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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桥边芍药     朱门嫡妻txt下载     朱门嫡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五章 你知道什么?!

    她不由看得心下发疼,只默默端了燕窝粥上前,柔声劝道,“如今既有三老爷在外头夜以继日地寻人,又有余世子的帮忙,少夫人也该安心才是——只要爷还……肯定很快就能找到的。”又强打起精神笑道,“倒是您,可千万保重自己……不然给爷瞧见您现在的样子,还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杜容芷怔怔地转过头,伸手抚了抚脸颊,轻声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安嬷嬷鼻子一酸,忙笑道,“不丑不丑,只是消瘦了些……”又把燕窝粥塞进杜容芷手里,语重心长道,“奴婢知道您心里着急,可您也得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这一大家子人哪……”

    “我知道。”她认真点头,抬起头淡笑笑,“你放心,我不会倒下的……我答应了大少爷会好好照顾家里,叫他没有后顾之忧,就不会食言。”她舀了勺粥,逼着自己大口大口吃下去,“他也一定不会食言的。”

    安嬷嬷含笑“哎”了一声,背过身偷偷拭去眼角的眼泪……

    ……………………

    一连几日天气都十分阴郁,黑压压的乌云堆在天边,仿佛暴风骤雨随时都会来临。

    杜容芷正在屋里拍着莞儿睡午觉。

    自打那日双福当着莞儿的面说了宋子循跌落山崖,下落不明的事儿,那孩子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似的,非但没有像寻常的孩子般又哭又闹,还帮杜容芷照顾安抚卧病不起的宋老夫人,哄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乖巧懂事得让杜容芷心疼。

    这两天变天,莞儿有些咳嗽,方才吃过药,就窝在杜容芷怀里睡着了。

    睡梦里小家伙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紧紧皱着眉头,带着哭腔小声叫着,“爹爹……爹爹不要走……”

    杜容芷听得眼眶一热,忙伸手拍着她轻哄,“爹爹没走,爹爹在家呢……莞儿不怕……”小家伙这才在她怀里呜咽了几声,方又睡了过去。

    杜容芷在女儿身上轻轻拍打,看着她那张小小的,与她父亲有几分相似的睡颜,心中正觉无比酸楚,帐外却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就听绣姑隔着帘子低声回禀道,“少夫人,阮姨娘求见……”

    杜容芷微怔了下,飞快擦了擦眼角。

    因两个人身份有别,自打上回她设计帮阮氏扳倒沈氏,私底下她们其实鲜有什么来往……何况如今阖府上下都知道宋子循的情形,寻常便是有什么事儿,也都有三夫人担待着,并不会找到她这里来……

    杜容芷想了想,拉开帘子道,“请姨娘先去偏厅等候吧……”

    ……………………

    偏厅里,阮氏局促地捧着茶盏,目光却时不时不安地瞥向门口的方向。

    眼见杜容芷领着人进来,她忙站起身,“少夫人……”

    杜容芷摆手示意她坐下。

    自从前阵子大老爷心痛之下呕了血,近来身体一直不见好,阮氏身为姨娘,时常侍奉左右,亦是十分辛苦,这般瞧着人也消瘦了些,反倒更见清丽娇弱,惹人怜惜。

    阮氏忙应了声是,一边欠身坐回椅子上,一边轻声道,“大少爷的事,妾身也听说了……”她同情地看了杜容芷一眼,安慰道,“妾身信好人有好报……您跟大少爷都是好人,菩萨一定会保佑大少爷逢凶化吉的。”

    杜容芷勉强扯了扯嘴角,“多谢你了。”因想起来,又问她道,“近来父亲的身体可好些了?”

    阮氏清秀的小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忧色,摇了摇头,“还是没什么起色……大夫说老爷是伤心过度所致,只能慢慢养着。”

    杜容芷微微颔首。

    当初宋子循在家时,他们父子俩各种不对盘,平常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如今宋子循出了事,最难过的还是他父亲……

    杜容芷这般想着,从前对宋晋泽的不屑也少了几分,闻言不由皱眉道,“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再请了别的大夫过来看看:一则是别耽误了,再则若两人说的一样,咱们也更安心些……”

    阮氏抿唇道,“妾身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二少爷说,这位何大夫的医术已是极好的了,若是再请了别人,两厢里或冲撞了,反倒更难好了……”

    杜容芷想了想,就颔首道,“这位何大夫我也听过,医术的确不错……既如此,不如就再吃几日药看看,或许就大好了也未可知。”

    却见阮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杜容芷一愣,拧眉道,“怎么,难道这位何大夫有什么不妥么?”

    “不不不……”阮氏连忙摆手,又满是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期期艾艾道,“其实……其实妾身也说不好……”

    可她这般反应,却越发印证了杜容芷的猜测……后者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严肃道,“你知道什么……照实说就是。”

    阮氏怯怯地抿了抿嘴,“这些都是妾身自己一个人瞎琢磨的,说的也不一定对……”眼见杜容芷面上已露出不耐之色,她这才犹犹豫豫地继续道,“少夫人也知道,这阵子老爷身子不好,一直都是我跟胡姐姐葛姐姐她们轮流服侍的……”

    先前因碍着沈氏,宋晋泽身边两个丫头虽早叫他收用了,却一直不曾过了明路,待后头沈氏被送去乡下的庄子上“养病”,宋老夫人虽恨宋晋泽不争气,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因怕阮氏年纪轻服侍不周,便把胡氏跟葛氏也抬了做姨娘。

    杜容芷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前几日我跟往常一般看着下人熬好药,正端了要给老爷送去,却忽然发现掉了只耳坠子……我想着定是先前熬药的时候掉的,就领着丫头回去寻……”她说着声音又是一顿。

    杜容芷也抬起头,静静地看向她。

    阮氏咬了咬唇,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妾身看见……那煎药的马婆子把药渣又包起来,偷偷摸摸溜了出去……”

    杜容芷拧了拧眉。

    阮氏深怕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平常咱们熬完了药,要么装进罐子沤成花肥,要么直接扔了,断不会——”

    ※※※※※

    大家应该也看得出本文已接近尾声了,后面的内容写得很慢,更新也不太稳定,望见谅。

    最后,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六百四十六章 怀疑

    杜容芷沉着脸打断,“你怀疑有人在给老爷下毒?”

    阮氏小脸一白,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

    “你看见她把药渣拿去哪儿了?”

    阮氏摇摇头,“那婆子警觉得很,妾身怕叫她发现,就没敢跟过去……不过妾身留了个心眼儿,待后头几日胡姐姐跟葛姐姐侍疾的时候,妾身便偷偷躲在暗处,果然就见那马婆子每回趁姐姐们把药端走,都会鬼鬼祟祟地包了药渣溜出去……”

    杜容芷越听脸色越难看,思索了片刻,问她,“此事你可跟别人说过?”

    阮氏忙摆手道,“没有没有……除了您妾身谁都没说过。”她不安地抿了抿唇,“其实妾身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要不来跟您说道说道,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杜容芷微微颔首,正色道,“你这么做是对的……”又忍不住皱眉,“只是就如你所说,咱们现在还摸不清她的底细,实在不好贸然出手……”

    尤其如今宋子循不在,她一个儿媳妇,更不能插手公爹房里的事。阮氏虽是姨娘,可毕竟根基太浅,若是处理得不好,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杜容芷想了想,“你下次给老爷侍疾是什么时候?”

    阮氏忙道,“今日是葛姐姐……明日就到妾身了。”

    杜容芷点点头,忖度道,“你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弄些药渣出来……”

    ………………………………

    待静思送阮姨娘出去,杜容芷就问纤云,“这件事你怎么看?”

    纤云斟酌了下,谨慎着开口道,“照理老爷的身体一向康健,便是这次因为大少爷的事受了刺激,也不当如此严重,都过去这么久还迟迟不见起色……”她顿了顿,压低声道,“只怕其中当真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

    杜容芷皱紧眉头。

    现下正值多事之秋,不止他们公府为了宋子循失踪一事乱了阵脚,朝堂上近来亦是风声鹤唳,动作频频……难不成是外头有人买通了府里的下人,要趁机对大老爷下手?

    再不然……

    杜容芷眉心猛地一跳,忽然想起来,“……这个马婆子从前在哪儿当差的?我怎么不知翠竹苑有这么个人?”

    当初为了扳倒沈氏,她没少在沈氏身边的人身上下功夫,可方才阮氏提起马婆子的时候,她居然完全记不起有这个人来……可见此人原本根本不在翠竹苑当差。

    纤云就道,“也怪不当少夫人不知道……先前这马婆子原是在外头的,后来老太太做主给老爷抬了胡葛两位姨娘,又添了几个伺候的人,那马婆子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居然也跟着去了翠竹苑……”

    杜容芷点了点头。

    她当时还在坐蓐,府里的事儿都是两位夫人跟小沈氏赵氏她们操持的……

    杜容芷沉吟了下,就吩咐道,“你且去打听打听那马婆子是什么来历,又跟府里哪些人交好……”

    纤云连忙应是。

    就见去送阮氏的静思从外头回来,杜容芷便问她,“方才可跟阮氏交代清楚了?”

    静思忙上前道,“都说好了。等后日阮姨娘弄到药渣,就叫小娥藏到园子里那块太湖石里头……”

    杜容芷微微颔首,又有些不放心道,“阮氏胆小怯懦……依你看,她可会半途退缩?”

