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要不要结盟?这是个问题。
时近戌时,马车停靠在吴府的正门。www.uu234.net
杭管事一早便候在门边,看到王二从车辕跳下来,他急忙迎过去,并将王二手里的脚凳拿了,亲自摆上。
侯泰先从车上下来,见到杭管事,他点了下头,便跃下马车。
王二上前,扶了柳福儿下来。
杭管事赶忙上前见礼,并请柳福儿入内。
柳福儿淡淡点头,看了眼侯泰,两人并肩迈过高高的门槛。
走下台阶,便是一处开阔的青石地面,再边上便是游廊,橙红的灯笼依次挂着,将空地照得通明。
正堂里,吴节度使看到柳福儿,拱手见礼,道:“失礼失礼,竟然怠慢贵客,柳城主万勿见怪。”
“大人客气,是某失礼才对,”柳福儿同样拱手而礼,就如男人一般。
吴节度使摇头,请了柳福儿入厅。
侯泰请了王二一同入内安坐。
杭管事亲自上了甜浆,顺便示意酒宴已备妥,可随时开宴。
吴节度使笑着抬手,才要说话,就被柳福儿按住,道:“大人,我是个直脾气,有事不愿遮遮掩着,大人不妨先听我说说,若还有胃口,某自然作陪。”
吴节度使微一挑眉,忽的一哂。
都说传闻不可尽心,想来这位柳氏亦然。
否则就这城府,如何退乱军,逼徐军?
他心里暗自品评着,面上还是一派长者之风。
柳福儿道:“江陵被夺之时,吾等曾于徐家护卫对峙,其后便一直锁城封口,因此周遭的城郡并不知晓详情。”
“但是让我诧异的事,距离我江陵近千里之遥的池阳郡却一早知道消息,我才一入城便被请入府中,”她微微一笑,忽的转开话题:“我此番东行便是想要开通航道,以江陵为中心,凡入我城的船只皆要缴纳赋税。”
“当然,归属吴大人的货船我会适当优惠,并且但凡从江南来我江陵的,上缴的赋税我会截留三成,送与大人。”
吴节度使垂眸想了片刻,道:“我这里不同中原,世家几乎占据大半的江南。”
“且唐律有云,世家可不缴赋税,你城中世家便是少,也不是没有。你如此行事,就不怕被他们挟私报复?”
“怕啊,”柳福儿笑道:“可是怕有用吗?”
“怕会有银钱扩军,打甲胄,制辎重,争地盘吗?”
吴节度使顿时哑了。
柳福儿道:“我的地盘我说了算,谁要是嫌贵,可以绕路,我又没拦着。”
吴节度使再度垂眸。
老实说,他是真的心动了。
如今徐家、黄家眼见着做大。
他两面夹击,却苦于手里银钱短缺,无法扩充军备。
每每有敌来袭,他都要扯了脸皮,去跟世家借兵。
柳福儿道:“我知晓大人压力,只是,”她笑着抿了口浆道:“黄二郎的势力渐大,若有天他当真攻来,你可敢说,世家能豁出去自家,来保你吴家?”
吴节度使神情一凛。
柳福儿起身道:“实不相瞒,我已与冯节度使谈了个大概。若不意外,等我回去,还有个惊喜会等着我。”
她道:“大人应当知晓,马娘子如今的徐九的妾,于私我实不想再见,所以心里上我是偏心大人的。”
“只是若大人迟疑不决,那我也只能从大局考量了。”
吴节度使眉头皱得能夹住蚊子,神情快速变幻。
柳福儿拢了袖口道;“时辰不早了,酒宴就算了,以后有机会,我再与大人一醉方休。”
“这如何使得?”
吴节度使赶忙起来,道:“饭菜已备妥,柳城主还是吃些吧。”
柳福儿笑着推辞出门。
她扔了这么个爆炸消息,才不信吴家这对翁婿能吃得下,未免自己也跟着消化不良,还是回去吃好了。
侯泰送了柳福儿上车,叫了个门房跟着,道:“妥善护着城主回去,交代掌柜,务必照顾妥帖了。”
门房躬着身子答应,待到车子动起来,才跳上车辕跟着。
车子晃悠着出了巷子。
王二张了张嘴,又紧紧抿起。
柳福儿微笑着拍拍他肩,一路沉默着回了住处。
王老二就立在门边等着。
远远见到有人提灯过来,便赶忙过去。
见是柳福儿和王二不由道:“不是就去转转吗,怎滴这么晚?”
柳福儿笑了笑,道:“遇到个朋友,聊了会儿。”
酒水博士送到门边,恭敬的行了礼,方才退走。
几人进屋,团坐一桌。
柳福儿才将去吴府的事情告诉王老二。
王老二有些惊讶,没想到竟然这么随便的就把事办了。
王二有些拿不准,道:“阿姐,吴大人会答应跟咱们合作吗?”
“会,”柳福儿十分肯定的道:“他没有别的选择。”
王二眨巴眨巴眼。
对于政治他还不太懂,但多少明白,柳福儿最后东一扫帚西一耙犁的话不是随便说的。
忽然,不知谁肚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咕噜声。
王二嘿嘿的笑,“我好像又饿了。”
柳福儿也笑了,道:“二叔,有吃的吗?”
“有,”王老二去厨下,将温着的羹饭等物一并拿来。
三人吃了顿不算宵夜的晚饭,各自歇了。
而在吴府,吴节度使和侯泰以及自己的两个儿子聚在书房,商讨关于柳福儿提及的事情。
侯泰带兵,自然希望兵多粮足,如此才能尽兴。
吴大郎的顾忌与吴节度使一样。
担心世家抱团反弹,真要闹僵,与他们不利。
大儿子老成稳扎稳打,吴节度使很是欣慰。
他叹了口气,道:“可柳氏已经与冯成接上头,若我们答应帮衬,只怕冯成会就势做大,倒时我们可是三面受敌。”
书房里顿时一片安静。
吴二郎坐在末尾,看父兄们为难不已的模样,道:“这还不简单,咱们城里不变,若世家来寻我们,阿耶大可以推去江陵便是。”
“哪里是那么简单,”吴节度使语气略重的呵斥着。
吴二郎被训得低下了头。
侯泰安抚的朝他笑了笑,心里却道,自然不简单,泰山大人也心动了,想要按样学来。
不过这等事情,如今江陵还没做起来,他们现在坐在这儿担心,是否有些太早了?
第三百零四章 各有各的小算盘
书房的灯燃至夜半,全城皆歇之际,方才熄了。www.uu234.net
至于是否安卧高枕,想来只有自己知晓。
小小的院落里,柳福儿一夜好眠。
天色大亮,她幽幽醒转,抱着被子团坐片刻,方才起身。
王二正和王老二在院中打拳,见她出来,忙去厨下打热水。
洗漱过后,饭菜已摆上了桌。
三人团坐下来,柳福儿道:“二郎,把银钱拢拢,待会儿咱们三个出去逛逛。”
王老二讶异,道:“我也去?”
柳福儿含笑点头,道:“眼见就要走了,二叔不给婆婆带些物什回去?”
“要回去了?”
王老二又重复。
柳福儿抿嘴笑。
王二接口道:“可他们还没答应结盟呢。”
柳福儿搁了碗,道:“我又不是闲人,莫非还在这儿等他们斟酌?”
王二眨巴眨巴眼。
柳福儿笑道:“他们不如我,没有你们在旁帮忙,所以行事总要顾三想四,推诿不前。”
王二和王老二没得嘴一下子咧到耳根。
柳福儿重又拿起碗。
吃完饭,三人出门。
既然是带回去的礼物,自然要精细些。
三人直接去了西城的坊市,几乎照着余下的银钱,大肆采购。
江南盛产丝织和瓷器,工艺更是极佳。
细薄轻软的云丝堪比薄薄的云彩,甚至比柳福儿曾经卖过的纱巾还要薄上许多。
一匹云丝,拿在手里,轻的连半斤也没有。
还有细腻通透的青瓷,个个似水清若绿云,造型别致,格调高雅。
只摆一在屋,立时就能提高半个档次。
可就是这样的物什,在这里却十分随意的摆放货架上,价格也十分美丽。
这就是妥妥的商机。
柳福儿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恨不能把这些东西都搬回去。
王老二为老母买了两匹布料便停了手。
王二见柳福儿一头扎在瓷器堆里,出都出不来,便也跟着拿套茶具。
掌柜才一开年便接这样的生意,不由喜得见牙不见眼,对于那套茶具,他直接就送了。
结算真是,柳福儿与掌柜闲聊,问及他家中瓷窑情况,一年能产瓷器几何。
掌柜开始还有所保留,但听柳福儿说有意长期合作,且下次可能直接用船来运,忙将三人请进里间,奉茶落座。
一番细谈过后,三人满意离开。
其后,一个汉子散散懒懒进了瓷器铺子。
掌柜正吩咐伙计出门通知家中,另外再送瓷器去柳福儿交代的地址,抬眼见有客上门,便迎了过来。
不想汉子看似懒洋洋,动作却很迅速。
他一下子暴起,将人按在墙上,道:“适才三人来此作何?”
掌柜唬了一跳,颤颤道:“他们是来买瓷器的,明日还要去瓷窑查看。”
“明日?”
汉子微微逼近。
掌柜连忙点头,道:“约定辰时便在城门口见。”
汉子松开他,重又跨步出去。
没多会儿,吴府便得了消息。
吴节度使捋着胡子,垂眸不语。
吴大郎挥退来人,看向阿耶。
吴二郎则道:“她这什么意思?莫非江陵城竟连布匹器物都缺?还要她一个城主大肆采买。”
吴节度使睨他一眼,转开眼。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吴二郎就是知晓定是自己哪里说错了。
侯泰见小舅子窘了,便好心解释:“咱们的青瓷和丝织极好,她定是有所耳闻才亲自去看。一来是想心里有数,而来是要告诉咱们,她要走了。”
“走就走呗,”吴二郎道:“越州又离这里不远。”
吴节度使又捋了下胡子,道:“大郎,淮南那边可有信?”
吴大郎摇头,道:“事情过了这么久,还没半点风声传出,可见这事徐家捂得极严,要想探听出来,怕要费些工夫。”
吴节度使继续垂下眼皮。
侯泰看看两人,道:“依我之见,不如就与柳氏合作。”
他话一出,吴家父子三人皆看了过来。
侯泰道:“徐家应该知晓,这事瞒不住,可他们却没有动静,我以为他们这是忌讳柳氏,忌讳梁家。不论银盒,对我们来说就已足够。”
他道:“这里地处最东,三面皆有敌窥视,江陵离咱们这儿远,与咱们并没有威胁,正可远交。”
“可是那些世家,”吴大郎犹豫。
侯泰笑道:“咱们大可以推脱江陵非我等管辖,无法决定赋税几何?”
他道:“我等可以以柳氏送来的银钱慢慢筹谋,待到时机成熟,再做权宜。”
“正是如此,”吴节度使笑眯眯道:“这件事便由你和大郎一起去办,顺便带她去咱们家那两座瓷窑瞧瞧。”
傍晚,柳福儿三人满载而归。
才刚下车,掌柜便赶忙迎了过来,道:“大娘子有客来访。”
柳福儿含笑道谢,示意王二卸了东西,她与王老二一同入内。
此时,小院的门已经打开,侯泰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其上还摆着杯壶等物。
看样子来的时间不短。
柳福儿笑着上前拱手道:“抱歉,吴州城里实在繁华,逛得兴起,一时忘了归家。”
侯泰笑着起身,问收获如何。
王二正带着一串搬抬东西的伙计过来。
柳福儿挑眉,示意他去看。
侯泰笑道:“如此豪气,掌柜怕是睡觉也要笑醒。”
他道:“还望城主多来几次才好啊。”
“这是自然,”柳福儿笑道:“别的不说,我独爱这里的青瓷,已与掌柜说好,明日要去窑上瞧瞧去呢。”
“不知城主打算几时前去?”
