯有地形,就摆在那儿,任人去看。”
她道:“唯今我们势弱,也只有仔细勘察地形,做到心里有数,才能因地制宜去筹谋。如此或许能周旋一二。“
司空八郎抬眼,道:“可那也没必要易容而行,战事一起,流民必然四散,就我和仲六,怕护不住你,还是让车都尉派兵护卫吧。”
“那样前呼后拥,万一这里有探子,报与汪节度使。他派兵与途中截杀怎么办?”柳福儿瞪他。
司空八郎不语了。
柳福儿又道:“再说,你我扮成流民,只要不惹事,哪个会浪费力气对付我们?”
赤槿带着衣裳从外面进来。
柳福儿道:“赶紧把衣服换了,时间紧急,咱们这就得走。”
司空八郎答应着拿过两套麻布衣裳,叫上仲六,回自己屋里换了。
出来时,见柳福儿和赤槿已经更换齐整。
两人皆短衣粗布长裙,头发只用块粗粗的帕子裹好,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有些泛黄发黑。
就如经年累月的被太阳晒过的一般。
柳福儿理好鬓角碎发,见司空八郎望来,便笑问:“如何?”
司空八郎点头,道:“好。”
柳福儿一笑,道:“赤槿,给八郎君收拾了。”
“是,娘子,”赤槿上前,从腰间翻出个小荷包。
利落打开,拿出个胭脂盒。
里面装着半盒散碎,颜色还有些奇怪的粉来。
司空八郎往后退了半步,道:“我就不用了吧。”
赤槿呵呵一笑,转头弄些水,又把粉弄出一些,抹了几抹,随后便往他脸上招呼。
“哎,等等,”司空八郎急忙往后退。
赤槿忙上前两步,在他偏头躲闪之时,一把糊到他脸颊。
冰凉的感觉袭来,一丝淡香飘入鼻端。
司空八郎顿时一僵。
赤槿急忙抓住这一机会,两把便把他另一边脸颊,以及额头敷上。
到了这时,挣扎也是无用。
司空八郎索性自暴自弃,有的她折腾。
眼见一个白面郎君,眨眼变成一脸病容的模样,柳福儿笑道:“若是再簪多花,多半就跟魏晋时的郎君无异。”
司空八郎闻言,翻了个白眼,却不敢乱动。
柳福儿蹲下去,从地上抓了两把土,随意的往身上洒了些,顺便往赤槿和司空八郎身上扬。
待到仲六时,柳福儿手里的土已经没了。
仲六赶忙蹲下去,自己洒了两把。
司空八抬手,瞧微带铜色,但却细腻十分的肌肤,索性一并舍了。
等赤槿将手和手腕也都一并处理了,而后抓了土,将身上洒了了遍才道:“如此可好。”
柳福儿点头,望了眼高挂的太阳,道:“走吧。”
她撩了裙摆,往外行。
身上灰尘簌簌,随她动作飘扬。
司空八郎呛咳着往后退了两步,不想反而带得自己身上的尘土也跟着飞起。
柳福儿行了两步,转头见他捂着口鼻咳嗽,便嫌弃道:“赶紧的,待会儿天都黑了。”
被妹子明晃晃鄙视,司空八郎忙挥开周围的飞尘,快步跟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为我好就要领情吗?
此时天色尚早,几人来到城门,见兵士逐个检查过所。www.uu234.net
柳福儿停下脚步,转眼望城墙上望。
看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熟人。
柳福儿拐了拐司空八郎,朝他示意。
司空八郎呵呵一笑,顺着边上的青石板路,来到通往城墙的台阶附近。
把守此处的兵士将其拦下,喝令他找谁。
司空八郎拱手,道:“我找邓大人。”
他面色灰白,明显有些病气。
兵士拧眉退后半步,道:“你是何人?”
“我是他家邻居的亲戚,他家的托我给他捎个口信。”
兵士审慎的看他。
司空八郎赶忙做出老实可亲的模样。
半晌,兵士道:“好吧,你且在这儿等一下。”
司空八郎赶忙答应,又往后退两步。
兵士跟同伴交代一声,上了城墙。
没出两息,邓乙从城墙上下来。
看到司空八郎,他呆了呆。
司空八郎露出笑脸,招手道:“邓大人,我是你隔壁婶子家的远房子侄,你不记得我了?”
邓乙啊了声,缓步从上面下来。
待到走到近前,两人往边上让了几步。
司空八郎道:“我和柳夫人要出城,你帮着安排下。”
“司空郎君,这怕是不成吧,”邓乙露出些许难色。
车二收到纸条时,他正与其一起,很清楚梁大已经把这里交给了柳福儿。
现在司空八郎打扮成这模样,又与柳福儿一起。
还悄悄出城
邓乙道:“如今外面很不太平,柳夫人身份贵重,不如我去知会都尉,让他带人护卫吧。”
“万万不可,”司空八郎摆手,见周围没人留意这边,才小声道:“大战在即,怎好四下分兵?”