    “奴婢倒觉着不会。”静思想了想,认真答道,“其实像阮姨娘这样懦弱怕事的人,今日既能对您坦诚一切,足可见在她心中,此事已是十分严重了……而且奴婢方才听她字里行间,都满是对大老爷的担忧……显是动了真心的。”

    这点杜容芷倒是一点都不怀疑。

    宋家长房的男人们仿佛天生就有这种魔力……底下几个少爷就不必说了,就连他们的父亲——已是知天命之年的国公爷,也有沈氏跟阮氏前仆后继地死心塌地。

    尤其是阮氏,如今宋晋泽对她正是情深的时候,她亦不曾体味过沈氏的凄凉与绝望,自是把宋晋泽当成一生的良人和倚仗……

    而女人,特别是陷入爱情里的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是什么都肯做的。

    杜容芷转头望向窗外。

    庭院里百花齐放,可宋子循为她种下的腊梅,却早已过了花期。

    杜容芷看得眼眶有些发涩……许久,才轻声道,“阮氏身边那个小娥倒是个活泛的,你且跟她说,叫她到时机灵着点,千万莫打草惊蛇了……”

    静思忙应道,“少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

    廊下传来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马婆子扫了眼一直认真扇着炉火的阮姨娘,眼珠子转了转,一脸殷勤地笑道,“这种粗活儿还是叫奴婢来吧……不然烟熏火燎的再熏坏了姨娘可如何是好?”说着就要上去接阮氏手里的蒲扇。

    阮氏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躲开,幽幽叹了口气道,“老爷病了这么些日子还不见好,我这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如今旁的事儿我也做不了,就只能亲自替他熬熬药……嬷嬷就别跟我抢了。”

    眼见马婆子张了张嘴还要再说,阮氏柔声道,“倒是嬷嬷,这阵子每天一大早就起来熬药,委实辛苦得很……且先下去歇歇吧。”

    马婆子忙摆手道,“这奴婢可不敢。”又见阮氏一副认真专注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搬了个小凳子,在一边看着。

    阮氏全当看不见,只自顾自地继续扇着蒲扇。

    须臾,待药熬好了,马婆子忙要上来端罐子,阮氏就笑道,“嬷嬷不用这么紧张,从前这药我也是常熬的,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马婆子哪里肯依,边笑边上前道,“姨娘还是放着叫奴婢来吧,这罐子烫手得很,万一——”

    “哎吆!”耳边却听阮氏忽然吃疼地惊呼一声,就见那罐子“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马婆子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饶是这般,滚烫的药汁也溅在了裤子上。

第六百四十七章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得亏着这时节乍暖还寒,衣裳穿得也不算单薄,虽溅了几滴,倒也不怎么觉着疼。

    马婆子心里不由骂了声晦气,忙一脸关切道,“姨娘可烫着哪里了没有?”

    阮氏皱着眉,息事宁人地摇摇头,旁边的小娥却蓦地瞪大眼睛,“哎呀,姨娘的手都烫红了!”又急忙道,“嬷嬷这儿可有治烫伤的药膏,赶紧找了给我们姨娘敷上!”

    马婆子连忙哎了一声,正要转身下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只瞅着地上那些药渣面露犹豫之色。

    小娥看在眼里,秀眉登时一竖,“嬷嬷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若是耽误了时间,害我家姨娘手上落了疤,嬷嬷担待得起么?!”

    阮氏闻言也不由一脸不悦地看向她。

    马婆子心里一顿,忙赔笑道,“不是奴婢磨蹭,实在是姨娘身娇肉贵,咱们用的都是些粗鄙东西,哪里敢——”

    小娥不耐打断,“这会子你叫咱们上哪去拿好膏子去?自是有什么就先用什么了……”又催促道,“嬷嬷还不快去!”

    马婆子见状也不好再说,忙道,“这就去,这就去……”说罢又朝地上那摊东西迟疑地看了一眼,这才快步朝厨房走去。

    待她的身影彻底在厨房门口消失,阮氏跟小娥飞快对视了一眼,阮氏故作吃疼得把手放在唇边轻轻吹气,人则不动声色地走到一边,用身子将小娥挡住,后者则迅速俯下身,飞快包起地上的药渣……

    ……………………

    “你们先退下吧。”枫清院里,杜容芷云淡风轻地扫了眼一前一后进来的双福双喜,朝静思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地福了福,领着丫头们鱼贯而出。

    “得着了?”待人都出去,杜容芷方低声问道。

    “是。”双福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个用帕子包成一团的东西,在桌子上摊开。

    杜容芷皱了皱眉,“你们都验过了?可有什么异样?”

    双福跟双喜对视了一眼,双喜性子爽快,上前一步道,“还是奴婢说吧……少夫人,这药的确有问题!虽用的都是些名贵的药材,可却故意在里头加了相克的东西,若是长期服用下去,莫说治不好病,日子久了,说不定还会要人命呢!”

    眼见杜容芷听得脸色一变,双福忙用胳膊肘轻拐了拐妹妹,谨慎道,“少夫人先别着急……这药物相生相克,原就是用自身的偏性,调阴阳的平衡。就是表少爷从前也常告诫咱们,配伍是否得当,也要看病患的病情,药物在不同的人身上,产生的作用也大有不同……利用药性相克治治疗疾病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具体如何,只有亲自诊过脉才能知晓……”

    杜容芷嘲讽地勾了勾唇,冷笑道,“我倒是想相信这些药材都是为了给老爷治病,可有人做那些事儿,却由不得人相信!”

    双福抿了抿唇,就不敢说话了。

    杜容芷想了想,又皱眉道,“若老爷的病迟迟不好,当真是因为药性相克……那寻常给他看诊的大夫,难道不会有所察觉?”

    双福正在忖度,双喜已经抢着开口道,“那也未必!这就好比咱们老爷,因为大少爷的事儿急火攻心,病情就算有所反复,也可能是伤心太过之故……再则这药的剂量又小,若不是特地查看,也未必会发现什么,说不定还以为老爷是上了年纪,所以身体恢复得不如年轻人迅速……”

    杜容芷抿着唇微微颔首,“如此,也难说问题究竟是出在药上,亦或是大夫开的药方上……是不是?”

    双福谨慎地点点头,“正是如此……”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静思隔着帘子道,“少夫人,纤云有要事回禀。”

    杜容芷知道纤云定是打听着那马婆子的来历了,遂道,“叫她进来说话。”

    纤云掀开帘子快步走进来,目光掠过杜容芷面前那摊药渣,微蹙了下眉,回禀道,“少夫人叫奴婢去打听的事奴婢已经打听到了……那马婆子原来跟长顺娘是姑表姐妹,他们家大姐儿年前给了二太太的陪房邱大婶的小子……这翠竹苑的差事也是邱大婶求了二太太的恩典,给她亲家讨来的。”

    不过是个粗使的婆子,居然跟二少爷跟二太太身边的人都有瓜葛……

    杜容芷嘲讽地挑了挑唇角,冷笑道,“大少爷这一出事……果然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纤云也不由面露忧色,“如今老太太还在病中,老爷又疑似被人下毒……”她有些困惑道,“只是此事又会是何人做的呢?二少爷谦和宽厚,且对老爷极是孝顺;至于二老爷,这些年老爷待他一直不薄,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杜容芷想的却不是这些……

    她心不在焉地摩挲着腕上的南珠,“是不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也不是光靠眼睛就看得出来的……”

    二房夫妇的人品行事,这些年她冷眼旁观,心里也多少有数。

    同样是老太爷的儿子,当兄长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同为嫡子的二老爷却样样屈居人下,在国公爷的庇护下度日。且据说前阵子为了邵氏的事,国公爷私底下还把二老爷叫去狠训了一顿,痛骂他“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只顾着寻花问柳,对宋子烨疏于管教,这才捅出这么大篓子,叫他们家贻笑大方……

    二老爷并非胸襟宽广之人,难道是因此怀恨在心,所以趁机报复?

    可就像纤云说的,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莫说宋子循现在只是下落不明,就算他当真已经遭遇了不测,他们长房还有宋子熙宋子澈两兄弟,这爵位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传给二房的,再来二老爷虽不怎么着调,但要说到下药毒死自己兄长,她倒不觉得对方会有这么大胆量……

    可若不是二老爷动的手脚,那……

    一阵风吹得窗边的四季海棠轻轻摇曳……杜容芷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第六百四十八章 想要了老爷的命吗?!

    她轻轻摩挲了下胳膊,“老爷病了这么些日子,我也该带静哥儿过去看看他老人家才是……”

    纤云闻弦歌知雅意,忙俯身道,“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

    屋子里一片寂静。

    宋晋泽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不过短短一个月功夫,时间却仿佛在他身上走了十年,从前那个沉稳端方,清隽儒雅的国公爷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苍老的,已经被丧子之痛击垮的可怜老人。

    阮氏禁不住红了眼眶,拿起帕子坐在床边轻声啜泣。

    宋晋泽似是有所察觉,耷拉着的眼皮缓缓睁开,声音沙哑地开口道,“你来啦……”

    阮氏忙擦了擦眼睛,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是……老爷今日可觉着好些了?”又忙跟小娥两个将宋晋泽搀扶着半靠在迎枕上。

    宋晋泽喉咙里发出两声呼呼的声响,疲惫地摆了摆手,“我这病……也不知还能不能好了……”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自打那日吐了血,这段日子就一直昏沉沉的,饶是苦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却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老爷不许这么说!”阮氏眼眶一热,急得去拉宋晋泽的手,“您肯定会好起来的!”却不小心碰到了方才被烫伤的地方,忍不住疼得抽气一声。

    宋晋泽后知后觉地握住她的手,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阮氏忙抽回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妾身今早熬药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药罐子……这药还是重新熬过的……”

    宋晋泽无奈叹了口气,语带责备道,“这些事交给底下人去做就是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阮氏听得心头越发酸楚,红着眼眶笑道,“妾身也是想为您做点事而已……如今已经涂了药膏,没什么大碍了。”

    宋晋泽微微颔首,又见她小脸儿白白的,这阵子因为自己生病也跟着憔悴了不少,怜惜之余便有些有气无力道,“去把药端过来吧。”

    立在一旁的小娥不由一怔,犹豫地朝阮氏看去。

    如今虽还不知少夫人那边查验的情况如何,但她们主仆都直觉得这药一定有什么问题,若是再给老爷喝……

    阮氏咬了咬牙,破釜沉舟道,“老爷,其实妾身有一事——”

    却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阮氏脸色顿时一变,忙住了嘴,满是警惕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就见个小丫头掀起帘子快步走进来,“老爷,大少夫人带着孙少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阮氏暗暗松了口气,飞快跟小娥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俱是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静哥儿也过来了……?”宋晋泽往后坐了坐,有气无力道,叫他们进来吧。”

    小丫头忙应了声是,转身出去请人。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杜容芷扫了眼站在床侧的阮氏,几不可查地朝她点了下头。

    阮氏眼眶登时一热,用力攥紧手里的帕子。

    倒是纤云怀里的静哥儿并不知大人间的暗潮涌动,他刚吃过奶,正是兴致高涨的时候。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转来转去。

    杜容芷忙走上前,俯身行礼道,“儿媳请父亲安。”

    宋晋泽微点了下头,目光不由落在纤云怀里的静哥儿身上,苍老的脸上难得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才几日没见,这孩子好像又长大了些……”

    静哥儿正津津有味地砸吧着手指头,闻言却好像听懂了似的,歪着头冲他笑。

    宋晋泽眼前不由一阵恍惚,哑声道,“抱过来给我瞧瞧……”

    阮氏连忙上前接过静哥儿,小心翼翼地送到宋晋泽跟前,柔声道,“您瞧,孙少爷长得越发好了……”

    静哥儿到了阮氏手里也不哭闹,只满是好奇地伸手去抓她脖子上的璎珞,小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宋晋泽失神地点了点头,枯枝般的手轻轻抚上静哥儿娇嫩的小脸蛋儿,“简直跟他父亲小时候一个模样……”

    他年近三旬才生下嫡长子,宋子循像静哥儿这么大的时候,他也是百般疼爱,如珠似宝的……

    只是这份感情,却随着他母亲的去世慢慢变了味,等他悔不当初,想要补救的时候,却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杜容芷见宋晋泽呆呆地望着静哥儿出神,知道他定是又想起宋子循了……鼻子不由一酸,低低道,“父亲,儿媳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件很要紧的事,需当面向您禀告……”

    宋晋泽方回过神,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事?”