侯泰笑道:“我家里也有两个窑在那儿,不妨带城主一观。”
“求之不得,”柳福儿道:“辰时出发,约定一刻与城门碰面,都尉若是有闲暇,与我同去可好?”
侯泰笑着点头,与柳福儿相携入内。
坐定后,他道:“想必我的来意城主已经明了。”
他顿了下道:“城主的提议我等赞同,只是我们这里情况复杂,行事难免拖沓,施行起来只怕要慢上许多。”
柳福儿呵笑一声,道:“想来节度使误会我所言了,我只说我那里如此施行,至于这里,我怎好多嘴?”
第三百零五章 短暂的攻守同盟
侯泰呵笑,没有言语。m.www.uu234.net
心里却道,还真是狡猾,明知道江南一地货船众多,若能缴税,银钱定是不少。”
她先将赋税一事和盘托出,勾得大家心里痒痒,再表明利害,让泰山明了如今形势,又做出欲走之势逼迫。
现在他来表明来意,她反倒一推四五六,不认账了。
柳福儿笑吟吟的喝浆。
侯泰思忖片刻,想起临来前吴大郎提及攻守同盟的话,此时来说未免有些太早。
他笑言明早见,便告辞出门。
柳福儿送他去门口,让王二送他去外面。
而后她回来,与王老二道:“二叔觉得他人如何?”
王老二道:“看起豪爽不拘小节,实则心有城府,不论说话做事皆有分寸。”
柳福儿点头。
所以他被重用,并不只是因为他是吴节度使的郎子。
翌日,楼船离开阜头,悠悠来到卡口。
侯泰一早便来了这里,见到立在船头的王二,他笑着上前拱手。
王二也一脸笑容,待搭板架上,便奔下来,请他上船。
远处,瓷器铺的掌柜立在靠着河岸的船头,一脸的迟疑。
王二四下看了一圈,才在密麻的篷船里寻到他。
他扬声喊了声,示意他将船靠过来。
掌柜看了眼甲板,见侯泰正看来,顿时一缩脑袋。
侯泰微微一笑,看了眼卡口的兵士。
兵士立刻便命他赶紧过去,别让都尉久候。
掌柜心里一片愁苦,却也不得不过来。
接了掌柜,王二引侯泰去二楼的客舱。
王老二从边上过来,带着掌柜去边上的舱室。
越州距离吴州不近,行船需得一天一夜。
略微休整,侯泰去寻柳福儿。
昨日他回去将柳福儿的话说与吴家父子。
吴二郎很有些气愤。
侯泰转眼看上座,只见吴节度使非但没怒,反而还笑了。
他手书一封交与侯泰,只说斟酌着,见机行事。
侯泰一夜思量,决定先把手书给柳福儿,以示诚意。
柳福儿展开信纸,一目十行,而后笑道:“吴大人爽快,我亦不好扭捏。”
她道:“我可以与你保证,两年内冯家绝不是威胁。”
“只两年?”
侯泰目光微闪。
柳福儿笑着将信叠好,轻轻晃了晃,道:“只两年。”
侯泰明了,这封信的价值在柳福儿这里只值两年,至于以后就只能看交情,看往来,看大家的情分了。
侯泰略一思忖,便点了头。
虽然时间有些短,但看柳福儿如此行事,以后深交也不是不可以。
柳福儿笑着抬手,示意他落座喝浆。
正事已歇,两人闲谈。
柳福儿瞧中青瓷,但她是外行,便向侯泰请教。
侯泰正有心加深彼此交情,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时间便在这一教一学间,一晃而过。
待到停船,侯泰看到外面景色,不由笑了。
他引着柳福儿下船,没多远便是烧窑。
此时还未出正月,仆役们都在放假。
烧窑里皆空空,只能看摆在山洞里,摆着的半成品。
侯泰带着柳福儿入内,如数家珍一般的为她介绍。
待到出来,看到王二没来得及收好的讶然,他笑了。
“我年幼家贫,曾在窑上做过些时日,所以知道的详尽一些。”
王二瞪大眼。
柳福儿眉头微动。
如今的世家择婿选媳皆要门当户对,没想到吴节度使还挺与众不同。
不过能让吴节度使折节下顾,收他为郎子,侯泰定然也有其过人之处。
比如能征善战。
柳福儿笑吟吟的问边上跟着的管事,价格几许,若购买数量过大,需得提前几月云云。
管事一边回答,一边看侯泰。
侯泰摆手道:“柳城主并非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管事立时明了,将柳福儿所问一一回答。
出了烧窑,柳福儿笑道:“如此,我若有需,直接告知都尉,可好?”
“自然好,”侯泰笑答。
柳福儿没再去别处看,她请侯泰将瓷器铺掌柜送回城里,带着满船的青瓷与侯泰作别。
楼船逆流而行,速度却不满几分。
侯泰一直凝望着楼船快速行远,才道:“看来江陵也有人才。”
管事眨巴两下眼,没听懂什么意思,又不敢问,只低下头佯作没有听到。
楼船上,柳福儿步态轻松的回了舱室。
王二笑道:“阿姐,咱们直接去接康儿?”
柳福儿点头。
王二立刻跑去下面,没多会儿楼船便转了方向。
又行几天,楼船就近停在一阜头,打算配给些新鲜果蔬。
才刚查验过所没多久,便有兵士到来。
来人严明,冯节度使有事相商,请他们暂且停靠几日。
柳福儿端望远处隐约可见的黟山,道:“如此我便去那里等吧。”
兵士拱手退下,并没有跟上的意思。
王二爬去眺望,看了半晌,才回来道:“阿姐,当真没人跟来。”
柳福儿笑道:“不必紧张,他并非我们的敌人。”
王二骨碌下眼睛,暗忖冯成勾结徐家,如果他不是敌人,那徐家不是也不是了?
可是马颖还在那儿呢。
等等。
阿姐提到敌人。
莫不是他们另有敌人?
是谁?
他怎么不知道呢?
柳福儿笑眯眯的看王二扭着眉头,绞尽脑汁。
待到他放弃的叹气,她递给他被浆道:“这些事情不用你考虑。”
柳福儿慢悠悠的捏了枚杏脯,边咬边道:“这两天伙食不错。”
王二撇嘴,想说哪有什么不错,都是寻常吃的。
抬眼却见柳福儿意有所指的瞄了瞄他腰身和脸庞。
他赶忙伸手捏了捏。
似乎松了。
柳福儿将果肉咽下,叹息着道:“再半月就能到家了吧,也不知柳家军筹措得如何了。”
说到这个,自然就会想起负责这事的人。
王二顿时背脊一紧,二话不说直奔外面练功去了。
柳福儿透过半开的窗棂看着外面的水光山色,耳听得高高低低的呼喝,她嘴角含笑。
大抵是沉淀了,又或者是成熟了,此番离开,她对他的感情似乎与从前不同了。
曾经的朝思暮想渐渐转为如水一般的淡然,只在偶尔的闲暇中,他的模样,他的笑容才会轻轻浅浅的盘绕心头。
第三百零六章 奶娃子也有脾气
东南的春天来得比北方早上许多。
尚未到中元,已是春花怒放,桃树结苞,柳枝抽芽了。
柳福儿微喘着坐在半山腰的亭子里。
王二将拎着的食盒摆上,拿出甜浆和吃食。
柳福儿喝了两口温热的浆,觉得气匀了才转眼望山下。
阳光晴好,暖暖落在树梢花头,明媚又惬意。
王二跑去边上的石阶边,仰头望了望,道:“阿姐,上面还有好一段,要不咱们去看看?”
柳福儿摆手道:“我在这儿等你好了。”
王二呵呵的笑,并没有爬山,而是坐到她身边,道:“阿姐,那天你说的我后来又想了。可我还是没弄明白,到底谁是咱们的敌人呀?”
柳福儿微笑,“你猜。”
王二瞪她。
他都猜了好久了,就是猜不到,才来问呀。
柳福儿侧眸,目光在一处停了一瞬,便扶桌起身。
王二跟着望去,道:“来了。”
柳福儿拢了袖口,来到亭边,待冯节度使临近便拱手行礼。
冯节度使回了一礼,略微喘息的道:“柳城主好兴致,竟来此游览。”
柳福儿呵笑,引他落座,道:“早听闻此山积石有如削成,烟岚氤氲,如彩霞笼罩,甚是瑰丽。”
“我早有心一观,奈何离此甚远,如今有机会,正好登高一望。”
冯节度使喝了些浆水,缓过些气来,才道:“传闻不假,只是柳城主也该听说,此山山路陡峭,且雾气弥漫,地面湿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误了卿卿性命。”
柳福儿呵笑,心说她有二郎在,又怎么可能有事。
至于冯节度使的安危,那可不在她的考量之中。
冯节度使到底是久经官场的油条,抱怨一句过后,便笑着转到正事。
他也同意柳福儿的提议,只是需得过些时日,待有成效,再行效仿。
柳福儿呵笑,心知这就等于是徐家的态度。
不过她所做又不是为了这个。
她重又拿出对付侯泰的说辞应对。
冯节度使微讶。
他本以为柳福儿如此是想联合各地掌权者,一同抵御朝廷与世家等的压力,同时也让其承认自己的位置。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冯节度使转眼看她,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
柳福儿一直笑吟吟的,直到离开也都没提什么要求。
待到回到船上,王二道:“阿姐,既然咱们也不用他们帮忙,那为何还要来这一遭?”
柳福儿笑道:“我说为了来买丝织和瓷器去贿赂,你可相信?”
王二摇头。
在他看来,阿姐从来都是运筹帷幄,能人所不能。
又有谁能值得她去讨好?
柳福儿道:“好吧,那你可以认为我在为你姐夫拖延时间,捎带为自己扬名,让人家知道江陵城已经换主了。”
王二点头。
这个理由可以接受。
打发了王二,柳福儿幽幽叹了口气。
为什么她说了实话,大家都不相信呢?
她这次过来,真的有一半原因是想买些拿得出手的物什,好等谢大去山南之时送人啊。
又行几日,船从寻阳郡边缘北上。
赶在十五当天夜里,回到小院。
才刚进二门,就见三辆车马徐徐过来。
停稳之后,司空八郎夫妻和司空十娘前后下来,后面还跟着个两眼晶亮的梁康。
看到柳福儿,司空十娘一声欢叫,快步跑了过来。
柳福儿笑着拉了拉她手,端量。
一段日子不见,她小脸明显长肉了,气色也红润润的。
司空八郎笑道:“二郎一早就来了信,我们本想等你一同去赏灯,只是等了又等,也没能等到。”
“本来能赶来,只是有些事情耽误了,”柳福儿笑言一句,眼睛不自觉的溜向后面。
润娘抱着梁康走上前来。
柳福儿笑着长臂道:“康儿,阿娘回来了。”
梁康转过脸,并没有伸手,只是十分严肃的盯着柳福儿。
柳福儿走到近前,弯了腰,笑眯眯的看他。
“康儿,不是认识我了?我是阿娘啊!”