他道:“我们只在周围转转,若顺利,待到山南回信,我们也便回来了。”
邓乙沉默的看他。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表情十分复杂。
司空八郎秒懂,解释道:“若不了解地形,如何排兵布阵?我们这般,也是为了更好的应对。”
邓乙抿嘴,道:“我是帝都人,自小城里城外的跑,若柳夫人不嫌弃,我愿做马前卒。”
这就是不信了。
司空八郎深吸口气,道:“随便你,她人就在那边,你自己去说。”
邓乙想了想,去寻兵士,交代几句之后,他便往柳福儿方向走去。
司空八郎则瞧那兵士跑远的背影,嘴角微微下撇。
邓乙来到柳福儿跟前,才要施礼,就被柳福儿拦下。
邓乙将适才的理由讲与柳福儿。
柳福儿微扯嘴角。
心知自己要是不带上他,他定然也会想法跟着,便索性应了。
又道:“仅你一人便可,我不想惊动城里的其他人。”
邓乙领命,提步往她身后去。
柳福儿道:“去换了甲胄,若是旁人问起,寻个好些的说辞。”
“是,”邓乙退后两步,快步往当值歇脚的屋舍行去。
司空八郎小声嘀咕:“他这是不信咱们呢。”
“算了,”柳福儿道:“咱们也不信他。”
没多会儿,邓乙一身布衣快步奔来。
这回有他带着,柳福儿等人顺利出了城门。
帝都的官道十分宽敞,几人并排走着,也只占了半个路面。
如此行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城门已变得影影绰绰,柳福儿才与邓乙言明,她要去维山。
“不可呀,夫人,”邓乙拱手道:“汪贼已率大军往维山进发,万一有个闪失,属下可就罪孽深重了。”
“不妨事,”柳福儿摆手,道:“我从未来过这边,便是在梁家也不曾抛头露面过几次,现在又扮成这个样子,想来汪贼便是面对面也不会认出我来。”
她提步要走。
邓乙忙侧了一步,拦住道:“夫人难道忘了早前的汴州之危了?”
他道:“当时情况危机,幸得夫人登高一呼,才救下全城百姓。”
“只是当时有许多人都见过夫人,”他道:“汪贼筹谋已久,又怎知那时城中没有他派去的细作?”
柳福儿拿眼瞪他。
从前她与邓乙并未有过深接触,只知道他是梁大亲卫,却没想到他嘴皮子还挺溜。
她看了眼仲六和司空八郎。
司空八郎立刻领会,悄步往邓乙身后去。
仲六微微侧身,看似去帮赤槿拿东西,余光一直注意的邓乙。
待到司空八郎走到邓乙身后,他猛地扑过去,直奔其下盘。
邓乙下意识出拳,却又想起这是在柳福儿跟前。
他略一迟疑,改拳为掌,想要将仲六擒下。
不想司空八郎突然发难,反将他肩膀别住。
仲六当机立断,抱住他双腿,以身体强行压制。
“柳夫人,你这是做甚?”
邓乙的身体被仲六和司空八郎拿了个结实,他几番挣扎无果,只得质问。
柳福儿淡声道:“绑起来。”
赤槿从包袱里抽出两根布带,递给司空八郎。
邓乙瞪大了眼睛,也不挣扎了,只盯着柳福儿。
柳福儿道:“你不必如此,我既遇到战事,便是为了梁家,也不会躲开。”
“柳夫人,我所说,字字句句皆是为夫人着想,夫人作何这般对我,”邓乙怎肯承认自己真的是不放心柳福儿等人,只做气咻咻的模样试图迷惑。
柳福儿浅浅扯了下嘴角,道:“你为我想是真,因为你清楚,我若有个闪失,不论此仗是输是赢,你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邓乙一梗。
柳福儿道:“怎么?不对?”
邓乙紧抿着唇,不再言语。
柳福儿笑了笑,道:“放心,我恩怨分明,即便我与唐氏深有芥蒂,也不会因此迁怒与大郎君。”
她道:“你若愿意只跟从,不在其中聒噪,我便放了你。不然我便把你留在前面的林子。”
“兴许你运气好,天黑前能遇到过来捡柴的。”
邓乙闻言,顿时一闷。
如今戒严,等闲不许百姓出入城门,送柴进城的人数都是经过几番查验,确定不是细作的。
且车二一早规定,送柴只在早上,过午便不能出入。
他要是这会儿被扔着,那就得等到明天早上。
万一运气不好,遇到流民,那他还不知道会怎样。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吃人的虫子
邓乙只片刻,便做了决定。
柳福儿示意仲六松绑,道:“如此,你好我好,不是很好。”
邓乙嘴角一抽,心道,她到底哪里看出他好了。
不过他知柳福儿并不想听他多说什么,便闭紧了嘴巴,只在前带路。
从帝都到维山,只两百里不到,若是坐船乘车自然是快。
可若步行,便是不停不歇,再加抄近路,也得五六天才行。
柳福儿深知如今时间紧张,便在抵达第一个集上时,提议买辆车。
仲六做这事从来利落,没等几人吃完饭,便已把车弄来。
有车代步,速度顿时快了许多,没两天已能看到维山大抵轮廓。
柳福儿赶忙下车,让仲六和邓乙把车子拆卸了,马拴在个醒目的地方便可。
邓乙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夫人,这马容易露了行踪,不如属下送去别处寄养。”
柳福儿摇头,道:“留在这儿便好,有人需要,自会取用,便是汪贼过来,也不会发现。”
邓乙嘴唇动了动没有言语。
柳福儿在碎木头堆里寻了块趁手的木头,撕了块布头,将顶端缠好。
仲六等她离开,便把木头聚拢成堆,直接烧了。
“走吧,”柳福儿转去背风处,等火势起来,才往维山行去。
邓乙看了眼低头吃草的马匹,闷头跟上。
这厢,柳福儿一马当先,手拄拐杖,走得虎虎生风。
司空八郎跟在边上,顿了几次,终于在停下来歇息时,道:“福娘,从前你跟二郎进山,是谁带的路?”
