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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肥肉吃不得(第四更)

    连水进都晓得柳大是柳元帅亲儿子,别人压不过他去,柳大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儿?

    柳大年岁比徒三还大,三十来岁的人,再鲁莽能鲁莽到哪里去。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能将柳**成这个地步,疯狗似的压着下边人的,不会是别人,只有真对他真正造成威胁的同胞兄弟。

    柳三年岁小,能力又差,那柳大防的就只能是柳二。

    这兄弟两个过招,柳大坏了名声,柳二也没讨了好。

    否则一个十几岁就晓得谋划绝户财的人,能傻得“酒后失言”?

    还有徒三,能力再强,也是柳元帅麾下。

    柳大又不是疯子,不至于容不下徒三,只是容不下与柳二关系好的徒三。

    霍宝不用想,都能猜到这其中柳二没憋着好屁。

    说不得徒三被排挤,就是柳二故意亲近徒三,借此给柳大挖坑。

    柳元帅除了淮南道会首身份,还以“仁善”扬名,得到亳州士庶敬重。

    就是滁州这里,大家都晓得亳州有个柳大善人,要不然三月里南下时霍五也不会指点无路可去的史从兄妹往亳州去。

    柳大跟疯狗似的,逮一个咬一个,柳元帅能容一回、容两回,却不会次次容忍。

    柳元帅年过半百,起事半年,还没有敲定继承人,说不得就是这个缘故。

    不是他不想,应该是他没得选。

    世人都重嫡长子,可柳大这嫡长子明显是养废了的。

    老二狠毒之名在外,“仁善”的柳元帅也不能选这个。

    老三年幼不顶事,他从亲兵里挑女婿,说不得也是没有选择的一步后手。

    柳大、柳二都惦记与对手势力孙元帅结盟,说不得就是为了破局。

    “水大哥放心,有人会盯着柳大的,柳元帅会护着舅舅!”

    霍宝想明白其中关键,很是笃定。

    “哈哈,也是!三哥手下两万多好兵,要是都带到亳州,别说柳元帅,就是孙元帅也得客气几分!”

    牛清安静听着,没有插嘴,却是若有所思模样。

    等到水进不在,只有两人时,牛清小声道:“柳元帅恁大名头,如今听着乱糟糟,都是没有确定继承人的缘故,上头乱斗,下边也不安生……徒三爷年岁也不小了,就算顺当,明年添子也来不及……宝兄弟别老在曲阳,也往徒三爷那边多转转,莫要便宜了旁人……”

    有杜老板八义子、薛彪抚养养子、养女在前,怪不得牛清担心别人摘桃子。

    别人不知道,牛清却是从头看到现在。

    没有霍五父子相让,徒三就得不到黑蟒兵,也没有后来的曲阳兵,哪里有如今声势?

    徒三不立继承人还好,要是立下继承人,只能是霍宝,才会让这些老人心服口服。

    霍宝没有说话,直觉得莫名惊悚。

    连牛清都这样想,老爹会怎么想?

    还有舅舅那边,现在会感激他们父子之前的相让相帮,可久而久之会不会当成负担?

    舅舅是个明白人,小一辈都看出柳元帅后继无人的窘迫,他那边估摸也快收养子了。

    到时,老爹那边……

    真是头疼。

    晚上宴席,因人数有限,少了几分热闹,却对了几分随意。

    大家团团坐了。

    邓老爷也来了,薛彪对弥勒教正迷得不可自拔,拉着邓老爷就念叨起来:“我已经断荤……如今早晚研习经文,只觉得灵台清明……”

    邓老爷虽不喜弥勒教教义,却也好好捉摸了大半月,应答起来也是头头是道:“持五戒,积福祉,通心窍,离顿悟不远了!”

    老人家也断了荤腥,却不是为什么“五戒”,而是为儿孙祈平安。

    “明王降世……明王降世,数十万教众翘首期盼……”

    薛彪的脸上带了几分狂热:“教主殉教,可小教主还在啊……”

    “……”

    “小教主是庆朝苗裔,正当拨乱反正,恢复大庆江山!”

    薛彪振振有词。

    要说之前他还浑浑噩噩,随着局势变幻随波逐流,此刻他就有了盼头。

    改朝换代!

    从龙之功!

    邓老爷傻眼了。

    这名义上的教首坐着,邓老爷当然晓得这教主、小教主是什么人。

    弥勒教教主童山,中原人氏,家里几辈子传教,去年秋天揭了反旗,才有了白衫军这称号。

    只是这教主没有时运,不用朝廷派兵征讨,就被县令带县兵给剿杀了。

    倒是他妻儿得手下护送,跑了出来,不知躲在何处。

    各州府的白衫军头目,名义上都是这位教主的手下。

    可是曲阳县不同。

    别看大家现在造反,那是因不容于朝廷,只能披着白衫军的皮谋一条生路。

    实际上,管他是大庆朝,还是大宁朝,又与大家有什么干系?

    薛彪看着邓老爷反应,无奈的摇摇头,又去游说邓健、霍五。

    “现在各地白衫军都起来了,各自为政,要是谁先迎了小教主,谁就占了大义!”薛彪充满期待地看着两人。

    霍五嗤笑道:“一个几岁的娃娃,就是大义?人人都晓得那是金疙瘩,可这人后头还有朝廷的剿匪大军呢!就算是块肥肉,也不是咱们现在能吃的。老七你就踏踏实实的,别寻思这好事了!”

    邓健也道:“时机不到!”

    薛彪面上带了怅然。

    霍宝想起一事,道:“小教主现在在哪儿?”

    薛彪摇头道:“不晓得,被大护法带走隐匿了。”

    霍宝皱眉想了想,道:“中原不少州府出现白衫军,朝廷都置之不理,三月里却专门从山东调兵打徐州……不知与这位小教主有没有干系……”

    众人都望向霍宝。

    霍宝摊手,道:“在朝廷眼中,邪教结社是疥癣之疾,轻视小瞧,不会当回事儿;前朝苗裔可是心腹大患,必要剿灭到底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听出其中关键。

    薛彪紧紧闭上嘴巴。

    徐州是中原大镇,徐州白衫军对外号称数十万。

    就算其中有水分,可对比滁州这两、三万人马也是庞然大物。

    饶是如此,谁都明白,只要朝廷调派人马,徐州也是凶多吉少。

    这小教主,就是灾星啊!

    霍五眉毛挑了挑,笑道:“咱们滁州位置还真是好,与徐州中间隔了亳州……”

    小教主逃亡也好,朝廷追剿也好,都是亳州首当其冲。

    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霍宝听着,越发惦记着金陵来。

    黄淮这里,教会势力太重,教徒比例高,像薛彪这样将教主、小教主当回事的多。

    江南弥勒教的影响小些。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曲阳兵两千、滨江兵一千、童兵二百,共计三千二百人,汇合一起,准备前往州府。

    除了曲阳兵之外,滨江兵与童兵也都挂白,一式的衣服。

    这就是李千户的能耐了,曲阳县里布铺里所有的白布都让他集中起来,才应对的这么及时。

    还有就是曲阳兵里,前些日子也做了分兵。

    邓健与几位千户商议后,都觉得童军那边的模式不错。

    兵种明确,可以按所长用人。

    邓健这里准备贺礼,直接是金五百两、银五千两。

    意外的是,邓老爷帮霍宝单独预备了一份贺礼。

    霍宝谢过邓老爷,接过礼单,扫了两眼,立时的不行。

    这是什么?

第九十二章 民心

    四色礼?

    干果红枣一篓、桂圆一篓,金银莲子各一匣,石榴纹锦缎两匹、百子纹锦缎两匹,白玉观音坐像一尊。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同霍五、邓健预备的贺礼相比,这份礼单有吃有用的,明显是给新娘子预备的,多了人情味儿。

    可是,这真的是贺婚之礼?

    红枣?

    桂圆?

    金银莲子?

    石榴纹?

    百子纹?

    白玉观音?

    这怎么看都是催生礼!

    这要是长辈送还算合适,可是他是外甥啊?

    霍宝为难道:“邓爷爷,这个我爹送还行……我送,不大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这些贺婚礼,本是男方亲族长辈给新娘子预备的,徒三爷没有亲族……你这里预备,也是代令堂行事……”

    霍宝才晓得还有这习俗,立时躬身道:“谢谢您想着了,要不然还真是失礼……”

    邓老爷扶了他,道:“舅母也是母,好生亲近总是孝道!”

    这才是金玉良言。

    这男人成亲不成亲是两回事,成亲了有自己妻儿,别人就要让一步。

    让霍宝亲近舅母,也省被舅母嫌弃,舅甥两个疏远了。

    霍宝再次谢过,又看看邓老爷身边小姑娘,道:“听说亳州的桃子远近闻名,回头带给你吃!”

    小姑娘闻言,面带欢喜,刚要点头,又带了矜持道:“我吃过,也就那样……倒是爷爷喜欢呢……”

    “那就多带些,爷爷一半,你一半。”

    小姑娘点点头,带了几分羞涩,拿出一个物件,递给霍宝:“喏,给你!”

    是小羊皮匕首套,边上是祈平安的“”字纹,看着十分精致。

    霍宝接过,从怀里拿出匕首,换下旧的,仔细换上。

    “谢谢秀秀,正缺这个!”

    小姑娘不说话,可眉眼弯弯,十分欢喜模样。

    霍宝见状手痒,伸手想要摸摸小姑娘的双髻,到一半想起小姑娘昨天的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好好的,我们很快就回来!”

    小姑娘这次没有避开,却是仰着头,脆生生道:“表哥摸我了,就不许再摸旁人!”

    “……”

    “表哥?”

    “……”

    “嗯?!”小姑娘侧过头,面带疑惑。

    “……好!”

    霍宝觉得后牙根儿疼。

    冤枉啊!

    这就叫摸……?

    邓老爷就在旁边,摸着胡子,一副没看见没听见的样子。

    霍宝面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

    他对邓老爷点点头,翻身上马,勒缰绳寻水进、牛清去了。

    霍五、邓健嫌马车憋闷,都是骑马。

    两人都惦记孩子,眼神不由自主地寻摸过来,正好将这小儿女的互动看在眼中。

    霍五想开了,笑眯眯的。

    儿子长得好,秀秀丫头也不赖,以后真的生四个娃娃,围着自己叫爷爷,那真是想想都美得不行不行。

    邓健却是瞪着霍宝,脸上挂霜。

    这就是养女儿的悲哀了,之前瞧着霍宝多顺眼,眼下就有多碍眼。

    嬉皮笑脸,失了尊重!

    油嘴滑舌,就会糊弄小姑娘!

    巴结卖乖,倒会哄老头!

    哼!

    那爪子往哪里摸?!

    书都读的狗肚子里去了?

    邓健摸着腰间玄铁锏,对着霍宝眯了眯眼。

    第一式学的差不多了,也该开始第二式。

    正头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浩浩荡荡,三千多号人,出发前往州府。

    “再没想还有这气派的时候!”

    水进高坐在马上,唏嘘不已:“当初我们从亳州出来,同丧家之犬模样,光着腿走回来的,一顿饱、一顿饥,跟叫花子没啥差了!”

    霍宝想起初见徒三、水进众人时,可不是个个狼狈,要不然也不会被山寨探子当成是进山的流寇。

    “水大哥家在曲北,又不远,有空倒是可以回去看看!”

    “爹娘都没了,家也不成家了!”水进叹气道:“等各处都太平些,我再回去给二老烧香。”

    霍宝不知如何劝慰,去年那场旱灾没饿死多少人,可那场要命的时疫却是使得人口锐减大半。

    太可怕了!

    富贵权势,都要为生命让道。

    再折腾出花来,一场感冒扛不住,也是一场空。

    这身体锻炼还在放在头里,老爹那里也得看着,该精心保养起来。

    找机会还是寻访个名医,这个时候多个靠谱的大夫,可以保命。

    曲阳县到州府永阳有五十里,中间是南北官道相通

    如今夏耕时节,城郊路上道路两侧有农人,远远见到大军过境,开始还慌慌张张。

    等看清楚是白衫军,农人就陆续从躲避处出来。

    “是佛军?”

    “佛军占了整个滁州!”

    “村里贴告示了,佛军免了农税!”

    “还开水渠,也给赊种子。”

    “阿弥陀佛,总算是给人一条活路!”

    前面路边有个干干瘪瘪的老汉,手中还牵着一个童儿,颤颤悠悠地跪了,十分虔诚。

    邓健高坐马上不动,骑马并行的霍五不能喧宾夺主,只好回头示意儿子下马。

    霍宝翻身下马,扶了老汉起来:“老人家,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老汉身子打晃,道:“老汉拜佛祖,也拜各位将军哩……求求你们,可要守住曲阳,莫要让朝廷再祸祸百姓了!”说到最后,已经是“呜呜”哭起来。

    旁边一农人怕霍宝怪罪,忙道:“小将军,这老汉五子,朝廷抽丁没了三个,三月里官兵扫荡乡野,又杀了剩下两子……如今阖家就剩下爷孙两个……老汉是怕了……”

    看到霍宝下马说话,又陆陆续续有乡亲凑了上前。

    像老汉一样,下跪叩首的不是一个两个,望向白衫军满是虔诚。

    霍宝不好一个一个扶人,就对那老汉道:“放心,有邓大人在一日,曲阳白衫军就在一日!春时过了,夏耕有什么难处,你们可以去县衙求援……”

    “明王降世,天下太平!”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跟着的百姓便也呼喊起来。

    “明王降世,天下太平!”

    “明王降世,天下太平!”

    “……”

    就算曲阳县上下竭尽心力,为百姓开水渠、助夏耕,这功劳也要归在佛祖身上。

    霍宝忍不住去看邓健的表情。

    邓健没有表情。

    霍宝翻身上马,队伍继续前行,后边的百姓跪送,远远地成了小不点,才陆续散去。

    霍宝沉默了。

    什么是民心所向?

    这就是民心所向了。

    可惜的是,这民心向的不是哪个人,而是神佛。

    接下来的几十里路,百姓跪拜白衫军的情形再二再三出现。

    邓健倨傲不理,就全程由霍宝下马。

    霍宝年岁在这里,长相又好,百姓敬畏不减之余多了亲近,一路拜下来。

    霍宝下马,水进、牛清就跟着下马护卫,以防止有意外。

    童兵二百,因是霍宝亲卫,位列曲阳兵、滨江兵之前。

    童兵的队列又规整,令行禁止。后面的曲阳兵、滨江兵被带的,也都规整了许多。

    整个军势,严肃整齐。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个?

    恭敬之余,心生向往,望向白衫军,目光中就多了热切。

    青壮还好,夏耕在即,又都是拖家带口,就算有想法,也无法弃家舍业,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却是全无负担,年少气盛。

    等到近前,看清楚童军面貌,大的十五、六,小的十二、三,这些乡间少年更是目光**。

第九十三章 黑蛋

    大军前行,无人敢阻拦。www.uu234.netwww.uu234.net

    少年们就三、五成群,缀在白衫军后,不肯离去。

    人数如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霍宝见状,心思微动,吩咐下去,不必驱逐。

    之前为了这次随行童兵人数不足,邓健要在撸羊毛太狠的曲阳县再征兵,霍宝劝阻,说了可以在州府扩充童兵。

    与那些已经投到滁州军中的少年相比,这些乡间少年是一张白纸好调教。

    中午大军就地休整时,附近村民烧香的烧香,送水的送水,很是接地气儿。

    在他们眼中,骑马的将军们就是佛使,白衫军是佛兵,也是子弟兵,与那挨千刀的朝廷兵不同。

    这带头与大家说话的小将军长得又乖巧秀气,跟那佛前童子似的。

    在小将军与几位板着的面孔的大将军面前,大家都恭敬;在寻常佛兵面前,大家羡慕这气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大兄弟,你们还要人么?”

    “小哥儿,恁小就能当佛兵了?”

    “小兄弟,之前七棵树征兵了,咱村与七棵树挨着,征不征兵哩?”

    尾随了白衫军小半天的少年们,眼见霍宝等人和气,也都凑了过来。

    “小将军,你们还征兵么?”

    一个眼神灵动的少年,被伙伴们催促着上前问话。

    “征!不过不是在这里征,是在滁州城。明日我们佛军的童军营在州府征兵,十三到十六岁之间,皆可以前往州府应召。只征一日,只征三百人,过时不候!”霍宝朗声道。

    因为这次扩招的三百童兵,会随队伍北上,长途跋涉,所以霍宝将年岁提高到十三岁。

    “小将军,不能现在就征吗?咱们现下就想跟着佛军走!”那少年面带恳求。

    霍宝摇头道:“明日征兵,滁州兵大营外……辰初开始!”

    少年不敢再嗦,下去给小伙伴传话去了。

    水进知晓童兵人手不足要扩充,眺望过去,咋舌道:“跟着的小子们都有一百多号人了,要是都跟到州府,人数就够了一半!”

    霍宝不解地问水进:“不是说‘好男不当兵’,怎么他们还盼着征兵?刀枪无情,家里爹娘能乐意?”

    “当兵管饭呗!‘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前两天是下雨了,可到底误了春时,这夏耕能的收成有限,大家眼瞅着还要饿肚子。找个稳当吃饭的地方,谁不乐意啊!朝廷不拿人当人,朝廷征兵大家都逃就逃;佛兵却是上下慈悲,大家伙儿心里踏实!”水进毫不犹豫道。

    霍宝听了,只是再次感叹这宗教洗脑威力。

    以弥勒教在淮南声势,真的能做到“立地成军”!

    有个汉子认出了水进,大着胆子凑上来:“是水家的黑蛋么?这是上回徒三征的那些人?”

    “不是,上回是亳州征兵,这回来的是曲阳兵、滨江兵。”

    都是老乡,水进客气回道。

    “那都去了亳州?乡亲们还想要投奔哩!亳州,太远了!”