说着,她伸手去抱。
梁康微微瘪嘴,露出要哭不哭的模样。
柳福儿赶忙站起来,道:“好了,好了。阿娘不抱,不抱了。”
她往边上让了一点。
不想才一动,梁康便咧开嘴,发出一声响亮的嚎哭。
柳福儿吓了一跳。
抱也不行,不抱也不行,走也不可以,靠近了同样不可以。
她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儿子要闹哪样。
梁康咧着嘴,揪着润娘衣襟,两个黑黝黝的眼睛就盯着柳福儿,豆大的眼泪顺着他眼角扑簌簌的落。
司空八郎、孟氏和司空十娘也赶紧围过来哄。
可任不论三人怎么说,梁康就是不为所动。
听得他哭得声音转低微哑,眼泪还哗啦啦的流,几人不由焦急起来。
柳福儿心都被他哭得碎了,眼睛里也有泪花闪动。
她将梁康抱入怀里,轻颠着他,道:“阿娘错了,阿娘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梁康还是抽抽涕涕的,只是小手终于攥上她衣襟,又在柳福儿手臂之时,把头埋进她怀里。
这时柳福儿才明白,他其实并不是不认识自己,只是他在生气,气自己的离开。
其他人也都跟着明白过来。
几人对视,忽的一叹。
早前接手时,梁康只闹了两天。
大家还以为是过去了,不想这孩子还挺能藏事,竟是到了这时才爆发出来。
柳福儿心疼得厉害,也就顾不得与孟氏等人说话。
她带着梁康回了自己屋子。
软褥等物一早都已准备妥当,润娘先进门将褥子铺好。
柳福儿将梁康搁下,见他还扯着衣襟,便道:“阿娘不走,阿娘以后都会陪着康儿。”
梁康蹬着小脚,由着润娘宽衣,微胖的小手死揪着。
柳福儿哄他脱衣服,梁康便松开一只手,然后再换另一只手。
柳福儿见实在无法,只能蜷着身子将腰带解下。
待到梁康实在耐不住睡着,她将衣服脱掉。
夜灯有些昏暗,又有帐幔遮掩,根本瞧不清楚眉眼。
柳福儿便靠在他旁边,听着他略微短促的呼吸,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第三百零七章 小小郎君在长大
翌日晨起,柳福儿被一阵窃窃私语吵醒。顶 点 X 23 U S
她略一侧头就看到梁康正睁开眼在看自己。
柳福儿笑着摸摸他小脸,道:“早上好啊,康儿,昨晚睡得可好?”
梁康呀呀的叫了声,咧着没牙的小嘴,呵呵的笑。
柳福儿轻点了下他鼻尖,坐起身来。
赤槿撩了床帐,端热水,等柳福儿盥洗。
“姨姨,”管静捧着帕子,眼睛晶亮的站在旁边。
“你来了,”柳福儿笑眯眯的,拿了帕子。
管静点头,上下看柳福儿。
“怎么了?”
柳福儿道:“月余不见,瞧着我变样了?”
管静摇头,还是盯着她。
柳福儿笑着揉了揉她脑袋,道:“好了,姨姨这不是来接你们了?”
管静用力点头,嘴角高高的扬起。
昨晚因被柳福儿忽略而起的失落瞬时平复。
边上,梁康不甘被遗忘,呀呀的吸引大家注意力。
柳福儿转头看他一眼,道:“昨晚我睡得沉,也不知康儿醒了没。”
“没醒,”候在一旁的润娘笑着接口道:“小郎君如今胃口好,睡得也熟,夜里一般都不起夜呢。”
“这样,”柳福儿笑得眉眼俱开。
小孩子就是要能吃能睡才长得好。
梁康挥舞着四肢,呀呀的叫,身子下面转眼便湿了一片。
管静轻呀了声,没等动作,润娘便抱梁康,道:“我带小郎君更衣。”
她抱着梁康去边上榻上,将备好的尿布拿来换上。
柳福儿顺势起身收拾自己。
管静过来,递衣送带,道:“姨姨,江陵好玩吗?”
“还行,”柳福儿将丝绦围在胸口,想了想,如果翻墙爬树也算的话。
管静捋了半臂,递过去,神情有些迟疑。
柳福儿拿衣服时看到,问:“怎么了?”
管静道:“听说马家的小郎君逃了。”
柳福儿嗯了声,道:“大概吧。”
“怎么会?”
管静一脸问号。
这种重要人物不是该第一时间擒拿吗?
柳福儿笑道:“那晚太混乱,攻城的好些都是城里流亡出来的流民,对马家积怨太深。”
“一场仗下来,郡守府里活下来的几乎没有,仅剩的几个也是一问三不知。”
她道:“不过马颖出门子这样的事都没在,我估计两人应该不在周围。”
管静点头,神情平静,如小大人一般。
柳福儿笑着揉了揉她脑袋,道:“不用担心,过几天便有人去剑南,只要唐皇发不反对,别人再说什么也白费。”
“要去蜀地?”
管静眼神一晃。
柳福儿点头,道:“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你阿耶阿娘?”
管静垂下头,想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
柳福儿怜爱的摸摸她头。
知晓她是怕给自己,给管家带来麻烦。
旁边传来叠声的呀呀声。
柳福儿转眼见梁康极欢实的蹬腿,小手不时去揪润娘垂下来的发丝,眼睛却往自己这边瞄来。
也就是说,适才他那般是在叫自己。
柳福儿的心顿时就软成一团。
她走过去抱了梁康,颠了颠。
梁康瞪大了眼睛,小手紧揪着她衣襟,脸上却带着新奇。
柳福儿呵笑,问他:“好玩儿吗?”
梁康呀呀的回应。
如此玩了一会儿,柳福儿的胳膊开始发酸。
她将他搁在榻上,梁康却扯了她手摇啊摇。
柳福儿很享受他这样撒娇,便故意做出不懂的样子,道:“怎么了?要饭饭吗?”
“阿娘喂你。”
润娘赶忙去端奶。
柳福儿作势去拿。
梁康扯着她手,用力的上下拉拽。
柳福儿道:“你不想阿娘喂?”
梁康咧着哗啦啦流着口水的小嘴,两只手连带全身的力气都朝她手使劲。
柳福儿无奈摇头。
就算是要玩,也不要这么认真呀。
这犟牛一般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她道:“你叫阿娘,我便悠你。”
梁康看她。
柳福儿做了个刚才的姿势,又重复自己的要求。
梁康盯着她一动不动。
柳福儿放缓了口型,道:“娘。”
梁康张张嘴,尝试几次,都不行,白玉样的小脸微微泛红。
润娘瞧着也跟着急,便道:“娘子,小郎君还小,不开口也是正常的。”
“哪里正常,别人家的这个时候都该出声了,”柳福儿笑回了句,又继续教。
如此几次,梁康似乎摸到窍门,他紧扯着柳福儿胳膊帮助用力,张了张嘴,道:“羊~”
柳福儿惊喜不已,道:“康儿,再喊一遍,喊娘。”
大抵柳福儿的表情取悦了他。
梁康咯咯的笑,口水泛滥的“羊。”
柳福儿大声答应,抱着大力颠了下,复又狠狠亲他一口。
包娘子从外面进来,见状忙道:“别那么用力,会流口水。”
柳福儿忙松了力气,笑答:“康儿刚才喊我娘了。”
包娘子哦了声,看扯着柳福儿摇啊摇的梁康,道:“是该发声了。”
柳福儿很是不满。
什么叫也该,明明是她儿子聪颖,才教几遍就学会了。
此时的柳福儿完全不记得,不论是她或是旁人,在说到自己时都会是阿娘阿娘的称呼。
包娘子懒得跟慈母心爆棚的人争辩,她搁了脉诊,示意过来。
柳福儿蔫蔫把手腕搭上,道:“我已经好了,一个冬天连个喷嚏都没打。这般康健,哪里还用把脉。”
“那也不能大意,”包娘子睨她道:“这才多久,身上就染了寒气,等去江陵煎几服药喝喝。”
柳福儿哦了声,见她收了脉诊,便道:“大兄有没与你说,咱们要去江陵?”
包娘子点头,道:“药材都已经装好了,这会儿正送上船”
正说着,门外传来动静。
赤槿出去一趟,回来道:“娘子,孟夫人请你去前厅用饭。”
柳福儿点头,示意管静,而后与包娘子道:“若无事就一起吧。”
包娘子摇头,道:“我那儿也备好了,一会儿船上见。”
她背了药箱出门。
管静待包娘子出去,才小声道:“后院的饭食都是单做的。”
柳福儿挑了挑眉毛,道:“包娘子做的?”
早前可都是一起吃的。
管静摇头,“陈郎中。”
柳福儿哈了声。
说好的君子远庖厨呢?
第三百零八章 父与子
管静嘻嘻的笑。www.uu234.net
柳福儿也跟着一笑,拉着她道:“以后姨姨也给你寻个为你下厨的郎君。”
“姨姨,”小娘子对这样的事从来都很羞涩,即便亲近之人打趣,也还是抹不开脸。
管静软软的嗔了声,面色微红的扭身去梁康跟前。
柳福儿呵笑,看已经长成大姑娘的管静,心里当真开始盘算。
或许这次该托大郎去趟管家。
吃过早饭,司空八郎张罗登船。
行礼一早都搬了上去,余下的也趁着他们用饭之际都挪了去,只待几个主子登船,便立刻。
船行过卡,一如早前,用银钱开道。
待到彻底离开淮南,司空八郎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他道:“你去江南一趟,可有带什么好东西?”
孟氏看他,眼里带着浅浅的取笑。
司空八郎看了眼娇妻,微微倾身,道:“你该不会什么也没给我带吧?”
他道:“我可听说了,货舱里都已经装满了。”
“多是青瓷和丝锦,”柳福儿搁了杯子,道:“数目太多,都在货舱,待回去了,拆开来随你挑。”
“青瓷啊,”司空八郎嘿嘿笑,“先说好,不是上品我可不要。”
屋里众人皆笑了起来。
柳福儿道了声好,转向孟氏和明显跃跃欲试的司空十娘道:“还有好些丝锦,轻薄冰凉,夏日时穿着正好。”
孟氏笑着道谢。
司空十娘道:“我曾见过江南的云丝,比纸还薄,上身之后比吃了冰镇的果子还舒爽。”
“有呢,”柳福儿笑道:“不过不多,大抵只够大家一人一身里衣。”
“我就算了,”孟氏道:“去岁汴州极冷,今夏定然很热,还是送去那边更好。”
司空八郎闻言,看向孟氏,眼里柔光闪动。
“不必谦让,”柳福儿笑道:“我已与侯都尉说好,过几天就会有商船过来。”
孟氏微笑。
司空八郎则道:“转了一圈感觉如何?”
柳福儿摇头,道:“不大好,徐家已经勾结了池阳,若黄二郎发兵,吴家怕是危矣。”
与柳福儿而言,几家鼎力最好,若一家独大,**使然,定会取而代之,到时才是彻底的生灵涂炭。
“侯泰素有领军之能,有他在应该能撑些时候吧?”
司空八郎交友不少,闲谈时也曾听人提及。
柳福儿摇头,道:“他再有才也只是一人,江南实在富庶,却又兵力不足。”
“这就等于把一块烤的外焦里嫩的上好羊肉摆在饥肠辘辘的众人跟前,偏偏主人只是一五岁孩童。”
她道:“你说会不会有人去抢?”
说到军政之事,孟氏便和司空十娘以及管静等人出去。
司空八郎沉吟了会儿,道:“那你怎么打算的?”
柳福儿笑了笑,道:“吴大人倒是个敢于决断的,我想能帮还是尽量帮一下吧。”
司空八郎看她。
柳福儿笑道:“毕竟徐家还有个看我不顺眼的,我怎能让她太舒坦?”