“小六,”她问:“怎么了?”
司空八郎笑了笑,道:“那这回换仲六来吧。”
柳福儿看他一眼,又去看走过的路。
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她疑惑的又看回去。
司空八郎看了眼邓乙,清了清嗓子,才低声道:“咱们该往西北走,你一直往西,岂不是要绕着维山转一圈?”
柳福儿诧异,道:“我不是往西北走吗?”
司空八郎摇头。
柳福儿转头看赤槿。
见也摇头,不由扶额。
从前旅游时,她也曾上过山,淌过水,可也从没转向过啊。
莫不是常说的一孕傻三年,她反应迟缓,现在才发作?
“没事,这都是小毛病,谁都有点不足,”看到柳福儿懊恼,司空八郎低声安慰。
柳福儿扯了扯嘴角,算是被安慰到了。
短暂歇息之后,仲六在前引路。
邓乙见方向变了,眉头微动,复又垂下眼睑,盯着渐渐转高的地势,亦步亦趋。
走了好一会儿,柳福儿有些撑不住了。
这里的地势在山脚看着似乎平坦,可真要走起来,才知实则与蜀地一样。
陡峭的山壁隐藏在枝繁叶茂的枝丫间,非得来到近前,才知往上一步,有多困难。
柳福儿支着拐杖,走得有些气喘。
好在还有赤槿和司空八郎,倒也能帮她一些。
终于爬上高处,再往上便是陡峭如刀切的石壁,几人才力乏的坐下来歇息。
喘了会儿,柳福儿起身,往边上行去。
因着下方便是悬崖,树干无法抓到,靠近边缘一带除开些草藤,倒也还算空旷。
柳福儿轻手轻脚的来到近前,扶着山壁,往下望。
托曾经住在小高层的福,她抗高能比还算过硬,虽说此时没有栏杆围墙保护,小心肝有点突突,但抓着小儿手腕粗细的藤蔓往下看,倒也不甚害怕。
赤槿一直盯着这边,见柳福儿迟迟不往后退,便跟了过来。
“娘子,这儿太危险,赶紧回来些。”
柳福儿答应着,脚往后错了错,却还是继续往下望。
山风徐徐,从下面刮来,吹得她鬓角的碎发急促的飞扬。
“娘子,过来些,”赤槿微微摇头,快步过来,并拉住她衣袖。
柳福儿看她一眼,转而招呼道:“邓乙,你来下。”
邓乙听令过来。
柳福儿指了指下面突起的丈许宽大石,道:“那儿你可能下去?”
邓乙上前,望了望,道:“可以。”
他转眼,见柳福儿望来,便去山壁边扯了几根藤蔓,手法麻利的编成绳索。
司空八郎和仲六也跟过去,看了眼高度之后,仲六也去扯藤蔓过来帮忙。
司空八郎望睨了眼蹲在地上忙活的两人,小声道:“你打算作甚?”
“还没想好,先看看。”
柳福儿回了句,又后退几句,仰头看嶙峋的山壁。
仲六见她这般,便道:“娘子,待会儿小人去上面去看看。”
柳福儿点头,见绳索已经打好,邓乙抱着去树干上打结,她道:“小心点。”
仲六笑了笑,在山壁周围转了转,寻了块好落脚的地方,便攀着石壁向上。
而此时,邓乙已落到大石之上,他尝试着动了动,感觉脚下稳固,才转眼四顾。
当看到靠近石壁上的洞时,他讶了下。
他捡起块石头,立在洞口一侧,快速的扔了进去。
石块划着弧线落入洞里,内里发出咕噜噜的回响。
邓乙屏气静等,约莫两个呼吸之后,一阵翅膀拍打之声接连传来。
而后一串黑乎乎的东西从洞里争先恐后的涌出。
邓乙微吸了口气,待到蝙蝠飞出,他非但没进去,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略显疏松的地面有些坑洼,其上落这些被风吹来的枯叶等杂物。
邓乙一瞬不瞬的盯着地面,好一会儿,地面上的土像是被风吹得动了下,一个指节粗细的东西一闪即逝。
邓乙背脊一紧,脚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下。
柳福儿也被蝙蝠的动静惊动,她在赤槿和司空八郎的拉扯下,见身体半探出去。
眼见邓乙如马猴样的蹲着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在备战状态,她微微皱眉。
莫不是她估计错误,那洞里除开蝙蝠,还有什么大型动物?
