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重天(下)
“大营里人多,闲久了容易生事端!哪里都是练兵,早点拉出去实战正好!”水进脸上意气风发。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明日早上他将于邓健兵分两路剿匪,邓健率兵南下去黑蟒山,他北上都梁山。
马驹子眼睛都要红了:“我也要去!”
什么征兵都顾不上了。
水进迟疑道:“五爷说了让你们几个负责征兵!”
“又不是只征这一回?黑蟒山里地形复杂,人屠子、黑老财那两个寨子立的早,占了地利,不是说剿就能剿的!与其让兵卒们用性命探路,还不若我去做个先锋!黑蟒山中,谁也没有我熟啊!”
马驹子越说越自信,眼睛放光。
老虎坐在马驹子下首,神情与马驹子有几分相似,望向水进。
水进摸着下巴:“跟我说也没用,我又不进黑蟒山,这个得同五爷、邓爷说!”
马驹子哪里安耐着住,立时端了酒盅起身,往主桌上去了。
……
“五伯、表叔爷、爹、七叔、林师爷、唐叔、老大人……”
马驹子带了笑,问候了一圈。
这称呼放在一处,实在令人牙疼。
生生的将邓健叫的比众人长了一辈。
薛彪呲牙。
邓健瞧见,嘴角扯了扯。
薛彪忍不住看着霍五、马寨主道:“五哥,六哥,这驹子的称呼,你们就不别扭?这叫的咱们兄弟都差了辈,这不知道的,还当咱们都是邓爷的大侄子呢……”
霍五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驹子是老虎媳妇,随着老虎叫人也应该……”
马寨主不以为然:“各论各的……只要不跟着老虎叫五哥五爷爷,我都受的住!”
当初结亲前,就晓得差了辈分,再掰扯这称呼也没意思。
薛彪看着两人,心中直叹气。
霍、马联姻,霍、邓联姻,这就将三人拧成了一股绳。
霍五算计的真早,这受益也是真真的。
自己就算早筹划,也没什么用。
亲生子小,薛孝是养子,分量压根比不得霍宝。
一步慢,步步慢!
马寨主对霍五道:“我下午说什么来着?这不是听了信了?要是这丫头肯安安分分留在城里征兵,那就不是我家驹子了!”
“爹,征兵什么时候都能征,这清理黑蟒山总要人带路,我打记事儿就满山撒欢,黑蟒山哪里我都熟熟的!”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霍五、邓健:“五伯、表叔爷,那两个寨子同咱们之前的寨子不一样,他们走的是邪魔歪道,最是怕死,占着地利建寨,弄得跟乌龟壳似的,并不好打!要不然我爹、唐叔他们早出手收拾干净了,还容他们在黑蟒山里作孽?”
霍五笑道:“征兵的事情倒是能往后放,可要不要你跟着,还是你表叔爷说了算!”
马驹子立时望向邓健,带了几分谄媚:“叔爷……”
连“表”字也去了。
邓健轻哼道:“你可想好了,这次过来,往后就要给我打下手了!”
他嫡系只有张、李、王三个千户,张千户无子,只有个外甥让霍宝收入童军,李千户的幼弟也是。
王千户无子,几个内侄被霍豹派到滨江建仓库去。
如今邓健少不得开始往回抢人。
马驹子一愣,望向霍五。
霍五笑着说道:“你兄弟以后留州府跟林先生上课,你叔爷手头没人使,你倒是送上门了!”
话中并没有反对之意。
小辈就这几个,还不是能担事儿的时候,可不是要跟着老一辈身边学习。
马寨主性子惫懒,别说是剿匪,就是打和州也未必乐意出手。
左右盼着打仗的人,也不差他一个。
马驹子想要打仗,要么跟着邓健,要么跟着水进,要么等杜老八回来。
“叔爷,那让老虎也过来呗?正好让他跟您老人家学两手!”马驹子大喜,越发恭敬,说了恳求。
邓健皱眉道:“先学着瞧瞧,要是太笨,我可没工夫调教!”
马驹子眉开眼笑,连忙回去拉了霍虎过来敬茶。
看着霍虎的身量,邓健神色缓和许多,接了霍虎的茶杯,算是认了临时弟子。
霍五想着邓健只带了两千人马过来,进山剿匪并不富裕,道:“这次原本想要让他们四个每人各征一千人马,驹子、老虎这次进山,错过征兵,那之前跟来的滨江兵就拨给驹子,再拨一千州府兵给老虎……”
马驹子还没应答,马寨主就道:“五哥,州府兵只有三千,水进也要拉出去用的,先别动了,从我那边分一千人给老虎……”
霍五也不见外,点头道:“也好,回头征兵再给你补上。”
这两千人马,是马驹子、老虎名下,可因为这两人以后是跟着邓健的,这两千人也算是划给邓健。
唐光、薛彪惊诧。
就连林师爷,也有些意外。
如今滁州三县加起来,总兵力两万四千三百。
邓健的曲阳兵五千。
马寨主麾下五千。
唐光麾下四千。
杜老八名下三千。
霍五名下的滨江兵三千。
水进刚接手的州府兵三千。
霍宝的童军一千三百人。
大家都以为霍五推出水进,是为了分权,在水进立起来前,会遏制其他几位带兵将领扩充人马。
猜错了!
邓健点点头,算是晓得此事,却是难得为小女婿说一句话:“九月前各处兵马还要靠金陵送粮食过来,来回运粮,用的都是童军……如今辅兵闲着,还不若接了过去,将童兵召回州府,小宝身边也得有人使……”
事关宝贝儿子,霍五果然听进去了。
只是他不是独断的性子,没有直接替儿子做主,将霍宝招呼过来询问。
就是邓健不提,霍宝也要提了。
童军是霍宝的亲兵,又是正经八百操练出来的,当役工使唤实在浪费。
之前他是存了赚钱的心思,加上心里还是与徒三分了内外,才将这个握在自己手中。
眼前都是一家,就不用再分内外。
“我也正想寻爹说此事,不说这个,就是松江、常州那边,只童军过去也是不当用的,只是先探个消息罢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求了邓家祖父出山,去金陵坐镇。前头都是借了七叔的大力,粮食这里才顺遂……爹看看哪位叔叔闲着,接手过去就是!”
霍五点点头,望向桌上众人,视线在马寨主、唐光身上留了留。
唐光不由心热,随后又泄气。
粮草是大事,有马寨主在,怕是轮不到自己头上。
果不其然,霍五道:“老六心细,能者多劳,就将这事儿接了……”
马寨主也知晓自己最适合,点头应了。
霍五又望向唐光:“唐兄弟也别闲着,六、七月好好操练操练兵卒,小和山给你留着,最迟八月初就该打了,争取中秋节前后扫平,咱们再合兵!”
打和州的时间初步定在八月底、九月初。
霍五这话外之意,不仅是让唐光打小和山,攻和州也有唐光部一份!
唐光听出话音,心情大好,立时道:“五爷放心,我明儿开始就守着大营那边,不会耽搁五爷大事!”
老和尚缄默不语。
影影绰绰的,猜出些什么。
林师爷则是忍不住看了霍五、邓健、马寨主几眼。
不过一段饭的功夫,这三人就做了轮换,交换了人马、子弟、差事。
不管是真的亲如一家,还是各有计较。
不得不说,这一步走下来,几人利益搅合在一起,更加密不可分。
都是聪明人!
徒三败的不冤!
……
亳州城外,三十里。
徒三兵马驻地。
徒三夜不能寐,走出营地,看着天上大半拉月亮发呆。
眼下,他并不觉得自己丢了滁州冤枉,而是觉得疲惫。
四百五十里官道,每日行军七十里,走了整整六天,明日中午就能到亳州。
四月中旬出亳州时,他身边只有二十四乡勇,如今不到两个月,带回五百战马,八千兵卒。
手下人马翻了数百倍,几乎与柳元帅麾下人马差不多。
这是徒三的底气。
只是他之前在黑蟒山也好,在滁州也好,都是统领,不操心后勤。
可这几日下来,只为了这八千人马的每日嚼用,就弄得大家人仰马翻。
江平使劲浑身解数,派出去十路人马采买粮食。
可如今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民间粮食本就不多,弄得大家饥一顿饱一顿,实在没法办,途中高价买了几匹耕牛,这几日大家靠肉汤度日。
有油水,下边兵卒只有叫好的。
可这缺粮窘境,却是遮不住。
江平跟徒三嘀咕好几回,说是马寨主藏奸,故意不给粮食,为难大家。
徒三唯有苦笑。
战马给了。
兵卒给了。
私财也都给了。
只没给粮食,就是藏奸?
滁州也缺粮,军粮都是真金白银买的,靠着数百童兵一车车运来,凭什么白给外人?
记仇不记恩!
徒三似重新认识江平这位老友。
也忍不住自醒。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在马寨主、林师爷眼中,自己与江平应该不差什么。
也是个记仇不记恩的!
这不是做人的道理!
……
亳州城里,柳府。
柳元帅目光凝重,看着两个儿子嘱咐道:“以后不可再任性,对徒三都客气些!那不是别人,那是你们妹婿!”
柳大不屑道:“一个贼秃,倒是叫他抖起来了!八千兵马?他是回来成亲,还是回来抢地盘?跟谁耀武扬威?爹就不该惯着他,狠给个下马威才是!”
柳二在旁道:“不只是徒三的人马,小舅回来时不是提了,滨江、曲阳都有人马北上滁州……这其中,有一半人马应该是那两县的。”
柳大嗤笑道:“那两县就不是徒三的人了?这徒三才是真藏奸,肯定是防着咱们呢,才一边攻州府,一边叫他姐夫占滨江!如今滁州四县占了三县,这滁州到底是谁的?这自立之心,昭然若揭!”
柳元帅耷拉着脸。
明知晓徒三有私心,又能如何?
这个时候与徒三撕破脸,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孙元帅的吞并。
不管实情如何,在外人看来,翁婿俩必须亲如一家。
柳元帅瞪着两个儿子,正色道:“不管徒三以后自立不自立,如今他还是我的兵,他带兵回来就是给我长脸……不想落得张家、李家的下场,这徒三就只能拢着,明天随我出迎,装也要装的热乎些!”
柳家兄弟俩个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
张、李两家也都是亳州地头蛇,两家子弟与柳家兄弟相熟。
如今,尸骨无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手笔
滁州的八月,早晚清凉起来,可中午依旧炎热。顶 点 X 23 U S
霍宝带着几个伴读,从书斋里出来。
看着小胖子郭釜额头都是汗,霍宝便叫人下去预备冰碗。
如今他每日生活很规律,上午随林师爷读书,偶尔林师爷忙时,就是宋老大人代课。
下午就去州大营,自己操练锏法,也督促童兵操练。
宋谦之当初不知怎么问的家人,再来州衙时没有了最初的叛逆,沉稳不少。
霍宝选他做伴读一是成绩好,二是看在宋老大人面上。
见他老实了,就没有换下。
至于邬远,打小习武的缘故,身手十分出色,比童军里的百户们还强些。
霍宝心中记下,却也没有直接安排。
童兵那边的框架已经出来,除了还没有回来的朱强、侯晓明、李远几个,与他们身边的一百五十童兵,其他一千多人如今都收缩回来操练。就是金陵消息点,霍宝都转到老爹手中。
有霍豹统领,还有朱刚、梁壮两个在,后进的石三、仇威等人,也都露出来,不缺人手。
最后一人郭鬲,沉默腼腆,却是有内秀。
霍宝之前想要用郭家,就是想要改良军粮。
州宴过后,他还专门见了一次郭老爷、郭掌柜父子。
如今兵卒军粮,都是金陵运来的陈粮,有谷子、稻子、豆子三种。
营房里一日三餐,早晚是豆粥,中午一顿干的。
在外行军的时候,就不方便了。
霍宝想要将方便面苏出来,可想也知道,如今这年头食用油珍贵,油炸方便面压根不能大规模准备;非油炸方便面工艺更复杂,已经不算方便食品。
那就苏一苏挂面,结果与郭老爷一聊,才晓得挂面唐朝时就有了。
唐宋话本上的“龙须面”说的就是挂面。
不过还真没有人将挂面普及到军粮上。
挂面制做工艺不简单,龙须面做不成,粗面、面片却不难。
只是原材料不足。
为了预备挂面,霍宝还专门与马寨主提了,安排人去楚州买麦子。
楚州挨着河南道,那边百姓生活习惯与河南一样,小麦是主食。
除了挂面,霍宝还将炒米、炒面苏出来。
霍宝还在主食上想法子,郭鬲已经默默就将方便菜包琢磨出来了。
与后世的方便面调味包相似,里面是肉干碎末、蔬菜干碎末,还有研磨过的细盐。
一斤分量的汤包,足够百人队用的。
可以直接下挂面做汤面,也可以在吃干粮的时候当配汤。
要不是霍宝与郭鬲相熟了,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穿的。
霍宝就跟马寨主说了此事,给郭鬲记上一功。
马寨主也觉得方便菜包好,除了记功,还奖励了五十两银子。
郭鬲得了鼓励,还是不爱多话,却是一门心思往里头研究。
有个知晓后世方便食品的霍宝在,如今郭鬲已经开始研究米线与米馍干。
麦子采购了几回,数量有限,就只能继续在谷子、稻子这两样上想法子。
“宝爷,我下午想请假,米线晾晒两日,早上就剩下五分水了!”
郭鬲道:“以后一日凉过一日,三、四分分差不多就能存住了。”
霍宝看了他的黑眼圈,点头道:“想回就回吧,只是白日里怎么研究都好,不许再熬夜了!身体是本钱,就算不去兵营,在家里也要跑上几圈,伸展伸展筋骨!”
“嗯!我在家里跑圈去!”
郭鬲忙不迭的应着,连冰碗也顾不得等,脚步匆匆回家去了。
郭釜看着堂兄的背影,眼中都是羡慕。
霍宝看在眼中,有些不忍心。
郭釜只有九岁,在家才开完蒙。
林师爷还在讲《史记》,对于年纪大了一截的宋谦之、邬远来说,不算吃力,对于郭釜来说就太复杂。
下午童兵营那边也是。
宋谦之练过体,拉弓射箭也不在话下;邬远用的是大刀,习得是前朝军中传下来的正宗刀法。
这两人进了通兵营,就跟耗子掉进油缸。
宋谦之与石三臭味相投,两人到一起就是比试再比试。
宋谦之屡战屡败,恨不得拜师了。
他是霍宝的伴读,石三怎么敢托大?
最后两人朋友论交,倒是有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架势。
邬远这里,看着童兵营里的刀队也眼红。
反而是郭釜,年岁在这里,样样不显,连小伙伴也没找到,有些可怜。
冰碗上来,霍宝吃着,就琢磨起这个来。
邬远是武将的苗子,只在自己身边可惜了。
郭釜年岁还小,也该放归家,要不然说不得功课真耽搁了。
如今郭三爷在水进麾下,郭鬲在后勤挂名,郭釜在不在不重要。
看大家吃的差不多,霍宝便道:“郭釜这两个月辛苦,一会儿不用去大营了,明日开始回家读书!等满十三岁,就去童兵营报道!”
郭釜瞪着圆滚滚的眼睛,惊喜道:“宝爷说的是真的?”
霍宝笑了:“还盼着是假的?”
“不盼,不盼!”
郭釜生怕他反悔,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这般稚嫩天真,这是个有人宠的孩子。
宋谦之与邬远望向霍宝,隐隐带了期待。
霍宝道:“邬远的刀法正,可否愿意去刀兵队做个教头?”
“教头?”邬远有些意外。
少年人没有耐心,更想直接带兵杀敌。
可是他这一个多月也瞧出来,童兵里不缺大小头目,反而教头却是不富裕,都是外借来的。
“我愿意!”邬远立时点头。
石三如今就是教头,身上兼着弓兵百户,可见做教头,与自己带兵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霍宝点点头道:“你做教头,就不用从小兵做起,屯长待遇,百户出缺可以补百户。”
“嗯!”邬远连忙点头。
霍宝又望向宋谦之。
宋谦之身体素质不错,可到底是书香门第子弟,并没有什么擅长的。
宋谦之带了几分紧张。
他之前很是傲气,自诩不凡。
可这两月接连被打击的,都开始自卑了。
“谦之先跟在高月身边,做个文教官,也是屯长待遇……”
“宝爷,我能不能入弓兵队?”
宋谦之带了几分恳求。
霍宝道:“入弓兵队,只能从小兵做起,伍长、什长一级级升上来……”
童兵升迁规矩日益完善,宋谦之也没有石三、邬远的本领。
“小兵就行,我会努力的,不会给宝爷丢脸!”宋谦之挺着胸脯保证道。
霍宝点头道:“不怕苦就去吧!”
邬远在旁怔住。
他以为宝爷会留宋谦之在身边,连宋谦之都打发了,难道留下的伴读是郭鬲?
就连宋谦之也后知后觉想到此处,有些失神。
就听霍宝道:“林先生节后要忙,这边的课要停一停,就是郭鬲我也不留,直接让他去六爷那边听差……”
实际上,是有了伴读,林师爷与霍宝两人都不方便。
有些话反而不能课堂上说了。
左右伴读之名,是为了拉拢安抚滁州士绅,一个多月的资历也够了。
等到用了午饭,几人就从州衙里出来。
郭釜回家,霍宝三人骑马往大营去。
刚离了州衙没多远,就见前头“嗒嗒嗒嗒”来了几十骑,护着十来辆马车,缓缓而来。
瞧着这方向,是奔州府去的。
霍宝还在迟疑,那骑士里已经出来一骑。
“宝爷!”
霍宝不由一怔。
这干巴巴的、黑不溜秋的是谁啊?
公鸭嗓,听着有些耳生。
来人已经翻身下马,看到霍宝表情,哭笑不得道:“宝爷,是我,小二!”
霍宝也下了马,很是吃了一惊。
朱强?朱小二?
这吃了多少苦头?
两个半月的功夫,白白胖胖的小胖子,成了这个模样了?
这是开始嗓子变音了,怪不得听着耳生!
车队已经停下。
“是小宝么?”
挑着帘子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杜老八。
霍宝顾不得与朱强叙话,连忙过去问好。
又是吃了一惊!
之前“瘦”成二百多斤的杜老八,眼下又圆了两圈,眼睛剩下一条缝,下巴颏都没了。
“八叔!可算回来了,我爹与六叔他们一直念叨您呢!”
若不是杜老八之前打发人送信回来,霍五、马寨主早就派人就找了。
杜老八笑道:“这不是碰上你九叔了,跟着上船了……你九叔听说你想要打听盐场,直接送了你一个,说是给你的见面礼,回头你记得打发人过去接手就是!”
送盐场,这可是大手笔!
霍宝好奇道:“九叔在岛上建盐场了?”
从松江出海,被当成老巢的岛屿,是显眼的崇明岛吧?
还是虚晃一枪,实际上是舟山列岛那边?