    “可以往州府看看,有些人跟徒三哥留在滁州了!”

    “啊!那可真好,我回去告诉我叔叔去,我那两个叔伯兄弟都跟着徒三走了!”

    人多拘束,那汉子问完话匆匆离开。

    霍宝盯着水进似笑非笑。

    水进被看得发毛,上下看了自己两遍,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宝兄弟,你瞅啥?”

    这经典台词,霍宝好像回一句“瞅你咋地”,却只是带笑道:“黑蛋哥?”

    “……”

    这两天被水进嘲笑了好几回,霍宝终于能还手。

    “`这是小名儿,早没人叫了!”

    “这名字好,起的正正合适。”

    水进在脸上抹了一把,露出无奈道:“生下来就黑,爹娘传的,这个也赖不着我!”

    霍宝想起《红楼梦》中水溶出场。

    水溶出场,曹大大用的是词是“形容秀美”、“面如美玉,目似明星”。

    再想想要是按照历史对着来,水进两女都是为皇子妃,相貌更是差不了。

    霍宝便掐指一算,一本正经道:“水大哥,我瞧你眉眼带春,这是命中注定有美妻呀!”

    水进大喜:“真的吗?宝兄弟没看错?若真能娶美妻,才是了我平生之愿!”

    “错不了,定是肤白貌美!”

    要不然,也改良不了水进这黑炭头的基因。

    水进带了几分羞涩,小声道:“我们隔壁村张地主家的女儿就长得好,回头我去提亲行不行?”

    水进今年二十,这个时候就算是大龄男青年。

    视为兄长的徒三眼看做新郎,志趣相投的小兄弟霍宝也都定了亲,水进还真有些心思躁动。

    “怎么不行?那张小姐真的长得那么好?让水大哥念念不忘?”

    “我们那边几个村,就张杏花最俊了!五年前我见过她一次,小脸白嫩嫩的跟豆腐似的,杏核眼一瞪人,身子都酥了。当时想着要是这辈子能娶她做婆娘,那就没白活!”

    霍宝微笑。

    少年情怀总是诗,这就是乡村版的“娶妻当娶张杏花”了。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对头。

    “张小姐多大?还没许亲?”

    要是与水进年纪相仿就是老姑娘,要是差的多,那水进就是对着小萝莉流口水。

    牲口!

    “比我小两岁,十九了!”

    十九岁还不嫁人,不符合现下世情,涉及**,霍宝就停下没问,招呼梁壮上前。

    因为童军诸位头领身后,使唤起来方便,就接手了整个队伍午歇时杂事。

    梁壮不机灵,但胜在忠心服顺,将带出来这两百人管的很好。

    他之前留守童兵营,做了大半月的教官,下边童军也都听使唤。

    “那小子怎么样?”霍宝问道。

    这问的从曲阿县带回来的石三,之前让霍宝塞到童兵营,这次选调北上人手,将他也选上。

    “弓箭没得说,把弓队屯长比下去了……就是性子活络,有些不大爱守规矩……”梁壮道。

    霍宝皱眉道:“你跟他说,不背会营规,就一辈子做个小卒!不遵守营规,犯规三次贬入苦役队!”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道:“高教官随行,每晚一个时辰的识字课继续,要是有人不好好跟着识字,统统记过,列入档案,以后升职时减分!”

    这些童兵是未来成军的骨干,自然不能大字不识,只做莽夫。

    “尊令!”梁壮应声下去。

    童兵出彩,霍五面上有光,恨不得立时夸夸好儿子。

    可这论起来,自家夸不算夸,旁人夸更好。

    霍五带了几分期待之色,望向邓健,邓健本就是寡言之人,转开头当没看见。

    霍五望向王千户。

    王千户衷心称道:“小宝爷练兵这能耐,真是青出于蓝,就是老张那边,如今也全是小宝爷这一套!”

    “名将后裔,自是非同凡俗!”薛彪应和道。

    霍五听了,笑得合不拢嘴,难得地夸了薛彪:“老七这扮相,比那批了袈裟大和尚还气派!”

    “去繁从简,至拙至善。”薛彪做稽首礼。

    这般做作模样,霍五只觉得辣眼睛。

    可相交一场,他也盼着薛彪真的染了佛性,少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兄弟之间也能善始善终。

    薛彪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褪下惯穿的锦绣华服,身穿海青,手上硕大的宝石戒指也都摘了,手腕上是一串沉香佛珠,一副居士打扮,眉眼都少了几分狡诈,多了几分宽和。

    研究了一个月的教义,除了对弥勒教如痴如醉之外,薛彪还知晓了什么是舆情为武器。

    徒三、邓健、霍五三人中,薛彪亲近的是霍五,能守住的地盘也只有滨江县。

    三人中,徒三有势(出身佛门,背靠淮南道教首柳元帅);邓健有勇,带几十衙役就能收复数百县兵,撵走数千白衫军;霍五这里,一个交友广泛的屠子,似乎没有什么可称道的。

    可是霍宝手中有第五帅的神兵紫金锏,霍家还是第五家的外孙,流传着第五家血脉。

    不管那传中的兵书《第五军略》在不在霍家父子手中,两人这练兵之法也只能出自《第五军略》。

    前朝亡国七十年,第五帅的忠义,还没有被世人忘却。

    名将传人,就是父子两个最好的身份,也是滨江县最大的招牌。

第九十四章 上火(为白银盟主烟灰加更)

    五十里官道,本应该申初就能州府,因为路上耽搁的太多,直到酉初才到滁州城外。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作为州府所在,永阳城大墙高,人口两万八千户,比滁州其他三县总和还多。

    夏日天长,天气晴好,离了好几里远,城门处就看到大军从南而来。

    城门卫早的了吩咐,立时转身传话。

    城墙门楼里,徒三、江平、马寨主、林师爷、唐光早就在等着。

    得了滁州,徒三超额完成南下任务,本就该回亳州一趟。

    只是滁州初定,事情繁杂,徒三一时还没得空,却也预备了一份厚礼,准备让江平代自己跑一趟亳州。

    没等江平出发,柳二就带着柳元帅的亲笔信来滁州。

    婚期提前不说,还要邓健、霍五同去亳州参加婚礼。

    不管柳二表现的如此亲近,可暗中打听,知晓亳州现状后,徒三就憋闷得慌,心火直窜,焦躁难安。

    徒三是女婿,让他怎么着,都是长辈吩咐,听从也没什么,可凭什么折腾邓健、霍五?

    在他心中,亳州不亚于龙潭虎穴。

    亲友即将重聚,徒三不觉欣喜,反而忧虑更深,怕因自己的缘故,连累众人。

    江平知晓他对亳州忌惮,低声劝慰道:“孙元帅不会直接冲咱们来,柳元帅也不是糊涂人,不会自断臂膀。就是柳大爷、柳二爷那边,元帅也会看着的!”

    徒三叹气道:“柳元帅老了!”

    老了就心软,柳大、柳二那些事儿他都不知吗?

    不过是就三个儿子,偏护着罢了。

    这次去亳州,州府这里定了江平、马寨主、唐兴留守,徒三、林师爷带八千人马北上。

    之前徒三只打算带三千人,后来知晓柳元帅“邀请”邓健、霍五又加了五千。

    饶是如此,到底是远赴外地,徒三心中还是不放心。

    马寨主是直肠子,痛快道:“三爷就放心吧,咱们也不是吃素的!亳州离永阳四百五十里,快马两日就到了!要是亳州有人不开眼,招惹到三爷头上,咱们就将人马全拉过去,干他球!”

    之前在黑蟒山大家兄弟相称,可进了滁州,到底分了主从。

    徒三称呼大家,依旧客客气气以兄称之。

    可自江平往下,大家都逐渐换了尊称。

    徒三摇头道:“如今马匹只有六百匹,五百装备在亲卫队,随军北上,剩下一百匹,是民间马匹凑的,真到了用时,也不顶用。”

    江平如今主管滁州军军需,皱眉道:“这缺马还真是大问题,可这民间驽马有数,一时也不好凑手!”

    马寨主大笑:“驽马不好凑,军马还不好凑么?滁州一个州府就有五百军马,旁边还有个和州呢?”

    和州在是滁州西南,与滁州接壤,同属淮南道。

    徒三闻言怔住。

    林师爷摸着胡须的手也顿了顿,好一会儿,点头道:“是当取和州!”

    滁州往北是亳州,往南是滁州两县,想要拓展,只有东西两个选择。

    往东出了淮南道,势力单薄;往西是同属淮南道的和州,更主要是和州西边是庐州。

    庐州有巢湖水军,拿下巢湖水军,就能攻淮南道治所扬州,归拢整个淮南道。

    到时想要渡江得江南,还是反攻淮北,都有了根基。

    “好,正好可以与邓兄、姐夫好好商量,届时兵分三路,拿下和州!”提及征战事,徒三胸中只剩下激荡,之前亲友被迫前往亳州的憋闷早已抛到脑后。

    其他人面上也都带了激动。

    如今大家干的是将脑袋别裤腰的买卖,自然是地盘越大越好。

    听了城门卫传话,众人下城楼出迎。

    徒三想起一事道:“这回得多谢谢小宝,滁州有粮仓,可大家都看到了,好粮着叫人换了,剩下的都是掺了砂石的麸子。要没有小宝叫人急时运粮过来,军营里就要断炊!”

    马寨主笑道:“又不白给咱的,不是算了赊欠?听说豹子那小子还代小宝跟三爷换了城里的旺铺,三爷到底心疼外甥,也没亏着他!”

    徒三道:“是豹子机灵,见如今南北交通断绝,商路不通,就借着运粮便宜,倒腾了一堆南货过来,留了妥当人打理,如今南货铺子已经开张了!”

    江平赞道:“小宝爷聪慧,目光长远。”

    当时徒三还没有占滁州,别人都没有想起粮草事,霍宝就将事情想到头里。

    霍宝发起的粮铁生意,以亲缘为纽带,并没有拉太多人入伙儿,六成股份只分了霍五、霍五的三个把兄弟、徒三、邓健。

    看似霍家父子占了大头,可不是这样算的。

    徒三、马寨主、杜老八三人都在滁州,刨出去养童兵的三成,霍宝将三成出息送到滁州,曲阳县、滨江县那白各两成。

    在江平眼中,这种分得清主从的分配方式,正能体现霍宝的聪慧。

    要是霍宝晓得江平寻思这些多,肯定无语。

    脑补,是病。

    几人说话的功夫,到了城门口。

    数千人马浩荡而来,却是井然有序,不见杂乱。

    加上一色白衣,多了肃穆,这军势哪里是亳州那些还拿着锄头的农民兵能比的?

    徒三看得双眼放光。

    江平、林师爷、唐光等人,心思各异。

    马寨主却忍不住遮住了眼睛。

    辣眼睛!

    谁闹出的幺蛾子,跟奔丧掉孝似的!

    别的白衫军,号称白衫,也不过是反穿衣服,露出里面的白麻里衣。

    既方便,又省事。

    不做白衫军的时候,衣服正过来穿就行了。

    像这样统一披着白马甲的白衫军,还真是头一回见。

    邓健、霍五、霍宝等人骑马在前,看到城门口出迎的人,都策马疾驰了几步。

    “姐夫,邓大哥!”徒三上前两步,亲自牵了霍五马缰。

    “小三儿!”

    霍五翻身下马,把着徒三肩膀,上下打量一遍,最后落在他嘴角水泡上:“怎么还上火了?可是遇到了难处?”

    徒三不由心酸,万事靠后,先关心他身体康健的亲长也只剩下这个姐夫了。

    岂止嘴角是泡,他嘴里也都是黄豆大小的水泡。

    邓健与霍宝等人也都下了马,围了过来。

    都不是外人,徒三苦笑道:“我才知晓,前些日子亳州孙元帅设宴杀死张、李两位元帅,吞并了两方势力,如今亳州怕是要乱,我连累大家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霍宝,对霍五道:“姐夫,亳州不太平,不能带小宝去!”

    霍五不以为然道:“不太平能咋不太平?之前柳元帅强邀,咱还担心是‘鸿门宴’,这么看来,倒是请咱们做外援助威去了!这不正好,咱们远去是客,帮着吆喝两声也不费力气,有热闹瞧着就是!”

    邓健也道:“霍宝力大,勉强可为先锋!”

    这话是好话,可这口气中满是嫌弃。

    再看霍宝,站在离邓健最远,面上透着心虚。

    这叔侄俩人怎么了?

    徒三看了下姐夫,眼中带了询问。

    霍五笑道:“昨日小宝与秀秀定了亲,你邓哥这是端着岳父架子呢!”

    徒三惊喜道:“太好了,早该订下!”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埋怨:“姐夫与邓大哥也忒急,我还想着做大媒!”

    霍五道:“想做就做,等小宝娶亲时让你做上席!”

    徒三笑着点头,将霍宝招呼到跟前,欣慰道:“若不是你叫人运来的几十车粮食,舅舅这边就要断炊了!”

    霍宝面上带了亲近,道:“托七叔的福,在金陵订了不少官仓陈粮……三县人马嚼用,节省些可供三月,等到九月里就要另外想法子。”

    一般情况下,起义军供给,都从地方征税。

    滁州去年连遭旱灾、时疫,影响了农耕。

    受灾最严重的曲阳,已经全部免农税;剩下永阳、滨江两地,也受旱灾波及,收成不如往年,很难自给自足。

    “能供到九月吗,那时间正够用!”徒三有了决断。

    水进、王千户带滨江兵、曲阳兵随江平去大营安顿,剩下其他人随徒三去了州衙。

    接风宴早就预备好了,等水进、江平等人回来,大家也寒暄完毕,纷纷入席。

    席开了两桌,头桌霍五、邓健、薛七是主客,坐了上首,徒三、马寨主、柳师爷作陪。

    次桌霍宝、水进、王千户、牛清是客,江平、唐光、卫海、卫江作陪。

    主桌上,徒三与众人提及想要中秋后发兵和州之事,十分热闹。

    “打和州?好!这闲的都要发霉了!”霍五立时应和。

    薛彪道:“和州好,和州临江,水渠多,旱灾影响不大,应该有粮!”

    “可打!”邓健依旧惜字如金。

    次桌这里,气氛有些诡异。

    酒桌之上,座次最重,

    之前能随着徒三上席的,只有视为左膀右臂的江平与水进。

    如今,提了新人。

    卫氏兄弟都是二十四之人一,霍宝之前也接触过。

    在徒三身边那些乡勇中,卫氏兄弟的勇武仅次于水进。

    水进不在,徒三提伯心腹上来也是意料之中。

    “水大哥,我是三爷身边亲卫队长了,手下五百人!”卫江不过十七、八岁,年少轻狂,带了几分得意道。

    卫海二十五、六岁,提了酒盅,满脸和气道:“进子,别听他胡吣,都是因为你同小宝爷不在跟前,三爷没人可用,才提了他上来!”

    水进提了酒盅,与卫海碰了碰杯,又对卫江遥举了一下,爽朗大笑道:“兄弟们跟着三爷从亳州出来,就是为建功立业,以后都会提拔起来的!恭喜卫大哥,也恭喜卫小弟了。”说着话,一口饮尽杯中酒,酒盅口向下,涓滴不剩。

    卫海、卫江兄弟也跟着干了。

    没有谁的位置是固定不变,水进的目光多了迷离。

    霍宝看在眼中,倒是生出几分不落忍。

    好好一个战功显赫的开国异姓王,别在给养废了。

    怎么办呢?

第九十五章 欺负人

    “小宝爷,老唐以茶代酒,咱们爷俩也走一个!”

    唐光端起茶杯,起身走到霍宝身边。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之所以是茶,而不是酒,是因刚才开席前霍五专门提了酒杯过来转了一圈,代儿子敬众人一杯,说了霍宝年岁小,不让他吃酒。

    霍宝连忙起身,拿起茶杯道:“唐叔客气,该侄儿敬您,还未贺您纳星之喜。”

    男人么,离不开酒色财气。

    霍宝也是才听牛清小声提点,才晓得进滁州这些人,除了徒三之外,江平、马寨主、唐光等人皆收了滁州大户的孝敬,纳士绅之女为妾室,连年将花甲的林师爷也不例外。

    就是徒三,没有纳妾,可身边也收了使女。

    同滁州诸位相比,霍五、邓健、薛彪就是清流。

    纳妾不是娶亲,自然不用专门预备贺礼,不过也得留心,以免添丁的时候错过失礼。

    唐光脸上不见欢喜,反而发愁:“哎,老唐遇到难处了,来求小宝爷援手!”

    霍宝眨眨眼,不明白怎么能求到自己身上。

    唐光压低了音量道:“我家那小犊子给他舅娘抱不平,容不下你那小婶子……怂恿你婶子都不消停,一天几回的跟我闹!他不晓得,这人要么不收,收了再送走,这不是糟蹋人么?”

    “咱们本来就是山里出来的,对这些坐地户,不结好也不能结仇,那不是给三爷添乱?还有就是你叔我存了那么丁点儿小私心,想着要是得了一儿半女,到了地下跟祖宗也有了交代。小瘪犊子,怎么跟他说也说不明白……”

    “老唐晓得,那小瘪犊子入不了小宝爷的眼,可我实无人可托。听说小宝爷叫人贴告示,明日在滁州征三百童兵,能不能给老唐开个后门,算那小子一个。那小子上回被小宝爷收拾了一回,老实许多,不敢再炸翅!”

    霍宝面不改色听了,心里却忍不住吐糟。

    你都有小私心了,你那外甥不闹谁闹?