司空八郎摇头。
柳福儿轻笑,道:“所以大兄以后可要时刻记得,惹谁也不能惹娘子。”
司空八郎抽了下嘴角。
心说哪家娘子有她生猛,要么就是修闭口佛,忍得心口流血也不肯吐半个字,要么就奔人家老窝,抄了老底不说,还要让人再过不舒坦。
楼船一路疾行,以最快的速度进了江陵地界。
才要过卡,就见有人从城墙上疾步下来。
来人行速不慢,只眨眼便来到搭板上。
看清来人面容,司空八郎立时漾出了笑容。
“二郎,好久不见。”
梁二拱手,跨过搭板。
落了脚,眼睛便往她后面看。
司空八郎笑道:“康儿在上面,福娘在帮着穿衣裳呢。”
梁二呵笑去到二楼。
屋里,柳福儿一边逗梁康叫娘,一边给他套袍子。
梁二立在门边,听着一个字正腔圆道娘,一个坚持叫羊的对话,不由笑了起来。
司空八郎侧头,示意管静和润娘等人出来。
柳福儿察觉动静,抬眼。
见梁二来,她笑着起身。
梁二阔步过来,抱了抱她,道:“可还顺利。”
柳福儿点头,将信交与他。
梁二看完,嘴角下撇,道:“这些酸丁。”
柳福儿笑道:“他也有他的难处,能这样表明立场,并留下文字为凭,已经是极限。”
梁二很是不以为然,道:“马家多行不义,死了也是活该,他好歹还是唐朝的大员,如此行事才是正理。”
柳福儿摇头。
要照他这么说,他们夺城,杀朝廷命官还有理了?
柳福儿抱了抱他。
明了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维护她而已。
她道:“宣州冯节度使也有意上书,为我正名。”
梁二道:“我已传书与封世叔,并附上马家作恶证据,世叔说会从旁帮忙。”
柳福儿点头。
如此已争取三方大员,若山南也能拿下,加上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便是不抬出梁家名头,唐皇也会顾忌。
柳福儿不求富贵,只要表面相安无事便好。
至于其他,他们一个在极西,一个在版图正中,中间距离浩浩几百里山岭,他便是气死,又能如何?
“羊,”梁康用力摇手,示意柳福儿继续。
柳福儿笑眯眯的转身。
没等动作,梁二便一把把人捞起。
一张带着细碎胡茬的大脸凑到他跟前。
“儿子,叫阿耶。”
梁康瞪着黑葡萄样的眼睛看他一瞬,忽的张开小手,嫌弃的bia在他口鼻之间,并扭了小脑袋,朝柳福儿叫“羊。”
被精心养护了大半年,梁康的身子骨已经与寻常孩童相差不多。
这一下力道可不轻。
梁二不防,被他拍得鼻梁一酸,五官都纠结一处。
他略微用力的顶了顶,道:“小子,你还挺厉害。”
梁康转脸,诧异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继续靠来的胡子拉碴。
索性两只手全上,并绷着脸,一脸认真。
梁二也跟着杠上,与他较力。
柳福儿瞧着两父子这般,不由咯咯的笑。
忽的脚底微微一颤,梁二松了力道,道:“今天暂且饶了你小子。”
他放开梁康,出了门去。
柳福儿抱着梁康紧跟。
此时,司空八郎等人皆已来到甲板,见两人过来,便准备下船。
第三百零九章 气运爆棚才是正理
回到郡守府里,梁二带着柳福儿和司空八郎等人去到后院。
沿着水光粼粼的岸边小径,众人来到正房门前,还没进去,看到里面的游廊屋舍,柳福儿露出笑意,
梁二侧头问:“喜欢吗?”
柳福儿点头,道:“费了不少功夫吧?”
梁二笑道:“也没多少,年时闲着没事,就和几个工匠修葺了下。”
柳福儿笑望他不语。
郡守府的正院是府里最大的院落。
梁二只留了屋舍框架和廊柱,其他繁复又华丽的装饰都已全部去处,细微之处还有镂雕。
短短月余,他不但忙着征兵练兵,还弄这些,想来花费不少心力。
柳福儿侧目,见司空八郎等人皆往前去。
便借着衣袖遮掩,轻轻拉了下他手,低声道谢。
明了梁二是见自己宁可在前院挤着,而已不肯来这边,知晓自己心里的膈应,才在自己出门之时特地修葺了。
梁二咧嘴,大手一翻,将她小手紧握掌中。
柳福儿动了动,感觉他的力道有些大,未免旁人觉察,便不敢再动。
两人隐晦的携着手,进了院子。
才要进门,就听孙礼来禀,谢大来访。
柳福儿忙挣扎着把手抽出,又佯作无事的转头,道:“快请进来。”
孙礼垂着头,快速退出。
没多会儿,谢大阔步进来。
柳福儿笑着招了招手,道:“我给你带了些物什,正好可以带去山南那边。”
谢大笑了笑,朝梁二点了点头,手一伸递来一封信,道:“这是才刚接到的。”
“哪儿来的?”
柳福儿说着话抬头,却没有梁二快。
梁二拿过来,展开没有看,反而递来柳福儿跟前。
柳福扫了眼,是一御史关于梁帅纵子侵占城池的弹劾奏疏。
柳福儿抖了抖信纸,呵笑。
徐家一早已表明立场,定然不会出尔反尔。
至于其他人,没有触犯自身利益,谁也犯不着吃饱了撑的来得罪人。
能干这事的也唯有陈氏的娘家。
看来马家小郎所在的地方可以确定了。
“他们动作倒是快。”
柳福儿随后收了信,示意谢大郎入内,落座之后道:“你直接用我的那艘楼船去山南,货舱里都是我置办的上好青瓷和织锦,”她道:“专门给你打点的。”
谢大点头,十分自然。
柳福儿挑眉,道:“你早想到了?”
谢大笑道:“早前没想到,后来有商贾拿楼船说事,我细一问,便猜到你会如此。”
柳福儿瞪他,强调道:“我是先有这想法,后上的船。”
特地和顺便还是很有差距的。
谢大笑意转浓,起身拱手,道:“城主体恤下属之心拳拳,是我领会错了。”
司空八郎转眼,看看默契非常的两人,再看没有半点危机的梁二,摇头。
谢大又道:“府衙里的事务我已移交与全四郎,你若有事便可寻他。”
柳福儿点头,看了眼梁二。
想来他便是过来帮忙查验细作的高手。
谢大起身,准备告辞。
“你等一下,”柳福儿拦下他。
孟氏见几人还要谈很久,便与孙礼道:“烦请小郎带我们去住处。”
孙礼赶忙施礼,道:“孟夫人唤我孙二便是。”
他抬手,恭敬几人出门。
孟氏朝司空八郎示意一眼,带着管静等人先行离开。
柳福儿示意谢大落座,将自己与冯成和吴节度使达成协议一事讲了,又道:“这两天他们的奏报便会抵达剑南,你且不用急,慢慢行去就是。”
谢大点头,道:“我本也打算先去山南,再从那里转去剑南。”
柳福儿道:“魏堰好大喜功,你可与他说,我愿以此地实验,若成,唐皇封赏之时,功劳簿上少不得他一份。”
谢大笑着点头。
柳福儿起身道:“你且稍坐,我写封信你帮我捎去管家。”
她抬眼,梁二忙指向侧间。
柳福儿朝他一笑,提步过去,没多会儿她重又回来,将手里的信件递过去。
谢大收好,起身离开。
柳福儿笑了笑,忽的上前两步,与他并肩往门外去。
谢大看她,道:“还有事?‘
柳福儿点头,道:“去了剑南不必急着回来,四处转转也不错。”
“再有,若魏堰和朱宕开条件,要与我封官,你想办法帮我推了。”
谢大挑眉,问:“这是为何?”
若有官职,他们在此地便是名正言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柳福儿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受不受封我都占着这儿,他又赶不走我,我何必上赶着给自己卡个头箍?”
谢大看她一眼,眼仁快速滑开,内里的情绪也在一瞬遮掩起来。
送了谢大,柳福儿回来。
司空八郎道:“你从哪儿寻来的?”
“挖出来,”柳福儿笑道。
司空八郎哈了声,看梁二。
梁二便把几人当初在白马寺相识情形说与他知。
司空八郎这才知晓,原来他管着的那块铁矿,还有这来历。
他轻啧了声,道:“这样的人可不好寻,小妹运气不错。”
“我运气一向极好,”柳福儿笑。
她可是开着老太爷的后门来的,没点底牌,给点气运也是常礼。
“不然怎会与你们相识相知。”
“说得正是,”司空八郎朗声大笑。
梁二眸色柔和的望她,嘴角扬得高高。
与她相识,又何尝不是他之幸?
闲话半日,孙礼过来,道:“城主、都尉,午饭已经备妥。”
柳福儿笑着起身,让孙礼去请孟氏等人过来,他们先行去边上的花厅。
用过饭,大家各自回去歇息。
柳福儿则跟梁二去找全四。
经过全四近一个月的筛查,还真寻到三十来个细作。
以他们发出的消息来看,徐家、杜家、刘家、黄二郎都没落下,就连远在西边蜀地的朱家和也插了一脚。
柳福儿看了眼梁二。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梁二挺了挺胸脯,道:“君子坦荡荡,不屑那等鬼魅伎俩。”
柳福儿呵了声,道:“唐皇那边也已经知晓,没必要再封口,先盯着吧。”
“知道了,”全四侧头看了眼边上。
柳福儿跟着看过去,见是个瘦小的孩子。
第三百一十章 若不负我,必尽力以报
她有些诧异。www.uu234.net
因为在刚才,她竟然没留意,那里竟然还有人在。
梁二笑道:“那是全四来时抓到的孩子,觉得还成,就留在身边。”
柳福儿看全四。
全四呲牙道:“他偷了我干粮,又没钱来还,我只好抓他干活。”
柳福儿一笑,算是默认他的说辞。
出了府衙,太阳有些西斜,梁二估摸下时辰,带柳福儿去校场。
此时下午的操练已近尾声。
两人进来之时,正看到钱老四拎着儿臂粗细的长枪,用力挥出最后一式。
枪尖在阳光下闪着炫目的冷光,随着大力震颤快速钻去前方。
似猛然探出的锋利爪牙,直逼最为脆弱的咽喉。
柳福儿呵了声,腰杆下意识的挺起。
梁二嘴角扬起,朗声喝了声好。
钱老四转头见是两人,便收了枪。
梁二摆手,道:“加练一路。”
钱老四点头,转眼看立在场中的,年龄各异的人群。
因着练得时间不短,众人面颊带汗,领口都有微微的水意。
钱老四深吸了口气,大喝道:“你们不是见天要见城主?今天城主回城,才刚歇口气就来看你们。”
“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让城主瞧瞧咱们的本事。”
众人转头,几千双眼睛皆落在徐步走来的两人身上。
梁都尉不用说了,每日都来校场巡视。
另一个……
长裙翻迭,削肩细腰,面容清秀,看起来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妇人。
完全不像一怒暴起,有豪气胆气杀城主夺城郡的勇士。
可若细看,她从容淡定,不急不缓,似乎这近万道目光不过是清风拂面一般。
柳福儿眉眼含笑,一步一步上到高台。
虽然没有来到最前,但已足够让大家都看到她。
钱老四震了震枪杆,脚下扎稳,用力一喝,同时往前一挺。
众人被震得回神,忙紧跟而上。
略有参差的喝声接连响起,钱老四不太满意的皱眉。
论起枪杆,画了个大圈,横扫一百八十度。
枪杆随着他的舞动,带着呼呼的啸声。
这招柳福儿曾在攻城那天见梁二用过。
两下略一对比,梁二没有钱老四的猛力,但他速度更快,角度更刁,让人防不胜防。
众人急忙错步跟上。
这一次,大喝的声音十分整齐,且枪杆的挥舞也有大半可以保持在身体侧边,并能稳稳的站定。
柳福儿微微点头。
这些人没来这里之前,都只是寻常人。
只月余便能如此,不论是上头演习的钱老四,还是下面练习的众人,大家都不曾懈怠半分。
待到一套枪法打完,柳福儿拍掌道好。
钱老四呵笑起身,将枪杆一收,立于旁边。
场下众人也都如此。
柳福儿含笑上前,目光从一张张挂着汗珠的脸上划过。
待到看完一遍,她扬声道:“大家好,认识一下。我姓柳,家中行大,你们可以不把我当做娘子,只叫我柳大也可。”
钱老四闻言,看了眼梁二。
见他似有察觉,忙又把脸转开,继续听柳福儿说话。
“大家能在这时入我柳家军,应都是不想离开故土之人。”
她环顾一圈,见众人都灼灼望来,便道:“那在这里,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只要你们不弃我一天,我便护这片土地一天,”她猛地拔高音量,字正腔圆,“宁可倾尽所有,便是流干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让贼寇踏进这里一步。”
偌大的校场忽然的安静下来,就连呼吸声都没有。
片刻,众人举枪,一声声高喝,“柳城主、柳城主。”
柳福儿抬手。
顷刻,鸦雀无声。
柳福儿笑道:“好了,今天来就是跟大家见个面,免得大家对面相见,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那不是尴尬?”
