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宝物窥天机
姬怜美微微动了动睫毛,呓语一番后,终于勉强地挣扎睁开了眼,刺眼的阳光,让她很不习惯,于是她侧过身去,又闭上眼。
朦胧的触感间,她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柔柔软软的,再往上移些,又有种骨头那般的坚硬感。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终究将双眼睁开,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汪深若幽潭的眼眸,而自己的手指,正轻轻搭在一片柔和的软唇上。
姬怜美腾地一下坐起身来。
“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是我的王府,我为何不能进来。”白玉承微笑着说道,“今日,你要随我一同去一趟翰林院。”
“为何?这好像,并不是我分内的事。”
白玉承思量一番,道:“若你能跟我前去,并且这几天都跟在我身边,我便削去你侍寝婢女的身份,封为太子府女司事,每月可领二十四两例银,每月可有一周的休息日。”
“女司事?”
这听着倒是个好差事,毕竟司事官虽小,但好歹也算是个官职,不同于婢女,不必签卖身契,也可以在府外置办自己的家产。
那岂不是不用再跟这腹黑男共处一室了?
“好,我答应你。”
城北,翰林院。
“太子哥哥,你怎的这时才来。”
姬怜美和白玉承方一入翰林院的大门,迎面便跑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穿着略显花哨的衣裳,白净的脸上那双灵动澄澈的眼眸尤为吸引人,方才喊人的声音,也是奶声奶气的。
白玉承向姬怜美介绍:“这是我的第二十四个弟弟,公子逸轩。”
第二十四个.......姬怜美汗颜,你父皇究竟有多强大的繁衍能力,能给你生出那么多兄弟姐妹来........
“二十四爷好.......”姬怜美强忍住心中的笑意,朝公子逸轩微微一欠身。
“你好,我叫公子逸轩,你叫我小轩就好了。”少年开朗地笑着,阳光那般纯净,也不像其他皇子那般趾高气昂的。
这翰林院,本是皇家的私人学堂,只在白玉承接手的一个月之间,这里也逐渐收纳一些有才华的能人异士。
“小轩啊,昨日教你的道德经,学习地如何?”白玉承搭着公子逸轩的肩膀,温和地问道。
“太子哥哥,这道德经理解起来倒是简单,可为何要宣扬什么有教无类呢?太子哥哥你也真是的,我们可是皇子,怎么能和那些肮脏的贱民同处在一个学堂?哼,今日那个贱民还在公厨,洒了我一身饭菜呢。”公子逸轩说着说着便不满地嘟起嘴来,将所受的委屈倒苦水一般地说与兄长听。
“小轩,时候也不早了,快去学堂吧,不然,夫子可要处罚你了。”
公子逸轩听闻此言,乖乖的回去学堂上课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同白玉承和姬怜美道别。
“同我四处走走吧。”
两人走在狭长的小道上,阳光透过枝叶,在青色的石路上泼洒下点点光斑。落叶蹁跹若影,此间的翠竹,石墙,镜心湖,皆是静而无声。
姬怜美跟在白玉承的身后,看着他墨色的长发随风而动,宽大的衣袖也随着他淡逸柔和的动作而轻摇,这一派入秋的孤景,显得他并不壮实的背影更加的孤单萧条,尽显空灵悲恸之色。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
归梦三更后
“你觉得,小轩这孩子怎么样?”
“很可爱,但言语上,还是有些自傲。”
“皇家之人,骨子里难免有些傲气。他的母妃深受宠爱,又将他养于深宫中,所以性子才会如此单纯。毕竟,他看到的世界,同我们的不一样。这些皇子从小接受的便是如何治国,爱民,辅君的思想,却从不曾想过要与民同苦,与民同乐。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天下之主。”
姬怜美一歪头,疑问道:“你不是太子吗?这天下迟早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去教其他皇子这些东西。”
白玉承默不作声,抬手接住一株飘摇的蒲公英花。
“眠付曾替我算过一些命格,他说,我此生注定没有帝王之相,活不过二十五岁。呵,这些玄乎其所的东西,我从不相信,却又不得不未雨绸缪。”
公子逸轩年龄尚小,此时进行教化易,但那些接受此等教育多年的皇子,想要在此时改变他们的思想,怕是困难。
“罢了,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姬怜美不太习惯白玉承面色凝重的模样,就此转移话题。
忽而,转角的一侧闪出一个挑着扁担的仆役,就这样同姬怜美撞在了一起。
“啊,对不起。”姬怜美一边道歉,一边帮那仆役拾起倒翻的木桶。
“没事小姐,我来便好。”
侧方伸过来一只满是旧伤的手,并且隐藏在衣角的内侧手腕上,纹了一只烈火状的黑色蝴蝶镖。姬怜美一抬头,冷不防地装上了那人的眼眸。
深灰色的瞳孔,像饿狼一般凶狠冰冷的眼眸,迸射着嗜血的光芒,姬怜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那般,不自觉地战栗。
白玉承见姬怜美神色异常,对那仆役说道:“下次小心些,别再撞了人。”
那人点点头,压了压帽檐,重新收拾了一下扁担便匆匆离去。
白玉承确认四下无人后,忙半跪于地扶起姬怜美,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是.......他的眼睛,好冰冷.....好像无论杀了多少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而且他的手腕上,有一个像烈火一样的标志。”
“没事了。”白玉承拍拍姬怜美的肩膀以示安慰,目光辗转之间,他注意到了刚才从木桶中泼洒出来的水,在阳光下,闪耀着隐隐的乳白色。点一点,在手中一捻,微微有些粘稠,带着一点点植物汁液的清香。
这个味道的确只是普通的植物汁水,白玉承并没有过多在意。
入夜时分,厚德堂门墙。
“啊......大晚上不睡觉,拉我来这里做什么。”姬怜美扶着墙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满地抱怨着。
“你不是一直都在追问我为何要带你来翰林院吗?现在我告诉你,隐在这里留下了一本奇怪的手札,可如何打开它,或许只有你知道。”白玉承压低音量解释着,随着身边草木细微的摇曳,他突然一把将姬怜美拉入身旁的灌木丛中。
姬怜美只觉得迎面扑来的草药的清香分外柔和,合着人体的温度,让她的脸庞不自觉地升温。
她本能的推搡着。
白玉承轻扣住她的手,比了个禁声的手势,道:“嘘,别动,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群身着黑铠的士兵提着长矛四下查看一番,见没有什么异常,便整队
离开了。
“这些人是......”
“公子玉心的近卫,看来这里,果真藏着些什么东西。”白玉承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目光如狐,“走吧,去看看。”
面对着近三米高的石墙,姬怜美的手攀附在光滑的墙面上,无处下脚。
“喂,你会爬墙吗?”白玉承将手背在身后,打趣儿般地问道。
“废话,老娘上学的时候,没少干过着勾当。”姬怜美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本便急切的心情更加烦躁。
我就不信了,这区区一堵墙我还搞不定了。
其实姬怜美上学的时候也不是什么插科打诨的不良少女,就是太迷糊,要么是忘了拿东西,要么是上课一觉睡到放学,最后被关门的老大爷锁在了教室。为了面子也不好意思喊人开门,只好沿着窗外的水管道悄悄爬出去,久而久之,日益娴熟。
姬怜美的双手死命地抵住一块微微有些棱角的石块,摸爬滚打地向上攀爬。
白玉承看着她扑腾的背影,无奈地一笑,脚尖微微一点,便这样腾空飞跃起来,休迅飞凫,飘忽若神。他揽住姬怜美纤细的腰肢,另一手则如云鹤的羽翼一般打开保持平衡。月光下少年精致的侧脸温润如玉。
辗转之间,便轻松飞跃了高墙,由半掩着的窗子翻身进入了内室。
姬怜美拍了拍方才蹭的一身灰,不满地嗔怪道:“你会轻功怎么不早些使出来。”
“若我一早就使出来,又怎能看到你这有趣的翻墙术呢?”
行,说不过你,我就不和你磨嘴皮子了。姬怜美气呼呼地像一旁搁置了许多书卷手札的桌几走去。
这些古卷的触感摸上去十分粗糙,里面的内容多半也已经模糊不清了,留在下方的名字倒是十分清晰,其中不乏尧舜禹这样的历史名人。
不过在万千的书卷中,吸引着姬怜美的,是一个搁置在桌子中间的机械小盒子,做工很是精致,在月光下闪耀着莹莹的蓝色光泽。
“你也发现了此物吧,这就是隐留下来的,也是我想让你看的东西。上面的文字并非我朝文字,我游历各国的时候,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书籍。我想,这应该就是你那个时代之物。”
“不,我也不认识这个东西,可能是隐从更久的未来带来的吧。”
姬怜美里里外外地看了一番,终于在其一个面上发现了一粒微小的按钮。出于好奇,她按了一下按钮。
方才还是微弱的蓝光在一瞬间大放异彩,几乎照亮了半个屋子。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盒子里传来熟悉的女子清脆的声音。
我的天,这小东西还有siri的功能?未来苹果手机都压缩成这样了吗?姬怜美惊讶。
“打开屏幕。”姬怜美尝试着像用手机那样打开它。
随着一道白光的闪现和清脆的开机音,小盒中的内容一一投影在墙面上。
这个东西,果真是来自未来的。
姬怜美有些激动地摩挲着带有实感的电子荧幕,用看待亲人一般地目光温柔地看着荧幕上属于现代的字体。
你跟我一样,都是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个年代的。我们都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来历,不愿被任何人发现。因为没有人理解我们,也不可能理解.......
第四十七章 再见阿赛贝娜
“此物,可真是玄妙......”白玉承慢慢抚摸着投影,眼中尽露崇拜之色,“这东西肯定还有很多尚未解开的秘密,我们暂且将此物带回太子府,来日方长。www.uu234.net”
“好......”
正当姬怜美将这小盒子装入袖口的时候,她的背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一身黑袍掩面,手持一柄银光闪闪的弯刀向姬怜美刺去。
“小心!”白玉承一个箭步上前将姬怜美揽入怀中,可他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只能抬起手臂去挡那刀刃。
黑衣人见刀将要刺到白玉承,及时地收力,可刀子依旧在白玉承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你是何人,竟敢行刺本王。”白玉承将姬怜美搂的更紧一些,目光犀利地高声质问道。
“堂堂的太子殿下,却在夜半时分同一个婢女待在一处,成何体统。”那人缓缓摘下脸上的面纱,脱去一身的黑袍,露出了阳光般金黄的头发。
“阿赛贝娜,怎么是你。”白玉承有些震惊。
一个月前,鲜卑边塞。
“公主殿下,听言之,吴国大败,是吴国九皇子,不,宋国的太子殿下一手所为。白玉承殿下近几日已从吴国回到了大宋,掌管了翰林院,收纳了令人震惊的兵权势力。 ”
“呵呵,我就知道,这个男人看起来儒雅,实则,也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在计谋方面更是想象不到的强大。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女子倚靠在披着虎皮的长木椅上,嘴角微微一扬,笑里带着桀骜不驯的狂放气息,不染世俗,一袭军装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间,周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那张清丽的面容经过了风沙的吹打与鲜血的洗礼,逐渐变得棱角分明,原本的柔嫩的肌肤也变得粗糙起来,满头金发束起,将此女子显现地愈加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此人,正是鲜卑族的公主,阿赛贝娜。自从那时同白玉承分开起,她便一直驻守在边关,只因分别时,那人的回眸一笑。
我们是同一类人,他的心里,是有我的。抱着这样的信念,阿赛贝娜一直守在边关,心想着:只要我足够强大,他一定会爱上我。那个女人再好又如何,他最终,还是会选择强大的人,助他一统江山。
“听我号令,出发,前去宋国。”
阿赛贝娜微笑着,双手抱胸,对白玉承说:“上一次和亲,我是应阿父的要求而来,不过这一次,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已经面见了你父皇,他也同意了和亲一事。”
“你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娶我咯。”阿赛贝娜笑着上前,手掌抚上白玉承的面颊,方才有些凌厉的眼神在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时,瞬间化为了一片汪洋。
姬怜美夹在这两人中间动弹不得,胸口闷闷地有些难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缓解这个尴尬的气氛。
“阿赛贝娜,我不会娶你,你也莫要再纠缠。今夜在此的事,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我定会已刺杀皇子的罪名,攻陷鲜卑领地。还请你相信,我有那个实力。”
白玉承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低头看了看姬怜美,柔声道:“我们走。”,便毫不停留地离开了。
“呵,哈哈哈,有点意思。”阿赛贝
娜不怒反笑,“白玉承,你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有趣得多了。”
三日后,宋帝在御花园设家宴,姬怜美以随侍婢女的身份和白玉承一同赴宴。
“诸位皇儿,今日吾设下家宴,这一来呢,是为了同众皇儿一聚,替承儿洗接风尘,这二来呢,吾要宣布一件喜事。公主殿下,来,到吾身前来。”宋帝笑着朝下方的阿赛贝娜招招手。
阿赛贝娜应声上前。只见一抹艳色由下方徐徐上台,宛如花团锦簇中冉冉绽放的血色红莲。她一袭红袍,红带束腰,红绳绾发,妖艳的红映衬着姣好的肌肤,将
她的那一分豪放不羁描绘地更加入木三分,尽显英气。
比起初见时的那身衣裳,现在这个模样才更贴合阿赛贝娜的性格。
“这位是来自鲜卑族的公主阿赛贝娜,是代表鲜卑一族与我朝交好的。”宋帝向众皇子介绍。
此言一处,坐在下方的皇子皆跃跃欲试,倒也不是因为这公主的美貌,而是因为她手中握有着虎符兵权。
古时候的联姻有的是休养生息的怀柔之策,目的是让敌人放松警惕,而有的是为了实现共同利益。宋国经济实力雄厚,却无外兵之处,鲜卑虽强势,经济却不发达,此时联姻是为了相互扶持,以求共存。刘吴联姻则是以此为借口休养生息,为日后开战做准备。
这样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联姻,各皇子自然是要争抢一番。鲜卑虽小,其兵力却是不容小觑的。
“二哥,这女人可不简单,她是鲜卑王唯一的女儿,领兵操将的本事甚至不亚于男子,拓拔寒对她极其疼爱,还欲将她培养为自己的王位继承人。” 坐在一旁的七皇子借着阿赛贝娜走上台的间隙,悄悄同一旁的公子玉心耳语道。
“呵,拉拢了她,就相当于拥有了半个鲜卑王族的兵力。这个女人,本王势在必得。”公子玉心看着阿赛贝娜的背影,自信地一笑。
“心儿,你也过来。”宋帝笑眯眯地让公子玉心上前来,一手拉住阿赛贝娜,另一手拉着公子玉心,将两人的双手重叠在一起。
“公主,心儿这几年来将朝中的大小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才能和样貌在众皇子间都是百里挑一的。吾替你俩做主,将你许配给他可好?”
公子玉心微微笑着,表现出对阿赛贝娜十分倾心的模样。
阿赛贝娜不屑地瞟了公子玉心一眼,傲慢地抽回手来,道:“谢陛下好意,不过,我的夫君,自然得由我自己来选择。”阿赛贝娜的目光渐渐飘向白玉承,继而开口,“我生平最讨厌那些私下里拉帮结派,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没有一点儿男儿气度。我要的男人,定时气宇非凡,大智大慧之人。”
“哦?听公主的意思,看来心中早有人选。不必害羞,说出来,吾给你做主。”
阿赛贝娜面带羞容,走到白玉承面前,对宋帝说道:“我看上他了,陛下,请将我指给他吧。”
公子玉心的目光逐渐变得凌厉起来,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
为什么,偏偏又是他。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选择了这个被我踩在脚下的人。
白玉承,你凭什么处处跟我抢?
