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登基吧,少年TXT下载登基吧,少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登基吧,少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天降尤物

    永阳城是滁州州府所在,人口一万五千户,是曲阳县的两倍,滨江县的三倍多。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出了州衙,往南走过一条街,就到了衙前街。

    这里,商铺云集,是整个州府最热闹繁华之地。

    霍宝、霍豹叔侄人走在人群中,看得眼花缭乱。

    “宝叔,从这胭脂铺开始,到那头的南货铺子,连着五家铺面都是咱们的……前四个铺子都是之前就赁出去的,就这个南货铺子是他们自己经营的……这几间铺面,是那个被斩首的州判的产业,徒三爷他们进城就收没了……”

    说话功夫,叔侄两人就走到南货铺子跟前。

    门前小伙计认出霍豹,连忙往里头迎:“您可来了,掌柜的盼了半天了……”

    掌柜的听到动静,也迎了出来,看到霍宝,带了惊喜:“宝爷也来了!”

    掌柜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是第一批童兵之一,流民出身。因为之前身体孱弱的缘故,分入了辅兵队。

    是个识字的,在曲阳县童兵扩张时,就已经是屯长。

    霍宝认出来,点点头:“封算!”

    “哎,正是小的!”

    掌柜的十分激动。

    宝爷记得自己名字,够自己吹嘘半年,自己可是宝爷亲自带出的兵。

    霍宝没有急着叙话,而是望向店铺里。

    说是南货铺子,可都是贴墙一圈多宝阁,铺陈的十分典雅,更像是文玩古董铺子。

    如今,货架都空了。

    霍豹笑着道:“宝叔,咱这生意不错呀!”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对,问封算:“昨天下午不是还有五车南货过来,怎么没摆上?还急急忙忙的传话与我?”

    封算拿了账册,道:“豹哥,都卖光了……之前的库存,咱们上次带来的,还有昨天下午入库的,统统卖光……不仅现货卖光,还有七、八家交了定金,跟着预定了一批南货,胭脂、漆器、丝绸、楠木箱、螺雕、珊瑚……”

    霍豹惊诧,接了账册,仔细看起来:“这么大本钱?图啥呀?就算消息灵通,想要讨好五爷爷,也不用在咱们这儿这这么大的本钱啊!”

    霍宝察觉不对头。

    买东西算什么讨好?

    霍家要是行的是商贾之事,这能算个法子;可霍家不是,这就稀奇了。

    他要了账册,就见后头交定金最多的一家,只定金就是三千两,订的是丝绸,包括现在能穿的罗、纱,还有很多现在不能穿的缎、呢等料子。

    巧了,一个熟悉的姓氏。

    尤!

    尤二姐、尤三姐那个尤吗?

    《红楼梦》中没有交代尤氏姊妹本家是什么出身,只说这个尤家,名义上是败落的官宦人家,可瞧着她们姊妹教养做派,不守规矩、不知廉耻,还真不像是正经书香门第出身。

    连尤老娘也是只知享受,主动送女给贾珍父子狎戏,可谓奇葩。

    尤家的门风都是坏的。

    贾珍之妻尤氏没有什么明显的错处,落在书中,可全无风骨。

    不管是对之前的公媳偷情,还是对后来的父子“聚之诮”全都是不闻不问,这哪里是正经人家女子能接受的?

    尤家祖上出身商贾?

    只有商户人家才会全无规矩。

    再看尤家在铺子里定着其他货物,还有楠木箱十对。

    楠木箱本就贵重,富贵人家嫁女,有一对楠木箱子,嫁妆等次就提上来。

    尤家倒是财大气粗,一口气订了十对。

    “这尤家是城里的大商户?”霍宝看着封算。

    “是,是滁州老户了……之前排不上个儿,上个月巴结上唐爷才略出头……”说到这里,封算恍然大悟:“来咱们铺子里买东西的,都是与州府有牵扯的人家,跟着江二爷那边牵扯的人家买的东西多些,跟马六爷、林师爷的牵扯的买的少些,尤家这次倒是窜出来了!”

    霍豹道:“宝叔,可是尤家有什么不对?”

    霍宝点点头:“这是胆子大了,想拿咱们当枪使呢!”

    霍豹大怒:“这是仗着唐爷的势?欺到咱家头上了?”

    霍宝瞪了霍豹一眼:“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昨天跟你说的,都记到狗脑子里去了?不过一个攀附上来的商贾,一时忘形罢了,莫要往唐爷身上扯!”

    霍豹犹自愤愤,却也不敢说话了。

    封算却是眼睛一亮:“宝爷真是明察秋毫,可不就是如此!尤家是开酒铺发家的,因店面狭窄,早年想要扩店,与隔壁人家都谈好了过户,结果被张家截胡……张家就是开绸缎铺的,他们姻亲李家是木器铺子……”

    霍宝仔细看了封算两眼:“你是商家子弟?”

    封算点点头,带了几分心酸:“小的是商家子,家里开的布庄,我爹心善,有一回帮了一落难的蜀商,得了蜀锦的供货,得罪了同行……被人设局拉去赌,败了家业,还卖了我们母子……我娘让我躲起来,自己跳了河……”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霍豹听得傻了眼:“这……不是都说‘和气生财’?怎么这做买卖的,还做出你死我活了?”

    “商场如战场!”霍宝道。

    霍豹有些后悔:“宝叔,侄儿是不是添麻烦了?侄儿上回就是想着别吃亏,才要了这几个铺子……没想到竟让人钻了空子……”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都到了跟前。

    多少大事等着,谁耐烦为这个操心。

    “凡事,都有利弊……只是咱们赚的是快钱,没必要坏人产业……”

    说到这里,霍宝对封算交代道:“回头将各家定金都退回去,立下规矩,不接受预定……”

    封算躬身应了。

    霍宝又对霍豹道:“胭脂、绸缎、楠木箱这些城里有铺子经营的下回就别进货了……找七叔去,他金陵的洋货铺子关的仓促,说不得库房还有存货……”

    “嗯,嗯!”霍豹眼睛发亮,这七爷是海商,就算存货没了,进货门道在那里。

    封算道:“宝爷,豹哥,张家昨天也过来人了,想问能不能随咱们的运粮队去金陵贩货……”

    商道断绝三月,很多铺子都到了库存殆尽之时,街上已经有关门歇业的铺子,进货刻不容缓。

    霍豹望向堂叔。

    霍宝道:“买卖是你弄出来的,你自己做主。”

    “那就应下?不过咱们也不能让他们白沾光,这路上怎么收费还得寻思寻思。”霍豹摩拳擦掌道。

    霍宝厚道,主动退了一步,不与这些商人争利,这运费这里就得好好赚一笔。

    霍宝又看着封算道:“你是和州人?”

    甄士隐丢了女儿,与妻子封氏投奔老丈人,去的就是大和州。

    不知道说的是不是就是与滁州挨着的和州。

    封算面带诧异道:“正是。”

    霍宝没有解释的意思,出了铺子。

    ……

    霍豹好奇的不行:“宝叔怎么晓得这小子根底儿?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没有,就是听着口音带了那边的味儿!”霍宝道。

    这个封算是机灵的,可出身也限制了他的眼界与发展。

    看来是被商海沉浮吓坏了胆子,没有让儿孙再行商贾事,叶落归根后,耕读传家。

    只是教子无方,养出来死要钱、不要脸的封肃来,坑了甄士隐、封氏夫妻一把。

    淮南挨着金陵,红楼梦中的姓氏陆陆续续出现了。

    霍宝隐隐带了几分激动。

    大家看红楼,有人是“拥黛贬钗”,有人“拥钗贬黛”,霍宝却是觉得“兼美”。

    曹大大创造出来的双女主,各有风姿。

    薛彪长得眉眼清秀,就是浑身锦缎,满手的宝石戒指,一副暴发户的姿态;如今换上海青,挂上佛珠,眉眼也少了算计,还真几分出尘之意。

    薛彪之子至今不得见,闺女金姐儿六岁,可眉眼也不俗。

    霍宝想到这里,莫名想起金陵仙鹤街的见闻。

    那些被捆走的少男少女,都是薛彪的养儿、养女。

    还有前金陵知府的小星,对外说是薛彪的胞妹,实际上薛彪的养妹。

    商贾人家,调教这样的女子,是专做“色供”用的。

    这样专门调教过的女子,侍奉男人自有一套,又比风尘女子清白,送到内宅,身为知府都要倾倒,寻常男人更是抵挡不了。

    差点疏忽了!

    之前霍宝没有将州衙进的那些女子当回事儿,只当是士绅为了讨好白衫军才走门路。

    如今看来,还得好好甄别。

    要是幕后有人不怀好心,用上“美人计”,挑拨了众人关系,可不是水沟里翻船?

    不说别人,就说唐光,之前为了妾室打发亲外甥,下一步被勾着做什么,也不稀奇。

    还借口什么“求子”,用尤家女求子,端的可笑。

    霍宝本就对尤家印象不好,又想到唐光牵扯在内,对着尤家更提着心。

    他心中正嘀咕,头上就有动静,眼前就一白影落了下来,连忙侧身避开。

    “啊!”随着尖叫声,一小巧身形跌落在地。

    霍宝冷了脸,抬头往上看,临街二楼垂了绳子,这人是爬绳子下来,意外脱手?

    霍豹站在堂叔跟前,怒视地上趴着的人影,脸色也不好看。

    这要是砸到宝叔身上……

    就算破了油皮,也不行啊!

    路上行人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

    “撞人了?”

    “这小娘子咋趴着哩?”

    有个儒生怜香惜玉,不满霍家叔侄两个横眉竖目模样,仗义道:“青天白日,你们作甚欺负小娘子?”

    霍豹怒道:“哪里来的酸生?瞎了眼睛,满嘴喷粪!明明是这家伙从上面掉下来,差点砸了人,怎么倒是我们无辜路人身上担不是了?”

    他口齿伶俐,说的清楚。

    又有那悬空的绳索为证,怀疑这叔侄两人的倒是少了。

    “这真要砸着人,可了不得!”

    “是啊,后街赵二他爹,当年就是东西砸了,直接就瘫了!”

    霍豹听得眼睛发黑,后怕不已,望向地上那人更加不善。

    那多嘴的儒生理亏,一溜烟跑了。

    霍宝特意看了看绳索所在的铺子,幌子摘了,闭门歇业中,倒是看不出什么营生。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只剩下口水吞咽的声音。

第一百零七章 问心

    豆蔻少女,如雪肌肤,远山眉,杏核眼雾蒙蒙的,粉嫩嫩的小嘴嘟嘟着,望向霍家叔侄,目光扫了眼霍豹,最后落到霍宝身上,带了几分娇嗔与委屈。www.uu234.netwww.uu234.net

    娇娇柔柔的小美人儿,花骨朵般的年岁,最是惹人怜爱。

    眉眼尤稚嫩,身姿现婀娜,观之荡心魄。

    这般模样,怪不得看热闹的人都熄了声音,猛吞口水。

    霍豹先是一愣,随即轻哼一声,移了半步,将霍宝遮得更严实些。

    霍宝站在后头,却是皱眉。

    自己比霍豹小两岁,可因为自己长得高些,外表看起来叔侄年岁相仿。

    能区别两人身份的,是霍宝背后的锏囊。

    自从得了这宝贝,他就不离身,也是对世道不放心。

    知晓他身份,还知晓怎么来分辨人。

    少女爬起身,举着白皙的小手,手心中蹭破了一块皮。

    少女含泪,带了几分委屈,往前走了几步,身姿袅袅。

    霍豹睁大眼睛,带了戒备。

    霍宝则是吸了吸鼻子。

    胭脂香气中,夹杂这一丝丝别的味道。

    霍宝眯了眯眼,直接转身离开。

    霍豹瞪了那少女一眼,连忙跟上。

    “都不开窍,还是两个傻小子呢!”

    “愣头青,冲撞了人也不会赔情!”

    “……”

    “小娘子,莫哭、莫哭……”

    “小娘子,你是谁家的……”

    “……”

    身后七嘴八舌,前面指责霍家叔侄的还高声,后头却是降低了音量,都是客客气气,生怕大声吓了人似的。

    ……

    霍豹有些迟疑:“宝叔,就这样走了?不会出事吧?”

    看热闹的行人中,有几个油头粉面的二流子,不似好人。

    “大白天的,有人敢在闹市为非作歹?”

    “那不会!纨绔子弟都缩着呢,大家没摸清五爷爷的脾气前,都会老老实实的。”

    霍豹说着,自己也放了心。

    霍宝看了霍豹一眼。

    幸好这家伙还没开窍,要是真的见个女子就迈不动道儿,那自己就把他送到金陵去,见识够了再回来。

    霍宝却是没有回州衙,直接问了霍豹唐光宅子所在,直接去唐家。

    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天底下又哪里有真正的巧合?

    ……

    唐宅就在州衙边上,是个三进院子。

    “啪啪啪!”

    霍豹将门拍的直响。

    他不知少女的蹊跷之处,还因南货铺子的事情恼着。

    不管唐光晓得不晓得,尤家敢算计到南货铺子去,就是仗他的势,都是他的不是。

    “来了!”

    老苍头扬声,连忙来开门。

    霍豹昨日来过的,老苍头认出来,连忙往里让。

    这么大的动静,唐光早也惊动,担心有什么变故,脚步匆忙出来。

    待见是霍宝叔侄,他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没底了。

    大家分开不到一个时辰,先前小宝爷还客客气气奉茶,眼下这叔侄俩都一脸不善的,这是咋了?

    尤其小宝爷,少年老成,少见这样七情上面的时候。

    “小宝爷……豹子……你们叔侄咋有空过来?快进快进……”唐光连声相迎,又叫人出去订席面:“多加两道牛肉大菜……再来一份炸鸽子……”

    霍豹还记得堂叔的话,神色缓和些:“打扰唐爷了,做了不速之客!”

    霍宝却是看着唐光,一言不发。

    “哈哈!咱们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

    “唐爷记得咱是一家人就行,别让外八路的凑上来,坏了咱的情分!”

    唐光听着话头不对,心也提起来:“豹子,咋回事呀?可是小子们不开眼,冲撞了你们叔侄?”

    谁他娘这么不开眼?

    自己都老实缩着呢!

    刚出了江平之事,霍五碍于小舅子处置不了,憋着心火。

    这时候有人撞上来冲撞霍宝,还真是不知死活!

    霍豹望向堂叔,不知该不该直接说。

    霍宝却是看了唐光一眼,道:“既上门了,先去拜见婶娘吧……”

    唐光暗暗松了一口气。

    瞧这样子,总算还给自己几分面子。

    想着手下那几个千户,唐光也猜不到是谁不要命,可也不免陷入两难。

    他虽是不争不抢,安心自守,可到底念着旧情,想要护着手下这些兄弟。

    只求着跟小宝爷好好说情,使得此事有缓和余地,别闹到霍五跟前。

    ……

    唐娘子在二进院,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神色木讷,带了几分憔悴。

    “小侄霍宝,见过婶娘……”

    唐娘子连忙避开,不肯受礼,带了局促:“小宝爷折煞奴家……”

    霍豹跟在堂叔后头为难。

    堂叔叫婶娘,那自己得叫奶奶?

    不过宝叔说的对,马寨主是五爷爷的把兄弟,有情分在,让了滁州,大家要记恩;唐寨主这里没有情分,还是选择站在五爷爷这边,这也该领情。

    他便上前两步,扶了唐娘子,脆生生道:“唐奶奶,我宝叔视唐爷为叔父,您就是我宝叔的婶子,咋受不得他的礼?”

    叔侄这般抬举,唐光直觉得面上放光,对妻子呵斥道:“莫要畏畏缩缩小家子气!回头给小宝爷做两身衣裳,就是你这当婶子的一份心了!”

    唐娘子这才不避,惴惴不安受了霍宝见礼,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模样。

    霍宝无心为难老实人,想到她放心不过、还与自己相关的,只有仇威,便轻声道:“婶子放心,仇威已经入童兵营……新兵要操练几日,稍后就能请假出营……”

    唐娘子果然动容,忍着眼泪道:“威儿之前犯浑,得罪了小宝爷,奴已经骂了他……若是他还不听说,小宝爷同奴说,让奴教训他……”

    这是不放心霍宝,还记得四月里的几十军棍。

    也怕霍宝记仇,再发作仇威一回。

    霍宝体谅这份慈心,也明白仇威之前那熊孩子性格的由来。

    都是惯的!

    “慈母多败儿!入了童兵营,自有小宝爷管教,你莫要多事!”唐光带了几分不耐烦道。

    唐娘子讪讪,却依旧是用祈求的眼神巴巴地望向霍宝。

    霍宝心中有些发酸。

    老娘在世时,也是唐娘子这样,不是厉害妇人,可在护孩子上十分偏执。

    “婶子放心!”霍宝点头。

    既接手仇威,霍宝就是打算用的。

    唐娘子这才低头,抹了一把泪。

    眼见唐光不耐烦,还要呵斥,霍宝起身道:“唐叔,咱们书房说话!”说罢,又跟唐娘子作别。

    唐光果然被转移注意力,带着霍家叔侄出来。

    ……

    刚出门,就见一女子扶着小婢迎面走来。

    女子碧玉年岁,粉面桃腮,眉眼温柔,看了霍家叔侄一眼,就望向唐光,柔柔道:“老爷……”

    唐光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忙上前扶了,放低了音量:“二娘,你怎么出来了?正午日头足,莫要晒了你……”

    那女子瞪了唐光一眼,霞飞双颊,娇嗔道:“老爷,有客在……”

    唐光只觉得身子酥麻,恨不得立时拉着女子回房,被提醒霍宝叔侄在侧,才从女子身上移开视线。

    待看清楚霍宝神情,唐光如被冷水泼面,立时醒过神来。

    霍宝正看着那女子,视线从她脸上移到群下。

    女子不是死的,这直愣愣的打量,如何察觉不了?

    侧身往唐光身后避了。

    这样的目光,换做其他男人身上,可谓轻浮冒犯。

    偏生霍宝小脸挂霜,看着这女子没有**,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审视。

    唐光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别人冒犯爱宠,他早要恼了。

    可霍宝行事,素有条理,不是胡闹的人。

    想起方才霍豹进门时阴阳怪气的话,唐光总算没有糊涂到家:“是尤家冒犯了小宝爷?”

    霍宝没有立时应答,而是看着唐光。

    “昨日尤家人上门了?”

    “嗯,来了。昨天咱这宅子可真热闹,城里提的起来的人家都来了。”

    霍宝憋着火,却不想伤他面子,道:“书房说话吧!”

    霍豹也猜出这女子身份,轻哼了一声,面上带了嫌弃。

    不正经!

    露着半拉胸脯子!

    当谁瞎呢,那眼神跟钩子似的。

    要不是这眼神勾着,唐寨主再急色,也不会差点失态。

    女子还想要说话,唐光却不敢再耽搁,直接吩咐小婢道:“扶二娘回去……”

    ……

    一行人去了书房。

    唐光一个粗人,书房也是摆设,书柜上零星摆着三两本书。

    霍豹看出堂叔在忍耐,却不肯白吃亏,直接道:“唐爷哎,那尤家胆子大,又不厚道……在我们童兵的南货铺子里,订了绸缎与木器这两样,只定金就交了三千两银子……小子们不知轻重,稀里糊涂收了,若不是宝叔今日过去,瞧出不对头,回头铺子里上了货,这银子是赚了,可也挤兑着绸缎铺与木器行没了买卖……外头人不知内情,只会当咱们要做这两样买卖。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那两家买卖做不下去了,这仇落到我们身上,这尤家倒是里外清白了!”

    唐光擦了一把汗,同仇敌忾道:“这尤家恁不是东西,回头我去教训他们,给小宝爷出气!”

    口中说着,他心中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是买卖人家的手段,虽说上不得台面,却也不是要命的过错。

    霍豹听出唐光话中对尤家维护之意,面上带了不满。

    霍宝却看着唐光道:“昨日你同尤家人提起我了?十三岁,随身锏囊?”

    唐光一愣,却是痛快摇摇头:“老唐跟他们也是面子情,说这些干啥?”

    “那你同令妾说了?”

    唐光一怔,讪讪点了点头。

    “方才我们叔侄从南货铺子出来,天降一女,差点落到我身上,同令妾差不多的品格,唐寨主怎么看?”霍宝淡淡道。

    唐光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尤家这做派?

    这是盯上小宝爷了?

    霍豹已经勃然大怒:“又是这个尤家?他们到底想要作甚,敢盯着宝叔行踪?这回没砸到宝叔,是宝叔躲得快,下次直接来杀手,还要我们叔侄跟着拼命么?”