杜老八摆手道:“建盐场多费事!你九叔可没有那个耐心,他直接带人抢了个盐场,可不小,盐工就两千多号……每月能出一百二十石盐……你九叔说了,不够用跟他说,他再抢一个,松江盐场不少呢!”
霍宝听了很无语,看了看后头一排马车:“这都是盐?”
“怪沉的,马车能装多少?五哥不是之前要船么?海船太大不适合江运,你九叔之前就打发人去泉州买了几艘新船,这回从松江走的,顺道将盐拉回来,都在滨江入仓了。现在带回的这些,是你九叔给驹子你们姐俩预备的,一半是驹子的嫁妆,一半是给你补的百日礼、周岁礼啥的!”
霍宝先是吃惊。
新船从松江能一路到滨江?
这中间可是有水军设卡的?
这九叔手眼通天呢!
至于这十来马车的礼物?
霍宝则是。
马驹子婚期定在十月底,做叔叔的提前给准备嫁妆说得过去。
自己都十三,还收百日礼、周岁礼,不觉得很奇怪么?
不过这九叔,还真是豪气。
只是也说明,老爹回乡这十几年与这几个把兄弟没有往来。
否则,这份礼也不会十几年后补。
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
霍宝对宋谦之、邬林道:“你们两个自己去大营,跟我爹与唐爷说一声,八爷回来了;再传话给霍豹,辅兵队长朱强回来了,让他带朱刚、梁壮过来一趟!”
唐光这些日子在大营操练兵卒。
霍五也在那边,带着薛孝、林瑾两个,操练杜老八名下那三千人马,还有这次征上来的四千新兵。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团圆
宋谦之、邬远两人这些日子老跟童兵营,对于五位头目的名字早是耳熟能详。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五人中,曲长兼斥候队长与辅兵队长一直在外没有回来。
曲长侯晓明是宝爷的心腹,流民出身,没有根基,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辅兵队长是刀兵队长朱刚的亲兄弟,老子是马寨主的心腹。
眼前这个黑小子,就是辅兵队长?
真的不是关系户吗?
这年岁,这干瘪的身板,还真是瞧不出长处?
两人心中好奇,应声去了。
霍宝折返,与车队一行去州衙。
“八叔都没瘦,你怎么将自己糟蹋成这样子?幸好你爹娘在滨江,这要是看了多心疼?”
霍宝看着朱强,十分不解。
朱强讪笑着,透着几分心虚道:“八爷我们回来时,在滨江打了个站儿!”
朱强老爹朱千户,如今是滨江县尉,朱母也跟着丈夫在那边。
朱家两子都在童军,幸好还有个幼女在身边,老两口不至于太冷清。
霍宝扶额道:“吓到了吧?”
朱强“嘿嘿”笑道:“我爹说瘦的好,刀枪什么的也叫我练起来,不许我再偷懒!”
至于娘亲怎么说的,就不用提了。
哭了一缸子眼泪,抱着自己不撒手,自己又不是小娃娃。
霍宝正色道。
“这次松江之行很凶险么?又是通缉,又是民间花红,到底怎么回事儿?”
之前杜老八打发人送信,说是大仇得报,官府发了通缉令,民间也有花红悬赏,先避一避再回来。
算算时间,他们这一行五月下旬去松江,六月初到达。
杜老八的杀官报仇是六月底,他的信七月初到滁州。
今天是八月初八,在外躲了一个来月。
朱强咧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有九爷在呢!就避了两天,衙门的通缉与下头的花红悬赏就撤了!我这都是跟着八爷、九爷去泉州,在船上晒的!”
霍宝瞥了他身上一眼。
海边日头厉害,晒黑他信,可这一身的小肥肉哪儿去了?
朱强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晕船,越待着越晕的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吐得死去活来的。九爷就赶我去甲板上,给别人打下手……这一忙起来,顾不得恶心,就一天天的不晕船了!”
“衙门撤了通缉、撤了花红是怎么回事儿?”
朱强顿了顿,小声道:“八爷心软,在松江时只杀了那狗知县与那个小舅子……那知县家妇人就拿了家里的银子去知州衙门走关系,还想要报到刑部,全国通缉八爷……就是松江一地,那妇人也自己贴了花红悬赏八爷人头……动静闹得太大,九爷才晓得八爷回去了……九爷就找到咱们,让大家上船了,要不然说不得真被抓了……”
杀官案虽大,可没有苦主的话,谁会不开眼的咬着不放?
就是上一级官府,为了不受牵连,也会早日“结案”。
“九爷帮八爷收尾了?”
“嗯,知州衙门也不想拖着,定了个仇杀,找了个死囚顶了……”
“那知县家里呢?”
“……”
霍宝望向朱强。
朱强打了个寒颤,小声道:“九爷出手,都没了……一把大火,烧了松江县后衙,一个也没跑出来……”
显然,他不认同杜老八的心软,也畏惧“九爷”这出手就“鸡犬不留”的狠辣。
霍宝沉默。
好像并不觉得意外。
这位九叔没见过,可瞧着薛彪、杜老八提起此人时噤若寒蝉,就晓得是个厉害的。
让他们这做把兄的,也都打心里害怕。
……
州衙,门口。
“哈哈!老八回来了!好!”
马寨主、林师爷得了消息,都出来了。
看着杜老八胖了好几圈,林师爷捻着胡子的手都顿了顿。
马寨主却是拉着杜老八胳膊,上下瞅了好几眼,很满意模样:“总算回点儿膘了,没吃苦!”
杜老八咧嘴笑道:“有小九呢,我啥心都不操,整日里就吃……”
“能吃好,能吃是福!”马寨主点头道。
霍宝跟在后头,很是无力。
都胖成这样了,怎么带兵?
杜老八名下还有三千兵卒呢!
等马车的东西卸完,霍五、唐光也匆匆赶回。
霍五的反应,与马寨主一般无二。
他脸上很欣慰,拍了拍杜老八肥硕的后背:“没瘦,挺好,老九照顾的好!再好好养养,以后千万别再瘦了!”
霍宝心中叹气,望向林师爷。
林师爷果然神色带了疑惑。
就连唐光,看着杜老八那颤呼呼的肥肉,都给镇住。
老爹,六叔,你们这把兄弟这反应,很像“捧杀”啊!
霍宝不愿让人误会,直接道:“八叔可不算瘦了……书中说了,太富态这肉压迫五脏六腑,容易生病……”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杜老八肚子上。
那比旁人多了一口锅似的肥肉,这“压迫五脏六腑”好像也有道理。
霍五皱眉道:“可你八叔打小就胖啊,他一瘦身上就没劲,还没精神……”
马寨主也道:“瘦厉害了,还容易昏厥……多少大夫看过,说不让饿着……”
“……”
这像是低血糖!
霍宝还是不放心,道:“回头请鲍老大夫给八叔好好看看……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杜老八混不在意道:“小宝不用担心我……八叔带着这身肉好几十年,要是真没了反而不自在呢!”
霍宝还能说什么?
只是看着杜老八胖的眉眼都变形的五官,莫名生出个念头。
将杜老八投喂成这样的,是谁?
是无心的,还是有意?
杜老八饭量不小,比不得邓健、霍宝这两个大肚汉,可也顶三、四个青壮的分量。而且他口重,饮食上爱大荤,是无肉不欢的主儿。
杜老八出身松江农家,父母双亡,叔叔、婶子带大,没有条件养成这饮食习惯。
这习惯,应该是上岛后养成的。
他年纪比霍五、马寨主等人小十来岁,当时霍、马等人还是少年。
……
还有几日就是中秋,杜老八的归来像是一个引子。
次日,薛彪从曲阳回来。
他这些日子整顿三县教会。
曲阳这里,杜老爷去了金陵,会首出缺。
薛彪过去,就是去选拔新会首。
霍五不往曲阳安插人手,薛彪便也乖觉,只从邓健的几个嫡系张、李、王三家的人中选。
最后选了王千户一个小舅子为曲阳教会新任会首。
……
八月十一,去黑蟒山剿匪的邓健、马驹子、霍虎等人回来。
人屠子、黑老豺那两个寨子拿下来不说,黑蟒山其他大大小小的寨子也没落下,杀贼三千五,收编九百人。
从黑蟒山出来,他们就分了几支队伍,开始荡平滁州。
没错,连陵水县都在内。
所有的山匪、路霸,统统扫荡一遍。
队伍一直到了陵水县城外。
之前回亳州参加婚宴的韩将军已经回陵水,还因此事专门派人送帖子到州府质问。
霍五直接叫林师爷回的信。
整顿地方乱像,维护百姓生产生活,是滁州军分内之事。
陵水县也在滁州境内,是维稳安民之所在。韩将军的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出粮草酬军。
韩将军又没吃饱了撑着,当然没有什么“酬军”,不过也没有再吱声就是。
估摸他心里没底,担心是滁州军故意挑衅借此收陵水,就只有萎了。
整个滁州境内,整肃得太太平平。
之前逃荒的百姓,也陆陆续续归家。
大旱过去的滁州,开始慢慢恢复生机。
……
八月十三,带着三千人马,北上都梁山剿匪的水进归来。
水进这次带的人马是之前的州府军,还有不少刚投军的地方子弟。
吴墨、鲍元、鲍亚、郭三爷、邬远胞兄邬达等人都相继崭露头角。
因这个缘故,水进部这次回军,比邓健部回来时更轰动。
阖城百姓,夹道欢迎子弟兵,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三千人马进都梁山,一路剿一路招抚,出山时人数翻了一倍,扩到六千多。
异地作战,后勤供给困难,中间还抄了几个黑心士绅的老巢。
楚州上下官员吓的不行,以为楚州也要跟亳州、滁州似的不保。
楚州在滁州东北,与亳州、滁州、扬州接壤。
亳州被占了!
滁州被占了!
滁州上下这一年都没敢安生。
白衫军在亳州起事时杀官!
占了滁州时杀官!
这楚州上下官员怎么能不怕?
有胆小的县官专门派了心腹幕僚寻到水进部,想要打听下一步动作。
那话里话外表示,白衫军要攻县城,县令愿为内应,只求别杀人!
水进哭笑不得,却也晓得如今不是打楚州的好时机。
楚州离扬州近,扬州驻扎不少兵马。
楚州上头是河南道,那边已经有不少朝廷军在剿匪。
只是送上门来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水进就吓唬了那幕僚一顿,将县仓的粮食讹了出来。
水进率兵回来时,除了带了十几辆马车财物,还有几百独轮车,上面都是粮食。
水进留了胡子,如出鞘之刀,难掩锋利。
霍五如前面邓健部的例,粮食归仓,财物收三成。
这是之前霍五等人商量好确定的分配方案。
确保参战的将士能分到七成缴获。
七成中,两成归水进这个率兵大将。
水进麾下各级小头目可以分两成。
剩下三成由最底层的兵卒分配。
至于伤亡兵卒抚恤银子,则在分配之前就预留出来,按照指定的标准,统一抚恤。
……
八月十五,中秋节当日。
童兵曲长兼斥候队长侯晓明、童军百户李远率众归队。
常州出了意外,之前薛彪联系上的私铁矿换了主人。
那铁矿这几年储藏的铁矿也都运往杭州去了。
常州这边,只有薛家别院贮藏的一些生铁。
侯晓明与李远两个不甘心白跑一趟,两人就带着人顺着消息摸到杭州。
杭州这边有大的官营冶铁厂,常州那些铁矿都进了冶铁厂。
两人胆大心细,打听到走私军械的门路,带回来二十车军械。
“用七爷在杭州的三间铺子作保,赊的账……这是第一批,回头还有八十车得分批交货……”
霍宝闻言,不由莞尔。
看来这七叔又要肉疼了!
大战将起,这两人这军械运回来的及时,真是立下大功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又点一把火
因是中秋过节的缘故,州衙有宴。顶 点 X 23 U S
滁州头头脑脑都在州衙这边。
这二十车兵军械,立时引起轰动。
主要是长刀、枪头、箭头这三样,另有两车锁子甲。
一色的官造,簇新簇新的。
邓健、水进、唐光等领兵将都看着红了眼。
大家都看向霍宝。
“曲阳兵剿匪两月,军械损耗甚大,正该补充!”邓健开口道。
“州府兵一直军械不全,没有法子,八成枪兵,不利近战,新收编的三千人,连枪头都不齐全,很多用的是竹枪……”水进道。
唐光也跟着叫苦:“小子们操练了两月,也是不少拿着竹刀、竹枪呢!这眼看就要打仗了,又不是过家家,没有趁手的兵器怎么行?”
三县没有铁矿,滁州兵又扩的快,军械一直不足。
这两月,霍五走贾源的路子,又弄了几车军械出来,可都是刀,数目有限,也是杯水车薪。
霍宝能说什么?
这三人是要出兵打和州的,只能可着他们装备。
没看霍五都不开口吗?他训教着的几千新兵,也没有装备兵器。
霍宝想了想,道:“两车锁子甲,共有四十件,表叔、唐叔、水大哥一人分十件……剩下兵器同样分四份,三位一人一份!”
剩下那一份,则有霍五、杜老八分了。
杜老八没开口,可打和州也有他一份。
老爹那边,亲兵营已经建起来,总不能大家赤手空拳。
说到这里,霍宝顿了顿道:“杭州还有八十车军械,滨江有船,看能不能行船过去运出来,快的话九月中旬就能到滨江!”
“八十车!”
邓健眼睛火热:“水运太慢了!关卡遇到麻烦,援手不及,明日派人快马前往杭州,走陆路,月底前就能运回来!”
“我带人去运!”
水进更是主动请缨。
唐光:……?
不用想也知道,谁去运送兵器回来,肯定会多捞些装备队伍。
他明日就要率众南下,经滨江去小和山剿匪,想去亲自运兵器,也不行了。
……
霍五见大家只顾着抢兵器,忘了“挖井人”,看着侯晓明、李远赞道:“好孩子,你们俩这回立大功,得好好奖赏!”
说到这里,他问马寨主:“老六,这样大的功劳,论功行赏,当升几级?”
两人的贡献,不在攻城略地,归在后勤里。
不能因两人是童兵,就抹杀两人功劳。
一车长刀一百五十柄,十四车就是两千一百柄柄。
一车枪头两千四百个,两车四千八百。
一车箭头三万八千四百,两车七万六千八百。
这二十车军械,就能装备小一万人。
滁州几县将士,总共才三万出头。
这两人是宝贝儿子提拔上来的,小宝有识人之明。
霍五想着,看着儿子,面上带了得意。
前几日因邓健部、水进部剿匪归来,怎么论功行赏,几个首领开过一次会,制定各项规则,升迁考核权暂时有马寨主掌管。
众人望向马寨主。
马寨主笑道:“只这二十车军械,解了大家燃眉之急,够打和州了,就该升两级……更主要是开了这条路,不管后头那八十车顺利不顺利,该再升一级……”
李远是百户,升三级,越过曲长、副千户,直接千户。
侯晓明是曲长,升三级,就是副都尉。
童军现在才一千三百人。
邓健立时道:“该升三级,可小宝那边就一千多号人,有豹子看着,不差人,这两人先跟着我,等回头童军满员了再说!”
两个十五岁的孩子,这么大能耐,谁不稀罕?
可是碍着霍五,大家都忍着。
没想到抢人的是邓健。
还能不能当好岳父了?
还有脸说先跟着?
不用想,只要落到邓健手中,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霍五立时不依了。
“等秋收完毕,小宝去征第二轮兵了,怎么就不缺人手?”
“刚征来,也是新兵蛋子,操练不是有豹子他们?”
“……”
霍宝望向侯晓明、李远。
侯晓明先不说,李远出身曲阳,本就是曲阳子弟。
李远忙道:“宝爷,我不走,我没立下那么大功劳,升不得千户……我就给大圣哥打了个下手……”
侯晓明道:“属下亦不敢居功!常州追踪线索,借了七爷手下的力;杭州交通门路,也是七爷家掌柜出面……就是这一百车军械的定金,用的也是七爷在杭州铺子……”
薛彪本笑眯眯地看邓健、霍五争人,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瞪了两个少年一眼,指着霍宝说不出话。
杭州的铺面,是薛彪最后的本钱!
这都让两个小兔崽子翻出来了!
他娘的,肯定是霍宝指使的!
撸羊毛也不能可着一头羊撸啊!
霍宝见状,忙对马寨主道:“六叔,金陵的米,还有这次的铁,归根到底都是七叔指点的门路,七叔当居首功!”
马寨主笑呵呵道:“应该的,应该的!咱们滁州军后勤,一直都是借你七叔的力,就是你七叔不爱念叨,大家就疏忽了!”
两个少年态度坚决,邓健抢人的事情不了了之。
薛彪被大家夸了一圈,也多少压下些心火。
最终李远升两级,副千户。
侯晓明升两级,千户。
朱强松江之行亦有功,升曲长。
……
八月十六,城门外。
唐光部四千人,全员拔军南下。
霍五、邓健、杜老八、水进、林师爷、宋老先生等人,率领一万七千人移驻滨江,为打和州做准备。
和州亦是四县之地,江浦县、乌江县、含山县与州府所在和县。
按照计划,唐光从小和山出,打含山县;杜老八从陵水出,取江浦;水进从陵水出,取乌江;邓健从陵水出,取和县。
薛彪亦带五百人南下,过江陆路去杭州,接手军械运输之事。
滁州这里,政务由李千户接手。
马寨主麾下五千人马留守(之前拨给霍虎一千,新兵补回)。
童兵一千三百人留守。
大家目送两万多兵卒远去。
马寨主对霍宝唏嘘道:“昨日还热热闹闹,今儿就剩下咱爷俩了!”
霍宝安慰道:“等拿下和州,就能聚了!”
马寨主想起一事,看着霍宝打趣道:“秀秀丫头要来了,小宝欢喜吧?”