宋帝爽朗一笑,道:“原来公主相中的是承儿啊。不错,承儿生性沉稳,公主洒脱大方,也着实是一对璧人
。承儿你也有二十二岁了,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父皇这次就替你做主,你可不许推脱啊。”
白玉承上殿前叩首,唇畔的微笑依旧波澜不惊。
“既然父皇有此心意,承儿也不好推脱,一切,都依父皇。”
此时,姬怜美侍在一旁,看着暖暖的烛光轻轻洒在这白衣少年的身上,看着他牵起另一名少女的手一同谢恩。
此刻,她第一次觉得,这两个人是如此的般配,而她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刘国公主了。
其实,隔在我俩中间的,远远不止那些个爱恨情仇,还有身份的差距。
不过,这又有和干系呢?他要与别人成婚,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啊。姬怜美安慰自己,好像这样想想,心中的拥堵感就会减轻不少。
“好久不见,我说过,一定会让你娶我的。”阿赛贝娜看着白玉承古水无波的眼眸,脚尖一踮,凑在他耳边说道。
“公主殿下,大殿之上还请不要靠的这么近,有伤风化。此情此景,我也不好让公主太难堪。”
美人在前,白玉承面上毫无喜色,这番话的语气虽柔软,话中却带锋芒。
今日这场鸿门宴表面风平浪静,却是暗波涌动。宋帝想试探这两个儿子的心思,无论是白玉承还是公子玉心,都并非等闲,如果他们不忠于他这个父亲,或者试图违抗他的命令,那他,绝对会尽可能地拉拢一方去对抗另一方。
白玉承和公子玉心自小便是死敌,将阿赛贝娜许配给白玉承,两人的实力便是旗鼓相当。两虎相争,宋帝便能在夹缝中谋生存。
身居高位的人,心中怎能不打点小算盘,不过同白玉承相比,宋帝的这番小心思,简直是班门弄斧。
所以,历经种种,阿赛贝娜又一次住进了白玉承的府邸。上次,她是不速之客,可这一次,她却是以太子府女主人的身份,住在这里的。
“白玉承,白玉承你等等我。”阿赛贝娜小跑着跟在白玉承的身后,随他进入了沁雪园。
“公主的住处我已命人安排了,成亲前就入住我的居所,传扬出去怕是不好。”白玉承的脸上已经毫无笑意。
回太子府一路下来,阿赛贝娜叽叽喳喳地同他讲了一路的话,听得他耳朵都嗡声作响了,偏偏姬怜美还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地看风景,对他不理不睬。
虽然他面色平和,但心情的烦闷和耳边的吵闹,已将他拉入接近爆发的边缘。
“你害羞什么,反正七日之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干嘛要在意别人说什么。”阿赛贝娜不屑地说道,“对了,我想翻修一下王府,你没意见吧。”
“除了沁雪园和芳草阁,其他的地方,你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白玉承扔下这番话,便大步向芳草阁走去。
芳草阁中,姬怜美卸下戴在脸上的面具,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回想着过去二十四年的生活,忽而无比的怀念。
那里,每天都很累,很辛苦,但那个时候,她还是她,不像现在这般,天天顶着他人的面具,战战兢兢地过活。
第四十八章 思乡情更切
“哎,如果能回去就好了,如果能.......”姬怜美将脸埋进臂弯之中,默然而叹。www.uu234.net
门外的少年,眉宇默然,靠墙而立,显得格外孤清苍凉。两人之间,一墙之隔,却像隔了一个时空那样遥远。
他手中包的严严实实的桂花糕,还是热乎乎的,只是少年起身走到围栏边,将它从阁楼上扔进了一旁的树丛中,回头再看一眼少女投在窗棂上的剪影,悄然离去。
今日在宴会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在他背后的女孩,盯着他盘中桂花糕直抿口水。所以,他特意留下了所有的桂花糕。
只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了吧,白玉承一边走,一边笑着。
是的,我能给她的,不是她需要的.....
姬怜美深吸一口气,慵懒地长叹一口气,权当是让自己放松心情。
“啪嗒。”一个银色的小盒子从她的袖口应声滚落出来,掉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东西呢。先前没来得及细看就被阿赛贝娜打断了,反正闲来无聊,正好研究一下,说不定能找到时空隧道什么的。
姬怜美把那小盒子捡起来,按照之前的方式打开。
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点逐渐凝聚成一片光幕,构成了方正的现代文字。
然而让姬怜美失望的是,这个东西,只不过是一个有投影仪和语音触屏功能的u盘,连上网连wifi的能力都没有。
里面储存的文件夹中大多都是关于科研实验的数据资料,或者古代的一些兵器图纸解析。姬怜美看着里面的专业数词越看越犯困。
算了,就算这东西没什么用,好歹是从未来拿来的东西,如果能回到21世纪,把它卖掉,我肯定能赚一大笔钱。
姬怜美微笑着用指尖戳戳这个小方盒,自说自话:“喂,小东西,我们啊,都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在这个地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来历,努力地去适应这个年代的人都思维方式。你比我幸运,最起码,你不会悲伤难过,不会像我这样想家吧。”
姬怜美用一条质地较硬金丝将小方盒缠绕起来,再穿一根棉帛做成吊坠,挂在了脖子上。
既然我们同样来自未来,那以后咱们就一直待在一起吧。
姬怜美推开窗户,遥望着挂在枝头的一轮圆月。
今日,又是月圆之夜了。
俗话说,月是故乡明。每次月圆的时候,想家的心情就格外的热切。每次这个时候,姬怜美都会在承王府的九曲荷亭间走一走,那里有最好的月色,倒映在湖水中,撒下粼粼的波光。
姬怜美总是能盯着水中的月亮看很久。水中月,可见不可得,不就是她现在的处境吗?
宋国的太子府没有了九曲荷亭,姬怜美便在后院的花园中四处走走。
太子府的后院有一处断桥,桥下是潺潺清亮的自流河水,桥边种着一株千年之久的柳树,同松柏那般常年不落。此间已是初夏,却依旧柳絮翩飞,宛若春景。
雪白的断桥上,一白衣少年倚靠着石狮子而坐,一脚悬空于地,另一脚微微弓起,修长纤细的指尖轻捻着一个小玉碟,碟中的清酒散着月光柔柔的银辉。
他的眼眸一派苍然,微风撩拨起他柔顺的墨发,露出欣长白皙的脖颈来,那轮廓分明的侧颜足以令花季少女怦然心动。
他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潺潺的流水声,仿佛也化为那夜屋外熙攘吵杂的人群喧嚣。然而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不再吵闹。
姬怜美走上桥面,攀上玉石雕砌的石栏,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抬头看着月色,听流水淅沥清脆之声。
“白玉承,你不快活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姬怜美忽而开口,语调哀愁。
“我吗?我不快活的时候,太多了,若心情实在郁结,便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喝上几杯。”
“你没有听说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吗?喝酒,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
“那我们,又能如何呢?我求不来平平静静的生活,酒不能解忧,最起码,可以忘忧,熬过了难熬的夜晚,明天便又是新的一天。”白玉承从石狮子的口中取出一只酒碟,呈上一杯清酒递给姬怜美,“要不要喝一杯?”
姬怜美缓缓接过碟子,看着碟中月色的清影,轻抿一口,只觉唇齿留香。
这酒,还挺好喝的。
她咕咚一口,便把碟中的酒一下子喝尽了。
“你慢些吧,这酒虽是花酿的,却也很容易醉人。”
姬怜美没有应答,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举杯邀月,吟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钟鼓馔玉不足贵, 但愿长醉不复醒。”
她本便喜爱李白的这首将进酒,一个人若有如此豁达的胸怀,不论身处在哪个时代,都能安然自在,快活一生吧。
此情此景,吟咏此诗来激励自己,再合适不过了。
“来,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这一杯,我敬你。”酒过三巡,姬怜美上了头似的,一手搭在白玉承的肩头痴笑着,一仰头将杯中酒喝个干净。
“你喝多了,该回去了。”白玉承拍拍她的面孔,柔声道。
“回去?回哪去?我想家,可我已经没有家了.......”姬怜美趴在白玉承的怀中,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忽而有猛的抬起头来,揉了揉醉眼,嬉笑着戳了戳白玉承的脸庞,“帅哥,你是谁啊?你的声音,好温柔,有一个叫白玉承的大猪蹄子,声音也像你这么温柔。可是,他利用我,让我伤心难过,我讨厌他,可是,我却没办法离开他......”
姬怜美话还没说完,就已昏睡过去了。自来到吴国之后,她变得十分拘束,就算是偶尔的玩笑,也再也看不到她从前的天真烂漫。
现在的她,正是初见时的她,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再是初见时那般亲近了。
“傻丫头,你就这么讨厌我,连醉了,都在说我的坏话。”白玉承无奈地笑笑,笑容凄美,他轻轻搂住她,腾出一只手来,举起酒碟,对着明月碰杯。
次日。
姬怜美从一阵乒乒乓乓的打击声中醒过神来,昨夜宿醉,头还微微有些疼痛。至于她是怎么从桥上回到自己房间的,还有和白玉承说了什么,她一概想不起来了。
“谁啊,一大清早的
的搞什么装修。”姬怜美因为头疼,烦躁地将被子蒙过头顶,撒气似的在床上打滚。
“是我,你有什么意见吗?”被子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回应她。
姬怜美掀开被子,发现站在床前的人竟是阿赛贝娜。她手中提着一根长鞭,双手环抱,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怎么是你?你不是早就离开了吗?”阿赛贝娜在看到她的脸时,惊讶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姬怜美这才意识到,她还没有戴上面具呢。昨日阿赛贝娜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以溪婉的模样出现的。而白玉承在回宋国的时候就已放出消息,说刘国公主在朝歌擅自逃离下落不明,所以阿赛贝娜看到她的时候,才会如此惊讶吧。
罢了罢了,反正都被她看到了,不如镇定一些,不能显得我心虚了。
“你一大清早来我这,有什么事吗?”姬怜美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哼,本公主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当然是想整顿一下整个王府的风气,省得有什么莫名奇妙的贱婢心存侥幸,来勾引我的男人。”
“你有这个闲工夫来我这示威,倒不如盯紧自己的男人。若你真的有本事,便叫他再也别见到我。”
姬怜美毫不示弱地回击着。
“你.......”
火药味正浓的时候,眠付忽而从门外扣门而入,见两个女孩同小孩子斗嘴那般在争吵,不由得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两人同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眠付,互相对视一眼后,又很快地别过脸去。
“眠付先生,你家殿下呢?”阿赛贝娜问道。
“殿下一早便进宫了。他走前嘱托我带您怜美小姐前去参加曲水流觞的诗会,见见世面。”眠付微微颔首鞠躬,表示对阿赛贝娜的尊重。
“那我呢?他可有嘱咐我什么?”
眠付微微一笑,道:“殿下确实交代了一句,他让公主在府内安分一些,不要惹事生非。”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了吗?阿赛贝娜小姐。”姬怜美放肆地笑出声来,气的阿赛贝娜脸一阵青一阵紫,摔门离开了。
眠付见姬怜美一脸瑟地向阿赛贝娜扮鬼脸,不由得掩面浅笑一声,随后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怜美小姐,别笑了,人已经走远了。快些整整衣衫同我一道出发吧。”
“好的。”姬怜美应和道。
时隔一月之余,被姬怜美剪短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但不过是齐肩的长度,无法盘成发髻。姬怜美索性从衣柜里拿出之前偷溜出去时穿的一件男装来,将头发绑成一个丸子,插上发簪,在铜镜前摆弄一番。
嘿,没想到扮起男人来,也挺人模狗样的。姬怜美不由得对着镜子抛媚眼,自恋一番。
待一切都准备就绪,二人便前往城外的小竹林参加诗会。
曲水流觞,是中国古代民间的一种传统习俗,后来发展成为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参加诗会的文人对此事十分重视,都会提前沐浴斋戒,将诗会当做信徒的礼拜那般隆重准备。毕竟聚在一处的文人大多高洁,胸怀抱负,若不好好打扮打扮,恐会让人耻笑了去。
第四十九章 曲水流觞赋诗会
眠付像是这里的常客一般,时常有粉面含春的文人骚客上前同他打招呼,他也是付以淡淡一笑,寒暄几句便结束了聊天。顶 点 X 23 U S
姬怜美四下张望张望,拉拉眠付的衣角,道:“哎,这些人,好像都有些眼熟啊。”
眠付浅笑着,“公主好眼力。这些人都是翰林院中的学生。那个穿青色衣的,是大学士家的公子,那边正在抹粉的,是柳家的二少爷.......”
“这不是诗会吗?怎么变成了贵族交流会。这里,就没有什么普通一点的人吗?”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走,随我一同进去吧。”眠付故作神秘地一笑,便先向凉亭走去了。
姬怜美随着眠付一同入席。
眠付的位置留在一条木桌的正中间,盖在其上的锦制坐垫也比其他位子上的做工更加精美。
这些个坐垫都不是按照谁的身份更加高贵而安排的,在曲水流觞诗会中,谁的才华能博得大家的一致认同,谁才最有资格坐在上座。
姬怜美心想,看来眠付在这场诗会中的地位是极高的,就连坐垫都是别人精心安排过的。
“眠付先生,不知您身旁这位秀气的小兄弟......是哪家权贵的公子?”坐在眠付左侧的一位凤眼柳眉的青年男子笑吟吟地开口问道。
“他乃是在下的昆仲,平日在家中不学无术,特带他来此处见见世面。”眠付微笑应答。
姬怜美察觉到,在听到不学无术一词时,那青年男子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嫌恶,随后又谄媚地看着眠付点头微笑。
她一撇嘴,也没放在心上。
既然是诗会,作诗是必不可少,至于形式么,无非就类似于击鼓传花,乐声停下后,酒杯停在谁的面前,那人就得即兴赋诗一首,或者将面前的酒喝掉。
这第一轮下来,酒杯停在了方才同眠付搭话的那位男子面前。
他轻捻耳鬓边的一捋发丝,稍稍思量片刻,开口便道:
翰林东门燕鹊早,奈何斑鸠占鹊巢。
山上风吹笙鹊喜,无人知是心中伤。
这两句诗,在座的文人皆能听出其中的深意。
所谓的翰林,指的便是翰林院,燕鹊和斑鸠,说的就是富家子弟和出生贫寒的文人。那青年所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对现在翰林院皇家与平民一同授课的政策表示不满,表面上虽然不露声色,其实心中已是十分憋屈。
许多人应和道,“好诗,好诗。”
眠付在一侧笑着轻抿一口茶水,并不急于去点破他,打算等到下一次轮到他作诗时,再回怼回去。毕竟文人的脸皮都薄,当面点破倒会显得那一方不尊重人,没有教养。
“这位公子,你若是对太子殿下实行的政策有什么不满,可以当面指出来,不必在其背后指桑骂槐的。”一道清亮的声音铿锵有力,惊起满堂文人学士。
那人也没有想到在座会有人不认可他的观点,心中万分讶异,却做出一脸淡定的模样问道:
“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同普通人家在一起念书有何不可,每个人都出身都是不能自主选择的,若仅仅因为一些人出生贫寒就歧视他,岂不是会显得很没有风度?”
“你.....”那青年男子被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老实说,我不是眠付先生的弟弟,其实我是他家的一名婢女。”
此言一出,在场的文人纷纷沸腾起来,方才同她争吵的男子更是一脸嫌恶地捂住口鼻,像是怕吸入什么脏东西那般在面前使劲挥袖。
“眠付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竟将婢女这样的腌玩意儿带到诗会上来。”一些脾气暴躁的文人纷纷表示不满,将矛头指向了眠付。
毕竟,眠付从未向他们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他们之所以敬重眠付,除了因为他的学识渊博,也因他从未在他们面前自暴身份,举手投足又像是出自大家。
在没有弄清别人的身份之前,自然是不好说一些过分的话语,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眠付悄声凑到姬怜美耳边说:“喂,你要干什么呢。”
“没事,听我的就是了。”
姬怜美自信地上前一步,朝青年男子勾勾手指,道:“你若是不服气,我们便比试比试。”
那男子沉默片刻,都未曾应战。
“怎的?你莫不是怕了?”
他之所以沉默,不过是因为他不屑于甚至是不愿同一个婢女比试,怕污了自己。如今姬怜美说出了如此挑衅的话语,他若再不应战,岂不是显得他真的在害怕一个丫头片子?