    唐光脸色一白,几乎站不稳。

    霍宝想着这尤妾与少女眉眼并不相似,微微松了口气。

    二女多半是“色供”之类的养女,要是唐光知晓真相,还执迷不悟,那这人也算是废了……

第一百零八章 冯和尚(为盟主鱼鱼傻猫肥、提点九路节度使加更)

    唐光此人,是个知晓取舍之人。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否则在黑蟒山时,不会连反抗都没反抗,就投到徒三麾下。

    那是因为他晓得,已经收拢了马、杜两方人马的徒三,不是青蛇寨能抵抗得了的。

    先头唐光以为是手下兄弟冲撞霍宝,态度上不恭敬什么的,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待知晓是尤家算计,就晓得此事不能瞒着。

    瞧着霍五对儿子护着的劲头儿,吃一杯酒都怕伤了身,能容人在女色上算计儿子?

    霍宝看着身形高挑,可年岁在这里摆着。

    真要是贪了女色,坏了身子,霍五能撕了自己。

    不说别的,就是大家如今干的这造反的买卖,后继有人与后继无人区别也大了去了。

    霍宝的分量,尤为重要。

    “得告诉五爷!”

    唐光咬牙,有了决断。

    霍宝没有反对。

    他想起一件事,尤家选择唐光送女,是真的巴结不上其他人,还是有的放矢?

    唐光手中是有兵权的,麾下几千兵马。

    唐光也是游离与各种关系外,与马寨主、杜老八同为黑蟒山中,可并不算一伙儿。

    与徒三没有乡情,与霍家也没关系。

    柳元帅惦记回滁州,怎么会将全部希望放在被儿子排挤走的徒三身上?

    唐光起身,道:“小宝爷、豹子稍等片刻,老唐我去问过明白!”

    霍宝道:“也问令妾一句,是不是尤家亲生女……尤家这样的女子,到底养了几个……”

    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要不然唐光怕是一时想不到这么多。

    这不是单纯的献美。

    这些人不是朝夕之间能培养出来的,得早有图谋、

    大家进滁州一个月,那尤家之前的图谋是什么?

    唐光脸上青白交加,点点头出去了。

    霍豹后知后觉,终于明白过来。

    “这……那个臭丫头故意往宝叔身上掉的的……尤家想给宝叔送妾?”

    霍宝点点头。

    这就是其中的反常之处。

    唐光不敢瞒着,多半也是察觉到这蹊跷。

    正常情况下,就算滁州士绅商贾巴结新高层,也不会有人将重点放在十几岁的霍宝头上。

    霍五年过不惑,不算年轻,可鳏夫身份,就足以让人侧目。

    可以谋继室之位,正经姻亲,比送女为妾体面的多,作用也更好。

    还有邓健,三十岁,鳏夫,独女无子,也是联姻上上之选。

    就是薛彪,穿着海青,可到底不是真正的出家人,没带家眷,也可以盯着。

    霍宝是霍五独子不假,可十三、四岁,还不当用。

    除非知晓这次变故内情,明白霍宝的分量,才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唐光再糊涂,也不会事无巨细与小妾说这些。

    霍豹眼睛瞪得溜溜圆,好一会儿才道:“宝叔,这事儿不急……这规矩人家,哪有大婆没进门就收小婆的?等过几年,表姑进了门……宝叔想收再收……要不邓表爷面上不好看哩!”

    霍宝翻了个白眼。

    大婆?

    那四尺高的小萝莉?

    ……

    约莫一刻钟后,唐光回来。

    四十多岁的汉子,红了眼圈,肩膀佝偻着,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老唐我真是白活了这岁数……她确实不是尤家骨肉,是养女……她排行第二,下头有两个妹子,大的十五,小的十三,说是小长得最好……小宝爷遇上的该是这个了……”

    霍宝劝道:“现在晓得也不晚……”

    霍豹倒是不落忍,劝道:“唐爷别伤心……七爷在金陵养了好些个养女,回头让你送你两个更好的!”

    他出入金陵,见是多了,也知晓养女是什么。

    他这安慰话也不是虚的,薛彪虽被抄家,可亲生儿女、薛孝都能留在外头,自然也有几个出色的养女早就挪出来。

    “让豹子跟着操心了……这样出身的女子,老唐我当了稀罕物,恨不得供起来,连外甥都撵了……我他娘是鬼迷了心窍,没了大脸了!”说罢,唐光反手就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啪!”

    这劲道,瞬间脸上红涨起来。

    “哎呦!唐爷您这是……不至于……六爷、林师爷也收人了……谁也别笑话谁……”

    霍宝却是想到别处。

    尤妾行二已出阁,那尤大今何在?

    “不一样!尤家欺人太甚!”

    唐光恨得眼睛都红了:“六爷那边收的是清倌人,林师爷留的是州判之前抢进府还没洞房的秀才家的孤女……”

    唐光一个土匪头子,哪里会在乎良贱之别。

    他在意的是尤家将养女当亲生女送上门,而自己也真是稀罕到心里,想要陪她好好过日子。

    将外甥送走,除了怕他鼓动妻子找尤氏的麻烦,也是他一点见不得人的防心在里头。

    怕青春年少的外甥对比着,他更显老丑,被爱妾嫌弃。

    这般爱重!

    结果是被人专门调教过的养女!

    霍豹还不能懂唐光的心情。

    霍宝却多少明白些。

    尤妾这样的姿色,男人见了就把持不住的,尤家可不都是女人。

    就算没做到最后一步,可摸摸蹭蹭的,该占的便宜也少不了。

    不过,霍宝只做未知。

    这得自己想开。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儿。

    ……

    三人回州衙,直接去了霍五那边。

    正是午饭时分,厨房刚送了一桌吃食过来。

    除了霍五,马寨主也在。

    其他人各有差事,都忙起来,就老兄弟俩还闲着。

    见三人进来,霍五颇为意外。

    霍宝叔侄出门前打了招呼的,说了中午要去尝尝外头馆子。

    霍五顾不得先问缘故,就直接叫人传话给厨房,多做几个小炒添菜。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可不能饿着宝贝儿子。

    马寨主目光落在唐光红肿的脸上,惊诧道:“老唐这是咋了?后院闹猫了?”

    唐光哭笑不得,捶了一把:“马老六,你这嘴就损吧!”

    马寨主笑道:“这不是头回看你吃亏,稀奇么!”

    唐光性格跟老乌龟似的,遇事就缩头,还真是鲜有吃亏的时候。

    唐光叹气道:“这回我这脸是掉到地上了……”说着,看了霍宝叔侄一眼。

    即便霍宝叔侄知晓内情,可当着两个半大孩子再提此事,唐光还是觉得臊的慌。

    霍宝知趣,直接拉着霍豹去小厨房点菜去了。

    他可听霍豹狠夸了冰鉴,心中也好奇。

    ……

    厨房大师傅刚听了小厮传话,五爷院里要添菜,正切鱼片,打算做个溜鱼片;又吩咐徒弟,将卤肉锅里的猪肝、猪舌拿出来改刀。

    两天下来,大师傅已经晓得邓爷、小宝爷都是大肚汉,这饭量要足足的。

    霍宝头一次来小厨房,可大师傅是什么眼力?

    见霍豹侧身领路,极恭敬模样,这少年又是这年岁,就猜到眼前是谁,忙放下菜刀。

    “是小宝爷吧,老郭见过小宝爷!”

    霍宝笑着点点头,直接问了冰鉴所在。

    大师傅亲自带过去。

    在小库房里头阴凉处,三尺见方,纯铜所制。

    内外两层,中间是冰层。

    霍宝满足了好奇心,正好看到旁边蔬菜框里有苦瓜,道:“凉拌一个苦瓜!”

    大师傅连忙迎了,亲自送叔侄两个出来。

    ……

    “哈哈,苦瓜是给唐爷点的?他上火了?活该!这有了小婆也不能不待见大婆呀,瞧他方才训斥大婆那样,真叫人看不下去!”霍豹道。

    眼见霍豹面上带了轻蔑之色,霍宝不由自省。

    自己情绪外漏,到底影响了霍豹。

    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之人?

    瞧唐光最后已经有了醒悟,再揪着此事不放就太刻薄。

    霍宝正色道:“今天是我之过,担心咱们在滁州不安稳,怕有人背地里算计,才迁怒了唐爷……尤妾之事,唐娘子之事,以后都不要再提,那到底是唐爷家事!咱们都是外人,又是小辈,不该指手划脚,也不该闲话是非……整理日说这个,同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人有何区别?”

    霍豹是个明白人,见堂叔说的郑重,收了嬉皮笑脸,老实听了,却是自责道:“哪里是宝叔的过错?是侄儿不好……这两日被人奉承的,有些找不着北,心里老是觉得咱们霍家人厉害,其他人都不是个儿,就想挑个毛病啥的……”

    霍宝听了,也就明白了。

    霍豹同自己一样,也是对霍五处境隐忧。

    只是霍宝防备的敌人在滁州之外,霍豹担心的还是眼前这几个。

    归根结底,是霍五如今实力不足,没有嫡系兵马,全倚仗旁人的缘故。

    想到这个,霍宝一愣。

    水进坚持领兵出战,而不是留作亲卫长,应该也是看出了霍五短处。

    想着水进的勇武,霍宝对霍豹笑笑:“放心,会越来越好的!”

    霍宝的笃定,传染了霍豹。

    霍豹咧嘴笑了,使劲点头道:“嗯,肯定越来越好!侄儿往后也跟着宝叔多学学,再不这么小家子气了!要不然整日里想着踩这个防那个,同江平那搅屎棍子有啥区别?!”

    叔侄两个心里都敞亮了,回了霍五院子。

    唐光应该说完了,霍五、马寨主脸上还是从容模样。

    霍宝不想因尤家之事与唐光生嫌隙,就当着唐光的面说了自己的怀疑:“爹,柳元帅想要谋滁州,不该像说笑似的交代给舅舅,说不得有其他后手……五月里为内应的人家、这些日子亲近诸位长辈的人家,是不是好好辨辨……还有这个尤家,长女嫁往何处,是不是也打听打听?”

    霍五没有应答,而是转头看马寨主、唐光,得意洋洋道:“瞧瞧我这儿……咱们想到的,他想到了;咱们没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哪儿有这么聪明心细的孩子……”

    霍宝。

    涉及清洗奸细之事,不是该紧张么?

    怎么又想起吹儿子?

    马寨主轻哼一声道:“耳朵都要起茧子……不用你一日三遍墨迹,咱们又不瞎……”

    “哈哈!”

    霍五爽朗大笑:“我儿出息,我霍老五就是欢喜!咱们好兄弟,这有喜同享啊!”

    马寨主白了一眼,对有些糊涂的霍宝道:“早盯着了……尤家在亳州有酒铺,尤家长女确实送到亳州去了……只是他们家不是柳元帅的人,是冯和尚的人。尤大就在冯和尚内院……”

    亳州原本是五帅,孙元帅,被灭了的张、李二帅,柳元帅,剩下那人就是冯元帅。

    冯元帅曾出家为僧,虽还俗多年,可依旧留着光头,这“冯和尚”就成了诨号。

第一百零九章 请帖到了

    冯和尚兵马不如孙元帅,威望不如柳元帅,可能与两人并列亳州,也不容小觑。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就不知尤家是冯和尚的一步闲旗,还是也惦记滁州。

    “尤家怎么办?”霍宝道。

    按照计划,八月底九月初要打和州,到时候大军移驻滨江,滁州留着的人马不会多。

    要是亳州兵趁机南下,那滁州后防不稳。

    “一个投机的商贾,不用放在心上,可也没必要这个与冯和尚对上,无仇无怨的,直接将人送亳州就是……”霍五痛快道。

    唐光神色如常,看来是真的放下了。

    霍五拍着唐光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道:“回头我们老九来了,让他多送几个高丽婢,分你两个……省心……”

    “好!那老唐等着了!”

    霍宝。

    老爹这是要把高丽婢的好处安利给大家?

    霍宝去看马寨主,就见马寨主脸上露了轻蔑。

    见霍宝望过来,马寨主嗤笑道:“莫要跟你老子学,就是面上横!说什么高丽婢老实,不过就是顾着你……怕你心里不痛快,又怕你看不着的地方受了委屈……啧啧!还当你是奶娃娃呢,这操心的忒过了……”

    霍宝如何不知老爹所想,却不好听马寨主继续絮叨老爹,岔开话道:“六叔,柳元帅在州府的眼线是哪家?”

    “绸缎铺张家,他家小媳妇娶的就是韩家女。”

    霍宝无语。

    tmd,敢情这家也不是省油的灯!

    张家想要随运粮队南下,是真的进货?

    还是想要摸清粮食渠道?

    或者两者兼有?

    尤家想要假借南货铺子排挤张家买卖,是不知死活想要利用南货铺子;张家这边直接要同行,这胆子也不比尤家小。

    “徒三爷之前留在身边的使女,就是张家人……不是养女,是张老爷的幼女……”

    怪不得舅舅留下了张家女,应该是晓得张家是柳元帅的人。

    不拒绝张家的示好,就是一种表态。

    霍宝听了憋闷。

    打仗就打仗,这些小手段实在让人厌烦。

    霍豹坐在堂叔下首,听得这些弯弯道道,撇嘴道:“真是可笑!这打仗抢地盘靠的是真刀真枪,又不是女人枕头风!这送个暖床的,就能翻天了?”

    马寨主对霍豹举了举拇指:“豹子说得对!不过是画本子看多了,发白日梦呢,不用放心上……权当耍猴,添个乐子……”

    唐光在旁,却是愣了。

    怪不得马寨主士绅商户人家的闺女都不要,只挑了个清倌人,这是心里有数,晓得攀上来的,都不是踏实人家,不愿意别人仗了自己的势。

    自己之前还说跟着马寨主学,这一眼疏忽,就沾了一滩烂泥。

    看来,以后真的紧盯着马寨主行事。

    ……

    午饭后,霍宝带着霍宝去了州兵大营。

    明天开始就要随林师爷读书,童兵这里也不能不闻不问。

    至于滁州里的鬼魅魍魉,上头一堆老狐狸盯着,就不用自己操心。

    ……

    童兵新兵老兵加起来五百人,在大营西南角驻扎。

    叔侄两人来时,童军正在操练。

    新兵单列了出来,并没有老兵一起操练。

    童军传下的规矩,新兵操练从跑圈开始。

    早上跑,下午跑。

    老兵则是上午练完体,下午操练器械,或刀、或枪、或弓。

    新兵蛋子们远远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

    霍五偏儿子,金陵得到两车兵器,都给儿子装备童军。

    说是“报损”的兵器,实在是都是八成新,正当用。

    ……

    “跑跑跑……整日里就跑……这啥时候是头……”

    “我想当刀兵,威风!”

    “枪兵更威风!”

    “弓兵好,以后不当兵了,还能狩猎哩,不差肉吃……”

    新兵中有很多是曲阳少年,路上见过白衫军出行的,还记得那个小将军。

    “听说小将军是咱们头儿,第五帅的后人咧!”

    “是咱曲阳人!”

    “……”

    仇威跟在新兵队伍中,眼神却仍不住往的老兵那边去。

    里面有几个青蛇寨子弟,最差的都已经是什长。

    前后不过一个半月,自己就被落下了。

    之前的任性被驱逐,是仇威十几年最大憾事。

    如今得机会重新入童军,他一定要跟上。

    自己任性发脾气,什么都顶不了。

    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真正给舅娘做主。

    到时候就算舅舅只偏着新人也不怕,自己接了舅娘出来奉养,省的受那个闲气。

    舅娘养自己小,自己养舅娘老。

    ……

    看着小的们操练兵器,霍豹很是手痒。

    他上个月南北来回跑,负责运粮事,又开新铺子,还得留心滨江仓库修建,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瓣,还真有些日子没摸弓射箭。

    跟梁壮要了一副弓,霍豹就射了几箭。

    第一箭只勉强着靶,后头还好些。

    众人围观,却也没有人笑话霍豹。

    谁都晓得,豹哥是童兵元老,宝爷堂侄,嫡系心腹,地位不是旁人撼动了的。

    霍豹嘴有些碎,可真不是那等嫉贤妒能的性子。

    他知晓自己不足之处,对霍宝笑道:“侄儿这弓兵队长越发名不副实,也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

    霍宝想想霍豹身上差事兼的太多,真没有亲自操练兵马的精力,就招呼旁边围观的石三上前:“听说曲阳来的这一屯弓兵都不是你的个儿?”

    石三抿着嘴笑,露出两个酒窝来,没了浮于面上的傲气,自谦道:“就是手熟,我抓周就抓了弓,五岁开始拉弦,这都十年了……”

    以石三如今寻常小兵身份,还不知滁州上层聚变,只童兵营这些操练、军规等事,就足以让他开眼。

    这些,都是霍宝亲自弄出来的。

    有学问的人值得尊敬,年岁小还有学问的人……令人发憷。

    石三长了见识,自然也收起之前的傲气。

    “新兵分兵后,弓兵队伍会补到百人队,你先挂个代百户,兼弓兵教头……这一百人操练好,你就去了代字……”

    “尊令!”

    石三激动的双眼放光,却没有畏缩之意,挺着胸脯应下,兴冲冲去靶场。

    梁壮看了石三背影一眼,却也不得不服。

    童兵里,勇武的好几个,真正出彩的人有数。

    大家都是半瓶水,不少人连半瓶水都不是。

    石三弓法,别说是压这这边屯长一头,就是另外两个弓队百户也不是他的对手。

    宝爷虽没有直接提弓兵队长候选人之事,可这个时候提石三起来,就是给他机会,让他有资格成为队长候选之一。

    ……

    从州兵大营出来,霍豹就拉霍宝去了京味楼。

    这是滁州最大的酒楼,掌勺的大师傅祖上当过御厨,叶落归根后捡起老本行吃饭,不敢直接用“仿膳”、“贡菜”等起名,却也在牌面上点了渊源。

    人人都晓得,京味楼的“京”,是京城的“京”。

    霍豹早叫人来订了雅间。

    叔侄进去,霍豹就道:“上回来吃了一次,他家的炙羊腰真好吃……不知怎么炮制的,一点也不膻……还有极乐佛饭,听说是外国传来的……还有那个人参炖鸡,用的是高丽参……里头比大拇指还粗的人参就有两支……还有醍醐油,是酥油做的,那是京里独有的……”

    霍宝喝着龙凤团茶,笑着听着,脑子里却想着“高丽参”。

    怎么忘了这个?

    高丽参而补性强,可又不像人参补劲那么大。

    老爹之前大病一场,脾虚肺怯,正适合用高丽参滋补。

    ……

    少一时,碟碟碗碗,流水般的送进来。

    眼见只有两个少年在,上菜小二心中也纳罕,却不是那等不知趣的,依旧是恭恭敬敬报了菜名。

    小菜四道,春光福字笋、醉斑鸠、桃仁鸭方、七彩菜心。

    碟菜六道,如意炙羊腰、黄金肉片、清蒸鲥鱼、鲍烧排翅、茉莉玉带、红焖鹿筋。

    碗菜两道,烩鸭私羊肚蘑,高丽参炖山鸡。

    点心两道,火腿花卷,萝卜丝饼。

    饭时一道,就是那极乐佛饭。

    醍醐油两碗。

    满满一桌子,叔侄两人都住了话头,开动。

    霍豹提过的炙羊腰果然好吃,又滑又嫩,上面撒了孜然,这可是这时候极难得的香料。

    所谓极乐佛饭像后世的羊肉手抓饭,就是里面加了各色香料,味道更浓郁,吃的时候再配上放了大量香料的羊肉汤。对于中原人来说,这确实是异域风味了。

    醍醐奶白色略粘稠,除了没有酒味儿,口感像后世的甜酒百利甜。

    霍宝喝着,只是寻常。

    霍豹却极喜欢醍醐,一碗不够,又叫加了两碗。

    叔侄两个都是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有霍宝的“饭桶”属性。

    半个时辰下来,已经是碟光碗光。

    霍宝只觉得浑身暖暖的,越发看好那高丽参的药力。

    霍豹则是摸着肚子,打着饱嗝:“跟宝叔吃饭,就是香……”

    霍宝哭笑不得,叮嘱道:“吃多伤身,下回吃饱就好,又不是比谁吃的多?”