场下有人忍不住呵笑。
才一发声,就赶忙捂住。
钱老四瞪着虎目望去。
柳福儿笑看发声方向,带着刁侃的道:“瞧,这位定然遇到过。”
她言语轻松,神情随意,话里里满是笑意。
众人这才确定她是在开玩笑。
当下也不再忍着,都笑了出来。
柳福儿笑着摆手,道:“练了这么久,饿了吧,今天加餐,大家快去吃吧。”
众人看她,又看钱老四。
钱老四瞪眼,道:“都看我作甚?看能看饱啊!”
众人哄笑,解散往厨下跑去。
柳福儿笑着与钱老四拱手,道:“辛苦四叔了。”
钱老四摆手,道:“我也不过是操练操练,就当活动筋骨了。倒是你,这么短工夫,折腾那么远,才回来又来这边,还是赶紧回去歇歇吧。”
柳福儿笑着施礼,与梁二回府。
赤槿和重槿一早就把屋里内外打点的利索无比。
柳福儿宽了衣裳,去净房泡了个热水澡,才搭着镶毛披风,懒懒出来。
本以为以梁二的性子定然会饿虎扑羊,却不想他端坐榻边,眼圈微红。
柳福儿微惊,忙道:“怎么了?”
“锟儿怕是有些不好,”梁二鼻翼煽动,极快的转开眼。
“怎么会?”
柳福儿顿了下,道:“你还是回去看看吧。”
她道:“那孩子心重,怕是还未早前那事内疚呢。”
梁二看她不语。
柳福儿轻扯嘴角,道:“我没事,那事又不是他的错。”
梁二起身,道:‘我去把事情交代一下,早去早回。”
柳福儿点头,道:“帮我与锟儿说,让他好生将养,莫想其他。”
“我知道了,”梁二起身,迈开大步出去。
柳福儿静默了一瞬,扬声叫重槿,让她赶紧做些干胡饼和炸鱼,好让梁二路上充饥。
又命赤槿收拾几件换洗衣裳,打成包袱,一并送去府衙。
入夜,赤槿回来。
柳福儿搁了手里的册子,道:“时候不早了,熄灯歇了吧。”
赤槿低应了声,道:“要不要把小郎君抱来?”
柳福儿摇头,道:“不了,这会儿他都已经睡了。”
她躺平,看着赤槿的影子落在床帐上,又随着灯熄而瞬时消失。
门扉吱呀一声,合了上去。
柳福儿闭眼,眼前晃着梁锟哭着与自己说愿意赎罪,夜夜求佛祖的模样。
第三百一十一章 稚子病弱,尤堪怜
翌日,睡得不太踏实的柳福儿才刚睁眼,就听门外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她撩了床帐,低唤了声。
外面声音一顿,赤槿快步走了进来。
“娘子,你醒了。”
柳福儿已撩了帐子起身,淡淡嗯了声,道:“外面怎么了?”
赤槿拿了外裳搭在柳福儿身上道:“是个自称叫子输的说奉了全大人命来送文书。”
柳福儿点头,道:“放去书房吧。”
赤槿一顿,道:“他搬来两大箱。”
“这么多?”
柳福儿抬眼。
赤槿点头。
柳福儿摆手,示意让搬。
赤槿出去交代。
柳福儿套好衣裳,来到厅里。
见是昨天那个悄无声息的小子,她笑了笑,问:“全大人可还说了别的没有?”
子输摇头。
柳福儿道:“吃饭了吗?”
子输又摇头。
柳福儿便道:“带他去厨下吃饭,再给全大人带去一份。”
子输眼睛顿时一亮。
但片刻又黯淡下来。
他道:“多谢城主,还是不用了。”
“怎么?”
柳福儿问:“是全大人吩咐了吗?”
子输摇头,道:“我太能吃,怕把饭都吃了。”
柳福儿失笑,道:“粮食我这儿暂时还供得上,你放心大胆的吃吧。”
她看了眼赤槿。
赤槿立时上前,请子输去厨下。
柳福儿则去了书房,打开箱笼,随手拿了本册子看。
匆匆扫了几行,大抵明白,这是抚恤将士家眷的详单。
只是上面记得太密,又是繁体的,一页都没看完,她就一阵眼晕。
柳福儿搁了册子,再拿一本。
这回是粮食配给的记录。
下一本则是如今库房武器的目录。
破损完好等等一应皆记录在案。
这会儿柳福儿也大抵明白了,这两箱子八成都是账本。
她苦恼的抱着脑袋,绕着箱子转悠。
赤槿从外面过来,见她这般便道:“娘子你怎么了,可是头痛?”
柳福儿嗯了声,看她,“你会算学不?”
“会一点。”
柳福儿大喜,拎了本册子,道:“你来看看,可看得懂?”
赤槿翻开,看了几行,点头。
“你来,”柳福儿拎了根毛笔当尺子,蘸墨画表格,道:“你把这上面写的,填到这里面。”
她率先演示了下,看赤槿。
赤槿迟疑的点了点头,接了毛笔。
柳福儿呵呵一笑,道:“这两天你不用干别的,我你也不用管,就抄这个就行。”
赤槿看看她,再看案几边上的两个大箱子,默默的低头努力。
柳福儿出去,让人又抬了张书案来,她与赤槿对着一起摘抄。
重槿在厨下又做了波饭,眼看就过饭食,赤槿还没过来,便来问。
柳福儿当下这页正好要抄完,便道:“随便拿些胡饼来吧。”
重槿瞟了眼头不抬眼不挣的两人,回去把肉和菜夹在胡饼里拿来。
柳福儿简单擦了下手,便抱着改良版卷饼大口吃起来。
吃到一半,见赤槿还在写,她咽下口里的吃食,道:“趁着热,先把饼吃了。”
赤槿这才接了饼,用平生最快速度解决掉,重又埋头继续。
如此忙活了两天出头。
两人终于把所有的册子全都制成报表。
赤槿看了一眼昏黄的天色,轻捶着腰肢,打算去少些热水好让柳福儿沐浴。
柳福儿摆手道:“你别忙活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赤槿动了动身体,笑道:“我还是去吧,不然我便是睡也不安心。”
眼望她面带疲色的出门,柳福儿叹气。
还是能使唤的人太少啊。
柳福儿重又爬起来,翻出记录府库的表格。
看了一遍,她只能叹气着重新摊平。
财政紧张,手头拮据,还是得赶紧赚钱啊。
望着头顶的承尘,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当年自己才刚穿来时的心愿。
发家致富奔小康。
她重又爬起来,绞尽脑汁的想着各种政策法规,以及各个条条框框。
剔除不适合的,留下比较能用的,待到第二天,她一并带去府衙。
全四正埋在案头,不知做什么,见她过来,他收了收起身,道:“夫人过来可是有事?”
柳福儿笑了笑,转头。
赤槿将箱笼摆上他案几,后退两步。
柳福儿道:“这些我都已经看过,也重新整理了,以后咱们府里,一应纪录都按着这个来。”
全四哦了声,道:“夫人,我不管这个。”
柳福儿皱眉,道:“谢大走时不是把事务都移交给你了吗?”
全四呵笑,道:“交是交了,不过我不是都已经办了吗?”
他看了眼箱笼,朝她示意。
柳福儿呵了声,这下可是找到正主了。
她摇头,想要坐个甩手掌柜怎么就这么难。
她道:“那你早前送给我的那些东西,早前都是谁负责记录的?”
“书吏,”全四一指边上耳房的方向。
柳福儿去提箱笼。
赤槿赶忙过去拎起,随柳福儿过去。
交代完事情,柳福儿出来,转眼见全四正站在门边,便道:“汴州那边可有消息?”
全四摇头。
柳福儿松了口气。
在当下,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
又过几天,子输来到府里。
听说汴州有信,柳福儿下意识的绷紧了心弦。
赤槿拿了根小小的竹筒进来。
柳福儿忙打开来看。
当看到其上说梁锟情况略有好转,只是还很虚弱之时,她松了口气。
她点着桌子,想了好半晌,才叫来包娘子,并将字条递过去,道:“这病症你可有把握?”
包娘子锁着眉头,嘴唇紧抿着,考虑好一会儿才道:“没有亲眼见到,我也不敢打包票。”
那就是也没有什么把握的。
柳福儿道:“你可想去?”
包娘子道:“医者父母心,只有病患想要哪个郎中,郎中又岂能挑选病人?”
柳福儿道:“我会派人与你一起回去,若是觉得不好,立刻回来。”
“便是不成也好试试,万一救回来呢?”
包娘子话音未落,就见柳福儿皱紧了眉头。
她笑道:“放心,我惜命,要真不好,会回来的。”
她回去收拾行李,柳福儿叫了赤槿道:“你去找全四,跟他借子输过来。”
赤槿点头,快步出门。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朝廷风云渐起
送走包娘子,梁康的饮食和身体问题便由陈郎中接手。m.www.uu234.net
大抵因包娘子走前交代,在惯例的给梁康把过脉后,陈郎中来请见柳福儿。
赤槿进侧间书房回禀。
柳福儿搁了笔,请他进来,道:“可是康儿有什么不妥?”
“非也,”陈郎中施礼,道:“某特来为城主扶脉。”
“我就不用了吧,”柳福儿皱眉。
早前驱寒的汤药这会儿还在喝呢。
陈朗中长揖,不作声也不起身,文质彬彬却又执拗顽固。
柳福儿无奈,只得伸手。
陈郎中忙上前,搁了脉诊,又拿来一个方帕子垫在她手腕之上。
半晌他道:“城主寒症已然缓解许多,但还需再服三服药才可。”
柳福儿收了手,道:“请了郎君过府这么久,都未曾问过郎君家中情况。”
她道:“不知家中可有人需要接来?”
陈郎君笑道:“家严与馆中坐堂,身边有两童儿照管。”
柳福儿点头,道:“那其他人呢?”
陈郎中看她一眼,似乎没明白。
柳福儿呵笑了声,没再多说。
待到陈郎中离开,她写了封书信,吩咐赤槿,“送去徐家。”
赤槿拿了信,快步往外行去。
司空八郎从外面疾步进来,道:“福娘,我接到消息,朝廷要对州用兵了。”
“哪儿?”
柳福儿说着话,转头抽出书架子上的地图,就势在案几上摊开。
州在山南西道以北,相邻凤翔与径州庆州一干边境。
若这里发生战事,想来边境也不会安稳。
到时烽烟一起,内忧外患,谁敢担保边关一带不会再失。
她点了点地图,抬眼道:“消息确实吗?”