“哼,我有何惧怕的。看你年纪小,又没读过什么书的份上,我不欺负你,题目由你来定,我只管接应。一人一题。”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其实姬怜美的心中并无把握,就算她拥有后现代人类的智慧,可同古代的文人比作诗,她也不一定能赢啊。
一旁一些文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迅速将笔墨纸砚奉上前来,看这场几乎没有悬念的争斗。
姬怜美的笔在空中画着圈圈,大脑飞速地旋转着。
古诗词中,她了解最多的不过是唐诗宋词,这春秋时候的诗歌她当真是不熟悉。
她提笔在白色的宣纸上小心翼翼地写上一行对联的上联。
也不知能不能蒙混过关。
“阁下请看,这便是我出的上联,请您作出其下联。”姬怜美气定神闲地将笔放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群文人围过来,只间那纸上爬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体。
姬怜美的繁体字尚且是在翰林院的那几日,同教书的夫子新学的,写得并不好看,那青年拿着宣纸横竖看了半天,才看清这些鬼画符写的都是些什么字。
“海水朝......朝朝朝......,这都是些什么字,该如何念。”青年念着这一串不知所以然的“朝”,不解其意,不得已,向姬怜美请教。
“嘿嘿,你可听好了,这念的是: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不知这位公子,可否给此对联出个下联?”
姬怜美嘴角向上一扬。
哼哼,这句对联可是山海关孟姜女庙的名联,南宋时期才得以而出,这群春秋时代的文人肯定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青年挖空心思想了近半盏茶的时光,旁人酒都吃尽了,也不曾见他开口作对。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挣扎片刻之后,他终于服软,拱手作揖道:“是在下才疏学浅,还请姑娘为在下解惑,将这下联告诉在下。”
此言一出,立于一旁的文人,包括眠付,都暗生惊讶之情。
这个青年不是别人,乃是号称诗会第二人的宋无双,国公府的文人常客,若是光论诗词歌赋,他同眠付不相上下,几乎出口成章,三岁博览群书,尤擅古筝琵琶。
这样一个优秀的才子,如今却被一个没怎么上过学的小丫头片子难住了?
姬怜美见他态度谦逊,不似方才那般趾高气昂,便对他说:“公子莫要客气,我对的下联乃是: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对字工整。
眠付微笑着拍手,向宋无双赔礼道:“这丫头尚年幼,平时被我惯坏了,还请无双公子不要见怪。”
“先生莫要这么说,是在下技不如人。”宋无双回应眠付,而后又转身向姬怜美发问,“姑娘,方才是我失礼,还请姑娘见谅。不过,我们说好一人一题,你若能解答在下的疑惑,那在下,才算是输得心服口服。”
姬怜美看出来,宋无双并没有在故意刁难她,估摸是方才他没答上来,面子上过不去,才会有如此行为吧。
“好,请公子出题。”
宋无双从身后取出一个卷轴一般都竹筒来,说道:“此诗出自一神秘公子之手,他只来参加过诗会一次,留下的诗词,也仅有这一句。虽然其为人低调,但在下能感觉到此人学富五车,自认不及,各位才子也尊其为诗会第一才人。若姑娘能为我们解答此诗,那我们便认同你所说的平等教育,不再为难那些普通人了。”
宋无双逐渐摊开宣纸。
洁白的纸面上,清隽的字体宛若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煞是好看。
“若不撇开终是苦;各自捺住既成名.....”姬怜美轻声将那两行字念出来。
宋无双道:“这诗甚是有趣,在下同几位朋友细细品鉴过一番,众说纷纭,却总觉得没有理解透彻,一直没个结果。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姬怜美思考了片刻,最后无奈地摇摇头:“宋公子,奴婢愚钝,未能领略到其中的深意。不过,奴婢倒是觉得,这两句话倒像极了在讲述人生。‘若’字的撇如果不撇出去就是‘苦’字; ‘各’字的捺只有收住才是‘名’字.......”
“一撇一捺即‘人’。” 未等姬怜美说完,宋无双便接下了她的话,双眸似星星那般闪耀,如醍醐灌顶那般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姑娘教导。”
宋无双一边手舞足蹈地重复着方才的诗句,一边若有所思,自顾自离开了凉亭,连招呼都忘记打一声。
宋无双走后,众人看姬怜美的眼神都不再是刚开始时那样充满了厌恶,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崇敬和仰慕。
区区一个婢子,当面质疑大名鼎鼎的才子宋无双,同他斗诗,居然还稳操胜券,真乃奇女子。
曲水流觞的诗会,不到正午的时光便结束了,文人四散而去。
“啊.......终于结束了。”姬怜美仰天长啸,扭扭脖子,活络活络筋骨,像得到解放一般瘫软着趴在竹质的木桌上,“眠付先生,这么无聊的诗会,你有必要来参加吗?”
眠付淡泊一笑:“我来参加诗会,可不仅仅是同这群才子吟诗作对那样简单。”
第五十章 半路杀出劫匪来
“那你来做什么?我看您今日也没说几句话啊。莫不是来这蹭免费的瓜果的吧。”
“本来,殿下交代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只不过呢,中途冲出来一个鬼丫头,替我将那件事做了罢了。”
姬怜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鬼丫头?是说我吗?”
奇怪,我也不过是同那个宋无双比试了一场罢了,这个白玉承,不会又是在利用我吧。
“你可曾听说,殿下将一些出身平凡的文人也引进了翰林院?聚在此地的,都是思想极为顽固的皇室人物,他们四处打压那些普通人,以至于他们被迫退学。那宋无双,也算是其中的领头人物。殿下举办这个诗会,就是希望我能从中调和,好将让有学识的普通人享受同等的入学待遇,又能将那些不学无术的贵族赶出翰林院。”眠付看出了姬怜美心中疑惑,解释道。
“原来如此。”姬怜美赞同地点点头。
“其实,那句诗词的意思,你是明白的,是吗?”眠付伫立一侧,神情忽而变得温和起来。
“嗯........我知道。”
“那为何不说出来?”
“人活着,总要为他人留几分薄面。我今日出题难倒了宋无双,已是让他失了颜面,我也不好意思让他再输一场,不如委婉些,同他平手。这宋无双虽然架子大,但看起来像是一个懂理明事的人,想来是不会再去为难那些平民学生了。”
有了宋无双这样的表率,其他的才子自然也会跟着收敛一些。
至于那诗句的解读,姬怜美自然没有那么深的文学造诣,只不过因为这两句诗,正巧是出自白玉承之手,而她收拾书卷的时候正巧看到,向他提问过。
那时的翩翩少年逆光而立,唇畔带笑:“ 这句诗词,其妙处就在于“若”字的撇如果不撇出去就是“苦”字; “各”字的捺只有收住才是“名”字; 一撇一捺即“人”。 凡世间之事,撇开一些利益,看开了就不苦了;方寸之间,能按捺住情绪才是人生大智,我想只有这样的生活,才是所为的人生.......”
然而姬怜美那时并没有把这番话放在心上。此番没有将诗句的意思说出来,主要原因不是为了给宋无双一个台阶下,而是她压根儿就忘了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只记得前面那几句了。
“看不出来,怜美公主还真是聪慧过人。”眠付谦逊地点点头。
“嘿嘿,那是自然。”
姬怜美站起身来,走到凉亭长廊的另一端。
这凉亭的附近是大片的竹林和灌木,淡蓝色的晓雾,从草丛和茶树墩下升起来了。枸椽花的清香梅和枳的清香,混合在朦胧的雾当中,整个山坞都是又温暖又清凉的香气。
少女满足地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愉快地哼起歌来。
眠付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少女,嘴角荡漾出微微的弧度。心跳也在不经意间,快了那么几拍。
正当一切都岁月静好的时候,亭上忽而窜出一个身影,一手箍住姬怜美的脖子。姬怜美还未反应过来,刀刃就已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过来!”蒙面人高声警告眠付。
埋伏在四周的几名侍卫见情况不对,立即从树丛中现身,拔剑而出包围了蒙面人。
蒙面人四下张望一番,腾空而起,踏着树叶的枝干飞快地遁走。在
他逃遁的同时,几名黑衣蒙面的刺客纷纷现身,手持刀剑同白玉承的侍卫对抗。
但这些刺客在纠缠片刻后,也飞快地逃走了。
“快追!”眠付不会武功,没法像那群人一般飞檐走壁,只好吩咐余下的几名侍卫,又留下一人保护自己。
“先生,这群刺客的速度太快,我们很难跟上,是否需要兵分两路回府搬救兵?”
“不,不能回去,现在正是殿下稳固储位的关键时刻,绝不能让殿下知道姬怜美被人劫走了。”眠付望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预感有事将要发生。
这些人劫走姬怜美绝非偶然,难倒.....
“快,同我回府。”
皇宫,骑射场。
“太子殿下,十环。二皇子殿下,十环。七皇子殿下,九环.......”侍奉在一旁的太监高声报出几名皇子的骑射成绩。
今日宋帝将能力在诸多皇子中较为卓越的几位皇子和朝中重臣请来,美其名为是想考验一下诸位皇子的骑射学识,其实为的是在白玉承和公子玉心中重新选出一名有能力的人来担任储君之位。
白玉承学识广博深谋远虑,少时一举攻破匈奴彭城,现在又削减了吴越势力,锐不可当,可他虽是宋帝的第一个儿子,却是妾室所生。而公子玉心论才智,论谋略,都远不及白玉承,可他乃姜氏皇后的长子,出身便高人一等,本应由他继承储位,只是那时宋元帝已立白玉承为太子,又不能随随便便将他的太子之位废除,此事也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
白玉承离开朝野十余载,虽然人人见面尊称他一声太子,可在他们的心中,太子之名早就是有名无实。
如今白玉承将要迎娶了鲜卑族公主阿赛贝娜,若他能通过这番考验稳坐太子之位,这储位再要易主,怕是难了。
“哈哈哈,吾的诸位皇儿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尤其是承儿和心儿,不论骑射还是伦理都很出色,来人啊,赏。”
宋帝双手一拍,一旁的宫女分别给白玉承和公子玉心摆上三道菜来。
一盘葵花籽,一碗桃花羹,一盘鸡心。
“谢父皇。”二位皇子皆拜谢了宋帝。
为了彰显对宋帝的绝对信任和不二衷心,公子玉心二话不说便动手开吃了。
白玉承拿起筷子正要下口,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眉心微微拧起,随后,笑容逐渐舒展。
他将置于最右侧的鸡心摆到中间后,又将葵花籽和桃花羹倒在了地上,这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盘子里的鸡心。
宋帝看到白玉承的这番举动后,满意地点点头。
公子玉心自然也注意到了白玉承的举动和宋帝的神情,却不解其意。
白玉承将父皇赏赐的东西倒在地上,无异于是藐视皇恩,可父皇不但不怪罪他,似乎还对他异常满意.......
这简简单单的三盘菜,其中却是大有文章。这葵花籽,取自于向日葵,暗指的便是向氏一族,桃花羹,花,暗指华氏一族,白玉承倒掉了葵花籽和桃花羹,又将鸡心置于中间的位置,意在告诉宋帝,他会铲除向华两族,以彰显其忠心。虽然公子玉心的做法也讨得了宋帝的欢心,但自然没有白玉承那般让宋帝满意。
不过这个主意自然不是宋帝想出来的,而是一名先皇钦点的辅佐大臣帮忙出的
主意。他跟向华两族也是结怨已久。
“哈哈哈,吾先回营帐休息片刻,承儿,你一会来吾的营帐,吾有事要同你说。”宋帝乐呵呵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太监的搀扶下回到营帐中去了。
宋帝一离开,坐在一方的大臣纷纷向白玉承道喜。
既然陛下要单独传召大皇子,这储位,必定还是属于大皇子的,况且此人的能力不凡,不论他到底买不买账,拍一拍马屁总还是可以的。
他们的笑容堆在脸上,心里的小算盘也打个不停。
公子玉心端着一杯酒也走过来,对白玉承说:“王兄果然是心思缜密,王弟自愧不如。不知那叫溪婉的小婢女,在王兄身边,可还安好啊?”
“一切安好,不劳王弟操心了。”
“哦,那就好。本王呢只是想提醒王兄,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人家单单纯纯的一个小婢女,你莫要让她,受了委屈啊。”公子玉心说完这番话,便走开了。
白玉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这公子玉心,似乎话里有话。
“萧宇。”白玉承唤来方赶到骑射场陪侍的萧宇,问道,“你刚才赶过来的时候,婉儿和先生,可有回府?”
“没有啊,眠付先生同婉儿小姐一早便出门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殿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玉承越是想这件事,心中越是担忧。
“萧宇,和我回府去看看。”
“不行啊殿下,陛下一会儿还要传唤您呢。”萧宇连忙制止白玉承。
这场比试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萧宇,你留在这。”白玉承交代完,便跨上马匹飞奔回太子府。
不一会,骑射场的营帐中传来太监尖利的叫声:“不好了,有刺客,快抓刺客啊.........”
白玉承勒住马匹,回头看了一眼嘈杂凌乱的人群,犹豫了一下之后,便不管不顾地向太子府赶去。
当白玉承赶到太子府时,眠付也正巧回到此地。
“姬怜美呢?”白玉承翻身下马,神色有些激动地搭住眠付的双肩。
“殿下,中计了,您快点赶回去,不然.......”
“我问你!姬怜美在哪里!”未等眠付将话说完,白玉承便咆哮起来,抓住他肩膀的力道也骤然增了几分。
眠付身子瘦削,被他这样一抓,有些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她被一群蒙面人劫走了,估计是公子玉心的人。”
公子玉心.......
白玉承只觉身子一沉,有些站不稳脚跟。抓住眠付的手也像承受不了重力似的下垂。
上一次,公子玉心当着他的面,都对姬怜美下了杀心,这一次,她被单独劫走了,又会收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呢....
“殿下,你冷静一下,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回皇宫,现在回去还有机会.....”眠付蹲下身来安抚白玉承。
“找.......”白玉承双手伏地,口中喃喃而道,“所有人,都给我去找,找不到她,你们都得死!”
第五十一章 失去太子位
白玉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即便将心绪稳定下来,他也没办法思考。www.uu234.net
“白玉承,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白玉承闻声,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清丽依旧的面容。
“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的。”
方才正当白玉承濒临暴走之际,几名近卫将姬怜美带了回来。
姬怜美见白玉承趴在地上,连忙上前去查探情况。
他一把将姬怜美紧紧地搂在怀中,摩挲着她的长发,口中不断地念道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眠付只觉其中有些蹊跷,问姬怜美:“怜美小姐,你是如何回来的?”
“啊?那个蒙面人带着我飞了一段过后,将我扔在一片树林子里就走了啊。到后来侍卫大哥追上来了,这才将我带回来。”
“糟了,中计了,殿下,快些赶回去,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公子玉心从中作梗。”
就在这时,萧宇忽然从远处急急忙忙地向太子府跑来,边跑还边大声喊着:“殿下 大事不好了!”
“出了何事?”
“陛下在帐中等了您半天,听说您中途离开,已是龙颜大怒,偏偏这时翰林院又有人前来禀报,说翰林院中诸多学生中毒身亡。”
“中毒?”白玉承脸色微变,咬了咬嘴唇。
他忽而想起,他带着姬怜美去翰林院的那天,曾在石路上撞见过一名马夫,身上带有奇怪的标志一般的图案。水桶中恭学生饮用的水呈现微微的乳白色。
不出意外的话,问题就出在这水上。
白玉承拍拍姬怜美的肩膀,叮嘱她,“跟着眠付在府里好好呆着,切莫乱跑。”
随后他立刻跨马向骑射场赶去。
眠付意味深长地看了姬怜美一眼:
今日之事,太过巧合。为何那群人没有绑走姬怜美,而是将她中途放下了呢?莫非她是同这些蒙面人早有勾结,自编自演了这场好戏?或者,这是敌人的反间之计?