    霍豹“嘿嘿”一笑。

    对于自己没有遗传到祖宗的大力气、大饭量,他多少有些不甘心呢。

    ……

    稍稍缓口气,霍豹招呼小二上来结账。

    霍宝问起高丽参,想要从酒楼这里直接买些。

    小二躬身道:“小的不好做主,小爷稍待,小的唤我们掌柜上来。”

    霍宝点头,小二转身出去了。

    少一时,掌柜的上来,笑面菩萨模样。

    “本店的食材,老客也有外带的……只是这两年地方不太平,高丽商人来的少了,高丽参价格也起来……进价从早先十五两一斤,已经涨到二十五两一斤……我们库房还有四斤半,小爷想外带,我们就转二斤出来,直接原价就好……”

    霍宝道:“那就谢谢掌柜的了!”

    他荷包里就有大小不同的金元宝,摸了一大一小出来,总共是六两:“你们是买卖人家,占了你们食材,也没什么可答谢的,剩下请大家吃茶!”

    掌柜的没有推却,叫人取了高丽参来,客客气气的受了金子。

    ……

    叔侄两个酒足饭饱,可这一日滁州城里食不下咽的人还真不少。

    滁州城里,说得上来的士绅商贾人家,除去酒坊尤家、绸缎张家,都收到州衙送来的请帖。

    后日酉初,滁州兵元帅霍五爷在州衙宴地方父老。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等这帖子也等了两日。

    可帖子上,还专门标注,让大家携家中儿郎前往。

    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章 迎娶

    滁州诸高层中,众士绅商贾能搭上的只有两人。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宅子在外头的唐光,还有每日与吏官见面的林师爷。

    可林师爷那边门槛高,有功名的举人老爷还能客客气气投贴,没有功名的就不好挨边。

    同林师爷那边比起来,还是出入唐宅更便利。

    一时之间,唐宅门前车水马龙。

    各家能说得上话家主,都亲自登门。

    带儿郎?

    莫非霍元帅要嫁女?

    可霍元帅不是只有一子?

    莫非是养女?

    商贾人家还罢,不讲究规矩,能与新元帅搭上亲戚就是好事;士绅人家,好好教导出来的儿子,真要娶了养女为媳,那可没脸见祖宗哎!

    可是帖子上标的清楚,谁也不好直接拒绝。

    谁也不傻,没摸清霍五脾气前,且老实着。

    这就都凑到唐光跟前探底来了。

    ……

    唐光?

    唐光心里也犯嘀咕。

    帖子是他安排人送的,可他也不明白让士绅商贾带儿郎做什么。

    小宝爷要读书了,这是给小宝爷选伴读?

    还是……

    腻烦了各家的算计,想要“回报”一二,用薛彪的养女联姻?

    只是马老六不开口询问,唐光再多好奇也都压下去。

    如今宾客盈门。

    唐光直接选择闭门谢客。

    谁也不见了!

    见了说错话,还是自己的不是。

    另外就是尤家、张家处置已经下来,唐光也要防着尤家人登门求情。

    至于尤妾,一个弱女子,霍五、马寨主都没有提,明显是任由唐光安排,无心干预。

    唐光却是怕了。

    亳州与滁州相邻,总有一战。

    留着尤氏,到时候更棘手。

    可直接处置,他又下不去手。

    如今尤妾如何安置,唐光决定交给老天定夺。

    他已经叫人将后面相邻的两进宅子买下,将尤氏主仆挪了过去,屋子都锁了。

    要是尤氏已经怀孕,三月也能显怀,有自己亲子之母的身份,换个身份再回来,霍五等人也不会计较;要是没怀上,找到她本生父母送归,算是好聚好散。

    昨日还是小心肝儿,今日再伤心,摘了也疼。

    唐光歪在书房,唉声叹气。

    ……

    唐家门口,众家主面面相觑。

    “唐将军不在?”

    “说是不在!”

    “……”

    “明日也不在?”

    “说是一直到后日下午都不在!”

    “……”

    州衙设宴是后头晚上,这是打定主意那之前不见人。

    大家心中更是更没底了。

    唐光可是诸将军中最好说话的,如今都变了态度。

    是霍元帅御下严厉?

    有耳目灵通的,小声传递消息:“尤家没收到帖子!”

    “不会吧?尤家可是……”

    越是聪明的,想的越多。

    “这是打唐将军的脸呢……”

    “是不是又要‘变天’……”

    几轮兵变下来,大家都淡定了。

    只因这两次兵变都太和平。

    徒三进城前,是宰了知州、州判,还有他们身边亲信,可总共也就十来人。

    滁州知州、州判之前效陵水知县行事,大肆在城里索拿弥勒教徒,已经引起众怒。

    弥勒教在淮南传了几十年,信众不可胜数。

    就算大家不信弥勒教,也不能说亲友全都不是教徒。

    偏生知州当初为了敛财,故意借此敲诈各家,实在可恨。

    徒三爷和气,江二爷和气,不见杀戮,又接了各家示好,使得滁州里这些大户人家对于白衫军少了几分敬畏。

    尤家、张家明知晓南货铺子是霍元帅晚辈产业,依敢如此行事,就是因此。

    就算唐光闭门不出,大家也只有疑惑,没有畏惧。

    一直到,新的消息传来。

    尤家酒坊被封了!

    尤家上下被拘拿!

    张家绸缎庄被封了!

    张家上下被拘拿!

    唐家门口立时肃静。

    之前还扯着闲篇,互相打探对方没有没私下巴结上新元帅什么的如今也都没有了心情……

    这是有目的的夺产?

    还是厌弃唐将军殃及池鱼?

    ……

    霍宝回了州衙,去老爹那里送高丽参,才想起之前疏忽。

    落下了养伤的牛清。

    牛清为了父子两人,能豁得出性命,霍宝心中已经将他视为亲人。

    “爹,先分一斤给清大哥,回头去城里药铺再寻些,这个可以切片当参茶吃。”

    霍五却是不赞成道:“先不急着送,回头一起送。不能分两份,要分六份,清哥儿的从我这份取。”

    霍宝怔住,随即明白老爹用意。

    诸人中,林师爷年将花甲,需要补身体。

    老爹开始保养身体,马寨主只比老爹小一岁,也不算年轻。

    马寨主有的,薛彪那里就不能落下。

    要不然以薛彪的脾气,肯定要恼。

    诸亲长都有了,就得顾着唐光面子。

    邓健三十岁,年富力强,不需要进补。

    可不管他需不需要,霍宝孝敬了一圈,就得算他一个。

    霍宝抽了抽嘴角,这以后是要多出几个爹孝敬的意思么?

    霍五只当儿子不乐意,低声劝道:“人心换人心,你视他们为亲叔伯孝敬,他们才能将你当亲子侄疼爱……不管心里怎么分远近亲疏,这面上都要做的周全!”

    霍宝点点头,很是受教。

    确实是自己疏忽了。

    但这高丽参还是越早吃越好。

    其中有几株是已经切片的,霍宝就亲自拿了几片,泡了参茶给老爹:“爹先喝着,我寻鲍大夫去……他家擅长养生,药铺里当不缺这个……”

    霍五没有留儿子,摆摆手让他走了。

    喝了一口参茶,霍五长出一口气。

    不用儿子惦记,他也会好好保重自己。

    儿子才十三,他得护着儿子,长成顶天立地好男儿。

    ……

    州衙偏厅,鲍白英满脸急切,看着林平安。

    “林二爷,不知张家到底是什么罪名?可否有通融的余地?”

    林平安好奇道:“鲍大夫怎么问这个?李家还没上门呢?”

    谁都晓得绸缎张家与木器行李家世为姻亲,素来同进同出的。

    如今张家人都被拘押,铺子宅子被封,李家人没露面,倒是将鲍家逼出来。

    鲍白英苦笑道:“我家与张家去年换了庚帖,我家小二订的就是张家长孙女。”

    “张家私藏军械,圈养力士,图谋不轨,家产收没……”

    鲍白英脸色苍白,显然听出来张家到了末路。

    他重重地叹口气,正色道:“林二爷,能不能帮在下请示下各位将军,可否在下次子与张家女践行婚约?”

    罪不及出嫁女,鲍白英坚持这门亲事,是想要保全张三姐。

    林平安没有急着应答,好心提醒道:“鲍老大夫那边,怕不会应允此事……”

    鲍老大夫滑不溜手,应该不会愿意让自家跟“获罪”的张家牵连上。

    鲍白英神色坚定:“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为我儿做主。”

    “鲍大夫真君子也!”

    随着说话声,霍宝走了进来。

    倒不是他有心偷听,只是过来寻人,正听了后几句。

    鲍白英苦笑道:“不敢领小宝爷赞,人生在世,有些道义,总要坚持。”

    气氛颇为沉重。

    鲍白英不会是误会张家要死绝了吧?

    这人的性子有些天真,可这种品格值得敬重。

    霍宝不想闹出乌龙,直接道:“张家上下不会有性命之危……张家与亳州柳元帅有旧,家主幼女是我舅舅房里人,六爷会派人送张家去亳州……”

    鲍白英听出霍宝话中之意,却依然坚持道:“姻缘既定,就没有随意更改的道理,还请小宝爷成全!”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张家丢了祖业,又去了他乡,想要立足何其艰难。

    张氏留在张家,说不得这辈子就毁了。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你家肯重诺迎娶,是义之所在,我去与六叔提此事……”

    “谢小宝爷成全!”鲍白英感激不已。

    霍宝摆摆手,去寻马寨主。

    至于高丽参之事,又不差这一日半日,倒不好这个时候说了。

    ……

    马寨主听闻此事,很是唏嘘:“这年头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咱们作甚不成全?”

    “带了几分书生意气,贵在心正!”霍宝忍不住赞了一句。

    “这样的人用着也放心,出不了大褶子。”

    抄没尤家、张家的事情都是马寨主负责。

    马寨主点头了。

    霍宝也就得了准信,打发人传话给鲍白英,可今日迎娶。

    州衙这边不会有人对尤、张两家女眷做什么,可这世道重贞洁,女子在衙门里关一会儿与关一夜到底不同。

    未免节外生枝,还是今日迎娶要好。

    尤家、张家被抄家,吓坏了城里各大户人家。

    怎么还有张家的事儿?

    这不是被唐将军牵连,这是“杀鸡骇猴”?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霍元帅的“火”吗?

    大家猜不到缘故,又不敢直接登门州衙询问,都派了人手暗搓搓盯着州衙这边动静。

    鲍白英急匆匆而来、急匆匆离去,不过片刻功夫就传到各当家耳中。

    难道鲍家也要不保?

    为啥啊?

    不是要用鲍大吗?

    怎么转天就变脸了?

    大家越发摸不着头脑。

    鲍老大夫却是急了。

    “这个犟驴,指定给张家求情去了!不孝子,这是半点没顾着咱们老鲍家啊!”老大夫气的够呛,跺脚骂了半天儿子,又叫次子去叫人:“叫他来,我要问问他,是没过门的儿媳妇重要,还是亲老子重要!”

    鲍二爷也怕殃及到自家,应了一声,急匆匆去找人去。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知父也莫若子。

    鲍白英从州衙出来,连家也没回,直接去了自家药铺叫儿子,又从账上支银子。

    他是长子,医术又好,药铺一直是他打理,这边的账房自然也认自己大爷,痛快给了五百两银子。

    鲍白英有两子,长子跟在祖父身边学医,次子平日跟着他打下手,这几日他没空,次子就跟着坐堂医见识病例。

    银子到手,鲍白英直接带儿子去了喜铺。

    花轿、十二台聘礼、媒婆,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色色差不多。

    又买了现成的嫁衣,可是新娘子的嫁衣总不能随着花轿过去。

    鲍小二就主动请缨,给未婚妻送嫁衣。

    鲍白英允了。

    鲍小二也很懵,这就要娶亲了?

    他性格肖父,极为敦厚,虽意外婚期提前,可也并无反感。

    只是想着女子一生嫁一回,张氏这样匆忙出嫁未免可怜,就在路上耽搁了一刻钟,买了一副妆匣。

    ……

    林平安有心交好鲍白英,听说鲍家来人,亲自出来相见。

    待晓得鲍小二是新郎,他略感意外,可不是询问的时候,便压下疑问带人去了张家关押之处。

    张家上下关在后堂,男女分开。

    女眷们哭哭啼啼了半天,都等的绝望。

    之前还盼着李家来人,没想到来的是捧着喜服与妆匣的鲍小二。

    张家大娘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拉扯惊神未定的女儿上前,对着鲍小二福了下去。

    鲍小二连忙避开……

    ……

    鲍二爷找了一圈人,从州衙找到药铺,从药铺找到喜铺。

    等到他再次追到州衙门口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锣鼓喧嚣,大红的花轿在门口停着。

    鲍白英站在衙门外,如青松般挺拔,看着儿子背着新娘子一步一步从州衙大门里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好凶的

    霍豹最爱热闹,这前头锣鼓喧天,哪里还能待得住?

    过来央磨了霍宝,叔侄两人出来看热闹。www.uu234.net

    为了避免惊动旁人,喧宾夺主,霍宝没有直接去大门口,而是拉着霍豹在廊下高台上站了。

    “新娘子出来了!咋是新郎背媳妇哩?”

    霍豹带着几分兴奋,嘀咕道。

    待看清楚新郎模样,霍宝的反应与林平安一样,颇为意外。

    原以为是十来岁的孩子,接个童养媳回家。

    可这大小伙子背媳妇是什么情况?

    瞧着新郎相貌身形,得有十七、八岁。

    鲍白英看着三十来岁,儿子这么大了?

    还是次子?

    霍豹在旁,已经想到别处,“嘿嘿”笑着:“宝叔,这小子娶的是张家孙女,三舅爷那边收的是张家闺女,那不就成了这小子的便宜姑父?哈哈……这大家都成了亲戚了……”

    霍宝翻了个白眼。

    要是亲戚能这么论,那唐光与冯和尚还是连襟呢!

    ……

    到底是州衙门口,新娘子上轿,迎亲的队伍就走了。

    林平安回转过来,看到霍家叔侄在廊下,就走了过来。

    “没有嫁妆哩!”

    霍豹热闹没看够,嘀咕道。

    林平安道:“小宝爷,鲍大夫留下四百两银子聘银……”

    不用说,这银子是给即将“迁移”的张家人准备的,代张氏酬谢张家生养之恩。

    霍宝点点头,算是将此事过了明路。

    瞧着林平安脸上也似有疑惑,霍宝笑道:“看来,鲍家确有养生之法!”

    那新郎官长相肖父,与鲍白英当是亲生父子无异。

    他还有个哥哥,这样推测下来,鲍白英的年岁比面相年长不少,当是小四十的岁数。

    林平安想起一事,点头道:“多半如此!鲍大夫是长子,可听说上头还有两个姐姐……这样算下来,鲍老大夫寿数也不低……”

    鲍老大夫与鲍白英父子两个,应该是保养得好,显得年轻,才让人误会了他们的年岁。

    鲍家擅长养生药膳的?

    养生药膳?

    养生?

    霍宝眼神烁烁,怦然心动。

    鲍白英要训练医护兵,分身乏术。

    倒是那个鲍老大夫,不管他乐意不乐意,该用还得用啊。

    老爹有句话说的好,“人尽其才”!

    ……

    鲍老大夫的性情,林平安见过两次都能看出来,更是瞒不住同城住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们。

    儿子带了麻烦回来,还不知怎么闹腾。

    只是大家碍着身份,倒没有上门看热闹的,却也就叫人盯着。

    ……

    鲍家门口。

    花轿未至,看热闹的人已经先一步到了。

    “鲍家这回要热闹了!”

    “鲍老爷不会直接将儿孙都撵了吧?”

    “鲍大爷傻哩!”

    “……”

    “十二台聘礼直接当嫁妆抬回来了,别的啥也没有!”

    “啧啧!亏死了!”

    “故意出风头!李家正经姻亲还没动静呢,倒是显出他家来?”

    鲍小二骑在马背上,听着围观众人指指点点,心中也忐忑。

    父亲与二叔先一步回来,不知能不能劝住祖父。

    花轿都抬回来,要是鲍家不让进门,那张氏如何自处?

    就是鲍家,也要成了笑话。

    幸好,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鲍家大门开了。

    鲍大娘子、鲍二娘子带了仆妇迎了出来。

    鲍小二的胞兄鲍大少爷捧了一捆红毡,亲自铺设到花轿前。

    新郎官下马,背了新娘子下轿。

    又有小厮举着鞭炮,小跑着回来。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新郎牵着新娘进了鲍宅。

    鲍家众人转身进门。

    大门关了。

    ……

    大门能关注各家各户仆从窥视的目光,却拦不住各家各户的当家。

    大家算上都是鲍家主顾,不是鲍家闭门谢客,就都能拒之门外的,总有一两户亲朋,可以深夜赶来,往后堂寻鲍老大夫。

    “表哥,这新元帅到底是啥章程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京味楼的东家郭老爷。

    两家祖上都曾在京当差,交情颇深。

    后来回定居,两家也彼此帮扶,几辈子的姻亲。

    鲍老大夫的次媳,就是郭家女。

    两人既是表兄弟,又是儿女亲家。

    鲍老大夫神色灰败,摆摆手将小厮打发下去,方小声道:“怕是个不容忤逆的性子,莫要做出头鸟,且先顺服些!”

    这是听进去长子的劝了!

    鲍白英在州衙两日,已经瞧出不少。

    不说别的,林平安这里遴选医护兵五百,此事情就不宜深思。

    医护兵五百,正兵得多少?

    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多医护兵?

    要打仗了!

    攘外必先安内,古今同理。

    明晚的宴,不是好宴!

    为了让老爹警醒,莫要再存取巧之心,鲍白英就没提州衙对张家人的处置。

    只说了尤、张两家倚仗与徒三爷有旧,待新元帅“不服顺”,才这个下场。

    张家有女在徒三爷房里,众所周知。

    尤家这两日没少折腾,大家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这就挨了收拾,还是产业尽失,阖家老少都折里。

    鲍老大夫吓到了。

    鲍家……好险!

    鲍老大夫后怕昨天的不知趣,让霍家人记仇。

    想着如何“亡羊补牢”,否则鲍家说不得什么时候被发作。

    郭老爷听了尤、张两家获罪缘故,不由疑惑:“没有别的,就是这因这个?新元帅行事这么霸道?不像啊!”

    “你见着了霍元帅?”

    “不曾见,不过霍小元帅带族人今天下午在京味楼吃饭,临走买了二斤高丽参……除了参价,还给了茶水钱,老大说是极和气性子……”

    京味楼的掌柜就是郭老爷的长子。

    除了说霍宝和气,郭掌柜还跟老爹提了霍宝叔侄饭量惊人。

    只是这一点,就没有必要从他们嘴里宣扬出去。

    开酒楼的,三教九流往来的多,消息也比外头灵通。

    别人还只知霍元帅是徒三姐夫,不是州府人,借着亲戚身份过来,不知怎么占了滁州。

    郭掌柜却是晓得霍五是滨江之主,是曲阳之主邓健的表兄弟。

    徒三爷反而与邓健没有直接关系,可进滁州时带的大多数是曲阳籍兵卒。

    这其中,谁晓得有什么说头。

    “张家还罢了,之前押错码了……尤家,哎,唐将军还在呢,也半点不容情,这不是霸道是啥?”鲍老大夫唏嘘。

    做大夫的,见的人多了。

    最怕的就是这种喜怒随心的人,不顾情面,没有道理可讲。

    郭老爷神色凝重,显然是听见了鲍大夫的话。

    不过想着今日之事,他少不得劝道:“大侄儿行事,占了个义字,不算错处……州衙那边允张氏嫁了,就不会再追究此事不放,表哥也莫要太恼……像李家那样的,麻烦是没沾上,可太凉薄,往后谁敢与他家深交?”

    鲍老大夫却是听着暴躁,摆摆手道:“莫要提那不孝子!混账东西……读书读傻了……”

    碍于鲍家颜面,碍于州府反应,老爷子没有将花轿拒之门外,可到底郁气难消。

    ……

    有一就有二。

    鲍家的姻亲不是独有郭家一家。

    郭家进来了,别人家就也进来。

    姻亲又有姻亲。

    州府如今没有宵禁,这大半夜串门子就不是一个两个。

    ……

    次日一早,霍宝早早醒了。

    昨天去了大营一次,不仅霍豹手痒,霍宝也手痒。

    别的都是外物,变化不随心。

    这锏却是他能握在手中的。

    老爹不会将他们父子的性命安危交到别人手中,霍宝更是如此。

    六月天亮的早。

    五更未了,校场就已经有人在了。

    看到熟悉的身影,霍宝脚步有些踌躇。

    糟!