司空八郎扯了下嘴角,道:“应该吧,据说还是梁帅领兵。”
柳福儿深吸了口气,道:“朝中将帅众多,梁帅更是知兵法,通谋略,不会不知其中利害。”
她道:“再派人去探。”
司空八郎点头出去。
柳福儿手书一封,命尽快送去汴州。
信鸽儿带着小小竹筒,穿云过林,很快将信带到。
周小六看完来信,拧着眉头,在屋里转了两转,便冲去边上的屋里,写了封信,命人立刻送出。
而后他转去后面的院子。
梁二正在刷枪,见他过来,便搁了枪,道:“怎么了?”
周小六将纸条递过去,梁二看完,不由骂了句。
周小六道:“我已去信问郑三,想来明天便有回复。”
梁二道:“问他能有何用。”
他返回屋里写信,道:“速送与葛先生。”
周小六接了信,呵笑:“我这就去。”
他疾步奔出了院子。
梁二锁着眉头,面色微沉的出了门。
骑马一路来到梁府侧面,他径直越墙而过,一路直奔东院侧边的小跨院。
他甚是轻车熟路的拨开窗棂,轻跃进去。
正在床榻安躺着的梁锟忽的睁开眼睛。
梁二两步来到他榻边。
先是探手摸了下他头,见温度如常,才坐定道:“二叔要走了,来与你说一声。”
梁锟眨了下眼,问:“是去看康弟弟吗?’
“是也不是,”梁二微笑点头,道:“你婶娘请了包娘子回来,有她照看,我也能放心了。”
梁锟眼睛微亮,问:“那婶娘是不怪我了吗?”
梁二心里有些酸。
他道:“你婶娘从来不曾怪过你。”
他道:“犯错的是别人,与你无干。”
梁锟低应了声,道:“可是我是阿娘的儿子,阿娘有错,我阻了婶娘,只能代为受之。”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梁二摸摸他的头,道:“你弟弟现在很好,每天能吃能睡,你是兄长,更要以身作则,汤药也要按时服下。”
梁锟点头,保证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早日康复。”
“这就对了,”梁二笑着起身,往外行去。
才出了院子,远远见刘氏过来。
梁二脚跟一转,从边上的树丛一跃而过,淌着草丛,从别处转去外院。
刘氏正要抬手,眼见梁二一闪而逝,只得讪讪落下手臂。
她失落的看着渐渐停止摇晃的枝叶,面色寂寥。
豆蔻静等片刻,见她还没有挪步,便小心道:“夫人,小郎君喝药的时辰要到了。”
刘氏这才回过神。
她继续往前行去,虽然仪态如故,脚步略显轻飘凌乱。
照顾完梁锟,刘氏问:“适才可是你二叔来了?”
梁锟点头,并将梁二要走之事讲了。
“这么快?”
刘氏没等梁锟说完,脸色已经青灰。
儿子久久才归家,却连她一面都不肯见。
看来是真要不认她这个阿娘了。
出了小跨院,她忍不住去延寿居。
虞氏听了,面色也有些晦暗。
当初处置唐氏一事,是她们两个决断的,而今梁二如此,便是还在生她们的气。
虞氏叹息一声,被岁月摧残的沟壑似乎又多了几道。
她吩咐麦苗,“去把这些日子做下的衣裳送去江陵吧。”
“我那儿也有一些,”刘氏急忙接口。
虞氏摆手示意,有些疲乏的道:“你一并都办了吧。”
她抬手覆上额头。
刘氏忙起身带着捧着衣裳的麦苗出去,又去张罗送去江陵的物什。
汴州府衙里,梁二正交代周小六关于与江陵商船往来的事宜,待到快船备好,便立刻出发。
一路全力行进了几天,眼见就要进入江陵地界,梁二收到周小六的来信。
关于出征一事,是有其事。
唐皇有意替换州节度使,替换他人。
但梁帅以边关宜维稳为由,回绝了。
梁二轻吐口气。
如此山南一带安稳,娘子早前打算的航运通行一事,也能如期进行。
梁二心头安定,总算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另一边,柳福儿搁了才刚收到的字条,又看另一张,末了她轻叹着命人备船。
又让赤槿去把梁康带来。
润娘抱着昏昏欲睡的梁康过来,见柳福儿并没有就寝,反而一副外出的模样,不由诧异。
柳福儿笑了笑,问:“康儿喝过奶了?”
“才喝完。”
柳福儿点头,拢好罩着梁康脸颊的披风,带着他们从角门登船。
船很快离开阜头,直奔城外。
赤槿麻利的将床榻铺好,以便柳福儿和梁康歇息。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一连疾行两天,船靠在一平平无奇的阜头。
才一放上搭板,便有一身穿甲胄的兵士前来。
赤槿上前,两厢一对话,片刻便有一身量高大的男子大步行来。
舱室里,柳福儿也带着梁康缓步过来。
才走到搭板跟前,便与男子碰面。
柳福儿屈膝一礼,道了声阿耶。
梁帅答应一声,目光转向白白嫩嫩,正瞪着好奇眼眸望来的梁康。
“这就是康儿?”
梁帅望着出生大半年才刚见面的孙儿,眼睛眨也不眨。
柳福儿道了声是,请他入正厅。
待到上了热浆,梁帅喝了两口,搁了杯子,眼睛还是落在梁康身上。
柳福儿抱起梁康,把他放在靠近梁帅旁边的椅子上。
梁康蹬着小脚,含糊的叫着羊,挣扎着想要找柳福儿。
梁帅抱起他,轻抚他小脸,面上难得显出一丝慈爱。
梁康却不喜欢这个一把长髯的老头。
他挣扎着要离开。
感觉到他不小的力道,梁帅呵呵的笑,道:“你把他养的不错。”
柳福儿微微的笑。
梁帅重又低头,逗弄梁康。
梁康挥舞着两只白胖爪子,去抓梁帅伸来的手。
梁帅的手去的缓,手却快。
梁康反应不及,屡屡失败,便瘪了嘴,却不哭。
梁帅嘴角含笑,安抚的拍了拍他。
润娘在一旁心疼的脸都抽抽,见他收手,赶忙过去把他抱到怀里。
梁帅捋了胡子,没跟个丫头计较。
柳福儿侧头示意,润娘赶忙抱着梁康出去。
听得脚步声远去,梁帅道:“早前我没帮你出头,你可怨我?”
“不怨,”柳福儿抬眼,见梁帅灼灼看她,便道:“她是公主,你是臣子,便是出头又如何?”
“唐氏了大不起一番斥责,你和梁家却要就此背上挟功镇主的罪过。”
她摇头,道:“这代价不上算。”
梁帅眼睛微弯,又板起脸,道:“既然明白,为何还那般冲动?”
他道:“听说当时情况凶险,若不是产婆及时赶至,你和康儿都有危险。”
提起当时,柳福儿现在也是后怕的。
她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生命从身体流出的那种恐惧。
她垂下眼,苦笑了下,道:“我是人,又非草木,即便脑子明白,心也会难过,且我实在不善内宅之道,其中关节实在防不胜防,我不敌也只有退避而走。”
梁帅看她。
心知以她的本事完全可以把唐氏弄死,但她没有,反而避退,其中自然有明了梁家难处的缘由,但更多的则是她不想因此踏过自己心中的那条底线。
与阴私伎俩相比,她更喜欢堂堂正正的夺了对手心中最为重要的。
比如江陵,又比如改变大房一人独宠的局面。
不过这样的柳福儿,更好,也才更让他放心。
梁帅越过这个话题,道:“拿下江陵,你有何打算?”
柳福儿道:“那里被马家搞得民不聊生,当下我只能想法子先让大家填饱肚子,至于其他,我还没想好。”
梁帅点头,道:“魏堰与我传信,说了你的打算。”
他道:“你可知,若依你那般弄法,世家的利益受损严重,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到时朝堂动荡,引发混乱,这罪名你可担得起?”
柳福儿道:“如今各地郡守皆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去岁时,除开山南和剑南几地,其他地方可有将赋税上缴?”
梁帅嘴唇用力抿紧,没有回答。
柳福儿笑道;“如此,如何收税,怎么收税,又与朝堂有何关系?”
左右都交不到皇帝手里。
“跟这等小事相比,我以为阿耶该考虑一下你自己。”
梁帅微挑眉头。
“北征州,”柳福儿道:“一个被早早否决了的提案却已传至千里之遥。”
她道:“阿耶以为,宁节度使知不知晓?”
梁帅捋胡,道:“这个你不需操心,我已传信安抚,他也知晓此事不过是谣传。”
柳福儿一笑,道:“空穴来风未必不是真。”
她道:“若我定会面上答应,实则早做防备,在适当时机先发制人。”
梁帅微凛,复又道:“汪节度使并非只顾反复之人,怎会出尔反尔?”
柳福儿道:“我只怕有人在其中作怪。”
她道:“阿耶坦荡磊落,一心为君,但他人却未必皆是如此。”
“若有人在里频频进谗,即便汪节度使重诺,也未必不会改变心意。”
她起身道:“若州当真有变,阿耶定会牵连其中,阿耶不能不防啊。”
梁帅点了点头。
这话倒是与葛先生所言基本相同。
他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起了身。
说了一大通,没能说服柳福儿,反倒被她一番告诫,梁帅说不出什么滋味的走了。
柳福儿亦命船立刻返回江陵。
才一入城,柳福儿便听说梁二回来的消息。
她唇角微翘,带着梁康回府。
梁二早早收到孙礼回禀,来角门迎两人。
看到梁二,本是昏昏欲睡的梁康顿时精神了。
他挥舞着小手,羊羊的求抱。
柳福儿将他抱在坏里,问:“锟儿如何了?”
“挺好的,”梁二笑着伸手,想要抱梁康。
梁康一扭脸,把自己埋进柳福儿怀里。
“还是我来吧,”柳福儿笑着与梁二并肩行着,道:“婆婆和阿娘可还好?”
“都好着呢,”梁二问:“孙礼说你出去了,可是外面有事?”
柳福儿摇头,道:“阿耶传信,想要看看康儿。”
梁二哦了声,道:“他可又说北征一事?”
柳福儿点头,将两人对话大体讲了下。
梁二道:“你担心什么?”
柳福儿侧头,将梁康递给润娘。
润娘立刻带着梁康先行回去。
柳福儿道:“阿耶是先皇临终任命的辅臣,又手握重兵,唐皇心里定然忌惮。”
“现在又有了州一事,若汪节度使当真有动作,我担心会有人趁机不安分。”
梁二沉默片刻,问:“你说,这事会不会就是唐皇弄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要收拾阿耶。”
“收拾谈不上,”柳福儿笑道:“梁家军可不是谁都命令都听的。”
她道:“我猜他大抵是不耐烦被阿耶管束,想要免了阿耶的辅政之权罢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落魄沧桑的少年郎
梁二咬牙切齿,忍了又忍,才把那声骂压下。顶 点 X 23 U S
柳福儿道:“阿耶有一点说得不错,待到商船来了,咱们收税,他们定会反弹。”
“我的打算是以物抵税,”她道:“若没有强力武力为依凭,他们未必肯乖乖把东西拿出来。”
梁二抻了下臂膀,道:“这个就交给我吧。”
一准让那些富得流油的家伙狠出点血。
柳福儿微笑,目送他精神十足的去府外。
她叫了孙礼,道:“去府衙问问,让他们拟的章程到底商量出结果没有。”
孙礼颠颠出门。
柳福儿改道去寻司空八郎。
邻近外院的小院里,司空八郎正在院中作画,孟氏坐在廊下,手里还拿着针线篓子。
看到柳福儿过来,她搁了活计,笑着起身。
柳福儿摆手,来到司空八郎身边,瞄了两眼,又看墙角的青竹。
还别说,这画还当真有几分雅秀清逸的味道。
司空八郎抬笔,侧头道:“如何?”