不论如何,为了殿下,姬怜美,留不得。
皇家骑射场。
“承儿,你中途离开,是做什么去了?”宋帝倦懒地倚靠在赤金虎椅上,慢条斯理地问道。下方跪着方赶回射箭场的白玉承。
“回父皇,府中忽然有要事需要处理,承儿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了。”
“要事?哼,什么要事,比吾宣你来见吾更为重要?吾告诉你,吾的事,就该是你的要事。吾这翰林院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问题,怎么到了你的手中,就出现这么多的纰漏?还好死的不是皇亲贵族,不然你要吾如何像这满朝文武交代!”宋帝从桌上抓起一只铜制的酒杯就往白玉承的头上砸去。
只听一声闷响,酒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白玉承的头上,洁白的额角立刻浮现出一道淤痕来,但他仍面不改色。
“承儿知错,定会揪出幕后黑手,还这些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不必了,大巫师说了,翰林院之所以出了事,就是因为你将那些贫民秀才带到了翰林院,触
怒了皇家的列祖列宗,这才下了惩罚,将那些百姓赶出去就是了。况且,只是死了几个普通百姓,拿点钱打发一下他们的家人,再请法师来做个法,去一去这翰林院的邪气,也好让这些亡魂早日散去。”宋帝困倦地挥挥手,“承儿啊,吾对你非常失望,从即日起,这个太子,你就不要当了!给吾回府好好反省反省。翰林院,依旧交由心儿打理。吾乏了,今日的宴会,就散了吧。”
宋元帝这一声令下,大多数都朝臣皇子也就纷纷四散而去。
白玉承依旧跪在地上,目光虚无空洞。
“大,王,兄,父皇都已经走了,您还跪在这儿做什么呢?”公子玉心上前一步,故意将“大王兄”这三个字拖得很长,摆明了就是在讥讽白玉承,“我早说过了,是我的,终归是我的。”
“是你下的手。”白玉承的声音低沉,散发着丝丝的阴冷之气。
“是啊,是我干的啊。几条贱命就能换来我的荣华富贵,多划算啊。哈哈哈哈,大王兄,何必去搞什么平等入学,现在倒好,害死了这些无辜的平民学子,归根结底,这不都得怪你吗?好了,不同你说了,本王还要将翰林院里的那些流浪汉给赶出去呢,不奉陪了啊。”
公司玉心拍了拍白玉承的肩胛,放肆大笑着离开了。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上,打湿了泥路。白玉承跪在地上,泥水又顺着衣料,渐渐将白玉承的一身白衣染上了泥色。雨丝停留在长而翘的睫毛上,代替了泪水。
公子逸轩举着一柄伞,在白玉承身旁蹲下,对白玉承说:“太子哥哥,宾客们都走了,父皇也走了,你就别在这跪着了。轩儿知道您丢了储位,心里难受,可也不要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小轩,我很好,劳你关心了,快些回宫去吧。”白玉承站起身来,微笑着对公子逸轩说道。
他没有接过公子逸轩递过来的伞,也没有上笙宇箫宇停在外头的马车,一袭白衣,如诗如画的背影看起来孤独又落寞,就这样,宛如无根的浮萍一般,漂泊无依地淋着雨,一步一步,走回府去。
对于公子玉心那群人而言,那些普通人家的学子,是争权夺位的棋子,不,连棋子都算不上。他们是随时可以牺牲掉的牺牲品,甚至连查明案件,让他们死的明明白白,都被父皇当成了多此一举。这样的时代,百姓究竟算是什么.......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是我一时的执念,害了你们.....
“眠付,白玉承呢?昨晚一直没见着他回来。”不过是清晨的时光,姬怜美便跑进眠付的厢房,将他从床上一把揪起。
昨夜姬怜美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于是,她便跑到门口去等白玉承,谁知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天蒙蒙亮时,她被看门的侍卫叫醒,问清楚白玉承的情况后,就立马跑过来找到眠付。
眠付虽然是个男子,可身形却同女子那般瘦弱,姬怜美很容易便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眠付拢了拢微微有些敞开的衣衫,回应道:“殿下有时不会从正门进来,你可以去去沁雪园看看他在不在。”
“哦,好的。”姬怜美立刻松开拉住眠付衣领的
双手,一溜烟像沁雪园跑去。
“哎,真是个急躁的丫头。”
姬怜美跌跌撞撞地跑进沁雪园,正要敲响白玉承的房门时,却犹豫了。
我这是以何种理由来找他呢?虽然他同我有旧仇,可他此番中途离席也是为了我,我只是不希望欠他什么似的。对,是这样的。
姬怜美轻轻扣了扣白玉承的房门。
木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女子的面孔。
阿赛贝娜........
“怎么是你?”阿赛贝娜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手中不停地搅拌着一碗汤药,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就是来看看殿下回来没有,既然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那我就先回去了。”姬怜美自觉理亏,说着说着,便低下头去。
“等一下,跟我进来。”
阿赛贝娜引着姬怜美进入内室,床榻上躺着翩翩的少年。
姬怜美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白玉承。他变得那么瘦弱憔悴,一头墨发有些凌乱,甚至能看到略显青灰色的胡渣,眼窝深陷,苍白的唇也干裂了。
不过一个晚上的工夫,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这是怎么了?”她几乎毫不思索地一下子跪倒在他床前,用手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嘶,烫得吓人。
“滚开!”阿赛贝娜伸手推了她一把,高声呵斥道,“姬怜美,你还嫌害他害得不够惨吗?若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丢了储位,现在又怎么会病上加病。我知道,你喜欢白玉承,但你什么都给不了他。你不懂他的理想抱负,不懂他的用心良苦,可是我懂!我们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我们才是一路人!收起你那无知的善良吧,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若还有一点怜悯之心,就离他远远的。你记好了,他是我阿赛贝娜的夫君,就算是病,他也只能为我而病!你算是什么东西,小小一个婢女,还不快给本公主滚出去!”
这次,姬怜美没有同她斗嘴,没有同她理论,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一拍粘在手上的尘土,便轻悄悄地掩门离去了。
曾经我也想过,要将他的一切都夺走,他的名声,他的地位,甚至是他的性命,我要将他欠我的统统讨回来。后来,我发现我斗不过他,于是,我抱着寄人篱下的心态,希望上天会让恶人自食恶果。可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生命垂危,我应该是得偿所愿了。可为什么我不但不开心,心口也堵的厉害。
因为在我心中,我早已不恨他了.......他利用了我,现在他的仇人利用我算计了他;他杀了姒镜尘,可他带给了我雨若和双胞胎姐妹那样的好朋友,加倍的对我好;他毁了我回家的念头,可他在这儿,又给了我一个家。
这么细细算来,他欠我的,早就还清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恨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话,该有多好,那时我们彼此毫无牵连。而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纷纷扰扰,爱恨情仇,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起点.......
第五十二章 寒衣音,朱砂泪
白玉承醒来时,发现一块凉毛巾搭在自己的额角,至于被宋帝打伤的伤口,也已细心地上了药。www.uu234.net
嘶......这里是........
他揉了揉有些晕眩的脑袋,试图侧过身去活动活动筋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如幽兰一般清新的少女体香。白玉承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枕在一名女子怀中。少女纤细的手臂镇在白玉承的脑袋下,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胛处,睡得正香甜。
白玉承的动作惊扰了少女,她嘤嘤作语一番后,微睁双眼,轻言微笑着说:
“你醒了?”
在看清这个女子不是姬怜美后,白玉承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寒得彻骨:
“谁让你进来的,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踏入沁雪园。”
“喂,昨天你倒在太子府门口,可是我好心把你背进来,还照顾了你一晚上的,现在你想翻脸不认人?晚了!”
阿赛贝娜不满地抽出垫在白玉承脑袋下的手,翻身飞扑到他身上。
“白玉承,我可告诉你,既然咱俩已经同在一张床上躺过了,那你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你要对我负责,第二,我对你负责。”
白玉承冷漠地一笑:“若是要论与我同床而眠,你也不是第一个,就算是要负责,也轮不到你头上。”
“你......”阿赛贝娜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反正,再过几天,你就是我阿赛贝娜的夫君了,我也不同你计较这些。”
阿赛贝娜站起身来,将外衣穿好,招呼一声随身的婢女,便离开了。
毕竟纠缠下去,只会惹来白玉承的反感。万一把他逼急了,他真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跟宋帝提退婚,那鲜卑族要向中原拓展商路一事,怕是难办。
聪明的女人,懂得见好就收。阿赛贝娜就是这样的人。
见阿赛贝娜走远了,白玉承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都已经走了,怎么还不进来?”
此言作罢,眠付便从门口扇着扇子走进来。
“即便是生病了,殿下的洞察力依旧没有受到影响,眠付佩服。”眠付笑言。
“眠付,她去哪了?”
“殿下莫急,怜美小姐拿了与殿下的一纸合约,向我讨要了您在城郊的一座宅邸,我见她心情有些郁结,便擅自替殿下做了主。临行前,她说想去宋国各地走走看看,也带走了雨若和您派去保护她的近卫。”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眠付不知,只是今日怜美小姐来沁雪园看您时,阿赛贝娜正巧也在。”
“好,我明白了。”
白玉承心中忖度着:她不仅搬出了太子府,还带走了护卫,一切我所担忧的她都自行准备齐全了。看来,她是不希望我去找她,也不愿再回来。
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没落。
“殿下,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萧宇兄弟说了,储位丢失,翰林院也不再归
您管辖,今日一早公子玉心就把那些平民学生赶了出去。怜美小姐之前好不容易劝服了宋无双一干人等,看来是白费力气了,我们之前的努力,也全都付之东流了。”
“是啊,全都白费了.......其实我根本就不在意储位,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你去打点打点,给他们的家人送些钱财,也好让尚在人间的人,好过一些。至于往后,还得从长计议。”
现在大宋与鲜卑结盟,一时间不会再有外敌来犯,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策。若想要达到长久以往的和平,除了当上国君,别无他法。
城郊,流岚水榭。
“王妃,这里的空气可真好,山美水也美,是个陶冶情操的好地方。”雨若坐在河边的岩石上,将脚丫伸进清亮的河水中踩水玩儿,一边这样感叹着。
“嗯,这里的确很好,与世无争的。”
“王妃,你还在生殿下的气呀?其实这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再正常不过了,尤其是像殿下这样身处皇室的人,联姻都是身不由己的........”
“雨若,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我只是不想再打扰他了,我想过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的。”姬怜美说道,“你看,这里风景独好,像世外桃源一样。”
这是,门口看门的侍卫匆匆跑来,对姬怜美说:“姑娘,有客到访。”
“奇怪,我住在这里的事应该没什么人知道,究竟是谁来了?”姬怜美暗自疑惑,将放在袖口的溪婉的面具拿出来戴好。
“是我。”随着一阵清新爽朗的笑声,湖畔的竹林外隐隐现出一个人影儿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紫色广陵长衫,腰间绑着一根月白色荔枝纹丝带,一头微微带着赤金色的头发打理地一丝不乱,一双流行般的桃花眼中充满了儒雅之气。
“原来是宋公子,有失远迎。”姬怜美笑着迎上前去。
其实在众多的男子之中,宋无双也算的上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只是姬怜美见过像白玉承和眠付那样的绝世美男,对于宋无双这样的也就无感了。
“今日宋某冒昧来此,叨扰了姑娘。但昨日之恩,在下必须要向姑娘道谢。多谢姑娘昨日在诸位文友面前替在下保留了颜面,另外,在下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见宋无双话语诚恳,不像是前来找茬的,姬怜美报以友好的一笑,回应道:“宋公子莫要客气,只是宋公子不嫌弃我是个婢女吗?”
“不敢不敢,自诗会那日起,在下也明白了,读书并非我们这些人的特权,不论贵贱,都应一视同仁。之前是在下狂妄自大了。”
“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奴婢玉绕歌,敢问公子是如何得知我住在此处的?”
“哦,这处别院本系属我宋家,不过后来由眠付先生替人买去作平日里玩赏后歇脚之用,今日眠付先生将那一纸地契拿来还与我,要在下将这地契的所属权交于一位姑娘。在下便揣测着,这这流岚水榭,应该是给姑娘你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能麻烦你不要将我住在这里
的事随意向人透露,可以吗?”姬怜美问道。
毕竟这里不像太子府有众多侍卫把守,万一又有什么人要杀她,那她就要在这儿交代了。
“姑娘放心,这等私人的事务,在下自然会保密的。只是,那个......”
姬怜美见宋无双的双手一直摩挲着,眼神飘忽,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不由得一笑,道:“宋公子若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宋无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日我之所以到这里来,除了想向姑娘道谢,还想询问姑娘,眠付先生可在家?这诗会第一人你可认得?听闻那位公子与眠付先生素有来往,关于那诗句,在下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不知可否告知在下此位高人栖身何处?”
原来是这宋无双还是白玉承的死忠粉啊。
姬怜美轻咳一声:“我家主子今日恰巧有事出门去了,他也不常来这儿。这样吧,若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再写信告知公子,如何?”
“这......好。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且慢。”姬怜美拦住宋无双,“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可否答应。”
“但说无妨。”
“过两日便是月圆之夜,我想邀请您那日在诗会的诸位公子来此作诗赏月,不知可否劳烦宋公子将这些邀请函转交于他们?”
雨若从屋内拿出一沓做工精美的竹牌来,递给宋无双。
宋无双小心翼翼地接过,说了一两句客套话便离去了。
姬怜美心想:如今我已不在太子府内,那么我便要靠着自己。宋无双乃是皇亲国戚,若是能在这样的圈子里拓宽人脉,站稳脚跟,还愁没人帮忙撑腰吗?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这个以权为贵的时代,她只能倾尽全力去保全自身,所能相信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姬怜美伸了个懒腰,满足地倾听着鸟儿清脆悦耳的啼鸣,看着满山一碧的翠色,姬怜美觉得心旷神怡。
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如果我在现代有这样大的一座房子,一定要把妈妈接过来同住。
入夜,姬怜美正准备上床睡觉,却听见门外的树丛一阵骚动。
出于戒备心,她故作镇定地大声问道:“今日来我流岚水榭的客人可真多,不过,躲在门外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过了一会儿,姬怜美的房门渐渐打开,伴随着一阵男音。
“姑娘直觉敏锐,居然被发现了。”
是公子玉心。
姬怜美心中又惊又怕:怎么会是这个阴冷的家伙,上一次差点被他杀了不说,今日他居然找到这里来。
“原来是二皇子殿下,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姬怜美从容地坐下,从茶壶中倒了两杯茶水,镇定地问道。
“姑娘有这娴雅心情同本王饮茶,可本王没有那个心思,因为,我,是来杀你的.......”公子玉心怪异地笑着,听得姬怜美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第五十三章 曼珠情,一瞬沙华
“杀我?溪婉不过太子府一个小婢女,何必劳烦二皇子殿下亲自来杀我?”
“其一,你见到我,应该要称呼我为太子殿下,其二,你可不是什么小婢女,我说得对吧,姬怜美公主?”说到这儿,公子玉心的脸上浮现出一分怪异的笑容。www.uu234.net
在听到公子玉心对她的称呼后,姬怜美只觉得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在那一瞬间紧绷起来,握住茶杯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故作镇定地回应道:“二皇子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姬怜美是谁?”
“呵呵,没想到姬怜美公主装傻充愣的本事竟是这样厉害。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吗?因为今天要杀你的人可不是我,而是我的大王兄,公子玉承。”
公子玉心故意拖长了语调,期待着姬怜美接下来的表情。谁知姬怜美反倒放肆地笑出声来:
“呵,二皇子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吗?你和白玉承关系如此不和,就算他想杀我,也不会让你来杀我。二皇子殿下,下次你想来挑拨离间呢,就先找一个好一点儿的理由再来吧,我必定洗耳恭听。”
“公子玉承那么工于心计的人,自然是因为我们有共同利益,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他头上,才会来这样一招借刀杀人。我今日来找你呢,不是真的为了来杀你,也不是为了说服你和我站在同一阵线,只是有一些事,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什么事,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之所以没有那么恨白玉承,甘心乖乖的待在他身边做一个婢女,是因为你相信他,相信他的为人。虽然姒镜尘死的时候,白玉承就在场,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他杀人。你不认为他对你的感情深到可以为了你去杀了曾对自己施加恩惠的人,而且,如果姒镜尘在他手上,他大可以拿他的性命去威胁吴国,挟天子以令诸侯。你心中一直认为,凶手肯定另有其人,所以一直以来,你都不是真的恨他。那么,不知你看完这个东西以后,还会这么想吗?”