邓秀秀近日将于李千户家眷同行,北上滁州。
秀秀名义上是战狼营的后勤总管,早就该上来。
霍宝讪笑,之前在曲阳时跟过家家似的,没有人说什么。
如今两人已经定亲,童军也崭露头角,秀秀来掌后勤事,大家笑的就诡异起来。
……
大营,议事厅。
霍宝送行回来,就来到这里。
童兵营百户以上头目,齐聚开会。
唯二的例外,是文教头、屯长高月与屯长仇威。
侯晓明、李远、朱强三人功劳,是之前就议定的,升为千户、副千户、曲长。
之前没有议定功劳的,还有曲长霍豹、刀兵队长朱刚、枪兵队长梁壮。
霍宝看着众人,开始说起众人升迁。
“曲长霍豹运粮有功升一级,埋伏金陵知府行贿银车得金银三十万两再升一级,为千户,兼领弓兵队长。”
“刀兵队长、百户朱刚建金陵驻处,协助霍豹劫粮车,升一级为曲长,兼领刀兵队长。”
“枪兵队长、百户梁壮练兵、征兵有功,升一级为曲长,兼领枪兵队长。”
“弓兵教头、百户石三,训教有功,升弓兵副队长。”
“屯长仇威考核出色,升代百户兼斥候副队长。”
大家都看出来,石三、仇威就是要接霍豹、侯晓明手中的弓兵队长、斥候队长的,只是因为资历浅,先挂副队长总理事物。
“文教头、屯长高月,训教有功,升百户,入参谋处。”
这个参谋处,是刚组建的。
霍宝之前提李远出来,原本是打算让他接手朱强手中的辅兵队长,没想到他这次功劳大,后来居上,直接比朱强高了一级。
再让他做辅兵队长,朱强就不好安置。
五月底同行,霍宝亲见李远的能力,善统筹。
这次杭州事,侯晓明私下里也说了多亏李远从中谋划,才能功成。
李远如今品级,仅在霍豹、侯晓明两人之下。
霍宝想着他所擅长,就开始组建参谋处,目前只有李远、高月两人。
升迁各人都面带欢喜,没有升迁的众百户也都雀跃。
宝爷是有功必赏,只要以后多立功,就埋没不了。
李远就是前例,五月时还是屯长。
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如今已经是童兵营第四人。
霍宝又点名:“朱刚、梁壮、朱强、石三、仇威,你五人各带五十人队,明日起出城征兵,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扩充战狼营。”
之前在黑蟒山,兵源少,霍宝只能带娃娃兵;到了曲阳,也不好与众人争抢。
如今在滁州,重新征兵,却是可以不用这个限定。
童兵营已经长成,战狼营这个番号也该正式亮出来。
“宝爷,要征多少人?”朱刚问道。
“没队下限是七百,上限一千!”
“尊令!”五人齐声领命。
霍宝又对李远道:“你明日起在城里征兵,十三岁以上,十六岁以下,要开过蒙的,读过四书的为先,定额两百人……”
这些人,霍宝打算亲自“洗脑”,不对,是亲自教导,未来的参谋(政委)。
上辈子我党领导军队,能上下一心,政委到连部这一条至关紧要。
如今兵卒编制,不是三三编制,就争取参谋到屯一级。
如今在战狼营做试点,回头滁州兵也可以按照这个来,才不会成散沙。
李远起身,露出为难:“宝爷,城里百姓比外头富裕些,可能供得起孩子读书认字的也不多,多是士绅商贾人家子弟,怕是不愿意当兵!”
霍宝想起之前选伴读时,落选伴读后过来“充军“的二十多个士绅子弟,只有一小半留在童兵营,大多半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归家。
孩子们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
不过是另存了念头罢了。
不想要“从逆”,想要门第清白?
想要旁观,以待时机?
做梦!
老爹已经说了滁州境内“非友即敌”,就不容他们苟且。
霍宝带了几分恶意道:“去州学处要名册,举人、秀才家子弟优先征招……不服征招者,阖家以‘谋叛’罪拘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开刀
大军开拔,最欢喜的莫过于城中士绅人家。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先有尤家、张家被抄家,后有吴家祖孙三代被当众斩杀,随后沈家、蒋家、杨家悄无声息消失。
两个多月的功夫,数得上来的三十家士绅商贾,只剩下二十五家。
霍五在百姓中的名声有多“良善”,在士绅中间的名声就有多“残暴”。
只是大军驻扎,谁也不敢咋翅。
如今城里还有不少人马,大家也没想怎么着,就是觉得呼吸都顺畅。
如今城中士绅分了两伙,一伙是新贵,鲍家、郭家、邬家等,子弟多在白衫军中开始崭露头角,以宋家为首。
另一伙儿,就是还存了二心,借着不耽误学习将子弟从白衫军撤回来。
他们与白衫军隔绝,只晓得大军开拔,不知往哪里去。
只盼着打个败仗,别那么猖獗狠毒。
又盼着朝廷早日调人马南下“剿匪”,好里应外合,谋个平叛的功劳。
可是霍宝一个征兵令,这些书香人家都没跑,子弟都在征招名单上。
“岂有此理?文武殊途,哪里能用儒家子弟充军伍的道理?”
这一家的主人,就是心中不忿白衫军的。
他们家是宋家表亲,家主隋老爷是宋老大人的内侄,背后没少嘀咕宋老大人“失节”,可明面上还要仗着宋家在滁州立足。
隋家长子隋青云十五岁,正在这次征招名单上。
少年秀才,被家人寄予厚望,明年秋天就要往扬州应举试。
“我早就说了,要去扬州,爹不让,这下怎么办?”
少年语气带了暴躁。
六月里伴读落选,他被充了童兵。
只去了一日,腿都要跑折了,就不肯再去。
那一批人陆陆续续退出童兵,就是从他开始。
他装病不肯再去操练,又有宋老大人的面子,无人与之计较。
隋青云自己不愿不说,连隋老爷也不肯放儿子去。
“我这就去找你表叔,我就不信,他就放着那小贼胡为!”
隋老爷振振有词,真的亲自往州衙寻宋二爷去了。
如今白衫贼正用宋家,怎么也会给宋家几分面子吧!
……
宋二爷如今任州衙户房掌印,协助李千户执掌州府事。
“二弟,这读书人的事儿可耽搁不得,金秋就是乡试之年,阖家就指望你侄儿上进呢!”
隋老爷人未至,话先道。
宋二爷立时变了脸色。
这里是滁州,这表哥的“上进”也忒不合时宜。
再看户房几个小吏,果然神色古怪。
宋二爷冷着脸迎出去:“表哥这是吃罪酒了,来这里耍酒疯?”
隋老爷恼怒,刚想要说话,就被宋二爷狠瞪了一眼。
“表哥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莫要糊涂了!”
宋二爷晓得这表哥顽固迂腐,警告道。
隋老爷跺脚道:“强征书香弟子入军营,这是怎么道理?就不能容人说了?城里城外泥腿子那么多,作甚就盯着咱们这样的人家?你们就不管管?”
宋二爷皱眉道:“若是知州下令征书香子弟入伍,表哥也敢高声?”
隋老爷立时跟捏了嗓子似的。
归根到底,还是欺软怕硬罢了。
吴家数条人命,似乎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宋二爷不耐烦,就要摆手送客,就见一队少年甲士“哒哒哒哒”进来。
为首的什长不是别人,正是被霍宝抽调到参谋处的宋谦之。
参谋处不能只有书香子弟,要不然就都成了少爷兵;童兵中,身体素质寻常,有文化课出色的百人,被抽掉到参谋处。
“宋掌印!”
宋谦之穿着布甲,对宋二爷行了个军礼。
宋二爷心情十分复杂:“这是……”
“奉命拘拿谋叛者隋春!”
隋老爷气的不行,立时大喊道:“荒唐!真是荒唐!不让我家青云应招,就是谋叛了?我们家是受了霍元帅佛带的,谁说我家要谋叛?证人呢,证据呢?”
宋谦之正色道:“宝爷下令,不服征招者,心里想‘造反’,阖家拘拿!”
隋老爷与宋二爷都变了脸色。
“带走!”
宋谦之一声令下。
隋老爷还想要挣扎,几个童兵上前,直接堵嘴捆人。。
“啊啊呜……呜……”
隋老爷挣扎着,举人冠滚落在地,像死狗似的被拖走。
宋二爷看得心惊。
这小宝爷在林师爷与自己老爹面前恭敬,读书也勤勉,可似乎并没有将读书人当回事……
大军外出要打仗,这滁州还是当唯稳为主。
宋二爷咬咬牙,寻李千户去了。
……
“两个月时间,足够让他们看清楚现实,若还不知趣者,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霍宝对找上门的李千户、宋二爷道:“非友即敌,这不是玩笑话,不容人轻慢”
李千户道:“用不用跟六爷招呼声……调兵马戒严,以免得生事端!”
霍宝道:“战狼营已经调五百人待命……”
李千户避重就轻道:“是我多操心了……怕臭小子太强硬,办砸了宝爷差事!”
霍宝看着李千户笑道:“李叔也要加把力,李远与您就差一级了!”
两人言谈,丝毫也没有将这些士绅人家放在眼中。
宋二爷不免心急,想要开口说话,被李千户使眼色止住。
待从霍宝这里离开,宋二爷面带忧色道:“我不是为隋家说情,只是……无凭无据,只一句‘心里想造反’就定罪未免儿戏!开此先河,恐怕不是好事!”
那岂不是以后霍家父子看谁不顺眼,就能用这条罪名定罪?
李千户停下,望向宋二爷。
“要是都按照规矩走,就没有现下的滁州!宋兄切记,滁州,已经是五爷的滁州,是小宝爷的滁州!”
这父子俩说的话,就是滁州的规矩。
不将他们爷俩说的话放在眼中,就是坏了规矩。
大家只是下属,就不要逾越本分。
连马六爷都不说话,别人就不用装大瓣蒜了。
李千户走这一趟,是为了滁州稳定,不是为了给不知好歹的人家说情。
宋二爷怔住。
……
三日功夫,李远按照名册,两百参谋生征招完毕。
有隋家人被拘拿在前,其他人家不管背后怎么咒骂,面上也乖乖的听了征招。
其中,有几家正当用。
如鲍家,鲍白英的侄儿鲍山,也在征招之列。
宋家,宋谦之的堂弟宋诚之也是新兵。
“宝爷,这两人?”
“如常视之,无需另眼相待!”
霍宝说完这一句,想了想,又道:“参谋生也是兵,不能手无缚鸡之力,按照寻常新兵待遇,先操练一月……等下个月,三百参谋生中,择优遴选五十人,我亲自给他们授(洗)课(脑)!”
这三百人,除了二百新丁,还是将童兵先前抽调的一百人也算在内。
这一个月之间,他也好好想一想,参谋生那边上什么课。
霍豹、侯晓明在旁,却是听出不对来。
这“参谋”的意思,他们也明白了。
以后屯级开始都设参谋,主抓“思想”,类似军师、幕僚样的身份,是军队里的文职。
这些人并不归在五个兵种里,隶属参谋处统一管理。
霍宝许久不亲自带兵,这回要带参谋生!
回头肯定与那边更亲近!
两人对视一眼,霍豹道:“宝叔,这好事儿不能只落到那些少爷兵头上啊!除了黑蟒山老人,宝叔亲自教导过,后来的这些小子,还没听过宝叔教导呢!”
侯晓明也道:“新兵过几日就要入营,老兵中又要提拔一批小头目上来……这些人,宝爷是不是也都见见?”
两人有些私心,可更多的是为霍宝考虑。
随着战狼营人数增加,也出现一批出色的中低层头目。
可因为不是出身黑蟒山,与霍宝这个首领都没打过交道。
霍宝笑了!
这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知晓国家近代史的人都晓得,军校的强大作用。
军校是要办的!
“什长以上,按照考核成绩、功过排等,第一批也是选五十人出来,听我讲兵法!”霍宝道。
侯晓明忙道:“宝爷,属下可否也在侯选之列?”
霍豹也激动道:“就是,就是,第一批怎么也该有我们俩个!”
霍宝笑着点点头。
这两人同庚十五岁,都是该学习的年纪,以后好独当一面。
就是他们不提,霍宝也要点他们两个的名字。
……
从大营出来,霍宝就带了霍豹、李远去了城门口。
李家家眷与秀秀早上从曲阳出发,估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快到。
李远接李家众人,霍宝接秀秀。
霍豹则是跟着来凑热闹的。
“宝叔,战狼营人数越来越多,后勤账目繁杂,表姑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霍豹道。
这两月童兵后勤他兼着,一千来号人,就已经忙得不行。
按照霍宝给朱刚等人的征兵要求,要征兵三千五到五千人。
这涉及的后勤事务,会更加繁琐。
“抽调人手,成立后勤处!”
霍宝有了决断。
向伟大祖国致敬。
总政可以与总后二合一。
委员会这里,回头找个合适名头,可以让曲长以上将领为委员,千户为常委。
霍豹脸上带了纠结,小声道:“宝叔,男女有别!这……”
就算秀秀姑姑老实,可难保有胆子肥的撩骚。
都是十四、五岁年纪,正是爱在姑娘面前凑近乎的时候。
就算不怕戴绿帽子,这中间出来闲话也难听。
霍宝心下一动。
最好的法子,就是征调士绅少女入营给秀秀打下手。
可在这个世道,那就是比造反还大逆不道之事。
真那样做了,怕是一盆污水就要冲滁州白衫军泼下来。
霍宝不想自找麻烦,就只能按捺住这个想法。
“朱强抽调后勤处,给秀秀做副手!”
朱强原本是辅兵队长,管辖事务与后勤多有重叠的地方。
霍豹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朱强这小子,是宝叔铁杆,打死他也不敢去惦记宝叔未来媳妇。
……
一行人缓缓而来。
马车将近。
想想那个可爱小姑娘,霍宝脸上多了笑意。
随即心中鄙视自己一把,萝莉控要不得!
可看着一个小萝莉一点点儿长大,似乎也是一件很有期待感之事。
霍豹在旁,带了几分眼馋:“什么时候,王家人也来州府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贤良的发现
“表哥!”
小姑娘挑起马车帘,看着霍宝,眉眼弯弯,就要下车。www.uu234.netm.www.uu234.net
霍宝上前,扶她下了马车。
“累不累?”
“不累!一直在车上坐着!”
李家人看到霍宝在,都下了马车。
李家阖家北上,拖家带口正经不少人。
有李千户、李远的父母,李千户的妻儿,还有李千户的妹夫一家。
滁州在淮南道北部,做不了大本营。
林师爷眼下在滨江统筹后勤军需事务。
就是马寨主、霍宝叔侄两个,以后也会南下与霍五等人汇合。
滁州日后应该会由李千户留守。
“宝爷好,给宝爷问好!”
李家老爷子、老太太带着儿孙上前,躬身问好。
霍宝连忙扶了两位老人家。
李千户他都以“叔”称之,自没有在李家人面前摆谱的道理。
寒暄了一会儿,霍宝给李远放了两日假,让他好好陪爹娘,才与李家人作别。
秀秀这里,带了一个养娘,两个小婢。
随行的还有两车行李。
“上次来州府还是大前年呢!”
小姑娘早早出发,坐了将一日的马车,下车了就不想再上去,看着周遭,很是新奇。
霍宝就让霍豹先带人与马车回州府安置,自己陪着小姑娘步行。
“咦?这家我来吃过!”
路过京味楼时,秀秀停下脚步:“他家有四喜烧麦,又好看又好吃!他家老爷是爷爷的朋友,上回请我们吃饭来着……”
霍宝听了,不免奇怪。
要是邓老爷故友,怎么不见邓健亲近郭家?
郭家也没有叙旧的意思。
“上回郭老爷带他孙子来着,爷爷夸了着,不知怎么恼了!”小姑娘随口说道:“都是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说翻脸就翻脸!”
“……”
“六叔在家等着给你接风,喜欢京味楼,明儿咱们来吃!”霍宝按捺住好奇,道。
“嗯!”小姑娘连忙点头。
……
城门离州府不远,两人说着话,就溜达到州府门口。
霍宝直接将人送到邓健的院子。
等小姑娘简单梳洗,霍宝接了两个锦缎包袱,两人去了马寨主处。
……
霍豹已经在了。
马寨主看着秀秀,十分喜欢:“高了一截,咱们秀秀是大姑娘了!”
秀秀抿着嘴,福了福,脆声声道:“六伯!”
“好!好!快坐下,晓得你爱吃甜的,跟厨房专门叫了几样点心,一会儿上来,看看爱不爱吃!”
“谢谢六伯,只要是甜的,我都爱吃!”
马寨主道:“前几日你驹子姐他们从山里回来,带了不少野蜂蜜……你喜欢就拿去喝……”
“那侄女不跟六伯客气,侄女爱蜂蜜拌果吃!”
马寨主笑容更是慈和。
霍宝在旁很是无语。
相处大半年,他是瞧出来,这位六叔就是颜控。
这么亲近秀秀,不单单是“爱屋及乌”,更主要是秀秀长得好,乖乖巧巧的。
马寨主私下与霍五抱怨了好几回,后悔当初没坚持选牛清为婿,嫌弃霍虎越长越粗壮,担心以后的小孙女、小孙子长得不好。
秀秀那边,已经拿出一个小匣子:“不知道六伯爱什么,侄女就用果制了两瓶果子露,六伯可以用来熏屋子、熏衣服!”
马寨主接过,十分欢喜,道:“这就是六叔的心头肉了!”
马寨主长得粗糙,可生活上并不是糙汉,带了几分洁癖,最闻不得异味,习惯随身带香囊。
秀秀这份礼,算是投其所好。
霍豹眼神落在旁边两个包袱上:“表姑,只给六爷爷礼物么?宝叔与我的呢?”
秀秀一本正经道:“放心,没落下你的……”说到这里,又笑了:“我还做了鸿雁,帮人捎带礼物了!”
霍豹之前还想起王家,立时明白过来,眼睛更亮了。
秀秀打开包袱,递了一个荷包给霍豹。
看着上面绣着两株高矮错落的青竹,霍豹红着脸接了。
摸着却是不对头。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象牙扳指。
摸着白腻的象牙,想着大妞妹妹粉嫩嫩的脸颊,霍豹心中滚烫。
秀秀已经拿了另外一物,递给霍豹:“喏,这是爷爷给你的!”
霍豹立时收了荷包,惊喜道:“手弩!”
没错,一尺半长,正是一副百炼钢的手弩。
手弩上配套的弩箭,通体也是钢造。
霍宝爱不释手,道:“真是精巧!大营里有几十架车弩,十分笨重,用起来也不便宜!”
“爷爷在金陵碰的上,晓得你爱这个,就专门买了!”
“还是太爷爷疼我,回头我好好孝顺表姑!”
秀秀哭笑不得,皱着鼻子道:“谁要你的孝敬了!”
霍宝笑着看着两人说话,目光也忍不住往还没打开那个包裹上看。
剩下一份,该是给自己的礼了。
秀秀却是不急着打开包裹,只打量霍宝身量。
霍宝被看得疑惑,低头看了看身上。
没有什么异常。
霍豹在旁道:“表姑是不是看宝叔又瘦了?前些日子宝叔苦夏,掉分量了!”
秀秀打开包裹,道:“幸好表哥没胖,要不然这东西就用不上了。”
金灿灿的,晃花了人眼。
霍宝接了,还挺有分量。
是一个极精致的金丝内甲,分量轻巧,是用金丝混合丝线编制。
“听说是京里传出来的……可惜只有这一件,还是小号的,便宜表哥了!”
秀秀看着金丝甲,带了几分遗憾。
小姑娘虽已经定亲,可尚不知男女之思,在心中亲爹最重要。
亲爹又是打仗……
小姑娘的面上露出几分担忧来。
“别担心,表叔用的全套铠甲,手上功夫又厉害,别人近不了身!”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爹与五伯他们都平平安安的!”