柳福儿道了声好。
司空八郎呵笑,添上最后两笔,方彻底搁手。
净过手,两人来到廊下安坐。
孟氏吩咐人端了甜浆和吃食,便安静的坐去一旁。
柳福儿润了润喉咙,道:“大兄,我想知道朝堂近期动向,不知族叔那边可能帮上?”
“这个没问题。”
以司空八郎所知,虽然族叔现已没有什么实权,但还是可以在朝听政的。
“你想知道什么?”
柳福儿道:“我想知道唐皇如今与谁最为亲近,再有他年纪已经不小,皇妃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这个呀,”司空八郎道:“这个不能问族叔。”
他道:“交给我吧,给我半个月,一准给你打听清楚了。”
“好,”司空八郎交友之广,柳福儿也是清楚地。
这事虽然涉及皇帝**,但也不是太过私密的,只要有心,还是能打听到的。
她站起来,打算走。
孟氏道:“我做了些汤饼,用些再走吧。”
柳福儿笑着才要说好,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极为洪亮的叫声。
柳福儿无奈耸了下肩,道:“阿嫂的汤饼还是留个大兄吧。”
她起身出去,道:“钱四叔,可是有事?”
钱老四点头,道:“城里来了个人,你去见见吧。”
柳福儿见他面色有异,不由有些好奇,问:“谁呀?”
钱老四摇头,道:“你去见见就知道了。”
柳福儿挑了下眉毛。
随他来到前院正厅。
进了门,就见一人正侧身,把杯子搁在桌几上。
那人十分消瘦,似乎都要挂不住身上的衣裳。
柳福儿眯眼,看了片刻,才迟疑道:“朱小郎。”
那人转过头,微笑,“柳大郎,”
声音还是从前那般的清朗,面容笑容,只一半如从前一般的眉清目秀,一半却刻着道狰狞的疤痕。
“你这,怎么搞的,”柳福儿疾步上前,按住他肩膀,盯着那道疤痕,“这怎么弄的?”
朱小郎摸了摸疤痕,笑了笑道:“不小心被抽了下。”
疤痕随着他动作扭曲着。
如同只扭动的毛虫。
柳福儿瞪他。
当她没见识吗?
不小心会到现在还有这么深的疤痕?
“徐四呢?”
柳福儿道:“你好歹也算他带过去的,便是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朱小郎苦笑了下,没有回答。
柳福儿不由想起早前徐四与王领队对他们一家的态度,顿生懊悔。
她本以为徐四不管怎样也是谦谦君子,答应的事定会信守承诺。
她面带薄怒,道:“莫不是他带你们回去就再没管吧?”
“不是,”朱小郎叹了声,道:“那时他自身尚且顾及不暇,后来再想顾,却也……”
他摇摇头。
柳福儿等了片刻也没能等到下半句,又见他面色凄然,心中顿生不好念头。
她道:“朱大叔呢?”
朱小郎沉默片刻,道:“阿耶和阿娘染了急症,先后病故了。”
柳福儿看他,道:“当真是急症?”
朱小郎抿紧了嘴唇,微微点头。
柳福儿叹气。
人力不能胜天,若真是急症,莫说当下,便是在她那个世界也有救治不及而亡故的。
“节哀,”她道。
朱小郎扯了扯嘴角。
柳福儿道:“先安顿下来,梳洗一下,待会儿咱们再细聊。”
孙礼上前请朱小郎去客院。
柳福儿叫了赤槿,让她准备几身干净衣裳送去。
待到与钱老四坐定,她道:“他那脸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钱老四道:“被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给打的。”
钱老四的语气鄙薄,又夹带着酸。
“谁?”
徐四好歹也是徐家嫡子,即便他当时处境不佳,可也不至于连个商贾的护不住。
想来伤他之人,定是有些来头。
“他没说,”钱老四晃了脑袋。
柳福儿默了默,又漾出些笑道:“四叔,二郎可与你说了,咱们要加紧训练?”
钱老四点头,道:“说是要防着人做耗闹事。”
“不止这些,”柳福儿道:“过两天吴州那边的商船就该过来了,待到谢长史回来,咱们就要派船西行。”
“咱们的人多擅水上事,且都是做惯力气活的,搬搬抬抬也都是把好手,有他们跟船,再好没有。”
说到这儿,柳福儿道:“四叔,你可会水?”
钱老四摇头,想想补充道:“这几日我就去学。”
“要尽快,”柳福儿一笑道:“其他人要有不会的,也跟着一并学起来。”
她道:“咱们以后的日子时好时坏都要靠水路,出门在外什么事遇不到?便是敌不过,总要能逃命才行。”
钱老四点头,回校场张罗这事。
柳福儿又坐了一会儿,孙礼进来道:“城主,书吏们说有些条款不敢擅自定夺,想请你过目。”
柳福儿侧目,拿了孙礼递过来的册子,看了起来。
翻看两页,她起身去书房,提笔将觉得不妥的摘抄,并把某些她觉得合理,书吏们觉得不好,将其更改的条款再行说明。
没多久,赤槿回禀说朱小郎洗漱过后歇下了,柳福儿答应了声,道:“等他醒了,请陈郎中过去瞧瞧。”
第三百一十五章 罪名如何,以后再议
傍晚,梁二从校场归来。顶 点 X 23 U S
柳福儿将当初与朱家借粮,并将朱家引荐入徐家一事讲了,又道:‘没想到短短几年,朱家就成这样。’
梁二哼了声,本想讥讽两句,但看柳福儿面色黯淡,甚为自责的模样,只得道:“人吃五谷,哪能没有个病症,你也莫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柳福儿浅浅的扯了下嘴角。
道理她也懂,只是想到朱家之所以背井离乡,都是因为信了她,信了徐家之故。
而今一家只有朱小郎一人,她心里怎能好过?
她叹了口气,问赤槿,朱小郎可醒了。
听说还在睡,她有些担心,问:“陈郎中可去了?”
赤槿点头,道:“说只是睡着了,不过他心脉有些弱,想是忧思太重,伤了心神。”
柳福儿又长叹道:“与陈郎中说,朱小郎那边就有劳他费心了。”
“若是缺什么就与我说。”
赤槿想起库房仅剩的那点家底,微微点头。
翌日,将近正午。
朱小郎终于醒了。
柳福儿过来时,他正端着碗喝药。
看他眉头也不皱的一口干了,柳福儿抿了抿嘴。
还记得初一见面之时,他跟前的蜜饯果子都是用厚厚的蜜糖渍过的。
朱小郎搁了碗,笑着请她落座道:“你不来,我也正想去寻你。”
他道:“我这人闲不住,你还给我点事做吧。”
柳福儿将蜜饯递过去,问:“你想做什么?”
朱小郎摇头,道:“随便,你看着办。”
柳福儿笑道:“说实话,我跟前确实缺人,尤其缺你这样的,只是现在我却不能安排。”
“为何?”
朱小郎拧眉。
柳福儿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瘦得出去都能吓坏几个,我若让你在外做事,岂不是让人以为我江陵城无米下锅?”
“那我就在府里做事,不出去,”朱小郎道。
柳福儿摇头,按住他道:“听我的,好生养几个月,把你从前的风貌养出来,我会要你去做更重要的事。”
朱小郎看着她,道:“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
柳福儿挑眉,略带些调笑,道:“当初你我相见,你在作何?”
朱小郎眼睛微微斜挑。
当初两人在楼子里相遇,胡姬翩然起舞,他恣意的玩乐着。
片刻,他神情一黯。
柳福儿便知,他定是想起了朱三金。
她拍拍他肩膀,陪着静坐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朱小郎到此时才抬头望她背影,拳头缓缓的捏紧。
骨节随着他的力道显出一抹刺眼的白。
朱小郎缓缓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波澜起伏。
另一边,郡守府的侧边角门,一艘平底的客船正停在那里。
一些妇孺和几个汉子搬抬着各式各样的物什从船上下来。
负责守门的小郎瞧见来人,顿时从门里跳出来,道:“孟婶,你们可来了。”
众人看到他,皆笑着答应,小郎疾步往下奔,才跑两步,忽又想起来,急忙的跑进门里嚷:“来几个人,孟婶他们来了。”
欢快又高昂的嗓音远远荡开,没多会儿便有人赶来。
众人都跑去门外,连搬带抬,将船上的其他东西都一并搬下。
老常也接到消息赶来,看到背着个包袱的孟氏以及自己的儿子,老常只微微点了下头,便转眼看其他人。
一一查看完毕,见没少一个,老常一直挂着的心才算落定。
孟氏侧头,见大家都顾着与亲人相聚,没人留意这边,便上前两步,道:“一个都没少,你可满意了?”
老常笑着点头,道:“辛苦你了。”
孟氏撇嘴,道:“来这儿才两天,倒是会说场面话了。”
老常笑了笑,侧身指不远的巷子,道:“那是城主特地留给咱们的,离这儿不远,方便大家下值回家。”
孟氏遥望了眼,转头招呼其他人赶紧把东西都挪过去。
众人浩浩荡荡转去巷子。
日子随着众人的到来,渐渐按部就班起来。
柳福儿听说大家过来,便带着米粮等物过来。
一番叙旧,又吃了顿开火饭,才与梁二一同离开。
如此过了小半月,谢大从剑南来信,有御史上书弹劾马郡守鱼肉百姓,倒是城内外百姓流失近三层,若没有柳福儿当机立断,只怕那城早已是空城云云。
当然,朝堂里也有人持反对意见,无诏无令抢夺城池,私自斩杀朝廷重臣,不论其他,这便是一大罪。
奈何那御史嘴皮子犀利,一番扯皮之后,两厢僵持不下。
到此时,那御史才呈证据三册,百官传看其上记录的内容之后,皆摇头不语。
最后唐皇口谕,此事搁置,至于如何处置,以后再议。
搁了纸条,柳福儿轻吐口气。
再议其实也是意味着就此作罢,不过是更冠冕堂皇,也更好听罢了。
她叫来常大,道:“城东和城西有几间铺子,你问问咱们的人里可有人干过掌柜伙计的。”
“有几个,”常大道:“周家兄弟早年就是看铺面,后来得罪了人,被东家赶出来,又去了船坞,之后乱军扎了那儿,他们就被抓去挖矿。”
这是柳福儿才想起,当年在山坳便是他们两个帮忙建起的屋子。
想想两人娴熟无比的木工手艺,柳福儿不由欣喜。
若是可行,那么那船说不定能早些造出。
“快帮我把他们请来。”
常大答应着,出去叫人。
没多会儿便把人带了过来。
柳福儿将两人叫来桌边,指了摊开的图纸,道:“你们来看看这个。”
两人近前望了一眼,都露出了笑意。
柳福儿看了眼两人,忽然就明白了,她道:“这个你两知道?”