    不过唐光年过不惑,成亲多年,都没有儿女,那外甥不像为没影儿的表弟表妹闹。

    要是换成是为姑姑、姨母张目,那是因为血脉相连、立场相同;能站在舅母那边,与舅舅顶着干,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良心。

    当初青蛇寨刚合寨时,那小子桀骜,被霍宝直接当了“杀鸡骇猴”的鸡,收拾一顿撵出童兵营,就没再在意过了。

    如今听唐光絮叨半天,霍宝对那小子莫名好了几分。

    感恩义,明是非,也有可取之处。

    霍宝正色道:“唐叔,童兵营许进不许出……仇威进了童兵营,可就是童兵营的人,过后也会随我常驻曲阳。”

    唐光现在是一心求子,嫌弃了外甥兼养子,回头生不出孩子,再让人回来,霍宝不是白调教人了。

    唐光毫不犹豫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跟着小宝爷,就是他的好前程了!”

    霍宝看在眼中,只觉得心里发凉。

    为了一新妾,嫡亲外甥就此放逐,那原配还能落下好?

    怪不得仇威要闹,这唐光已经色迷心窍。

    只是两人没交情,他也犯不着劝阻,点头道:“唐叔既舍得,明天让他去童兵营报名吧!”

    唐光大喜,再次谢过。

    另一侧,水进与卫氏兄弟说起家乡事。

    “北上时,遇到乡亲,认出我来,想要投奔三哥,我说了三哥在滁州,他们应该会投奔过来。”水进道。

    卫江欢喜道:“真的么?那太好了,我都想我爹!就是这些日子忙,三爷这边离不得人,才没有往老家送信!”

    卫海面上也露出几分期待。

    水进笑笑,专心吃菜。

    滁州离曲阳县五十里,离众人所在的曲北只有三十多里,快马半天一个来回。

    真要孝顺,能到了滁州旬月都不回去看看?

    这兄弟俩,忒假。

    霍宝中午吃的不多,再次落座后也专心吃起来。

    两人的筷子都落到那盘大肘子上。

    两人对视一眼,筷子飞快,各自一戳,每人分了四分之一。

    三、四斤的大肘子,四分之一也有小一斤。

    水进三口两口吞进嘴里,吃相很是豪放。

    霍宝斯文许多,一口一口,速度也不快,中间还配着两筷子凉拌荠菜解腻。

    卫江看在眼中,忍不住道:“水大哥,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在小宝爷身边,怎么就不多学学小宝爷的斯文?咱也不是泥腿子了,总得讲究点儿!”

    水进满嘴是油,用袖子随手一抹:“咱不是泥腿子,是什么?”说着,打量卫江两眼:“啧!长衫穿上了,看着像个小白脸。袖子这么窄,腰带这么紧,这打仗的时候能伸开胳膊腿么?”

    卫江“腾”的起身,笑道:“能不能伸开,水大哥试试不就晓得了!”

    水进起身,嗯,没起来。

    霍宝先一步站起来,压了水进肩膀,看着卫家兄弟,声道:“水大哥醉了,要不,我代他试试?”

    卫江讪笑着,连忙摆手道:“我哪儿是小宝爷的个儿,不敢不敢!”

    霍宝是真的恼了。

    徒三身边这些乡勇,除了江平,其他人身手都不赖,可统统是水进手下败将。

    真想要与水进比试,就堂堂正正的,先是连讥带起哄的糊弄人喝得半醉,再这样就小人了。

    想要踩着水进给自己抬面子,脸恁大!

    要是水进还在徒三身边,哪里有他们兄弟冒头的余地!

    霍宝没有搭理卫江,直接将身下那半盘肘子放在水进跟前:“吃!”

    水进只是半醉,身体发软,脑子清醒,晓得霍宝为自己出头,心里发酸,丽脸上带笑:“好,吃!”说着,连筷子也没用,直接上手拿了肘骨,一口就撕去半边。

    霍宝将一盘烧鸡拿到自己跟前,埋头吃了起来。

    桌子上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卫江是涨红了脸羞愤,卫海则是不赞同地对兄弟摇头。

    江平皱眉,都是他的同乡,论起来水进跟他更亲近些,可这卫氏兄弟是他提拔起来。

    今天卫江说话是有些不妥当,江平没放在心上,年轻人么,一时登高位,得意两天也没什么,过后再敲打敲打就是。

    可霍宝为水进张目,就意思就变了。

    三爷与水进感情深,又看重这个外甥,怕是三爷会迁怒卫家兄弟。

    这个霍宝目中无人,只亲近水进,压根没将自己放在眼中,委实可恨。

    幸好不在滁州。

    要不然……

    江平有城府,平日不是喜怒上色之人,今日被排在主席外,多少有些不痛快,就吃了不少酒,眼中带了凶光。

    唐光脸色也不好看。

    什么玩意儿?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如今连黑蟒山几个山寨的把头都上不了今天的席,江平却将卫氏兄弟提上来,明显是抬举他们,压诸把头一头。

    凭什么?

    上来还不老实,得罪人了吧?

    该!

    唐光一边留心众人反应,一边嘀咕。

    哼,且看他下场!

    牛清、王千户面上也不好看,两人想的又不同。

    王千户想的是滁州军新将领狂妄,这般挑衅水进,就是没有滨江兵放在眼中。

    滨江兵还是霍五亲领还是如此,那曲阳兵更入不了他们的眼。

    要是徒三爷真的重视两个盟友,他心腹手下怎敢如此无礼?

    牛清则是想的更多。

    这卫氏兄弟的老二轻狂,没有心计,那个哥哥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霍宝护着水进,直接打了这兄弟俩的脸,要是这兄弟两个在徒三跟前尽谗言,那舅甥情分就要坏了。

    还有那个江平,阴沉着脸,先前这狗屁兄弟俩轮番灌水进酒时,不见他拦着,现在却不用好眼神瞧小宝。

    一看就没憋着好屁!

    牛清想到这里,低下头,接着旁人看不见,将杯中酒往衣襟前一洒,最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随后,牛清“腾”地起身,双手一扶桌子。

    一下给掀了。

    掀了!

    “哗啦”!

    碗碟酒杯都倾倒下去。

    “啊!”

    牛清对面,正是江平、唐光、卫氏兄弟依次排列。

    除了唐光看个正着,反应灵敏,连人带椅子退后两步,其他三人被碗碟砸个正着。

    满桌是大菜,肉啊、汤啊,浇了一身。

    卫氏兄弟被这变故弄懵了。

    江平却是怒气腾腾,呵道:“牛清,你耍什么酒疯?”

    这么大动静,就算主桌说着再热闹也说不下去。

    大家都站了起来。

    见闹事的是牛清,霍宝心中诧异,走过来道:“怎么回事?”

    牛清满身酒气,带了不忿道:“五叔,他们太过分了!他们欺负宝兄弟!”

    身子站不稳,可他手指头指着稳稳的,江平、卫氏兄弟,一个没拉下

    霍五的脸立时撂下来,大踏步走到霍宝面前,上下看了好几遍,全须全尾的,才问道:“他们欺负你?”

    徒三、邓健、马寨主、薛彪等人都过来,脸上也不好看。

    这在大家眼跟前,还让别人欺负了霍宝,真当大家是死人?

    众人齐齐望向霍宝。

    霍宝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儿?

    他也懵啊!

    他就是埋头吃了一只鸡!

    牛清耍酒疯?

    扯淡!

    牛清他姥姥家是酿酒的,打小吃着酒糟长大的孩子,那酒量还用说?

    霍宝不明白牛清为何上这出大戏,却也晓得眼下不是拆台的时候。

    他这面无表情,倒是越发印证了牛清的话。

    霍五眼珠子都红了,恶狠狠地目光从江平、卫氏兄弟身上扫过,咬牙道:“谁来告诉我霍老五,到底是谁欺负了我儿?”

第九十六章 骤变

    江平连忙道:“五爷勿恼,没人欺负小宝,是牛清吃醉了!”

    “我没醉!”

    牛清一甩胳膊,嚷嚷道:“就是你欺负小宝!就是你!五叔说了不让小宝吃酒,小宝就没有提酒敬大家伙儿……唐寨主还认我们小宝,客客气气端了茶来说话,你端着架子,理也不理小宝,还让那两个小子灌水大哥吃酒!把人灌醉了还不算完,还讽刺水大哥与小宝吃相不好,非要拉着水大哥比试……谁不晓得你们是同乡,有啥比试的?这是挑衅水大哥,还是给小宝看!小宝瞧水大哥坐着都打晃了,给拦了,你就那个眼神……那个眼神瞅小宝……”

    说到最后,他学着江平的神情眼神,惟妙惟肖。www.uu234.netwww.uu234.net

    那满眼的恶意,几乎要倾泻而出。

    众人都变了脸色。

    江平身子发软,嗓子发干,额头上全是冷汗。

    江平想要解释,自己没有欺负霍宝。

    可他说不出口。

    没有主动与霍宝说话真的!

    卫氏兄弟劝酒挑衅是真的!

    因霍宝出面护着水进不满是真的!

    那个眼神,也是真的!

    他只是不喜霍宝不亲近自己,不喜徒三手下有人排在自己前头,不希望这舅甥两个太亲近。

    偏偏这点小算计,不能述之于口。

    霍五咬牙切齿道:“江平,我儿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恨上了他?今日不给老子说个明白,老子饶不得你!”

    去他娘的天下大势!

    去他娘的“蟒化龙”!

    这光还没借上,就要受欺负?

    霍五质问完江平,就怒视徒三,将小舅子也怨上。

    江平是徒三的左膀右臂,要是徒三真的重视霍宝这个亲外甥,手下难慢待?

    徒三的心针扎一般,望向江平的目光也带了疑惑。

    之前没揭开时,没有留意。

    现在揭开来说,江平之前口口声声说的那些所谓“疏不间亲”的话,却都是句句都有深意,翻来覆去提点自己要防备姐夫与小宝。

    似乎从黑蟒山初见,他就对姐夫、小宝没有善意。

    可这是他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起事后写信召他前往,后又舍了柳元帅那边军职随他南下,这些日子在他身边竭心尽力……

    徒三眼中都是挣扎。

    霍五看在眼中,脸上冰寒:“怎么?徒三爷要护定此人了?”

    “姐夫!”徒三带了祈求。

    霍五垂下眼,心是真凉了。

    这哪里是能靠得住的?

    不说给外甥做主,还要让外甥忍让!

    让他的还是他的一条狗!

    这还是自己给他带来诸多利益后!

    邓健、马寨主都忍了怒,不约而同地走到霍五身边站定,望向徒三。

    两人没有说话,可是那神色,也表明了立场。

    薛彪也不痛快,可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的这个地步。

    他娘的!

    霍老五、马老六,活了这大岁数,也不长脑袋的东西!

    我草你老母!

    只是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只能憋着气走到马寨主下首。

    一刻钟前,众人还其乐融融,说起淮南道攻略。

    攻和州!

    取庐州!

    奔扬州!

    握着整个淮南道!

    上可谋淮北!

    下可望江南!

    可眼前,就要分崩离析。

    装醉的牛清,是真的站不稳了。

    他只是想揭开江平面皮,让大家晓得他对宝兄弟不善。

    怎么就到了这地步?

    真的半醉的水进,已经彻底清醒。

    此事因他而起,他没有置身于外的道理。

    他面上带了痛苦,站起身来,想要上前,却是被霍宝拉住。

    以水进的厚道义气,不用想就晓得他会怎么选择。

    徒三是他视为兄长的人,江平与他也有交情,霍宝怎么忍心让他如此痛苦。

    邓健、马寨主、薛彪几个是霍五亲友,站在霍五身边,即便对徒三冒犯,也是情有可原。

    水进,却不能。

    林师爷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说到底,眼前是霍五系与乡勇系的冲突,林师爷如今是徒三首席幕僚,又出身黑蟒山,帮那边都不合适。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不出现不行了。

    再僵持下去,大家就真的离心了。

    “五爷……”林师爷这边开口。

    “噗通”一声,江平跪了下去:“霍五爷,是小的不是,吃了酒堵了心,看不惯小宝小小年纪就称爷,失了恭敬,是打是罚你冲着我来,莫要为难三爷!三爷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全赖你们几位爷帮扶,三爷也是真心视几位爷为兄长,还请您勿要迁怒到三爷头上!”

    糟!

    林师爷垂下眼帘,再深涵养也忍不住想要骂娘!

    江平哪里是请罪?

    这是给徒三心中扎刺!

    也是逼着徒三在他与霍家父子之间做抉择!

    他怎么敢?!

    霍五看也不看江平,只看徒三。

    徒三脸色青白,看着眼前众人的目光带了迷茫。

    他能怎么选择?

    一边是亲,一边是友。

    一边是背靠两县之势的姐夫、亲外甥,一边是生死相交的至交老友。

    待看到霍五身边的邓健等人,又看到霍宝身边的水进,徒三叹了一口气,就走到江平身边。

    跪!

    跪了!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

    霍五立时望向儿子。

    霍宝也抬头看老爹。

    父子两人目光一对,都看出对方眼中惊骇。

    江平跪,不过是小人惺惺作态。

    徒三跪,算什么?

    霍五眯了眯眼,掩住其中狠辣。

    去他娘的!

    就凭这一跪,不管是老霍家祖坟冒青烟、还是老徒家坟地的青烟也得散了。

    长了龙角也得掰折!

    要不然,等着他当皇帝找后账么?

    林师爷几乎站不稳。

    大势已去!

    邓健是武人,兵器不离身,此刻双锏已经握在手中,面上带了几分雀跃。

    马寨主只觉得头疼,忙上前一步,扶起徒三。

    “三爷,你这是做了选择了?”

    “六哥,江平到底是我兄弟,我……我不是不疼小宝,我只求这一回情。江平不喜小宝有小心思不假,可要说他真敢害小宝那也是不能,明日让他去亳州,回柳元帅账下……”

    马寨主叹气。

    要是两人没有跪前,徒三表明将江平送走,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眼下,却是不行了。

    “三爷,你走吧!既然选择了你的兄弟,就带你的兄弟回亳州,别在回来了!”马寨主轻声道。

    徒三脸上血色褪尽。

    他终于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

    “姐夫……这……也是你的意思?”徒三脸上带了愤懑。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霍五看着徒三,面带寒霜道:“小宝缺的是疼他的舅舅,不是随时都能舍弃他的舅舅!”

    “小宝?”徒三望向霍宝。

    霍宝跪了。

    跪!

    不就是跪么?

    君王还跪天跪地跪父母,自己怎么就不能跪了?!

    “小宝!”

    徒三要去拉扯外甥起来,没拉动。

    霍宝从怀里掏出礼单,双手俸给徒三,道:“不能陪舅舅亲迎,这是外甥的贺礼,提前祝舅舅、舅母琴瑟和鸣、早生贵子!”说到最后,眼泪簌簌而下。

    他是真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徒三,是舍不得水进。

    太祖头号大将,不是不能使手段强留他,可是他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儿。

    认识将两月,视他为手足兄弟,他怎么算计这样的水进?

    以水进的义气,徒三风光得意他不一定会凑上前,可徒三狼狈退走,他一定会相随。

    可放掉这样一个大将,也让人心痛。

    再想到下次相遇说不得就是战场上,你死我活,霍宝更舍不得了。

    他很想小人一回!

    到底,不忍!

    拿着手中礼单,看着泪如雨下的外甥,徒三心如刀割,不无悔恨,却也没脸说什么。

    姐夫说的对,小宝不需要一个随时放弃他的舅舅。

    霍五却是心疼坏了。

    儿子不爱哭,上次这么哭还是徒氏去世。

    还能为什么呢?

    这实心孩子,别人待他三分好,他是要还十分的。

    霍五眼泪也跟着出来了,红着眼圈道:“三儿,带你之前挑的八千人走,留下水进!”

    众人大惊,齐齐望向霍五。

    这不是失心疯了?

    马寨主之前的意思,明明是让徒三带那二十四人走!

    徒三选择了兄弟,放弃了姐夫外甥,就将这边沾的光都还回来,也是合情合理。

    都到撕破脸的时候,凭什么白给他八千兵马?

    纵虎归山?!

    说什么留下水进?

    水进是金子做的,能换八千兵马?

    给台阶也没有这样给的!

    你们姐夫小舅子和好了,他们这些之前站队的,成了坏人了?!

    薛彪瞪大眼,几乎要喝问出声。

    只是他素来爱躲在后头,见邓健、马寨主都不开口,就只能将嘴边的话又生憋回去。

    火大!

    与霍五相熟的薛彪都这样认定,何况与姐夫本相处不多的徒三?

    水进去滨江县还不到一月,霍五与他能有什么感情,还不是给他个台阶,送人马给他?

    就如同在黑蟒山时一样,姐夫见不得他狼狈。

    “姐夫!”

    徒三没有流泪,可心中酸涩让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之前因被马寨主驱逐产生的愤懑早就散了,只剩下浓浓悔恨。

    这就是亲人,无论被他伤成什么样,依旧忍不住对他心软的亲人。

    徒三没有跪,而是躬身道:“待我做到跟姐夫一样,永远护着小宝,永远不舍弃他,我再回来!”

    霍五含泪看着徒三。

    好一会儿,他才大步上前,扶起徒三:“好,姐夫等你!”

    到时候就算小宝伤心,也不会再留着你了。

    角落里。

    水进傻眼了。

    在八千人马面前,三哥看也没有看他,问也没有问他。

    他被卖了!

    何德何能,八千人马?!

第九十七章 惶惶(为盟主鱼鱼傻猫肥、提点九路节度使加更)

    三更天!

    四更天!

    两个时辰,像是过了两年。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没有人离开大厅。

    不管霍五、徒三表现的多么温情,撕破脸就是撕破脸。

    需防兵乱!

    两万多兵马都在城中,真要乱起来,不堪设想。

    察觉到众人对霍五送人马的不赞成,徒三很是识时务,没有去挑战众人的底线。

    众人都是手握大兵的大将,真要是彻底翻脸,说不得连他带姐夫、小宝都给包圆了。

    徒三不敢试!