小姑娘很是虔诚。
……
在马寨主这里吃完饭,霍宝送秀秀回去。
“战狼营后勤账册一团乱,你来了,就早点接起来吧!”霍宝道。
小姑娘面上却带了迟疑:“这里是州府,规矩多,我出面打理这些是不是不好?”
霍宝皱眉道:“有什么不好的?有谁说什么了?”
小姑娘连忙摇头,斟酌着道:“那我先试试,要是旁人不许,表哥也莫要为了我为难!”
“七月初从金陵运回三十万两银子……还在库房里落灰……你看下怎么用……”霍宝想起一事,说道。
这三十万就是霍豹亲自带人去金陵劫的官银。
小姑娘提议道:“有了余钱,是不是先将徒家舅舅的五万两还上?”
霍宝愣了。
他早已忘了此事。
当初说好的粮铁合伙买卖,霍五、马寨主、薛彪、杜老八、邓健、徒三,每人凑了五万两银子的本钱给霍宝。
等到滁州事变,霍宝直接将粮食买卖交给滁州军后勤。
这里头,还有徒三的五万两白银本钱。
“表哥不愿意?”
小姑娘皱眉看着霍宝,小脸上都是不赞成:“不能这样的!做买卖要诚信为本,不管咱们与徒家舅舅关系好不好,都不该密下这银子!”
见她误会,霍宝连忙摇头:“没有不愿意,是一直想着备战之事,忘了这个了。”
小姑娘松了一口气道:“记起来就好!不好白战这个便宜,徒家舅舅也不容易,六伯、七伯的本钱,还借了徒家舅舅的力呢!”
这三人的本钱十五万两银子,就是徒三一行当初进滁州时,抄的官库所得。
霍宝看着小姑娘,心情略复杂。
这小姑娘很仁义啊!
比自己有人情味儿。
秀秀提及徒三,忍不住开始为霍宝操心:“中秋的节礼,表哥回了没有?不管长辈们如何,表哥到底是三舅舅的亲外甥,可不好失了礼。”
回礼?
“舅舅没有送礼过来,估计还恼着!”霍宝道。
论起长幼尊卑,霍五为长,也该徒三送礼过来才是。
“没有礼?”
秀秀惊诧道:“不应该啊,就算徒家舅舅走的不愉快,可身边还有八千人马呢!五伯又不是别人,占了滁州也能给他做靠山,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断了五伯这边关系!”
听小姑娘一说,霍宝也有些疑惑。
确实是这个道理。
亳州内斗的厉害,几个元帅各自为营不说,只柳元帅阵营里就分了好几伙。
徒三确实没有放弃霍五这个助力的道理。
难道是江平在里头使坏?
小姑娘拧着眉头道:“难道是路上耽搁了?还是……送不出来?”
霍宝闻言,心也悬了起来。
后世的野史逸闻中,提过朱太祖曾遭困境,被郭帅猜疑入狱,妻子怀饼相送。
不过是到了这段了吧?
“亳州没有消息过来么?”
小姑娘道。
霍宝停下脚步,神色凝重。
老爹六月开始设置情报机构,派驻了几批人手下去,亳州在第一位,然后才是和州、庐州,最后是扬州与金陵。
亳州要是有变故,消息该送回来。
除非,送不出来。
“说不得亳州真出事了,你先回去好好歇着,我去寻六叔说话。”
霍宝道。
秀秀点点头,安慰道:“表哥也别太担心……或许只是咱们瞎寻思,自己吓唬自己了。”
霍宝点点头,目送小姑娘进了院子,才匆匆去寻马寨主。
……
马寨主已经去了后院,听闻霍宝去而复返,又回到前院。
“六叔,亳州多久没消息回来了?”
“亳州消息十日一送,上次是初三……咦?这消息迟了……”
马寨主面上也带了凝重:“莫非亳州有变?戒严了?”
滁州之前也戒严过,许进不许出。
马寨主立时想要内斗。
亳州孙元帅,大家早有所耳闻,吞并两帅兵卒后,手下人马三万多人。
要是他统一亳州,对滁州不是好事。
亳州上面是河南道,亳州想要扩张,也会选择在淮南道,不是打楚州,就是打滁州。
楚州挨着扬州,让孙元帅先得了,大家日后打扬州的时候说不得就要背腹受敌。
要是发兵来打滁州,滁州兵主力都在打和州,老巢危险。
马寨主也不耽搁,立时传唤人手,快马前往亳州探听消息。
“奶奶的,柳元帅就这么不顶用?不是还有个冯和尚么?两人联手不就行了?”马寨主咒骂道。
他是懒散,不想受征伐之苦,才心甘情愿留守。
没想到,亳州又添乱。
霍宝却是想起一件事,变了脸色:“六叔……或许不是亳州内乱……”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阴错阳差
“三月底朝廷从山东调兵打徐州……徐州离亳州只有四百里……”霍宝道。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就算大军出动慢,四月底也该到徐州。
至今三个多月,不打只围城,也拿下徐州了。
要是朝廷大军继续南下平叛,可不是正对上亳州。
马寨主神色更加凝重。
真要是那样,比亳州内乱更可怕。
若是亳州有失,除非将滨江驻扎的人马都调回来,否则滁州压根就守不住。
“先等等消息,先不用往滨江送信,省的虚惊一场。”马寨主道。
霍宝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算算时间,滁州军主力南下四天。
霍五等人已经在滨江驻扎备战。
唐光部已经进了小和山。
估摸在半月底,其他几路兵马就要进和州,分别攻打几个县城。
“明日起,大营那里会操练起来,城门卫翻番,不能阴沟里翻船!”
马寨主有了决断。
……
次日一早,霍宝早早就去了童兵营,找侯晓明、霍豹说话。
“今天派斥候向正北、东北两个方向探查,看是否有不明队伍进滁州!”
霍宝先吩咐侯晓明。
“尊令!”
霍宝又望向霍豹:“朱刚他们几个不在,你负责操练,战狼营全员进入备战状态。”
侯晓明、霍豹大吃一惊。
“是城里哪家要闹事?”霍豹道。
“好狗胆!”
侯晓明已经握着刀把,带了愤怒之色。
征招参谋兵是宝爷下的头一个命令,敢有人闹事,就是打宝爷的脸,实不能容。
“稍安勿躁,危机不在城里……”
霍宝讲了亳州异常之事。
霍豹道:“宝叔,亳州太远,打探消息不便,要不要派人去陵水?说不得陵水那边有消息?”
霍宝点头:“六叔昨晚派了两拨人出去,一拨往亳州去,一拨往陵水去……这几日只能等了!你们两个紧着点精神!”
霍豹、侯晓明正色应了。
李远来了。
并不是听闻什么,而是有些不放心那刚入营的少爷兵。
“得多盯着点儿,省的除了纰漏,辜负了宝爷!”
霍宝想了想,道:“新兵期一月,不许请假,不许出营!”
真要是外头有威胁,那城里万万不能再乱了。
扣着这些士绅子弟在手中,各家也能老实些。
李远没想那么多,只当霍宝要磨炼这些少爷病的傲气,笑道:“还是宝爷有法子……咱们的新兵操练,三、五天还真难熬,说不得又跟先前似的,回家就寻了理由不来……一个月下来,再是废物也打熬的差不多了!”
……
距离滁州百里的官道上。
蜿蜒而行一个队伍。
为首那人光头,脑门铮亮,骑在马上,摸了摸肚子。
少一时,有人策马上前:“元帅,买了馍了,快垫一垫!”
一个布口袋,里面有几个发黑的杂粮馒头。
那人翻身下马,回头看了看身边人。
众随从眼睛都落在布口袋上,吞咽着口水。
再往后望去,兵卒们都有气无力,站得摇摇晃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儿郎们不跑光,也要饿死了!就地休息,杀马!”那首领放话道。
“元帅……再有四十里就是陵水……到了陵水就好了……”身边人劝慰道。
“陵水……不去陵水!陵水连年大旱……韩阳自己那三千人嚼用都供不上,还从亳州求粮……”
光头首领迟疑着,望向另一个方向。
“去滁州!咱们会会霍五爷!”
……
整个滁州外松内紧,看不出什么异样。
城门口的守军增加,大家也不再像上回似的大惊小怪。
滁州兵主力开拔,小元帅又折腾士绅一把,城门口的人不知道又是给谁家预备的。
……
霍宝中午之前回了州衙,带秀秀去了京味楼。
昨日答应了,不好失言。
秀秀道:“今日我歇一日,明日就整理账册……”
“嗯!邓爷爷金陵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上月贾二爷借了一万两银子急用,好像是为了补官,没几日就还上了。”
邓老爷去金陵,霍五亲自派人送信给贾源、史今,托两家看顾一二。
一听补官事,霍宝就明白了。
之前南下的那个千户肯定是已经无法赴任。
贾源花银子走关了知府关系,从代千户补千户。
霍宝沉默了一下。
这种手段补缺……
这世上真不好说黑白。
说话的功夫,两人到了京味楼。
郭掌柜在,亲自迎了上来。
“宝爷……”
待看清楚秀秀,他神色有些僵硬。
霍宝对秀秀介绍道:“这是郭掌柜,御厨后人……”又对郭掌柜道:“这是我表妹,邓爷之女,昨日才从曲阳上来……”
郭掌柜连忙道:“是邓姑娘……”
秀秀带了矜持,对郭掌柜点点头,随着霍宝上楼。
……
“秀秀要吃什么?”
“四喜烧麦要,还有个明虾卷也脆脆的好吃,剩下的表哥看着点。”
小姑娘十分干脆。
霍宝就看着郭掌柜:“除了这两道,多上几道招牌菜,再添两盘甜点。”
郭掌柜应了,下去不提。
秀秀探身过来,小声道:“表哥,他认出我了,不知作甚装不认得?难道是因为爷爷与他爹吵架,他也记仇了?”
霍宝看看秀秀,虚岁十岁,大前年是六岁。
这小脸圆乎乎的,六岁与十岁应该相差不大。
见过的人,认出来也不稀奇。
只是当不认识,这确实有点奇怪!
……
郭掌故确实古怪,安排了雅间菜单后,就匆匆往后门去了。
郭家前店后宅,老宅与店铺连着。
“爹,宝爷来了,还带了邓家那孙女!”
见了郭老爷,郭掌柜就带了几分担心道:“会不会……晓得了当年事?”
郭老爷正在专门的厨房里,研究米线的干湿。
老爷子人老心不老,想要帮孙子一把,就背着孙子悄悄研究。
听了儿子的话,他皱眉道:“整理日寻思这些没用的!不过是亲事没成,咱们家又没有对不起人家的地方,心虚什么?”
郭掌柜讪讪道:“谁能想到会有今天呢……邓叔那养婿如今可是霍元帅麾下第一人……”
这两个月,滁州军上层的关系,大家也打听的差不多,知晓霍、邓联姻之事。
郭老爷瞪了儿子一眼:“后悔了?埋怨我没答应老邓将小三给他做孙婿?”
郭掌柜连忙摇头。
郭家不愁吃喝,还没有将子孙招出去的道理。
邓老爷上次是吃醉酒,要不然也不会冒然提这件事。
只是提这个,犯了郭老爷的忌讳。
不仅是因骨肉的缘故,还有郭家的传承在里头。
郭家灶上手艺,一代代手耳相传,每一代最出色的一人为继承人。
郭家小三,就是郭老爷在孙辈择定的继承人。
五岁开始练腕力、刀工,十来岁已经学了不少。
邓老爷看上小三,借着醉意,就提了招婿的话。
郭老爷就恼了,说了几句伤人话,两人不欢而散。
……
眼见儿子不安,郭老爷摇头道:“当初不过是一句醉话……你心虚什么?霍元帅父子你都见过,是那等随意迁怒的人么?”
郭老爷沉默。
有隋家“心里想造反”就能定罪,谁敢触那小老虎的胡须?
偏生孽缘,自家小三成了他的伴读。
回头要是小元帅觉得自家欺骗在前,说不得真要恼了。
男人嘛?
不管年岁大小,都受不了帽子变色儿。
这疑似变色儿也不行啊。
郭老爷哭笑不得,解了围裙道:“这事儿不能遮遮掩掩……要不然以后真要生刺儿了!”
“爹?”
“早说开早好,老邓那倔驴……哎,也是我嘴上无德,不该当面揭短……”
郭老爷说要寻霍宝说清楚,却也没有直接过去打岔。
等霍宝吃完饭,叫小二结账,郭老爷才过去。
见到小姑娘,老人家露出几分慈爱:“秀秀丫头,还记不记得郭爷爷了?”
秀秀看了霍宝一眼,笑着点头道:“记得,上次回郭爷爷给了我个镂空牡丹花银香球做见面礼……”
就是离开京味楼就让邓老爷收起来,不许孙女再戴了。
郭老爷点点头,看着霍宝道:“宝爷得不得空,可否与老朽说几句话?”
霍宝心中纳罕,让秀秀稍坐,自己随郭老爷出来。
没有远走,就是二楼一间茶室。
郭老爷苦笑道:“也是我无德,当年犯了口孽,得罪了我那老友……只是老邓素来当秀秀丫头是命根子,怎么秀秀来滁州了,他怎么没跟来?”
要是真跟来了,怕是不会让孙女来京味楼吃饭。
郭家儿孙好几个在白衫军,不是外人。
霍宝就道:“邓家祖父在金陵,帮忙看顾运粮事……”
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就因为口舌,就断了交情?
这其中,肯定有不好对人言之处。
郭掌柜方才见自己时隐隐带了紧张,应该是因这个缘故。
郭老爷给霍宝倒了一杯茶,斟酌道:“我与老邓是多年好友,就是他那四方客栈的厨房,也都是我的徒子徒孙撑着……那年他上滁州,我在京味楼给他接风,亲自做了几道菜,两人就喝多了……”
“他不放心秀秀丫头,念叨着要招婿,我家小三当时在我身边打杂,他就看上了小三……多年的好朋友,老邓要是说起其他孩子,我也不会恼,这小三不行,小三是孙辈中资质最好的,以后要继承老朽衣钵……”
“当时有个太白楼正与我们铺子争的厉害,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使出来,挤兑着京味楼差点开不下去,老邓一提这话,我就受不得,以为他来落井下石……我便也耍起酒疯,说起老邓八字命硬,将自家人都祸害没了,又要祸害旁人……”
说到这里,郭老爷叹气道:“我过后就想明白了,只是凑巧罢了,是我误会老邓……只是这些年,也拉不下脸去赔不是……”
霍宝无语。
这件事,还真不好评说是非。
邓老爷的提亲,也不算冒失。
不过是瞧着郭家家风好,孩子性情敦厚,借着酒意试探。
郭小三是长房三子,父兄辈分一次家;兄弟辈分一次家,能得到的家资有限。
邓家却是有铺子、有宅子,做了孙婿独占一份。
可是挑中的是郭氏传人,又是在郭家酒楼要倒闭的关口,不让人误会也难。
郭老爷恼怒之下,言辞如刀,捅得也正着。
邓老爷少年丧父母、中年丧妻、老来丧女,八字没少被人嚼舌。
知己好友指着鼻子拿这个说事,想想也受不住,怪不得选择老死不相往来。
霍宝心中明白,郭老爷说这些旧事,不是来让自己做中人与邓老爷和解的。
是将郭、邓两家差点结亲的事情跟自己说清楚,省的含糊下去横生事端。
他是真的不在意。
不说邓老爷一厢情愿,就算郭家当时也乐意,也不是什么过错。
那个时候他还在南山村呢,压根不知道有邓家这一房远亲。
“都是误会,以后解开就好……邓家祖父那边,估摸也是后悔了,不是真的恼……”
要是真的恼怒,在邓健跟前露两句,以邓健的孝顺,怎么会不记仇?
郭老爷一愣,随即道:“当初是我错在头里,我也欠老友一声不是,回头我去趟金陵……”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敌是友
“是狍子,队长厉害!”
“饿了!烤了……嗯,熬汤……”
石三收好箭支,看着后头千来号新兵,眼中带了几分得意。www.uu234.netwww.uu234.net
宝爷让征兵七百至一千,他带回来整整一千人。
几日前,他们五人分头带人征兵。
石三主动选了东北方向,带了五十人赶路,直接出了滁州,去了永阳相临的盱眙县。
如今官员贪的厉害,老百姓活不下去的多了。
不仅滁州百姓盼白衫军,楚州百姓也盼白衫军。
家里半大小子又是最能吃的时候,养活不了,当兵管饭可不是好事。
白衫军名声比朝廷兵还好,百姓更能放心些。
水进之前带兵扫荡都梁山,早已经将滁州白衫军的名头打出去。
他收编那三千多号人,就有主动跟上投军的楚州百姓。
这里征兵,极是容易。
三日的功夫,石三就征满了一千人。
就是口粮这里,有些不足。
石三在一个乡绅家买了几百斤粮食,耐不住人多,只够一、两顿的。
他之前是弓兵教头,现在是弓兵副队长,带出来的五十人大都是弓兵队的熟人。
大家弓箭方便,一路上打了不少猎物,填充口粮。
幸好滁州在望,歇一晚,明天早点出发,下午就能到了。
一千新兵蛋子,小的十三、四,年长的二十来岁,唧唧咋咋的,很是热闹。
“咱们也是滁州军了!”
“滁州军好威风哩!将都梁山里的匪窝子都杀绝了!”
“哈哈,王地主活活吓死了!他家闺女在山里做匪婆子!”
“滁州军的大将军抄了他家,将他们家的粮食都分了,我家分了三十斤!我爹说了,没有那三十斤粮,我家早断炊了,挨不到秋收!”
“啥时候滁州军占了盱眙就好了。听说给百姓开渠,还给赊种子啥的!”
“……”
听着新丁们叽叽喳喳,随行来的屯长对石三道:“水爷勇武,听说是打小学的枪法!水爷跟咱宝爷感情好,黑蟒山时老来找宝爷。要是宝爷不用蛮力,都比不过水爷!”
另一人道:“咱们这次征兵是借了水爷的力气……怕是朱大爷那边不大好……”
朱刚选的方向是曲阳,正是黑蟒山一带。
“邓爷真是杀星,曲阳兵下去剿匪就杀了三千多人……听说不少寨子都是鸡犬不留……”有个消息灵通的什长唏嘘道。
“曲阳也实在太乱了,早该收拾了,上回还有不开眼的流寇打咱们粮车的主意!要不是随行护兵多,就要让他们得逞。”
曲阳县从三月开始失去秩序,县城归属就换了好几次手。
下边先是大旱,又被陵水溃兵扫荡过。
有地痞闲汉趁机劫掠,更多的是没有粮食的老百姓成了匪。
石三听着手下说着,心中想着朱刚、朱强、梁壮、仇威这四人。
随着这次征兵结束,战狼营扩充,从一千五,扩编到五、六千。
可如今宝爷手下才两个千户、一个副千户。
有两到三个代千户空缺,候选就是他们几人。
朱刚、朱强、梁壮已经是曲长,远比他与仇威有资格。
得尽快找机会,立个大功劳才行!