公子玉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方块,递给姬怜美:“其实隐一直没有死,前几日他跌跌撞撞地来到我面前,告诉我,他就要消失了,你和他都是来自未来的人,他也不希望你一直留在这里受苦。他临死前把这个小东西交给了我,他说,那日他跟随你们而去,恰巧用这个东西拍到了一些画面,你一看便知。”
姬怜美半信半疑地接过摄像机,点开播放键。
熟悉的声音倾泻而出。
“白玉承,你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我们已经答应不会向你寻仇,你究竟还想怎样!”姒镜尘捂着胸口,软到在地,愤怒地咆哮着。
在他面前的白衣少年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子面带微笑:“是,不过姬怜美这个女人对我还有用,我自然不会让你带走她。所以,对不起了。”
说着,他一把将刀子狠狠插进姒镜尘的心口........
“啊........”姬怜美将摄像机摔在地上,“不,这不可能,这些画面肯定都是合成的。”
“姬怜美小姐,我不懂你说的合成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个人说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
公子玉心双手一拍,他的两个侍卫便将雨若押上前来,扔在地上。
少女娇小的身躯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血痕,衣服也是破烂不堪,明亮的眼眸半闭着,气若游丝。
姬怜美将雨若小心翼翼地扶起来,握住她的双手,有些癫狂似的问道:“雨若,你之前和我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你让我要相信白玉承。所以,这些画面都是假的,是公子玉心在骗我,对不对。”
“王妃......对不起,这些都是真的.......我之前怕您难过,才一没有跟您说实话的......而且,姒公子那时中了奇毒,已是回天乏术,他为了不让您伤心,所以一直没有跟您提起,陪着您一路去了大梁,直到后来,他五感俱失,危在旦夕,殿下见他已经没有能力保护您了,所以才选择杀之而后快......”雨若畏畏缩缩地回答道。
这句话,将姬怜美最后的希望,彻底掐灭。
“够了!”
她跌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哎,怜美公主,本王可真是可怜你。你那么相信我那薄情寡义的大王兄,还编造了那么多借口欺骗自己,可到最后呢,事实不还是如此?既然事情发展道了这个地步,那你可知道,白玉承为何非要留下你不可吗?”公子玉心捏住姬怜美的下颚,将脸靠得更近些,“那是因为,你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太像溪婉了.......”
“溪婉......究竟是谁?”
“哈,哈哈哈,白玉承难到没有告诉你吗?溪婉,是阿果王的女儿,白玉承的青梅竹马。不过,她已经死了。”说到这里,公子玉心的眼底划过一丝哀伤,“白玉承手中握有能让溪婉复活的方法,只要找到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作人祭,那么溪婉的灵魂就可以转入你的体内,以你的**为载体,重新降临人世。哈哈哈,姬怜美,你对我那无情无义的大王兄而言,活着的意义,就是作为他复活心上人的工具,是个冒牌货,你还以为他是真的对你动心了呢。”
白玉承,这才是你留下我的真实目的吗?你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你想让我心甘情愿为你献祭。视频或许是合成的,可连雨若都这么说,我又有什么理由来信任你。
枉我如此信任你,就算看到姒镜尘死在了我面前,就算是你毁了我回家的唯一希望,我还是相信你有自己的苦衷,造就这一切并不完全是你的过失。可是现在,呵,是我看错你了,我就不该相信,一个满手都是鲜血的人,还会心存善良。
难怪,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溪婉的身份,原来是怕我联想到这一切。这场游戏到最后,你还是在利用我,我们经历过生死,朝夕相处,我老老实实地待在你身边,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你还是在利用我!
姬怜美看了看雨若,又看了看公子玉心。目光渐冷。
“说吧,怎样才能杀了他。”
“很好。杀他不急于一时,有了你的帮忙,我相信,就算白玉承有通天的本事,也在劫难逃。你放心,我知道你没法下手,你只需要将他迷惑住,其余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公子玉心满意地拍了拍姬怜美的肩膀,大笑着带着两个随侍离去。
待几人走出几步后,公子玉心背过身,开口道:
“你做的很好,一会便回去领你的赏钱吧。”
跟在公子玉心身后的“雨若”忽而下跪叩首,向公子玉心谢恩。
“多谢太子殿下。”
“呵,哈哈哈,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好骗,不过用了一张人皮,她就完全相信了。”
“雨若”慢慢从脸上撕下一层面具来,面具背后,是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大王兄啊大王兄,不知道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为敌的滋味,又会如何呢?一定会很精彩吧,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那个叫雨若的女人怎么办?”一旁的随侍问道。
“这还不简单,杀了。”
公子玉心走后,姬怜美拿起那个摄像机,将里面的画面播放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心情逐渐由心痛欲死,慢慢转化为平和。
姬怜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变冷,直到最后,失去了心痛的感觉。
“白玉承,你是不仁在先,就休怪我无情........”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 中秋至。
宋无双携一行文人来到流岚水榭。
“听说,这一次的赏月诗会,乃是上次那个婢女姑娘所准备的,不知会有何奇特之处呢?”柳家二公子柳颜之四处探探这流岚水榭的风景,甚是满意地点点头。
“溪婉姑娘的确是个奇女子,我想,他定能给我们带来惊喜。”宋无双笑靥吟吟,对姬怜美做出来很高的评价。
不过在这群人之中,并非所有人都看好姬怜美,比如出生名门贵族的薛绍,对姬怜美抛头露面侮辱圣德的行为感到不满。之所以会来是冲着宋无双的面子,也是想从中捣乱找茬儿,刁难一下她。
一行人方踏入流岚水榭的石门,便有一阵清新的草木香扑面而来。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月光朗朗,竹影悠悠。
无论是前厅还是后院,皆设计成了入眼为竹而后房屋上风格。
宋无双等人从未见过这样别出心裁的宅院,房屋与竹木巧妙地融为一体,颇有清新淡雅的隐士之风。
居住之地往往能反映其主人的心性。姬怜美这还没有露面,就已经收买了这些以淡泊雅致为人生目标的文人雅客。
此时,屋子的主人正坐在碧竹环绕的抄手游廊中静静地喝茶。
第五十四章 秋影转金波
宋无双上前作揖:“不过五日光景,这流岚水榭就已大变模样了。顶 点 X 23 U S不知姑娘为何会选择以竹木装点屋子,若换做了牡丹,岂不锦上添花。”
“牡丹,富贵者也,即便华丽,也终究逃不过一个俗字。可这竹木不同,正所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乃万物中至为高雅者,正如今日在场的公子一般。”姬怜美落落大方地回答道。
薛绍眉头微微拧起,上前一步道:“绕歌姑娘,今日你让我们走这一遭究竟所为何事?若只是来此看看你的房子,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阁下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只是小女子方学了一些炼香之法,正巧今日又是中秋佳节,想请各位公子讨教一番罢了。”
姬怜美事先向公子玉心要来了那日诗会所有人的背景资料,以便于投其所好,随机应变。这薛绍公子为人傲慢,好胜心强,在香道方面颇有研究,甚至达到了痴狂的地步。
既然这个薛绍这么不喜欢她,只要她说想要在香道上讨教一二,此人必定会借机压一压她的势头,要同她一较高下。
虽然有些欺负人,但为了保住香道在薛绍心中高洁的地位,他一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既然说是讨教,薛某在香道方面略有心得,不如,同姑娘比试一番?”
果然上钩了。
“好啊,一炷香的时辰后,比试正式开始。”
午时,一干文人聚于游廊,等待着方才前去炼香的两名选手入场。
柳颜之悄悄凑到宋无双身边,说道:“宋兄,这绕歌姑娘当真有如此神通?诗词歌赋上赢了你不说,居然还要同薛绍比炼香,真是勇气可嘉啊。”
“那依阁下之见,谁获胜的可能性比较大呢?”
“那自然是薛绍啊。薛绍家世代与脂粉为伍,他在香道上造诣之深,整个姑苏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小丫头像是刚接触炼香不久的样子,想要赢,怕是困难呐。”柳颜之轻拢折扇,几乎断定姬怜美会输。
“我看未必。”
正当外围的人一边看着月色,一边如火如荼地讨论战况之时,两间厢房的门同时打开,两股自然的香气盘旋而出,众人嗅之,如沐春风般安逸。
姬怜美同薛绍相互对视一眼,从厢房徐徐走出,站立于众人面前。
“既然二位的香都已制成,那不妨向大家介绍一下吧。”宋无双走出一步,算是为这次的比试开个头。
薛绍不屑地看了一眼姬怜美,慢慢将瓶盖打开,一股浓郁而自然的花香扑面而来,众人由衷地感叹一声。
“我这香的原料,取自于三月桃花、四月牡丹,和燕北玉泉之水浸煮,辅以青木和檀香,经蒸煮炒炙炮焙六道工序,才会有如此醇厚绵长的香气。”薛绍举着装有香块的小瓶子游走于众人之间,得意洋洋地介绍完毕后,回到姬怜美身边,
“绕歌姑娘,轮到你了。”
姬怜美嘴角微微向上一扬,也慢慢打开了自己的瓶塞。
一股清幽淡雅的兰花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于众人的鼻息之间。
那时的文人只闻过浓香,还不懂得欣赏淡香之美。薛绍轻轻扇闻一番后,对此嗤之以鼻:
“这香气寡淡至极,算得上哪门子香啊。”
“薛公子莫要着急,且听我同您细说。”姬怜美毫不在意他带着嘲讽之色的言语,接着说道,“第一,我炼出的香并非香块,而是香油。只要与一定量的水混合喷在身上,就不必再花费功夫以香熏衣,更加地快捷方便。第二,曾有诗人云者:道是深林种,还怜出谷香。 不因风力紧,何以度潇湘。兰乃花草中的君子,凌寒傲骨,生于绝壁,至高至洁。我这香中,只取了一枝八月幽兰,以一坛清酒浸泡,经渗透、溶解等工序之后,将原料中的香成分提取出来。这样的方式能很好地保留植物香料中的原有香气。”
“至于为何选择淡香,是因为我认为,花以淡为香,人以淡为真。花儿过于芬芳扑鼻,招蜂引蝶,显得过于张扬。人嗅之久,便觉其臭。而淡香虽不招人喜爱,但清新自然,独成风流,就像这人一样,表面过于华丽,人们的眼光便仅仅局限在了衣着之上,交友的圈子也就局限在了双方的才貌和身份上。在座的各位公子皆是皇亲国戚,不同于像我这样的粗鄙之人,或许比我更清楚所谓的人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身居高位,受万人敬仰,却无一交心之人,这岂不是很可悲吗?其实并非所有人都不可相信,只因你自己从不愿意去掏出真心,择人而交罢了。”
姬怜美越往下说,薛绍的脸色便愈发难看。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失落。
薛家是姑苏城有名的脂粉之家,薛绍打小就听父亲这样教育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魑魅魍魉,而是人心。你爬到越高,就越不能相信所谓的赤诚之心和刎颈之交。
一直以来,薛绍虽同各位友人交往甚好,却从未真心地去与任何人为交。他空有一颗炽热的心,却总将这颗心封锁起来,满腔热情无处宣泄,喜悦之情无处分享。午夜梦回,又不觉伤心难过,无人倾诉。
众人听完了姬怜美的言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只不过这场比的是炼香,并非是演讲。光论炼香,显然是薛绍的手法更为娴熟,香味更为凝练醉人,但若是要看这香背后蕴藏的意义,姬怜美则更胜一筹。
双方各有各的好,在场的人也得不出个答案来,只好等着这两人谁先开口认输,或者再辩驳一番。
沉默片刻后,薛绍拱手作揖,说:“这次的比试,我认输。”
在场又是一片哗然,相继让诗会才子和炼香之才认输,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子究竟还有多少智慧是他们还未发现的?
姬怜美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微微一笑,上前扶起薛绍:“若是论炼香,我的确不如你,我不过是取了个巧罢了。此番,你没输,我也没赢。”
“既然比试已经结束了,今夜的月色正好,瓜果也已备下,何不好好享受此良辰美景呢?”
宋无双举起酒杯,豪气地大笑着,同其他的文人对饮作诗。薛绍
也一改往日或冰冷或拘谨的模样,与在座的人开怀畅饮,畅所欲言。
正在众人欢愉的时候,姬怜美独自一人走到亭台下的河边,遥遥地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月色,慢慢晃动了一下酒杯。
月挂中天,被一圈淡黄的光晕圈定。光晕开去,便是一些隐灭的星辰。还有那些似轻纱一般飘忽的蓝云。
上一次月亮这么圆,是在什么时候?若是人死后会变成星光,能在天上守护还活着的人的话,姒镜尘,你还会保护我吗?你一切可还安好?是否会埋怨我,一直以来都没能为你报仇?
如果有你在的话,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也不会这么孤独无助......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赏月聚会结束,众人纷纷离去。就在姬怜美送别客人的时候,薛绍叫住了她。
“绕歌姑娘,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同别人去交谈,这种感觉令我终生难忘。多谢姑娘通过炼香,让我明白了要真心待人的道理。大恩大德,薛某没齿难忘。”
或许是因为几分酒气,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可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足以表达他内心的喜悦之情。
“薛公子莫要客气,我也不过是想表达一些我的看法,或许有些大言不惭,还请您见谅。”
“我相信姑娘的为人,是值得薛某深交之人。若是哪日有了什么难处,姑娘也可来薛府找我。”
薛绍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姬怜美微笑着目送他远去。
这个人,倒还挺有意思的。
一旁收拾残羹的一名婢女走上前来,对姬怜美说:“姑娘,今日是中秋佳节,也是殿下同阿赛贝娜公主定亲的日子,今儿早上殿下曾到这儿来邀您一同参加婚礼,不过那是您睡得正熟,他很快便离去了。只是这天色也已黑了,姑娘可还去参加吗?”
“去啊,难得这么热闹,为何不去呢?”
姬怜美爽朗地一笑,回房褪去一色素衣,取而代之的是翩翩的红裙,妖艳地宛如血滴的玫瑰,搭配着清丽的妆容,震荡出的是震撼人心的美。
白玉承,你夺走了关心爱护我的人,毁了我回到现代去的机会,我又怎能让你开开心心地娶了别人,又将自己的势力培养壮大起来?
你所拥有的东西,我会一点一点的毁掉,只有这样,你才会明白,我的痛苦......
第五十五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姑苏城外,数十里的红妆,漫天的彩色纸片,锣鼓喧天。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红花,暖风卷着花香,满城的树枝上都系着随风而舞的红色纱幔,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白玉承跨坐于白马上,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徒增了几分妖艳之色,却依旧掩盖不了他的孤清之气。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下轿的时候,他想象着大红盖头下她的面孔,慢慢伸出手去,牵住了那双娇小的手。
然而,那手上传来了温度的细微差异,正在提醒他。
无论你怎么骗自己,她都不是她。
白玉承牵着新娘的手,加快了脚步,似乎这一切对于他而言,不是甜蜜的升华,而是一场来自地狱的煎熬。
阿赛贝娜不停地被地上滚落的枣和桂圆,台阶或墙根绊倒,终于,她忍不住对白玉承说道:
“喂,你慢一点。”
白玉承并没有应答,脸色惨白如纸,但出于不忍心,他默默地放慢了脚步。
在把阿赛贝娜送入新房之后,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
“哟,我们的新郎官,面色怎么如此凝重?”眠付打趣儿着从斜方走出来,他今日换了一身烟紫色的衣裳,比往日柔美了许多,若是不细看,都快瞧不出来他是个男子了,“对了,今日的婚礼我还邀请了溪婉姑娘一同参加,她可有过来吗?”
白玉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猛的捉住了眠付的衣领,“你邀请她过来做什么?”