    杜容芷边示意纤云把孩子从阮氏手里接过来,边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她说着指了指双福,“这小丫头乃是当初儿媳娘家母亲送来的,曾由薛表哥亲自教导过医术……父亲可否先叫她给您看一看脉息?”

    宋晋泽狐疑地看看杜容芷,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紧张不安的阮氏,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直觉得是跟自己的病情有关,遂严肃地点了点头,拉着袖口,露出手腕来。

    双福上前福了福,遂凝神给他诊了起来。

    待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双福方神情凝重地收回手。

    杜容芷跟阮氏几乎异口同声问道,“如何?”

    双福正色道,“老爷本是因大少爷的事伤心过度,导致气机不畅,肺气抑郁……可如今看来,此症非但没有缓解的迹象,反而益发严重,若再照那方子吃下去……”她一顿,声音低不可闻,“后果不堪设想。”

    阮氏听得身子猛地一晃,登时就泪盈于睫,颤声道,“究竟是何人这么狠的心肠……竟是,竟是想要了老爷的命吗?!”

    杜容芷亦是一脸沉重。

    虽早已猜到是这个结果,可如今切切实实地知道府里正有个人躲在暗处,欲置一家之主于死地……还是让她忍不住全身发冷。

    却听宋晋泽冷声道,“你们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四十九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杜容芷幽幽叹了口气,看向阮氏道,“还是阮姨娘亲自跟您说罢……这件事没有人比她知道得更清楚了。”

    宋晋泽听得更加疑惑,皱紧眉头望向阮氏。

    阮氏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不错,正是妾身先发觉熬药的马婆子有问题的。”

    …………………………

    过了许久,才听宋晋泽声音沙哑道,“你们的意思,这个家里,一直有人在给我下毒,想谋害我?”

    杜容芷点了点头,“原先阮姨娘找到儿媳的时候,儿媳也觉得半信半疑……可今日这药渣双福已经验过,里头分明被人加了相克的东西,长期服用下去,非但不能治病,反而会被毒性所害……”

    宋晋泽苍白的脸上神情冷峻,“你是说何大夫被人收买,故意开了有毒的方子……”

    杜容芷暗暗打量着他的脸色,谨慎道,“儿媳虽不敢断定是何大夫下的毒,然父亲的脉息连双福都能发现有问题,何大夫医术高明,且又常年为父亲请脉,为何会全然没有察觉?”

    即便他没有份参与害人,至少也默许甚至纵容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宋晋泽听后沉默了许久,方苦涩地笑了笑,缓缓道,“何均让给咱们家看诊也有二十多年了……当初他因太过耿直得罪了京中权贵,还是我替他解的围……后来我去岭州办差,染上了瘴疠,这条命也是他救回来的……若说他会伙同别人害我……我委实难以相信。”他说着,不由皱着眉看向双福,“这小丫头的医术,当真靠得住么?”

    阮氏不由急红了眼眶,“老爷……都这时候了……”

    杜容芷却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心平气和道,“儿媳知道父亲对何大夫十分信任,可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再则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您又怎么能保证何大夫还是一成不变的呢……”

    眼见宋晋泽面露沉思之色,杜容芷也不再多劝,只轻声道,“父亲若是觉得信不过咱们的话,不妨派个人多留意看看……阮姨娘说那马婆子每回趁她们进来,都会包了药渣溜出去,儿媳猜她要么是将那东西交给别人处理,要不就是偷偷埋在什么地方,只要叫人跟着她,总是会查到蛛丝马迹……”

    宋晋泽微微颔首,正色道,“此事我自会叫人去验证。”

    杜容芷点了点头,目光淡淡扫过案上已经凉透的汤药,“只是一切查清楚之前,儿媳恳请父亲务必莫再用何大夫开的药了……”

    宋晋泽点头,“这个我心里有数。”又吩咐阮氏道,“你待会儿把药顺着净房的小窗倒出去……”也就不会被别人察觉了……

    杜容芷见宋晋泽精神虽然不好,人却并不糊涂,一切也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先前还高悬着的心也不由放下了些,又见阮氏眼眶红红的,正欲开口,就听纤云怀里的静哥儿不高兴地哼哼了两声,原是见着娘亲不陪自己玩儿,有些闹脾气了。

    杜容芷忙伸手抱过儿子,低声道,“这几日姨娘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千万别在马婆子跟前漏了破绽……”

    阮氏忙擦了擦眼泪,哽声道,“少夫人放心,妾身都省得……”

    杜容芷微微颔首,又朝纤云使了个眼色。

    后者忙走到窗边,轻轻推开道缝隙。

    杜容芷抱着静哥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当初大少爷出门的时候,曾一再交代儿媳,要好好侍奉家中长辈……若是给大少爷知道父亲为了他的事儿病成这样,心中指不定该有多难受……还请父亲务必保重自己,照着何大夫的方子好生调理……不然就是咱们这些做子女的大不孝了!”

    宋晋泽听她这般说着,虽明知道是在做戏,可想到此时生死未卜的宋子循,也禁不住悲从中来……声音疲惫却坚定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前两天你三叔写了信回来,说是已经派人沿路去几个州县寻人,想来很快就能有循哥儿的下落。”

    杜容芷眼眶不由一涩,微笑点头道,“是,儿媳也相信大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

    ……“姨娘,这药已经熬好了……”马婆子一脸殷勤地赔笑道。

    胡氏淡淡“嗯”了一声,边示意小丫头上前端了药碗,边拢着头发漫不经心道,“怎么我听说昨个儿是阮姨娘亲自给老爷熬的药?”

    马婆子一愣,忙笑道,“正是呢……为了这事阮姨娘还不小心把手给烫伤了……”

    胡氏跐着门槛子似笑非笑,“她倒是个会讨巧的,都这时候了还不忘邀功……怨不当老爷成天嘴里心里爱得不行,连咱们正经夫人都给撵到乡下去了……”

    马婆子一听这话说得不像样,连忙笑道,“姨娘可不敢这么说……再则奴婢虽刚来咱们院子不久,可也听说姨娘一直是极得老爷看中的,阮姨娘那等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又怎么能跟姨娘比呢……”

    胡氏轻轻扫她一眼,挑着唇笑道,“你倒还算有点见识。”说罢从小丫头手里接过盛着药碗的托盘,扭着水蛇腰婀婀娜娜地朝大老爷屋子里去了。

    马婆子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脸上殷勤的笑容也渐渐敛了下来。

    她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四周,见没有别人,这才端着药罐子进了后头的厨房。

    一刻钟后,马婆子从厨房里出来,鬼鬼祟祟地朝正房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

    她在青石小路上一口气走出去老远,忽然拐进个假山石洞里。

    等她再出来时,手里却不知从哪儿变出把锄头,在山石后的梧桐树下很是卖力地刨了一会儿,又警惕地张望了片刻,这才迅速从袖子里拿出包东西,飞快用土埋了,又赶紧把锄头藏回假山,匆匆忙忙离开。

    等她的身影彻底在青石路上消失,远处的树丛后忽然站起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大步流星地朝那颗梧桐树走去。

第六百五十章 快刀斩乱麻

    “如何?”宋晋泽靠坐在迎枕上,面色平静道,“我吃了这么些日子的苦药,可有什么起色了?”

    何大夫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收回手恭敬道,“国公爷患的乃是心病,还需放宽心,好生静养为宜……”

    宋晋泽淡淡挑了挑眉,“如此,便能痊愈了?”

    何大夫谨慎地开口道,“还需保持心情开阔,方可药到病除……”

    “心情开阔?”宋晋泽嘲讽一笑,“我的嫡长子跌落山崖,生死不明,如今却有人想趁我病中要了我的性命——”他的目光如刀子般朝何大夫掷过去,声音陡然变冷,“何大夫当真以为,我的心情还开阔得起来么?!”

    何大夫脸色一变,豆大的汗珠顿时从额头上冒出来,他哆哆嗦嗦地擦了擦汗,“学……学生……”

    “嘭——”宋晋泽猛地一拍桌子,冷声喝道,“何均让,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伙同他人下毒,欲置我于死地!”

    何大夫忙道,“学生冤枉……”

    宋晋泽冷笑一声,“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他沉声道,“来人,给我拿了这谋财害命的东西去见官!”

    小厮忙应了声是,就要上前。

    何大夫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国公爷饶命!学生,学生也是被人胁迫的……”他禁不住吓得哭出来,“且学生并没有在药里下毒……”

    “你究竟受何人唆使,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宋晋泽气得面色通红,忍不住捂着帕子撕心裂肺地咳嗽了一阵儿,方喘着粗气恨恨道,“要是敢有半句假话,我立时就叫人把你拖出去打死,且看看你背后的主子护不护得了你!”

    何大夫毕竟是个书生,哪见过这个阵势……当即吓得打了个冷颤,抖着嘴唇说道,“学生也是没有办法……学生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在花楼弄死了人,府上二少爷以此事要挟,逼学生不得将他下毒的事儿说出去,学生若是不依,就要叫我那小子给窑姐儿填命……”

    ………………………………

    “老爷气得又吐了血,已经叫广瑞赶紧去荍州告知三老爷此事……”阮氏眼眶通红,一边拭泪一边轻声说道。

    杜容芷的神情也是同样凝重。

    虽然她私心里早就觉得此事极有可能是宋子熙所为,可如今真的证实了她的猜想,还是让她忍不住感到错愕震惊。

    他怎么敢……

    那个缠绵在床榻上的,日渐枯槁的,可是他的亲生父亲!

    若是被宋子循知道自己的亲弟弟竟做出这等狼心狗肺,禽兽不如之事,又会有多痛心难过……

    杜容芷怅然想着,就听阮氏哽咽道,“那马婆子已经招出二少爷吩咐她给老爷下药的事儿……就连甘遂等物也都是长顺给她的……她现在就关在柴房里,只等何大夫也供认了——”

    杜容芷听了不由皱眉,正色道,“二少爷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父亲为何不快刀斩乱麻,赶紧处置他,却要等何大夫招认……”

    阮氏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妾身也是这样劝老爷的……可,可老爷心里总还对二少爷抱有一丝幻想,又怕是马婆子被人收买,故意栽赃陷害……”

    杜容芷听了不由一默,过了片刻,才问道,“父亲可跟你说了后头打算如何处置?”