她扯了扯藤蔓。
邓乙立时抬头,眼见柳福儿示意拉他上去,他缓步来到洞穴边缘,踩着石壁,顺着藤蔓的力道上去。
待到站定,柳福儿道:“下面不对?”
邓乙点头,道:“有虫子。”
“虫子?”
柳福儿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一个堂堂七尺郎君,会怕虫子?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有没有网兜?
“那东西吃人。m.www.uu234.net”
“你确定?”
食人花,食人鱼,以及食肉的虫子,这些柳福儿都在网页里看到过动图。
当然网页上的,多半是处理过的,掐头去尾,残忍恶心的情景多半要美化一些。
可就是如此,也已让她毛骨悚然了。
邓乙瞧出她的惧意,十分严肃点头,“不会错,我曾经见过那东西长成之后吃鹿崽,只两刻钟,便将其啃得精光。”
他道:“此地留下来的只是幼虫,待到天黑,成虫便会觅食回巢。”
“那洞穴不浅,想来是成虫觅来用以过些日子繁衍所用。”
“这个时候的虫子定然更加凶猛,我建议,咱们这就离开。”
柳福儿抬眼望了望石壁。
仲六从上去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邓乙还要再说,柳福儿住了他话头,道:“离天黑还早,不急。”
她转头依旧去看山壁,脚下不动如山。
柳福儿的执拗让邓乙皱起眉头。
山里的天气如何能与外头相比?
这里有树有藤遮挡,本就光线昏暗,只要太阳微一西沉,这里就跟晚上没什么区别。
此时已是午末,最多一个时辰,成虫就会回来。
即将进入繁衍起的虫子本就暴躁,若不能在那之前离开它们的活动范围,他们几个都不够它们一顿。
邓乙看了眼司空八郎。
此时仲六不再,只单打独斗的话,擒下他还是很轻松的。
邓乙有些蠢蠢欲动。
侧边,柳福儿忽然挪了下脚。
位置十分的巧合,刚巧站在他另一侧。
若他去擒司空八郎,就等于把背心让了出去。
要知道,这位夫人可不是那些坐在宅院里,只会绣花赏景的闺阁娘子。
邓乙瞥她一眼,松开才刚握起的拳头。
忽然的,山壁垂下一条藤蔓。
仲六利落的从上面下来。
“怎么样?”
柳福儿忙上前问道。
仲六摇头,道:“越往上面越陡,最上面除了石头,别的什么也没有。”
柳福儿垂眸想了想,忽的道:“邓乙,你再去下面一趟,想法弄两条虫子回来。”
邓乙瞪大了眼。
柳福儿道:“抓完虫子,咱们这就下山。”
邓乙抿了抿嘴,重又攀着绳索下去。
没多会儿,他小心的拎着一个布包上来。
“夫人,拿回来了,”他支着手臂,将布包递到柳福儿跟前。
柳福儿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复又醒悟这虫子被布层层裹着,怎么可能咬她。
她伸了手去拿。
司空八郎却怕真的伤了她,忙把布包拿过来
仲六则怕伤了司空八郎,又接了过来。
几人随即往山下行去。
仲六走在后头,一路都跟邓乙最初那般,支着胳膊,让布包尽量远离身体。
邓乙走走停停,眼见天色开始暗沉,大家却因仲六的小心翼翼而拖慢行程。
他忍了几忍,只得道:“幼虫嘴里的锯齿不够锋利,只要不碰肉皮,就不会有事。”
仲六啊了声,收回一直伸着的胳膊,又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
邓乙抿了嘴,继续往下走。
又走两刻钟,他忽的一顿,道:“赶紧上树。”
众人一愣,就见邓乙已摸着身边的树干,往上攀爬。
“爬,”柳福儿见状,赶忙推赤槿,她也就近找了个颗树。
赤槿听话的抱着树干,学着邓乙的样子往上蹿。
奈何她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唯一出格的一次便是帮着柳福儿逃离梁家,但那也只是跋山涉水,绝不包括上树这一项。
周围陆续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声响,想来是虫子将要回巢。
赤槿顿时急得冒汗。
她不怕死,但要是被虫子咬死,她是一万个不愿的。
求生的不能让她抱着树干,拼命的又蹬又蹿。
只可惜她不得要领,每次跳到上面,都已更快的速度掉下来。
仲六爬的快,很快上到枝丫。
所谓站得高,看的远。
虽说现下视线不太明,但也能瞧见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过来。
他有些焦急,急忙道:“快点,虫子要过来了。”
赤槿脸都急红了,可就是上不去。
仲六看了眼远处,将布包系在树枝上,转而倒挂在树干上,道:“过来我这边。”
听了这话,赤槿如闻天籁。
她弃了跟前这颗,转而去他那边。
照例的抱树上窜。
仲六展臂来接,不想错估树的高度,高估自己身量。
赤槿跳了两下,只将将够到他指尖。
眼见虫子就要来到跟前,赤槿还在地上晃悠。
柳福急得从树上滑下来,推她道:“上。”
“娘子,你快回去,”赤槿见她过来,反而更急,非但舍了树,还来推她。
“别废话,”柳福儿托住她腰,往上用力一推,道:“上。”
耳边声越发的大了,赤槿心知再争便是浪费时间,不如尽快上去,好给娘子留出上树的时间。
她抱住树干,将全身力气用在腿上,双腿微曲,猛地往上一跳,同时手臂用力伸展出去。
柳福儿见机,忙顺势一送,硬是将她的高度往上拔了拔。
仲六眼手到位,一下子拉住赤槿,用力把她拖拽上去。
一丈外,已有黑色的东西在地上流动。
看起来像涌动的水,实则是一个个拇指大小的虫子。
柳福儿自认没有密集恐惧症,可看到这幕她头皮也一阵阵发麻。
三两步跑到树下,她几下窜到树中间。
勾住根枝杈,她低下头,
此时,她所在树下已有黑色流过,,甚是渗人。
柳福儿一直盯着树根,动也不敢动一下。
生怕哪个虫子突然发现上面还有个挂着个热乎乎的大餐。
虫潮足足过了小半刻才停止。
邓乙从树上下来,道:“行了,没事了。”
几人陆续从树上下来。
对望两眼,皆有劫后余生之感。
柳福儿摸着下巴,望着虫潮走过的方向。
“走吧,”邓乙招呼着往相反方向去。
柳福儿蓦地转头,道:“邓乙,它们回巢几时出来?”