石三想的正出神,两个弓兵疾步过来,气喘吁吁禀告:“队长,官道那边不对,烟尘太大,亳州方向有大军过来!”
石三“腾”的站起来,“嗖嗖”几下爬上跟前一根大树。
他站在树梢,手搭凉棚,往北边眺望。
如今金秋时节,秋高气爽,这远远的烟尘就十分明显。
“全员隐蔽起来,噤声!”
石三狠握着拳头,蹿下树吩咐下去。
他心里如同战鼓,兴奋得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番变故,惊得方才还麻雀似唧唧咋咋的新兵们都失了神,被撵到树林里隐藏起来。
石三眼睛放光,寻了两个机灵的:“就近探查,估摸下对方人马有多少!”
那两人应了一声,前去探查。
石三望了望西边,金乌西坠。
天色将黑,不管来的是何方兵马,都该驻扎了。
……
滁州,城门。
城门守站在城门楼上,看着下头再没有百姓出入,又看了看天色,到了关城门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又一天太太平平过去了。
因得了马寨主吩咐,城门守这几日精神头儿都紧着,不合眼的盯着城门安全。
“嗒嗒嗒嗒”,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城门守的心不由提了起来,望向远处。
一骑从北路飞驰而来,转眼就到了城门下。
下边城门卫见状,刚要拦截,城门守已经认出来人手中牌子,忙道:“放人!”说罢,急匆匆下了城门楼。
这人正是昨晚连夜派出去的斥候之一。
快马进城,来人也没下马,直接往州府去了。
城门守望向远处,打了个寒颤。
“关门!”
……
州衙,议事厅。
霍宝、马寨主、李千户三人都在。
“五千兵卒,加上一千童兵,守几日是不怕的……”马寨主沉吟道。
要是来的兵马在两、三万之数,滁州还能抗一抗,等滨江那边的主力回援。
超过这个数字过多,就只能选择弃城。
总不能被围着做饵,勾了外头的人马回来送死。
李千户拧着眉:“真要守城,城里还能抽丁三到四千人……”
这是不愿弃城了。
三人心中都明白,要是到了丢州府自保的时候,整个滁州就要失了。
永阳到底是州府,城大墙高,这里守不住,曲阳与滨江就不用守了。
和州还没打,要是丢了滁州,几万兵马在外,想想也让人悬心。
霍宝咬牙:“要是有骑兵就好了!”
有骑兵哪怕人数少些,也可以出城迎战,不正面对敌,只袭扰也够对方喝一壶的。
可惜六月里去辽阳马场的霍顺还没有消息回来。
滁州没有骑兵,只有水进、邓健两人“剿匪”时抢了百十匹马,都充了传令兵。
马寨主望向霍宝。
要是霍宝坚持守城,那他这个六叔可就得强硬一把,安排人提前送他去滨江。
否则真要是霍宝有点闪失,五哥就要发疯了。
霍宝看着马寨主担忧,道:“六叔放心,侄儿眼中,人最重要……”
李千户踱步,带了几分焦躁:“要不要立时去曲阳调兵?”
曲阳县还有三千人马在。
曲阳离州府又近,一日可达。
马寨主与霍宝对视一眼。
曲阳晓得了,滨江那边就会晓得。
要是虚惊一场,那动静可就太大了。
“再等半天!”马寨主道:“明日里亳州的消息不回来,陵水的消息也该传回来了……”
话音未落,外头已经传来动静。
“马将军,急报!”
马寨主立时站了起来:“进来!”
进来风尘仆仆一人,直接禀道:“禀告将军,北面来了亳州白衫军……没有亮旗,队伍不齐整,兵卒在六千至九千之间,驻地距离州府六十里……”
马寨主皱眉道:“他们不是直接从亳州来的?”
斥候昨晚就派出去,骑马一晚一天,出去的不止六十里。
要是这些人从亳州过来,早就迎面碰上。
来人喘了一口气:“不是亳州来的,是从都梁山里绕行来的……属下昨晚夜行,今天早上到亳州嘉山县,得知重要消息,先一步回来传信,半路上遇到亳州军……嘉山那边,百姓都说,孙元帅迎了小教主进亳州,小教主要在亳州称帝了!”
众人立时变了脸色。
这孙元帅莫非是疯了?
这接的哪里是人,是个大祸害啊!
朝廷通缉的头号反贼余孽在亳州,官兵还远么?
“会不会是你舅舅带人出亳州了?”
马寨主有些疑惑。
霍宝没有回答,问那斥候:“队伍中有骑兵么?”
“有,都在中军,一百多骑。”
霍宝也不好判断了。
徒三是带了五百匹马走的,可到了亳州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
霍宝奇怪,要是徒三真要来滁州,总要提前打发人说明情况,免得生误会,毕竟大军压境,之前又不愉快。
至于想抢滁州,那还不至于。
七、八千人不够围城的。
“若不是舅舅呢?”
霍宝想到这个可能。
马寨主与李千户的脸色都带了凝重。
柳元帅麾下人马败退,也该奔陵水去。
排除柳元帅、徒三,那不是孙元帅、就是冯元帅的人马……
注定来者不善。
“他娘的,这是当咱们是软柿子捏啊!”
马寨主面上带了几分狰狞。
李千户也带了不忿:“楚州离亳州更近!肯定是知晓咱们主力开拔,想要捡个便宜!”
虽说斥候带回来的不是好消息,可三人心里都踏实不少。
不是朝廷大军南下就好。
几千农夫凑数的白衫军,对滁州来说,没有什么威胁。
最大的恐惧是未知。
霍宝却是想到另一处。
上辈子知晓的历史,朱太祖曾让过一次滁州给郭元帅,自己去了和州。
映照历史,是不是就是这回?
亳州,要保不住了?
……
子夜时分,万籁俱静。
“队长……会不会太冒失了?”少年低语。
“擒贼先擒王!咱们遇上了,这功劳合该是咱们的!”石三声音诡异。
“万一……是友非敌呢?”
“……”
石三手心发潮。
用五十老兵、一千新兵,想要伏击六千人的队伍,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要将这支来意不明的亳州军击溃,只能“擒贼先擒王”,机会只有一次!
第一百二十九章 狭路相逢
州衙,议事厅。m.www.uu234.net
既知有亳州军在六十里外驻扎,霍宝、马寨主等人少不得又接连派斥候出去,探查更详细的消息。
从驻地到州府六十里。
明早这些人天亮出发,下午就能到滁州。
总不能让他们真的将城门给堵了,缓过气修整。
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城迎战,以逸待劳。
“明日我点三千人马,去‘迎迎客’!”
马寨主掰着手腕,狞笑道。
他麾下人马五千,一千辅兵不当用,一千新兵没见过血,剩下三千兵马却是操练许久。
霍宝忙道:“六叔,我去!”
来的不是官兵,军械装备减半,战力减半,正是给童兵营练手的好机会。
从成兵开始,童兵营还没有经过正式战阵。
李千户在旁听了,不由皱眉:“六爷,小宝爷,击溃亳州军不难……可真要在城外击溃,这些溃兵流窜永阳,永阳百姓就要倒霉了!”
李千户手中接的是民生政务,在没有危险后,首先想到的也是这个。
马寨主不以为然道:“击溃不行,就以剿杀为主!我就不信了,咱们从三月开始练兵,半年下来,在家门口连个亳州军也打不明白!”
霍宝却是亲见过南山村溃兵进村的。
对于老实的农民来说,十几个溃兵,就是灭族灭村之祸。
陵水的几百溃兵,就祸害曲阳一县之地。
几千亳州白衫兵散出去,整个滁州都要被荼毒。
滁州现在能抽出的兵力,四千州兵,一千童兵,五千兵马,想要围剿人数也不够。
可是要立时带人马,夜行到六十里外营地,反而让对方以逸待劳,自己这方成了疲军。
霍宝算着两地距离,起身道:“六叔,拨三千人马与我,侄儿夜行军到滁北寺附近伏击!”
滁北寺,滁州境内寺庙之一,灾滁州正北三十里。
三十里路,夜行军后半夜到。
修整一上午,正好亳州军至。
马寨主立时道:“我与你同去!”
李千户看着霍宝不放心:“还是下官随六爷去吧?”
马寨主摆摆手:“城里还要你盯着,明日封城戒严,若有趁机作乱者,一个也别放过!”
……
一行人匆匆到了大营。
兵营这里,晚饭刚过,以曲为单位回各营房。
“当当”的钟声在营地里响起。
各曲兵卒都从营房里出来,带了几分茫然到校场集合。
童兵营上下,反应的最快。
一刻钟的功夫,就以曲为方阵,集合完毕。
马元帅麾下那五千人马,主力都是黑蟒山老人,胜在心齐,两刻钟的功夫,也催促着将五千人都提溜出来。
整个校场,灯火通明。
点将台上,马寨主、霍宝站在上面。
马寨主点了三千老兵、五百新兵、一千童军,传令下去,装备武器与行军囊,半个时辰后校场集合。
兵卒“呼啦啦”而来,“呼啦啦”散去。
众头目却都留着,围着马寨主、霍宝说话。
“六爷,要打仗了?”
“是不是陵水那边不安生了?”
“嘿!咱没先收拾他们,他们倒闹妖?”
马寨主披戴着锁子甲,脸上杀气腾腾:“是亳州那边人来了,咱总不能让他们堵城里,可不是得出去见见!”
“……”
有人迟疑道:“徒三爷他们?”
“……”
马寨主气笑了:“要是他们,你就下不去刀了?”
那人忙摇头道:“那哪儿能啊!就是想着要真是徒三爷带兵下来,那当初还不如直接不放他们走呢!”
“是啊,八千兵卒,怎么用不行,可惜了!”
徒三那八千人,五千曲阳兵,三千州府兵。
与他们对战,更像是滁州人自相残杀。
霍宝在旁听了,若有所思。
……
半个时辰后,州兵三千五,童兵一千,集合完毕。
李远跟在霍宝身后,眼泪都要出来。
童军主力倾巢而出,只剩下五十体力不支的小兵,与二百刚入营的少爷兵。
奉命留守的头目,就是李远。
“宝爷……”李远跟在霍宝身后,带了恳求。
呜呜!
童军好不容易有一回阵仗,不想缺席。
霍宝转身,正色道:“李远,我只说这一次,参谋处、后勤处,以后会与将官部并列……不是只有冲锋陷阵,才能立功;稳定好后方,亦是功劳!”
李远见霍宝神情郑重,不敢再央求,忙站直了身板:“尊令!”
霍宝转身上马。
四千五百兵卒,五十辆辎重车,井井有序,顶着月色出城。
此刻,一更鼓已过,二更未至。
为了不使兵卒疲惫,马寨主并没有叫人急行军,只按照常行军的速度,一个时辰十五里左右。
三十里的路程,两个时辰就到了。
兵卒就地休息。
马寨主招呼霍宝上了马车。
“明日随我掠阵,不许冲在前头!”
“六叔……能不能看着打一下,打完,好好谈谈?”
“……”
“朝廷剿匪军说不得已经在亳州……这时滁州白衫打亳州白衫,倒像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怕是兵卒百姓会糊涂……”
马寨主一拍脑门,面上露出懊恼来:“娘的!就想着他们可能是来抢地盘,忘了咱们也是白衫军了!”
霍宝苦笑,他何曾不是也忘了这个。
“打还是得打,即做了不速之客,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滁州军的军势!”马寨主道。
霍宝点头应了,往车厢里躺了,打了个哈欠。
又派了好几拨斥候过去,盯着亳州军动静。
若是他们天亮出发,巳正能到这里。
该休息了。
车厢里有苹果香气。
霍宝眼皮越来越沉。
马寨主却是缓缓坐起,动了动耳朵,跳下马车。
霍宝被惊动,一下子睁开眼睛,也跟着下了车。
寂静营地,闷闷的马蹄声响。
一骑转眼而至,马上人下来,被人引到中军大营。
“马将军,一个时辰前,有不明人马偷袭亳州军中军,像是俘虏亳州军重要头目,被亳州军反围,如今双方正对峙!”斥候禀告道。
霍宝、马寨主对视一眼,面上都带了惊诧。
“多少人马?”
“夜袭看不出人数多少,比亳州军少许多,不到半数……”
两、三千人马,官兵追来了?
马寨主、霍宝都惊疑不定。
真是官兵的话,都到了滁州境内,滁州军肯定不能随手旁观。
可是官兵的话,不应该只有这点儿人。
难道是官兵先锋?
那主力军是多少?
霍豹带人在附近守卫,听到这里,心下一紧,忙道:“宝叔,五路征兵使,石三那一路去的是盱眙,算算时间,这两天也该返程……”
霍宝闻言一怔,随即大怒。
马寨主笑道:“恼什么?要真是那些小子闹出来的,能逮住对方头目,可是立了大功,亳州军可成了大笑话!”
霍宝无奈道:“六叔,那些都是新丁,手无寸铁,有兵器的兵卒只有五十……这哪里是打仗,这是送死!真是吃了熊胆!”
说着话,他待不住:“六叔,我先过去看看,要真是童兵,总不能让他们折在亳州军手里……”
马寨主迟疑,不放心。
霍宝道:“六叔放心,侄儿只是过去瞧瞧,不上前。”
马寨主嘱咐道:“这里是滁州,亳州军不想要撕破脸就不会杀童军;若是不留余地,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遇事冷静,莫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霍豹已经牵来马。
霍宝上马,带了几骑离开营地。
……
如今已经是五更天。
东方破晓。
天色微明。
离驻地十来里的距离,就见有两骑迎面而来。
霍宝一行勒马。
对面来人也看到霍宝一行,放慢速度。
待看清马上之人,霍宝颇为意外。
两人之中,一人赫然是朱强。
朱强也看清楚霍宝,亦是大吃一惊,连忙下马:“……队长!”
“怎么回事?”
霍宝眯了眯眼问着,却望向另外一骑。
那马上坐着一人,二十来岁年纪,剃着光头,穿着海青,身后背着棒子,双目炯炯有神。
朱强脸上苦笑道:“这……这位是亳州冯元帅麾下银将军,奉冯元帅之命去滁州见五爷!”
“石三何在?”
朱强一愣,随即道:“石三先头冒昧‘请’了金将军说话……嗯,现下随冯元帅他们在一处……”
霍宝冷哼一声。
这不仅是鸡蛋碰石头,还碰错了人,何其愚蠢!
怪不得斥候估算人马是两、三千左右,这是石三、朱强合兵。
这两人一个胆大,一个好强,凑到一起闹出这些便也不稀奇。
“伤亡如何?”霍宝直接问道。
朱强红了脸道:“只‘请’金将军时伤了五人……”
霍宝心中有数,这是冯元帅留情了,对童兵围而不杀。
他看着那个武僧。
银将军么?
能代表冯和尚出使的,当是心腹!
“在下滁州霍宝,不知冯元帅率大军压境,是何指教?”
霍宝直言道。
论起来,滁州与冯和尚没有旧怨。
就是冯和尚便宜老丈人尤氏一家,滁州都网开一面,就人直接送去亳州。
那武僧露出意外,随后抱拳道:“见过霍小元帅,朝廷八万兵马围困亳州,亳州危急,我们元帅来寻霍元帅援手!”
第一百三十章 冯和尚
八万!
霍宝并不觉得意外。m.www.uu234.net
有个小教主在亳州,朝廷剿匪心切,肯定来的是大军。
只是,求援?
按照水进之前了解的,亳州五万兵马,五个元帅中,孙元帅独占鳌头,兵力最多,其他四人相差不多。
斥候探查的,来兵六千到九千之间,那冯和尚的主力就差不多全都拉出来。
冯和尚围而不杀,显然也是给自己留后路。
只是来的兵马,是六千,还是九千,又不同。
霍宝看了朱强一眼,朱强用手比了个“六”。
霍宝心下大定,直接道:“我六叔出巡,在十里外,我们先过去吧!”
……
等霍宝等人到大营时,马寨主已经下令做饭,饭后拔营。
见霍宝去而复返,马寨主不喜反惊,待听明缘故,才彻底放下心来。
“竟是冯元帅吗?倒是久闻大名!”
马寨主坐得踏实,反而不急。
“既是相遇,就是有缘,还请银将军代老马传话,就说老马要叨扰一顿晚饭了!”
这是约好了,晚上之前过去。
可现在才卯初(早上五点)!
两军距离三十里!
马寨主想的明白,就算滁州军主动迎上去,也不能是疲兵。
要是然才是傻子!
黎明中,滁州营地里炊烟袅袅。
银将军却是额头上冒汗。
他前往滁州,最主要的任务不是见霍元帅传话求援,而是借粮。
之前一行躲避朝廷军追剿,绕路都梁山,本以为可以顺路剿几个匪寨补充粮草,没想到却是扑了一个空。
昨日中午、晚上都是杀马。
一匹成马,能出三百来斤肉。
昨天两顿饭,杀了十匹马,可算下来人均半斤肉,也是喝个水饱。
没想到半路就遇到滁州头目。
让霍宝以“六叔”称之的,就是出身黑蟒山的霍帅把兄弟了。
这哪里是出巡?
分明是得了消息,伏击亳州兵。
要不是那两千新丁冒出来拦截,说不得今日就中伏!
银将军后怕不已,却也晓得有了那两千新兵,就可以好好谈谈。
在厚着面皮开口与杀生之间,他还是选择开口。
“马将军,我们已经从亳州出来十日,粮草断绝,可否先借些粮草?”
马寨主惊讶:“亳州到滁州四百多里,走了十日?官狗子设卡了?”
“……”
银将军道:“我们从都梁山过来!”
马寨主沉吟道:“亳州……是十日前被围的?”
银将军点点头,神色颇为古怪。
马寨主的脸立时耷拉下来。
在官兵包围前,全员撤出亳州,这怎么都觉得可疑!
他也不提去见冯元帅的话,只往椅子后一靠,道:“冯元帅到底何意?不闹清楚这其中缘故,我老六还真是怕了!”
与官兵勾结?
那来滁州是什么意思?
银将军哪里瞧不出他误会,连忙解释道:“真的只是巧合……孙元帅迎了小教主入亳州,小教主身边大护法却与柳元帅交好。孙元帅恼怒,要与我们元帅结盟,想要袭击柳元帅;柳元帅有所听闻,请我们元帅吃酒,要送三子给我们元帅做养子……亳州军眼见就要生乱,我们元帅不愿结盟,亦不想被殃及,就率众避了出来……没想到出城当日,就发现之前山东兵到了亳州……”
马寨主与霍宝都盯着这位青年将军。
这人不似说谎。
叔侄两人对视一眼。
失了根基的冯和尚,那倒没有必要逼迫太紧,以防狗急跳墙。
马寨主便道:“我们也是临时出巡,粮草有限,先支两车过去对付一顿,剩下再想办法。”
一车粮食五石,两车十石,一顿粥够了。
银将军连忙道谢。
马寨主吩咐人下去预备粮草。
朱强拽了拽霍宝袖子,两人出来说话。
“宝爷,属下得回去一趟,石三至今还没放金将军,已存死志……”
霍宝真是气的不行。
这时候要脸了?