    原本奉命留守滁州的头目是江平、马寨主、唐光。

    江平早已瘫成一团烂泥,堆萎在地上。

    唐光一直打酱油,此刻更是大气不敢喘。

    马寨主却是果决干脆,早在霍五开口八千人马换水进之前,就出去了。

    当初随着徒三进黑蟒山的是二十几个乡勇,如今却是二十几个曲长、千户。

    直接诏令这些人过来,谁晓得会出什么事?!

    ……

    州衙上下,乃至整个州府要地,静悄悄地回黑蟒山嫡系手中。

    没有人发现这场变动,除了二十一乡勇。

    他们或是千户、或是曲长,有的将随徒三北上,有的将随江平留守滁州。

    今晚开的是小宴,他们没有上席,多在军营中。

    也有三、五个不忿卫海、卫江兄弟爬到大家头上的,凑到一起吃酒絮叨。

    喝大了舌头,就什么都敢说了。

    “卫海手上有把子力气,大刀使的好,做先锋就坐先锋,卫江那小子凭什么?”

    “会怕马屁呗!整日里围着江平,一口一个‘江爷’,那德行没法瞧哩!”

    “江平架子越来越大……”

    “除了三爷,他还服谁?”

    “啧啧,连纳五妾,个个都是黄花闺女儿,真是旱死的旱死,涝死的涝死!”

    “江平总管庶务,哪哪都有他,那些滁州大户巴结旁人够不着,可不得巴结他?那一车车的绸缎,听说堆满了一屋子!”

    “他娘的,真让人不服!”

    “不过是仗着与三爷交情深,手下功夫还不如俺啦。”

    “要是水大哥得了这便宜,我服;换了是他,反正我不服!”

    几个人絮叨着,就等来了“不速之客”。

    ……

    其他乡军营的乡勇,有的睡下,有的没有睡下。

    不管睡没睡下,都得到“传令”。

    对本就奉命北上的,得到的是徒三之令,大军五更出发,传召他们即可前往。

    对之前分配留守的,则传令,随行将领出缺,由他们补位。

    有人要追问缘故,只得缄默;有人察觉不对,想要反击,就被一拥而上拿下,捆成了粽子。

    ……

    还有一个乡勇不在军营,而是在半掩门。

    “不速之客”闯进门时,他还在女子身上驰骋。

    破门而入的军士,唬得这小子立时萎了。

    “这是咋……咋了……”

    “三爷急召!”

    几人簇拥而上,连扶带拖要带了那人下去。

    那人吓得浑身如筛糠,好一会儿才镇定,嘀咕道:“没说不让嫖,没说呀?”

    ……

    二十一乡勇陆陆续续被“请”到州衙偏厅。

    大家原本还担心自己有什么过失,引得徒三不快。

    二十一人齐聚,半数绳索加身。

    没有绳索加身的,身边也站着持刀武士。

    大家惊疑不定。

    “柳元帅南下了?”

    “三爷呢?”

    “江平呢?”

    大家惶惶不安。

    什么曲长、什么千户,恍如同一场大梦。

    如今梦醒,他们还是狼狈不堪、无处容身的泥腿子。

    又有几个人能真的不怕死!

    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年才十五,还没有成丁。

    “到底怎么了?”少年是曾反抗的一员,被绑缚个结实:“白天还好好的……这到底怎么了?”

    此刻,他没有了反抗的勇气,哽咽着喃喃自语,只祈求一线生机。

    “哼哼唧唧个甚?跟娘们似的!”

    水进推门进来,脸上带了一丝嫌弃。

    “进子哥!”

    少年惊吓,尖叫出声。

    “是水进!”

    “进子没事!”

    “进子,到底咋了?”

    尽管依旧糊涂,可见到熟人那刻,不少人暂时放下了恐慌。

    水进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去给少年解开绳子。

    众人一下子静下来,都去留心那些持刀武士的反应。

    没有反应!

    这些人才试探着给伙伴们解绳索。

    没人阻拦!

    众人将水进围住。

    “怎么回事?”

    “亳州怎么了?”

    “三爷传话,说大军明日北上,真的?”

    “不是说了带八千吗?怎么还缺人啊?”

    “是啊,之前让俺们几个留守呢!”

    七嘴八舌,屋子里立时跟沸水一般。

    水进从一张张脸上看过去。

    大家满心热血随徒三北上亳州!

    大家在亳州抱团不让人欺负!

    大家仗义舍弃亳州安逸随徒三出走!

    大家风餐露宿前往黑蟒山!

    大家兴冲冲去曲阳!

    ……

    喧嚣渐消,大家不知不觉熄了声。

    “咋了?进子哥?”少年带了颤音道。

    水进正色道:“亳州有变,孙元帅诛杀张、李两帅,柳元帅危险!三哥……三爷已经决定速回亳州助柳元帅一臂之力,到时少不得与孙元帅有一番恶战,各位兄弟全员北上!滁州交由霍五爷与我留守!”

    大家都被这消息镇住了!

    亳州五帅,张、李两帅排行靠后,可也不是大白菜。

    这说杀就杀了!?

    倒是没有人怀疑水进扯谎,大家都在亳州待过。

    孙元帅嗜杀之名,早已人尽皆知。

    武人多心直,知晓了缘故,不少人立时放了心。

    一口气泄了,一个个堆坐在地上。

    “这护卫队是谁的手下,个个棺材脸!”

    “娘的,真是吓死个人哩!”

    “卵子都要吓掉了!”

    “姥姥,老子还软了呢!”

    “……”

    别说孙元帅诛杀别人,就是杀了柳元帅,过后报仇就是,也不用这样吓唬人呢?

    几个年长的却不好糊弄。

    柳元帅是徒三老丈人,北上相助是应当的。

    只是,万没有彻底放下滁州的道理。

    霍五是徒三姐夫不假,可徒三最信任的是江平。

    之前也是留江平留守。

    怎么变了?

    这些持刀武士对大家不假颜色,对水进去不同。

    水进,还是大家的伙伴吗?

    几人看着水进,不由自主带了质疑与戒备。

    水进都看在眼中,不由苦笑,转身推开门。

    自己能为三哥做的,也就这些。

    以后,三哥……是三爷!

    门外,站着徒三、马寨主、林师爷。

    大家刚想要开口相问,徒三已经正色道:“就地修整,半个时辰后出发!”说罢,转身大踏步离开。

    饶是六月天长,五更天也是黑着。

    城门口,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被临时叫起来收拾了行囊的八千兵,都打了哈欠站在城门口列队。

    说好的明日出行,说提前就提前。

    大家心里骂娘,面上还都是老实听。

    军令如山,可不是闹着玩的。

    也有些机灵的,发现不对头。

    有人发现自家头儿(乡勇)不见。

    有人看到自家头儿(众把头)耷拉着脸,那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笑,怪着呢。

    除了北上八千人,其他兵卒也没得消停。

    滁州兵如今共有两万三千,六千是徒三收编的滁州官兵,一万七是徒三、马寨主等人带来的黑蟒兵与曲阳兵。

    除去北上亳州的八千人,还剩下一万五。

    这一万五,都被马寨主提溜出来,以镇为方队,在道路两侧列队。

    不知内情的兵卒,只当给徒三送行。

    嘀咕着谱儿太大了。

    知情的黑蟒山众头目,早已经将心腹散下去,目光硕硕,盯着众人反应。

    等徒三被众人簇拥到城门,看到的就是浩浩荡荡的人马。

    徒三晓得马寨主他们对自己的戒备,却也感激他们的豪气。

    八千兵卒,五百军马,还有几个骡车,里面是奉了徒三之命暂避的众乡勇。

    除了这些,竟然还有好几十辆骡车。

    “前头那十辆,七车是五哥给三爷补的聘礼,一车是邓兄弟的礼金,一车是老七的礼金,剩下那车是小宝预备的!这是礼单!”

    “中间那十车,两车是三爷用惯的行李物件,四车是三爷之前预备的聘礼,四车是我、老林、老唐、老八的礼金。老八不在,他那份,我就先代他补了!”

    “后头那十车……一车里坐了江爷内宠,其他九车是江爷私财……财物临时造册,或有不周全,还请三爷恕罪。”

    马寨主说着,将一沓子册子交到徒三手中。

    徒三接过来,说不出话。

    自己再期待什么?

    以为林师爷会跟自己走?

    以为唐光会跟自己走?

    以为薛彪会跟自己走?

    自己偏着江平,连对自己有大恩的姐夫、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外甥都放弃了,谁敢跟自己走?

    只是,江平已经成了“江爷”了吗?

    他就是因这个,才容不下小宝被称“爷”吗?

    还有那九车财物……

    自己的聘礼才只凑了四车!

    直到与众人拱手,策马离开,徒三都浑浑噩噩。

    大军浩浩荡荡而去,带起一路烟尘。

    没有人留意,军中从下到上所有的黑蟒山头目都不见,只剩下徒三、江平亲自提拔起来的那些人。

    肃清队伍!

    江平之前在徒三耳边旁敲侧击过!

    今日终于达成!

    以这样的方式!

第九十八章 座次

    离城门远了,徒三如松柏般挺拔的身影才坍下来。

    他紧握着缰绳,放缓马速,才没有从马上跌下来。

    不知不觉,他勒马来到一辆骡车旁。

    待看清楚骡车,徒三不由苦笑。

    习惯了。

    遇事先寻江平商量。

    他还是真看重这位好友。

    “江爷……三爷会不会怪咱们?”

    “怪什么?明明是那个霍屠子外憨内狡,借题发挥,抢了三爷基业!我早就劝过三爷,需提防那几个土匪头子,可不是被我说着了?!”

    “……”

    “可……小宝爷到底是三爷亲外甥……”

    “不用担心,咱们都是三爷身边老人,加起来还比不上一个喂不熟的‘外甥狗’……”

    “……”

    “江爷,那水进?

    “叛徒!肯定早就投了霍家父子,说不定咱们就是他的投名状,要不霍屠子作甚用八千人换他?”

    “……”

    “你们兄弟别胡思乱想,三爷身边只有咱们了……”

    马背上,徒三闭上眼睛。

    在“江爷”眼中,帮自己先得黑蟒军、又得曲阳军的姐夫,只是“霍屠子”?

    姐夫都没有被他看在眼中,瞧不上小宝也就不稀奇。

    没有提防黑蟒山诸人么?

    提防了!

    从进蟒头寨第一天,他就听这老友各种“担忧”,到底是俗人,做不到水过无痕。

    待几位寨主都是客客气气,少了真心亲近。

    到了州府,依旧如此。

    知晓江平拿杜老八作伐,也没有拦着。

    为了压下黑蟒山势力,任由江平提拔乡勇。

    换来杜老八交了兵权离开!

    换来马寨主缩头,专司练兵!

    换来林师爷自荐谋臣,接手州府政务。

    这两人默契一人掌兵,一人理政,才是真正掌控滁州之人。

    江平看似最忙,实际上是迎来送往的差事。

    自己……占个虚名……

    自己当时还暗暗得意。

    何其愚蠢!

    马寨主还是马寨主,是不爱计较,可也不是任由人鱼肉的性子。

    他们的提防,换来的是马寨主的提防。

    才会翻手之间,失了州府。

    他们的提防,也让林师爷心凉,宁愿选择重归黑蟒寨势力,也没有选择自己这“谋主”。

    小宝是“外甥狗”?

    水进是“白眼狼”?

    徒三终于晓得是颠倒黑白,什么是不知好歹。

    事情因江平而起,他以为他会愧疚自责。

    错都是别人的,这是自责?

    从舅甥相见,都是自己这个舅舅沾光,自己这舅舅真正为外甥做的,就是嘴里几句好听话。

    姐夫从自己身边要人,两次提的都是水进。

    怕是早就察觉出,江平不可亲近,才会对他的恶念反应这么强烈。

    自己眼瞎心瞎!

    ……

    天亮了!

    州府还是那个州府。

    城门开了。

    街道上陆续出现行人,整个城市鲜活起来。

    “包子!包子哎!”

    “馄饨鲜嘞!荠菜馄饨!”

    “酸浆水哎,带了蜜!”

    “……”

    挑挑子卖吃食的小贩,扯着洪亮的嗓门,开始一日买卖。

    正如徒三后知后觉反应的,别看平时出面吆喝的是江平,可实际上这一州政务都是林师爷手中。

    防卫与治安,在马寨主手中。

    两人心中有底,神色如常,最是淡定。

    霍五伤心,邓健桀骜,薛彪愤怒,唐光苦闷。

    几个小的,反应更明显。

    霍宝神情恍惚,水进满脸心灰,牛清……面无血色、行动如游魂。

    ……

    进了州衙门口,霍五在脸上抹了一把,看着水进:“要是舍不得,一会儿就走吧!”

    水进立时红了眼,挺着脖子道:“我是五爷舍了八千兵卒换的,总不能让五爷亏的狠了!这一百多斤分量,日后就交五爷使唤!说走就走,那不当为人!”

    “你同小宝交情好,我也当你是侄儿……我是恨江平心窄阴毒,容不得小宝;也怨老三帮友不帮亲,可还不至于迁怒到你头上!我晓得你向来把老三当亲哥哥,你别勉强,想都就走吧!”

    “我不勉强!我也不走!这事儿本就是因我而起,小宝是护着我,打了江大江二的脸,让江平怨上……三爷……三爷已经是三爷了!”

    霍五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不走就不走!熬了一晚上,不管困不困,都去客房睡一觉!除去生死无大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水进身心俱疲,也实是熬不住,老实应了,下去客房休息。

    剩下众人直接前往议事厅。

    ……

    刚进议事厅,牛清就双膝一弯,跪了。

    只是他不是对着霍五跪的,而是对着马寨主、邓健等人。

    牛清叩首在地,哑声道:“六爷、邓爷、七爷、林师爷,昨晚小子醉后无德,闹出是非……不敢求诸位宽恕……只求以……”

    不待牛清说完,霍宝疾冲上前,抓住牛清右手臂,一把拉开。

    众人这才瞧见牛清右手握着匕首,下巴根儿血肉翻开,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浸透前襟。

    这个劲道,不是作态。

    他这是决意自戕,这一匕首下去,没有留丝毫余力。

    若不是霍宝反应快,在关键时刻拉开,匕首往上抬了,没落到脖子上,哪有生天?

    霍五勃然大怒,立时上前踹了一脚。

    牛清被踹得跌倒在地,躬着身子十分狼狈可怜。

    “混账东西!你敢寻死?!你可是老牛家这房剩下的独苗儿!死干净了,以后无人祭祀,到了地下跟你爹、你爷、你叔爷、你太爷一道做孤魂野鬼?你那叔爷白死了?遇事就要死要活,你他娘还是不是爷们?多大点事儿,你护着你兄弟,五叔就那么不知好歹?别说是闹得大家买卖散伙,就是将天捅个窟窿,五叔都给你兜着!”

    “五叔……弥勒教势大……”

    “大个球!说大就大,说小就不是个儿……就是教主,小县令带了几百县兵说剿就剿了,一道教首又算什么阿物?都是糊弄傻子的话,你是明白孩子,咋把自己也糊弄进去了?”

    “可……老百姓认白衫军……”

    “那不正好,咱们就是白衫军!”

    “咱们还是……白衫军?”

    “咋就不是了?孝都戴了,谁还敢不让咱们叫?”

    牛清有些糊涂:“这不是同徒三爷掰了么?柳元帅那头……”

    “这白衫军是童教主闹出来的,他不诈尸来管咱们,咱们就大大方方的叫,旁人不用搭理!要是非往咱跟前咋呼,咱也不用废话,直接干了他!”

    “那……滁州那些教众?”牛清还是难安心。

    他惹了这塌天大祸,心里悔恨难当,为了不让霍五父子被诸人为难,才想要自戕赔罪。

    霍五一指薛彪:“你七爷这满身佛气儿都遮不住,往后就是咱滁州教首!不管多少教众,都得听你七爷的……”

    薛彪怒极而笑:“五哥,这是说笑么?”

    霍五没有说话,大踏步上前两步,在议事厅的主位上坐下。

    这般当仁不让模样……

    这般当仁不让模样?

    薛彪瞪大眼睛,惊呼:“五哥,你?”

    霍五一挑眉:“怎地?我做不得这座儿?”

    除了他这亲老子之外,徒三那舅舅是小宝最亲的长辈。

    可徒三都靠不住,还能靠谁去?

    事到如今,他是明白了,想要护住儿子自在不被欺负,那就只能他这个当爹的说了算。

    今天,这个主位他坐定了!

    “不是……那个……”

    薛彪有些懵,不由望向其他人。

    马寨主笑道:“早该如此!”

    说着,他往霍五右手第一把椅上坐了。

    薛彪不由自主望向邓健。

    邓健定定地看马寨主,马寨主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做了个请的姿势。

    邓健桀骜不逊,却也应该晓得马老六到底不同。

    与霍五如同兄弟的情分不说,手上人马也是在座诸人中最多的。

    这滁州州府,如今可还都握在马老六手上呢。

    不过这邓健是性子摆着,底气十足模样。

    在座众人论勇武,这家伙儿若认第二,无人能当第一。

    这会儿功夫,邓健拱拱手,已经在马寨主对面坐了。

    薛彪又看其他人。

    林师爷没有说话,直接去了马寨主旁边,在马寨主下首坐了。

    他比在山寨时腰杆子直了不少。

    想想也是,一堆莽夫中,只有他能文治,这就是他的底气。

    别看江平咋咋呼呼,好像单着事,可薛彪早打听,那个大傻只是跑腿的,开口说了算的是这个老家伙。

    只是这林师爷还是让了一位,左二空着了。

    薛彪眼睛睁的更大,望向剩下的唐光。

    就剩下唐光了!

    唐光的苦瓜脸竟然也带了笑,往前走了。

    薛彪终于反应过来这座次是什么,屏住呼吸,瞪着唐光的背影。

    唐光坐了!