“你要作甚?”
莫名的,邓乙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
柳福儿咧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缺个网兜。”
第三百三十章 论珍馐与美馔的差距
邓乙瞪大了眼睛,疑心自己是听错了。m.www.uu234.net
柳福儿呵呵一笑,大步往前去。
赤槿急忙去边上捡了木棍,碎步道:“娘子,下山的路陡,还是用这个撑着些吧。”
柳福儿答应着接过,又赞她贴心。
赤槿低低的笑,如清脆风铃被风拂过。
主仆两渐行渐远,邓乙无奈,只得看向司空八郎。
司空八郎咧嘴一笑,躲开他暗示的眼神,叠声喊柳福儿,又嘀咕说没他带路再丢了一类的碎碎念,疾步追去。
邓乙再转,仲六倒是立在原地与他对视。
一脸的笑,和煦可亲。
可又有什么用?
他又不能阻止柳夫人的打算。
邓乙拉长了脸,疾步往前追。
待到星辰错落之时,几人来到山脚。
将就过了一晚,天色微明之时,几人起身往附近的集上行去。
走到半途,周围的人渐渐多了。
初时几人还没在意,但随着人越来越多,且大家的衣裳都破败不堪,有些面上还带着些许的病色。
柳福儿顿时明了,这些人都是流民,或许是从被夺走的三个郡县而来,也或许是郡县周边恐被波及的集上或者村子里来。
不论如何,她都清楚,汪节度使的大军已经不远了,又或者是已经到了。
柳福儿站定,问邓乙,“若不带我们,你多久能赶到集上?”
邓乙算了算,道:“午后必到。”
柳福儿点头,道:“那你就先去吧,给车二传讯,让他火速带人过来,我们就在早上离开的地方等他。”
邓乙不放心的看她。
柳福儿又道:“顺便看看,寻个能装了那虫子的物什。”
邓乙怪异的扯了扯嘴角。
柳福儿道:“这可是涉及战局的关键,你若寻不来,军法从事。”
邓乙背脊顿时一挺,朗声道了声是。
柳福儿摆手示意。
邓乙拱手一礼,理好自己,大跨步的往前面的集上奔去。
柳福儿转眼,望了圈周围,道:“走吧,咱们回去。”
她往来路折返。
司空八郎紧跟,道:“福娘,咱们这就回了?”
柳福儿笑了笑,道:“汪奂是个明智的,他很清楚梁家在军中的地位,不想太早跟梁家结仇,所以他要绕开帝都以及大郎君可能把守的通往山南一地各各要道。”
“从维山往东可入山南,往西便能去凤州,那里有路可绕过兴元府到达利州。”
她道:“凤州虽是要塞,可那里的守将并非梁家人,我估计他会分出小波,大作生势,佯作东行,借此吸引魏节度使和大郎君注意。”
“他则带大军是从凤州与维山的交界悄悄潜入。”
“那怎么办?“
司空八郎焦急的道:“得赶紧去截呀。”
“怎么截?”
柳福儿道:“帝都就一万不到的守将,骑兵不足两千,魏节度使我不知晓有多少人,但以唐皇的为人,想来不会太多。”
“就这么点人,刀兵还不全乎,难道让他们用血肉之躯去填?那恐怕也只能阻得一时。”
司空八郎闷了下,道:“所以你就想用那些虫子?”