    阮氏攥着帕子茫然地摇摇头,“老爷说他心里已有计较,后头的事便不许妾身再过问了……”

    杜容芷看了眼阮氏那张梨花带雨,格外可怜的小脸,一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叹道,“父亲果真十分怜惜你,不愿将你卷入这场是非里……”

    阮氏怔了怔,不觉又红了眼眶。

    却见纤云撩起帘子快步从外头走进来,上前低声道,“少夫人,那边儿传来消息,老爷派人将二老爷跟二少爷都叫过去了……”

    杜容芷一顿,转过头跟阮氏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

    等宋子熙得了消息,赶到上房时,宋二老爷已经先他一步过来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洒扫的下人也不知躲去了什么地方。

    宋二老爷的常随盛庆站在院子里,见他来了,连忙殷勤地上前行礼道,“二少爷……”

    宋子熙微微颔首,温声道,“我二叔早就过来了?”

    “有些时候了……”盛庆四下扫了一眼,压低声道,“小的表姨跟何大夫都在里头……”

    宋子熙从容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扫了眼身后跟过来的几个小厮,叫长顺上前道,“你们两兄弟在外头守着,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出这个院子。”

    长顺心领神会,忙笑道,“爷放心……小的都省的。”

    宋子熙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掀起帘子进了屋。

    ……转过大紫檀木屏风,就见宋晋泽穿戴整齐地坐在主位上,面容虽如往常般威严清冷,却难掩一脸的病气。

    他身旁坐着的,则是神情同样凝重的宋二老爷。

    后者见宋子熙进来不由抬起头,几不可查地朝他皱了皱眉头,又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马婆子跟何大夫扫了一眼。

    宋子熙将一切尽收眼底,只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恭声行礼道,“儿子请父亲安,请二叔安。”又满是关切地问道,“父亲今日怎么下床了?可是身上已经大好了?”

    宋晋泽看着他脸上那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儿上涌,当即想也不想就抓起手边的茶盏,用力朝宋子熙砸过去,勃然大怒道,“没人伦的畜生!还不给老子跪下!”

    奈何他毕竟在床上躺了这么些时候,且又受毒害不浅,手上并没多少力气,那茶盏将将挨了宋子熙的边儿,就摔在地上,只溅了些茶水在他袍子上。

    宋子熙温文儒雅的俊脸不禁一冷,只低头抖了抖袍子上的水迹,慢条斯理道,“儿子不知做错了什么,叫父亲如此动怒?”他一脸平静道,“且父亲如今身体尚未痊愈,就如此大动肝火……怕是有些不太好吧?”说罢还斜睨了何大夫一眼,慢悠悠道,“何大夫,你说我这话说得可在理?”

第六百五十一章 我杀了你这畜生!

    何大夫哪里还敢回话,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连头都不敢抬。

    宋晋泽见宋子熙这般有恃无恐,更是气得全身发抖,只咬牙切齿道,“你,你这个逆子……”话没说完就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咳嗽起来。

    小厮见状连忙上前给他顺气,二老爷也赶紧劝道,“大哥且先息怒……此事,”他目光闪闪烁烁地扫了眼一旁无动于衷的宋子熙,“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

    “人证物证俱在,还会有什么误会?!”宋晋泽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咳嗽变得通红,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地上跪着的马婆子,厉声道,“你,你自己说……是谁指使你在我的药里下毒的?!”他竭力拍了拍椅背,怒吼道,“说!”

    马婆子抖如筛糠,一张老脸早叫人扇得如猪头一般,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拼命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却绝口不提先前供认宋子熙是幕后主使之事。

    宋晋泽不由气急,又转向何大夫,“何均让,你说!这逆子都是如何胁迫你包庇纵容他谋害亲生父亲的!”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仿佛随时都会背过气去,“只要你说出来,先前的事我全都可以既往不咎!”

    何大夫的目光战战兢兢地从怒不可遏的宋晋泽转向旁边一脸从容的宋子熙,却正对上后者似笑非笑的眼眸。

    何大夫心头猛地一颤,期期艾艾地嚅了嚅嘴,“学……学生……”

    他的声音终是在宋子熙凉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只心虚地垂下眼,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学生……不明白国公爷的意思……您的病迟迟不见好转,乃是痛心府上大少爷的缘故,并非,并非是被人下毒……”

    宋晋泽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喷出血来,“何均让!”

    “今日之事,委实难为何大夫了。”一直不曾言语的宋子熙忽然发出一声叹息,满脸凝重地打断宋晋泽的话,“家父自我长兄过世以后,因承受不住丧子之痛,近来总是精神恍惚,甚至出现幻觉……今日不知为何,竟幻想出一出你我合谋害他的闹剧……”他无奈叹了口气,一脸歉意地朝宋二老爷拱了拱手,“倒是叫二叔见笑了……”

    宋二老爷简直如坐针毡,刚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就见宋晋泽目眦尽裂地怒吼一声,“宋子熙,你这个畜生!”他枯槁的手如钳子般死死扣住宋二老爷的手腕,几乎恨不能陷进他的血肉里,“老二,你别相信这畜生的鬼话!我没有疯,是他,是这畜生想要谋害我!”宋晋泽神情焦灼得几近癫狂,胸口剧烈地起伏,“你去,去把族里的人都叫来……我要开祠堂,我要把这猪狗不如的畜生逐出家门!”

    一旁的宋子熙却不阻止,只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宋二老爷。

    宋二老爷一脸不忍地看看自己兄长,又望了眼宋子熙,咬咬牙道,“大哥,既然何大夫也说你是悲伤成疾,你就莫要再多想了……有道是‘人死不能复生’,循哥儿要是地下有知,肯定也不愿见你变成现在这样……”

    宋晋泽不敢置信地看着宋二老爷,一时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蓦地瞪大眼睛,“你……连你也……”

    宋二老爷心虚地别开眼,期期艾艾道,“大哥既然身体不适,就好生休养吧……我那边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说罢就想离开。

    宋晋泽却不肯放开他,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呼吸急促道,“这畜牲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连你也要包庇他……”

    宋二老爷被他戳中了痛处,脸色登时一变,忙用力甩开宋晋泽的手,不耐道,“我听不懂大哥在说什么!我也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大哥可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宋晋泽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只觉得一口腥甜从嗓子眼儿涌上来,“好好好!你们真真是我的好兄弟,好儿子……”他强压下嘴里那股腥味,用力撑住桌子,冷笑出声,“只是你们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只要我一天不死,这国公府,就还是我在当家!”他说着厉声吩咐道,“广平广福,还不给我把这罔顾人伦,禽兽不如的畜生拿下!”

    广平广福也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刚要上前去拿宋子熙,却听他冲外头扬声唤道,“来人!”

    就见门外一下子冲进来四五个身材健壮的小厮。

    宋子熙指着广平广福,冷声道,“这两个狗奴才黑心欺主,竟敢趁大老爷病重偷上房的东西,给我把他们拖下去打死!”

    几个小厮俩忙应了声是,一拥而上地拿汗巾堵住广平广福的嘴,两人连个声都没发出来,就被扭了胳膊往外头去。

    宋晋泽眼看着身边仅剩的两个亲信也要命丧宋子熙之手,浑浊的双眸里几乎迸出火来,挣扎着想上去撕打宋子熙,却叫个小厮一把拂开,眼见就要摔到地上,幸亏宋二老爷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无奈劝道,“大哥,事已至此……你,你还是好好在屋里养病吧……其他的事儿,就别管了——”

    宋晋泽转过头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你别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弟弟!”又见广平广福已被宋子熙的小厮拖了出去,心中更觉悲愤交加,万念俱灰,想也不想就朝宋子熙冲过去,“我杀了你这畜生!”

    眼见宋晋泽的巴掌就要落在自己脸上,宋子熙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他如枯枝般的手腕,“父亲这一口一个畜生叫得可真顺口啊……”他砸着嘴摇了摇头,“从前对我大哥是这样,如今对着我又是这样。”

    他深眸里寒光一闪,用极轻极轻的语气在宋晋泽耳边道,“只可惜父亲怕是忘了……您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威风凛凛一呼百应的国公爷,而我,亦不是那个被你们给予厚望,如今却连副骸骨都找不回来的短命鬼宋子循!”

第六百五十二章 谁是真正干净的?

    他说罢,忽然猛地一甩,宋晋泽顿时像个破布偶似的被他甩在地上。

    因这一系列举动只在瞬息之间,在场的马婆子,何大夫并宋二老爷等人俱是惊骇得呆若木鸡。宋二老爷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冲过去扶宋晋泽,嘴上不由怒道,“宋子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可是你亲生父亲!”

    宋子熙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凉凉一笑,“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打紧,只要二叔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就行了……”

    宋二老爷好像一下子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张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他恨恨瞪了宋子熙一眼,正要低头去看宋晋泽是否伤到了哪里,脸上的神情忽然一变,“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

    “这……这都叫什么事儿这是!”宋二老爷急得来回踱步,一脸焦躁地看了看桌边正从容饮茶的宋子熙,没好气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若是,若是你父亲真有个三长两短……”

    “二叔怕什么?”宋子熙慢悠悠放下手里的茶盏,笑得一脸漫不经心,“二叔若当真看重跟我父亲的兄弟之情,先前大可以照他说的,去把族里的人都请过来……您既然已经在我跟我父亲之间做了选择,现在再来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么?”

    宋二老爷声音一滞,登时就不说话了。

    宋子熙不徐不疾地继续道,“再者,我父亲心高气傲了一辈子,如今却突然被自己最瞧不起的弟弟跟儿子摆了一道……”他嘲讽一笑,“就算他这会子身体无碍,就凭你今天所做之事,当真以为他还能饶得过你么?”

    宋二老爷的脸色越发黑得能滴下墨来……他暗暗朝床边正在给宋晋泽诊脉的何大夫扫了一眼,用仅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你还有脸在这儿说风凉话!若不是你拿邵氏的事威胁我……我怎么可能替你这个混账东西开脱!”他恨恨道,“居然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下得去手……宋子熙,你还是个人么?!”

    宋子熙淡淡看他一眼,不怒反笑道,“二叔这会子倒是义正辞严,一身的浩然正气了……那敢问二叔自己呢?”他慢条斯理地笑问道,“我倒是有些好奇……那邵氏娘子身上到底有什么宝贝,竟叫二叔跟三弟两个都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呢?”

    “你……你……”宋二老爷指着他气得发抖,却偏偏连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宋子熙冷冷挥开,薄凉地勾了勾唇角,“我劝二叔还是省省吧……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又有谁是真正干净的?横竖咱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就谁也别嫌弃谁了……”

    宋二老爷冷哼一声,恨道,“我劝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了……大哥今日既然能人赃并获,定是早就对你起了疑心,此事除了广平广福,难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说着还意味深长地朝角落里的马婆子看了一眼。

    后者吓了一跳,连忙缩了缩脖子,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宋子熙深眸微暗了暗,冷笑道,“二叔说的不错……你没瞧着父亲惯用的广瑞,今日不在这里么?”