    咦?

    坐了右边林师爷下首?!

    左边空着两个位置?

    唐光倒是会巴结,反正都是末梢,倒数第一、倒数第二没啥区别,空了一个空位,留给杜老八,卖好给霍五、马老六,比一个虚名实惠。

    薛彪觉得后背都是汗,却也不敢再胡思乱想,立时快行两步,在邓健下首的椅子边站了。

    能坐么?

    世人以左为尊,这个位置?

    第三位?!

    仅次于邓健、马老六?

    这……不会是留给杜老八的吧?

    可是长幼有序,他排第七,做老八下头算什么?

    薛彪眼角四瞄,

    到底有没有拦他?

第九十九章 金手指上线了

    直到薛彪坐下,也没人看他。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薛彪窃喜,也多少有些小心酸。

    马寨主往椅子里一瘫,唏嘘道:“人心隔肚皮,这搭伙的买卖还真是做不得!徒三不错,可架不住江平那个搅屎棍子在里头瞎几把搅合……单干好,咱自己的买卖,省心……这上了岁数,就懒得那些个勾心斗角的鸟事儿!往后吃干的还是吃稀的,就都靠五哥了!”

    唐光附和道:“五爷是敞亮人,跟着五爷我老唐心里也踏实!那江平顶不是东西的玩意儿,八爷多实诚的人,他那狗东西还阴戳戳想拿八爷开刀吓唬大家伙儿,他奶奶的,咱们爷们山里讨生活生活不假,可也不是猴儿!咱也没别的念头,好吃好喝过人的日子就成!”

    “还有此事?”

    霍五立时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八之前将兵马交出来南下,我心里就寻思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平,又是江平那龟孙子?”

    唐光点头道:“可不是么,先头这边人马,用的都是五爷的那套练兵法子……江平寻了两个酸生,捧了两本兵书就要瞎折腾,被六爷给顶回去了。那孙子阴损,欺软怕硬,就想要设计八爷,让六爷识破……正好八爷惦记回松江,六爷就点头让八爷走了。”

    霍五听了,望向马寨主不解。

    “老六,啥时候你脾气这么好了?就让人白欺负老八?”

    “怨谁?打狗还得看主人,那主人是五哥亲小舅子,我这当兄弟的咋办?”

    马寨主轻哼道:“小打小闹的没个意思,倒显得咱兄弟小气,想着回头寻个机会送他回老家,没想到这小子又惦记上小宝!他倒是真敢想,这他娘长了几个腰子啊?”

    “是我先头太好说,中间瞎搭线,倒是连累大家跟着受了窝囊气!徒三待大家不冷不热的,估摸就是那小子使的坏!倒显得咱们都是外人,只有他们是一伙儿的!”霍五道。

    马寨主摊摊手道:“那咱老哥儿几个还真该好好谢谢那龟孙……这里外分明挺好,分家省事呐!要真是搅合的深了,这留下的人也不能放心使了!”

    “……”

    “……”

    林师爷摸着胡子,不紧不慢开口。

    “老朽年将花甲,平生志愿唯有造反……只要五爷是同道,拉起队伍不是奔着朝廷诏安去的,老朽愿为五爷效犬马之力!”

    嗯?

    众人齐齐望向林师爷。

    占了三个县,大家都是造反。

    可这不是赶上了,没法子吗?

    将造反当成平生志愿的,眼前众人中,还真是只有林师爷一人。

    “林先生,你这是有屈啊?这仇人……是皇亲国戚?”

    林师爷摇摇头,用手指了指屋顶。

    大家惊讶!

    “你这仇人硬,还非得造反不可了!”霍五点头道,却也没有追问这成仇的缘故。

    不外乎家破人亡那些惨事儿,否则爷孙俩也不会在山里躲了十几年,直到世道乱了才出来。

    霍宝与牛清在旁,从各位长辈排座次,一路看到这里。

    听到林师爷的话,霍宝倒是并没有意外的感觉。

    水进之前说过,林师爷看着比柳元帅账下的举人还气派。

    所谓气派,不过是养出来的底气。

    先天的出身教养,后天的满腹文章,都是底气。

    再看林瑾明明在寨子里长大,可言谈举止,不是寒门老儒教出来的孙子,倒像是士绅公子。

    最关键的,这是红楼世界啊!

    红楼世界的林家,“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

    祖上封侯是肯定封的,这封侯又分武官封侯与文官封侯。

    武官封爵,有宁荣二府,有史家王家,是勋贵做派。

    林家却与那几家完全不同,明显不是一个体系,应该是文官封侯。

    这林师爷是第一代林侯爷?

    《红楼梦》中可是提过,林家是列侯,封袭三世,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

    林瑾看年岁,应该是林如海祖父。

    可林瑾如果是二代林侯,就对不上了,除非他是第三代林侯。

    想到这里,霍宝忍不住开口道:“林先生可是扬州人氏?”

    众人都望向霍宝,不明白他怎么想起问这个。

    林师爷抚着胡子的手顿了顿,终是点头:“老朽正是祖籍扬州!”

    “那……林家叔父眼下在何处?”

    “……”

    林师爷脸上裂开,终于不是之前淡定模样。

    嗯?

    众人又去看林师爷,都惊疑不定。

    老东西,这是留了一后手?

    谁都晓得造反是大逆,没有回头路。

    若是成功了富贵荣华,要是败了是诛九族之罪,儿孙在诛杀首位。

    在座各位,就霍五有儿子。

    霍五都不怕,大家跟着造反也就没啥怕的。

    可万万没想到,林师爷还留后手。

    那方才说的那些仇的怨的,说不得也是扯谎。

    林师爷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大家质疑之处?

    他苦笑道:“不是老朽故意瞒着不说,是老朽也不晓犬子是生是死!犬子因罪流辽阳卫,至今已经十五年……辽阳卫苦寒,又挨着瓦刺……”

    大宁朝官流,南人流北,北人流南。

    别人还好,霍宝听了,却是若有所思。

    霍五看在眼中,问道:“小宝,你想什么呢?”

    霍宝道:“爹,儿子之前不是说想找人往东北贩马么?要是运气好,说不得到时就能救林叔父回来!”

    “小宝爷,作甚笃定犬子……犬子还再世?”

    林师爷关心则乱,说话带了颤音。

    霍宝眨了眨,老实道:“我幼时跟蒙师学过几日相人之术,略知皮毛……林先生有后福,不是长孙顶幡的面相……”

    嗯?

    啊!

    大家的惊诧都挂在脸上。

    霍宝闭嘴,自己也不是都扯谎。

    这是红楼世界……

    同样是开国勋爵之后,林如海与贾敏这对夫妻,一个是林侯重孙,一个是贾公孙女,差了两代人。

    可见林侯封爵时已经高寿,与贾家国公不是一个同辈人。

    除非徒三身边又出来个林先生,还得是与林师爷年岁差不多的,否则林师爷应该就是林家始侯了。

    ……

    大家听得云山雾罩,霍五却晓得儿子在胡扯。

    老童生要真有那本事,还能将秀才功名看在眼中?

    考了一辈子童试,临死都抱着四书五经没合眼。

    什么跟蒙师学的相人之术?多半是林师爷也跟徒三似的,有什么征兆。

    倒是小宝这眼睛,老能看到这些东西,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他怕儿子说多露馅,连忙大声道:“往后不许再说这个!老酸生不是说了,这些神神道道的话,心里晓得就行了,要么说‘天机不可泄露’,说了就要失点什么,‘什么弊什么缺’的。你这是要心疼死你爹么?”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怕了。

    儿子之前就泄露过天机。

    霍五心下一颤,再次强调道:“可不许再说了!谁问也不许说!”

    霍宝垂手听完,老实应了。

    又犯了老毛病,遇到《红楼梦》书中相关人物,总想要确认一二。

    瞧着大家的模样,应该是想多了。

    林师爷确实想多了,心如战鼓。

    “五弊三缺”?

    道门或是玄门,确实有这样的说法。

    霍宝真的习过“相人术”!

    纵观前史,可是有不少皇帝会“相人术”。

    尤其是开国帝王,更是不少凭着“相人术”的聚集文臣武将,征伐天下。

    霍五不会“相人术”,可霍宝会,父子齐心,霍五……会走到哪一步?

    薛彪则是看着霍五,委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什么狗屁蒙师?

    霍宝肯定是跟霍五学的!

    霍五……跟老爷子学的!

    兵法教霍五!

    这听起来牛哄哄的相人术也只教了霍五!

    老爷子偏心!

    唐光面上笑得更和气,这爷俩都神神道道的,越发让人看不到底细。

    反正以后自己就跟着马老六选了,指定不会站错队。

    马寨主若有所思,不知怎么想起霍家父子对徒三的态度。

    宁愿选择新认亲的邓健,也没有留在徒三身边。

    莫非,霍宝真的通晓“相人术”?

    还有自己这五哥,可不是能吃亏的性子。

    小舅子白眼狼,喂不饱,不说收拾,还白给人马,哪里有这样美事儿?

    到底是为了什么送出八千人马?

    是留三分余地,不与小舅子撕破脸?

    还是故意让徒三有一争之力,助其得亳州,给滁州添一北边屏障,以防朝廷军南下?

    是心疼儿子,留下儿子的伙伴?

    还是……水进真顶八千兵?

    邓健眯着眼,听大家跑题,有些不耐烦:“表哥,到底打陵水,还是打和州?”

    众人都安静下来,脸上却都难掩兴奋。

    打了陵水,就占了一州之地;打和州,就是淮南道征伐开始。

    “不能打陵水,还不到与亳州撕破脸的时候!五爷舍了八千人马,礼送徒三爷回亳州。不管实情如何,外人看来,两人依旧互为奥援……”林师爷摸着胡子道。

    马寨主也点头道:“是啊,虽然不到百里远,可陵水与州府中间隔着黑蟒山,打下来也是孤悬在外,又与亳州挨着,随着能被人抢回去!”

    “打和州!陵水被亳州军占了几个月,早刮地三尺,打下来除了一堆百姓等着救济,啥好处也没有!”薛彪道。

    唐光道:“和州离州府远,可离滨江近,屯兵滨江,一日就能到和州,好打!”

    霍五并不是独断专行的性子,大家都支持打和州,他就痛快道:“好,那就打和州!”

第一百章 第一把火

    打仗不是儿戏。顶 点 X 23 U S

    要“知己知彼”,还要“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可霍五熬了一晚上,实在累了。

    他三月离开南山村时,虽是大病初愈,可到底伤了根基,落下咳疾。

    接下来半月又往返金陵,直到进了黑蟒山才缓口气。

    大家跟着造反全无负担,霍五却是比之前要谨慎许多。

    之前他有后路,富贵能得就得,富贵不能得父子远遁就是。

    可没有了滁州柳元帅在前挡着,没有了徒三在,也就没了后路。

    那个小教主就是前车之鉴。

    不管跑到哪里去,跑多少年,反贼头领儿子的身份就注定他要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捕。

    这昼夜之间,霍五惊怒忧惧,心火上升,嗓子里直痒痒,忍不住咳了两声。

    霍宝立时望了过去,眼中难掩关切。

    春夏交替时,老爹的咳疾犯了一次,眼下又犯了?

    霍五怕儿子担心,就对众人道:“熬了一晚,困了,咱们也先睡去,等回头精神了,再商量怎么个打法!”说罢,拍拍嘴巴,借着打哈欠将嗓子里的咳意压了下去。

    马寨主跟着起身道:“五哥先去我那歇了,回头再收拾屋子,邓兄弟、老七你们就先在客房对付对付。”

    无人有异议,各自散去。

    唐光倒是光棍,直接回家了。

    滁州看似太平,可到底权利交替,总要折腾一回。

    唐光手中有人马,不愿引起误会,所以决定这些日子就老实缩着。

    ……

    不到片刻功夫,州衙前头就只剩下林师爷一人。

    林师爷被霍宝吓了两次,心中本就惊疑不定,又被霍五这行动给弄懵了。

    都定下打和州,不就接着该商量怎么打?谁打?

    滨江怎么办?

    曲阳怎么办?

    不是也该交代交代?

    霍五、邓健这两人以后会长留州府,那下边也不能撇开。

    还有州府这里……

    马寨主与自己联手,直接架空了徒三,掌控了滁州。

    眼下,两人此举是功劳,可下克上到底不义,会不会也让霍五对此戒备……

    滁州各衙门运转如常,用的都是林师爷从州衙原由的辅官、小吏里提拔上来的人。

    滁州上下稳定,大部分也是因这个缘故。

    林师爷苦笑。

    这样安排不是错处,错处是这样安排的人只能是一州之主,恩出自上。

    这些人,却是他提拔的,打了他的印记,霍五弃之不用也说得过去。

    可是这些人已经是“矮子里拔大个”挑出来的,想要再找一批替换,实是不容易。

    “新官上任三把火”,霍五这火怎么烧?

    执掌兵权的马寨主,与霍五交情在那里摆着,多半不会动,这把火最大的可能就是烧到自己头上!

    “下马威”就下马威,还抻着叫人心焦!

    说困就困,骗鬼呢?

    假装打哈欠也不像。

    不管在黑蟒山,还是在徒三手下,林师爷都是胸有成竹,此刻就生出几分忐忑。

    各种消息也源源不断传来。

    霍五去了马寨主院子。

    邓健、薛彪去了客房。

    霍宝送牛清去客房,叫人请大夫、请好大夫。

    霍宝去了马寨主院子。

    霍宝回了客房……

    咦?

    霍五没叫邓健?

    薛彪没去找霍五?

    林师爷本以为这几人少不得凑到一起商议权力分配,倒是出乎意料。

    邪门!

    ……

    客房。

    大夫来了,霍宝看着老爹歇下后也过来了。

    如今天热,牛清的伤口不能捂着,

    除了留下外敷的药,大夫还开了清热散火内服的药。

    “再开个退烧的药!”霍宝道。

    这是预防高热的,有备无患。

    大夫开了。

    霍宝还是不能放心。

    这么大的口子,极容易发炎,又是脖子上这紧要地方。

    带大夫过来的是林师爷的书童平安,十六、七岁,是出身蟒头寨的孤儿,与霍宝也相熟。

    眼见霍宝还不放心,平安道:“小宝爷放心,这鲍大夫是祖传医术,在州城里也是数的号!”

    霍宝望过去。

    五十来岁,留着长须,精神矍铄。

    中医本就是熬病例的,越发老金贵。

    眼前这人年岁在这里,口碑也有。

    鲍大夫?

    这个姓氏还真是少见,不过后人能做到太医,应该是真有两把刷子。

    霍宝目光火热。

    鲍大夫被霍宝盯着僵住。

    “鲍大夫可擅长养生药膳?”

    “略懂一二。”

    鲍大夫口中说着谦词,可面上隐隐带了得色。

    平安在旁道:“小宝爷,真是巧了,鲍大夫家最擅长的就是养生药膳,城里的药铺回春堂、药膳馆子回春楼,都是鲍大夫家的产业。”

    霍宝大喜,道:“州衙近期会增设一名医官,不知鲍大夫可愿一试?”

    鲍大夫神色不动,却是用眼角看平安。

    这到底是哪家的少爷?

    怎么说话口气恁大?

    医官?

    这是滁州,不是京城!

    除了京城太医院有医官,有时会奉命到地方巡视,地方上只有道一级,才设医官“提领”,从九品,负责一道之内违法行医之事。

    滁州本来就没有医官,还提什么“增设”?

    平安忙道:“这是我们小宝爷,徒三爷的外甥。徒三爷今早回亳州了,滁州如今当家人霍五爷,就是小宝爷的尊亲。”

    鲍大夫神色一愣,忙重新见礼。

    滁州城内外繁华依旧,他都忘了滁州已经不是朝廷的滁州。

    白衫军的滁州,自然是人家说了算。

    霍宝虚扶一把,道:“鲍大夫不必客气,可愿意一试?”

    鲍大夫满脸踌躇。

    这大夫是治病救人为业,偶尔被请上门给白衫军看病不是过,做白衫军的大夫可就是从逆。

    要是白衫军能站住还罢,要是站不住,对鲍家来说就是塌天之祸。

    可是能拒绝么?

    百姓叫“佛军”,就当人没脾气?

    阖家都在滁州,得罪了滁州新主人,那不是找死么?

    霍宝温和道:“鲍大夫不用立时决断,拿不下主意,回去与家人……商量商量!”

    如今正缺好大夫。

    老爹年岁不小,又有咳疾再身,有个大夫调理身体也让人心安。

    另外就是要开始打和州,要是能临时培训些战地医护人员,也能减少伤亡。

    不管鲍大夫乐意不乐意,碰到了,就是他了。

    必用的人才,时间又紧,就大道直行。

    那“家人”二字,霍宝话音略重。

    鲍大夫心里一颤,躬身道:“小老儿上了年岁,恐不堪趋势,小老儿长子出师多年,尽到小老儿真传,可否让他来代小老儿来州衙听差?”

    霍宝看着鲍大夫,一时没说话。

    鲍大夫是一家之长,他给白衫军做医官,阖家都脱不得干系;他长子出来做医官,真有万一,舍了这一支,其他儿孙还能挽救一下。

    将心比心,霍宝理解他这种选择。

    归根到底,还是白衫军势力不足,不能让人踏实罢了

    “也好,让他下午来州衙报道!”

    “哎!”

    鲍大夫应着,背了医箱出去,腰是真弯了。

    霍宝想起一事,对平安道:“我需要烧酒,寻常烧酒不行,要再蒸过几次的,打发人往酒坊里里问问,今天就要,越快越好,回头账务……记在军需上……”

    这个时候没有酒精,却已经有蒸馏酒。

    蒸馏酒有了,要高度酒不过是多蒸几遍。

    找人去酒馆,多定制点高度酒,可以勉强当酒精用。

    平安迟疑道:“小宝爷想要的……可是酒露?”