他道:“就算那些小东西厉害,可也是有数的,汪奂带的可是几万大军,那些人一人一脚都能把虫子都碾死了。”
“是啊,”柳福儿长吐了口气,道:“所以只能多想几个办法。”
她说着话,脚下不停。
将近午时,几人重又回到昨晚点火烤饼的地方。
此时太阳热烈的照着,便是看东西都有些刺眼。
几人又往里走了走,寻了个庇荫的空地,坐下来。
柳福儿从怀里摸出早前收着的地图,打开来,顺手从边上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司空八郎摸摸有些发空的肚子,拔出匕首,吩咐仲六,“你在这儿盯着,我去打只野雉回来。”
仲六拦住他道:“郎君,还是我去吧。”
“也好,”司空八郎把匕首递给他,道:“这边不方便,过来时直接收拾好了。”
仲六笑着答应,往林子里走去。
赤槿赶忙起身,去周围捡细树枝和枯草过来。
司空八郎将枯草等物拢好,将火点起来。
赤槿顺带出去,没多会便带了几个能吃的果子回来。
司空八郎正把烤肉的架子搭好。
拿着果子他又琢磨在哪儿清洗,赤槿又想法去弄水。
两人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待到把一切弄好,仲六拎着两只处理好的雉鸡过来,十分顺手的架在火势正猛的火堆上。
火焰炙烤着养了一冬肥膘的雉鸡,只小半刻,便有剔透的肥油滴答落下,激得烧得正旺的木头发出嗤嗤的响声。
肉香也随着蒸腾而起的白烟,散逸开来。
大约真是饿了,又或许是肉太香了,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柳福儿忽的抽了抽鼻子。
她抬起头,见鸡烤的表皮微焦,内里流油,顿时腹内鼓鸣。
司空八郎一笑,揪了只翅膀,尝了一口,见已经好了,便扯了肥滋滋的大腿递过去,道:“趁热吃。”
柳福儿拿过来咬了一口。
大抵这鸡不大,肉质非常的嫩,入口细嚼,还有些微微的甜。
柳福儿将肉沫咽下,再咬一大口。
司空八郎见她吃得极欢,便道:“好吃吧?”
柳福儿笑着点头,道:“怎么弄的,怎么比府里做的都要好吃。”
司空八郎笑道:“府里虽不是珍馐佳肴,可也是精心做出来的,精致是精致,却少了原汁原味。”
“这样吃虽然不修边幅,可胜在随心顺意,如此自然这办事更美味了?”
他弯着眼,扯了另一只鸡腿下来。
柳福儿呵呵笑,道:“大兄这话也就在我跟前说说吧,我记得谁说来着,吃遍南北东西,却不及手里的一碗汤饼?”
司空八郎手臂一顿。
柳福儿微笑着从他手里拿过鸡腿道:“大兄好福气,珍馐时时可尝,我却不同,每日食不甘味,便是这不修边幅的鸡肉也如美馔。”
“大兄,你就怜惜下小妹,莫要与我争了。”
油脂划过微焦的鸡皮,凝聚成滴,倏地掉落。
柳福儿笑眯眯的甩了甩,放到嘴边,便是一口。
第三百三十一章 流落至此的兄弟
吃过午饭,柳福儿留了仲六留守。www.uu234.net
她和司空八郎先顺着山脚西行。
维山占地不小,从这里直线到凤州少说也有两百余里,更别提他们还是绕路了。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眼见天色昏黄,司空八郎遥望远处,见天空隐约有未散的炊烟,便道:“不如去那儿看看,或许还能歇上一晚。”
柳福儿点头,与赤槿相处搀扶着,随他越树翻沟,终于来到炊烟升起的地方。
当看到眼前的情景,三人皆是一怔。
一片被刻意清理出来的丈许空地上,一小堆篝火将熄未熄。
坐在篝火边上的两人抽出火堆里烧了半截的木棍,戒备十足的站起身来。
木棍上面还有火苗不是冒出,随着两人动作,缕缕浅浅的白烟飘散开来。
“两位小郎,”司空八郎身体微侧,挡在柳福儿身前,道:“我们只是路过,想来讨口水喝,”他从怀里摸出块胡饼,道:“我愿用这个来换。”
两人俱紧抿着唇,没有吭气,手依旧紧攥着棍子。
柳福儿迅速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火堆。
里面只是些黑不溜秋的果子,再看两人。
虽是粗布麻衫,形容落魄。
只那年纪略小的伸出来的手腕处有一道细细的白。
这可不像为一口嚼用儿便终日劳作的佃农或是猎户。
再往下看,两人的鞋子虽满是泥污,且起毛飞边,但其鞋帮尚能看出其针脚细腻。
柳福儿不太懂女红,便示意赤槿。
赤槿只睃了眼,便点头,又小声道:“袜子是素丝,蜀地才有,多产在剑南。”
柳福儿眨巴几下眼。
这地方离剑南可远着呢。
这两人瞧着,年纪略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小的那个还扎着丫髻。
“两位,”柳福儿推开司空八郎,见那大的持棍抵来,便笑着举起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实不相瞒,我们走了一路,又累又罚,只见这儿有炊烟,这才过来,若是不便,我们这就离开。”