之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时候,就只想着能成功?
这是打仗,不是做梦。
要是碰到的不是冯和尚部……
两千新丁能剩多少?
真是想也不敢想!
“宝爷,不全怪石三,计划的好好的……谁会想到真正的冯和尚隐匿在后头,一直让金将军露面……要不是抓错人,此事就成了!”
霍宝怒道:“你还不知错?你们当打仗是什么?一两千新兵,一日没训练过……你们怎么敢?这是在杀人,杀自己人!”
朱强脸色骇白,不敢再分辨,只道:“宝爷,我……我……”
霍宝想起黑蟒山童兵营初建时之事,带了几分悔意:“是我之过!当初黑蟒山时争伍长时,允许你们以诡道取胜,使得你们都有了取巧之心,没有教你们正道!”
石三骨子里不逊,可也知轻重。
若是只有石三一人,就算生了奇袭的念头,多半也会放下。
朱强却是爱算计,做事都带了赌性,能搏一把的就不愿错过。
这两人凑到一起,胆子就翻倍了。
朱强红了眼圈,道:“宝爷,石三有过,可罪不至死,更多是我的错!石三生了这个念头,却担心兵损没法与宝爷交代,临了萌生退意……正好我们夜行至此,两下合兵,是我怂恿他继续行事,才会弄得一团糟……”说到这里,抹了一把眼泪:“那个金将军应该是冯和尚臂膀,冯和尚不敢妄动,就是因顾忌他的缘故……石三叫我回来给宝爷送信,说要是来者不善,会先解决掉金将军,断其臂膀……”
霍宝无语。
杀对方臂膀,自己这方两千新丁跟着陪葬么?
眼见朱强仓惶的神情,霍宝不好再说了。
到底只是十三岁的孩子,一晚上经历这许多,也吓得不行。
再想想石三……
都是熊孩子!
“去吧!告诉石三,百户没了,弓兵副队长没了!他这次之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四十板子,一撸到底,都是他该受的!”
朱强眼睛一亮,忙道:“我都记下了,我这就去告诉他!”
“哼!你也没落下!之前你们在外行走也好,留守也好,我都多次叮嘱,以人为本,遇事保全性命为要!遇到敌我不明的队伍,你们退避隐藏,保全自己,就是功劳;偏生要羊送虎口!这样的脑子,我如何放心让你们继续带兵?你是童兵营元老,更不该如此愚蠢,六十板子,一撸到底!”
朱强神色有些沮丧,却依旧点头认错:“宝爷别生气,我晓得错了,以后再不敢肆意行事……”
……
因为粮车跑不快,朱强一行到达亳州军驻地时,已经是快到辰时。
营地里早已点火。
又杀了五匹马。
谁也没有想到滁州军就在三十里外。
按照这里到滁州州府的距离,就算滁州肯借粮,也要下午才能运过来。
总不能数千人马,饿着肚子干等一天。
冯元帅就下令杀马了。
朱强他们进大营时,马肉汤正熬着,营地里都是肉香。
银将军脸色苍白,几欲作呕的模样。
朱强看在眼中,视线在他的光头上扫了一眼。
这也是还俗的和尚?
吃素的?
徒三爷没这个毛病啊!
待见到冯和尚,朱强依旧难掩郁气。
奶奶的!
代发修行的和尚算什么和尚?
这样的诨号,身边又跟着几个光头武僧,真的不是故意安排的?
别说是他们,换了旁人,也会认错!
冯和尚三十来岁,慈眉善目,手中拿着一串十八子。
见了两车粮食,他露出笑意来:“佛祖保佑,儿郎们终于可以吃顿粮了……”
银将军沮丧道:“师兄,我先回来送信好了……连累师兄又造杀孽,可惜了那几匹马……”
“师弟,早上不杀,中午也要杀的,多念几卷地藏经吧!”冯和尚叹息道。
朱强在旁,心中惊诧不已。
这两人对话不是作态,是真的在懊恼杀生?
这还真是和尚性子。
这样的人造反?
对着人念经么?
银将军说了滁州军“出巡”之事。
冯和尚拨着手中的十八子,起身道:“既是主人家到了,我当去拜会,坐等上门就是不恭了!”
银将军竟也不拦,道:“我给师兄带路!”
朱强眼见两人就要离去,连忙道:“打扰冯元帅与银将军,可否允我去见我那兄弟……”
冯和尚颔首道:“小哥随意……”说罢,走了出去。
朱强心中纳罕,面上越发恭敬。
能与孙元帅、柳元帅并列称雄之人,就算是个真和尚,那也是个罗汉。
……
石三一行,在驻地中间。
只不许出包围圈,倒是没有人与他们为难。
不过两千新丁,很多被吓破了脸,神情凄楚。
倒是那一百童兵,还像个样子。
除了几个身手还的留在石三身边,协助看押金将军,剩下九十几个都散了出去,安抚新丁。
“咱们滁州有几万人马,谁也不怕!”
“天下白衫是一家,都是误会,自己人,说清楚就好了!”
“咱们宝爷是第五帅后人,一双金锏天下无敌,会来救咱们的!”
“朱队已经回滁州送信了,大家再等等……”
这边刚安抚完新丁,那边朱强去而复返。
众人齐刷刷望过来。
朱强笑着对大家招招手,扬声道:“宝爷出巡,就在三十里外,冯元帅已经过去见宝爷了,没事了,大家等着就好!”
众新丁已经听了一耳朵宝爷的勇武,晓得那是滁州军少帅,以后的头儿,立时欢喜起来。
那些安抚新丁的童兵们,也露出真心笑容来。
石三听到动静,抬起头望向朱强。
朱强笑着上前,道:“冯元帅知晓六爷、宝爷出巡,过去相见了……贵客知礼,我们也莫要失了规矩,不要再留金将军了……”
石三皱眉,望向朱强的目光带了审视。
朱强翻了个白眼,狠捶了他一拳:“之前拉着我拜把子的是你,这会儿就疑我了?感情那些同我做好兄弟的话都是哄我的!”
石三揉了揉肚子,小声道:“作甚现在放人……万一,还能拉个垫背的,也不亏……”
朱强看向远近两千来号人,终于明白霍宝的愤怒。
他转头,郑重道:“没有万一!也不能有万一!这两千一百人,是你我带来的,你我即便授首于此,不能亦不该断了他们的生路!”
石三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援不援
滁北寺营地。www.uu234.netwww.uu234.net
霍宝看着对面的冯和尚,莫名觉得熟悉。
这海青,这手串,这神情……
霍宝望向马寨主,果然见马寨主也笑着瞅着冯和尚运气。
没错了!
这般真佛转世的模样,与薛彪相似。
只是薛彪是赝品,装神弄鬼,带了几分做作。
眼前这人慈眉善目,倒像是真的佛陀转世,自带光环那种。
从里到外透着几分佛性。
不管是真佛假佛,只带一个随从就送上滁州大营,这就是胆量与气度。
“马将军,霍小帅……”
冯和尚真的如同寻常做客,温和有礼:“流落之人,前来叨扰……”
马寨主带了几分郑重:“冯元帅勿要客气,都是缘分,这不是正赶上了……”
霍宝坐在马寨主下首,十分乖巧子侄模样,并不插嘴。
冯和尚恳切道:“亳州城里人心不齐,若无外援,怕是亳州城守不了多久……山东军残暴,先前屠了徐州,若是城破,城中十几万军民危矣!我欲拜会霍元帅,以求援兵,还请马将军代为通禀!”
马寨主皱眉,看着冯和尚目光有些复杂道:“亳州军情,确实紧要……只是我们霍元帅,如今不在州府,去了滨江……之前出发前,说是有事欲往常州,也不知过江没有……”
八万朝廷兵马在,滁州军作甚要趟这个浑水?
几百里地,跑去救援,有那份交情么?
冯和尚眼中露出几分失望。
马寨主见状不好意思道:“要不你们先往陵水求援,我这里也叫人快马给我们霍帅去信?”
冯和尚稽首道:“我带的六千兵卒,远行疲惫,粮草断绝,可否允我等在滁州休整一二……”
“……”
屋子里一片沉寂。
好一会儿,马寨主叹气,带了几分无奈道:“冯元帅,你不是外人,老马也不瞒你,这借地休整是小事,粮食是大事……滁州连年大旱,粮食欠收,百姓维持生计勉强,压根收不了税粮,地方亦无贮粮……我们滁州军上下军粮,全从金陵贩粮供给……金陵粮价,先前已经涨到斗米百五十钱,新粮上市,才使得价格略降,也是斗米百二十文……”
冯和尚面上露出悲悯之色:“六千兵卒,断粮两日……若是再无解决方法,恐有溃营之祸……”
马寨主脸上带了冷意。
这是威胁?
不给粮食就溃营?祸害永阳?
马寨主看着冯和尚并不说话。
霍宝也明白过来,看着冯和尚就带了戒备。
冯和尚垂下眼皮,叹气道:“实无他法,还请马将军上禀霍元帅,冯某欲带这六千人,投霍元帅麾下!”
马寨主几乎惊得要跳起来。
霍宝眯眼,心中惊疑不定。
马寨主正色道:“冯元帅可是想好了,你亦是一方豪杰,亳州未必保不住,真要投我滁州,屈居人下?”
冯和尚叹息道:“我带众人南下,本就是苟且逃生,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不成?”
马寨主不解:“何以至此?此地离陵水一日可达,就是往东北去,离楚州盱眙县也是不到百里……”
“楚州还在朝廷治下,与亳州、扬州相邻,亳州大军压境,扬州本就驻扎守军,入了楚州难免背腹受敌……陵水那边,韩将军从六月开始,就从亳州运粮了……”
“……”
所以还是为了一口粮吗?
这是赖定滁州了?
不借粮食,就投滁州?
能喂饱吗?
马寨主望向霍宝。
叔侄两人眼神都有了定夺。
不管是真投奔,还是假投奔,主动送到嘴边,就没有不吃的道理。
马寨主立时起身道:“此乃大事,老马不敢决断,还请冯元帅亲往滨江,见我家哥哥,商议此大事!”
冯和尚跟着起身,稽首为礼:“劳烦马将军安排!”
“那冯帅麾下人马?”
“可叫我师弟回去传话就地约束!”
“那我滁州军两千新丁?”
“方才出来前,我已经留话给我小师弟放人,约莫中午就该到了。”
“哈哈!冯帅豪气,我老马亦不是小气之人。这就叫人再预备几车粮食,给银将军带回去。”
一时之间,竟是其乐融融模样。
不待马寨主安排人手,朱强已经快马回来送信。
亳州军放人,大家已经往滁北寺驻地来,中午前就能到达。
霍宝心中不无忧烦。
消息不灵通,真的很着急。
不是说从童教主造反开始,各地白衫军相继响应?
其他地方情况如何了?
徒三……舅舅……
“六叔,我带冯帅去滨江,我想与我爹商量商量,是否派人往亳州支援!”
霍宝心中叹息一声,有了决断。
马寨主连忙摇头:“不可!亳州局势未明,咱们滁州作甚要趟这个浑水?”
“六叔,我不是为了亳州……亳州要失,滁州就没了屏障,直面朝廷兵马……”
马寨主沉默。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明白。
可亳州与滁州嫌隙已深,难以为友,早晚有一战。
救与不救,各有利弊,难以定夺。
没等霍宝出发,朱强就找了过来。
“四位将军都是武僧,与冯元帅师兄弟相称,可恭敬如对主上,对冯元帅吩咐,都毫无异议,完全听从……亳州军不似寻常农兵。昨日看不真切,今日瞧他们令行禁止,训练有素,兵器铠甲俱全,装备不亚于咱们滁州兵。远行疲惫、断炊之下,被半夜偷袭还能不炸营,不是好运气,完全是凭实力就反围住两千新丁……”
霍宝与马寨主对视一眼。
这样的兵马,不是“恩威并施”就能操练出来的。
背后得有雄厚的财力支持。
不管冯和尚借的何处东风,都在这些人身上打上他的印记。
这六千人马,还真是不好克化。
……
霍宝带了十个扈从,冯和尚孤身一人,十二人,一人双马,出了营地,往南去了。
银将军带了粮车,往北而去。
……
滁北到滨江,一路官道,一百一十里。
冯和尚忧心忡忡,霍宝无心攀谈,竟是一路无话。
一行人双骑,在曲阳城打了个站儿,未正就到了滨江。
……
滨江大营是后来营建的,专门作为战和州的大本营,占地广阔,极为气派。
霍宝一行到时,校场上几部人马还在操练。
这其中有邓、水两人兵马,都是见过血的,操练起来杀气腾腾,煞有气势。
因有冯和尚在,霍宝没有直接入营,打发侯晓明去老爹处禀告此事。
即便冯和尚有投滁州之意,此刻到底还是客,又是一方统帅身份,不好轻慢。
冯和尚看着放眼漫无边际的营房,神色怔然。
霍宝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营房里匆匆出来一行人。
霍五、邓健、林师爷、水进等人都出来。
看到儿子,霍五心情大好,对冯和尚也带了笑模样:“冯帅大驾光临,未曾远迎,霍某失礼了!”
冯和尚做了个稽首礼:“亳州冯珏,见过霍帅,是在下做了不速之客,叨扰了!”
霍五看着这眼熟的模样,“呵呵”两声,做个请的姿势,道:“还请冯帅进营叙话!”
冯和尚颔首跟上。
水进凑到霍宝跟前,小声询问道:“亳州真被朝廷大军给围了?那……可有三爷他们的消息……”
霍宝脚步顿了顿,看了眼水进。
水进神情纠结,眼神十分复杂。
霍宝安慰道:“水大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水进带了懊恼:“宝兄弟勿怪,我也不知怎地……”
霍宝明白水进的纠结。
他自己何曾不是如此。
只是他的出发点是宿卫滁州。
水进则是嘴上说的绝情,可心中到底对徒三等人存了情分。
……
滨江营,议事厅,众人宾主入座。
冯和尚与众人说起亳州城兵力。
“城里共有三方势力,孙元帅两万八千人,柳元帅一万六,徐州来的护法军一万二……”
众人听了,不免疑惑。
这些人马加起来,就是五万多人,据守城池,并不需要畏惧八万大军。
就听冯和尚继续说道:“山东军包围徐州时,调动十六万人,就怕这是前军,另有后军南下……”
众人面容一肃。
面对八万朝廷兵马,都只是选择守城,无力对阵。
十六万兵马,就更不要说了。
霍五正色道:“若十六万兵马齐到亳州,亳州确实难守。听说冯帅先前是打算求援,求的是何样援手?我滁州总兵力不如亳州,亳州城小六万兵马,也只能据守城池,不敢对阵;难道我滁州这两、三万人,齐齐北上,与朝廷军打野战?”
冯和尚道:“黄州教首已烧香起义,我想请霍元帅派人北上,助黄州白衫军行事。”
黄州,亳州正北,隶属河南道。
黄州白衫军立足……
并不能阻断朝廷大军,朝廷军可以选择绕路亳州东北的淮安。
除非……
“淮安也有佛军了?”霍五问道。
“是,七月三十,地藏王菩萨圣诞,淮安教首聚众烧香起事,占了州府!”
霍宝心里乱跳。
来了!
终于来了!
现在得到的只是黄淮一带的消息。
可按照历史走向,这个时候江西、浙江的起义军也陆续烧香起义!
天下大乱!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四王之首
“关系我滁州儿郎生死,还请冯帅先去稍作休息,容我等商讨一二!”
霍五听闻黄州与淮安两地消息,心下有了决断,便开口对冯和尚道。www.uu234.net
冯和尚自是无异议,起身随牛清离去,风尘仆仆而来,也要稍做梳洗。
议事厅只剩下自己人,霍五眼睛铮亮,望向众人。
“大家商量商量,看眼下是什么章程?”
林师爷道:“五爷,不能束手旁观!亳州是滁州屏障,亳州若失,滁州危险。天下将乱,滁州因这两年受灾的缘故,人口不足,正可借此机会北上征兵,补充我滁州战力。”
水进补充道:“亳州人马将近六万,比滁州多太多,也可在亳州就地征兵,此消彼长,防备亳州白衫扩军,对滁州构成威胁!”
看来,方才冯和尚说的亳州军的人数,使得水进警醒。
他不放心徒三,可心中也知亳州军与滁州军道不同不相为谋,终有一战。
邓健没有说话,可面上带了纠结。
估计是不知继续打和州,还是北上亳州、黄州境内折腾一圈。
杜老八不在,为了加快荡平小和山,他带了三千人随唐光进山剿匪去了。
“那就出援军!可怎么援,出多少人,谁带兵?”霍五看着众人询问道。
亳州距离滨江五百里,黄州距离滨江八百里,长途奔波,十分辛苦,主将还得年轻力壮。
和州肯定要继续打。
和州四县,同时攻打,需要有四将。
之前定的是邓健、杜老八、唐光、水进,霍五坐镇后方。
杜老八、唐光已经进小和山,霍五可能撤下的人手就是邓、水二人中一人。
水进忙道:“五爷,我愿领兵前往……三千州府老兵先前随我扫荡都梁山与盱眙,有了野战经验,可以随之北上!”
霍五点头又摇头:“伯扬可往,但三千人马太少了……孤军深入,没有助力,需两处人马,互为犄角……”
伯扬,水进字。
他已经及冠,尚未取字,霍五便将林师爷为其取了“伯扬”为字。
霍宝听到这里,道:“冯帅六千兵马南下,粮草断绝数日,与六叔借粮不成,想要率众投咱们滁州。”
六千亳州军,可不正是现成的人手。
滁州主力倾巢而出,州府空虚,直接留这些兵卒入州府容易生事。
外放出去磨合,就不用担心内乱。
霍五笑道:“这不是有了人手?”
霍宝探身道:“爹,和州大战在即,几位叔叔手上都有差事,爹你一人,也只能换下水大哥一个……儿想要随水大哥北上,正好可趁机练兵……”
霍五听了,看着儿子,没有一口拒绝,只道:“小宝,你当晓得,你是爹的命根子……”
“爹放心,我们过去又不攻城,只打‘游击战’就是!就是对上了,爹也当相信儿能自保!”
霍五看着儿子,缓缓摇头:“小宝,爹放心不下,黄州太远,若有万一,爹插翅也过不去。你若想要练兵,就留下打和州吧!”
大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霍五豁达随性,并不是有野心之人。
与小舅子翻脸,自立滁州,都是为了庇护儿子,怎么舍得放儿子去拼命?