    这两天瞎忙,忘了表叔之前的神眼。

    这送上门了!

    邓健**着上身,一身腱子肉,手中一双玄铁锏舞得密不透风。

    不等霍宝犹豫,邓健已经发现霍宝,瞥了一眼。

    霍宝老实上前,看着邓健就有些移不开眼。

    邓健手中的仿佛不是玄铁锏,仿佛是延伸的手臂。

    如臂挥使!

    霍宝打开锏馕,也拿出自己的锏。

    右手还罢,左手还是有些不顺手。

    单手锏再顺手,双手锏也得学。

    学不会双手锏,对敌的时候就有了短处。

    大开大合之下,不能回防己身。

    他之前对着书,自己跟着学了前两式。

    后来在曲阳,邓健指出他的不对之处,重新习了第一式。

    霍宝做了个起手式,将这招式来了一遍。

    邓健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兵器,正看霍宝演练。

    见他一招演练完,邓健瞪眼训斥道:“混账东西,莫要说你同我学的,你丢得起这脸,我还丢不起!你本就是初学,正该日日操练,才能真正掌握这门兵器……整日里不务正业,就一招还练荒了,真是废物,左臂低了半寸,右肘劲道不对……”

    霍宝老实听了。

    这就是废物了?

    再也不是好侄儿了?

    好像天下当岳父的,都有这个毛病。

    那就是看女婿不顺眼。

    不过邓健说的没错,自己这些日子是懈怠了。

    背着锏囊,可操练的时候少。

    很是不应该。

    “哼!莫要仗着力气就想着偷懒!力气大,护不住自己,顶个屁用?又不是刀枪不入,不管是让人摸到跟前,还是直接弓弩远射,都避不开!以后早起半个时辰,随我来习锏!”

    “嗯,谢谢表叔!”

    霍宝乖巧应了。

    邓健瞪了他一眼,这才从第一招起头开始,给他演练一遍。

    霍宝不敢眨眼,仔细记下。

    邓健训斥教导一番,心中舒坦不少,懒得再看霍宝,自己练锏去了。

    霍宝看着那行云流水的招式,却是有些走神。

    自己对着书本学习招式,多有不足,邓健一眼就能挑出毛病。

    邓健的招式,跟谁学的?

    不是亲族断绝的孤儿吗?

    不是童养婿么?

    换个别人被盯着,早要不自在。

    邓健却是更添得意,拿出十分本事来。

    臭小子,别人都惯他,自己可不会惯着他。

    学不好锏法,且好好收拾他。

    一个时辰过去。

    霍宝如同水洗一般,也没有力气再胡思乱想,跟邓健说了一声,便回去洗漱。

    今日开始,他要随林师爷学文。

    洗澡水早就叫人预备好,等霍宝更衣完毕,早饭也送来了。

    两笼羊肉包子,一碟夹肉烧饼,一碟萝卜丝糕,还有汤面,与四色小菜。

    霍宝早起消耗大,就都吃了干净,才漱口前往书斋去林师爷……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道、霸道

    看着眼前摆着厚厚的《史记》,霍宝很是无语。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林师爷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不是应该先问他开蒙几年,四书五经学到哪里?

    直接上来就是大块头?

    这也看高看自己了!

    “今日老夫想讲《高祖本纪》!”林师爷开口道。

    霍宝翻到这一卷,心中颇古怪。

    林师爷这似乎有深意吧?

    《高祖本纪》是《史记》第八卷,记得是大汉开国高祖皇帝。

    这一位,是造反发家的!

    如今大家干得是造反的买卖。

    林师爷让自己先学这一篇,这是看好他们爷俩?

    这信心还真是十足!

    霍宝上辈子读过《高祖本纪》,不过也忘得差不多。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看了这神话式开头,霍宝很。

    这就是原始部落图腾遗风,所有的皇帝都不是人。

    他莫名想起老爹在曲阳说自己落地“哭三天”之事。

    之前忘了这个,回头得好好问问。

    老爹是无意说的……还是有意……

    霍宝顺着看下去,又是吹嘘高祖不凡之处,还有吕公慧眼识人、妻之以女为佐证……

    这时的《史记》没有标点,却有句读。

    霍宝又是看过的,重温这篇便没有什么磕绊,直接看了下去。

    《高祖本纪》通篇不过万字,霍宝一口气看完。

    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林师爷说是讲这篇,可却一直没开口。

    霍宝忙抬头,就见林师爷正抚着胡子看他,若有所思模样。

    “小宝失礼了!”

    霍宝忙合上书,起身作揖。

    “小宝看过《高祖本纪》!”

    林师爷用的是肯定句。

    霍宝点点头:“粗读过,忘得差不多了!”

    “记住了‘约法三章’?”

    嗯?

    霍宝有些意外,怎么提这个?

    “五爷与邓爷说了‘三大纪律、四项注意’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许动百姓一针一线、一切收缴归公分配;不打人骂人、不调戏妇女、不祸害庄稼、不虐待俘虏,用以约束军队。说是小宝制定出来的……小宝可是受‘约法三章’启发?”

    霍宝很想摇头,不是受“约法三章”影响,是直接拾伟人牙慧。

    不过谁让他是老实孩子。

    该背锅的时候还得背锅。

    他便乖乖点头:“东施效颦罢了,当初听闻陵水白衫军恶行,心中畏惧,怕不能约束兵卒,欺凌百姓,流毒地方。”

    “高祖进咸阳,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小宝也能想到‘三大纪律、四项注意’,明日五爷设宴,见滁州父老,小宝怎么看?”

    霍宝沉思。

    老爹明显想要割韭菜。

    林师爷跟自己提这些作甚?

    他反对此事?

    林师爷到底是读书人,士绅阶层的一员,多半看不惯此事。

    可打仗就要花钱,粮草也不能全靠金陵供给。

    “三大纪律”是约束兵卒的,不是用来束手束脚的。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般冷酷无情!”

    霍宝用一句上辈子的名人名言做了回复。

    林师爷神色一怔。

    《礼记》注疏篇中有云:“同官为僚,同志为友。”

    《国语》上《晋语四》中记:“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少年神情再温煦,语气再婉转,也只有一个意思。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小宝自己定的三大纪律,想要反复不成?还是在小宝眼中,这百姓要限定人选,赤贫者为百姓,有产者不是百姓……”

    “林先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是美德,可也要和时宜。如今世道,不用小宝多说,大家心中有数,不是宽和的时候,况且滁州到底不同!”

    “哦?滁州哪里不同?”

    “滁州是大本营……为了出征时无后顾之忧,滁州只能有一个声音,滁州上下也只能有一个立场!非友即敌,不需要中立者!”

    林师爷皱眉道:“只滁州如此?打下和州后如何?”

    “打下和州,那和州也是大本营的一部分,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自然效仿滁州先例!”

    “……”

    “哈哈哈!我儿说的好,我儿说的好的啊!就该都当自己人,不用那么外道!”

    霍五从里屋走出来,看着儿子,脸上笑开了花。

    邓健、马寨主、薛彪、唐光等人跟在其后,却是神色各异。

    邓健还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模样,对着霍宝冷哼一声。

    马寨主则是眉眼含笑,对霍宝点点头。

    薛彪则是像刚认识霍宝似的,看了一眼又一眼,目光中带了几分惊奇。

    唐光摸着下巴,笑眯眯的,对霍宝比了个大拇指。

    霍宝忙与诸人见过,心中十分酸爽。

    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真有了分歧?

    ……

    几人重新落座。

    霍宝见林师爷精神恍惚模样,倒是有些不落忍,劝道:“林先生放心……咱们又不是强盗,还能真的白抢了人家家产?不过是备战所需,单记成册,过后还了就是……”

    嗯?

    大家都望向霍宝。

    这孩子太厚道了!

    还想着还!

    薛彪不赞成道:“咱们如今紧巴巴的,这养兵跟烧银子似的,哪里有富裕?左右得罪一回,已经不落好,还还啥?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现在紧巴,打下和州就富裕了!”

    “……”

    “滁州欠下的用和州的还,和州欠下的用庐州的还?”马寨主笑道。

    霍宝点头,老实道:“正该如此。”

    薛彪皱眉道:“那不是一直折腾?债主还多了,还不如直接拿滁州这边的做本钱得了,还省事!”

    “七叔,债主多了不是坏事!”

    “咋不是坏事?就算不给利息,这名声也不好,显得咱滁州军多穷似的。”薛彪摇头道。

    霍五帮儿子解释:“小宝的意思,是债主多了,这些人就都成了咱们自己人……就是为了保本,他们也不会支持旁人,要不就赔光了……”

    “……”

    霍五解释的直白,大家都望向霍宝。

    霍宝点点头。

    父子心有灵犀,老爹解释的对,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马寨主看着薛彪道:“瞧瞧,你做了半辈子买卖,这眼光还赶不上小宝!怕个球?官府征税加赋时,有谁敢推说不给?咱们用银子,就担心这个顾及那个的?真有那等敢发声不掏银子的,就是无视咱们,还留着干啥?”

    昨晚众人提及这次宴会时,就如何对待士绅商贾,大家有了异议。

    林师爷看得长远,担心白衫军劫掠成性,也怕得罪士绅坏了名声,不易于日后征伐。

    薛彪是打算在滁州传教的,不想与士绅商贾撕破脸。

    这两人的意思,对待士绅商贾,还是安抚拉拢为主。

    至于霍五、邓健、马寨主是主张直接割韭菜。

    尤其是霍五、邓健,在滨江、曲阳都割过,已经尝到甜头。

    至于马寨主,那是跟着兄弟走的。

    唐光么?

    毫不犹豫站马寨主。

    这四人的意思,有尤家、张家被抄家在前头“杀鸡骇猴”,警告已经给了。

    滁州士绅商贾都该乖乖的,不知趣的人家就没必要再留着。

    林师爷劝阻不住,想起霍宝提的“三大纪律”,就提出要听一听霍宝的意见。

    霍宝年岁不大,可行事在这里摆着,没有人将他当成孩子。

    不想霍宝说的更狠,“非友即敌”,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割韭菜。

    这是要城中各姓表明立场,倾家相助白衫军。

    凭的,自然是大营那小两万人马。

    林师爷看着霍宝,只觉得少年熠熠发光。

    这……是王霸之道!

    依靠武力假借仁义之名威服天下为“霸道”;依靠道德,施行仁义,使得天下人归心为为“王道”。

    如今这世道,可以施行“霸道”抢地盘,可想要守住地盘就得用“王道”。

    抢到地盘……且能守住地盘,既为开国!

    与霍五、马寨主等人喜怒随心不同,霍宝每一步目的性都极强。

    或许他自己没有发现,可是他所行所为,都是剑指天下!

    压根就没有将朝廷放在眼中!

    捆绑士绅利益,最后还的不是钱财,还有这富贵。

    这背后,是“王与士,共天下”的承诺。

    这样的见识与决断,是小村老童生教出来的?

    林师爷无法相信!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般冷酷无情’,这话说的真好,小宝再说两句!”

    霍五看着儿子,觉得稀罕不够。

    小宝跟着老童生读了三年书的,可儿子半点儿不酸气,说话从不掉书袋,这意思明明白白多好。

    大家看着霍宝,也都是带了期待与鼓励。

    虽说霍五这吹儿子的毛病不讨喜,可不得不说霍宝的存在,让大家信心更足了。

    霍宝被众人看得不好意思,脑子里还真是涌出不少伟人金句。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这是看着大家说的,即便有分歧,也最好如今天这样内部消化掉的。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是说的明日宴会,态度软不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说的是白衫军起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个……可以做滁州军的口号。

    喊喊就行了,不用当真。

    因为后半句作数,前半句做不得数。

    大家淮南攻略,都是计划主动出击。

    想打就打!

    书斋里一片安静,众人都在品味霍宝这几句话。

    这些话直白,听着如寻常俚语一般,可是越琢磨越有深意。

    霍宝带了羞涩……

    “借用”伟人金句忽悠大家,多少让人有些小尴尬。

    不过同林师爷选的《高祖本纪》相比,还真是大大语录更有指导性。

    如今这世道,正是需要一场变革。

    不过再多的理论,都是以一条为根基。

    “枪杆子里出政权!”

    这是重点,要谨记牢记!

    “小宝说的真好!看得也长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是该准备起来了……”

    这次不用霍五先吹儿子,马寨主就真心赞了起来。

    唐光附和道:“是啊!弥勒教徒传了几十年……朝廷又是这模样,眼看都要乱了……”

    霍五笑道:“小宝说的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这个道理!这人啊,惯会得寸进尺!明晚咱这道道划出来,就不能软乎,要不然不够扯皮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长夜之饮(上)

    滁州士绅商贾,还是消化前一晚串门得来的消息。www.uu234.net

    新元帅霸道?

    喜怒随心?

    最大恐惧是未知,这知道了,畏惧就少了几分。

    不做出头鸟就是,左右新元帅立足滁州,不会将上下都得罪光了。

    凭着徒三爷完好无损出滁州,还有允鲍家提前践行婚约,就能看出这位新元帅身上带了几分义气,不像辣手无情之人。

    没想到,不过半日功夫,就有新消息传来。

    城门口加派守军,许进不许出。

    街上巡丁也更密集。

    寻常百姓也察觉到变化。

    市面上小偷乞丐都不见了。

    挑挑子的小买卖人叫卖声更宏亮,想要赶紧卖光收摊。

    行人们只觉得街道干净,卖家更殷勤,今天讲价也格外容易些,挺好。

    等到下午,收到帖子的人家,就发现自家宅子附近也多了看守。

    ……

    鲍二爷趴在大门里,冲着门缝往外看。

    离鲍家大门十几步远的地方,一什兵卒站着,其中两人说这话,还有一人指了指鲍家宅子。

    鲍二爷皱眉,急匆匆寻鲍老大夫。

    “爹!大哥回来没有?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外头盯着咱家宅子的有十来人,这……这不是州府的陷阱,让我们家娶张氏,又借此收拾咱们?”

    鲍老大夫这会儿反而镇定了。

    真想要收拾鲍家,直接就收拾了,还有费那二遍事?

    鲍家也没有让人顾忌的地方。

    “不是封了城门了?不是冲咱们来的。你大哥早上去州衙时,带了十斤高丽参,那是咱们家对小元帅的答谢……”

    鲍二爷听了,心里还是不安:“霍元帅到底想要做什么?说好的请客,可先抄了尤家、张家,还来这一手……怪吓人的……”

    鲍老大夫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真的是为了吓唬大家?

    为什么要吓大家?

    还是不是恐吓?

    而是后手?

    明晚宴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凶险。

    “叫小三明天收拾收拾……跟他我去州府……”

    “爹!小三才十三,不是有小元、小二吗?”

    “你大哥只有这两子……你还有小四、小五两个儿子!”

    鲍老大夫耷拉着脸,看着儿子,不容拒绝。

    “爹!”

    “叫祖宗也没用!留下小三,就带小四、小五去!”

    “……”

    ……

    京味楼,二楼雅间。

    郭老爷手里握着紫砂壶,站在窗口,看着街上。

    只这边能看到的,就有两队巡丁。

    行人步履匆匆,不敢再逗留。

    对面点心铺子家的小儿跑出来,想要寻小伙伴玩耍,被家里人追出来抱了回去。

    上午还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下子萧条起来。

    滁州士绅百姓,终于知晓天时变化。

    少一时,郭掌柜进来,面上带了疑惑。

    “爹,儿子叫人打听一圈……昨晚城里不少人家串门子,可也只是串门子,并没有其他举动……州衙这般草木皆兵模样,不会是误会了吧?”

    原来郭掌柜发现城中戒严后,首先就怀疑有人家不安分,使得大家被牵连,才叫人出去打听。

    郭老爷摇摇头:“真要误会了谁家不轨,就直接拿人,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城门许进不许出……这防的不是这家那家,而是所有的士绅人家……”

    郭掌柜听了,不由怔住。

    新元帅得了滁州好几日,可是一直没有露面。

    就是州府里当差的吏员,对这位新元帅也是只闻其人不见其人。

    郭掌柜是因见了一次霍宝,对这位小元帅印象颇佳。

    由子推父,对新元帅也生不出恶感。

    “堂叔在州衙,要不要跟寻堂叔问问……”

    “不可,那才是犯了大忌讳!”

    “这……”

    “稍安勿躁,等等看!”

    早在滁州高层换人那一日,郭老爷就立时安排心腹前往滨江,打听新元帅的为人行事。

    算算时间,今天差不多能回来了。

    ……

    州衙,前院。

    看到高丽参,霍宝很是高兴:“真是巧了,正想着与鲍大夫说这个……”

    换做旁人,说不得要忌讳一二,觉得鲍家人太爱打听、爱钻营。

    霍宝却不在意。

    昨日在京味楼买高丽参之事,本也没遮遮掩掩,有心打听的都该打听到。

    鲍白英却是解释一句道:“京味楼的高丽参就是我家回春堂拿的,东家是我表叔,昨晚到我家做客,提起高丽参,我爹听说小宝爷要买这个,就叫我带了十斤过来。”

    至于用作答谢之类的话,他都咽下没说。

    就算想要礼尚往来,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身份。

    霍宝收了高丽参,道:“要是方便,回头再帮我张罗一些……曲阳、滨江那边也有长辈需要孝敬……”

    鲍白英却迟疑道:“药铺里还能挤出些,却也不多……用这个的药方多,总要留几斤备着,省的病患用时配不上……”

    霍宝道:“那就算了,回头叫人去金陵那边看看……”

    鲍白英极细心,除了高丽参,随着送上的还有两张药膳方子、两道参茶配方。

    “高丽参性温,可也不是人人能进补的……到底是一味药,还是对症下药为好!”

    霍宝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让鲍白英给老爹诊脉的话。

    鲍白英人品虽佳,可彼此立场不同,还要再等等看。

    老爹的身体,在曲阳时请老大夫看过。

    去年一场大病,除了留下咳疾,还伤了元气,得慢慢调养。

    如今小两月过去,老爹脸上也有肉了,脸色也好许多。

    他让鲍白英稍待,回去取了三十两金子出来:“昨日仓促,忘了预备贺礼,今天正好补上。”

    剩下那五两银子,就是贺仪了。

    “谢谢小宝爷!”

    鲍白英没有推辞,收了金子,落衙归家。

    ……

    霍宝拿着高丽参回了院子。

    今日下午,大家都从客院里搬出来。

    后衙几处院子都收拾出来了。

    邓健、薛彪如同马寨主例,一个一个二进院。

    之前住在外头的唐光,也搬了回来,也是二进院。

    水进、牛清、霍豹一人一个小院。

    霍宝则是搬进老爹的三进院,住了前院东厢房。

    今天的十斤高丽参,加上昨天的两斤,正好分了六份。

    趁着天还大亮,霍宝亲自跑了一圈。

    邓健与林师爷的院子挨着。

    霍宝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邓健院子去了。

    虽说当尊老爱幼,可规矩订下,就不要打破,要不然会让事情混乱。

    ……

    邓健看到送的是高丽参,表情很是嫌弃,却也没有说让霍宝拿走的话,反而道:“还有没有富裕的?”

    不用说,这是惦记邓老爷那边。

    “滁州这边药铺储货不多,回头去金陵采购些,再往曲阳、滨江送。”

    邓健神色缓和不少,摆摆手打发霍宝出去。

    ……

    马寨主这边却是大喜,捧着高丽参,直接掰了一块,放在嘴里,笑道:“六叔这几日正觉得腰酸背痛、精力不济……正该好好补补……”

    霍宝听了,不由担心,细看马寨主面色。

    这脸色是有些不好看,眼圈发黑,眼睛里有血丝。

    “六叔最近睡不好?”

    这几日事情太多,整个州府的治安在马寨主手中。

    责任重大,心里不踏实也是有的。

    马寨主却是“嘿嘿”一笑,拍了霍宝一把:“等你大了,就晓得了……这男人啊,睡不好累,可有时候睡好了也累……”

    霍宝神色懵懂。

    心里却吐糟,在小辈面前,将纵欲过度说的这么坦然,真的好吗?

    ……

    到林师爷这里,林师爷正奋笔疾书。

    见到霍宝送高丽参过来,林师爷心中感慨万分。

    眼前孝顺知礼的少年,没有一丝锋芒。

    待自己这份尊敬,也是丝毫不作伪。

    这样的孩子,就算明知晓他藏着巨大野心,也叫人防备不起来。

    与霍五有一争之力的邓健、马寨主都没有儿子,就是次一等的唐光也无子。

    几个领兵大将少了半路分家的可能,就算以后生了儿子,对霍宝威胁也不大。

    这就是运势!