她转身去拉赤槿,眼睛轻轻一瞟
赤槿会意,忙做出担忧焦急状:“娘子,你身子本不好,若再不歇歇,”她顿了下,转头哀求道:“两位郎君,我家娘子体弱,奔波多日已是强弩之末。还请两位郎君宽仁,让我家娘子暂留片刻。”
“只片刻就好,”她微躬着身体,眼里泪光闪闪。
“不行,”立在前面,年纪略长的小郎断然拒绝。
柳福儿叹了口气,扯了下赤槿,道:“算了,我还能坚持,再往前看看吧。”
她顺着空地边缘往西行去,才走两步,便踉跄了下。
“娘子,”赤槿急忙上前,将她扶住。
司空八郎微微侧开脸,实在没能忍住的扭曲了下脸。
其后,被挡住的小郎面上有些不忍。
他扯了扯前面人的袖子,小声道:“三兄,不然就让他们过来吧。”
前面小郎扭脸,见弟弟瘪着小嘴,便知他定是想起自家病弱无力的阿娘了。
他不太情愿的拉着弟弟,往后退了退,道:“你们可以过来歇歇,不过要给报酬。”
“这是自然,”司空八郎忙把饼递过去。
小郎没接,道:“你咬一口。”
司空八郎嗤笑。
怎么,还担心下毒不成。
他大力咬了一口。
本就不大的胡饼,登时少了大半。
正眼巴巴看着胡饼的弟弟登时抽了口气,盯着那张鼓鼓的嘴巴,他撅起了嘴。
司空八郎嚼了几下,含糊的道:“这样行了吧。”
小郎点头,示意弟弟去拿。
待到弟弟跑回来,他道:“再拿一块。”
司空八郎嘿了声,柳福儿过来道:“给他们。”
司空八郎只得再拿一块。
柳福儿撕了一块,放在嘴里,以示无毒。
小郎一直盯着柳福儿,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心拿过。
交易达成,小郎带着弟弟坐去空地边缘。
柳福儿坐在篝火边。
暖暖的温度驱散了山里的阴寒。
赤槿将胡饼拿出,穿好了放在火上烤。
待到饼上的熏肉烤的滋滋冒油,几人才吃了起来。
此时,弟弟手里那块已经吃完,半饥半饱却比饿得不知道感觉更加难受。
再见另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咽了口唾沫。
小郎看着弟弟眼巴巴的盯着边上,他看看手里的胡饼,递过去。
弟弟看胡饼只吃了一点,又推回去,“我不饿,你吃。”
说罢,他扭过脸,强迫自己不去看,肚子却不受控制的咕咕作响。
小郎眼神微微晦暗了下。
他将饼塞给弟弟,按住要推回来的手,道:“我去跟他们再要些。”
弟弟捏着并,看他往柳福儿跟前去。
柳福儿和司空八郎几乎也在同时望去。
小郎走到近前道:“你护我们去剑南,作为回报,我可保你们在一生衣食无忧。”
柳福儿挑眉。
司空八郎笑道:“你自己尚且上顿不知下顿,却来许我们衣食,真真可笑之极。”
司空八郎很清楚柳福儿此时并未到极限。
那么之前主仆的作为,目的为何就清楚了。
此时鱼已咬钩,自然要松松紧紧,加些迂回才好收线。
听得司空八郎毫不掩饰的嘲讽,小郎嘴唇用力一抿,脖子和额际青筋微迸。
柳福儿搁了胡饼,淡声道:“你既有此说,定是有所依仗。说来听听,若能去信,倒也不妨带上你。”
小郎看她一眼,道:“我姓王,行三,家在长武。因战乱,父兄母亲都已故去,只有我与小弟两人得以生还。”
柳福儿抬眼盯着他。
“我外祖家尚有薄资,只要你送我们过去,他定会答谢你等。”
柳福儿将胡饼从树枝上取下,顺手把树枝扔进火里,道:“小郎君,求人办事,首要的便是坦诚。你这样,我们可没法帮你。”
她淡笑着看了看他的鞋子。
王三郎也低下头,片刻醒悟,若是平民,只这双鞋便是违律了。
火苗舔舐着枝条,很快将其点燃,也照得周围更加通亮。
柳福儿看了眼天色,有些懒散,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赤槿急忙收拾地面,并打算把火堆移位,好让柳福儿能躺在干爽的地方。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官家子?那为何流落?
三人很快就地歇了。顶 点 X 23 U S
王三郎没想到他们这般,一时呆住。
他转头看弟弟,却见他正懵懂的看自己。
他心弦一颤,只得道:“家父在长武为官,只是大军来犯,父兄为护城而亡,母亲体弱,惊吓之余,只来得及安排我兄弟出城,便阖然离世。”
柳福儿睁开眼,目色淡淡,“你父为何官职?外祖家又在剑南哪里?”
“家父乃是一县之主,外祖家在成州,”他看了眼鞋面,道:“任长史。”
柳福儿缓缓从地上起身,道:“这么说你是官家之后。”
王三郎点头,胸脯微微起伏,复又落定。
柳福儿笑道:“既然如此,往东不远便处驿站,不如我送你兄弟过去,我们会护你待到家人来接,作为回报,你带我等去剑南便好。”
王三郎眨巴几下眼,一时蒙住。
“王郎君不愿意?”
柳福儿笑着理了理衣摆,道:“为何?”
王三郎不吭气了。
柳福儿笑了笑,道:“想来是没有把握吧,怕外祖家不愿接纳?”