    “酒露?是蒸过几次的烧酒?”

    “嗯,九蒸九酿,最烈不过,饮之如吞火……不善饮着闻闻就醉了,善饮着也喝不了几盅……”

    霍宝听着,这倒是与高度酒对上。

    “哪里有酒露?”

    “州衙小厨房就有,是酒庄之前给的孝敬。”

    霍宝大喜,平安见状忙叫人取了来。

    小小一坛,不过比成年人拳头大一圈。

    霍宝打开来,放在鼻子下问一问。

    扑鼻而来的酒气,冲的人微醺。

    一直沉默的牛清见状,连忙道:“宝兄弟,你还小呢,五叔不让你吃酒!”

    霍宝笑道:“这不是喝的,这是给你用的!”

    “我?”

    方才霍宝让大夫留下外敷膏药,而不是直接给牛清敷上,就是为了等这个。

    牛清还迷糊。

    霍宝已经洗手,取了干净帕子,亲自给牛清冲洗伤口。

    牛清虽不知其意,却还是老实任由霍宝施展。

    可种火辣炙烧,比刀割肉还疼!

    牛清哪里受得住?

    嘴里嚎叫凄厉,身子一下子弹了起来。

    “啊……嗷……”

    叫声凄厉,跟杀猪一般。

    不过眨眼功夫,牛清汗如雨下,如同水洗一般。

    平安吓了一跳。

    这小宝爷这是在报仇吗?

    喝到嘴里都跟火烧的酒露,直接往伤口上倒,这也忒狠了!

    牛清却是相信霍宝的,可这疼也是真疼,眼泪都出来了道“宝兄弟……这东西是治伤的?可太疼了……呜呜……”

    闯祸没敢哭,自戕重伤没有哭,此时却忍不住了。

    霍宝忙道:“清大哥忍忍,疼过就好了,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不能直接治病,却能防止伤口发炎溃烂……”

    牛清听了,不由心疼起来:“这么金贵的东西,沾沾就行了,还当水用,白糟蹋好东西!”

    这么大的动静,邓健、薛彪、水进几个在客院休息的,都被惊动了。

    满屋子的酒气,遮也遮不住。

    水进不知前情,被牛清深可见骨的伤口吓住,一时没说话。

    薛彪看着霍宝手中的酒坛子,十分诧异,这是在吃酒庆祝?

    昨晚还口口声声不会吃酒,今天就变了?

    邓健却是皱了皱鼻子,目光落在霍宝手上:“好酒!”

    霍宝已经给牛清清洗完伤口,知趣的双手将酒坛奉上,道:“表叔,这是酒露,性烈,不可……”

    他这边劝说的话还没说完,邓健已经抓了酒坛,如牛饮水似的“咕嘟”、“咕嘟”几口灌了。

    邓健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儿。

    “好酒!”

    邓健舌头都硬了,舍不得放下酒坛,搂在怀里踉踉跄跄,转身出去。

    霍宝不放心,连忙跟上,见他直接回了客房,才转身回来。

    薛彪站在床边,看着牛清的伤处,眼神发亮。

    等霍宝回来,薛彪连忙问道:“小宝,这酒露真的能让外伤不腐不烂?”

第一百零一章 烧到身上了

    “嗯,伤口腐烂多是因不洁引起,酒露性烈,可清洁伤处……”

    “百姓到底外伤的少,军中伤亡多,那酒露不是正适应军中用?”

    “正是,可减免伤亡。www.uu234.netwww.uu234.net”

    薛彪满脸兴奋,自己没有酒庄,可收购酒庄又不是难事。

    酒露直接清洁的道理,别人也不晓得,往里面添加一二名贵药材,就成了千金难买的救命方,这价格差不了。

    这酒露的作用是霍宝说的。

    薛彪有自知之明,有霍五那护犊子的家伙在,这便宜还真是占不得。

    薛彪便大方道:“正好我打算收两个酒庄,军中酒露我那里包了!”

    霍宝却是没有立时应答,反问道:“七叔打算在哪儿收酒庄?”

    “当然是滁州!如今滁州是咱们地盘,产业搁在这里才踏实!放在别处,做起来就要防备旁人算计了。如今这当官的,都跟水蛭一般。”

    霍宝闻言,不由皱眉。

    这个时候收酒庄,这是想要大干一场。

    薛彪在生意上确实有天分。

    未免太短视。

    滁州去年、今年接连遭灾,正是缺粮的时候。

    霍宝劝道:“七叔,滁州缺粮,就是城里的酒庄这两年应该也都减产……酒露金贵,买得起的非富即贵,滁州卖给谁去?或是京中,或是金陵,倒是比滁州更合适……”

    薛彪瞪大眼睛。

    呵!

    倒是真敢想!

    金陵还罢了,一江之隔。

    京城可在两千里外,大家如今又是这个身份。

    这样鼓动自己,居心何在?

    霍宝带了几分诱惑道:“越是权贵,越是惜命……可人生在世,这磕磕碰碰是免不得的……以酒露为底,配上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就是救命的秘方酒,这价格自然也就翻番……”

    薛彪的嘴巴成了o形。

    这……这小子心眼太多了!

    见鬼,这都能想得到!

    眼见薛彪还不说话,霍宝便笑笑:“我就随口一说,七叔若是没有兴趣,侄儿就在金陵收个酒庄好了!”

    “有、有、有!”薛彪连忙阻拦,言不由衷道:“小宝这主意好,京城先放放,人生地不熟的;倒是金陵富裕,酒庄也多,收起来方便……”

    霍宝灿烂一笑:“那真是太好了……”说到这里,带了几分腼腆:“侄儿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几个私房钱,想与七叔合个股……”

    眼看着赚钱的买卖,可不能叫薛彪独吞,搭个顺风车正好。

    薛彪的牙又疼了。

    这合股的买卖能做吗?

    回头到底算谁的?

    “呵呵!哪里能要小宝的私房钱,七叔直接分干股给你当零花儿……就分三成……”薛彪咬着牙根儿,十分大气。

    “那怎么行?那不是白占七叔便宜?”

    “谁让我是你七叔呢,给你就收着!”

    这句话,薛彪发誓是真心实意。

    想想徒三,他心中那点舍不得都没了。

    霍宝是霍五之逆鳞,也是其软肋。

    触之必死,可这拉拢好了,好处也大大的。

    想到这些,薛彪越发豪爽道:“再加一成,四成好了!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虚头巴脑跟你六叔他们提份子,往后大家伙儿的酒,我都包了!”

    不要脸的人多。

    多给了霍宝一份,别人也就没脸跟着凑合,哈哈!

    “谢谢七叔!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军中药酒的量又大,还是按照军需算,折价采购,才是长久之道!”霍宝正色道。

    薛彪看了霍宝好几眼,才点点头:“那行吧,就按小宝的意思办!”

    这家伙脸皮也不薄啊!

    方才自己提包了军中酒露,这家伙可是拦也没拦,这会儿有了他的份子,就公私分明起来,这不要脸的劲儿还真是霍五亲生的。

    到底谈妥了一笔买卖,薛彪带了几分亢奋,下去喊人分派去了。

    ……

    屋子里只剩下霍宝、牛清、水进与平安。

    牛清浑身已经湿透,人也跟脱水的白菜似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平安细心,叫人抱了新衣服被褥过来,帮牛清换了湿衣服,也敷了伤药。

    牛清静静睡去,大家就从牛清的屋子里出来。

    ……

    水进之前困的迷迷瞪瞪,此刻彻底精神,将霍宝拉倒自己房里。

    “牛清咋伤成这样?谁伤的?这是迁怒?那口子、那力道,这……这是真下了死手……”

    牛清是霍家表亲,又是护着霍宝才闯的祸,迁怒他的不会是霍家父子。

    那是谁?

    这样对牛清出手,不是打霍家父子的脸么?

    滁州剩下的诸位中,难道也要生波澜?

    “是清大哥自戕……”

    霍宝想起当时情形,依旧心有余悸。

    水进无语。

    霍宝又想起早上的排座次,一时不知怎么跟水进说,便道:“大家都好好的,决定接下来打和州……具体怎么打还没定,大家都累了……”

    水进闻言,狠狠松了一口气。

    不是又内乱就好!

    打和州……不打陵水……也很好……

    州衙书斋。

    林师爷无语。

    霍宝要增设医官?

    问的养生,疑似担心霍五身体?

    酒露清洁伤口能救命?

    邓健酗酒,醉的狠了?

    薛彪要收酒庄?

    霍宝要入股?

    薛彪送了三成干股?

    霍宝要将酒露列入军需采购?

    ……

    这都什么呀?

    大家是在造反,不是过家家,就没有人认真点儿?

    林师爷拍了拍额头,很是无奈。

    不过想到“军需采购”那一条,他的动作顿了顿。

    这到底是“假公济私”?还是体恤兵卒?

    “小宝爷,待牛清极好,不似作伪。”平安补充了一句。

    他也反应过来,之前是误会了。

    这外伤本来就是凶险,多少人死于伤口溃烂上。

    霍宝此举,是帮牛清保住半条命。

    林师爷点点头。

    他之前提了一句让平安留心霍宝待牛清的态度。

    牛清昨日捅的篓子干系太大。

    虽说最后还算圆满,可到底有几分凶险在里头。

    林师爷习惯性琢磨人心。

    百样米养百样人,有人记好不记孬,有人记孬不记好。

    马寨主与杜老八都是记好不记孬的。

    霍五两个都记。

    薛彪记孬不记好。

    邓健什么都不记。

    唐光记什么都不重要。

    这小宝爷林师爷反而看不透。

    可这不应该啊!

    十三岁的少年,怎么老成也不是老精怪,还能半点短处不露外头?

    霍宝待牛清全无嫌隙模样,不是大善,就是大伪。

    林师爷这边还在寻思,门口就有人道:“林先生可在?”

    正是霍宝的声音。

    林师爷并不意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这应该是来帮霍五传话的,就是不知道他们父子到底想怎么分权。

    这第一把火,终于烧到自己身上。

    林先生起身,亲自去迎了霍宝进来。

    “小宝爷!”

    “林先生客气,晚辈与林大哥平辈相交,若是您不嫌弃,直接叫我小宝就好!”

    统一称呼,也能加强小团体的认同感。

    要不然倒像分出内外,霍五与几个把兄弟是自己,林师爷与唐光是外人。

    ……

    林师爷点头道:“那老朽就托大,叫一声小宝!”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林师爷除了应答,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霍宝却是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眼旁边侍立的平安。

    林师爷摆摆手,道:“去泡茶!”

    平安还没应答,霍宝毫不见外的插嘴道:“林先生,只给茶可不行……晚辈这饭量,真是一顿也饿不得,如今正饿着,要是方便,还是请平安小哥叫些吃食给我!”

    霍宝有心亲近,林师爷便也配合着,叫平安下去叫早饭。

    直待平安出去,霍宝才道:“林先生,晚辈是跟你要人来了……”

    “要人?”

    林师爷倒是真没想到,会起这个话头,看了眼门口:“小宝这是……看上平安了?”

    霍宝点点头:“林先生,我也是方才见清大哥看大夫才想到此事……咱们眼看要打和州,战场上刀枪无眼,难免伤亡……亡者还罢,英魂已远,祭拜缅怀;伤者,总要勉力救治,不留遗憾……”

    “这学医都是日积月累,没有速成的,可外伤包扎什么的,学起来应该不算难,我想在辅兵中分出一支,跟医官学习简单医护知识,专司战场救护……此事繁琐,涉及人员调配,还要预备相关药材,需是个细心识字的人统领此事才好……”

    “平安小哥跟在林先生身边,读书认字,耳濡目染,学问在我们小一辈中只比林大哥差些,比别人强出许多,观其行事仔细周道又耐心,正适合负责此事……”

    林师爷抚着胡子,神色不变,心下大震。

    因钱粮买卖之事,江平曾私下里跟大家说过霍宝有心机,握着后勤补给,就算他们父子不在滁州,也无人敢小瞧。

    可几千兵马也好,几万兵马也好,没有粮草,都维持不了。

    众人都没想到之事,让一个少年想到前头,这哪里是心机,这是远见。

    如今怎么打仗还没定,霍宝只因看到亲戚身上的伤,就想到兵卒,将保全兵卒、减少战损想在头里。

    这不只是远近,还是仁心!

    平安名义上是书童,实际上跟着林瑾一起上课,也算自己的学生。

    霍宝不因他出身低而轻视,能看到他的优点长处,这就是识人之明。

    平安一直跟在他身边,算是他的人,可是霍宝依旧要用,并不计算远近亲疏,这就是格局。

    林师爷的心,一下子踏实下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一人得道

    时值正午,日头正足,晒得人昏昏欲睡。www.uu234.netwww.uu234.net

    滁州城门口,几个轮值守卫站在那里,也都困得睁不开眼,随即被下来巡视的头目骂醒。

    “把眼睛都支棱起来,好好盯着……他娘的,老子调你们过来在这儿当摆设么?”

    “头儿,这一大早就被派来盯着,咱到底盯啥啊?”

    “是啊,又不收城门税,没个油水……”

    “嘿!哪儿那么多废话?脖子上顶着不是脑子,是石头么?盯生面孔!盯谁进城,谁出城……”

    这头目还在连声训斥,旁边跟着的人都望南望去。

    南面官道,扬起一路烟尘。

    “头儿……南边来了好多人……”

    那头目往南边望了过去。

    漫天烟尘中,影影绰绰,看着是不少人。

    头目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南边是曲阳县不假,可从南边过来的却未必都是曲阳兵。

    “戒备!”

    头目挥着胳膊下令。

    十个城门卫还在反应,城门楼上楼下已经呼啦啦出来几百号人,全都是披盔戴甲。

    两个想要出城的老百姓吓了一跳,一个扯一个退回到城里,远远地瞧着。

    “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昨天有大军进城,今天还要来?”

    ……

    官道上的队伍随着走进,也逐渐清晰。

    一辆一辆的骡车,还有一把把手推车,上面都装载着东西。

    车队前头,几人骑马。

    离得远还看不清楚脸,可身上的白衫很是鲜明。

    “哈!自己人!”

    “这是小宝爷的运粮队!”

    这头目还是不能放心。

    前两回童军运粮之事他都晓得,可每次只有三、四十辆骡车,哪像眼前似的,看不见队尾。

    早上可是开拔八千人,万一杀个回马枪?

    ……

    直到车队近前,看清马上人,这头目才放下心。

    那马上人也看见城门口诸人,心中惊骇,倒是没有畏惧,勒马快行几步,翻身下马:“朱大叔……”

    “小豹爷!”头目也带了几分热络。

    也是赶巧,这头目不是别人,正是马寨主手下把头之一,朱坚、朱强兄弟的老子的。

    霍豹却没有急着寒暄,看了城门卫好些眼,直言道:“朱大叔,怎么换了守卫?还加派了人手?这是滁州有变?亳州军打过来了?”

    城门口人多眼杂,朱把头不好细说,便含糊道:“徒三爷今早带了手下与八千人马去亳州了……如今滁州咱五爷当家……”

    是了,这就是对滁州军民的统一说辞。

    大家没有故意抹黑徒三,只是也无心为他弘扬孝义。

    稍微消息灵通些的,得到了更详细的版本。

    那就是亳州几位元帅内讧,柳元帅处于下风,强召女婿回去合兵。

    徒三带走精兵八千,将滁州托付给姐夫霍五爷。

    小老百姓还罢,谁当家跟自己干系不大,不加税、不抽丁,就是好当家。

    士绅商贾都要郁闷死了。

    闺女送了,绸缎银子送了,也人一抹屁股走了。

    来的这位霍五爷,大家少不得又得重新孝敬。

    不说滁州军民如何,只说此刻霍豹是惊大于喜,跟牛把头交代了一声车队,就急匆匆往州衙去了。

    ……

    州衙门口,如同城门口一样,守卫不少。

    多是黑蟒山众人。

    大家认识霍豹,牵马的牵马,请安的请安。

    霍豹笑着跟大家打招呼,看着这些毫不遮掩的讨好,心中唏嘘不已。

    不过几日功夫,这待遇还真是天差地别。

    霍豹直接叫了一人带路,去寻霍宝。

    ……

    霍宝还在林师爷的书斋,除了他与林师爷,还有平安与鲍大夫的长子鲍白英。

    几个人说的正是组建医护兵之事。

    平安负责在辅兵里挑选人手。

    鲍白英负责教导众人简单的外伤包扎、熬药等技艺。

    鲍白英三十来岁,穿着长衫,十分儒雅,不像大夫,倒像个儒生。

    鲍大夫虽狠心推长子出来,可到底是亲爹,倒是没有隐瞒其中利害,都跟儿子说明。

    要是白衫军败,家里会将他们这一支除名,断尾求生。

    若是白衫军胜,这富贵是他用性命博的,乐意提拔兄弟就提拔,不乐意提拔也不怪他。

    鲍白英倒是比他爹看得开,也没有拖拉,直接就往州衙来了。

    这四个人到一块,都是读过书的人,沟通起来就极痛快。

    “医护兵以后会常备,争取将人数尽快提上去,战时兵卒与医护兵的比例最少要达到五十比一。这其中可以再细分,擅外伤处置的,擅熬药护理的,这个还需鲍大夫与林二哥商定。”霍宝道。

    这林二哥不是别人,就是平安小哥。

    早饭后,林师爷请霍宝做见证人,认平安为养孙,赐与林姓。

    平安十七岁,比林瑾小一岁,因此霍宝才有这样称呼。

    这不是林师爷临时示好,收买人心,而是为平安解决后顾之忧。

    平安是连姓氏都没有孤儿,又是书童出身,除外做事,难免被人轻鄙。

    成了林师爷养孙,也是有了靠山与根底。

    平安在林师爷身边长大,本就实心实意尊崇亲近林师爷,主仆成爷孙,也是两全齐******大夫点头,看向林平安。

    白衫军占滁州一个月,林师爷抛头露面的次数不多,可真正消息灵通的都晓得这人不容小觑。此人不掌兵,可州衙上下政务都在此人手中。

    没想到,如今林家小辈还是开始插手军中。

    如此也对,乱世之中,兵马最重。

    林平安读过书,自然也包括《九章算术》。

    他心中默算了一下,道:“小宝爷,要配五十比一的医护兵,那一万兵卒就是二百人,一万五兵卒就是三百人。如今州府辅兵四千,抽调几百人容易,只是时间仓促,鲍大夫一人教导众人,怕是难顾全……”

    霍宝听了点头。

    滨江兵三千。

    曲阳兵五千。

    州府兵一万五。

    三地总兵力两万三,还要分兵留守三地,能够出征兵卒就在一万至一万五之间。

    “鲍大夫既是州府新增的医官,自是有权征调滁州大夫、医童服役……”霍宝说到这里,望向林师爷:“只是名不正言不顺,鲍大夫的品级任命还需林先生定夺。”

    “道一级才设医官“提领”,从九品,州府之前虽没有医官,却可以任命正八品以下散官……就依旧是“提领”好了,从九品。”

    鲍白英起身谢过。

    虽说他心里明白,这滁州提领,与其他提领不一样,可还是带了几分窃喜。

    读书人,都有忧国忧民之人,自是看出如今光景不对。

    不管别处的白衫军如何,这滁州白衫军还真的让人生出几分指望。

    见霍豹来了,霍宝很是欢喜,跟众人告了声罪,就带霍豹去客院。

    “宝叔,真是五爷爷当家了?”