    “你读书也好,习武也好,总要寻几个伴当,可以在明日赴宴的士绅子弟中择选。”林师爷轻声道。

    老爷子退一步,可也希望对士绅一味强势震慑,还是加上适当安抚为好。

    童兵也好,霍宝身边也好,正缺人手。

    霍宝早已添人的念头,立时点点头:“好,就听先生的!”

    林师爷的目光,带了几分欣慰。

    ……

    薛彪这里。

    霍宝直接留下高丽参。

    薛彪不在,正在前院见几个滁州教会骨干。

    ……

    唐光也不在,搬完家后又去州府外旧宅了。

    霍宝不算意外。

    还有个尤氏在,那样的姿色,应该是不放心留在外头。

    ……

    送完长辈的,霍宝又包了半斤给牛清送去。

    牛清伤口已经结疤,只是饮食、说话还有些费吃力。

    “如今滁州是咱们的了,这是大好事!好好养着,什么也别想……我爹说了,等清大哥好了就挑人组亲兵营……”

    牛清是亲眼目睹众人排座次的,眼睛里直发亮。

    只是经此一事,他性子收敛不少,多了几分稳重:“有水大哥在,还有马驹子他们,怎么也轮不到我身上……”

    “要打仗了,水大哥与驹子姐都会单独领兵……”说到这里,霍宝顿了顿:“清大哥,你想领兵打仗吗?”

    牛清点点头又摇摇头:“想,可如今也不能去……我们这一支就剩下我一个……我想早点……”吱吱呜呜的,脸上带了几分羞赧。

    还能有什么?

    与牛清同龄的老虎已经定亲,比他小的霍豹也定亲,这是想娶媳妇了。

    估计是被霍五骂了一顿,想起自己还背着传宗接代的大任务。

    “清大哥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回头我跟我爹说去,让他给你寻门好亲!”

    “能生养的!”

    “……”

    少年,你这条件太朴实了。

    以后可没有后悔药。

    ……

    一夜无话,转眼到了宴会当日。

    城门卫再次翻倍。

    巡丁越发密集,几乎到了首尾相连的地步。

    各士绅商贾大门外,固定盯守的兵卒的人数也从一什到了两什。

    就是小民百姓,也察觉出城里这紧张气氛,都掩门闭户,生怕牵连进去。

    收到帖子的二十八户人家,都是度日如年,倍感煎熬。

    谁也猜不到州府会怎么做?

    不是没有人想反抗,可是就算打过外头二十兵卒,还有街上密集的巡丁。就算冲破了巡丁防线,还有城门卫。

    几十健仆,想要冲击城门,那是痴人说梦。

    之前的淡定从容,在这两日的恐吓下,也都化成了焦躁。

    这州宴,不是鸿门宴,更像是生死局。

    ……

    州府,大厨房里。

    小厨房的人手都过来了。

    晚上要开好几十席,小厨房施展不开,就在大厨房这边预备。

    小厨房的大师傅老郭,就是这次州宴的总掌勺。

    霍豹很早就过来了,与大师傅说起菜单。

    “主席上,要添两道白色食材的菜……用来润肺的……”

    “那白果炖鸽子、清蒸瑶柱……”

    上回小宴出了纰漏,这回大宴可要圆圆满满的。

    大师傅态度越发恭敬。

    林平安接了医护兵的差事,就将手上州衙内务交出来。

    霍五就直接让霍豹先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长夜之饮(中)

    鲍家门口。www.uu234.netm.www.uu234.net

    马车停下,鲍老大夫下了马车。

    一下午跑了三家,老爷子也有几分疲惫。

    第一家是当家老爷的真病了。

    之前想着让儿子去赴宴就好,可如今这气氛,却是不敢了,挣扎着也要起身。否则被新元帅误会怠慢,岂不是冤枉?

    都是几十年的老主顾,求到鲍老大夫身上,鲍老大夫能如何?

    少不得亲自跑一趟,亲自施针,又给留了两枚人参补气丸。

    另外两家则是送妾给过江平的。

    之前多得意,眼下就多心虚。

    要是闺女还在州衙,还能接回来,与江平断绝关系;可人都被带走了,这关系就黏糊在身上扯不开。

    自己吓唬自己,折腾的没精神,听说有人请鲍老大夫出诊,就跟在后头凑热闹,想要借机打探一二。

    鲍大这两日出入州衙如常,可都在大家眼中。

    鲍老大夫能说什么?

    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不是没问过老大。

    可老大一个大夫,接触的都是下边人,也没有机会见几位元帅与将军。

    鲍老大哥这一闭口。

    这两家越发没底。

    其他人家听说鲍老大夫还如常出诊,也有心思请来探问。

    可听说一连三家请了,还有两家处境微妙,大家就都老实了。

    一动不如一静,这个时候还是安分吧。

    要不然被误会私下里拉帮结伙怎么办?

    ……

    京味楼下。

    停了一辆马车,装饰寻常。

    郭家儿孙都出来,很是子孙繁茂,三子八孙,长孙已经娶亲,幼孙还在襁褓中

    郭老爷看了眼,指了指孙子那头:“十岁以上的跟着,十岁以下的回去吧!”

    郭掌柜立时应了,招呼几个大的子侄上前。

    郭二爷却道:“爹,帖子上说带儿孙过去……”

    郭老爷摇摇头:“又没有女眷,带了吃奶的娃娃过去谁给你哄孩子不成?”

    郭三爷道:“让四哥儿留下,五哥儿去……九岁与十岁不差什么!”

    四哥儿是郭掌柜幼子,今年十岁。

    五哥儿是郭三爷长子,今年九岁。

    孙辈一起排行,一、二、四是郭掌柜之子,三、六、八是郭二爷之子的,五、七是郭三爷之子。

    郭老爷看了儿子一眼,又转向长子:“老大,你怎么说?”

    郭掌柜颇意外,随即摇头道:“不用多此一举,不至于就到那个地步!”

    郭三爷却是坚持:“大哥,若是没事自然都好……可万一呢……”

    郭二爷在旁听得骇白了脸:“爹,侄子们都别去了,还是儿子去吧……

    虽说州府帖子是“携儿孙”,可郭老爷也没打算阖家全往。

    郭二爷之前是被留着看家的。

    郭老爷看着次子一眼:“你兄弟也说以防万一……家里不留人怎么行?”

    “那也当留老三……老三能当起家来,比儿子出息……”

    郭二爷这个老实人难得的执拗起来。

    郭老爷没有说话。

    郭掌柜的却明白老爹的用意。

    真要到了万一……留下性子绵软的老二,反而比性烈如火的老三好。

    只是……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了欣慰。

    ……

    二十八个帖子,二十八家。

    都到了选择的时候。

    当家人是避不开的。

    随行儿孙,则可以斟酌。

    长子长孙少不了,霍元帅有独子在,要是真的只是选伴读,不带长子长孙,就是怠慢了。

    两日的功夫,愁白了多少头发。

    内眷妇人,流的眼泪都能用盆接了。

    可是时间到了,各家各户当家还是坐上了马车,前往州衙。

    ……

    州衙外,凄风苦雨。

    州衙里,却是热热闹闹。

    长辈们身份在这里摆着,没有必要亲自迎客。

    霍豹、林平安分量不够,还得霍宝出面。

    毕竟来的这些人,都是以后的“同志”,得让他们感觉到温暖。

    霍宝就拉着霍豹、林平安打下手。

    至于水进,则是跟着霍五、马寨主、唐光、邓健去了大营。

    ……

    大家是为滁州兵的安置来的。

    马寨主、唐光的直系九千人不动,另外七千滁州兵,四千是杜老八的人,三千是之前的滁州州兵。

    这七千人,今日都交到霍五手中。

    霍五没有留在手中,道:“老八的人手不动,给他留着。剩下的三千人,水进先练着,回头从这里挑亲卫……”

    大家没有异议,只马寨主道:“永阳户籍人口一万多户,可以从永阳征一次兵。”

    曲阳八千户,征了两万人。

    州府永阳人口数是曲阳双倍不止,只有六千兵卒,还有征兵的余地。

    霍五点点头,道:“等驹子他们几个上来,就下去征兵,第一批先征四千人!”

    州府这边征一万也是能的,无奈大家现在缺粮。

    只能分批征了。

    ……

    州衙门口,已经有客人到了。

    毫无例外,先来的几家都是商贾人家。

    商贾人家,最会看脸色,也最知趣。

    霍宝站在门口,身上只是家常衣服,身后还是背着锏囊。

    他身边,站着霍豹、林平安。

    这样的少年,这样的装扮。

    大家心里有数,不会弄错人,都明白这就就是那位小元帅。

    小元帅亲自迎客?

    大家越发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几个意思?

    瞧着这少年相貌俊俏,待人温和,一看就是读书种子。

    那霍元帅是读书人出身?

    大家不觉得轻松,反而更紧张。

    喜怒随心的莽夫可怕,城府深的读书人更令人没底。

    霍宝也不过是出来撑个场面,神色淡淡,彼此见了礼,就叫人往里头带。

    待看到眼熟的面孔,霍宝神色才缓和些。

    郭家人到了。

    郭掌柜扶着郭老爷在前,郭三爷带着子侄在后。

    霍宝对郭掌柜点点头,随后望向郭老爷。

    双鬓染白,额头上有两块老人斑,这是鲍老大夫的表弟,这才是花甲老人的正确打开方式。

    郭老爷恭敬道:“小老儿见过少帅!”

    “长者不必多礼!”

    霍宝心中为这称呼酸爽,面上却是不显,虚扶一把。

    这会儿功夫,鲍家的马车也到了。

    鲍老大夫从车上下来,眼圈泛红,眼皮耷拉着没精神。

    他身边跟着长子鲍白英、长孙鲍元、次孙鲍小二。

    眼见是霍宝亲自迎客,鲍白英连忙小声道:“爹,小宝爷在呢……”

    鲍老大夫也瞧见了,不敢耽搁,连忙加快脚步。

    “鲍老、鲍大夫……”

    霍宝早瞧见他们,主动招呼着,脸上还带了笑。

    嗯?

    众人都望向鲍家父子。

    这是不熟!

    去他娘的,鲍家这爷俩藏私!

    就连好脾气的郭老爷,看着表哥也暗中运气。

    只有郭三爷,看到鲍家只来了长房一脉,二房一个不见,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虽说论起来鲍二爷还是他亲姐夫,鲍家二房孩子还是他亲外甥,可郭三爷还是看不惯姐夫这遇事就躲的自私德行。

    鲍老大夫受宠若惊,越发恭敬:“见过小爷……”

    到底顾及,不敢直言其名。

    霍宝亲自扶起,道:“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气。”

    鲍老大夫几乎要跌个跟头,额头上的汗密密麻麻的出来。

    怎么就不是外人了?

    什么时候成了“内人”?

    鲍老大夫望向儿子。

    鲍白英没有表情。

    他是州衙当差的,老爹是属下的家人,勉强也能算是自己人。

    众人望向鲍家的目光就带了幽怨。

    原来,鲍家已经投了新元帅!

    吃独食,也不怕噎着!

    八家商贾都到了,二十家士绅人家开始陆续到来。

    前来的七、八家,都是有子弟在州衙当小吏的。

    如今不用新元帅拉拢他们,他们身上也带了“从逆”烙印,除非狠心将涉及的儿孙除名,可那也是治标不治根的法子罢了。

    这些人家认了命,对霍宝这滁州少主就十分恭敬。

    其他士绅人家看了,心中鄙视他们全无风骨,可被这两日风声鹤唳吓的,也不敢这个时候冒头,少不得捏着鼻子伏低做小。

    霍宝将每家人的反应都看在眼中,心中有个小本本。

    那些真的当用,那些还要再看,那些毫无顺服之心,都分了分类。

    ……

    中国人处处讲身份,分量越重的人家,出场最晚。

    滁州士绅中,以两家为首。

    一户姓宋,当家人宋老大人是去年刚致仕的小九卿,回乡养老;一户姓吴,吴老爷只是举人,可其长子进士出身,如今在湖南知府任上。

    宋老大人与吴老爷就成了最后到的两位客人。

    两人年岁相仿,都是花甲之龄。

    一个是致仕的从三品大员,一个是因子得封中顺大夫。

    若是滁州没有变天,这两人亲来州衙,知州也要亲迎。

    可如今门口站着一半大少年,看到两人也没有别样神情。

    两位老者面色寻常,后头跟着的儿孙面色各异。

    宋家儿孙还好,吴家人脸都耷拉下来。

    太托大了!

    霍宝视线在两家人身上看了眼,心中也诧异。

    吴老爷一个因子得封的老举人,竟然坦然与致仕小九卿并行,不是说读书人最讲规矩么?

    倒是这位宋老大人,神情从容自若,颇有几分气度。

    两人家近前,吴老爷的目光落在霍宝背后锏囊上,眉头微皱,显然对他这不伦不类的打扮不喜。

    宋老大人也看见霍宝的锏囊,带了几分好奇道:“听闻小公子用的是武烈公遗兵,不知老夫可否有缘一见?”

    武烈,是本朝高宗皇帝对第五帅的追谥。

    瞧着老人家眼中的好奇毫不遮掩,霍宝就随手抽出紫金锏。

    有趣!

    听闻?

    知晓霍宝用紫金锏的人,要么是手下童兵,要么都在曲阳,就是滨江知晓的人也不多。

    在州府哪里听闻去?

    这是个有心人呢!

    看着霍宝将双锏托在手中轻飘飘模样,老大人由衷赞道:“小公子这力气,果然不凡!武烈公遗兵,终不会被埋没!”

    武烈公?

    紫金锏?

    两家儿郎的眼睛都看了过来。

    区别是,宋家人看清楚紫金锏时,面上多了肃穆。

    第五帅是滁州人,已经殉城七十年,可大家都是听着其事迹长大,依旧难掩崇敬。

    吴家人则是带了质疑,拿对铜锏就说紫金锏,糊弄谁呢?

    自打第五帅殉城,随身兵器就不知所踪,有传言被本朝太祖皇帝收入内库,不管真的假的,七十年来一直不曾面世。

    怎么说出来就出来?

    是不是下一步就要说是第五帅后裔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长夜之饮(下)(为盟主xiuxiulian加更)

    宴会厅里,一片肃静。

    鲍老太爷如坐针毡,抹了把头上的汗,苦笑不已。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望向前面的空座。

    今晚座次很是奇怪。

    不是圆桌,也不是左右宾主对坐。

    前面主人席居中,左右各有四席,如今都空着。

    四席下首,才是客席,如今只空着两侧首位。

    不用说,这是宋老大人与吴老爷的位置。

    请贴上让携儿孙,可实际上儿孙统统没有资格进正厅。

    正厅客人席,单人单席,只有二十八席。

    从大门口到正厅。

    厅门口侍立的看守,屋子里上每桌后端着茶盘侍立的侍者,不是小厮,都是披盔戴甲的少年武士,腰间都挂着雁翎刀。

    大家都熄了声音。

    真正的主心骨还没进来,没有人蠢的自己当出头鸟。

    就在这时,霍宝陪着宋老大人、吴老爷进来。

    宋老大人脸上挂着笑,如同只是寻常赴宴一般,对几个相识的老友颔首致意。

    倒是吴老爷,眉头都能拧成疙瘩,脸上挂霜。

    刚才在进州衙后,有人带走两家儿孙,宋老大人没当回事,吴老爷却是恼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喝酒来了?

    还是送人质来了?

    到底是哪里来的恶匪,就是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霍宝还是神色淡淡模样,直接请宋老大人在客席左首坐了。

    宋老大人对霍宝点点头,从容入座。

    吴老爷一怔,随即脸色涨红,不等霍宝招呼,就气鼓鼓往右首坐下。

    显然是坐惯了上首,即便是致仕的小九卿也没有放在眼中。

    霍宝瞥了一眼,没有理睬,往前走了几步,在吴老爷上首入座。

    吴老爷瞪大眼睛,脸上都是羞恼,要不是有所顾忌,几乎要拂袖而去。

    其他人却是看着上面的空座,心中有数。

    上面九个位置,小元帅坐了最后末席。

    除了霍元帅父子,这滁州白衫军的高层还有七人。

    随着脚步声响起,主席屏风后走出几人。

    肤黑高壮的青年。

    年过不惑的矮子。

    花甲之龄的老儒。

    穿着海青的居士。

    背着双锏的武夫。

    长着马脸的丑男。

    最后一人……横眉竖目、面带狠厉的壮汉。

    前面几人左右分坐,左边第三个位置空着。

    最后出来那壮汉,居中而坐,带了几分睥睨之态。

    吴老爷嘴角耷拉下来,心中多了轻鄙。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是借着邪教凑起来的流氓山匪之流。

    宋老大人却是望向斜对角的方向,心神巨震,手中杯子几乎拿不稳。

    霍宝留神众人神情,将吴、宋两人反应看个清楚。

    他顺着宋老大人的视线往上首看,越过唐光,就是林师爷的位置。

    林师爷似也察觉到宋老大人的注目,回望过去,微微颔首。

    两人明显是认识的!

    大厅里有些冷场。

    霍宝回头,低声吩咐了两句,后边侍立的童兵退了出去。

    少一时,一干少年武士端了食盘上来,给众人上酒菜。

    少年武士弯腰俯身之间,“哗啦哗啦”的盔甲声,扰的人心浮气躁。

    再好的酒菜,此刻大家也没有心情食用。

    咦?

    这是今日酒菜?

    两荤两素四个小炒,一个六寸汤碗里面是半片鸭子。

    四道菜,一道汤,别的统统没有!

    旁边一把自斟壶,一个酒盅。

    气氛依旧冷场。

    霍五不提筷子,没有人提筷子。

    吴老爷面上带了不快,可也活了六十来岁,还在忍耐。

    霍五高坐在上,视线从二十八来客面上一一掠过。

    没人说话,霍五便也不说话,而是拍了拍手。

    “啪、啪、啪!”

    随着巴掌声响起来,门口列队进来几十童兵,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东西,几条半尺宽的白布条。

    霍宝心中。

    这好像上辈子的哈达。

    倒是对喝酒的景儿。

    只是这些古人找不到嗨点,怕是要吓出好歹来。

    果然,众来客都变了脸色。

    匕首、毒酒、白布带,这是迫人自尽用的,这是要逼死谁么?

    吴老爷忍无可忍,怒道:“尔等到底想要作甚?”

    “是啊,这是戏耍我们么?”

    “徒三爷在时,可都是客客气气的。”

    “就是就是,都是亳州柳元帅麾下,作甚差别这么大?”

    “……”

    视吴老爷为马首的几家摇旗呐喊,更多的人噤若寒蝉。

    霍五望向吴老爷,又看了看那三个附和他的人,笑了:“看不出来么?入教啊,天下白衫是一家!大家有幸荟聚滁州,自然就是一家人!”

    “我乃圣人子弟,儒教门徒,焉能改奉……他教……”吴老爷振振有词,铁骨铮铮模样。

    “圣人子弟?你这老淫棍也配?”霍五冷笑道。

    霍五之前是打算割韭菜的,自然叫人将二十八家的情况都打听了一遍。

    这吴家就是首选对象。

    这吴老爷仗着长子的势,在滁州为非作歹,手上的人命没有十条,也有七、八条。

    只是死的要么是小民百姓,要么是卖身入吴家的奴婢,没有人为其做主,死也是白死。

    “信口雌黄!”

    吴老爷恼羞成怒,“腾”的一下子起身,指着霍五骂道:“柳盛那小子到我跟前,还要客客气气,你不过是柳盛身边一条狗,就到滁州作威作福,充起大爷来,算是什么阿……”

    “碰!”

    “啊!”

    “噗通!”

    吴老爷的手指依然举着,可是方向已经不是冲着霍五。

    不过转眼功夫,怒发冲冠的吴老爷,已经成了一具尸骸。

    脑浆崩裂,红的白的混成一片,看着恶心而恐怖。

    霍宝也有些恶心,重新入座后,掏出一块素帕子,擦了擦紫金锏上的污秽。

    没想着亲自动手的,可却无法容忍旁人侮辱老爹。

    ……

    方才出声尖叫的是吴老爷下首之人,也是之前为吴老爷摇旗呐喊的三人之一。

    此刻他捂着嘴巴,浑身哆嗦着,身子缩成一团。

    早在赴宴之前,大家就想着新元帅说不得要“杀鸡骇猴”。

    可是他们没想到,会这样直接,一句话不对就损命!

    而且不是杀鸡骇猴,是杀猴骇鸡!