王三郎眼睛一亮,正要点头,就听柳福儿道:“都是骨血同胞,又不是缺衣少食的人家,不过多双筷子的事,为何这般?”
他抿紧了嘴。
柳福儿道:“自然是因为你身上的另一半血液。”
“他们怕因此而受到连累。”
“你说是吧,汪三郎,”柳福儿微微的笑。
“你,你怎知……”
百般遮掩的事情被蓦然道破,化汪为王的汪三郎有一瞬的慌乱,手下意识的摆出防备状态。
“三郎君不必慌张,”见他这把,柳福儿反倒放心了。
她拉住蓄势以待的司空八郎,道:“我们只是偶然路过,天亮便各分东西,你姓甚名谁,与我们无干。”
汪三郎缓步退到弟弟身边,想想又道:“我家人早已与汪家决裂,你便是拿了我兄弟,汪家也不会领情,保不齐还会枉送了性命。”
“是是,”柳福儿无谓的道:“不劳三郎君再三警告,其中利害我们一早知晓。”
汪三郎看了眼弟弟,将他尚未吃完的胡饼拿过来收好,拉着弟弟消失在了夜色里。
周围变得一片沉寂,司空八郎重新坐定了,道:“福娘,就这么放他们走?”
柳福儿点头,道:“他说到父兄时,眼里有伤心,但更多的是痛恨,我猜该是跟汪奂有关。”
小插曲过后,柳福儿重又准备歇了。
司空八郎外行两步,负责警戒。
夜色微明,邓乙背着个大大的包袱找来。
见到三人,他将包袱卸下,露出一个两尺宽窄的铁盒,用力晃了晃,才打开盖子,道:“夫人,我以为,唯有用此物方可将虫子困住。”
“可这太小了,”柳福儿探头去看。
早前抓来的幼虫正在里面蠕动,大约是饿极了,此时的它们正在互相噬咬着。
柳福儿厌恶的别开眼。
邓乙立刻将盖子合拢,道:“我已与里正和铁匠说好,过两天便会打出个更大的来,估计装下千余只还是不成问题的。”
能装一千就能装两千,只要有人力,数目并不是问题。
柳福儿道:“它们从几时开始吞噬的。”
邓乙回想了下,道:“亥初时,还不曾。”
也就是说,若是捉到虫子,要想不最后就剩一个,最多就只能饿它们一天。
柳福儿盘算了下路程,咧了咧嘴。
如此还要分出些人来猎取喂这些东西的食物。
这样时间也就更加紧张了。
她问:“车都尉几时能来?”
邓乙算了算,道:“最快三天。”
柳福儿叹气,道:“你留下,想办法把成虫皆装与盒中,猎些食物,以免他们自相残杀。”
“夫人,”邓乙道:“回来时,我已得到消息,汪贼以派大军自水路压境,不日将会抵达此地,夫人不留这里,要去何处?”
柳福儿看他一眼,道:“一个只几百人的集上都知晓他的行踪,你猜魏节度使知不知?”
邓乙瞪眼。
这里已经算是山南地界,这等消息里正岂敢不立刻上报?
柳福儿道:“车都尉定然已经跟魏节度使商议妥当,有一府的兵将再此,想来定会无虞。”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防他另辟蹊径,从别处绕道去剑南。”
她站起来,神情肃而凛。
“我会在沿途留下标记,待你与车都尉汇合,速来追我。”
邓乙急忙拱手,恭敬称是。
赤槿急忙收拾了东西,立于柳福儿身后。
司空八郎则将邓乙买来的胡饼拿走大半。
三人在根本没有路的林间行走。
三人皆极少走山路,即便想要加快速度,却也有心无力。
如此,一天下来,三人累得不轻,路程却没走多少。
夜半,柳福儿忽然惊醒。
她睁开眼,见篝火已经熄灭,只有些许的火星时隐时现。
远处隐约有些细微的动静,像是风在吹拂落叶,又像是野兽行走时的声响。
柳福儿缓缓握住身边的木棍。
两步开外,一声细微的锵声传来。
那是司空八郎歇息的方位。
知道司空八郎同样发觉异样,柳福儿心里微安,同时身体往左侧歪去。
她记得赤槿早前点完火之后,火折子就放在那边。
声音渐渐来到近前,以柳福儿感觉,大抵是在自己半丈之外。
忽然的,司空八郎箭步窜来,柳福儿只觉一股风刮过,便听到利刃碰在坚硬物什上的动静,同时还有一声低低的闷哼。
“别,是我,”来人声音颤颤。
知道是人,而非野兽,柳福儿心头一松。
分辨出来人是谁,她伸手去摸火折子。
微红的火光点燃枯叶。
细微的火苗,将周围照得亮了些。
汪三郎捂着手背,血从指缝蜿蜒留下。
司空八郎收回匕首,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跟来?”
汪三郎看了眼他,有去看柳福儿,道:“我想跟着你们。”
柳福儿挑眉,道:“我为何要带你?”
汪三郎道:“早上我偷偷回去,听到你们说话了,你若是不带我,我便跑去报信,让你们竹篮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