    宋二老爷听得眉心猛地一跳。

    方才气话归气话,可就像宋子熙说的,如今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宋子熙东窗事发,自己这个帮凶也同样万劫不复……

    他急忙问道,“大哥,大哥该不会打发他出去搬救兵了吧?!”这次宋子熙之所以如此轻易控制了局势,与宋晋泽身边的“精兵强将”全都跟着三老爷去荍州找寻宋子循的下落有很大关系,一旦这些人杀将回来……

    宋子熙轻蔑一笑,“是又如何?就算——”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刚才在给宋晋泽把脉的何大夫已经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

    宋二老爷见状忙走上前,“我大哥怎么样了?”

    何大夫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愧疚之色,叹息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国公爷……中风了。”

    “什么?!”宋二老爷满脸错愕地低呼一声,错愕之后,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

    宋子熙闻言也走过来,平静道,“我父亲现下情况如何?”

    何大夫方才在这儿把该听的不该听的全听了个遍,这会子心里对这位平时谦和无比的“二少爷”实在打心眼里打怵,忙拱了拱手,低着头道,“学生刚施了针,如今已没有性命之忧……”他顿了顿,压低声道,“只是国公爷这病来得凶险,如今虽勉强救回条性命,然右半边儿身子却是不能动了……日后便是说话,恐怕都十分困难……”

    宋子熙跟宋二老爷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

    宋子熙微微颔首,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文儒雅,轻叹道,“家父毕生心血皆系于我长兄一人身上,如今长兄生死未卜,家里那些个狗奴才又借机生事,也难怪他老人家会经受不住打击……”

    何大夫听得心下发颤,只得垂着眼附和道,“二少爷说的是……今后切记不可再叫国公爷受半点刺激,当以安心静养为宜。”

    宋子熙点了点头,“有劳何大夫了。”

    宋二老爷就叹道,“如今你父亲这样,少不得还得使人跟各房说一声。”又想如今宋老夫人因为宋子循的事一病不起,如今再听说长子中风瘫痪……先前心里那点子庆幸也忍不住被愁苦取代。

    宋子熙点头道,“这个自然。”又对何大夫道,“还要劳烦你再给家父开个方子。”

    何大夫见他们叔侄俩一唱一和,惺惺作态,简直恨不得立时离了这屋子,闻言连忙要来纸笔,赶紧写了方子。

    想他跟宋晋泽相识几十年,如今虽受制于人,不得不助纣为虐,但到底不忍见宋晋泽沦落至此,心里挣扎了片刻,还是低声道,“国公爷虽无性命之忧,但往后也再难恢复如常了……还请二少爷寻个稳妥之人,日后好生照顾国公爷吧。”

第六百五十三章 他怎么可以不死呢

    宋子熙瞧了眼何大夫开的方子,淡淡道,“你放心,我自会命人妥善照料家父,定不会再叫那起子黑心的奴才再惹了他老人家生气。”他停了停,意味深长道,“何大夫妙手仁心,悬壶济世……想来必是会泽及子孙的。”

    何大夫心头一顿,忙拱手道,“多谢二少爷。”

    …………………………

    待众人都出了屋子,宋子熙方走到床前,慢悠悠地撩起帘子。

    只见宋晋泽不知何时已经转醒过来,正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宋子熙一怔,不由笑了,“原来父亲已经醒了啊……既然如此,那方才何大夫的话,想来父亲也听见了吧?”他在宋晋泽耳边,十分好心地提醒道,“他说,父亲的病,怕是再也医不好了呢。”

    宋晋泽赤红的双目恨不能在他脸上盯出两个血窟窿,歪斜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口水来。

    宋子熙啧啧摇了摇头,边拿出帕子温柔地帮他擦拭着嘴角,边叹息道,“父亲为何要这般想不开呢……从前咱们父慈子孝难道不好么?”

    他俯下身,一脸惋惜地看着宋晋泽,“您本可以不这么痛苦的,可你非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把帕子随手丢在地上,“对了,有件事父亲大概还不知道吧?”他笑得满脸愉悦,“贤王近来对儿子十分看重,有心想叫儿子进亲卫军……他还承诺儿子,日后一旦登上九五之位,便许儿子九卿之位,待到那时,咱们家亦会成为京中第一望族……父亲可替儿子感到高兴么?”

    宋晋泽眼眶通红,嘴里呜呜的声音好似野兽绝望的哀鸣……口水却流得更凶了。

    宋子熙看着他这副狼狈痛苦的样子,却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唔”了一声,认真道,“我怎么给忘了……在您老人家心里,能光耀门楣,将咱们家发扬光大的可只有我那好大哥一个人……我这点本事,在您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忍不住皱紧眉头,一脸为难地道,“可我那位好大哥,已经不在了呀……据派去追杀他的杀手说,大哥跌落山崖的时候,身上已经中了数刀,就算侥幸被人救下,也肯定是活不了的。”

    眼见宋晋泽的瞳孔蓦地放大,宋子熙禁不住愉快地笑出声来,连连点头道,“是啊,是我叫人去杀他的……他早就该死了!都这么多年了……祖父,祖母,您,长姐……你们,你们所有人,眼里都只看得见他,所有的好东西都只想着他……他怎么可以不死呢?”

    他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敛,声音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阴森森道,“父亲可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么……你知道每回你们拿我跟他相提并论,说我不如他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么?”

    “你知道我每回看见他,都恨不得他马上去死……是什么样的心情么?!”

    “呜……呜……”宋晋泽目眦尽裂,还能活动的那只手几乎将身下的被褥抓烂。

    “不过现在好了。”宋子熙长长出了口气,瞬时又变成平日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宋晋泽的错觉,“宋子循终于死了……”他兴高采烈地凑在宋晋泽耳边,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你们唯一能倚仗的,就只有我——只有我这个一直被你瞧不起,被你呼来喝去的次子了。”

    “您难道不高兴么?有我这么聪明能干的儿子,您难道不应该感到很骄傲么?”他一把捏过宋晋泽的下巴,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您倒是笑呀……难道只有宋子循是您的好儿子,能让您引以为豪,我就不是,我就不配了?你倒是笑啊!你倒是给我笑啊!”

    可唯一能够回应他的,只有宋晋泽绝望的呜咽。

    “算了。”宋子熙终是一脸厌恶地松开手,轻挑了挑唇角,“横竖您现在自身都难保了……您会不会为我感到骄傲,于我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他说着,体贴地帮宋晋泽掖了掖被子,语气温柔无比道,“父亲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儿子还盼着您长命百岁,好好看儿子如何平步青云,将咱们公府发扬光大呢!”

    …………………………

    “你说什么?!”杜容芷“腾”地站起来,险些撞翻了桌上的茶盏。

    一旁的阮氏更是面无血色,身子晃了几晃,幸被小娥一把扶住。

    纤云面色凝重道,“奴婢方才见葛姨娘急匆匆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广平广福的等人趁大老爷病重,偷拿了书房里的古籍字画出去变卖,结果今日不小心叫老爷人赃并获,推搡之下老爷不知怎么就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不,这不可能!”阮氏失声叫道,“广福广平对老爷最是忠心耿耿,这次查二少爷下药的事儿也全靠——”阮氏声音不由顿住,满目惊恐地看向杜容芷,“是,是二少爷!”

    杜容芷皱紧眉头,神情冷峻地问,“广福广平现在何处?”

    纤云眸色一黯,低声道,“二少爷已命人将他们乱棍打死……另抓了七八个丫头婆子,说是与广平广福他们狼狈为奸,偷老爷的东西,如今全都打了板子,要发卖出去……还有广瑞,据说已经夹带私逃,不知所踪……”

    “少夫人,您可一定要救救老爷啊!”阮氏又急又怕,忍不住痛哭出声,“老爷的身子骨虽一直不好,但自打这阵子没再吃何大夫的药,却也是有些气色了的……怎么可能说中风就中风了……这,这肯定是二少爷的阴谋!”

    “你先别急。”杜容芷微眯了眯眼,想了想问纤云,“先前不是说老爷还请了二老爷过去么?二老爷人呢?老爷中风的时候,他难道也在跟前?”

    “正是……”纤云自然明白杜容芷指的是什么,压低声道,“咱们的人已被撵得一个不留,这会子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如今翠竹苑上下统一口径,只说是广福广平偷窃,待有人听见动静,老爷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二老爷跟二少爷也是因此赶了过去……”

第六百五十四章 等

    也就是说,连宋二老爷也默许甚至是直接参与了宋子熙谋害宋晋泽的行为……

    杜容芷只觉得如坠冰窖,无形中仿佛有张巨大的网子,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杜容芷默了好一会儿,方转向阮氏,“你这次过来找我,可有其他人知道?”

    阮氏一愣,摇着头哽咽道,“妾身出来时倒是碰见了胡姐姐……不过您交代过不许叫别人知道……妾身也只跟她说是去园子里逛逛。”厽厼

    杜容芷微微颔首,“你做得很好……日后不管谁问起来,你都只咬定了自己是在园子里——”眼见阮氏张嘴欲言,杜容芷冷声道,“你今日不曾来找过我,我亦不曾见过你,至于二少爷给老爷下药之事,咱们更是毫不知情。你可听清楚了?”

    阮氏呆呆看着她,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涌出来,“难道……难道咱们就任二少爷逍遥法外么?”她哭着问,“再这么下去,他肯定会把老爷害死的……”

    “他不会的。”杜容芷冷冷打断,“宋子熙做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也不过就是为了父亲手里的权势。如今父亲瘫痪在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根本犯不着再铤而走险,置父亲于死地。”

    阮氏抽泣道,“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杜容芷从阮氏手里接过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平静道,“从前父亲身边能用可用的下人全被二少爷或打死或撵出去,现在翠竹苑上下肯定已经全都换成他的人,而我身为儿媳,亦不可能时常过去……”她认真看着阮氏,“如今父亲能依靠的,也唯有你了。”

    阮氏怔怔望着她,无助哭道,“可,可妾身又能为老爷做些什么……”她说着,泪汪汪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希望,“要不然,妾身去求老夫人……”

    杜容芷苦笑着摇了摇头,“且不说老夫人年事已高,经不经得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只说今日连二老爷都对二少爷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我实在想不出这府里到底叫他操控到了什么地步。”

    “广福广平已被二少爷灭口,广瑞又去了荍州找三老爷……现今你无凭无据,又如何能指望老夫人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词而怀疑自己的亲孙子?”