    动手的还是个半大孩子,这些人是魔鬼么?

    ……

    鲍老大夫几乎要昏倒过去。

    后怕不已。

    自己算是……逃出一劫。

    那日,小宝爷也是背着锏囊的。

    ……

    郭老爷白色苍白。

    他打听的“小宝爷”不是这样的。

    是行事温和有礼的少年。

    待下和气,待长辈孝顺,十分懂事乖巧。

    眼前这个小宝爷,看见别人辱父就动手。

    孝顺有了,可这跟乖巧真的不贴边呀!

    ……

    霍五看着地上的尸骸,神色冷了下来。

    他想要立威,却不是这个方式。

    他不忌讳在众人面前做恶人,却不希望儿子受人挑剔议论。

    老淫棍,实在可恶!

    他重新望向众来客,面上不待丁点儿笑意:“明王降世,天下太平!滁州已经是明王传教之所在,只留教徒!即日起,各位与本帅,非友即敌!”

    除了薛彪,几位头领没有人将弥勒教当回事儿。

    可如今势力弱小,总不能摆明车马说自己要造反,大家只能继续扯着弥勒教大旗行事。

    邪教么,行事就是这么邪性。

    非友即敌,也就说得过去。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敢出言反对。

    大家大多是愤愤。

    有几家本来就有子弟信教的,已经与薛彪勾搭上了,心里就踏实下来。

    又是怕白衫军不长久,他们不敢跳出来,只能继续猫着,想着等着有人应声了,再从大流。

    霍五阴测测道:“各位还需慎重,莫要牵连了儿孙!”

    ……

    大家心中惊怒不已,更多的是深深恐惧。

    所以说,许进不许出的城门,街上的巡丁,宅子外的守军,不是恐吓。

    而是等着一声令下,就要阖家锁拿,步尤家、张家后尘?

    鲍老大夫说的没错,这新元帅确实霸道,霸道的没边了!

    嫡子嫡孙已经在虎口中,留在家中的儿孙也都被盯死。

    非友即敌,可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蝼蚁尚且偷生,勇敢赴死的能有几人?

    就算晓得白衫军未必长久,从贼以后说不得有麻烦,可也比立时刀斧加身要好。

    鲍老大夫得罪了霍宝一次,正想着将功赎罪,眼见无人牵头,便起身道:“霍帅,小老儿鲍全愿意今日起带儿孙供奉弥勒尊佛,为霍帅效犬马之力!”

    霍五点点头,一个捧了白布条的童军出列,将三条白布交给鲍老大夫。

    鲍老大夫虽不解其意,可已经是恭敬接了。

    郭老爷早有决断,倒是不觉得为难,紧跟着起来了,也得了三条白布。

    其他六个商贾都陆续起身。

    倒是士绅那边,大家还在观望。

    没有人敢拒绝,可带头“从逆”的以后说不得要背锅,大家怕承担风险。

    不少人望向宋老大夫。

    不管吴老爷人品如何,以宋老大人的身份地位都该维护一二,不想他只保全自己,对吴老爷之死不发一言。

    宋老大夫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师爷身上。

    林师爷的座次在那里摆着,霍帅麾下第四人。

    第四人!

    宋老先生简直要惊掉下巴!

    不是为了突然之间得见故人,而是为这故人如今的座次!

    是因为都是武夫么?是因为没有奥援么?

    宋老先生“腾”的站起身来,直愣愣地望向霍五。

    大厅上的气氛一凝。

    各位头领看着宋老先生,都是目光森寒。

    不知趣的已经有了一个,还有第二个?

    水进坐在宋老先生上首,已经后悔没有随身带枪。

    可是即便没有兵器,他心中也有了定夺。

    若是这老头跟刚才那老家伙似的大放厥词,冒犯霍五,那自己赤手也要将他毙于掌下。

    众士绅商贾望向宋老大夫。

    有的人闭上眼睛不敢看。

    有的人眼中带了几分悲戚。

    “老朽宋林愿即日起带儿孙供奉弥勒尊佛,为霍帅效犬马之力!”

    这声音铿锵有力,里头带着勃勃生机,丝毫不像是花甲老人的声音。

    啊嘞嘞!

    你是这样的宋老大人?

    你竟然这么痛快就从贼了?

    惊落一地眼球!

    就连浑身戒备的水进,都给闪的身子晃了晃。

    霍宝却并不觉得意外,看了眼林师爷。

    就见林师爷脸上多了笑意,正望向宋老大人。

    这眉来眼去,是几个意思?

    “好!”

    霍五痛快应声。

    夏风习习。

    席间已全是亲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共富贵

    偏厅里,各家儿孙都在。www.uu234.netwww.uu234.net

    同正厅的二十八客席相比,跟来的儿孙逾百人。

    有胆子小的家主,不想节外生枝,连几岁小儿也带的。

    使得屋子里越发乱哄哄的。

    关键是,席面呢?

    没有。

    正厅的四菜一汤的标准是霍宝定的。

    铺张浪费不好,四菜一汤是标准。

    如今财政紧巴巴,能省一分是一分。

    正厅都如此,偏厅这边就只有一盏清茶。

    一家一个小方桌,四把凳子。

    来的多的人家,小辈就站着,来的少的人家,还有富余。

    鲍白英带着两个儿子坐下,神色自若。

    郭家与鲍家座位正挨着,郭二爷忍不住探身,小声问道:“英大哥,这……霍帅到底是何意?”

    旁边几个座位的人都直起耳朵。

    “我等本就不是座上人!”

    “……”

    道理谁都明白,可这太不给面子。

    就是知州在时,也没有这样待客的时候。

    就算不是衙内族人出面,也是心腹幕僚出来招待大家。

    要知道在座的各人,虽为“儿孙”,可那是对着各家主说的,其中有年过而立的,还有年过不惑的,平时出入也称“爷”。

    吴家二爷就恼了。

    他身上捐了监生,有个知府哥哥做倚仗,结果前来赴宴连正厅都没进去。

    到了偏厅这里,又是这个情形,真是再也忍不下。

    他这一起身,跟来的小辈也都起来。

    依附吴家的三户人家,也都坐不住,“呼啦啦”跟着起身。

    “狗眼看人低,不成体统!”

    吴二爷冷哼着,就要往外走。

    “嗒嗒嗒嗒”,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口进来两队少年武士。

    两队武士分开,走出一个略显单薄的少年。

    少年十五、六岁年纪,之前曾跟着小元帅在门口迎客,大家看着也眼熟。

    不是别人,正是霍豹。

    霍豹双眼似刀,望向吴家众人。

    座次是他安排的,他自然不会看错人,可依旧寒声道:“吴光宗?”

    “竖子无礼!”

    吴二爷气的涨红了脸。

    十几岁的毛孩子,当面直呼其名,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霍豹又望向跟着来的三人:“吴荣!吴庆!吴墨!”

    前两个少年面带倨傲,上前一步往吴二爷身边站了,一副同仇敌忾模样。

    吴墨是吴老爷侄孙,身上穿着洗得褪色的儒服,与两位从堂兄画风截然不同,神色淡漠,点头算是应声。

    霍豹看了吴墨两眼,对身后摆摆手。

    两列少年武士立时飞奔上前。

    吴家附近的座位都掀翻了,反应快的人早已退避,反应慢的也被推开。

    “你们要做什么?”

    吴二爷瞪眼怒喝。

    “好胆!”

    “哼,想抓就抓,回头求小爷小爷也不出来!”

    几家附庸还想要上前拦着。

    “啊!”

    一声惨叫,那上前拦人的胳膊就挨了一刀。

    见血了!

    “啊!”

    “嗷!”

    “别杀我!”

    “噗噗噗噗!”

    “噗通!”

    “啊……啊……啊……”

    鲍小二吓的要惊叫出声,被亲爹给捂住嘴巴。

    郭二爷早已一把将身边两个小的搂在怀里,不让他们看这些。

    吴墨离吴二爷父子最近,被溅了满身的血,脸色骇白,人已经吓傻了。

    十人动手,呼吸之间,吴家父子已经不成形状。

    霍豹皱眉,瞪了那些童军一眼。

    他娘的,以为是剁兔子呢!

    杀人就杀人,还来这套!

    他是吩咐要让旁人长长记性,可也没想虐杀。

    宋家人的座位离吴家挨着,之前已经避开。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除了畏惧,还有愤怒。

    吴二爷父子再不逊,也只是不逊,因这个就送命,也太没有天理!

    年长的还罢,知晓厉害干系,能压住心火;年纪小的少年热血,带了几分义气与冲动。

    宋家有个少年伸了胳膊,将呆若木鸡的吴墨往后拉了两步。

    霍豹望过去,将见那少年将吴墨挡在身后,鼓着腮帮子与自己对视。

    瞧着那蓄势待发模样,要是有人敢动吴墨,就要拼命。

    宋家人吓了一跳,忙起来要拉那少年。

    混账东西,生死攸关,是能讲义气的时候么?

    少年却是挺着脖子,拦在吴墨身前不肯动。

    倒是吴墨醒过神来,将少年一把推开,直面霍豹。

    不过十六、七岁,身子都哆嗦着,脸上有畏惧、有愤怒,还有迷惘。

    霍豹瞥了眼之前附和吴家那三户人,大大小小都成了鹌鹑,反而不如两个少年体面。

    屋子里都是血腥味儿,令人作呕。

    几个年幼的孩子,都吓得忍不住啼哭起来,可随即被家里人堵住嘴巴,只剩下小猫似的呜咽声。

    霍豹视线落在宋家人身上。

    那少年已经被家人压住,动也不能动。

    宋家人额头上汗津津,被看得几乎站不稳。

    这回是吴墨侧身一步,将宋家人挡在身后。

    霍豹视线再次落到吴墨身上,少年眼中露出几分决然。

    这时,就有个少年武士进来传话:“元帅让带人过去!”

    霍豹点点头,对众人道:“元帅传召,走吧!”说着,视线落在宋家人身上。

    宋家人识趣,夹着少年走在前头。

    路过吴墨的时候,少年还要去拉人,被吴墨避开。

    宋家人走完,霍豹对吴墨扬扬下巴,示意他跟上。

    吴墨一怔,随即脚步踉跄的跟上。

    一家家的跟在后头。

    郭三爷拉着年幼的子侄,视线落在吴墨的背影上,神色有些复杂。

    鲍白英见他吃力,弯腰抱起一个。

    “英大哥……”

    郭三爷眼睛发亮,想要开口。

    鲍白英摇摇头,先行一步。

    ……

    正厅里。

    二十七个座位,都垂了白布。

    吴老爷的尸体已经被拖下去,只剩下地上一片暗红。

    霍五心情大好,举起酒杯道:“今日得诸位为友,我心甚喜,敬诸位一杯!”

    高台上众头领跟着举杯,就是霍宝也以茶代酒,下边的众客也都跟着举杯。

    之前附和吴老爷那三人,更是生怕晚了一步,让新元帅想起自己之前的不敬。

    霍五仰头饮尽,将酒杯往几上重重一放:“既成一家人,就不用外道……让孩子们都进来了……”

    大家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什么意思?

    老的都服软了,还要再折腾小的?

    万一谁家孩子熊,那不是拖累全家?

    门口早有人留心霍五动静,听了这一句就出去带人。

    随即,宋家人为首,二十八家子弟都进了正厅。

    不见吴二爷父子,大家并不意外;看到吴墨,却是颇为意外。

    以新元帅之前行事手段,竟然没有直接将吴家人杀绝,反而留了一个,还真是难得。

    霍五性子爽快,该吓唬的都吓的,便不再墨迹,看了众人一眼,直接道:“十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明日来州府找我儿报道,出色的为伴读,差一等的都充童军……这世道娇养孩子就是害孩子,得让孩子们自己立起来,咱们当爹的才能放心……”

    咦?

    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还是暴君般冷冽无情,怎么此刻又絮叨起养儿经?

    没有人敢嗤笑,越发摸不着头脑。

    霍五又看了眼已经十七、八岁以上的青年们,道:“十七到二十五的明日去大营找水进报道……”

    说到这里,他看向更大的一些:“剩下的就来州衙寻林先生,州衙也缺人……”

    总共一百来号,良莠不齐。

    先用着再筛选,一家能拉出一、两个当用的就行。

    来的这些儿孙还没醒过神,各位家主已经起身,代儿孙应下。

    “尊元帅之命!”

    “谢元帅提拔!”

    “小元帅勇武,在下一定让犬子好生服侍小元帅!

    “……”

    竞相表态。

    大家都看出来了。

    归顺新元帅不容更改,剩下的就要抢着在新元帅跟前排个好座次。

    就算不甘不愿的,也要防着东风压倒西风。

    没有了共同的敌人,这些家主立时打起各自小算盘。

    ……

    宋家儿孙都望向宋老大人。

    眼见老人家毫发无损,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可看到几案上耷拉的白布带,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新元帅直接恐吓么?

    不是该拉拢?

    今晚这顿饭,还真是生死局,有死,有生!

    那请贴写的让“带儿孙”,果然不安好心。

    踏入州衙的这些人,都上了名单。

    质子吗?

    ……

    声势赫赫的州宴,似乎有些虎头蛇尾。

    众人酉初进州衙,酉正开席,酉末散席。

    前后一个时辰。

    大家从州衙里出来,天色还大亮。

    夕阳西坠,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不少人神色恍然,直到上了马车,才狠狠吸了一口气。

    呜呜呜,真野人,吓死了!

    马车一辆辆离开,就剩下吴家的马车。

    吴墨站在州衙门口,脸上越发迷惘。

    吴家管事看着吴墨身上的血,嫌弃地退后两步,捏着鼻子道:“墨少爷是去厨房耍了么?啧啧,这是猪血还是羊血,怪恶心的!”

    吴墨瞥了那管事一眼,转身离开。

    那管事还在嘀咕:“老爷、二爷怎么没出来?被留下吃酒了?”

    吴墨脸上多了讥讽,脚步更快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吴墨就到了吴家。

    吴家因吴老爷与柳元帅是旧识,自诩有底气,并不将这次州宴当回事。

    家中女眷该做什么做什么,也没人晓得吴墨回来。

    吴墨直接走后门,去了东北角一处偏僻小院。

    一个十四、五的少女听到动静出来,看到吴墨身上的血迹,吓得眼泪都出来:“哥哥受伤了?伤哪儿了,流了这么多血?”

    “不是我的!”

    少年回答着,眼中多了几分快意:“别耽搁,快收拾东西,吴家要完了!”

    少女稀里糊涂,却极听哥哥的话,立时转身进屋,直接掀开首饰盒,将里面大大小小一包碎银子拿了,用荷包分作两份,一份多的递给哥哥,一份少的,塞进自己怀中。

    “从哪里走?后门?”少女问道。

    “不走!等着!”少年道。

    这会儿功夫,院子外已经传来喧嚣声。

    “啊!”

    “你们是什么人?”

    “快跑,家里被围了!”

    少女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外头是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往这边跑来。

    少年快走几步,从里面抵住小院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开眼

    “四姐……四姐开门……呜呜……”

    隔门是女子的哭求声。m.www.uu234.netwww.uu234.net

    院中少女不由动容,吴墨脸色更寒。

    又是脚步声响,夹着“唰啦唰啦”的铁甲摩擦声。

    “呜呜……别拉我……院子里有人,我姐姐在里面!”

    女子的声音尖锐,里面难掩愤恨。

    院中少女怔住。

    “哗啦”,吴墨一把拉开院门,朗声道:“各位官爷,里面是我胞妹,我们不是吴善生的子孙,当不在拘拿之列!”

    率众前来拘拿吴家上下的不是别人,正是霍豹。

    霍豹的视线落在院中少女身上。

    少女眉眼与吴墨有几分相似,身上穿着简朴,与吴家其他小姐比起来确实不同。

    “看看屋子!”

    霍豹随口吩咐。

    几个童兵进去,将屋子里翻了一遍。

    “小豹爷,屋子里空着,没有旁人!”

    霍豹点点头,对吴墨道:“州衙明日公审吴善生父子草菅人命、侵吞他人财产之恶行……”

    吴墨激动道:“真的?”

    霍豹带了几分自豪道:“我宝叔心善,最听不得这些,知晓吴家父子罪行累累,逼死好几条人命,心下不落忍,要给大家找回公道!”

    “呜呜……”

    之前求救的少女被堵了嘴巴,流泪挣扎着。

    吴墨紧咬着嘴唇,身子颤抖。

    霍豹叫了一伍人,吩咐道:“在院子外守着,不许人进去!”

    伍长应了,霍豹带了人离开。

    吴墨看了几个留守童兵一眼,小心关上院门。

    兄妹俩不敢在院子里说话,避到屋里。

    “哥……”少女脸上惶惶难安。

    吴墨却是眼睛烁烁,面上带了亢奋:“老天开眼了!”

    ……

    吴家这么大的动静,哪里是瞒得住人的?

    更不要说拘拿吴家上下,主仆加起来七、八十口,整整一大串。

    除了拿人,还有抄家。

    一箱箱的财物抬出来,十几辆骡车,拉了好几个来回。

    吴家正门贴了封条,大门两侧直接贴了告示。

    明日州衙开堂,审吴善生、吴光宗父子**致死案、杀人夺产案。

    涉案苦主可递状子,追回财物、追讨赔偿。

    ……

    鲍家,前厅。

    鲍老大夫瘫在椅子上,想着晚饭时的一幕一幕,心有余悸。

    郭掌柜送孩子们回家,郭老爷、郭三爷父子直接跟来了鲍家。

    “表哥,你得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早投了霍元帅?是谁牵的线,白英这医官到底怎么回事?”郭老爷追问道。

    之前到底轻视了,只当是徒三、江平差不多的人物,可以应付过去。

    如今看来,这是要命的阎王,再多小心也不嫌多。

    鲍老大夫指着长子:“我还糊涂呢,问这混账东西!”

    鲍白英看着鲍老大夫道:“小宝爷有长辈在滨江、曲阳,对养生事宜多关注,说不得是想要用爹。”

    鲍老大夫再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无语。

    想着霍宝那一言不合就要命的架势,老人家是真的怕了。

    郭老爷看着表哥,简直是羡慕嫉妒恨。

    人人都会生病。

    生病就要看大夫。

    大夫什么时候都吃香。

    鲍白英又对郭老爷道:“小宝爷爱兵如子,要在大营里配医兵……指我为医官,牵头此事,回头会从城里各医馆抽调人手……”

    征大夫培训医护兵之事,马上就要开始,没什么瞒的。

    只是要打仗的相关猜测,鲍白英没有说。

    做大夫的,比一般人更明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

    可鲍白英不说,大家该想到也能想到。

    鲍老大夫、郭老爷神色怔然,郭三爷却是眼睛发亮。

    郭掌柜匆匆赶来。

    “吴家被抄了!”

    众人并不觉得意外。

    “州衙明日开堂,审吴家父子杀人、夺产、**致死诸案……”

    鲍老大夫与郭老爷对视一眼,脸色都很难看。

    国人素来讲究“一死百了”、“死者为大”,这新元帅不仅行事霸道,下手也狠辣。

    这不仅要杀人,还要鞭尸!

    鲍白英、郭三爷等人,却是觉得正好。

    罪孽污秽,终有见天日之时,老天开眼!

    ……

    州衙,库房门口。

    看着一箱箱的财物入库,霍豹只觉得精神抖擞。

    “宝叔,咱们本钱够了,是不是往金陵去,多订些粮食……还有这几个铺子,都是极好的地段,是赁出去,还是寻两门赚钱的买卖,咱们自己经营?”

    霍宝没有回答,问道:“账册搜到了?”

    “搜到了!”

    “这些财物来源,上头都记了?”

    “嗯!大头是吴家老大送回的积蓄,十五年下来,共计金两万两千两,银五万两,古董玉器二十箱,文玩首饰十箱,字画书籍十箱,另有绫罗绸缎若干,多让女眷用了,剩下不多……”

    “这些单收起来……”

    “嗯!”

    “其他产业里,吴家长房的产业占了几成?”

    “四成,七个铺子里,三个铺子是吴家长房的,良田八千亩,三千亩是长房的……真是够不要脸的,连侄媳妇与吴姑娘的嫁妆也贪了……剩下那四个铺子,有一个是长房媳妇的嫁妆铺子……”

    吴老爷并不是长子。

    大宁律法,因嫡长子掌祭祀,要分财产大头,因此当初吴老爷与其兄分家时,只得了三成家产。

    反而是其兄长一支,分了七成。

    “这些单分出来!”

    霍豹有些舍不得:“宝叔,真要将这些还给吴家长房?长房就剩下兄妹俩……给他们,他们能护得住么?”