霍宝年纪也小,实没到让人放心的年岁。
霍宝心焦,起身拉着霍五道:“爹出来一下……”
霍五带了几分无奈,对众人道:“大家稍待,我听听小宝还有什么话说……”
“小宝,勿要为难你爹,懂事些。”
邓健瞪向霍宝,他心中自然也放心不下小女婿远行。
“小宝,当记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林师爷抚着胡子道。
水进亦劝道:“小宝放心,北上不差人,马驹子、牛清都在,实在不行还有六爷在州府那边闲着……”
霍宝不好怼邓健、林师爷,就瞪了水进一眼,拉了老爹出去。
拉什么后腿?
还能不能做兄弟?
“儿子,别磨爹,磨爹也不行,就是爹亲自过去,也不会允你前往……”
霍五摸着儿子肩膀,脸上满是慈爱,可口气十分坚定。
霍宝站直了身板。
这大半年,他饭量见长,个头也拔了一截,如今已经过了老爹肩膀,将老爹耳下。
看着老爹双鬓如霜,霍宝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只半年功夫,老爹像老了十岁。
他性子洒脱,又有海岛为退路,要不是为了在乱世中保全儿子,何止殚思竭虑至此?
“小宝……”
霍五哪里见得这个?
心肝儿都跟着疼了!
他拉着儿子,手足无措:“莫哭,莫哭!”
“爹!”
霍宝伸出胳膊,一把将老爹抱住,轻声道:“这本是舅舅的江山,咱们抢了滁州,已经得罪了狠了舅舅,就抢到底吧!”
霍五身子一僵,压低音量道:“儿子,你又瞧见什么了?”
“蛟缠身”也好,“蛟长角”也好,如今这世道,都不稀奇了。
可正如蟒蛇难以历劫为蛟,蛟也难以成为真龙。
“儿子没瞧见什么,是做梦了……梦里,皇帝姓徒,开国封了四王八公十二侯……”
霍五打了个寒颤:“我儿梦里,可有咱们老霍家?”
“四王之首,东平郡王,霍姓!”
霍五神色大振,眼圈泛红,道:“好!这个情分,咱们爷俩需记得……若是功成,要记得还你舅舅一个郡王!”
父子两人都明白,定有无数战功堆集,才能成为开国功臣,封到异姓王。
可封到四王之首,多半是因血脉增色的缘故。
这东平郡王的初代王当是霍宝这个徒三的亲外甥,而不是霍五这个姐夫。
霍五心中果然踏实许多。
这个王爷封爵,就是对儿子能力的认可。
他眯了眯眼,割据为一方诸侯,与征战天下,目标不同,行事亦不同。
只为一方诸侯,他可以将儿子遮蔽于羽翼之下,护个周全。
若是整个天下……
他如今精力不济,儿子再隐在后方,只有大将在外征战,长久以往肯定不稳。
就是他费尽心力,一步一步给儿子打下江山,没有战功,儿子也难以服众。
“小宝,还怕不怕杀人?”
“怕!可儿的手已经不抖了!”
“好!那就去吧!答应爹,莫要让自己遭遇一丝一毫的危险……莫要让怜悯之心影响你的决断!”
霍五口中说着,可眉头皱的紧紧的。
儿子还在身边,就已经开始忧心如焚。
霍宝见状,忙道:“告诉爹一个好消息,四王中的南安郡王,水姓;八公之中,有贾演、贾源兄弟……十二侯中,有一林侯,书香翰墨之族,祖籍扬州;有一史侯,祖籍金陵,与贾家有亲……”
红楼故事为围绕金陵四大家族写的,其他家族一笔带过,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要是霍宝能将《红楼梦》中每一句话都记的,就会发现巨大惊喜。
不过就是霍宝提及这几人,足以让霍五亢奋:“前几日贾源来信,提及与史家做亲之事,他家代善定了史今长女为妻……”
霍宝眨眨眼。
贾太君出场了?
贾代善今年才十一岁,贾太君年纪相仿,还是个小萝莉啊!
“小宝真是福星……之前我就觉得水进留的值,没想到会这么值!”
霍五看着儿子,满是骄傲。
这就是运势啊!
儿子身上也带了运势!
如今还没有正式征战,可谁都瞧得出,邓健与水进两人的勇猛。
这两人,都是儿子留下的。
霍宝抓住老爹胳膊,绷起小脸:“爹,这天下虽乱,可改朝换代没有十年八年完不成……鲍老大夫随军,以后爹要记得保养身体为首要,不能让儿子担心!”
就让咱们爷俩做对长寿父子,坐等红楼大戏开演。
莫要白忙了一场,成为传说中的人物。
那岂不是悲催!
霍五笑着点头道:“放心,爹会好好的,会看着小宝儿孙满堂……”
霍宝一本正经点头:“爹一定会看到的!”
……
等父子回转议事厅,霍五说了让儿子随水进往黄州去,众人十分吃惊。
可等看清楚这父子两人眼圈泛红,霍宝脸上泪痕犹在,大家就明白缘故。
天下父母,哪里有犟过儿女的?
邓健不由皱眉,顾不得霍五在前,直接训斥道:“那九式锏法,你只是粗通,不过是凭着力气混乱耍罢了,左手锏没练好前,莫要用双锏!应顾不暇,反而让人近身……使单手锏,御敌于外,才是妥善之道!”
霍宝垂手听完,老实应了。
林师爷看着霍宝,若有所思,道:“小宝,你去看着这世道,重新温习《高祖本纪》,定有所获……”
旁人只当林师爷是叮嘱功课,霍五神色微变。
他后知后觉,想起儿子的话,祖籍扬州,开国十二侯之一林侯么?
这位老爷子不一般啊!
好像自己从小舅子扣下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那《高祖本纪》就是讲开国皇帝的,这老头子是看好他们父子,才会选择留下?
那岂不是说……
“哈哈哈哈!”
霍五忍不住,大笑出声。
众人被笑得莫名其妙。
这不会是舍不得儿子,迷了心窍吧?
霍五满脸放光,看着儿子,满是自豪:“雏鹰待飞,我儿注定翱翔九天!今晚好好吃一顿,为伯扬与小宝壮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传说中的家族
等冯和尚被请出来时,晚饭已经摆上。www.uu234.netwww.uu234.net
分席而坐。
上首并列两席。
下边左右对席。
来者是客,霍五请冯和尚入左手席。
冯和尚不肯坐尊位,还是做了右边位。
邓健、林师爷、水进、宋老先生、张千户、霍林、朱把头、马驹子、牛清、霍宝、霍虎、霍石头都在座。
林瑾随杜老八出征,薛孝随薛彪去了杭州,都不在滨江。
……
霍宝上首是马驹子,下首是石头。
“真该叫七叔瞧瞧,真佛是啥样!”
马驹子侧过身,捂着嘴巴小声道。
霍宝跟着一笑。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薛彪五官俊秀,冯和尚只是周正而已,可两人气度相差太远。
到了一起,那就是石头与美玉之别。
幸好薛彪不在,否则怕是再也不敢穿海青了。
“都快忘了七叔之前的装扮……啧啧!那一手宝石戒指,倒是显出地主老财的豪气!”
马驹子口说着,全无对长辈的尊敬。
霍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薛彪怂恿杜老八自立,带走了林师爷爷孙,坏了马驹子的亲事。
马寨主那边没放在心上,马驹子这边显然是记了仇了。
“宝叔……”
石头招呼着,眼中带了几分忐忑:“宝叔要带兵去亳州……那……我……”
霍宝望向石头。
两个多月不见,石头黑了不少,穿着布甲,已经像是真正的武士。
他如今在滨江县兵营,是朱把头的副手。
只是性格老实,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厮杀,缺少几分凶悍。
霍宝心中叹息。
论起亲缘来,肯定石头与他们父子最亲;可这半年离别,发生的事情这么多,如今反倒是牛清、虎豹兄弟与他们父子更亲近。
“石头,二哥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霍大伯次子、石头的二叔霍顺,六月中旬去了辽阳。
辽阳距离滁州三千里,往返要好几个月,至今还没有消息。
就算行事顺利,也要十月里才能回来。
若是不顺利,还不知耽搁多久。
霍大伯有了春秋,石头不宜远行。
石头低下头,神色有些黯然。
霍宝见状,忙道:“水大哥北上,你五爷爷就要亲自领兵打和州,你想要打仗,就随你五爷爷去!”
石头眼睛一亮,使劲点点头。
……
上首位,冯和尚看着眼前小几。
一盘蒸鱼、一盘切酱肉、一盘炒杂菌、一盘凉拌豆苗,一碗莼菜汤,一碗米饭,一壶清茶。
除了鱼、肉两道,另外两菜一汤都是素口。
冯和尚看了远处的霍宝一眼。
中午在曲阳打尖时,霍宝叫人进城买些方便吃食,结果都是烧饼夹肉、肉包子什么,冯和尚借口辟谷,一口没吃。
霍五略带歉意道:“我们滁州连年受灾,吃用不甚齐全,实在简薄,冯帅勿怪!”
冯和尚也是妙人,坦然道:“冯某已辟谷数日,腹中正饥,还请霍帅赎罪,容冯某先祭了五脏庙,再与霍帅说话。”
霍五大笑:“冯帅快请!”
冯和尚颔首,随即端了饭碗。
霍五见他真的如儿子所说,没动两盘荤菜,是吃素的,心中诧异。
小舅子当了七、八年和尚,可也没有忌口。
这冯和尚头发都没剃,显然也不是真和尚,就能执戒至此?
不知是什么缘故。
霍五忍不住去看冯和尚。
冯和尚吃的不快不慢,姿态颇为眼熟……
霍五望向林师爷,又看了看冯和尚,这两人吃饭时的仪态倒是有几分相类。
不用说,这又是位出身富贵的。
冯和尚看来是真饿了。
两盘菜、一海碗汤、一碗米饭,吃的半点不剩。
等放下筷子,他见几上掉了一粒米饭,就用手指捏了放进嘴里。
霍五在旁看了,倒是不落忍:“要不要再加些?听小宝说你们断粮,竟连你这个头头也吃不饱?
冯和尚道:“断粮几日了,前几日在山里还能混着山鼠野兔、混了野菜熬汤……昨日出了都梁山,就开始杀马……冯某自幼长在寺中,沾不得荤腥,就只能辟谷了……”
霍五唏嘘道:“这断粮的滋味儿可不好受……滁州连年大旱,许多百姓都逃荒去了……五月开始下雨,勉强收了秋粮还好些,上半年青黄不接时饿死了好些人……”
提及粮食,冯和尚便也带了郑重:“冯某厚颜来此,除了为亳州求援,还想要率众投滁州,请霍帅收留!”
霍五便正色问道:“冯帅口中的‘投’是怎么个投法?”说着,指了指下首:“滁州不缺将,外头营地也驻扎兵马……冯帅待手下仁义,为了给兵卒吃口饱饭,愿意屈就滁州……可滁州养的兵马,只能是滁州兵……”
冯和尚闻言,顿了顿,道:“这六千兵卒中,有二百人是家兄送冯某的私卫,其他是亳州百姓……霍帅若应允,我想留下这二百人,毕竟是长者赐!”
因见霍五、冯和尚说话,屋子里早安静下来。
都听了这一句。
二百私卫?
什么人身边带两百私卫?
皇亲国戚也就这排场了!
霍五也惊讶:“不知,尊兄是?”
“家兄名讳上照下阳!”
冯照阳!
这人非官非宦,却是天下闻名。
天下第一盐商!
当世首富!
士农工商,商人排末位。
多是当官眼中的肥肉,待宰羔羊。
受了薛彪养妹为妾、收了薛家孝敬多年的前金陵知府,在知晓自己知府之位不稳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着薛家开刀。
冯照阳却是做了十几年的天下首富,至今屹立不倒。
不用想,就只其背景之深。
关于冯家的各种传言,民间百姓耳熟能详。
有说冯家出了娘娘的,就是因嫌门第不体面,挂在官宦人家。
有说冯家祖上曾救过开国太祖皇帝,家中有铁卷丹书。
有说冯家本就是皇帝家奴,代皇帝在淮南敛财。
各种传闻,五花八门。
……
霍五疑惑道:“扬州就在跟前,冯帅既遇到难处,何不回家去?”
冯和尚垂下眼帘,神色带了木然,道:“冯某三年前破门而出……早已是没有家族的飘零之人……”
涉及阴私,霍五便撂下不问,只道:“我们滁州虽小,可有小的好处,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若真心投滁州,我霍五就接下了!”
冯和尚起身躬身道:“冯郎谢五爷收留!”
霍五含笑,跟着起身,扶起冯和尚:“冯兄弟勿要见外,以后就是一家人,唤我五哥就是!”
冯和尚立时换了称呼:“小弟见过五哥!”
霍五亲自拉着冯和尚出来,带他见过众人。
先见邓健。
邓健的目光在冯和尚身上看了两眼,道:“你练的是童子功?”
冯和尚点头:“我小时身体病弱,五岁起随寺里武僧修行炼体,至今已三十年!”
“回头咱们校场上好好练练!”邓健带了几分兴奋。
冯和尚颔首应下。
待见林师爷,林师爷叹气:“你还茹素,可是还有出世之心?”
冯和尚一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带了几分慈悲道:“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斩妖屠魔,亦是修行!”
众人皆怔。
之前像佛,眼下倒是像真人了!
这杀气腾腾的话,同传说中的童教主比起来,这一位才像是降世明王!
等听到水进名号,冯和尚细看了他好几眼,面上带了笑意:“降龙将军大名早有耳闻,今日才得见!”
水进闻言迷糊:“降龙将军?此话何来?”
“水将军竟不知?水将军率领佛军纵横杜梁山,剿匪分粮,还百姓安康太平……盱眙百姓私下里供奉将军牌位不知几多。因将军兵器是枪,有人说将军是十八罗汉之首降龙罗汉下世,百姓便尊称将军为降龙将军……”
大家听着,都望向水进,觉得新鲜。
不过也隐隐有些微妙。
降龙罗汉是十八罗汉之首。
可霍五麾下,第一将是邓健。
水进被大家看的脸色涨红,连忙摆摆手:“现在这世道,遍地是明王,处处是金刚,估摸百姓见了佛兵将领,都要往罗汉菩萨身上靠,算不得数!我可不要这样的诨号,臊面皮!”
……
剩下诸人,无需细表。
待知晓水进、霍宝北上亳州,缺少兵卒,冯和尚痛快道:“我手下那些兵卒,本就是亳州兵,熟悉亳州事,可以随之北上!”
霍五对冯和尚印象颇佳。
该有的防备有,却也不会将事情做绝。
从邓健开始算起,马寨主、杜老八、唐光麾下都有自己的兵马,霍五也从没有戒备插手之意。
只是因冯和尚是半路来的,还在观望中,与其他人又不同。
霍五想了想,便道:“咱们滁州兵北上亳州也好,再北去黄州也罢,到底是异地作战,不能孤军深入……之前想着他们兄弟两个过去,兵分两路,护卫犄角……如今有了这些兵卒,倒是可以做三路人马……你指个当用的带兵,带两千人,作为第三路人马北上……剩下兵卒,两千留在州府安置,两千随你来滨江!”
兵卒被打散,这点冯和尚不意外。
分兵后,允自己的人领兵,这倒是魄力。
霍五想的明白。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这些新收编的兵卒,就不给水进与儿子添乱。
马寨主手下还有五千练好的兵卒,用这两千亳州换来过正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连坐
霍宝只能在滨江留一晚,明日就要回滁州。顶 点 X 23 U S
没有时间去城外探望霍大伯,就去霍六婶那里转了一圈,收获了一包帕子、钱袋,还有一包肉脯。
随后,霍宝去见了朱把头。
现在已经是朱县尉。
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
朱家父子都是当用之人,朱县尉本人对霍家父子也向来亲近,霍宝不愿生嫌隙,就寻朱县尉说了朱强率领新丁夜袭亳州军之事。
朱县尉满头冷汗,后怕不已,恨声道:“臭小子!这是飘了,看把他能耐的!总是想着小巧,这也就是遇上冯爷了,佛爷性子,不愿杀生,又有心来投,若是外人,这般挑衅,怕是已经死无葬身之地!小宝爷只管教训!总要让他长个记性,才能踏踏实实做人!”
“这半年他跟着我东奔西跑,也该歇一歇,回头让他来滨江待些日子。”
“好!正好我也好好收拾收拾他,屁大孩子,得了两回小巧,就不走正道!这样下去,只怕要酿成大祸,不收拾不行啊!”
朱县尉也是气的狠了,摩拳擦掌。
霍宝小小告了一状,全无半点心虚,回去寻老爹去了。
父子又要小别,霍五拉着儿子同榻。
“不许去钟离!八万兵马不是闹着玩的,朝廷军有骑兵,真要被缀上,就要用命填了!”
钟离是亳州州府所在。
“亳州西北有八公山,是亳州、黄州、寿州三州交界之处,地形复杂,若是真的不慎被朝廷兵马盯上,可以往那里躲避!”
“州府有你六叔,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带上豹子!有他跟着,爹能安心些!”
“在外后勤供给最难,什么时候都要预备三日吃食,以防万一!省的落得跟冯和尚他们这回似的,断粮之危。”
“能抢官仓就抢官仓,抢不了就跟寻地方大户借粮,写了字据,回头咱滁州还就是……”
“你表叔不放心你们,想要让张三带一千人马随你们同去……我打算提前打和州,十日之内拿下四县,再让张三带一千人马北上,算是第四路……”
霍宝忙道:“爹,水大哥那边三千,我这里一千,冯郎那边出两千,已经六千人北上,不算少了……我们只是过去捣乱,防着官兵围剿黄州,又不对战,你们这边还要打庐州呢……”
“小宝放心,缺不了人!和州四县官兵五千人,收编后会就地再征兵五千……”
霍宝算了算时间,月底前打下和州,再休整半月,就能往庐州去。
顺利的话,九月底就能打下庐州。
最难啃的是扬州,因为扬州驻扎有四万淮南军。
滁州军打扬州,肯定是倾巢而出。
“我们争取九月底前回来!”霍宝道。
……
次日一早,水进带了三千兵卒,霍宝、冯和尚随行,离开滨江北上。
同行的,五十辆骡车的炒米、五十骡车的炒面。
早在滁州军主力南下前,滨江这边就开始准备起来。
成立了好些个作坊,专供军粮,如今积累的数目很是可观。
就是马匹,都比之前富裕不少。
朱县尉安排了人,专门去金陵与扬州买马,陆陆续续运回来好几百匹。
冯和尚昨日所见所闻,哪里还不明白,霍元帅不守着州府,反而驻扎滨江的缘故。
别的地方起义军首领,都是抢了地盘割据一地,霍五已经在准备扩张。
“五爷好魄力!”冯和尚由衷赞道。
水进与有荣焉:“我们五爷目光长远,看重的从不是一州一县之地!”