    阮氏泪流满面,“难道,咱们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杜容芷微眯起眸子,“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

    等三老爷领着人赶回来,亦或是等第二个,将宋子熙的罪行公之于众的契机。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现在……

    杜容芷想了想,吩咐静思,“你且领着姨娘下去梳洗,待梳洗好了马上从小门离开……”她一脸严肃地对阮氏道,“记住我方才跟你说的话——你什么都不知道,从前怎么过,今后也依然怎么过,外头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你只要照顾好老爷就好。”

    阮氏张了张嘴,最后终是用力擦去脸上的眼泪,郑重地点点头,“妾身记住了。”

    ………………

    等杜容芷赶到时,宋家的男人们已经都到齐了,就连宋老夫人也不顾众人的劝阻,被三夫人小沈氏赵氏等人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赶了过来。

    杜容芷连忙上前行礼,焦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宋老夫人颤巍巍拉住她的手,老泪纵横道,“你父亲中了风,这会子动都不能动……我方才进去瞧,只是一个劲儿掉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宋老夫人说着只觉心如刀割,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杜容芷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宋老夫人哭成这样,也禁不住红了眼眶,忙哽声道,“祖母先别着急……”又问道,“不知大夫是怎么说的?还能痊愈不能?”

    一旁的宋子熙低声道,“何大夫已给父亲施了针……他说父亲这回病得太过凶险,即便医好了,怕是行动言语上也不能再跟从前一般……”

    杜容芷掩泪点头,目光透过帕子暗暗打量,只见宋子熙神情凝重,脸上满是悲伤忧心之色,杜容芷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手脚冰凉,寒从心起。

    宋老夫人在旁听着,不禁涕泪交流,只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忽地两眼瞪圆,一仰头就往后头栽去——竟是伤心之下,昏厥了过去。

    众人见状顿时魂飞魄散,哭的叫的,掐人中的请大夫的……一时之间屋子里乱作一团。

    好在宋老夫人终是幽幽转醒过来,众人忙又拿了顺气安神的药丸子服侍她吃了,这才稍缓和些,只垂泪道,“我活了这把岁数,什么样的福没享过?偏如今老都老了,又遇着这样的事儿……循哥儿那边至今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老子又瘫在床上……”宋老夫人抽泣一声,“我只愿现下登时死了,好歹全随他们去罢了……”又禁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杜容芷听宋老夫人提及宋子循,也不由越发悲从中来,眼泪走珠儿似的滚下来,一时连劝都忘了。

    众人见了少不得也陪着哭了一场,又都纷纷劝解宋老夫人。待好容易劝住了,这才叫了人抬着老太太回景辉苑休息,又有三夫人小沈氏贾氏等人一路开解宽慰不提。

    等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人也已经随宋老夫人走了大半,只剩几个老爷少爷,杜容芷二夫人,并正在安慰宋子澈的赵氏还在。

    宋子熙见杜容芷脸色苍白,眼睛里噙着泪,整个人呆呆怔怔,说不出的无助可怜,眸中不由飞快闪过一抹轻蔑之色,面上忙温声宽慰道,“大嫂也不要太过担心了……何大夫说父亲若能好好将养着,日后叫人扶着下床走动,亦或是说些简单的话,也都是能够的……再者他老人家得的毕竟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三叔真能把大哥平安寻回来,父亲的病立时就能好了也未可知……”

    杜容芷这才从刚才的伤心中回过神来,怔怔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声道,“你说的是。”

第六百五十五章 八字太硬

    她顿了顿,又悲悲切切道,“我想进去看看父亲……”

    宋子熙的眼睛几不可见地闪了一下,体贴道,“我陪大嫂进去。”厽厼

    杜容芷点了点头,正要跟着他进屋,就听身后二夫人阴阳怪气道,“可见那吴道婆的话果然是不错的……自打咱们家静哥儿出生,先是他外祖在东边儿遇了袭,紧跟着他父亲跟祖父也出了事儿——只怕当真是这孩子的八字太硬,克家里的长辈呢!”

    宋二老爷原就为了大老爷中风的事心虚不已,闻言忙呵斥道,“你又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二夫人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我哪里说错了?不然你自己说,怎么好端端的,循哥儿在外头就遇上了暴民?还有大哥……那广平广福,连带着逃走的广瑞,都跟了他多少年了,老子娘都还在祖宅里做事,怎地他们就有那么大胆子,敢偷拿了大哥的东西出去——”

    宋二老爷听得眉心猛地一跳,怒喝道,“你还嫌咱们家不够乱么?!再这么胡言乱语,你看我饶你不饶!”

    二夫人一顿,登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杜容芷默默听着,目光不动声色扫了眼一旁的宋子熙,只见后者薄唇轻抿,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如潭,不见喜怒。

    宋子熙走到门前,亲自帮杜容芷掀起帘子,温声道,“大嫂请进……”

    杜容芷微点了点头,缓缓走进里间。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药味……大老爷目光呆滞,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

    听见脚步声,他的视线本能地朝这边移过来,却在看清楚来人时,猛地瞪大眼睛,“唔……唔……”

    宋子熙走上前,恭顺地伏在大老爷耳边,低低道,“父亲,大嫂过来看您了……”

    宋晋泽死死盯着他,通红的眼睛里几乎恨不能喷出火来,可喉咙里却依旧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想起几天前自己来告诉大老爷有人勾结何大夫给他下药时,对方镇定从容的神情,再看此时床榻上如枯槁般躺着,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憔悴老人……

    杜容芷眼眶微热,上前一步,轻声道,“父亲……您可觉着好些了?”

    “唔……唔……”宋晋泽用尽全力,颤抖地想要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胳膊……

    “父亲……”宋子熙忙握住大老爷的手,贴心地放进被子里,柔声安抚道,“父亲放心,翠竹苑那些个吃里扒外,跟广平广福狼狈为奸的狗东西已经全叫儿子撵出去了……您且放宽心,保重身体才是。”

    被子底下的手却紧紧钳住宋晋泽的胳膊,叫他动弹不得。

    宋晋泽抻着脖子,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类似拉风箱似的呼呼声,浑浊悲愤的泪水也禁不住从眼眶里源源不断涌出来。

    杜容芷看得心里也不是滋味,不由哽声劝道,“是啊父亲……您千万不要动怒,安心养病要紧……”却在宋子熙身后,用力朝宋晋泽点了点头。

    宋晋泽泪流满面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那只被宋子熙死死按住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宋子熙微挑了挑唇角,方拿过汗巾子给宋晋泽把脸上的眼泪口水一并擦了,又转过身,一脸沉重地对杜容芷低声道,“大嫂也看见了……如今父亲病成这样,祖母那里还指不定有多伤心难受。回头还要拜托大嫂多开解些……不然若再把她老人家急出个好歹,我日后更是无颜再见大哥了……”说着眼眶也有些泛红。

    杜容芷含泪点头,“这是自然的……”她一顿,又迟疑道,“只是如今父亲这里一刻也离不得人,且我方才又听说你发作了好些下人……”

    宋子熙道,“此事大嫂无需担心……想那几个狗奴才原就好吃懒做倚老卖老,这会子将他们撵出去,只怕其他人见了,伺候起来还更用心些……”

    “若能如此就最好了。”杜容芷不忍再看床上如风中残烛般的宋晋泽,只背过身,轻声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四少爷的身体尚在恢复,你大哥又——”她声音一哽,“父亲的病,少不得还要劳烦你多辛苦些……”

    宋子熙忙道,“侍奉父母原就是我为人子女的分内之事,哪里敢说辛苦?大嫂且交给我就是。”

    杜容芷点了点头,又跟他虚与委蛇了几句,两人方出了里间。

    就见外头宋子澈夫妇还没有离开,倒是先前在“逛园子”的阮氏得了消息,急匆匆赶过来,因杜容芷等人在,也不敢贸然进去探望,只怯生生站在角落里,哭得眼睛都有些肿了。

    待见杜容芷他们从里头出来,阮氏连忙上前行礼,“少夫人,老爷他……”目光却在看到身后的宋子熙时,闪过一抹怨愤之色。

    杜容芷几不可查地冲她摇了摇头,“父亲现下已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情况依旧有些不好……”她幽幽叹了口气,认真叮嘱道,“我知道父亲平日对你一向极是信赖,你且多陪陪他,跟他说说话,想必对父亲的恢复也会大有裨益。”

    阮氏连忙点头,含泪道,“妾身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老爷……定不叫那些坏心肝的东西靠近老爷半步……”

    已走到宋子澈身边的宋子熙脚步微顿了顿,目光若有所思地在阮氏身上扫了一眼。

    杜容芷心头不由一滞,“你也听说了?”她一脸气愤道,“广平广福那两个狗奴才着实可恨,父亲平日那般器重他们,他们非但不知感恩图报,反而趁父亲病中偷府里的东西……活该被乱棍打死!”

    阮氏也惊觉失言,忙擦了擦眼泪,顺着杜容芷的话愤恨道,“老爷一向待他们不薄,谁想到他们居然会做出这种事……真真是良心都让狗吃了!”又想起方才听人说宋晋泽如今半边儿身子动弹不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更是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杜容芷见状怕她情绪失控之下露出破绽,忙劝道,“姨娘快别哭了,还是先进去看看父亲吧……”

第六百五十六章 大少爷的全尸

    待阮氏进了内室,宋子熙宋子澈两兄弟又就大老爷的病情忧心地交谈了一会儿,众人方一起从翠竹苑出来。

    宋子澈就对宋子熙道,“我瞧着父亲这病一时怕是难好的了……现下家里这么多事等着二哥照应,只有我一个闲人,后头就由我来照料父亲吧……”

    宋子熙叹息地拍了拍他肩膀,“你能有这份心就已经很好了……只是你自己的身体也才刚好,还是要多多保重才是。”

    宋子澈苦笑了笑,“如今祖母跟父亲都病着,大哥又下落不明,我怎可能一个人苟且偷安?倒是二哥,你在外头认识的人多,若是打听着有什么好大夫,千万请回来再给父亲瞧瞧……”他说着不由一哽,深吸口气道,“父亲要强了一辈子,如今却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我只怕他心里受不了……”

    宋子熙幽幽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肯定是会留意的……”又叮嘱了宋子澈几句,遂往前头去了。

    赵氏就对杜容芷道,“大嫂,我们也先回去了……”她看了看杜容芷瘦得有些脱相的脸颊,语带担忧地拉住她手道,“我知道这阵子家里出了许多事,要劝大嫂放宽心也未免太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只是大嫂好歹为了一双侄子侄女好生保重自己,不然若是连你也病倒了,又该怎么办呢!”