“图个热闹呗。我也想知道,溪婉姑娘看到你跟别人成亲,会是什么个神情,哈哈哈,一定很有趣儿。”
白玉承本想发火,在看到他今日的穿着之后,却慢慢松开他的衣领,说道:“罢了,每当你穿上这些颜色艳丽的衣服时,总像换了个人一般,没个正行。”
“是呀,而且每次都记不清之前的记忆呢。”眠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若是换做旁人,一定会觉得你是个疯子。穿黑衣时一本正经,穿艳色服装时就疯疯癫癫的。”白玉承笑着回应道。
这还是在姬怜美走后这么多天里,他第一次笑。
这几日来,宋帝再也没有召见过他,翰林院也交到了公子玉心的手中,他也就终日待在太子府里图个清闲。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难得我能出来玩玩,白玉承,咱们逛逛去吧,你看,今日多热闹。”
“好吧,不过今日父皇也在,你切莫出乱子,乖乖坐着吃喝,不要和当朝权贵和我父皇多说一句话。”
“知道啦。”眠付挽住白玉承的手臂,便开开心心地玩耍去了。
夜晚,宾客们酒足饭饱,纷纷散了,按照流程,这个时辰,白玉承应当前去洞房花烛了。
当他走近后殿的时候,看见坐在镜前的女子,流光溢彩的红色嫁衣照出她娇美的脸庞,如水波流转的眼睛旁贴着金色的花钿,华贵与艳丽相互交辉,美得足以摄魂夺命,却没有让他的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按照他的要求,婢女们直接省略了掀盖头这一步骤。
在见到白玉承的时候,阿赛贝娜因等待而困顿的目光瞬间明亮了,脸上难得泛起了娇羞之色,她一步一步地靠近,捧住他的清傲的面孔。
“白玉承,我说过的,你一定会娶我的。”
阿赛贝娜依靠在白玉承怀中,将装有交杯酒的杯子递给他。
白玉承冷漠地推开了阿赛贝娜,在一旁的桌前坐下,说道:“阿赛贝娜,我很感谢你在吴国的时候出手相助,我可以把你当朋友,知己,但永远不可能是妻子。”
阿赛贝娜恼羞成怒地把杯子往地上一摔。
“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夜,你要同我说的就是这些吗?为什么,就因为那个女孩?你忘了吗,你利用她达成目的,甚至要取她性命,还杀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你觉得,她会甘心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你身边吗?”
“呵呵,阿赛贝娜,如果她想杀我,作为我的贴身婢女,她有无数次机会能杀我。你太低估了她的善良。她和你我不同,虽然我们都想努力地生存下去,可我们仿佛是天生的刽子手,杀人无数,是为了让自己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而她,弱如蝼蚁,但即使是牺牲自己,也会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不自量力的傻劲,就是我喜欢她最大的原因,也希望,若有一天,我君临天下,人人都会是她这个样子,懂牺牲,知廉耻,天下太平,无为而治。”
“白玉承,你要江山,我可以让我鲜卑族所有的战士为你效力,让你权倾朝野,纵横天下。你知道我鲜卑族的兵力,只要有足够的物资和先进的武器支持,这点小事不在话下。我能给你带来的,她姬怜美,不能。”
“江山.........”白玉承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本以为,我心中只有江山,为了达到目的,我可以牺牲一切。可现在,此生,我只想倾尽所有,好好去爱一个人罢了。她让我明白,我也能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天下人而活。所以阿赛贝娜,就算你现在领兵攻城,我也不会娶你的。”
“你......白玉承我告诉你,你现在说不娶我,对宋帝来说,你就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你就不怕他立刻杀了你吗?”
“我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都在死亡的边缘线上徘徊,你觉得,我还会怕死吗?”白玉承将房门打开,清新的风灌了进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掀你的盖头吗?你可以是我的王妃,不过,只要你在这沁雪园里呆一日,我便一日不回来。”
话撂下,他便离开了。
掀盖头的时候,新郎要用杆秤去挑,意味着称心如意。
呵,如果我要娶的那个人不是你,又何来的称心如意?
阿赛贝娜跪坐于地,在这一刻前,她都是幸福的。她原本以为,她看中的,是白玉承的太子身份和他区别于别人的那一点点不同,可是当白玉承沦为众人,她依旧那么期待这场婚礼,期待着嫁他为妻,即便知道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还是想要努力装作无所谓,不在乎。
可到头来,事情依旧不像我想象的那般,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眠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捧着脸坐在沁雪园门前的台阶上看月亮。见白玉承一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忙跟上前去:“哎哎哎,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不用圆房吗?”
“眠付,盯好阿赛贝娜,我去一趟流岚水榭。”白玉承匆匆吩咐完,便快步向外面走去。
“哦,我知道了,你要去找小溪婉。好的,那你快过去吧。”眠付灿烂一笑,转身来到了白玉承的卧房外。
不一会,里面传来了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
“哎,好好的一个美人儿,就这样被抛弃了,也怪可怜的。”
右方的竹林中渐渐探出一个红色的人影,裙摆随风而舞,莲步微移,慢慢地靠近,疑惑地望着里屋。
“嗨,眠付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呢?莫不是来偷看的?咦,这屋子里咋还摔东西呢,圆房也不能这么糟蹋瓷器吧。”
来者正是姬怜美,不过为了防止有人认出她来,她事先戴上了面具。
眠付听见有人喊他,忙站起身来,笑道:“原来是小溪婉啊,白玉承不在这儿呢,他跑去流岚水榭找你去了。”
“找我?”姬怜美先是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疑惑地看了看笑得天真无邪的眠付,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于是迟疑着问道,“眠付先生,你......不会是......精神分裂了吧。”
“精神分裂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有时候会变得和现在不一样,也会记不清东西........”
“哦哦,好吧好吧,我了解了。既然白玉承不在,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啊。”
不等眠付回复她,姬怜美就急急忙忙地往流岚水榭的方向跑去。
“哎......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地都抛下我。”眠付跺了跺脚,双手叉腰气鼓鼓地坐回台阶上。
原本姬怜美今日会过来,是公子玉心的指示。如今的白玉承既无当朝权贵支持,也不得宋帝的宠信,唯一可以让他有翻盘机会的,就在于这次的联姻上。不过现在看来,结果远出于她的意料之外。
既然他会在大婚当日将阿赛贝娜搁在一旁不管,看来,他对我的情义,也不完全是虚假的,这倒是让我省了不少口舌和时间啊。
或许,这就是我扳倒他的,唯一的筹码。姬怜美脸上的笑容透露出一丝狡诈之色。
第五十六章 不为座上客
流岚水榭。www.uu234.netwww.uu234.net
清一色的绿与白之间,一抹红影飘然而过。
偌大的宅院,宛如无人之境一般的安宁。唯有潺潺的水声和少年的步履匆匆。
“咦,殿下,你怎么会来此处?”“雨若”听到脚步声后,手中捧着时兴的瓜果前来查看。
这个人当然不是真正的雨若,而是公子玉心安插的眼线。如果姬怜美事后找到了真正的颜雨若并问清楚了一切,那他苦心孤诣导演的一场戏便是白费力气了。所以,杀手早已将雨若处决,抛尸在后院的山涧之中。
白玉承看了她一眼,问到:“雨若,她人呢?”
“哦哦,怜美姑娘她方才出门去了,您寻她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不,没什么。”白玉承意味深长地看了雨若一眼,慢慢走至一旁的琵琶凉亭坐下,“你替我去将我的琴取来吧,既然她尚未回来,那我便在此等她。”
“是。”
约摸一刻钟后,一柄木雕的古琴摆在了白玉承的面前。
少年玉指轻扬,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徒然在殿上响起,琴声委婉却又刚毅,券券而来,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却又透着丝丝的哀伤……琴声穿过门外洒满铜绿的门环,穿过山涧清澈的灵泉,闯过布满荧光的芦苇群,悠悠地飘进少女的心中。
姬怜美躲在外墙的竹林中,倚靠着白墙,默默听着这一曲摄人心魄的安魂曲。
琴声表露的情感往往最为真实,可是他的琴音里却满是悲伤。
“姑娘,你怎么躲在这里呀。殿下前来寻你,你为何避而不见呢?”赶着去厨房做活的雨若途径此处,好奇地问道。
“呵,见了面又能如何?我和他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若是想呆在那儿,就让他呆着吧。”姬怜美转身走入寝殿,不再理会。
露水寒重,伴着袅袅琴音入眠,姬怜美反而更加睡不着了........
次日晨,姬怜美方醒过来,前厅的丫头便跑来通报,说是有客来访。
昨夜忽逢骤雨,琴声到了后半夜便戛然而止。姬怜美一夜未眠,连衣衫都不曾更换,随意地梳了梳头便上前厅接客去了。
此时,公子玉心在前厅泡了一壶清茶,轻嗅微微醺香的热气,唇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散发着丝毫的邪魅之气。
其实这个家伙不说话的时候,倒也是个谦谦如玉的美男子。
姬怜美在他的身旁坐下,沏上一杯茶,问道:“你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你可善歌舞?”公子玉心问道。
“唱歌不会,跳舞倒是学过一些,算不上擅长,你问这些做什么?”
“是这样的,今日是父皇的寿辰,我原本安排的那名舞姬忽然得重病死了,就想问问,姑娘是否能帮我这个忙。”
“这倒是无所谓,只是寿宴这样的大事,由我冒名上前献舞,似乎不太好吧。”姬怜美心中暗生疑惑,不知公子玉心又在玩什么鬼把戏。
“无妨,又不是让你前去领舞,只不过是随着一群宫女一同跳一段罢了。”
姬怜美沉思片刻,点头答应:“好吧,那你把舞蹈的内容教给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公子玉心从旁侧引出一位美人,向姬怜美介绍,“这是领舞的那名婢子,晚上,就让她伺候你沐浴更衣,再带你入宫吧。”
那名婢子温婉地上前向姬怜美行礼。
夜晚,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姬怜美沐浴一番后,就换上了歌舞团的服饰,随着早上的那名婢子和一众舞姬一同入宫。
为了防止公子玉心耍鬼计,姬怜美特意戴上了另一张面具,容貌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有小家碧玉之风。
待她们入场时,宴会已是进行了一半。姬怜美偷偷观察着殿内的局势。
宋帝低低地埋着头,眉目拧成了一个疙瘩,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坐于两侧的都是宋帝的子女,公子玉心位上座,于太子位,而白玉承和阿赛贝娜均尊列于右座。
阿赛贝娜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而白玉承一夜未眠,精神似乎也还不错。他是今日早上,为了筹备寿宴一事才匆匆赶回去的。
“念你们是心儿特意从西北之域找来的舞姬,吾便勉强把你们这段舞看完,跳完之后告诉下一个节目的人,不必再表演了,吾乏了。”他的声音也十分低沉无力,像是十天不曾睡觉一般。
“是。”领舞的婢女轻声答应着,领着一众人等翩翩起舞。
这是一段傣族的孔雀舞,音乐温婉灵动,少女们的腰肢柔软似柳,体态轻盈。可宋帝不过是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便又将头低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猛得抬起头来,眼神中光彩熠熠。
“停下!你们都停下!”
领舞的婢子还以为她们跳得不好惹怒了宋帝,慌慌张张地跪下,细声喊着饶命。
姬怜美见身边的姐妹们都跪下来求饶了,也不好意思站着,便一同跪下身来。
宋帝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晃晃荡荡地走下龙椅,来到一干舞女面前。他先走到领舞的婢子面前,趴下身去,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侧嗅闻一番,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不是你。”
接下来,他又到了第二个婢女面前,做了同样的事,说了同样的话。
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宋帝来到姬怜美身边,眼中的光芒又明亮了几分。
“就是你,就是你。”宋帝如癫似狂地捉住姬怜美的手,凑到自己的鼻翼前嗅闻一番,满足地感叹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绕歌。”姬怜美强颜欢笑着。
这时,公子玉心从上座站起身来,大笑着向宋帝介绍:“父皇,这名婢子是西北之域有名的调香师。她调制出来的香料有安神静心之用,实为神奇。”
宋帝满意地点点头:“的确,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吾这头便一点儿也不疼了。绕歌,吾封你为常在,留在吾身边如何?至于心儿,你进献美人有功,赏金万两。哈哈哈。”
姬怜美讶异地看向公子玉心。
我才不要入宫呢,这皇帝的年纪都够做我爹了,长相还那么的......一言难尽。
“绕歌姑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多谢父皇恩典?”公子玉心不怀好意地提醒姬怜美。
“是,多谢陛下。”姬怜美左右为难,只得先谢恩。
后,她在宋帝赐的一干婢女的簇拥下搬进了新殿。吃穿用度之类的东西早已由宫女太监收拾利落了。
由于她不过是一个新封的常在,像贵妃那样身份尊贵的妃子们都满不在乎,只不过来了几个常在和答应过来唠嗑几句,说些有的没的嘘寒问暖表达关切一番后也就走了。
公子玉心带人送来了一些金银首饰,鞠躬笑道:“儿臣给新常在请安了。”
姬怜美冷哼一声,高声质问道:“公子玉心,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把我关进宫里,我还怎么亲手杀了白玉承!”
“嘘.....新常在,这些话可不能说得这么大声,小心隔墙有耳。”公子玉心顺势坐下,捞了个橘子,慢慢剥开。“你召开中秋赏月会,邀请了许多朝中权贵的文人学子,此事,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不过是同几个朋友聚会一番,我和你只不过是合作关系,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哦?只是聚会吗?我怎么觉得你是想拉拢他们,然后培养一股自己的势力呢?”公子玉心阴冷地一笑,“没有人能背叛我,也没有人能脱离我的掌握。我不妨直接告诉你,你今日洗澡沐浴的水中被我的人放入了五钱子,而我父皇的茶中,被我下了摄灵草,只有五钱子的花香味能缓解摄灵草的毒,我父皇必定会宠幸你。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杀了他,坐上王位,还怕不能杀了公子玉承吗?”
“你,你想谋权篡位!”姬怜美惊讶地几乎失声。
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怕了,对自己的同胞兄弟起杀心不说,现在还要杀了对他万分宠爱的父亲。
魔鬼。
“哎,话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我只不过是为这天下择一明君罢了。你看我父皇,日日纠缠于与两大家族的仇恨,何时关心过困苦的百姓?我也是想为民除害罢了。小家伙,好好想想吧。”
公子玉心走后,姬怜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如果白玉承是择人而食的恶魔,那公子玉心更像是一只毫无人性的野兽。这样的队友,比恶魔一样的对手更可怕。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公子玉心同我的合作不诚,我又何必替他做事。不过若是此时去皇帝老头面前告发公子玉心,他相不相信不说,怕还会落个共犯的罪名。
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姬怜美好好体验了一把当皇帝女人的快感。每天都可以一觉睡到大中午,有吃不完的美食珍馐燕窝鲍鱼,偶尔还能跟宋帝一同去外头听听皇室专属的戏曲儿。若不是因为要复仇,姬怜美还真有些不想走了。
姬怜美发觉,每当宋帝来找她的时候,多半都是在头痛欲裂之时。以此看来,公子玉心并没有骗她。
第十五日,宋帝来找她的频率愈发增加。姬怜美预感是公子玉心给宋帝加大了药量。
再这样下去,若是东窗事发了,她岂不是要一起完蛋?姬怜美左思右想。待在这深宫里实属不稳妥,我得早点离开了。
她换上了溪婉的面具,将另一张面具交给自己的贴身婢女。
“你若是想要荣华富贵,就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第五十七章 移花接木
姬怜美教婢女如何戴上面具,用五钱子沐浴等方法来赢取宋帝的宠幸,当然,她也特意提醒婢女,万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摘下面具,若是公子玉心来访,也千万不要同他见面。www.uu234.netwww.uu234.net
婢女过惯了苦日子,想到可以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享尽荣华,毫不思索地便答应下来。
一切事情都交代稳妥了,姬怜美换上婢女的衣服,拿走了腰牌,打算在青天白日之下大摇大摆地从午门走出去。
毕竟宫中守卫森严,她又不会武功,大半夜行动被抓的几率依旧很高,而且还没法找一个完美的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大半夜出门。
俗话说,越是不淡定的时候,越要装得无比淡定。与其偷偷摸摸溜出去,倒不如来一招瞒天过海。
卯时一到,她便同婢女互换了身份,拿上腰牌和一些细软,从午门走出去。
守卫的将士拦住她,粗生粗气地问道:“什么人?哪里去?”