    “在咱们眼皮底下,还有人敢谋孤儿产业?”

    “吴家长房还了,那骗买的地,强买的铺子,也都得还?”

    “嗯!吴家明面上的财产,咱们都不要……要不然就成了杀人夺产,会吓坏人的!”

    霍豹本以为公审吴家罪行,是拿几百两银子,给那几个逼死闺女的人家做抚恤,用来买个好名声,没想到会是这样大手笔。

    穷惯了,拿到手的银子,真是舍不得吐出去。

    霍宝瞧着好笑道:“大头都留下了,还心疼这些作甚?”

    霍豹却是抓心挠肺的,想起刚才看见的布衣少女,不由眼睛一亮:“宝叔,我想到个两全的法子!”

    “哦?”

    “宝叔不是想要在滁州这些人家里给清大叔寻媳妇么?吴家长房那个可不就是正好的人选?她的亲事让堂姐抢着嫁了,正好没有婚约在身,与清大叔年岁相当……”

    霍宝瞥了霍豹一眼。

    还真是出息!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吴家这些产业。

    这是想着让牛清娶吴氏女,多少能回来点儿。

    “嘿嘿!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霍豹没有掩饰自己的企图:“咱们都是泥腿子出身,真要给清大叔说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是她侍候清大叔,还是清大叔侍候她?这吴家长房的闺女是受过苦的,人也拾掇得干净体面。他们兄妹两个拿回钱财,她就成了肥肉,与其让心怀叵测的人家算计了去,还不如便宜了清大叔!”

    霍宝原本想要在鲍、郭两家找个适龄女子给牛清。

    这两家主动示好,霍宝便也想要拉拢一二。

    可是霍豹担忧的不无道理。

    “宝叔,要不问问清大哥?”霍豹怕堂叔不依,建议道。

    霍宝轻哼一声,没有再搭理霍豹。

    ……

    诸位长辈之前说过将滁州留给霍宝驻守,就真的放开手,霍宝要“公审”吴家父子,也没有人拦着。

    ……

    次日,州衙开堂问案。

    霍五带着几个将领去大营操练兵马去了。

    薛彪也开始他的弥勒教骨干集会。

    闲着的林师爷拉着宋老大人过来看热闹。

    霍宝则拉了牛清、霍豹坐在两位老先生下首旁听。

    负责问案的是州衙刑房书吏,是个老刑名。

    被吴家父子骗卖祖田的两家、强买铺面的一家、**致死的两家、买良为贱的三家,都被童兵找了出来。

    不管是真心报仇,还是无奈出头,十家人都递了状子。

    最后一家,是吴家本家,吴墨出首,状告叔祖父为了谋产,先后害死祖父、父母三人……

    吴墨提供的祖父辈分家时的家产单子,成为重要证据。

    这个单子,有吴家长房、二房的产业清单。

    对照吴家现在的产业单子,就能查证许多蹊跷不足之处。

    吴家父子手中查出来的人命共有二十一条,其中灭门案两起。

    涉及田产、铺面、房舍十八处。

    围观百姓士绅听得义愤填膺。

    虽说吴家父子好色贪婪之事早有传闻,可都是影影绰绰的消息。

    偶尔传出一件事,也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涉及这么多条人命,这么多产业。

    按照吴家早先的分家单子看,产业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

    十几年的时间,家底翻了十倍,这背后是家破人亡的斑斑血泪。

    就连血脉相连的吴家长房,也没有逃过吴家父子的毒手。

    原本众商贾士绅觉得州衙“公审”,是新元帅为了掩盖杀人事,打的幌子。

    不过是做了婊了还想立牌坊。

    不想,一出“公审”下来,吴家剩下女眷儿孙如何发落没有提,可涉案十三家,尽数得到赔偿。

    被骗卖了良田的,得回良田;强买了铺子的,得回铺子;侵吞了祖产的,退回祖产。

    **致死的两家,每家赔偿银子五百两;买良为贱的三家,两家闺女已经被磋磨而死,各赔了五百两;一家闺女尚在,改籍发回,赔父母三百两,赔事主二百两为嫁资。

    另有灭门的两家,没有苦主。

    留银子一千两,安排乡老为两家择福地祭田,重新安葬。

    吴家露在明面上的万贯家财,立时散了九成,只剩下一成祖产。

    这一成州衙也没有留,直接判给吴墨,以抵吴家长房被侵吞挪用的三份嫁妆。

    吴墨祖母、生母的两份,吴墨祖父为孙女预备的一份。

    林师爷极满意这个判决,望向霍宝就带了称赞。

    不贪,公允,这是极好的美德。

    宋老大人却是急着叙旧,眼见尘埃落定,拉着林师爷先行一步。

    与刚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相比,这吴家大头财产的归属,更牵动人的心魄。

    寻常百姓罢了,几百亩地也好,几千亩地也好,都是旁人家的,左右与自家不相干。

    士绅人家却是盯着吴墨,移不开眼。

    吴家长房祖产三千亩地,二房赔偿一千两百亩地,这就是四千两百亩。

    不要说还有铺子、宅子若干。

    就是之前被封的吴家大宅,因追查到是长房产业,也发还给吴墨。

    吴家没有旁人了,只剩下兄妹两个,这要是拉拢过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家门荣光

    州衙,后堂。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吴墨看着手中厚厚一沓田契、地契、房契,神情有些恍惚。

    早在决定出首时,他就想到会追讨回部分家产,可没想到不是部分,而是全部。

    就连被侵占过去的嫁妆,都用吴家二房的祖产给抵了。

    一千两百亩地,两间铺子,一处宅子。

    之前被侵占的大头是母亲与妹妹的嫁妆,祖母那一份年代久远,本就所剩不多。这些他打算全都留给妹妹。

    妹妹之前的亲事,早已随着堂姊的出嫁不了了之。

    吴老爷之前不是不想要插手侄孙女亲事,都让吴墨想办法推了。

    妹妹已经及笄,虽然舍不得,可女儿家韶华易逝,也留不了多久了。

    霍宝拉着牛清过来,并没有留霍豹。

    联姻是结两姓之好,由他开口,本就有仗势的嫌疑,再有个对此事执着的霍豹在,说不得好心办了坏事。

    昨日来赴宴的少年奉命来州衙报道,霍宝就打发堂侄先过去筛选一遍。

    霍宝对牛清道:“清大哥,这位吴墨吴公子十七岁,十四岁就中了童生,要不是吴家父子暗中使坏,不让他去考院试,他早就是秀才了……”

    牛清被拉着看了一场大戏,对吴墨本就带了好奇,听了这话,越发佩服。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难。

    自己好好长大,读书有成,还能护住妹子,十分不容易。

    霍宝说完,却是心中后悔。

    疏忽了,忘了吴家是书香门第。

    若是那位吴小姐也是满腹才华的女子,与出身农户的牛清怎么过日子?

    没有共同语言,凑到一起也容易成怨偶。

    只是没有拉线拉一半的,少不得硬着头皮继续。

    吴墨有些意外,不知这位小元帅作甚对人夸自己?

    这位“清大哥”又是何人?

    霍宝看着吴墨道:“这是我表哥牛清,与你同庚,如今是亲兵营营长……”

    吴墨露出几分意外,这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望向牛清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审视,视线在其脖子上的伤处定了定。

    牛清相貌清隽,不像农家子,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马寨主一眼相中。

    牛清被吴墨看得有些不解,望向霍宝时才想起两人前几日说的话。

    这是相亲?

    牛清窘的不行,脸立时红了,额头上渗出细汗来。

    霍宝见两人都明了,就道:“清大哥先去歇着,我与吴公子说说话。”

    “好……嗯……我先回了……”

    牛清应了,带了几分无措匆匆离开。

    吴墨神色复杂。

    “不要误会,不是强娶!若是算计你们兄妹私财,就不会有刚才的公审!”

    霍宝开门见山道:“因去年时疫,我表哥上头长辈相继谢世,这一支就只剩下他一人,我爹想要让他早点成亲,传承血脉。之前想要在鲍家、郭家寻一合适的人选……我那个堂侄是个热心人,昨日去了你家,回来赞你们兄妹安贫乐道、偏居自保,可怜可敬……他担心你们兄妹年轻,得回祖产,没有长辈庇护,引人算计令妹终身……若是万一令妹错了姻缘,倒可惜我对你们兄妹的保全之心,就催我拉这个线!我这表哥农家子出身,没读过多少书,只是识字罢了,与令妹怕是也难琴瑟相合。若是你已经有妥当人选,无需顾忌,早日落定,以免节外生枝……”

    牛清去年十月丧祖父、丧祖母、丧父、丧母。

    按照礼法,服丧最短并服,也要三年,叠加服就是八年。

    可眼看就打仗了,刀枪无眼。

    牛清主动提及娶亲事,不是对父母不孝,而是被霍五踢了一脚,也担心自己哪日没了,使得家里断了香火。

    霍宝明白牛清的想法,却不能让他留下短处,就点出他独丁身份,又将成亲之事推到老爹身上。

    吴墨起身,面带感激,郑重作揖:“在下不是误会,是受宠若惊!我们兄妹何德何能,能的小爷关切垂问至此?只是到底是舍妹终身大事,还请允在下回去与舍妹商议,再给小爷回复。”

    滁州城里多少人家想要攀上新元帅,不得门路,才会对唯一与州府有关系的鲍家羡慕嫉妒恨。

    吴墨这里,不仅得回祖产,还天上掉下一门好亲事。

    年岁相当,正妻名分,结了就是新元帅的姻亲。

    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就忙不迭点头应下。

    吴墨却是要胞妹点头才应,这份手足之情可叹。

    这个人有脑子、有耐心、有决断、有底线,是幕僚的好苗子,霍宝觉得不错。

    只是老爹昨天已经放话,十七岁到二十五岁的去找水进报道,霍宝就不打算截胡了。

    水进那边正缺人,说不得正合适。

    “你已经耽搁一上午,记得下午去大营找水将军报道!滁州是大家的滁州,保住滁州、发展滁州,需要大家齐心合力!”霍宝端茶送客。

    吴墨郑重应了,才转身离去。

    霍宝直接从后门去校场。

    后门口牛清皱眉站着,不知想什么。

    “清大哥,怎么了?”

    “宝兄弟,这亲事不行!”

    牛清面上没有了之前的羞涩,满脸不赞成。

    “清大哥刚才见豹子了?”

    “嗯!谁家的闺女不是娶?没必要沾这家麻烦,又不缺吃少穿,要是因这个拖累五叔与你的名声,那我宁愿不娶!”牛清态度很坚决。

    霍豹匆匆赶来,正听了这一句,面色就带了羞惭。

    自己犯了贪念,忘了这个。

    宝叔为了不担敛财的嫌疑,将吴家明面上的财产借着一场“公审”都散出去。

    自己却跟着添乱,非惦记着吴氏女的嫁妆。

    霍宝看看两人,既欣慰他们能事事先想到他们父子两个的立场,却也不算就此作罢。

    “人人背后都说人,人人背后被人说。要是顾及旁人的说法,咱们也走不到今天。只要问心无愧,就无需顾及这许多。这门亲事成了,小人会嘀咕咱们贪财,可真正明眼人却能知晓咱们的宽和与大度!”

    杀了该杀的,就要安抚该安抚的。

    士绅商贾们,也就晓得州衙这边不是一味强硬。

    牛清被说服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霍宝又望向堂侄:“你也别瞎寻思了……这次你是为清大哥着想,这吴家兄妹的人品又比旁人好些,我才拉一次线,下回这种事莫要再寻我!”

    两辈子第一次做媒人!

    尴尬死了!

    霍豹立时老实道:“侄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这一回!”

    不管是吴氏女的嫁妆,还是牛清以后日子舒心不舒心,在他心中都比不过宝叔的名声重要。

    宝叔不将旁人的说法当回事,可是他却不能不当回事。

    心中已经悔死了。

    只是亲事已经同吴家说了,就没有反复的道理,否则对于吴家兄妹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

    昨天跟着各家来州衙的孩子总共有三十多,除去十岁以下的,还有二十二人,如今都在校场里站着。

    霍豹上午考较众人,就是在这里。

    “没有哪个能拿得出手的!”

    霍豹带了几分嫌弃:“除了一个姓邬的委实不错,就宝叔叫留意的宋家、郭家的还好些……”

    霍宝并不意外。

    宋家耕读传家,子弟要应试,没有一个好身板也不能一级一级考下去。

    郭家祖上是御厨,家族传承最重要的是手艺。

    十来岁的孩子,早该开始颠起大勺。

    校场上,二十二人,大多耷拉着脑袋。

    昨晚除了被长辈蒙住眼睛的,大多数少年都目睹霍豹的残暴。

    战战兢兢,心中极畏惧。

    大家都晓得,今天过来是给小元帅选伴读,选上是伴读,没选上就要充童军。

    这个残暴的小豹爷就是童军头目!

    那些剁人跟剁饺子馅的少年武士就是童军!

    再也不想吃肉了!

    好可怕!

    呜呜……不想充军……

    偏生到了校场上,一连三考。

    跑圈,举石,拉弓。

    不管是士绅公子,还是商家少爷,全都懵呆

    选伴读,不是当考核功课如何吗?

    这是选伴读,还是选侍卫?

    霍豹还真不是故意为难大家。

    眼看就要打仗,宝叔身边的人不说护卫宝叔,最差也不能拖后腿。

    真要选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自己护不住自己,宝叔又心软,真要遇到事儿,不会撇开身边人不管,不是拖累是什么?

    为了震慑这些娇少爷,霍豹还专门调了两队童兵,给大家先演示一遍。

    这次随着来滁州的童兵,都是十三岁至十五岁之间。

    面容稚嫩,可算下来也是老兵。

    这三项就是小菜一碟。

    众少年看着,心里越发没底。

    这一考核大家大多烤糊了。

    宋家二少爷宋谦之得了“上、上、上”。

    还有个邬家少爷邬远是“上、上、上”。

    郭家三少爷郭鬲是“中、上、中”。

    郭家五少爷郭釜是“中、中、中”。

    剩下十九人最差都有一个“下”,有的则直接是“下、下、下”。

    按照霍豹的标准,出现一个“下”就要被撤下。

    这二十二人中,第一轮就淘汰十八人,有资格选宝叔的伴读,只有这四人。

    霍宝将四人叫到面前。

    宋谦之长得英气勃勃,不像是读书人家的子弟,倒像个将门儿郎。

    这三项都过了,耐力、力量、准头都有了。

    就为了科举之事,做到这个地步?

    昨天偏厅上各家子弟的表现,霍豹已经跟霍宝说了。

    值得一提的就是吴墨与宋家这个少年。

    当时的情形,吴光宗父子三人被斩杀,连大人都怕了,就这个少年出手,想要庇护朋友。

    不得不说这种义气热血是热血,可也愚蠢。

    要是他面对的不是霍豹,而是真正残暴无人,那这样举动,自己陷进去不说,还要拖累家族,就是家族罪人。

    霍宝看了眼宋谦之手上扳指:“你想要从军?”

    宋谦之没有立时应答,抿着嘴唇,带了几分倔强。

    他是想要从军,可从的不是白衫军。

    白衫军算什么军?

    不过是拿着锄头的农夫、流民。

    霍宝道:“三月里白衫军占陵水,陵水八百县兵流窜曲阳,屠了十二个村子,杀了数百人……滁州当时亦被围,官兵满城大索,拿教众二百三十人,在城墙上挨个绞杀……白衫军首领不忍见,终带兵撤退……”

    你想要的是当“杀良冒功”的官兵?

    还是敌袭时不思御敌,只会将屠刀对着百姓的官兵?

    这两句话,霍宝没有问出来,可宋谦之也听明白。

    他涨红了脸,显然还有异议。

    霍宝却没有与他辩论的意思,只道:“回去问问令祖,大丈夫为人立世,是当忠心帝王,还是当忠心众生百姓?”

    宋谦之皱眉。

    这有什么可问的?

    读书人,谁不晓得忠君爱国的道理?

    霍宝已经望向邬远。

    邬家在滁州二十八家不显,却是真正的将门之后。

    邬家先祖就是第五帅手下偏将,是随第五帅殉城的守城三十六将之一。

    这么多年来,邬家子弟习武,却没有出仕,开了一家武馆维持生计。

    邬远目光落在霍宝背着的锏囊上。

    “小元帅,可否请见神兵?”

    霍宝笑了笑,从身后抽出一锏,直接往前一递。

    邬远双手接过。

    这紫金锏身,锏把手处的字纹,还有这沉甸甸的分量,无一不证明这就是传说的神兵第五帅的紫金锏!

    邬远面带肃穆,双手奉还。

    霍宝收锏。

    邬远立时单膝跪下,满脸坚定:“远愿效仿高祖事,誓死追随小元帅!”

    邬远的高祖,是第五帅的同乡,也是最早追随第五帅的将领。

    霍宝亲自扶起,正色道:“好!今日起你我即袍泽兄弟,愿你我效仿先贤,多年后你我后代儿孙,亦以你我二人为荣!”

    “嗯!”邬远眼圈泛红,使劲点头。

    霍宝又看向郭家兄弟。

    郭鬲十三岁,是个沉默腼腆的少年,被霍宝看一眼就手足无措模样。

    郭釜九岁,是个爱笑的小胖墩。

    他不到十岁,昨天被亲爹临时替换四堂兄来赴宴,今日大伯就做主让他过来。

    这堂兄弟两个成绩都是平平,比不得宋谦之、邬远两人成绩出色。

    霍宝打算用郭家,想要郭家一个体面,就点点头,对霍豹道:“就这四人为伴读吧,其他人充童军!”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亲如骨肉

    滁州城门外,官道上。www.uu234.netwww.uu234.net

    马驹子骑在马上,看着前头的城墙,心情复杂。

    似乎总是迟一步。

    打滨江是。

    得滁州还是。

    马驹子之前的锐气都快消磨光了。

    说实话,要是之前霍五带她北上,留牛清驻守,说不得她还不乐意。

    毕竟留在滨江的是两千人马,带出来的才一千。

    可谁想到徒三爷退出了滁州,滁州霍五当家了!

    她不甘心做个寻常妇人,一心做个武将,却是一次次错过战事!

    这次就是霍五派人去滨江,换他们几个小辈回来。

    马驹子既带了期待,又有几分忐忑。

    ……

    除了马驹子、霍虎、薛孝、林瑾,老和尚也来了。

    滨江如今是霍林掌衙门事,两千县兵则交给从滁州调回去的朱千户执掌。

    至于霍石头,没有老和尚需要护卫,就进了滨江县兵营,给朱千户打下手。

    朱千户就是童军头目坚强兄弟之父,是马寨主早年的小兄弟,后来跟着马寨主在蟒头山立寨,素来倚为心腹。

    只是朱千户有痹症,这两年发作的时间更多,守城或打理后勤还罢,出征打仗是困难了。

    听说霍五要调人去守滨江,朱千户就主动请命。

    ……

    霍虎神情依旧木讷,可看到城墙时,面上也多了和缓。

    小弟在!

    宝叔在!

    五爷爷在!

    ……

    薛孝眉眼带笑,心情大好。

    他在霍五身边有些日子,瞧出来霍五是极护短的性子。

    养父是霍五的把兄弟,自己是霍五的半个弟子,这个大腿抱着可踏实。

    霍五得滁州,大家才有更广阔天地。

    比徒三爷占滁州强多了!

    至于惹不起的霍宝,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以后相处避之锋芒就是。

    ……

    林瑾的心情,比马驹子更复杂。

    他心中,肯定是更亲近马寨主、杜老八等人,这些长辈看着他长大,但谁也越不过相依为命的祖父去。

    祖父之前离了马寨主,投了杜老八,已经惹人非议。

    又离了杜老八,投到徒三爷麾下。

    这回,又投了霍五。

    饶是亲爷孙,林瑾心中也不能说祖父这样反复是对。

    世人讲究“忠孝”,“忠”还在“孝”上。

    祖父这是犯了谋臣大忌。

    再想起霍五之前收学生时对自己的为难,林瑾心里更没底了。

    之前因为林家悔婚之事,霍五就对他们爷孙有意见,这回意见更大了吧?

    ……

    老和尚坐在马车里,却是憋着气。

    大骗子!

    说好了滨江政事不变,这才一个月,就变了!

    霍林跟在他身边半月,一个秀才,能学多少?

    一县之地,两、三万百姓,这打理起来是闹着玩的?