    “嗯!”

    霍宝嘴角带笑,心里是真的敞亮了。

    他想开了,左右这辈子是白得的,就拼一把。

    抱大腿不容易,需要弯腰,还要防着被人一脚踢开。

    自己成了大腿,才是真正叫人安心之事。

    霍豹眼睛闪亮,嘴角直裂到耳朵根儿。

    只是在路上,霍豹还强忍着。

    等进了霍宝房里,霍豹一蹦三尺高。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往后咱们自己说了算……真好……”

    “就这么高兴?”

    “嗯!以后不用看人脸色,再多辛苦也乐意!”

    “……上回来,江平给你脸色了?”

    “……”

    “说!”

    霍宝是真怒了。

    霍豹过来是送粮的,这是帮徒三解决燃眉之急,不知感恩不说,还给脸色?

    这霍豹又不是寻常手下,姓霍,代表的老爹的脸面。

    霍豹小声道:“也不算什么脸色吧……就是说话不太客气,话里话外还说什么本地士绅对徒三爷的拥护爱戴……主动捐粮什么的……”

    说到这里,他带了几分得意:“不过我也没便宜他,直接在徒三爷跟前说了咱童军运粮的不容易,金陵那边又欠了粮钱,不好赊欠,直接要了几个铺子顶账……铺子里那些南货本来是侄儿预备的,打算以五爷爷、宝叔的名义送给他们的,省的两下里隔得远了疏远。有了那一茬,侄儿舍不得,就一件也没送!”

    霍宝默然。

    谁都不是傻子,牛清也好、霍豹也好,都担心起他们与徒三的关系,生怕两下关系疏远,何尝不是看出他们之间原本的不亲近。

    从黑蟒山上起,霍五父子的人手就是独立于徒三之外。

    就算这次不决裂,两下里也终会渐行渐远。

    提前翻脸,两边人马分明,对双方算是好事。

    “宝叔,我不想运粮了……我想跟在宝叔身边,这么大的事儿我都没赶上……这是算是好事,下回万一打起来呢?你跟五爷爷身边总得有咱自己人!”

    霍宝听着话音不对,正色道:“以后莫要在人前说这些!六叔、八叔的人,是自己人,唐寨主选择留下,没跟舅舅走,也是自己人……表叔这里,更不用说……”

    如今人马,除了滨江三千,都在这四人手中。

    霍豹脸上带了纠结,道:“可滨江兵才三千,州府兵还剩下一万五呢?这……不防着点儿?这叫人不踏实!侄儿方才特意看了,这城门口也好,州衙护卫也好,可都是马寨主的人……”

    霍宝扫了他一眼。

    “舅舅他们防了……结果如何?!人是要有防心,可也不能疑神疑鬼,要不然不再好的情分也没了。你看到都是六叔的人马,就该明白要是六叔有心相争,这当家就落不到你五爷爷身上。”

    “那倒未必,不是有宝叔与邓叔爷?就算州府人马再多,抓了当头的,下边也老实了!”

    “你倒是有信心了!刀枪无眼,要是真的被围,我与表叔能护着几个?没事多想想舅舅他们,这好的局面怎么就失了!那是前车之鉴,你我都需警惕,公心为正的,勿要犯了同样过错……”

第一百零三章 口含天宪

    等到黄昏时分,睡得踏实的,醉酒酣睡的,辗转反侧昏昏沉沉的,都陆陆续续起来了。www.uu234.net

    霍豹探看了牛清,就毫不见外的去小厨房去,盯着晚上的吃食。

    这是大喜事,总要好好吃一顿。

    ……

    小厨房是专供几位头目的,贮备的食材五花八门。

    冰鉴里放着羊肉、牛肉、猪肉,笼子里关着鸡、鸭、野兔,还有两口大缸里养着几尾活鱼。

    “嚯!真是够齐全的!”

    霍豹只觉得眼睛不够使。

    他上次送了一回粮,在州衙也住过一晚,吃的是白米饭,菜是腊肉豆干,一道烩白菜,比下头的豆饭比起来像是小灶。

    现在看来,就算是小灶,也是大厨房的小灶。

    这个江平真是可笑,多省几口肉能进他嘴?

    行事忒小气。

    小厨房里的大师傅都愁死了。

    外头人不知州衙变故,他们这些衙门里当差的还不知道么?

    昨晚还好好的,小厨房预备了两桌席面,给来客接风洗尘。

    酒菜都送上去了。

    三县合兵,在滁州境内就是天大的事。

    来的不仅是带兵将领,关键两人一个是徒三爷姐夫,一个是徒三爷表亲,这都是大家得罪不得的人物。

    为了预防各位大爷们临时加菜,大师傅没有回家,带了几个徒弟在小厨房守着。

    守到二更,就不一样了。

    小厨房门口多了兵卒,不许进出。

    这师徒几个都晓得,这多半是要“变天”了。

    他们都是县衙当差的老人,经历过上个月的变故。

    就是猜不到,这会变成什么样?

    朝廷“收复”滁州,还是其他处的白衫军打来了?

    熬到天亮,兵卒还是没有撤掉。

    师徒几人不敢走,下了值的人也陆续回来。

    大家没头没脑,只能等上头吩咐。

    没想到从早上到下午,就只有早上叫了一桌,中午叫了一桌。

    一桌饭菜不少,可碗筷只有两、三个。

    这州府里只剩下一、两个老爷了?

    霍豹的到来,得到了小厨房上下一致欢迎。

    不怕叫干活,就怕不叫干呢。

    “牛肉挑几块嫩的,直接烤了,这个我宝叔爱吃……羊肉做肉饼,多加肥肉,这个六爷爱吃……邓表爷爱吃大肉,烧块五花肉……薛……嗯,七爷茹素,素菜的挑两道精致的做了……”

    大师傅一一记了。

    霍豹想起堂叔方才的话,又道:“唐爷、林师爷在州衙快一月了,喜欢什么口味儿,这个你们也有数,就捡他们喜欢的上了……”

    大师傅面露为难:“哎呦,我的小爷,这个老郭我真不晓得哎!这些日子,就江爷点过餐,剩下几位老爷都是叫小厨房看着上的……马爷之前在州衙住时,每餐送四道菜,都是寻常肉菜,倒是都没剩,瞧不出喜欢吃什么;林师爷那边,只捡着素淡的吃……”

    霍豹挑挑眉。

    感情进了州衙一回,就江平享福了。

    怪不得马寨主、林师爷都选择留下,这也太不能拿人不当回事。

    人家可是手下有五千人马的将领。

    还有林师爷,听说如今州衙政务都在老头手里。

    这样的能耐人,不说供起来,也不该如此轻忽。

    霍豹点头:“那就收拾两尾鲜鱼,好好蒸了,回头摆在唐爷跟前。刚看到藕尖,那个现在还稀罕,就放林师爷跟前。预备八桌,头席、次席菜量要大……”

    滁州不临水,活鱼金贵,算是顶好的食材。

    藕尖算是六月鲜,都是从江南运来的。

    至于菜量,有邓健、霍宝在,菜量少了不够吃。

    “再熬一份粥,配两份好克化的小菜,送客房那边……”

    霍豹想了一圈,都没有拉下,又指了指冰鉴那边:“剩下的牛肉做肉干,再叫人买几十斤里脊肉,做肉脯。不要甜口的,都要咸香的,回头送到宝叔那里当零嘴儿!”

    大师傅乐呵呵应了,亲自送了霍豹出去。

    等他转身回来,大家都围了过来。

    “这天变了没有?”

    “八桌子,这么多人吃?马爷、唐爷、林爷都在呢,咋回事呢?”

    “到底谁当家啊?江二爷可是一天没点菜了!”

    大师傅翻了个白眼道:“来的小爷姓霍,还不晓得谁当家么?”

    “这是姐夫抢了小舅子地盘?”有人小声道。

    “要死!什么都敢胡喷,不要命了!”大师傅低声喝道。

    那人捂住嘴巴,不敢再吱声。

    ……

    掌灯时分,大家来到宴客厅。

    与昨天一样的地方,只是桌子多了好几桌。

    霍豹问过霍五,就往马寨主、唐光那边跑了一圈,问了名单出来。

    至于邓健手下,霍豹都是相熟的。

    今天晚宴席开八桌,曲长以上都有座次。

    唯二的例外,是林平安、梁壮。

    林平安是刚敲定的医护兵曲长,梁壮今天在州大营那里征了三百童兵,升为代曲长。

    放眼望过去,不是黑蟒山旧识,就是曲阳县老人。

    首桌霍五居中坐了,马寨主、邓健、薛彪、林师爷、唐光左右分作。

    霍宝、水进、王千户、黑蟒山诸把头第二桌。

    霍豹、林平安、几个新提拔的州兵千户第三桌。

    梁壮与剩下几十个曲长,分别坐了剩下五桌。

    大家都是相熟的伙伴,这气氛立时不一样。

    就算昨晚有变动,也是走了外人。自己人都在,这说话喘气都觉得畅快。

    ……

    头桌上,霍五提了酒盅,先对马寨主道:“老六,咱哥俩走一个!”

    马寨主并不起身,拿了酒盅,碰了一下:“五哥,咱哥们谁跟谁?再客气就没意思了!”

    霍五干了,正色道:“别的好话五哥也不掰扯,只一句,往后驹子就是我亲闺女!我不能说待她比小宝还好,可小宝后头就是驹子,这个五哥拍着胸脯保证!”

    “不用五哥保证,老六信五哥!”马寨主一口干了。

    霍五又对邓健举杯:“表弟,看出你手痒了,放心,往后这仗少不了给你打!就是和州这一仗,也交你领兵,随你怎么痛快怎么打!”

    邓健安然稳坐,难掩桀骜:“表哥放心,和州、庐州,咱们一个一个来!表哥麾下第一将这个位置,弟弟我当仁不让!”

    “哈哈!好!表哥等着!”

    霍五干了,邓健也仰头饮尽。

    霍五又举杯敬薛彪:“老七,你这些日子够意思,五哥得好好敬你一杯!”

    薛彪坐不住了。

    啥意思啊?

    马寨主有让滁州的情分,邓健是马上要用到的猛将,自己怎么够意思了?

    霍五这是不是话里有话?

    薛彪站起身,双手举了酒盅,讪讪道:“五哥太抬举弟弟……我也帮不到五哥什么……”

    “咋没帮?小宝都跟我说了,金陵粮食都是你帮着他安排的,要不他一个毛孩子,没头没脑去哪里买粮食去?没有粮食撑着,曲阳熬不住,滁州这两万多人也撑不到今天。此事,你当居首功!”

    “……”

    薛彪有些心虚。

    “我……也没做什么……”

    中间还赚了不少。

    薛彪没有接话,而是转头对在座其他人道:“咱们眼看要打仗……如何评定功过回头也定定,都一条条的落到规矩上,咱以后就按规矩走,下边小子们心中也踏实……从曲阳开始,跟着表弟得曲阳的,跟着我得滨江的,跟着老六、林先生、老唐得滁州的,咱都记册子上……咱这买卖开了张,这先来的,总不说比后来的多沾点儿光,可也不能亏待!还有老七这样,手上不直接带兵的,后勤给了助力,民间给咱扬扬口碑,咱也得给他折军功记上一笔,你们说是不是?”

    “应该的!”

    “按照规矩好!”

    “该记!”

    “五爷说的对!”

    薛彪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拿着酒盅的胳膊都颤抖起来。

    军功最重,自己不会打仗,也能捞军功?

    “老七!好好干,你眼下稀罕研究弥勒教,就好好琢磨,咱打多少地盘,你就是多大的会首……只是你对下头宣传的时候,记得将咱们滁州军说在头里,咱们可是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真佛军,对得起百姓爱戴,百姓认的白衫军得是咱们,不能哪里来的都认了……”

    “嗯,我听五哥的,一定好好宣扬咱滁州军的好处!”薛彪带了几分亢奋,饮了杯中酒。

    霍五又提酒对林师爷。

    林师爷站了起来,亦是双手捧杯。

    其他人看在眼中,都有些诧异。

    一白天的功夫,林师爷就变了态度。

    身为师爷,林师爷缺少一个“忠”字,先后跟了马寨主、杜老八、徒三,到霍五已经是第四位谋主。

    老头看似谦和,可骨子里傲着。

    只这回,老头是真的放下架子,甘为人下。

    霍五道:“我已经去信给滨江,调堂侄霍顺北上辽阳卫,接林兄弟回来……”

    “五爷……”林师爷很是意外。

    滁州三县要整合,又要备战,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同为人父,我能明白林先生思子之心!林先生仇敌是天,我霍五眼下力气不及,掀不了这天,能为先生做的这个只有这个!”

    “谢五爷!”

    林师爷眼圈泛红,吃了杯中酒。

    轮到唐光。

    不待霍五举杯,唐光已经站了起来:“老唐是个凑数的,也没给五爷效过力,没脸吃五爷的敬。老唐敬五爷一杯,以后老唐就跟着五爷混了!只是老唐我啥啥都不行,怕是提不起个儿来,五爷可别嫌弃老唐废物!”

    “你是老六的朋友,就是我霍五的朋友,再说这些,就是见外,今儿开始,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还说什么长处短处?真要比起来,文治我比不得林先生,勇武我比不得表弟,后勤比不得老六,生财比不得老七,就是人缘也比不过老唐你……大家伙儿没挑我,我多大脸挑大家?”

    唐光唏嘘道:“啥人缘啊,都是各位爷没耐心,才推我出去跟……嗯……应付这些坐地户。”

    “这就是本事!咱们到了地方,少不得这些往来交际的事儿,往后外联这一块儿,你就挑个头儿!”

    唐光大喜:“谢五爷抬举……”

    次桌与主桌挨着,霍宝一直留心那边动静。

    霍五的这些安排,有些是他自己拿的主意,有些是霍宝的提议。

    可最重要的两条,霍五都没有提。

第一百零四章 不能放的权

    次席,水进在,被霍宝推坐首位。顶 点 X 23 U S

    水进知好歹,知晓霍宝这是为自己张目,就受了这份好意。

    作为徒三麾下二十四乡勇之一,在两方撕破脸后,留在滁州的水进,已经成了异类。

    换做下边人,说不得都要指着水进指指点点。

    幸好同席王千户、众把头与他都认识,有几分就交情。

    王千户目睹昨晚变故,更是知晓霍家父子对水进的维护。

    八千人马留下的人,不管他值不值这个身价,都不是让人怠慢的。

    诸把头虽被江平压制,早憋了一肚子气,可也不好撒在水进头上。

    在黑蟒山时,大家时常凑到一起较量。

    水进勇武不敌霍宝,却是众把头之上。

    他性子又豪爽,与大家相处的极好。

    抛开这些恩怨交情,只说次桌,霍宝没有坐正位,推让给水进,自己甘坐末位,相陪诸人,这就是表明态度。

    小宝爷很是推崇水进!

    眼看就要打仗,这水进要大用?

    王千户提了酒盅,开始敬霍宝、水进。

    霍宝这是,还是茶水,和和气气应对。

    水进这里,酒盅里是酒,豪气干了。

    另有朱把头几个熟人,也都接连开口。

    “我得走走宝爷的门路,可莫要让我留守,我不如邓爷、水兄弟厉害,可也想要卖把子力气!”

    “我老家就是和州的,这回也求跟宝爷回去转转!”

    “呸!脸呢?娶个和州婆娘就是和州的了?宝爷莫信他扯谎!”

    “……”

    霍宝笑吟吟的听了,并不应声。

    人人都不想留守,可总要分人留守。

    这得罪人的事儿,他就不参合了。

    水进也听着。

    这样宴席氛围,熟悉的令人想哭。

    各位爷脸上惬意从容。

    下边把头们勾肩搭背、推杯换盏。

    再下一层唧唧咋咋,热热闹闹。

    黑蟒山时如此。

    曲阳县时如此。

    只到了滁州……

    大家被亳州军撵出来,可江平却偏偏将亳州那一套拿到滁州使。

    滁州,不一样。

    水进心中叹气,不托大等诸把头相敬,自己提了酒,从王千户开始,挨个的回敬下去……

    ……

    第三桌。

    霍豹笑嘻嘻的听着新千户的奉承,心里都是眼泪。

    之前他在小厨房转悠时,就怕慢待了哪位爷,想了又想。

    直到开席,他才反应过来。

    还真的落下一人。

    五爷爷!