姬怜美笑眯眯地展开了戏精模式,将藏在腰间的银子悄悄递到二人手中,说道:“哎呀两位大哥,你们站了一天也辛苦了,不过呀,我家主子急着想吃那村口王二婆婆家的芝麻烧饼,又哭又闹的,这不,我们做下人的也没办法,只得上街替主子去买。”
“腰牌呢?”
姬怜美忙掏出腰牌来给他们看。
守卫粗略地看一眼过后,回绝道:“不行,陛下有令,宫中的娘娘贵妃都不得私自从外头带东西进来,更何况区区一个常在。”
常在怎么了?看不起常在啊。姬怜美心中暗自怒骂,手上却不情不愿地掏出更多的金银来同二人软磨硬泡。
正当姬怜美几乎说不动的时候,忽然有人对两位守卫说:“让她过来吧,毕竟,她也只是听旨办事。”
姬怜美正想抬头感谢这位恩公,不料这个人,却是白玉承。
守城的兵士都属于白玉承的管辖,两个守卫见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要求放人,也不敢再阻拦着
白玉承引着姬怜美上了停在宫门口的马车,一路向太子府去。
“常在偷偷溜出宫来,所为何事?”白玉承笑眯眯地看着姬怜美。
姬怜美默不作声。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遇见他了。偏偏在她下了杀心的时候,再次对上了那寡淡温和的笑容。她不是一个好的杀手,也不是心机勃勃的野心家,面对白玉承的再一次出手相助,她不免有些心软。
呵呵,姬怜美,你可真是可笑,兔子逼急了还会反咬人一口,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如玉的男子,可是想要杀了你来祭天的。
反正她原本就计划着,如果能逃出宫,第一件事就是去太子府寻仇。现在仇家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她不少时间。
公子玉心已经不再视她为盟友,而是将她当成了自己庞大计划中的一颗棋子。若是宋帝毒发身亡,他大可把这脏水泼到姬怜美的身上,然后一身清明地登上王位。
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玉心想要慢慢对付白玉承,她可等不了这么久。
见姬怜美不说话,白玉承唇畔的笑意愈发深刻。
“这么多日不见,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可是无趣得很。”
“我?我和你有什么可说的。不过现在若是要论起辈分,我可算得上是你的姨娘,不考虑考虑给我请个安吗?”
“不管我从前是什么人,做着什么样的工作,但是现在,我就是王爷。你只是我的王妃,日后不必向你行礼。”白玉承忽而悠悠地说了这样一段话,然后歪着头看向姬怜美,笑道,“我们大婚的时候,你是这么对我说的吧。”
“此一时彼一时,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是你的王妃,早就做不得数了。”
“在我心里,你的话,一直都是做数的,包括我们的那两场婚礼,在你看来是儿戏,于我而言,却是承诺。我说你是我的王妃,那你便是。”
姬怜美的心中一阵激荡。
若是换做从前,我或许会被这样的话语感动到。但是白玉承,你对我的承诺,又有几分是做到的?你答应放过姒镜尘有暗地里杀了他,你答应不再利用我却依旧想让我去祭天。
你的承诺,全都是你安排在棋局中的谎言!
姬怜美强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白玉承,七夕就快到了,你愿意陪我去一趟吴国吗?”
“吴国?”
“嗯,我想再去参加一次花灯节,放一次孔明灯,我现在是宫中的逃妃,若是现在不去,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好。”白玉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明日出发的话,七夕那日正好能赶到淮水河畔。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得先准备些东西傍身。”
入夜十分。
眠付穿着一色玄色流云长袍,走进了白玉承的书房,见他正在收拾东西,面前放着一条四四方方的包布,不禁好奇地问。
“殿下,你这是要去哪?”
白玉承头也不回地说道:“她有些闷,想去淮水河畔走走。”
“淮水河畔?”眠付忙上前一步,神色紧张,“殿下,那可是吴国的领地。我私下打听过,吴国的旧臣依旧在四处搜寻您和姬怜美的下落。您这次单枪匹马前去吴国,还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说着说着,眠付的目光逐渐转移到白玉承腰间的配饰上。
“兵符?”
白玉承的兵符可号令宋国三军和吴国受降的军队,平日都是放在密室的玉盒中,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都不可轻易动用此物。此番,白玉承却将它拿了出来。
“此行有些危险,把这个带上,会比较安全。”白玉承淡然地一笑,看了看眠付今日的穿着,“看来,你是恢复过来了。”
“嗯。我也不知这是什么怪病,自我七岁生病昏迷了一场过后,便时常这样,像是有什么人住进了我的身体一般,醒来之后,记忆又变得很模糊。”
“据我所知,这应该是精神分裂。”姬怜美从门前走进里屋
,搭话道。
“眠付先生,你幼时可有受到过虐待?或是有什么心理阴影?”
眠付一脸疑惑地看着白玉承。白玉承微微点点头,说:“她是未来之人,有些问题,或许只有她能给你解惑。”
“不必了,多谢姑娘好意。我师父一早便找人给我看过,这是一种精神顽疾,药石罔医。我得了此病后,爹娘就抛下我了,街坊邻居说我是个疯子,是魔鬼的孩子。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已习惯了人们怪异的目光,若此时让我变回正常人,我反而会不习惯。”
眠付谦和轻松的微笑,却让姬怜美觉得心头一沉。
原来,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姬怜美拉住眠付的手,安慰他:“没关系,其实另一个你特别可爱,也很随和,你就当......多了一个好朋友,只要你们不排斥对方,我想,你们一定会相处地特别融洽。”
“谢谢。”眠付礼貌性地回答。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你来这里做什么?”白玉承轻轻咳嗽了一声,让姬怜美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哦,没什么,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我想在太子府里四处走一走看一看,毕竟这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想在临走前好好看看。”姬怜美捻了捻垂在鬓角的秀发,眼神飘忽不定。
白玉承微笑着,说:“我们不过是出去两天罢了,怎么像是要和这个地方告别一般。”
“对了,我们出门的时候,就不要再让你的那些暗卫跟着了吧,花前灯下这么浪漫的场景,若是有这么多人看着,反倒不自在。”姬怜美试探性地提议道。
白玉承想了想,点点头,说:“听你的。”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睡吧。”姬怜美的耳根微微泛着红意,留下这句话便夺门而出了。
“怜美姑娘,今日有些奇怪。”眠付说。
“或许是太紧张了吧.......”白玉承的眼角流露出一丝落寞。
“殿下,希望是我多虑了........”
姬怜美从沁雪园走出来后,独自游走在曲折的长廊,这里的荷花亭,同承王府的一样漂亮,月色也一样耀眼,甚至连芳草阁的格局,花草的摆设,都同承王府一般无二。
因为她曾经同白玉承提起过,她喜欢承王府的格局,清新淡雅。所以白玉承就在姬怜美来到这个地方前,将太子府又重新翻修了一遍。
这件事,姬怜美并不知情。
这个地方,带给她的回忆都是苦涩或者平淡的,可是,为何现在却会对这个地方有一些留恋,就像怀念家乡,怀念在吴国的日子那般。
姬怜美抚摸着朱红色的漆柱,心中默默想着:我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来了,你们的主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五十八章 灯火阑珊处
不过一日的光景,二人便驾马从姑苏来到了淮水河畔。顶 点 X 23 U S
正值傍晚,清风吹皱的河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折射着殷红的霞光,像撒下一河红色的玛瑙,熠熠生辉。
淮水河畔的花灯早已陆陆续续地挂了起来,战火中的焦土也已被新路所覆盖,只是那游人如织,热闹非凡的场景,早已遗失在了战乱之中,所谓的盛景,也都留在了过去......
姬怜美看着眼前繁华中透着寂寥的街景,忽而就想起了初来吴越时,那个桃花树下慵懒轻佻的少年,在这条街上,被一群莺莺燕燕围在中间,脸上带着狂放不羁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口出狂言。
他送的那盏花灯,姬怜美将它挂在了燕王府门前的月桂树上,临走时也没来得及把它带走。
只是如今,物非人亦非。魂兮归兮,他早已成了一黄土,不知飘散何处。
“在想什么呢?”白玉承背着包袱,见她望着前方默默地发呆,微笑着拍拍她的脑袋,问道。
“没什么,就是好玩儿的东西太多了,看得我有点眼花缭乱。”姬怜美吸了吸鼻子,脸上恢复了笑容,生怕被白玉承看出了什么异样。
“我刚听路过的一个婆婆说,吴国的新王姒渊只有三岁,朝政大权皆数掌握在皇太后手中。此番为了庆贺姒渊登基,皇太后请来了有名的禅师来青山寺替百姓占卜吉凶,大家伙儿去了都觉得神奇,要不,咱们也瞧瞧去。”姬怜美故作轻松地说。
“禅师?你什么时候对风水之论有了兴趣?”
“既然这位禅师如此厉害,自然是想去凑凑热闹呗。再说了,如果他真的能够预知未来,我也想知道我的未来会发生些什么。”姬怜美吐了吐舌头。
白玉承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青山寺由吴越先皇敕造,原本只限于供奉皇室祖先,如今改朝换代,皇太后为了稳固民心,特将青山寺免费开放于民众。
欲来青山寺让禅师解惑者,必先踏过上山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以示其诚心。
于是,许多因战乱而生活困苦的百姓来此祈求菩萨保佑,万人登山成了一道盛景,原本街坊的小商贩也都跑到了此处。
“怪不得方才入城的时候都没看到什么人,原来人都在这儿啊。”姬怜美远远地观望着黑压压地人群。
哎,刚才白白感伤这么久了......看来吴越灾后重建地还是挺成功的。
“怎样,还要去吗?”白玉承问道。
“自然。”
台阶是用木块楔入的,横竖交叉,台阶保持着土质,踩下去喧腾腾,还绵绵的。姬怜美怀着心事,竟没有没得这条路如何难走。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站在了青山寺的门前。
“咦,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姬怜美自言自语着,脸上不由得透露出一丝骄傲之情。
她回过身去看看身边的白玉承。他的白衣已被汗水浸润地有些濡湿,隐隐能看到肉粉色的皮肤。面色上淡定自如,气息却已是乱成一片。
姬怜美这才
想起来,白玉承有渐冻症的毛病,腿脚不太利索,却一声不吭地陪她这个正常人走过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
“你.......”
“不过爬几个台阶罢了,比起虎穴谋生,狼口夺食,容易地多了。”未等她说完,白玉承便运转内功调息,淡淡地笑了笑,让她不必介怀,“走吧。”
青山寺以姒渊的名义翻修,规模比原本扩大了近三倍,金墙玉瓦,奢靡非凡。那名禅师法号净原,据寺中的和尚说,这净原禅师奇得很,终日在后山湖中的一个莲花台上打坐,不吃也不喝。他为人答疑也从不问他们有何困惑,不过看一眼来者何人,便能戳中他们心之所想,真是比奇人还奇人。
二人听着和尚的这番描述,来到了后山的湖前。
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身着袈裟,手中一串佛念珠。相貌平平,双目微闭,周身的空气中隐隐飘出一股檀木的香气,口中念念有词。
“大师?”姬怜美试探性地出声呼唤。
净原禅师的眼眸缓缓睁开。那是一双明亮睿智的眼眸,非同于孩子的天真和白玉承的深沉,像是看破一切却又看淡一切的随性。
“二位是来求姻缘的?”他心平气和地问道,声如洪钟。
姬怜美面上一红,连连摇头否认。
净原眯缝起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从莲花座上站起身来,呵和蔼地笑出声来。
“老衲有些乏了,今日的解问,便到此结束吧。”
“哎,你还没有解答呢。”
“施主想要问的问题,老衲也给不出答案,。恶因果轮回,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每一次的相遇,爱恨,都是天在指引。”
“这世间纷纷扰扰,万事纠葛,命运这个东西,我也不是都能参透的。我是怕我的道行尚浅,将人引入了歧途。不过姑娘,不必纠结地太多,遵从内心的指引,不被他人的言语左右,上苍自然会给你一个完整的人生。”
和尚转头看向白玉承:“至于这位施主,我只能告诉您:缘分来了,好好相待;缘分尽了,自会分离。凡事随缘,一切的一切都不要强求。”
净原禅师讲完这番话,便沿着漂在水面上的浮石飘然而去,像极了画中的隐世僧人。
“听闻自从你上次为吴帝庆生燃放了烟火之后,吴国有些炼丹师按照那些烟火残骸做出了新的烟火。今日巳时便会举办一场烟花大会,全城的百姓都会前去观看,你可想去看看?”
烟火啊.......
“嗯,想。”
“走,跟我来。”白玉承自然地拉起姬怜美的手。她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而后转念一想,也就任由他这么牵着了。
白玉承带着姬怜美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了淮水河的上游。
远远的,河面上泛着橙黄的亮光。待拨开眼前遮挡的枝叶,淮水河如画卷一般清晰地展现在二人眼前。
河面上漂着成百上千的河灯,莹莹点点的宛如橙黄色的星光,映衬着今夜姣好地月色,
金银二色冲撞一处,荡漾出柔和惊人的光辉。
“怜美,过来。”
白玉承脚踏只舟,微微笑着,向姬怜美伸出手去。
灯影孤舟,当姬怜美踏上这条小舟,置身于灯火之间,才发觉此刻的静谧。
万盏灯火,熠熠闪烁,远方高楼人影歌舞,卓约多姿,宛如蓬莱仙境一般。七月阳光明媚,岚气雾云缠绵于峰身,空气里氤氲着湖水的气息,像尘封的佳酿,只消轻嗅便已令人心醉。烟水迷蒙,芦苇荡漾,时有白鹭嬉戏。水波过处,是无境遐想。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姬怜美兴奋地看着四周的环境,掬起一捧清水,回头问白玉承。
白玉承淡然一笑,“很久以前,淮水河还是宋国的领地,我母妃得空时常带我来此泛舟。她说,如此美丽的景色,是要同最爱的人一同分享的。所以,我就带你来这儿了。”
姬怜美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自然明白他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面色上不由得泛起一丝红意。不过,她别过脸去装作没有听到一般,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玉承,你刚刚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白玉承慢慢地划着小船,回答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姬怜美动容的眼眸中,倒映着白玉承的身影。
白玉承放下船桨,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月色,眸光一下子变得哀伤起来。
“我想问,若是有一个注定缘浅,奈何情深的意中人,我究竟该将她牢牢抓在手中,还是任由她去找自己的路。”
这样的神色,一点儿都不陌生。
他一定是在想那个女孩,那只簪子的主人。
白玉承一直将一支发簪藏在胸口,从不离身。姬怜美还在太子府的时候,就经常看到他拿着这只簪子默默地发呆,脸上的笑容真真切切,没有丝毫虚假。
也对,如果他没有这么爱那个女孩的话,怎会随时随地将她的东西带在身边,怎会在她死后的十余个年头里借酒消愁,又怎会精心编造一个局,将我引来作为她魂兮归来的祭品.......
风景再美,此刻她也无心再去欣赏了,因为她的心中正在盘算着一个对她而言,十分恶毒的念头。
花灯节是一次难得的契机,白玉承的身边没有一个暗卫,她下手杀人的机会便增加了许多。可是来吴国的一路上,白玉承对她的关心都是情真意切的。
可姬怜美真的害怕,她在白玉承的身上再栽一次跟头。如果她这一次选择饶恕,那么在之后的日子里,她都会处于随时被白玉承献祭的恐惧之中。
净原告诉她,要跟随自己的心意。可人总是能很理智地去引导别人做决定,轮到自己的时候,却不知所措。
心底的两个声音相互碰撞,她原本坚定的信念,再一次动摇了。
“白玉承,我......”
第五十九章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嘭......”