    老和尚已经打定主意,见了霍五就要大骂一顿,先出了这口心火再说。

    ……

    滁州城门已经恢复往日模样,任由人出入。

    马驹子一行人,加起来也有五十多号人。

    守军却是问也没问,就放了行。

    这与马驹子想象中的风声鹤唳,截然不同。

    就是老和尚都压了心火,好奇的挑了马车帘向外探看。

    店铺的伙计热络的招呼来客。

    挑担子的商贩高声叫卖。

    举着糖人的小儿在追逐嬉戏。

    路过的行人平和从容。

    街角的乞丐懒洋洋的抓虱子。

    整个州府看上去,一切正常。

    他们不晓得,城里气氛昨日不是这样的。

    半日就扭转过来,还是全靠今早的衙门“公审”。

    百姓们晓得了这几日城里戒严,是因为抓拿吴家人的缘故。

    吴家是滁州地头蛇,手上那么多人命,家中还圈养了几十家丁护卫,可不是得小心再小心。

    霍元帅是大好人,为百姓做主。

    百姓们有了这认知,加上街面上的巡丁也撤了,城里气氛就立时回转过来。

    有幸站在大堂外,亲眼目睹“公审”的百姓,更是招呼三、五好友,在茶馆里讲起吴家一桩桩恶行。

    “黄花闺女就祸害死了好几个,小媳妇逼着上吊了两个!那老棺材瓢子,倒是一身的花花肠子!”

    “吴老二更坏,就为了一个铺子,灭了人家满门七口……”

    “连本家也没放过,吴家长房小哥留着药渣呢……吴家老族长,当年被那老淫棍害死的,这还是亲兄弟呢……”

    大家羡慕那涉案十几户人家,钱财都回来了。

    “霍元帅真是大好人!”

    “真正为咱老百姓做主,就是话本子里的青天老爷,也就如此了!”

    “活着的人家都得了补偿不说,连死绝了两家也照顾到了……真是心善……”

    霍五依旧是深居简出,寻常人不得见,可新元帅这大好人的名声是彻底传开。

    ……

    “呸!心狠手辣的恶匪,还自诩大好人,简直荒谬!糊弄鬼呢?吴家的家底就这点儿?大头都密下了,还厚着面皮当起好人来,真是黑心肝!”

    城西一户人家,当家人招呼了兄弟子侄来,说起州衙事。

    听闻街上百姓开始夸新元帅,这当家人愤恨不已。

    “爹,咱家怎么办?老二胳膊还伤着……”

    这家就是吴家的狗腿子,也是吴家姻亲,原本订的亲事是长房的吴四姐,后来为了巴结吴老爷,换了吴老爷的亲孙女。

    昨日宴席为吴家摇旗呐喊三家,就有他家。

    当时服了软,可回到家里还是不踏实。

    “城门口门禁撤了?”

    “撤了!沈家马车半个时辰前出去了,也没人拦!”

    当家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怕死,道:“分批走,只带足了银子,其他的都撇下!”

    “爹,那女眷?”

    “生怕不招眼吗?咱们先走,从和州绕路去金陵……”

    ……

    滁州北上官道,快马加鞭的马车因马力不足,终于放慢了下来。

    马车夫回头看了眼来路,确定没有人马追上来,才松了一口气。

    车帘撩开,里面探出一人,是昨日州府座上客,沈家老爷。

    “老二,多远了?”

    “出城二十里了!”赶车的沈二话中带了几分轻快。

    “出了滁州再歇!”

    太阳高悬,沈老爷却莫名不安,连忙嘱咐儿子道。

    沈家不仅是吴家狗腿子,还是送妾给江平的几家人之一。

    之前就心虚,昨晚见识了霍五的霸道狠辣,他们就更是怕了。

    借着霍元帅刚“收服”士绅商贾,面上还温煦,沈家父子就跑出来了。

    打算去亳州投江平,再找机会跟柳元帅告状。

    霍五在滁州无法无天,再不管就逼得大家没活路了!

    沈二应了一声,扬手要挥马鞭。

    “哒哒哒哒!”

    随着马蹄声响,前面出来两队兵卒。

    “爹?”沈二勒着缰绳,带了颤音。

    沈老爷屏气凝神,胳膊也在颤抖。

    “嗖嗖嗖!”

    几支箭支落在马身上。

    “嘶!”

    “啊!”

    ……

    州衙门口。

    听闻马驹子一行到了,霍宝、牛清迎出来。

    分开不过十来天,却像是过了好久。

    “姐、孝大哥、林大哥、老虎!”

    霍宝依次见过。

    几人都翻身下马,望向霍宝。

    霍宝还是差不多的装扮,差不多的神情,与滨江时没有什么不同。

    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之前霍宝仗着的更多的是徒三的势。

    他是徒三嫡亲外甥,是徒三与黑蟒山系、曲阳系众人中间的纽带。

    此刻,他是霍五的独生子。

    滁州的少主。

    “小宝!”

    霍宝换了称呼,马驹子的笑容更真切几分,也换了称呼。

    与拐了弯的徒三相比,她自然更乐意疼爱自己如女的五伯当家。

    至于自己亲老子……内辖制不了八叔,外还有个邓健在……

    就是邓健那边也是,有黑蟒山众人在,就当不了家。

    这样看来,与两派都亲近,又不属于两派的五伯,还真是执掌滁州最合适的人选。

    霍宝是真心与马驹子亲近的,才改了称呼。

    之前不喜她的小算计,可这世上,谁人能没有私心?

    老爹放出话去,视马驹子为亲女,那自己就当她是亲姐。

    不看别人,只看马寨主。

    相亲如骨肉,说的就是老爹与马寨主这老交情。

    自打霍五父子上山,马寨主对他们爷俩真所谓仁至义尽;又有让滁州的情分在,霍宝是真心感激这位异姓叔叔。

    “我已经跟表叔说了老虎学锏之事,表叔没有直接点头,说要先看看老虎的悟性!”霍宝道。

    马驹子带了几分惊喜:“那真是太好了!老虎聪明着呢,指定跟着邓爷好好学!”

    霍宝笑着点点头,望向霍虎。

    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马驹子真心觉得老虎好,这两人以后的日子就错不了。

    霍虎看着霍宝时眼中带了几分亲近,在霍宝身边看了几眼,又露出失望来。

    “豹子去大营了!州府只有林先生在,其他长辈跟水大哥都在大营,过两日就要剿匪去了……大家先去见林先生……”

    剿匪?

    马驹子带了兴奋:“黑蟒山人屠子与黑老豺的那两个寨子?”

    霍宝点点头:“是六叔提的,整肃滁州境内治安,顺便练兵,可以先拿着两个寨子开刀!”

    “定了人选没有?都谁去?”

    马驹子早憋得狠了,十分雀跃。

    “表叔与水大哥去剿匪,一人去黑蟒山,一人去都梁山。”

    至于与和州交界的小和山,为了不打草惊蛇,最后再动那边。

    马驹子听了,脸上笑容更盛。

    这两人都是手下没有什么人的,自己去了,说不得就能捞个剿匪先锋当当。

    薛孝百无聊赖,打打杀杀的,没什么意思。

    林瑾有些走神,“林先生”是爷爷?

    瞧着霍宝态度,对爷爷颇为尊敬。

    这算是好事吧……

    “哼!”

    老和尚被大家遗忘,自己挑了马车帘,轻哼一声。

    刚占了滁州,就想着打打杀杀,就不怕耽搁了夏耕?

    没有粮食,就算打下再多地盘又有什么用?

    原本就清瘦的老和尚,因赶路奔波的缘故,眉眼带了疲色,比原来更干巴。

    霍宝想着老爹的不厚道,难得带了几分殷勤,上前两步,亲自扶了老和尚下马车:“老大人受累了……”

    老和尚对霍宝印象不坏,即便恼他老子,也没有迁怒其子的道理,只正色道:“令尊身份今非昔比,自当更重诺,作甚出尔反尔?他在何处,老朽要寻他问个明白!”

    “老大人,滨江百姓是百姓,曲阳百姓就不是百姓?永阳百姓就不是百姓?我爹就是记得老大人这份爱民之心,才请老大人北上滁州!”

    老和尚不解其意,神色却是稍缓:“若真为百姓,老朽不惜这身腐骨!”

    老人家到底上了年纪,霍宝请牛清带老和尚去客房休整,自己带了马驹子等人去见林师爷。

    ……

    直待牛清不见,马驹子才恨恨道:“清兄弟怎么伤了?江平那边的人动的手?”

    伤在这个位置,太凶险了!

    霍宝不好直说牛清自戕之事,含糊道:“出了点儿意外……谁也没想到……”

    马驹子见状,就知这其中有不好对人言之处,越发对州府之变好奇,决定回头要好好问问自家亲老子。

    ……

    书斋里,气氛有些沉重。

    两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提起往事,恍若隔世。

    “再没有想到先生就在曲阳……之前我打发人去扬州打听过,只晓得先生没有回乡……大公子那边安好,先生无需忧心,太仆寺在辽阳有马场,我有个学生在那边,我早年打过招呼……”

    宋老大人致仕之前,正是太仆寺卿。

    林师爷虽听霍宝说过自己长子尚在,可到底是虚无缥缈的猜测,不比宋老大人这里得的准信,不由红了眼圈。

    人生最悲惨之事,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他已经遭遇其二,看来老天垂怜,给他留了晚福。

    “林公,您真的看好霍五爷?这弥勒教教义,糊弄百姓还罢……怕是长久不了……”宋老大人昨晚信誓旦旦,眼前却带了隐忧。

    “老夫信的是霍五爷,不是弥勒教……滁州白衫军与其他白衫不同,回头你去大营转一圈,就明白了!”

    从蟒头寨练兵开始,就不同了。

    林师爷后悔发现的晚了,使得滁州白衫成军走了弯路。

    只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没有徒三、江平等人搅合一回,大家也未必会能像现在这样齐心合力。

    徒三、江平等人南下,对滁州众人来说,倒是成了试金石。

第一百二十章 两重天(上)

    书斋里。www.uu234.net

    听到外头动静,林师爷与宋老大人都住了话音。

    ……

    “先生,我姐与林大哥他们到了!”

    霍宝隔着门禀告道。

    林平安去大营筹建医兵营,并不在州衙内。

    林师爷身边还没有添人。

    “进来!”

    林师爷的声音。

    众人随声进来。

    林师爷、宋老先生在南窗下的罗汉榻上对坐。

    “先生,宋老大人!”霍宝带着众人与两人见礼。

    林师爷脸色带了慈和,宋老先生却是看着霍宝,心中纳罕。

    霍元帅还看不出什么,这个小霍帅却是看出不凡来。

    若不是亲眼目睹他暴起杀人,谁能想到这个乖巧少年是个棘手的。

    怒目金刚是他,救苦菩萨也是他。

    行事利索老辣,不似少年。

    吴家一事,名利双收。

    用的都是阳谋。

    林师爷叫众人坐了。

    他看着满脸喜色的马驹子、薛孝,又看了看难掩忧心的孙子,心中很是无奈。

    七情上脸,不通人情!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不满霍五占滁州。

    这些年自己带了郁气,一味逼着他读书,少教导了做人的道理。

    才会让他有傲气没有傲骨,少了担当。

    眼前不是教导孙子的时候,林师爷就与马驹子道:“五爷就等你们了……州府这边还没征过兵,你们四个过来,就负责去征兵……”

    薛孝、林瑾面上都带了喜色。

    负责征兵?

    是不是允他们独立带兵了?

    之前他们都名义上为马驹子的副手,可实际上还比不得牛清、霍虎两人可以直接带兵。

    马驹子却是意外:“征兵?州府不是还有小两万人马么?这些人嚼用都吃力,还征什么,又不打……”说着,却是熄了声。

    是啊,不打仗征什么兵?

    征兵了,就是要打仗了!

    马驹子呼吸急促:“这是防亳州兵南下,还是咱们主动出击攻陵水?”

    滁州四县,如今还有个陵水县被亳州兵占着。

    荡平黑蟒山,是为下一步打陵水做准备?

    淮南道攻略,目前只有几个头目与霍宝、牛清知晓。

    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林师爷就含糊道:“且看,总要预备周全!”

    几个年轻人各有喜色。

    宋老大人却是糊涂了。

    防备亳州兵?

    打陵水?

    这个霍五爷不是柳元帅麾下么?

    难道先前不仅与小舅子翻脸,还要自立门户?

    林师爷看在眼中,也没有解释什么。

    滁州算什么?

    亳州算什么?

    霍家父子看的,从不是这一州一县之地。

    ……

    大变之后,骨肉重逢。

    霍五、马寨主等人都十分欢喜。

    ……

    当晚,州衙开小宴,为马驹子一行接风洗尘。

    老和尚上了主桌。

    有霍宝之前的话,他倒是没有一见面就质问霍五为何出尔反尔,而是询问起陈大志的下落。

    陈大志就是之前的滨江县尉,是老和尚的手下,是个勇武正直之人,之前上下级相处的也极好。

    霍五得了滨江后,惜才没有杀,安排林瑾送陈大志到滁州。

    徒三颇为看重,提拔着做了百户,就在那八千兵卒中。

    那晚变故仓促,大家只撤下了八千人中出身黑蟒山的小头目,忘了陈大志。

    如今老和尚问起,霍五就实话实说:“随徒三去亳州了……”

    霍五也心疼啊!

    之前不留陈大志在滨江,之因为陈家是滨江大户,他又是带过兵的,要是反复对大家有威胁。霍五当时初来乍到,根基不深,自然不敢留人。

    那是真正带过兵的人,自身也有勇力。

    老和尚皱眉道:“你得滁州的消息,也传到滨江了,陈翼该来了!”

    陈翼陈举人,滨江士绅,陈大志的叔叔。

    霍五笑道:“天下白衫是一家,陈县尉去亳州与留滁州差不多……倒是陈举人不错,州衙这边正缺人手……”

    ……

    霍五对老和尚另眼相待,其他人就也高看老和尚两眼。

    爱民如子,说起来简单,可这天下官员,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人?

    只是这爱民如子,与大家伙儿的买卖,又有什么干系?

    这样抬举老和尚,所为何来?

    插手滁州政务?

    林师爷处理的好好的,何苦让外人瞎掺和?

    主桌上只有几位首领在,就是霍宝、水进都在次桌。

    霍五对大家正色道:“除了林先生,剩下咱们兄弟都是喜怒随心的人,手下跟着的兄弟也都是老人……咱们要是只守着滁州过日子,那怎么着都行,可想要走出去,就得学着做个合格的将领……怎么学,我霍五也不明白,却晓得无规矩不成方圆……之前小宝为了约束兵卒不是列了‘三大纪律、四项注意’,这规矩是定了,可真要咱们自己去盯着下头小兄弟们,也落不下脸、狠不下心去管教……我请老大人过来,就是想请他这个监察。老大人爱民如子,一片公心,与咱们兄弟没有私交,也能狠下心去真正约束下头人!”

    霍五说得很清楚,“监察”监督管束的是下头人,并不包括在座诸人。

    座位上,领兵之人是邓健、马寨主、唐光。

    三人都不是爱计较的性子,都点点头表示知晓。

    薛彪却是神色有些古怪。

    州衙,大营,监察。

    让人想到一个词,“三司”!

    三权分立!

    霍五是借此另立一个部门揽权吧?

    ……

    老和尚被委以重任,并不觉得荣耀,反而皱眉道:“与百姓打交道最多的,不是将士兵卒,而是官员小吏……你们滁州兵又不打百姓,碍不着百姓什么,下头小吏要是不妥当,就会逼得百姓没了活路!相对于兵营,州衙上下吏员更需要监察!”

    大家都望向林师爷。

    霍五面上带了犹豫之色。

    兵营设个监察,将玄衣队挂在监察名下,也有从严治军之意。

    省的军纪糜烂,跟匪军似的,坏了口碑,难走长远。

    至于政务,霍五还真是没打算伸手。

    林师爷处理的好,又有心带儿子,他这个外行就不跟着捣乱。

    可老和尚说的没错,只约束住将士兵卒没用,官员小吏才是直接与百姓打交道之人。

    如今官场风气,又是没有不贪的。

    真要不闻不问,前头抢地盘,说不得这些人后头就能丢了地盘。

    ……

    林师爷看向老和尚。

    这位滨州青天,他虽是初见,可早知其名。

    举人出身,教谕任上九年,后升江西兴国知县,清丈亩,平冤狱,历任州判、道同知、右佥都御史……后因得罪外戚被贬官外放。

    霍五请此人来行监察事,可谓神来之笔。

    ……

    老和尚也望向林师爷。

    瞧着众人的反应,他就明白政务是在这位身上。

    只是这气度……

    老和尚心中惊疑不定。

    两人年岁相仿,自己也是历经宦海沉浮,三起三落,见过的高官显宦不少,并不记得曾见过这位。

    可要说这位是寻常儒生,那也是扯淡。

    林师爷颔首道:“滁州三县吏员良莠不齐,是该监管起来……如军中一般,将奖赏惩罚制度早点明确,以后按照规矩行事,也省的纵出祸患,累及百姓!”

    他点头,霍五没有反对的道理,道:“那就劳烦林先生多费心,早点儿敲定个章程来……”

    这是将官吏升迁奖罚制度,都交给林师爷手中。

    林师爷点头道:“回头我与宋伯群商量商量,早日落定此事。”

    伯群,是宋老大人的字。

    宋老大人缠了林师爷一天,日暮才离开。

    众人也听闻此事。

    宋老大人昨日晚宴入了白衫军,可那个情形,大家也不能保证他是真心实意,只是接受他名义上的“归顺”。

    林师爷专门提起来,表明要用宋老大人为副手,也是变相给宋老大人作保。

    霍五想起儿子提醒,知晓那位宋老大人正有可用之处,便点头道:“林先生用何人,林先生自专就是……只是这位老大人是小九卿致仕,年岁阅历在这里,也值得咱们多敬着些,下次再开小宴,就请那位老大人留下!”

    太仆寺可是管着马场的。

    宋林一个刚卸任一年的太仆寺卿,就算人走茶凉,也比旁人通晓门路。

    滁州正缺军马,想要去辽东贩马,说不得正好借此人之力。

    林师爷点头道:“滁州这边总要提起几家,宋林长子早逝,次子一直在老家守业,几个孙辈读书为业,最年长的止步举人……”

    宋家没有子弟出仕,就不会太顾忌,可以安心使派。

    ……

    次席上,坐着九人。

    除了今天刚到的马驹子四人,就是霍宝、水进、牛清、霍豹还有林平安。

    听闻林平安被林师爷收为养孙,赐了林姓,如今还负责筹建医兵营,马驹子为他高兴,道:“双喜临门啊!回头可要摆酒!”

    都是蟒头寨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马驹子是真心实意为他欢喜。

    ……

    薛孝心中火烧火燎的,看着林平安忍不住嫉妒。

    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一个书童,就因为是林师爷身边旧人,就给安排了这好差事!

    医兵营,是归在辅兵里,不用上场打仗。

    可手下人手是真的,还有预备药库,这其中的油水大了。

    ……

    林平安谢过马驹子,望向林瑾,略有些忐忑。

    林瑾不是那等小肚鸡肠容不得人的性子,可这多个兄弟,就将相依为命的祖父分去一半,心中多少带了酸涩。

    只是他更羞愧,平安跟在祖父身边十来年,心细体贴,比这个亲孙子对祖父还上心。

    看出林平安拘谨,林瑾就主动提了酒盅:“二弟!”

    “大哥!”林平安举起酒盅,面上带了感激。

    ……

    同桌的另一对兄弟,霍豹夹了巴掌大的烧五花肉,放到胞兄碗中:“大哥吃,这是你最爱吃的……”

    马驹子在旁白了他一眼:“大热天的,也不嫌怕腻着老虎?”

    “腻什么?就该好好补补,我哥都瘦了!”

    “眼瞎吧?这是瘦?都养出双下巴了!”

    “双下巴怎么了!这是福像!”

    霍虎不理会这未来叔嫂拌嘴,三口两口将肉吃了,嘴角弯弯。

    ……

    霍宝、牛清都看着水进。

    “明日就要出发剿匪?”

    桌子上一静,众人都望过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666/ 第一时间欣赏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作者:雁九所写的《登基吧,少年》为转载作品,登基吧,少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登基吧,少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登基吧,少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登基吧,少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登基吧,少年介绍:
别人穿红楼世界怼宝玉,收黛玉、收宝钗,早穿了五十年,乱世已现,国朝将立,红楼开国四王八公十二侯,站个什么位呢?什么,都满了,只剩下上面位置?登基吧,少年!登基吧,少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登基吧,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