霍宝也带了几分自豪。
不说别的,就是老爹用人不疑这一条,就足够他好好学习。
将后勤完全留给马寨主,将打和州最重要的战役与荣耀给邓健,一般人还真没这份魄力。
就是对半路来投的冯和尚,也只暂时收了他两千人马,留了四千人马给他,没有夺权之意。
就是换做霍宝,面上再亲近,心中该提防还是提防。
不会像江平那样让人生厌,可也至诚不到哪里去。
冯和尚难得唏嘘:“万万没想到,滁州与亳州气象截然不同!果然传闻不能尽信!”
“传言是什么?说我爹只手遮天,倒行逆施,迫害士绅百姓?”
霍宝道:“是不是尤家人说的?”
邓健看出冯和尚练得是童子功,那说明什么?
童子!
尤家长女怎么能在冯和尚身边为妾?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
既然冯和尚如今投滁州,那就不能让尤家成为双方中间一根刺儿,总要挑开为好。
冯和尚点点头:“确实是尤翁说的……不过我也知晓,定是夸大其词,若是五爷真是暴虐之人,尤家人也不能阖家平安到亳州!”
“都说尤家长女是冯爷如夫人,这想来也是传闻吧?”
冯和尚点头:“确实不实!尤翁夫妇是先妣早年用过的旧人,尤家长女被尤家送到亳州与我为侍女……我不耐烦人服侍,择人嫁了……”
霍宝颇为意外。
这尤家是冯家放出来的家奴?
怪不得家里养闺女的手法略眼熟,这不就是扬州瘦马的方式!
水进笑道:“都忘了还有这一茬!等唐将军回来,见了冯爷怕是要尴尬……”
冯和尚不解。
水进笑道:“尤家二姐是唐将军妾室……”
说起这个,他少不得为霍五辩解一二:“尤家算是唐将军内亲,要是安安生生待着,也不会惹恼五爷。可他们借着唐爷的光很是招摇,得了甜头,贪心不足,又算计上小宝,安排她家那个最小的闺女出来,连美人计都用上!小宝看着十五、六,实际上才十三,又才定了亲,被人这样算计,五爷怎么能不恼?”
冯和尚苦笑,竟是无语。
尤氏夫妇献女居然不是眷念故主,后头还接二连三献女,可笑可怜。
不管是水进这些人,还是霍宝手下童兵,北上亳州前都要做准备,要在州府休整。
就是冯和尚这边,应了他投滁州,那六千疲军也要休整。
因此昨晚就有人快马往马寨主那边去信。
等到霍宝、水进等人傍晚时分,回到州府,马寨主已经带人先一步回来。
虚惊一场,折腾三日,大家都疲倦不堪。
冯和尚明白为何滁州军之前那般戒备,迎出去几十里为“巡逻”。
滁州军主力都在滨江,老巢空虚,不明兵马入境,确实可疑。
他也乖觉,次日如约分了两千人给马寨主,留给银将军两千兵马,自己带了三个心腹与两千人马去滨江了。
滁州上下,确实松了一口气。
不怕冯和尚反复,可这个时候打起来耗费兵力,就会打破大家先前计划。
……
州兵大营,议事厅。
屯长以上头目列会。
出去征兵的五个头目,除了朱强、石三两个熊孩子,梁壮、仇威也回来了,只有朱刚还没回来。
这次征兵十日为期,朱刚不算逾期。
今日议的,是对朱强、石三两人的处置。
两人因鲁莽犯下大错,一撸到底,另有六十板子、四十板子的体罚。
执法兵、板子都准备齐全。
霍宝望向众人,道:“我之前说过……职位越高,责任越重!一什之长,要负担十人生死;一屯之长,承担五十人性命!这不是玩笑话!袍泽兄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不是建功立业的炮灰!再大的功勋,也不许用人命去赌!谁要是记不住这个,没这个担当,就莫要居高位,老老实实做个小兵,生死也连累不到旁人!朱强、石三二人,就是前车之鉴,还请诸位引以为戒!”
众人站着听了,齐齐领训。
霍宝望向等着领刑的朱强、石三。
朱强、石三对视一眼,双双跪下。
“宝爷,属下该罚,可否求宝爷分期惩处,先打一半,剩下一半板子先留着?”朱强恳求道。
石三亦恳求:“明日宝爷北上,我二人想求为亲卫,剩下一半板子,能否回来再补上!”
霍宝冷了脸。
看来都是之前太优容老人,才使得大家没了敬畏之心。
这样大过,惩处没受完,就想着“戴罪立功”?
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摇摇头:“这次随我北上的是一千老兵,你们两个领完军棍,罚入新军,不在征调之列!”
石三一怔,还想要再开口,被朱强拦住。
“属下尊令!”
“……”
“啪”、“啪”、“啪”!
屋子里肃静,板子的声音格外明显。
石三还罢,十五岁。
朱强只有十三,几板子下去,鼻涕眼泪都出来,却是不敢哭出声,狠咬着嘴唇。
虽说霍宝之前私下吩咐执法兵,只让往屁股上打,不要伤了骨头。
可两个少年年岁都不大,都是爹娘疼宠长大,才会养成这样肆意随心的性子,哪里吃过什么苦头?
几板子下去,都是鼻涕眼泪横飞。
却又是最要脸的年岁,众目睽睽之下,不肯哭出声,嘴唇都咬破了。
霍宝见状,吩咐人用毛巾堵住两人的嘴,以免咬得太狠。
说来也巧,负责往曲阳征兵的朱刚正好回来,听闻大家都在议事厅,过来交差,就见到这一幕。
见了亲兄弟被打得狼狈,朱刚脸色骇白,虽不明白缘故,依旧上前恳求:“宝爷,小二年岁小,犯了过错,都是我这个兄长教导不到的缘故,剩下的板子,求宝爷允属下代领了吧!”
朱强满脸眼泪鼻涕,使劲摇头,不愿受兄长好意。
大哥这关爱之心他心领了,可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己要是靠大哥少挨了板子,那石三无人可依,不是显得很可怜?
反正疼一回,再忍忍就过了!
霍豹看在眼中,开口道:“宝叔,石三是侄儿副手,他犯过也有侄儿督导不到的缘故,侄子愿意代石三领剩下的板子!”
霍宝抬起胳膊,示意执法兵停下,站起身来。
“你二人一人为兄弟代领,一人为副手代领,那怎么能拉下我这个首领!打了多少板子?”后一句是问执法兵的。
“各打了二十六板!”
“那就剩下四十八板子,咱们三人均分了吧!”
“宝爷不可!”
“宝叔不要!”
霍豹、李刚齐齐反对。
就是侯晓明、李远、梁壮、仇威、高月等人也都出来相劝。
“宝爷明日要远行,岂可带伤?”
“我等愿意代两人分领剩下的板子,还请宝爷成全!”
“朱二、石三亦是我等袍泽,愿意为其分担惩罚!”
“求宝爷成全!”
“……”
不知谁先跪的,等到后来,满厅站着的只剩下霍宝、霍豹、朱刚三人。
童军从初建,就分了派系。
蟒头寨系、流民系,后来又来了青蛇寨系,等到下山,又有李远、高月等人为首的曲阳系;进了州府,又进来邬远、宋谦之等永阳人。
倒是难得有这么齐心的时候。
霍宝依旧冷着脸,心中不怒反喜。
都是半大小子,共患难,也是感情加深的融合剂。
“如你们的愿,剩下的板子,大家分了吧!”
厅上二十几个屯长,十几个百户,两个曲长,一个副千户,两个千户,加上霍宝就是四十六人。
一人分了一板子,余下两板子有霍宝这个首领受了。
朱强与石三嘴里的毛巾早已拿下。
朱强满脸感激,扭着身子,对着众人团团作揖。
石三趴在地上,羞愧的不敢抬头,眼泪簌簌而下。
呜呜!
再也不敢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战争的奥义
次日,滁州州府城门口。m.www.uu234.net
霍宝、水进、银将军三部同时开拔。
霍宝这里两千人,一千童兵,一千马寨主分拨过来的州兵。
水进三千人。
银将军两千人。
前日从滨江带回来的一百车炒米,分发下去,做了七千人的行军粮。
城里的父老齐来相送,瞧着这情景比八月十六滁州军主力南下时还热闹。
只因为上次大家开拔的突然,没有叫士兵提前告知家里。
这回水进率众回来,却是给兵卒们放了一日假。
朝廷大军兵困亳州之事不能说,兵卒们知晓的统一说辞,就是黄州、淮安两地白衫军立,滁州军北上祝贺。
百姓们不知什么大道理,只晓得白衫军在日子好过,没有不停的加税,日子一天天太平。
可是他们也怕反复。
都乱起来才好,抱团了,就不怕朝廷乱来。
至于为什么两地去了三路人马?
那还用说?
人马要在亳州过境,怎么能不去探望柳元帅与徒三爷?
小元帅这一路人马,肯定是访亲的。
百姓有了自己的揣度,送别子弟兵时就少了感伤,多了热闹。
水进麾下这三千人马,多是州府当地人。
就是霍宝麾下,六月初征上来的三百人,也不少州府子弟。
百姓欢送,士绅们也来相送。
没有办法,家家都有子弟在军中。
如今整个滁州体面人家,谁也不能说自家清白无垢。
郭老爷有亲子在水进麾下,更是客气周全,叫人抬了十坛酒、十腔腌猪酬军。
郭三爷善战,六、七月随着水进入都梁山剿匪时脱颖而出,已经是代曲长,掌一曲人马。
“三儿,不求你建功立业,只盼你平平安安!”
“您就放心,跟着水将军,咱们就没打过败仗吧!”
“三呀,刀枪无眼,爹实在是担惊受怕,等这次回来,就转后勤吧,在马六爷那边也能出头。”
“爹,请恕儿不孝……儿子不想当个厨子……儿现在很快活!是真的快活!”
郭三爷双眼放光。
或许对别人来说,世道艰难,期盼太平。
可是在他眼中,这样的乱世,却是自己最大的机遇。
郭老爷看着已经脱胎换骨的儿子,闭上了眼睛,不再相劝。
“……”
宋二爷也带了年幼的子侄过来。
他的长子是童军参谋生,这次不随军,可侄儿宋谦之却是在出征之列。
“谦儿,你出去见识见识也好,也该明白你真正的长处是什么,莫要扬短避长!事倍功半!”
宋二爷看着侄子背着弓箭,露出几分无奈。
因儿子成参谋生的缘故,宋二爷也知晓参谋与官兵的不同。
参谋是类似参军之类的文职辅官。
士绅子弟入伍,这何尝不是个好出路,能发挥所长,还不用直接在前线拼杀。
侄子是小元帅的伴读,起步就比别人好,却主动放弃文职百户,宁愿在武职小兵开始熬起。
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宋谦之昂首挺胸:“二叔,这个世道,书生无用,各地能庇护百姓的豪杰都是执刀之人!”
宋二爷无语,拍了拍侄儿肩膀,重重叹了一口气。
……
几千兵马在地方百姓的依依不舍中开拔。
雄赳赳、气昂昂!
滁州百姓对滁州军的拥戴,提及霍元帅时的感恩戴德,让银将军疑惑。
滁州军的军势,更是让银将军不解。
直到离州府渐远,他还是想不明白,勒马寻水进探问:“作甚百姓会如何拥戴滁州军?爱戴五爷?”
至于为什么不问旁边的霍宝?
让儿子评价老爹,显得无礼,得到的答案也容易偏颇。
水进傲然道:“滁州军护卫地方安定,百姓作甚不拥护?五爷下令开渠、借粮种、助夏耕、保秋收,使得大旱过后的滁州百姓恢复生产生活,就是城中百姓,也多受五爷恩惠,作甚不爱戴?”
银将军皱眉:“我师兄在亳州施粥、施药,为地方百姓做的丝毫不比五爷少,可……”
水进在亳州城里待过,看了银将军一眼:“还能为什么?做了再多好事有什么用?一人称赞,抵不过十人诋毁!诋毁的人多了,白不成白,怕是就连受过冯爷恩惠的百姓,也只当冯爷故意作态,散财邀名!说不得还要挑剔粥不稠、药不浓……觉得自己吃了大亏,白让冯爷赚了名声!”
要不然冯和尚凭借着军备齐全的六千人马,比不过手中握着收编官兵的孙元帅,还比不过全是农兵的柳元帅?
银将军哑然。
水进说的这些都是真真的。
霍宝在旁听着,心中明白,滁州与亳州最大的不同,就是老爹一个人说了算。
就算士绅商贾有不听话的,被收拾了两轮,也不敢使坏。
以讹传讹,白能变黑。
口碑相传,这普通人也能吹成圣贤。
冯和尚与他这几个师弟,不知是不是因过去生活环境单纯的缘故,为人行事都太显刚直。
这样的人做敌人不怕,因为好算计到沟里去。
亳州那边,孙元帅、柳元帅都只是拉拢、没有吞下冯和尚,应该是知晓他的背景,不想得罪冯家。
……
行军八十里。
当天晚上,众人驻扎在滁州、亳州交界之处。
郭老爷送的那十腔猪,就都用大锅炖了。
明日大家要分兵,辎重越少越好。
寂寥野外,香飘十里。
这可真是解馋了!
众将士饱食一顿。
新入伙的两千新丁,对滁州的印象更好了。
滁州真好,投了霍元帅,有肉吃!
……
次日,三人分兵。
亳州四县,州府钟离县,还有定远县、嘉山县、招义县。
之前他们南下前,官兵已经陆续分兵下来,去收复亳州各县。
银将军带去援嘉山。
水进一路向北,过招义县奔黄州。
霍宝这一路人马,负责去增援离滁州最近的定远县。
定远县与陵水县隔着陵河相对,离亳州、滁州边界只有五十里,如今守军是柳元帅的侄儿柳彪。
斥候队已经派出去。
这次随霍宝出行小头目有霍豹、侯晓明、李远、朱刚、仇威、邬远等人。
留在州府复杂操练四千七新兵的是梁壮,负责教导三百参谋生的是高月。
至于朱强、石三两个,以白身身份协助梁壮操练新兵。
将李远提出来暂代辅兵队长,总理行军后勤事,也是因拿下李强暂时无人可用的缘故。
行出去二十里,霍宝就吩咐下去扎营。
不知下来收复定远的官兵多少人,不能贸然行事。
等到下午,斥候带回来消息。
五千官兵围定远,已经围了五日。
定远守将曾数次开城门叫阵,官兵都不曾应战。
官兵不知等什么消息,一日几次派人向州府方向联络。
“宝叔,官兵是不是在等援兵?”
“宝爷,是否派斥候北上,探查援军消息?”
霍豹、侯晓明都想到此处。
霍宝点头,派了斥候下去。
就怕这个!
要是官兵没有后续部队,只有这五千人,童兵还能去扰敌,送信进县城,里应外合,击溃官兵。
若有后续官兵,那自己这两千人就不用去送菜。
等到傍晚,北上的斥候回来送信。
抓了官兵的传令兵,知晓围着定远城的官兵为什么不攻定远。
在等嘉山县的消息。
原来剿匪官兵派了三路人马出来,“收复”嘉山县、定远县、招义县。
其中派去收复离亳州州府最近的嘉山县的,是剿匪主将的外甥,这次剿匪的先锋官。
这先锋官妒贤嫉能,最是见不得旁人强过自己。
先前打徐州时,众人分兵下去“收复”县城时,有个副将一日功成,碍了这人的眼,在主将舅舅跟前进谗言,使得那副将背了个“勾结匪军”的罪名,被撸了官职,拘押问罪。
剿匪众将引以为戒,凡事就不敢与其争锋。
来定远县城的副将就只能等嘉山县“收复”后再攻城,免得重蹈覆辙。
霍豹、侯晓明等人面面相觑。
霍宝并不觉得意外。
要是朝廷将领清明,那还有大家什么事儿?
不过定远县离亳州州府三百里,供给也是问题,这个副将怕是也急了,才会一天派几茬人北上。
霍宝在地上画了简易地图,对霍豹、侯晓明道:“这些守军下来时日不短,粮草即便不断绝,也差不多,只能就地强征……你二人各带一曲,以定远县城为中心,一曲堵东面,一曲堵北面,等到官兵征粮回来,以逸待劳,击溃运粮队……不求全功,保全兵卒性命为要……”
定远县城南边是陵河,无需留守。
至于西边,还有霍宝带着的一千童兵主力守着。
三面包抄,将定远县外的官兵围住,即便不能关门打狗,也能断绝供给。
霍豹、侯晓明领命,各带五百人离开。
霍宝又吩咐仇威:“派人盯紧了那边驻军大营,尽快查明粮草所在!”
凡事总要两手准备,要是粮草富裕,那就想办法让它不富裕好了。
仇威应声,下去安排人手不提。
次日,霍宝拔营前进十里,距离定远县城只有二十里。
自从知晓定远县城外的官兵人数,他心中顾忌少了许多,隐隐明白朱强、石三前几日的心情。
敌我人数悬殊不大,且敌明我暗,有心算无心,很想去偷袭一把怎么办?
忍了!
还没等斥候探明官兵粮草所在,三路童军就各有斩获。
霍宝所在的东边,迎来一个百人队。
出来的时候,童军隐逸,放过去了,回来的时候就截个正着。
远远一个百人队缓缓而来。
为首几人骑马,后边兵卒步行。
官兵们手中没有空着的,或是牵着牛,或者赶着猪,还有手中直接提了鸡鸭的。
霍宝压阵,命朱刚、仇远带一曲人马伏击。
弓兵操练三个月多,准头有限,可无差别扫射时也显威力。
两轮弓箭下去,官兵就伤了几十人。
“有埋伏,快跑!”
“啊,娘啊!”
“嗷!”
那骑马的几人,更是使劲甩鞭子。
有两匹马被射伤,撅着蹄子,掀翻了马上人。
另外一匹马,却是披着半甲,没有被弓箭射着,眼看就要载着人奔出埋伏圈,却被飞来一物打个正着,马颈一扭,重重倒在地上。
马背上那人被死马压个正着,脸色惨白,哀嚎不已。
霍宝策马上前,挑起地上的锏收起。
斩杀八十七人,俘虏十六人。
童兵重伤两人,轻伤二十五人。
童兵不少人是初阵,临阵生怯,才会受伤。
随行医护兵二十人,已经给轻伤者做了包扎,重伤者上了担架。
从弓兵开弓,到刀兵、枪兵上阵,到辅兵清扫战场,前后就一刻钟的功夫。
兵器、铠甲,都被清理出来。
军备不足的童军,立时装备上。
另收获牛三匹、驴一头、猪十二口,鸡鸭九十三只。
霍宝看着这些牲畜家禽,半天没动。
他在南山村生活十几年,当然明白牛啊、猪啊这些牲口对农民的重要,知晓这些鸡鸭都是农家重要财产。
可是他下令时,没有叫手下直接拦截出去劫掠的官兵,而是让手下伏击收获后的官兵。
战争就是战争。
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正义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