巨大的爆炸声将姬怜美未说出的话语皆数吞入肚中。m.www.uu234.net
千万朵色彩缤纷的焰火,在那一刹那照亮了半个夜空,九天玉女舞落漫天仙梅,朵朵精致,瓣瓣绚烂。旋即消逝,如梦醒悲凉。
姬怜美不由得感叹:只不过是得到了一点残骸,工匠们就能把烟花还原到这个程度。古人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少女掏出藏在腰间的口脂片,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后,又悄悄将东西放回去,目光停留在正专心致志看烟花的少年身上。
他的眼底暗如空洞,具备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稳和睿智,淡漠的笑意中,透露着看淡一切的无情。
人不为己,则天诛地灭。他若不死,那么,死的将会是我。
我不想将自己的身体交由别人,我也不能死.......
烟火过后,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携着淡淡火药味缓缓消散,片片破碎的纸屑如断翅的彩蝶悲壮坠落。
这一场华丽的戏,终究是落下了帷幕。
任由一叶孤舟自行,不知不觉,小船竟已入了城,停泊在一处石台上。
时机差不多了。
“白玉承,我想放孔明灯了,你去买一些来如何?”姬怜美轻悄一笑。
“好,我去买,你等我。”
白玉承像是没有看出异样,平淡地一笑,便沿着石台向街市走去。
这个画面甚是唯美。白衣飘飘的少年,走在青黑色的石阶上,面向着灯光点点,繁华如锦的街市,橙红色的灯光撒在洁白的衣裳上,晕染出一层日华一般温暖的光辉。
有种繁华又独立于世的感觉。
待少年走远了,姬怜美狠心地咬咬牙,慢慢从腰间再一次拿出口脂,涂抹在自己的唇上。
她回顾四周的景色,发现这里恰好是当年,他俩一起放孔明灯的那个石台。
也好,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少年便提着孔明灯回来了。在看到姬怜美双唇上的那点殷红时,他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容。
“给。”白玉承将手上的孔明灯递给姬怜美。
姬怜美双手托举,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白宣纸,感受烛心的光热。
“传言,孔明灯是阴阳两地的使者,会带着无限的思念和满满的祝福,随着朦胧的月色,飘向虚幻的极乐世界,传达还活着的人对亡者的感情。”姬怜美看着烛火,缓缓而道。
她没有在孔明灯上写愿望。经历了这一番的摸爬滚打,人生起伏,她早已失去了来时的那份天真闲暇。
写在孔明灯上的话,如孔明灯那般,风停了会落,蜡尽了会落。许愿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玉承看着缓缓升起的孔明灯,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孩的影子。
背对而立的两人,各怀心事。
“白玉承......”
“嗯,怎么......”
正当白玉承背过身去面对姬怜美时,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之后,便是
唇上叠了一抹温和柔软的艳色。少女长而翘的睫毛轻轻刷在他的眼睑处,酥酥麻麻如触电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白玉承的脑袋处于短暂的死机状态,甚至是沉稳的呼吸节奏都被她打乱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姬怜美会主动吻他。
他的双手揽上细软无骨的腰肢,低头看着她笨拙地对着自己的嘴唇又咬又啃,眼神晶亮得恍若夜空中闪烁着的星辰。
直到白玉承看到了那个眼神.......
姬怜美的眼眸半睁半闭,白玉承看到了那双原本纯良天真的眼睛中流露出复杂的感情,有恨意、纠结、苦恼,和焦灼。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姬怜美心中所想,也明白了姬怜美此举的目的。
不过,少年不禁没有推开她,反而用手轻轻压住她柔软的发丝,搂住柳腰的臂弯更加紧致轻柔,似乎错过了此刻,他这一生便再无这样美好的瞬间。
白玉承见姬怜美眼中雾蒙蒙水润润的,脸上泛了红潮,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嘴唇微微张着,已经有些呼吸困难,便作势在她柔软的唇上舔了一下,缓缓放开了她。
姬怜美靠在白玉承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好险啊,若是这个吻再持续一秒,她兴许就要被自己憋死了。
“花灯会差不多快散了,最后,陪我去个地方吧。”白玉承瞧见她这狼狈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姬怜美犹豫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白玉承驾车带着她来到了朝歌境内的一座山顶。这里种着许多白莲和野百合,万花之间,立着一座孤坟。
上面镌刻着几个大字。
林氏溪婉之墓。
姬怜美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七月初七。七年前,一个无辜美丽的女孩,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
白玉承用衣角擦拭着有些残缺的墓碑,目光中尽是柔和之色。
“那年,青莲初绽,一束青丝一袭绿罗裙,一把纸伞一路丁香,隔着一帘江南烟雨,墨着一笺回文诗 ,弹着一曲云水逸。我和她相遇了......她轻盈的几句话,我便落入了她的城池。我们在一块玩耍,相处得很融洽。不过,到后来我才知道,溪婉是阿果王安插的眼线,阿果王让溪婉日日写家书透露宫中的内部地图,在边域密谋。我明白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她接近我,本是心怀目的,只是后来,她对我付出了真心。阿果王的计划之所以会落空,是因为溪婉怕我受到牵连,隐瞒了我的住处,地图也随之出现了差错。阿果王找错了父皇的寝宫,刺杀才会失败。”
白玉承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依旧微笑着讲述过去的故事,“我从未对溪婉动情,只是她因我而死,又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真心待我,让我不至于沦为只懂杀人的野兽。我感念她,她在我心里,永远都会占据那一席之地。”
“不过如今,我的心,已经给了你了。”白玉承回头冲姬怜美淡淡地一笑,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滴落在洁白的莲花上。
“白玉承......”姬怜美踌躇着,想要上前去扶起他,却又像害怕着什么一般不敢挪动分毫。
“别怕,我知道,是你对我
下的毒。”
“什么?你知道?”姬怜美惊讶地反问。
“傻瓜,就你这样的心思,还想算计我?你的眼睛,一点都藏不住事。今天这一整天,你都心事重重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快乐。”
姬怜美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愧疚,一下子扑进了白玉承怀中,低低地埋着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得选择.....对不起.....”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白玉承的衣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别哭,母妃曾教导我,男子,是不可以让女人流泪的。”白玉承替姬怜美揩去眼角的泪水,折下一片沾满露水的莲花花瓣,覆盖在姬怜美的唇上,轻轻摩挲。
“这种含剧毒的东西,以后切莫再涂在唇上,太危险了。”
“上一次我去流岚水榭的时候,发觉雨若诸多地方不太寻常,我想,公子玉心已经将雨若同某人调了包。你此番回去,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打草惊蛇。”
等到将有毒的口脂擦抹干净,白玉承认真地看着姬怜美的面庞,随后,他从衣衫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支白玉簪.....
“这是......”
“我一直想把它送给你,但自从来到大宋之后,你总对我退避三舍,我就想着,什么时候你不再恨我,我就将它送给你,不过现在看来,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只能提前给你,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姬怜美缓缓接过那只玉簪。
雪亮剔透,玉色中有隐隐约约透着几丝奶白色,更显娇巧,几条流苏垂下,随风而动。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这只玉簪的主人,非你不可。”
白玉承笑了笑,轻抚她耳畔的一缕碎发,忽然用力推开了她,向悬崖边爬去。
“我知道,我身中剧毒,无力回天。不过,既然是你要我死,那我也认了。这里,是我最留恋的地方,就算是要死,我也想死在这儿。”
白玉承捂着胸口,一边说着,一边向悬崖的边缘艰难地挪动。
“怜美,不要难过,也不要后悔。你只需要记住,你没有杀死任何人,白玉承是自己跌落悬崖而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再也没有余力去支持自己的身体,张开双臂,就这样任由自己向悬崖下倒去。
他活得太累了,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只是,我还是想那么挣扎一下........
我不是神机妙算的诸葛转世,不是大义凛然的王翦,我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人皆有贪念,而我:
贪那星辰满天朝阳漫天似锦
贪那清酒一樽朱砂染摹绛唇
贪那鹿饮林涧山间溪
贪那入夜草色二三点
贪那西窗阑珊烛火静
贪那枕边书
贪那意中人......
姬怜美,我们来生再见吧。
第六十章 昨夜雨疏风骤
“白玉承!”
姬怜美连滚带爬地冲到悬崖边,向少年伸出手去。www.uu234.netm.www.uu234.net可是,她还是慢了这么一点点。
少年的身子向后倒去,坠入了无底洞一般都深渊,渐渐同乳白色的云烟融为一体,再不见踪影。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是绝无生还的可能的。
姬怜美跪坐在地,双手渐渐握拳,细嫩的手指被粗糙的石砾磨破,流出殷红的血来。
“对不起......我没有想让你死,我只不过是想惩罚你.......这个只是会让人失去武功的药而已......我不想让你死的,我.......”
辩解,不过是自欺欺人,他终究,还是因我而死的......他死了,和我原本期望的那样。可是我的心想被人绞在一起那般,很疼,疼得没办法呼吸。
初见时,少年身着大红喜袍,怯弱单纯。他会在她偷溜出去玩的时候出去寻她,会陪着她一起放孔明灯。
后来,他从她所认识的那个普普通通的人,摇身变成了大宋朝的太子。他肆无忌惮的杀戮,改变了她原本安定是生活,一手摧毁了她回到现代的心愿。
她原本的世界黑白分明,可自从那个善良谦和的姒玉承消失过后,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颜色,叫灰色。而白玉承,就是出于灰色地带的人。
他如恶魔般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残忍蹂躏她精神世界的同时,又在不断地给予她温暖。
白玉承,我后悔了......
这时,一柄锋利的刀刃划过空气,刺进单薄的身体,顿时一片红色晕过,刺伤了眼眸。
姬怜美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忽的一黑。她本能地去捂住疼痛的地方,却发现,那柄刀刃直接从她的后背,贯穿到了胸口。
“姬怜美公主,没想到,你的任务完成得如此出色,居然这么简单地就替我除掉了白玉承这个心腹大患,不过让他这么容易地死去,还真是便宜他了。”声音的主人幽幽地从她背后走到她的身侧,阴沉沉地微笑着。
“公子玉心......你.......”姬怜美怒火攻心,咳出一口血来。
“我们合作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杀死白玉承吗?现在既然他已经死了,你也得偿所愿了,那我还留着你干嘛呢?我不妨告诉你,拿你做人祭的故事,是我瞎编的,至于白玉承对溪婉是何种感情,我自然是知晓。只怪你太天真,这么轻易地就去相信一个人......”
“你这个变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姬怜美愤恨地瞪着公子玉心。
“为什么?哈哈哈,若是不骗你,你怎么乖乖地协助我?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那大王兄唯一的软肋。我也要让他尝一尝,被自己心爱的人记恨的感觉。我要让他明白,爱而不得,是多么地撕心裂肺。他生前这么喜欢你,现在他死了,我这个做王弟的,好像多少也应该尽点孝道......”
公子玉心怪笑着,一脚将姬怜美踹下了悬崖。
“既然
你不是溪婉,那就跟白玉承一起下地狱吧!”
悬崖间的风格外凌冽,姬怜美只觉得胸口的血不停地向外喷涌,却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高空坠落的失重。周身的云雾湿漉漉的,拍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反倒格外舒服。
我要死了吧.....是我害了他......如今我同他死在一处,也算是互不相欠了吧.....
可是,还是好不甘心啊,我还没来得及给妈妈养老送终,来不及告诉身边的人我的经历,来不及对未来世界好好说一声再见.......
来不及对白玉承说一声,
对不起,其实,我也很爱你.......
就算你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就算你对我百般利用,我就是这样没骨气地放不下你......
百花谷崖底。
“殿下,殿下,您怎么样了.......”
白玉承在一个低低的男音中醒过神来,使劲眨眨眼,只能看到那人的重影,看得不太真切。
男子手中捧着盛满露水的树叶,递到白玉承干裂的嘴边。
出于本能,白玉承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便急急忙忙地将水往燥热干渴的喉咙中送去。
喝完水后,他恢复了一些意识,也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个男子一身黑衣,皮肤看起来比从前黑了许多,可那一头飘逸的墨发和亮若辰星的眼眸依然如故。
“司徒?你怎么会在这?我没有死吗?”白玉承试着动弹动弹身体,却觉得浑身酸疼,慢慢抬起头来,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和石头划破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处。
“殿下,我此番是回来复命的,关于时空之门的秘密,在这片土地上无人知晓,我寻访了许多仙道怪人,他们一概不知,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昨日恰好是七月初七,属下想您应该会在此处,就在这里等着您。谁知那姬怜美竟然对您下了毒......”
“好了,不必说了,我现在还没死,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提到姬怜美的名字时,白玉承的眼眸一下子黯淡下去,嘴角微微牵扯出的笑意也消失了。
“姬怜美下的毒不过是让您失去了武功,对身体没有大碍。只不过,日后您没了内功护体,顽疾再发时,怕是会不受控制。”司徒澈从马车上取来了伤药,又将体内的真气传输了一些给白玉承助他疗伤。
一切完毕后,白玉承将衣服穿好,沉默片刻后,他不禁开口问:
“对了,她安全回去了吗?”
“您是说姬怜美?她被人捅了一刀,扔在山崖下了,或许还留了一口气吧。”司徒澈淡然地说道。
白玉承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司徒!快把她带回来。”
“殿下,她能对你下如此狠手,你还要救她?依我看,就把她扔在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司徒澈十分不理解白玉承为何要去救姬怜美。在他的世界里,你待我好,我便也待你好,你若是背叛了我,你
是生是死,都和我毫无关系。
“没听见我说的吗!把她带回来!你若是不去,我便自己去!”白玉承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沙哑地咆哮着。
他强撑着身体要站起来,奈何他摔断了脚骨,完全走不了。如此试了几次,司徒澈终究是看不下去了。
那个原本高傲清冷,从不为任何人动容,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人,如今竟为了一个女人而变成如此可怜的模样。
在司徒澈的心中,除了他的爷爷,白玉承就是他最为敬佩的人。他不忍心看见自己崇拜的人变成这副模样,只好答应了将姬怜美带过来。
司徒澈搀扶着白玉承来到姬怜美坠落的地方。
远远地,一个娇小的人影静静地躺在一片青草地上,脸色惨白,两弯浅浅的眉毛上挂着露水,娇嫩的脸庞被树枝划开了一道口子,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处理,已经有些溃烂,唇色浅薄,唯有那身红衣合着凝固的献血依旧刺目。
“怜美,怜美......”白玉承顾不上腿伤,跌跌撞撞地向那个小巧的人影冲过去,将她抱在怀中。
原本温热的身体已经有几分冰凉,白玉承的手颤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
在感受到微微的气息之后,白玉承悬着的心也略微安稳了。
姬怜美的身体虽然很冷,额头却烫的厉害。
“司徒,拿药来。”
司徒澈将一瓶止血散递给白玉承。
“殿下,她身上的伤口已经溃烂,失血过多太久,仅凭这些止血的伤药是治不好的,我想,还是给姬怜美姑娘准备后事吧。”
古代中医对于急性失血一筹莫展,只能止血,或死或活只能听天由命。更何况姬怜美在这悬崖下三天三夜不曾吃喝,也没有及时得到救治,现在还吊着一口气已是难得。
“她不会死的,我不会让她死的.....”白玉承捧着姬怜美惨白的面孔喃喃自语。
“回太子府,眠付,眠付一定有办法救她的......”白玉承拉住司徒澈的衣角,嘶哑地叫喊着。
“是......”
温热的液体渐渐从他的眼角,顺着精致的脸庞滑落。白玉承伸出一只手去,那晶莹的液体便在手心凝聚。
这是眼泪吗?没想到,原来我也会流泪.......上一次心这么痛的时候,是多久之前了.......姬怜美,我还没有死,你怎么可能甘心自己先死去。快点醒过来,找我复仇吧,不然......我就把你最爱的东西全部毁灭,将姒镜尘的坟墓掘毁,把整个世界的人都拉来给你陪葬让你一辈子都心怀愧疚!
你若是害怕了,就快点醒过来吧......要知道,我白玉承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不曾害怕过,我唯独害怕,失去你.....
在白玉承的催促下,马车不过半日就回到了姑苏城内,黄昏日下,一辆马车飞驰在宽广的道路上,看上去甚是匆匆,最终,马车在太子府前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