    杜容芷感激地拍拍她手背,“你放心……我还撑得住。”

    宋子澈闻言也上前道,“是啊大嫂……如果有什么咱们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便是。”

    杜容芷看了看他,点头道,“这话我记下了。”

    ……………………

    待宋子澈夫妇相携离开,杜容芷一个人静静在原地站了许久。

    周围的下人们依旧神色匆匆,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仿佛一切都跟几个月前宋子循还没离开时一般。

    可她却无比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从宋子熙奸计败露,到宋大老爷中风瘫痪,身边服侍的下人悉数获罪……整整半日功夫,翠竹苑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如蜻蜓点水,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

    她不知道,在这无限尊荣与繁华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肮脏,是她还不曾触及到的……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无助与惶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又能撑下去多久……

    “少夫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杜容芷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缓缓回过神。

    只见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狂风刮得枝桠哗哗作响,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绣姑担忧地走上前,轻声劝道,“少夫人,要变天了,咱们还是回吧……”

    杜容芷长长出了口气,“是啊……要变天了。”她抬头看了眼天边黑压压的乌云,哑声道,“去叫长兴来见我。”

    ……………………

    “还没有寻到?”

    书房里一片寂静,宋子熙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那人听得心下一凛,忙低着头战战兢兢道,“都怪小的无能……”他顿了顿,又赶紧弥补道,“不过大少爷当时深受重伤,且那山上又常有野兽出没,依小的看,既然这么多天都寻不着人,想必应该——”

    “砰——”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脑袋上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接着耳边响起瓷器坠地的声音,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

    “应该?”宋子熙勾了勾唇角,盯着他的眼睛寒冷刺骨,“我当初怎么吩咐你的?嗯?”

    那人猛一哆嗦,声音干涩道,“爷说,务必要见着大少爷的全尸……”

    “原来你还记着啊……”宋子熙轻笑了笑,清隽儒雅的脸上神情依旧温和静谧,可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如在冰水里淬过,“那你们呢?你们去了那么多人,居然眼睁睁让个身受重伤,无力抵抗的人,就那么在你们眼皮底下溜了?”他笑容猛地一敛,厉声道,“我养着你们这群废物,难道是吃干饭的吗?!”

    “二少爷息怒,二少爷息怒!”豆大的汗珠顺着那人的额头流下来,他伏在地上拼命磕头,“委实,委实是大少爷太过狡猾,还有长旺那小子一直掩护,小的们才会着了他们的道……”他说着额头重重抵在地上,“都是小的办事不利,有负主子所托,还请二少爷责罚!”

    “我罚你做什么?大少爷九死一生,身边尚有个长旺誓死护主,我不过叫你们做这么点事,你们却给我连人都弄丢了……”宋子熙冷笑一声,“要怪就怪我自己没本事,调教不出个好奴才,我又为何要责罚你?”

    那人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半分松快,面上反而越发露出恐惧之色。

    像他们这些常年为宋子熙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的下属,最是清楚他的为人,更深知大少爷宋子循就是他家主子的死穴,但凡是跟宋子循有关的事,宋子熙必定都要挣出个一二……

    如今自己非但没把主子吩咐的事情办好,还引出他的心魔来……

    那人牙齿打着颤,咬牙道,“小的,小的罪该万死,求二少爷重重责罚!”

    长顺在旁边垂首听着,不禁低声道,“爷且息怒……刘勇这次虽然办事不利,但总归做了善后,及时制造出大少爷坠崖的假象……如今虽没见着大少爷的尸体,可在众人心里,大少爷已然是坠崖身亡了的……爷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倒不如再给他个机会,叫他戴罪立功就是了……”

    宋子熙未置可否地冷哼一声。

    长顺见状,偷偷踢了一脚地上的刘勇。

    后者茫然抬起头,见长顺暗暗朝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福至心灵,赶忙磕头道,“求爷再给小的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小的一定肝脑涂地,绝不会再叫爷失望了……”

    宋子熙冷冷斜睨他一眼,“听说今儿个一早,老爷子就派了广瑞去荍州找我三叔……”

    刘勇一顿,掷地有声道,“爷放心,小的管保叫他有去无回!”

第六百五十七章 守住他的家人

    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眼前升腾起一层迷蒙的血雾,透过那层血雾,只见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或刚毅或狰狞的面孔纷纷在面前倒下,那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尖叫,骏马绝望凄厉的哀鸣和利器刺进血肉的声音,仿佛刀子般扎进杜容芷心里,鲜红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裙摆上……带着身体的余温,呛得她几乎落下泪来。

    被围困在中间的那人,一身袍子早就被鲜血浸透,已然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

    攫欝攫欝。杜容芷蓦地瞪大眼睛,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提起裙摆,奋力朝那个“血人”跑过去。

    还来得及,一切还来得及……

    她一边跑一边大喊着他的名字,可无形中却好像有一双大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叫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恍惚间,耳边猛地传来一声嘶鸣,只见一匹骏马飞驰而过,竟踩着地上的尸体,硬是驮着那人杀出重重包围!

    杜容芷喜极而泣,正要朝他飞奔过去,却在下一刻白了脸色——

    那匹马竟被人生生斩断前足,马背上的人瞬时滚落下来,朝前头的万丈深渊滚去……

    “不!!”

    寂静的内室里忽然发出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

    杜容芷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泪随着她睁开眼的瞬间奔涌而出——竟一下子就泪流满面。

    外头传来一阵窸窣声,脚步声……紧接着帘外就透进一些微弱的光亮。

    安嬷嬷快步走上前掀起帘子,看着杜容芷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不禁心疼道,“少夫人可是又做噩梦了?”

    杜容芷的眼泪越发像断了线的珠子,哭着扑进她怀里,“嬷嬷,我,我又梦见他了……他全身是血,全身都是……”

    安嬷嬷抱着杜容芷,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自打大少爷出了事,少夫人的不寐症就又犯了。夜里常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便是偶尔困极睡过去,也总会被噩梦惊醒,哭到不能自已。

    可饶是如此,她有时又不得不感到庆幸——少夫人心里已经够苦的了,若是连这个发泄的途径都没有,这么难熬的日子,她该怎么过下去呢!!

    安嬷嬷含泪抱住杜容芷,如她幼时每回做噩梦一般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哽声哄道,“少夫人莫怕,莫怕啊……只是做了个噩梦……都是假的,梦里都是假的。”

    杜容芷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眼前仿佛依旧能看到宋子循浑身是血滚下山崖的那一幕……

    这段日子她已经竭力逼自己不再去想。

    不去想他若是真的回不来怎么办,不去想若是他就此丢下她们母子三个该怎么办……

    可每当夜深人静,她一个人独处时,那刺骨的绝望和无助,就仿佛一把尖刀,一下下扎在她身上,捅进她心里——直到皮开肉绽,直到痛彻心扉,直到她恨不得登时死去。

    她甚至忍不住恨宋子循,恨他为何要对她这样好——若是她从不曾体味过两情相悦的欢愉,不曾知道被人真心爱过呵护过是什么滋味,倒也罢了,可他偏偏给了她最好的……

    如今,他走了,丢下她不管了,却叫她一个人在这里守着,熬着……

    她已经在他的羽翼下生活了这么多年,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了这么多年,可现在,她却不得不独自面对这里的一切——

    悲痛欲绝的祖母,中风在床的大老爷,狼子野心的宋子熙,助纣为虐的二老爷……

    如果他还在,如果他还在她身边,宋家又怎么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外头的绣姑已经麻利地端了热水进来。

    她拧了块湿帕子,边给杜容芷擦脸,边温声道,“嬷嬷去睡吧,今晚我守着少夫人……”

    安嬷嬷不放心地看了眼杜容芷,后者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只是神情呆滞地坐在床上,昏黄的灯光越发衬得那张消瘦的小脸儿苍白得好似透明一般……

    安嬷嬷点点头,不忍再多看杜容芷一眼,只哽咽着劝道,“那少夫人好好睡,奴婢就先退下了……”说罢背过身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杜容芷却再也没了睡意。

    她睁着空洞的眼睛,一遍遍摩挲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

    曾几何时,他笑说要为她暖一辈子床……那声音真切得宛如昨日,可如今陪伴她的,却只有冰冷的被褥……

    绣姑亦不敢多劝,只在旁边默默地守着。

    也不知主仆俩就这般坐了多久,直到天边终于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杜容芷却好像想起了什么,披了件衣裳就要下床。

    本已经昏昏欲睡的绣姑见状一个激灵站起来,连忙去扶她,“少夫人可是要去解手?”

    她曾听安嬷嬷说少夫人患过很严重的情志病,虽已经治好却最怕受到刺激,不然随时可能复发……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日子她们几个排了几班,每晚轮流在她屋外守夜……自己可不能疏忽了。

    杜容芷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伸手拂开她,单薄的身子如风中残叶,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绣姑心头一滞,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

    杜容芷进了莞姐儿的屋子。

    外间的乳母已经睡得极沉,有规律地发出一声声轻微的鼾声。

    杜容芷无声无息地走进内室,床上的小家伙睡得正香,红扑扑的小脸蛋儿跟个小苹果似的,煞是可爱。

    杜容芷坐在床头端详了好一会儿,方抽出帕子温柔地擦去女儿额头上的汗珠,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待进了静哥儿的屋子,也依旧如此。

    倒是今晚值夜的青荷十分警觉,她睡眼惺忪地站起来,见来人是杜容芷,不由茫然地看向她身后的绣姑。

    后者神情严肃,只默默朝她摇了摇头。

    青荷一愣,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少夫人……”

    “明日,”始终未发一言的杜容芷,目光近乎贪婪地盯着儿子肉嘟嘟的小脸,声音嘶哑道,“送他们回杜府吧。”

    她不知道,前面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她只知道,她曾答应过宋子循,会替他把这个家守住。

    巘戅九饼中文巘戅。那就这样吧。

    守住他的公府。守住他的家人。

    不计代价。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丧事

    “不行不行不行!”宋二老爷皱着眉满脸不认同道,“且不说这会子你三叔还领着人在外头寻你大哥的下落,只说循哥儿才失踪了这么短的时间,焉知道不是叫什么人救了,只是现下不方便跟咱们联系……”他连连摆手道,“丧礼的事就莫再提了……”

    宋子熙淡笑了笑,拿起酒壶给宋二老爷斟了一杯,慢条斯理道,“二叔当真觉得我大哥还能活着回来?”