周家兄弟点头,道:“谢长史早前拿来与我们讨论过,此船机关精巧,可大幅度减少船只沉毁,理论上可以日行百里之外,且这也只是构图,并未有实际船只,具体如何,还需要反复试验,反复矫正,方可下水。”
两人迟疑,周大道:“我们粗略算了下,大抵要万贯开外。”
柳福儿点头。
所以那船行才把图纸献出。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亲手做周岁礼
柳福儿将图纸收好,看目光灼灼的两人,道:“如今城里百废待兴,每一处都需要用钱。www.uu234.net我实话与你们讲,若是用万贯来做研究,以后我不敢说,只是现下这几年,是不可能的。”
周家兄弟吐了口气,皆失望的低下头来。
“我以为,不如先做艘小的,如果可行,再做大的,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周家兄弟两人对望了眼,面俱露出难色。
要知道船只的零件庞大繁多,便是大如磨盘对两人而言已是十分困难,要想纹丝不差的缩小个几十倍,花费的心力且不提,难度更是几十倍的增加,到底能不能成,他们也没有把握。
周家老大道:“只能试试,成与不成就看天意。”
柳福儿笑着点头,道:“事不宜迟,咱们明天这就开始。”
周家兄弟拱手,表示这就回去准备工具。
柳福儿道:“我会放出风去,给康儿准备周岁礼,你二人也要口径一致。”
两人明了此事重大,皆保证缄口不言。
送走两人,柳福儿叫来孙礼道:“去准备些木头,要好些的。”
孙礼请示作何用,毕竟不同的木料各有各的用处。
柳福儿便将道:“再过些时候便是康儿周岁,我打算亲手为他做个小车。”
孙礼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没多会儿,便已有人知晓郡守府里需得些上好的木料,没等宵禁便把木料送来,且数目足够做十几二十个小车。
翌日,周家兄弟带着工具来前院寻柳福儿。
柳福儿递给两人一张纸道:“你俩看着先把木料切出来,我在边上先学学刨木头。”
柳福儿以为,既然说亲手做,那就需得当真做,不能只做个样子。
周家兄弟挑了个最小号的刨子,挑了块质地稀疏些的,先把木料削平,然后教柳福儿怎么用。
然后两人便围着柳福儿画的简笔学步车,研究该怎么做。
柳福儿两手握着绞着刀刃的两个木楔,抬脚试了试。
裙摆太长,实在不好动作。
她看了眼周家兄弟,见两人正全神贯注,便悄悄回去换了身方便活动的胡服来。
这一回她可以轻松的踩上木头。
她仔细回忆周大刚才教自己的动作,尝试去把木头刨平。
刀刃在基本平滑的木料上滑行,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一条薄薄的木片如簿纸一般打着卷的团成一团。
初次尝试便如此顺利,柳福儿不由沾沾自喜。
她脚尖踩实,手往前一送。
刀刃只是以坚固的的麻绳绞着,她这一用力,刃口忽的往下一别,直接卡在木头里。
柳福儿用力不小,加上没有防备,重心一下子移动前方。
身体直接往前栽去。
脸就要跟刀片来场激烈碰撞,千钧一发之际,柳福儿脚下使力,将木头连带凳子一并踢翻。
她借着这力道用力扭转身体,往侧面倒了过去。
凳子和木料翻滚着倒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周家兄弟都从图纸上抬起眼。
当看到柳福儿歪倒在地,两人急忙过来。
“城主,你没事吧?”
柳福儿狼狈的抬起头,半散的发髻上挂着几根长长的木屑。
“没事,”她撑着地,努力保持仪态的起身。
周家兄弟想要帮忙,又顾忌男女大防。
周二郎快步去门边,见到孙礼,忙将情况说明。
孙礼一溜烟的跑进来,将柳福儿扶起。
站定后,柳福儿推开孙礼,笑望明显手足无措的周家兄弟,道:“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周家兄弟对望一眼,周二郎道:“城主,不然还是我们来吧。”
柳福儿摇头,道:“我觉得这玩意儿挺有意思,你们去忙,我和孙礼一块研究研究。”
她说完,便和孙礼把凳子以及木料重新摆好。
这回柳福儿总结了经验。
湿了几次之后,她多少摸到点窍门。
合着刨木头这活最关键的一点不是使力如何,而是想办法让力道和速度都平均,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轻了不行,重了还不行。
周家兄弟分出一半心瞄着这边,眼见柳福儿似乎渐入佳境,两人这才开始讨论怎么做这个有些奇怪的学步车。
柳福儿这会儿似乎也玩出了兴致,她示意孙礼让开,她一个人来。
试了两下,觉得成,便道:“去外面守着,若没有要事,便替我挡了。”
孙礼拱手,重又退了出去,并将大门关上。
周家兄弟看了一眼门口,这才将案几上的大型图纸摊开。
太阳从高起转而西斜,柳福儿揉着酸痛的胳膊,从一地的刨花里面出来。
周家兄弟将研究一天的结果交与她看。
“再过几天,我兄弟大抵便能敲定各种细节。”
柳福儿点头,将图纸妥善放好,道:“你二人住处人来人往,还是放在这里妥帖。”
周家兄弟点头,几乎异口同声的道:“正该如此。”
门外,孙礼叩门,道:“城主,有商船入城,全四已经把人安排进馆驿,那人说要是要请见。”
柳福儿一喜,请周家兄弟出门,道:“船是从哪儿来的?”
她说着话,迈出了门。
“是池阳郡的。”
柳福儿脚步一顿,道:“去叫赤槿过来收拾。”
孙礼快步去后院。
柳福儿眯眼看了看昏黄的天际,不由嘀咕。
池阳那里的丝锦不及江南精美,好在同等品相之间对比,价格倒是美丽不少。
若是运去蜀地,倒也不愁销路。
赤槿从游廊疾步过来,柳福儿笑着一指屋里,道:“被我折腾得不轻,你瞧着收拾。”
赤槿点头,进去正厅。
柳福儿招了后面跟着的孙礼,直奔馆驿。
负责此地的馆吏见柳福儿过来,忙上前施礼。
柳福儿摆手,望了眼内里,道:“池阳郡来的人呢?”
“在里面,”官驿赶忙抬手引路。
将两人带去东边靠近竹林的小院。
此时小院门边有两人把守,见官驿带着人来,两人皆望了过来。
孙礼小跑上前,在柳福儿过来之前,先与两人通报身份。
两人忙拱手行礼,其中一人快步去里面送信。
第三百一十七章 徐家到底是何用意?
只片刻,便有一长髯中年男子从屋里快步出来。m.www.uu234.net
远远看到柳福儿,男子边走边拱手作揖。
柳福儿含笑以对,脑子快速过了遍,很确定并未在池阳郡见过此人。
待到男子近前,她笑吟吟道:“敢问郎君是……”
男子笑道:“某姓宋,冯节度使乃是我姐夫。”
“原来是宋郎君,失敬失敬,”柳福儿忙拱手客套。
宋大郎笑着侧身回礼,请柳福儿入内,道:“本来这次姐夫是想亲自过来,奈何城里事务繁忙,实在走不得太远,只好命我前来,失礼之处,还请柳城主海涵。”
“哪里,冯节度使如此客气,倒让我汗颜了,”柳福儿同样笑着回道。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厅堂。
宋大郎请柳福儿坐去上首,待到上了甜浆,他挥退众人,从怀里摸出封信递来。
柳福儿笑着打开来。
才一看开头,她便看向宋大郎。
宋大郎一笑,显然知晓信是何人所写。
柳福儿重又埋头,将信看完,又将信重又折好,才道:“没想到节度使竟与四郎君这般要好,就连送与我的书信倒要节度使代劳。”
宋大郎一笑,道:“徐四郎君是知晓姐夫有船要来,便将信与恭贺城主的物什一并捎带过来。”
说话时,他抬了抬手,侧间里几口箱笼半掩在帷幔后。
柳福儿扯了下嘴角,心道就这么点东西,有什么必要绕这么大的弯。
莫不是徐家对她有什么看法,徐四是要避人耳目?
她在心里暗自生了警惕,面上却更加亲热几分。
贵客远道而来,自然要设宴款待一番。
柳福儿才起了个头,宋大郎就赶忙道:“多谢城主美意,只是临行前姐夫再三叮咛,莫要饮酒纵歌,我有命在身,实不敢违背。“
“如此也罢,”柳福儿叫来馆吏,再三吩咐要招呼妥当,这才拱手作别。
回到府里,梁二已经归来。
柳福儿将自己的怀疑讲与他听。
梁二呵呵一笑,道:“徐家窝里斗得厉害,徐四如此,大抵是不想让人拿你与他的关系多做文章罢了。”
柳福儿转了下眼睛,狐疑。
难道会是这么简单?
梁二丢开手里的果子,过来道:“听说你要亲手给康儿做周岁礼,怎么样?如何了?”
柳福儿看他,道:“你怎知道?”
梁二咧嘴,道:“我手底下的一个小什长说的,府里的木材便是他家送来的。”
柳福儿哦了声,道:“我正在学做木工,要做成品还早着呢。”
她道:“我不过是掩人耳目,以便周家兄弟研究图纸而已。”
“那艘船?”
梁二挑眉。
柳福儿点头,道:“只是试试,未必能成。”
“不成也无妨,”梁二道:“池阳已经来人,以后南面,西面都会有生意上门,等到有了钱,想怎么试就怎么试。”
听到他说得如此轻松,柳福儿失笑。
“这城里哪一样不要用钱?便是有了钱,也不能随意乱花呢。”
“何况等以后有了钱,我还有别的用处。”
“你要作何?”
梁二凑过来问道。
柳福儿看他一眼,道:“反正不会乱花。”
梁二撇嘴,道:“知道了,左右钱都归你,怎么花你说了算。”
柳福儿轻笑,忽的想起他当年把钥匙交给他时的情景。
结果她把自己连带他的家当败了个精光。
也亏得他还能再信自己。
她眼眸瞬时转柔,去拉他带着薄茧的粗糙大手。
梁二转目看她半晌,忽的起身将她抱起。
柳福儿低呼一声,手顺势绕去他颈间,含情的眸子熠熠回望着他。
梁二浑身血液快速流动。
他一个箭步,直奔床榻。
柳福儿却指了门,低呼:“还没闩呢。”
梁二脚下不停,将她搁到床上,以最快速度奔至门边。
听得木头急促摩擦的声音,柳福儿轻笑。
她素手一撩,将床帐掩上一半。
梁二折身回返。
边走边宽衣裳。
待到床边,他身上仅剩一声薄薄的单衣。
他踢了鞋子,一个飞扑上去。
挂着床帐的钩子被他碰的剧烈摇晃,在他落定之时,一件半臂便从半掩的床帐飞出,擦着钩子落在地上。
伴随着柳福儿低低的薄嗔,薄薄的帐子终于挣脱钩子,簌簌落下。
翌日清晨,梁二起身。
正打算更衣之时,却见柳福儿呲牙咧嘴的搓着胳膊。
他只一想,便知晓定是昨天用力过度,身体有些吃不住了。
他重又坐过去,拉她坐靠在怀里,给她舒筋活络。
柳福儿丝丝抽着冷气,还是坚持的让他揉捏。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她纠结起来的筋络基本开了,这才起来,道:“今天别太过使力,康儿的周岁还有几个月,便是要亲自动手,也不急在一时。”
柳福儿哼唧一声,趴在床上懒洋洋的。
梁二给自己打理清爽了,侧目道:“我去校场了,你睡会儿在起来。”
柳福儿嗯了声,道:“吃了早饭再去。”
梁二答应着将门拉开,见到赤槿便吩咐她弄些热水,若待会儿柳福儿还乏得紧,便泡一泡。
赤槿低应着进了门。
来到内室,见柳福儿正蜷成团,缩在床里。
她捡起地上的衣裳,掩好床帐,去次间开窗通风。
柳福儿一觉醒来,觉得肩膀和肩胛轻快许多。
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起来。
赤槿搁了手里的针线,将帐幔打开,道:“热水已经烧好,娘子可要沐浴?”
柳福儿眨巴眨巴眼,点头。
赤槿扶她起来,简单梳洗过后,又叫重槿端早饭,她去备水。
如此折腾一番,待到柳福儿来到正厅,已是辰时过半。
周家兄弟一早便候在那里,见到柳福儿过来,赶忙迎来。
柳福儿歉意的笑了笑,吩咐孙礼,“以后我若来晚,便请两位进去安坐。”
孙礼赶忙应是,又很乖觉的朝两人赔罪。
周家兄弟赶忙回了一礼,这才随柳福儿入内。
才刚坐定,全四便让人送来了公文。
柳福儿暗自咬了下牙,默算谢大归来的时日,开导自己就快了,再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