    啊啊啊……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五爷爷每次吃饭,都是“小宝喜欢这个”、“小宝喜欢那个”,还真没表现出自己喜好。

    弄得霍豹去安排席面,脑子也是宝叔喜欢什么,不喜什么。

    至于五爷爷,压根没想起来……

    呜呜……

    ……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宴席就散了。

    大家心里都晓得,眼前这几日,还需内外戒备,以防万一。

    ……

    霍宝直接去寻了老爹。

    这边宅子已经收拾出来,是徒三之前住处。

    只是里外都换了新铺陈。

    之前的小婢连着徒三的通房都让马寨主给塞马车里,算作徒三“私财”送走,这边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刚留头的小子跑腿传话。

    “爹……”

    看着老爹坐在椅子上,拄着额头,霍宝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这是怎么了?这是醉了?”

    霍五抬起头,双眼清明,可双眉微蹙,显然是不舒坦。

    “多吃了几盅,有点上头。”

    “爹……回头让鲍大夫给老爹瞧瞧,开两个养生方子,好好补补!”

    “好,爹得好好养着,等着儿孙满堂。”

    霍宝想起秀秀的话,难得带了几分不自在,道:“爹……怎么没提派间同监察之事……”

    和州开打之前,需要摸清和州几县的兵卒分布,地方驻防。

    亳州与滁州相邻,也要安排人手过去,探听消息,防患于未然。

    和州挨着的庐州,是下一个攻打对象,也要过去探路。

    和州与金陵隔江相望,金陵是攻略完淮南后选定的基地,也要加派人手。

    扬州是淮南道道衙门所在,兵力最多,是淮南攻略的重头,也要提前布防。

    成立一个部门,专司安排间人与消息传递,迫在眉睫。

    还有监察之事,有陵水白衫在曲阳为非作歹在前,约束队伍、整肃军纪,也是刻不容缓之事。

    霍五拉着儿子坐下,道:“小宝,咱不学你三舅那样四下里防备,能放的权就放,可也不能真的大撒手,事事同大家商议……这司间之事,只能在咱爷俩手中,才不至于被人哄骗,成了聋子瞎子……换做其他人牵头此事,若是被人利诱,咱们爷俩说不得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霍宝点点头,很是受教。

    是他想的不周全了。

    该集权的时候就要集权,此刻可不是该民主的时候。

    “那我来负责此事……”

    霍宝不想老爹受累,可说的也没有底气。

    他手下那些个人,能用的都用上了,剩下的都还不能独当一面。就算硬提起来,年岁阅历制约,撒出去也叫人不放心。

    “我来!你爹我总不能真的吃白饭!”霍五爽朗道。

    “可是爹的身体不宜劳累……”

    “累不着我,小宝放心!你六叔、八叔都有几个小跟班,你爹我也有,也该联系起来了……”

    霍宝:……?

    所以说,老爹你之前只是“金盆洗手”吧?

    “林先生那边,爹可以多问问,他当有好建议……一州政务他安排游刃有余,说不得之前官职在这之上……”

    “嗯!”

    霍五点点头,赞道:“小宝眼力好,挑出个平安小子来,也安了林师爷的心……比眼高手低的林瑾相比,这小子倒是个能用的。”

    “打地盘容易,稳地盘难,爹待林先生多客气几分才好。”

    “爹晓得,不能白使唤人,金银富贵眼下给不了,咱就多抬举脸面。”

    “监察之事……顺哥遭遇的祸事,不是一例两例。若是不约束,开了抢掠淫杀的先例,往后就算止住,这军队风气也坏了,影响咱们口碑……”

    “咱们这些人,要啥啥没有,就临时凑了几万人,想要成事儿,哪儿能坏了口碑?只是爹琢磨了,监察之事,太得罪人……要都是熟人也不好下手管束,到时候讲规矩坏了人情,讲人情坏了规矩,两下为难,不能让你几个叔叔来,得拉个外人……还得是爱民如子,真正没有私心的人。”

    霍宝不由失笑:“爹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爱民如子、没有私心,除了滨江前县令老和尚,还有哪个?

    “爹这是人尽其才!”

    虽说意外老爹这般安排,可霍宝心中不得不服。

    同自己东一锤子、西一锤子的想法相比,老爹的安排更缜密周全。

    ……

    次日议事厅,小会。

    出席的除了霍五、马寨主、邓健、薛彪、林师爷、唐光六人之外,还有霍宝、水进,另有霍豹给大家斟茶倒水。

    “抢地盘重要,可人口是根基……不能伤农……和州之战还得放在八月底、九月初……”

    霍五开门见山,直接敲定时间。

    要是不提前说好,有个盼打仗盼的红了眼的邓健在,大家被鼓动起来,可就不好拦了。

    倒是霍五想多了。

    大家想打仗不假,可刚经历了大旱,知晓粮食之重,不会急迫到连秋收都等不得。

    对此都无异议。

    “都是新兵蛋子,凑人头够了,可也不当用,还得好好操练。”马寨主心软,说了一句。

    都是爹生娘养,不操练好了,白白送命,这伤阴德。

    “干操练没有,得见血,省的对敌就成了软脚虾……”

    邓健舔了舔嘴唇,眼神多了几分凶意。

    眼前众人中,只有邓健算是真的打过仗的。

    马寨主、唐光虽是土匪头子,可都不是野心扩张的性子,还真没有经过大战。

    邓健带了几十衙役收了县兵营,又靠着几百县兵,驱逐两千滨江白衫军。

    霍宝想到曲阿被抢的庄子,流民合伙流窜就成了匪,滁州境内这“匪”的数目少不了,要不然也不会闹得商道断绝。

    “表叔,可以带兵整肃地方啊……不仅是滁州境内,就是相邻的山林水泊,盗匪汇集之处,咱们都可以去为民除害,既为滁州白衫扬名,还能磨炼一支见过血的成军出来!”霍宝带了几分兴奋道。

    嗯?

    盗匪?

    几双眼睛望过来。

    霍宝一脸的老实。

    总不能因为马寨主、唐光出身山匪,就对“剿匪”避之不提。

    那不是因噎废食么?

    不整肃治安,滁州百姓怎么恢复生产?

    同为白衫军,滁州白衫军不好直接去与别地白衫军打,这拿盗匪练手不是正应该?

    马寨主点头道:“小宝的主意好!不说别处,黑蟒山里还有几处小寨子,从上到下没有好人,干得都是杀人吃人的畜生事儿,早该荡平!”

    唐光也道:“除了黑蟒山,还有东北与楚州交界都梁山,与和州交界的小和山,里头都有人立旗开寨!”

    邓健摸着玄铁锏,眼中满是兴奋:“好,老邓先拿剿匪练练手!”

    薛彪轻咳了两声道:“小宝之前在曲阳处置真假教徒,十分得力……我想在滨江、州府两地,行曲阳事……”

    “甚好,老七想的周全!”霍五点头。

    众人也没有异议。

    在座众人,如今举着白衫军大旗,可实际上没有一个拿弥勒教当回事儿的。

    不过大家也晓得,百姓无知容易被糊弄,不能放任这些教徒行事,否则遗祸无穷。

    薛彪使手段整肃制约,也是安定后方之举。

    林师爷则想着后勤粮草事,对霍宝道:“备战的粮食与兵器,不用耗费人力送到州府,直接送到滨江……滨江同和州相邻,大军会在滨江驻守回防……”

    霍宝记下此事。

    唐光道:“五爷,昨天士绅人家也都递了帖子,求见五爷……”

    霍五顿了顿,想起去金陵接堂兄时遇到的士绅人家,家家都是十几车的财物。

    都是韭菜啊!

    只盼着肥美,别有被徒三、江平割的太狠。

    霍五大笑道:“好!想见咱就见见,三日后我做东,宴请滁州父老!”

    水进坐在下手,老实听着,却是目光忍不住总是看邓健。

    剿匪?

    好想去!

    霍宝敬陪末座,很是无语。

    下边把头们都惦记谁留守、谁出战,各位老大怎么就都丢开这个,只想着备战,不提留守事?

第一百零五章 小学生

    眼看老爹就要叫散的意思,霍宝忙道:“爹,三县留守人选是不是也该定下?昨晚几位把头都主动请战,生怕被留下。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霍五看着儿子没有说话。

    众人都齐齐望向霍宝。

    霍宝乖巧的脸上多了疑惑。

    什么意思?

    啊?

    不是自己想的哪个意思吧?

    只是……

    马寨主笑得……略阴险。

    林师爷抚着胡子……也想谋划什么。

    邓健又摸锏了,眯了眼睛。

    薛彪挑着眉毛,像是不怀好意。

    唐光……嗯……笑眯眯的,还像个好人。

    霍五爽快道:“怎么留守,叫谁留守,小宝你来定!反正这一摊你要总领的,总要你用的顺手就好!”

    霍宝哭笑不得。

    老爹倒是真放心。

    “爹,儿子有力气,正是该多上战场打磨的时候。”霍宝表现了自己的不赞同。

    他放心不下老爹去打仗,宁愿自己在前头。

    他有力气傍身,老爹可没有。

    霍五看着儿子,眼中慈爱几乎要流淌出来。

    “这不仅是爹的意思,也是大家伙儿的意思……小宝,你虽承继了祖宗神力,可是你才十三……多大,就该干多大时候的事儿。你留在州府,跟着林先生好好读书……”

    霍宝望向林师爷,眼中带了幽怨。

    十三岁是读书年纪不假,可这是乱世啊,是能安下心读书的时候么?

    林师爷神色淡定,可眼角还是露出几分笑意。

    “再跟你六叔学学看军需后勤的账册……”

    霍宝又望向马寨主。

    马寨主对霍宝呲牙。

    霍宝。

    哪里不明白马寨主的意思?

    马寨主这是看不惯老爹护犊子的模样,想要借此“名正言顺”收拾自己一回呢!

    还是不是好六叔了?

    “再跟你七叔学学佛法,咱这到底打了弥勒教的大旗,总不能自己稀里糊涂,遇到明白人就露了底……”

    霍宝看了眼薛彪。

    薛彪做了个稽首礼,笑着像菩萨,可那咬牙模样,也没遮住。

    霍宝嘴角抽了抽。

    薛彪这里除了整肃教徒,还负责宣传,全然放手才真让人不放心。

    只是这位七叔心眼小,又爱权,还得好好安抚,要不他心里说不得开始给自己扎小人了。

    “再跟老唐学学接人待物,小宝聪明,肯定学学就会了……”

    霍宝望向唐光,有些老爹与众人如此安排的用意。

    邓健是霍宝未来岳父,马、薛两人是异姓叔叔,林师爷同唐光两人,却是与霍家父子全无干系。

    天地君亲师,这“师生”关系,真要论起来,分量比姻亲、干亲还重。

    这是给林师爷、唐光吃放心丸,不会过河拆桥,也是再次加重霍宝的分量。

    只是,拉下了邓健?

    霍宝望向老爹。

    霍五神色带了挣扎。

    霍宝又看邓健。

    邓健摸着锏,睁开眼,如同金刚。

    霍五带了心疼道:“再跟你表叔去剿两次匪,练练身手胆量!”

    要是让他自己选,他更愿自己带儿子。

    可是他明白,自己不能一辈子将儿子拢在羽翼之下。

    儿子总要成长。

    眼下诸事不明,大家势力又小,为了妥当将儿子隐在后方。

    等到地盘扩大,儿子是一定要上战场的。

    空有一身力气,没有军功不能服众。

    不管是为了秀秀,还是为了别的,邓健都会护着霍宝,也有能力护着。

    霍宝站起身来,从林师爷开始,依次敬了茶。

    水进、霍豹在旁看着,神色各异。

    水进眼睛发亮,宝兄弟决定三县留守人手,那不被他挑中的就是随军的?

    霍豹则想着三县如今留守诸人。

    宝叔要是真的换下他们,会不会落下埋怨?

    要是不换人,他们会不会瞧宝叔年岁小不听话?

    哎,这操不尽的心啊!

    霍宝并不想大张旗鼓调换人手。

    滁州、滨江本来就是和平接手,没有什么大动静,百姓安生。

    曲阳也开始恢复平和。

    霍宝想起一事,直接对邓健道:“表叔,之前就觉得李千户细心当用,只管一县政务可惜……可以让他效林先生行事,从下头小吏中择人接了曲阳事……李千户调来滁州,跟在林先生身边学习总领政务……等打下和州,总要留自己人镇守,李千户可为候选……”

    如今滁州、曲阳、滨江三县太分明,在正式打仗之前,将三县糅合到一起,有利无害。

    “好!”

    邓健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大好江山,等着大家去打,一个曲阳算什么?

    别说霍宝说的是让李千户选接班人,就算霍宝直接派人去接收曲阳,邓健也不会放在心上。

    众人都没有说话,却是各有所思模样。

    这个调动,还真的出乎意外。

    谁也没想到霍宝会先动曲阳。

    除了霍五,马寨主、薛彪都是霍五的关系,林师爷、唐光没有关系,只有邓健是岳父,与霍宝利益最紧密。

    这是帮邓健提拔助力?

    还是直接断邓健根基?

    还是大家想多了?

    霍宝又对唐光道:“仇威昨天已经入了童兵营……斥候队队长缺个候选,若是仇威当用,那个位置就是他的……”

    “多谢小宝爷费心!该怎么捶打就怎么捶打,不用看老唐的面子太抬举那小子!”唐光嘴里说着,可眉眼间的感激掩不住,明显是领了这份情。

    霍宝又对几个领兵之人道:“表叔、六叔、唐叔,下边把头都盼着跟着出征呢……侄儿就不点名留人,反正以后打仗的时候多,大家都有轮换的时候……”

    水进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给霍宝使眼色,悄悄指邓健那边。

    霍宝瞧见眼中,却没有多嘴。

    大家兴致勃勃等霍宝接着说。

    霍宝不说了。

    事缓则圆。

    无需太急。

    就算名义上是他留守,可谁真的放心将滁州交给他一个半大孩子?

    到时候总有人在这边的,他跟着学就是了。

    ……

    从议事厅出来,霍宝没有回客房,而是随霍豹出了州衙。

    水进跟着上来,带了幽怨道:“宝兄弟就不能帮我一把?你开口了,邓爷那边肯定应的!”

    霍宝停下,正色道:“水大哥你想好了?我爹身边,肯定要立亲卫营的……你不走,这个营长位置就是你的……”

    霍家父子信任的人不只水进一个,还有牛清、虎豹兄弟、石头等人,可这几个人缺了勇武。

    水进一愣。

    亲卫营是什么地位,他当然明白。

    徒三就是出身亲卫营,得柳元帅看重,才择之为婿。

    卫江之前不过自己的小跟班,待自己比他亲哥哥都亲近,一朝成了徒三亲卫队长,立时变了嘴脸,自以为能压自己一头。

    这个位置,非心腹不能为,非信任有加者不能为。

    这个位置的体面,不会比外出征战的诸将之下低多少。

    水进鼻子发酸,可依旧坚定道:“我还是想去打仗,不想留在后方!”

    霍宝心中叹息。

    留水进在霍五身边,也不仅是私心,还是为水进考虑。

    他身上徒三标签印记太重,抹去这个印记最好的方法,就是打上新的印记。

    瞧昨晚水进的反应,他明白自己如今处境,可还是选择走一条更艰难的路。

    “若是带兵,水大哥会很辛苦!”霍宝轻声道。

    “我不怕苦!”听霍宝话中之意,水进眼睛放光。

    霍宝点点头:“水大哥不用去找表叔,去找六叔吧!如今兵卒都需要操练,剿匪的队伍不会只有一支……六叔那边也缺人……”

    他发现了,水进对着马寨主时带了不自在。

    不是记仇,可到底对他先提出驱逐徒三之事难以释怀。

    这两方都是霍家父子亲近之人,霍宝不想他们渐行渐远。

    马寨主宽厚,水进忠直,两人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既生嫌隙,早日化解为好。

    水进略迟疑,还是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寻六爷!”说罢,急匆匆转身回州衙去了。

    霍豹咋舌道:“这一个一个的,一提打仗都跟疯了似的……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杀人么?”

    显然,霍豹昨晚在酒桌上也被人央求了不少。

    霍宝笑道:“男人么!都想着上场杀敌、建功立业什么的,你不想上战场?”

    霍豹没有立时应答,而是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霍豹才轻声说:“侄儿不想……侄儿不怕杀人,当初在村里早就杀过了……当时杀了人宝叔都蔫了,石头哥也吐了好几回,侄儿啥事也没有……佛祖说众生平等,杀人与杀个山鸡野兔又差多少呢?”

    霍宝颇为意外。

    说起来猎人与屠夫都差不多,都是收割生命。

    杀生多了,也就容易对生命失去敬畏。

    “快三个月了……侄儿一闭眼还能想起喜大叔那肠子都出来的模样……侄儿不怕杀人,侄儿怕死……我死了,我哥怎么办?驹子姐要是欺负他,他也不晓得跟人说……我死了,宝叔、五爷爷这边也没人孝敬了……不过宝叔要是上战场,那侄儿还去掠阵,侄儿可不放心旁人……”

    霍宝道:“我上战场,还不知什么时候呢!你不想去就不去!后勤事情多了,并不比上场打仗杀敌容易,回头你多往六爷那边跑跑,多跟着学着点儿。”

    人人都怕死,只是有更大的野心压下畏惧。

    霍豹重情,知晓取舍。

    这点不是坏事。

    “嗯!侄儿一定跟六爷好好学!”

    霍豹带了几分欣喜。

    这下,知晓宝叔没有非要跟着去打仗的念头。

    五爷爷能放心了!

    自己也算完成五爷爷的任务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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