    宋二老爷一顿,叹息着摇头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事我怎么想没用,关键还得看老太太——她肯定不会答应给循哥儿办丧事的……”

    宋子熙笑得一脸温和,“所以此事侄子才要拜托二叔……”

    “我?”宋二老爷冷嗤一声,“咱们家的事儿你还不知道么?莫说咱们家老太太,就是当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谁不把你大哥当成心肝肉似的……只要一日没见着他的尸首,你祖母都不可能承认他死了……”

    “那若是由族长跟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爷们出面呢?”宋子熙眸色微暗了暗,擎着酒杯,慢悠悠道,“如今我大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父亲又卧床不起,家里总归要有个主事的人……”

    宋二老爷一愣,“不妥不妥……”他摆了摆手,“横竖如今长房的一切都已经是你的了,你又何必非急在这一时上?不若再等上几年,届时也没人提循哥儿这档子事儿了,你父亲也——”他声音一顿,“这国公府还不是你说了算么?”

    宋子熙意兴阑珊地扯了扯嘴角,“现下名不正言不顺的,便是做得了主,也没甚大意思。”

    眼见宋二老爷张了张嘴还欲再说,宋子熙淡淡打断道,“二叔且照我说的,去寻了那几位老太爷说话,叫他们来劝劝祖母,同意给我大哥办丧事。”他顿了顿,“我知那些叔公们年纪大了,寻常也倦怠出来,这回既是为了咱们家的事,总归不会叫他们白白辛苦一场便是。”

    宋二老爷心念一动。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族里那些个依附他们家的旁支,原就不在乎宋子循的死活,如今宋子熙既然愿意拿银子办事,他们自然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而他作为中间人,少不得也可以从中捞上一笔……

    宋二老爷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你祖母……”

    “祖母老了,哪里知道外头的事?”宋子熙意味深长地扫了宋二老爷一眼,“二叔平日也该多劝劝她老人家,安心颐养天年,少操心这些才是。”

    宋二老爷听得心下一颤。

    恍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可是个对自己亲生老子都下得去手的,若是宋老夫人不肯顺了他的意……

    宋二老爷冷下脸警告道,“你可不许把主意打到你祖母头上!”

    宋子熙看着他神情严肃的模样,不由笑出来,“二叔想哪去了?”他笑得一脸无害道,“祖母待我一向是极好的,我又怎可能做出伤害她老人家的事?”

    宋二老爷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心说就你个遇佛杀佛,遇父弑父的东西,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来……嘴上却也不敢真的得罪他,只缓了缓脸色,语气平平道,“你明白就好……等回头我去找那些老太爷说道说道,至于能不能劝动你祖母,我可不敢保证了。”

    宋子熙点头笑道,“那侄子就先谢过二叔了……”他说着又给宋二老爷斟了杯酒,笑着道,“对了,不知前阵子那位碧云姑娘,伺候得二叔还满意么?”

    宋二老爷清了清嗓子。

    自上回宋大老爷中风,宋子熙为表“安抚”,送了他个十分美貌的丫头。

    那丫头是从南边儿买的,说的一口吴侬软语,不但弹琴吹箫,吟诗作对样样精通,就连**功夫也经过专人教习,最是会伺候人的,把个宋二老爷迷得神魂颠倒,如今人就养在宋子熙送的一座三进宅子里,宋二老爷一逮着机会就过去与之厮混。

    要不是今天被宋子熙拉出来喝酒,这会子怕是已经大战三百回合了……

    宋二老爷这般想着,身上不觉一阵燥热,喉结滚了几滚,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云淡风轻道,“也就还凑合吧……”因自觉拿人家手短,也就不好再对宋子熙板着脸了,忖度了片刻道,“你祖母并非食古不化之人,再则如今家里出了这么些事儿,我听外头已经有些不好的话传出来……赶紧给循哥儿把丧事办了,再请人来家里超度超度,叫循哥儿早登极乐也好。”

    宋子熙含笑点头,“二叔说的极是。”

    ……………………………………………………

    “当初广瑞做得十分隐蔽,韩掌柜虽已派人四处打听,但依旧没什么线索……且此事到底不好大张旗鼓地查……他说还请您再宽限几日,等一有了消息马上就来回禀。”

    杜容芷微微颔首,皱着眉沉思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我是广瑞,肯定也不会拿了药去问常来咱们家的大夫,以免走漏了风声……”

    长兴忙道,“少夫人放心,这个韩掌柜也想到了,如今已大致查出广瑞那天都去了哪些地方,正在一点点排查……”

    杜容芷点了点头,“如此,也只能等他的消息了……”

    长兴迟疑地抿了抿唇,压低声道,“少夫人,小的最近在外头还听到些风声……”

    杜容芷询问地看向他。

    “这几日二老爷时常寻了族里几个辈分高的老爷,太爷们说话,小的觉得事有蹊跷,就暗中打听了一下,”他顿了顿,有些不忍地继续道,“原是二老爷想叫他们去劝咱们家老夫人,尽快给爷办丧事……”

    杜容芷“腾”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长兴难受地点点头,“二老爷还说,大老爷之所以中风瘫痪,就是因为大少爷在外凶死,魂魄不得安宁之故……”

第六百五十九章 破釜沉舟

    杜容芷疾步走在青石路上。

    眼泪毫无预警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只咬紧牙关,抬起袖子用力擦去。

    她不想哭,也不能哭。

    这里没有宋子循,没有人在乎她伤不伤心,难不难受,有的只是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一群连至亲骨肉也恨不能啖其血食其肉的禽兽!

    杜容芷半刻都不敢停,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如今的景辉苑早不似往昔那般热闹,几个小丫头噤若寒蝉地在外头立着,仿佛连空气中都带着清冷萧索的意味。

    几人见她来了连忙上前行礼,杜容芷也不理会,只快步拾阶而上,还不等丫头进去通传,已经径自撩开帘子进了屋。

    却不料屋里除了宋老夫人,宋子澈居然也在,看架势像是刚服侍老太太吃过药,手里还端着个见底的药碗。

    两人见她一声不响就冲进来,眼眶还有些泛红,俱是唬了一跳,宋老夫人忙抚着胸口道,“出什么事儿了?你这——”

    杜容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祖母,孙媳有很要紧的事跟您说。”

    宋老夫人一怔,跟宋子澈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满是茫然。

    宋子澈先反应过来,忙起身朝宋老夫人道,“既然大嫂这边还有事,那孙儿就先告退了。”就打算避嫌出去。

    却听杜容芷破釜沉舟道,“此事关乎咱们大房乃至整个国公府,四弟既然来了,就一起听一听吧!”

    宋子澈错愕地看向她。

    ………………………………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几声杜容芷低沉沙哑的声音。

    帘外守着的宁嬷嬷掩下眼底的惊涛骇浪,耷拉着眼皮淡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婢女忙应了声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内室里,宋老夫人面色铁青,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杜容芷,冷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杜容芷直直跪在地上,“是。”

    她的心情已经从先前的震怒悲愤中平静下来。

    兴许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就像哪怕在梦里,她也从没有一次能阻止宋子循坠崖一样。

    可她不能不说出来——她不能任由宋子熙就这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不能眼见宋家落入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手里,还选择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孙媳所言句句属实,阮氏也可为孙媳作证。”杜容芷半垂着眸子,“孙媳知道这件事祖母一定难以接受,即便是父亲……”她声音一哽,低声道,“若非如此,当初父亲也不会命广瑞拿了药渣子去给外头的大夫查验……”

    宋老夫人一愣,颤声道,“广瑞?他不是……”

    杜容芷摇摇头,“父亲那时已知道二少爷狼子野心,原是命广瑞去请三叔回来主持公道……”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道,“孙媳虽不知那日翠竹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父亲的的确确是在见了二叔跟二少爷之后才中了风,若孙媳猜测不错,此事二叔就算没有份参与,也必定包庇甚至纵容二少爷对父亲行凶!”

    “够了!”宋老夫人冷喝一声,有些浑浊的老眼带着血丝盯着她,“你说这些话有什么证据?广平广福都已经死了,广瑞如今又不见踪影,你——”

    “我就是证据。”杜容芷挺直脊背,认真望向她,“祖母,其实您心里也很清楚,不管是我还是阮氏,我们都没有任何理由诬陷二少爷。”

    是的,她没有。

    七年的时光,已经足够叫宋老夫人看清楚,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个多么清澈干净的孩子。

    她的眼里仿佛永远带着赤诚与执着的光——这是宋子循爱她,也是自己疼惜她的原因。

    可就因为清楚,她才更觉得痛心,更觉得不愿意相信!

    她嫡出的孙子一直在给自己的父亲下毒,而她亲生的儿子——身为与宋晋泽一母同胞的老二,居然还在包庇纵容,甚至伙同宋子熙一起来谎骗她!

    这就是她养出来的好儿子,好孙子!

    宋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既然你一早就知道你父亲中风的事跟熙哥儿有关,为何早不来告诉我?”

    杜容芷苦涩地抿了抿唇角,“因为孙媳也想找到更有利的证据。”她认真解释道,“这段日子孙媳一直让人在到处打听当初给广瑞查药的大夫,只是直到现在还是毫无头绪……”

    她仰起脸,含泪道,“祖母,如今大少爷生死未卜,父亲又被气得一病不起,二叔却偏在这时候撺掇着族里的长辈给大少爷办丧事……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您难道不知道么?二少爷……二少爷这是其心可诛啊!”

    一旁的宋子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腾”地站起来,勃然大怒道,“二哥做得这还叫人事吗?!乌鸦尚知反哺,他这般行径,简直连畜生都不如!”说罢怒气冲冲地就要往外头去。

    “澈哥儿回来!”宋老夫人连忙道,“你要往哪里去?”

    宋子澈气得眼都红了,“我找二哥去!我要问问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名利就这么重要,为了这公府,他当真连父亲手足都不要了?!”

    “你给我站住!”宋老夫人厉喝一声。

    “祖母!”

    “你找着他又能怎么样?”宋老夫人一时间仿佛老了十岁,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伤和苍凉,“若一切当真如你大嫂所说……你二哥连毒杀亲父这样的事都做得出,他还会在乎区区一个你么?”

    杜容芷点了点头,“不错,如今府里上下都被二少爷把持着,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若是贸然行事,到时候只会害了父亲。”

    宋子澈禁不住红了眼眶,气道,“那咱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把父亲活活气死,再袭了父亲的爵位么?!”

    杜容芷抿紧下唇,默默望向上首的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的目光与她对视,疲惫道,“你怎么想的,照实说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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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689/ 第一时间欣赏朱门嫡妻最新章节! 作者:桥边芍药所写的《朱门嫡妻》为转载作品,朱门嫡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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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嫡妻介绍:
杜容芷死在了宋国公府破落的偏院。要说她这辈子最恨谁……大约是自己吧!那个蠢得追逐了宋子循一辈子,最后落得个万念俱灰的自己。今生已无可恋,来生做猪做狗,只求别再遇见。可命运弄人,再睁开眼,竟回到两人的新婚之夜。朱门嫡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嫡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嫡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