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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贵人”出行

    不待霍宝说话,掌柜的已经要跪了。

    “小爷哎,小爷!可不能再杀了!”

    “嗯?”

    “刚才的县兵来的蹊跷,不管是‘两败俱伤’还是‘假冒官差’都勉强能遮掩,这杀人夺城门可就是天大的事了!遮也遮不住啊!”

    “……”

    霍宝板着脸,没有说话。

    难道他那么凶残?

    叫人制住城门卫,不过是为了防止被“瓮中捉鳖”。

    自然是打算趁着天亮之前,大家悄悄出城了。

    至于那些人,没事杀他们干什么?

    “不听话,留着作甚?”霍宝看了掌柜的一眼,轻声道。

    掌柜的腰躬得更弯了,忙道:“听话,听话!我去同他们说!他们不敢拦着小爷们!”

    霍宝挑挑眉,不置可否。

    掌柜摸了一把冷汗。

    前头带路,前往县城西门去了。

    那二十九个城门卫,多数跟鹌鹑似的,一个比一个老实。

    不老实的那个,被拍昏了。

    掌柜见没死人,松了一口气,弄醒了那城门吏,“小声”道:“贵人出行,快开城门,莫要嗦!”

    “可这没有县尊太爷的手令,不合规矩!”那小吏顶着脑门上一鸡卵大的红包,颤声道。

    “贵人急着出城,就是太爷在,也不敢拦!快开了,有什么事儿我们老爷担着!”掌柜怕霍宝不耐烦,忙道。

    谁不怕死?

    有人担着,城门吏乐不得下台阶,忙老实应了。

    远远地传来棒子声,五更天了。

    城门打开,骡车列队出城。

    一百六十来号人,经历一场大战,下场的热血沸腾,旁观的也都觉得森然,无人敢随意,不知不觉都多了几分肃穆。

    这些人除了童兵兵器不同,其他一色雁翎刀,之前还遮遮掩掩,今晚拔刀后就没有再收起来。

    掌柜见了,看了城门吏一眼。

    城门吏咽了一口吐沫,小声道:“到底是哪来的贵人,出入带这么多亲兵?”

    “莫要瞎打听,知道多了不好!”

    掌柜故作深沉,其实心中也没底。

    人放出去,剩下这扫尾工作也不容易。

    得去寻东家商量,事儿担了,人情也卖了,可烧香也得找准山头。

    直到离城门二里远,薛孝才长吁了口气,喃喃道:“这就出来了?!”

    “运气,还以为要再杀几个!”水进也松了一口气。

    霍宝却想着掌柜方才提的“贵人”,道:“薛大哥,苏省除了都指挥使,高品武官还有哪些?”

    大宁官制,每省三司,主掌军政的就是都指挥使司,主官是正二品都指挥使。

    “还有都指挥同知两人,从二品;都指挥佥事四人,正三品。另有金陵卫、镇江卫、常州卫卫指挥使也是正三品。”

    霍宝听了,心下安定。

    掌柜显然是误会了。

    这怀疑的范围就越多越好了,回头仔细打听清楚,说不得就能寻个合适马甲行走江南。

    “要不要下官道?”薛孝心有余悸。

    “不用!”

    “曲阿县别进城了?”薛孝实是吓到了。

    “粮车不进城,人无碍。”

    水进也反应过来,笑道:“那掌柜怕是将咱们当贵人了!”

    “嗯,所以别心虚,估计后边有人缀着。要是咱们下了官道,漏了怯,说不得才会惹下麻烦。”

    薛孝看看霍宝,又看水进。

    水进又黑又壮,怎么也同“贵人”沾不上边,被误会的只有霍宝。

    薛孝强笑,说不上心中什么滋味。

    之前他各种轻视霍宝,可眼下却真不敢了。

    方才脚店前,二十多条性命,霍宝说杀就杀。

    要不是掌柜机灵,说不得城门卫那二十九人,也要被杀个干净。

    这小子还真是屠家子,带了杀心,全无顾忌。

    以后……还是别得罪他。

    接下来的路上,薛孝都很老实。

    霍宝没有在马车上枯坐,一直留心道路两侧情形。

    道路两侧麦地已经见黄,可麦田里跟打了补丁似的。

    “停车!”

    霍宝叫停,直接跳下车。

    等霍宝近前看了,就看出缘故。

    麦田还是麦田,可是大半只剩下光秃秃的麦秆,麦穗都没了。

    远处麦田里,几个人影闪出又隐没。

    “真是白糟蹋了,这麦子能收三、四成就不错了。”

    水进知农事,眺望一圈,就掂量出来。

    霍宝不知该喜该愁,喜的是夏收减产,粮价居高不下,他手中握着的粮食更值钱;愁得是,粮价减产,冲击最大的还是底层百姓,不知又要饿死多少。

    薛孝道:“江南风调雨顺,一年两收,不差这一季收成。”

    三人又重新回了马车,马车继续前行。

    远远地缀着两个小黑点,将霍宝一行人的动静都看在眼中,虽不解其意,却是记在心中。

    一日下来,又是四十里。

    道路两侧从麦地变成水田,如今苏南已经有双季稻,早稻在六月中下旬就能收。

    这边倒是比长宁县附近好许多,没有看到流民糟蹋庄稼。

    正好附近有个村子,薛孝就打发进村寻了村正,车队与随行就借了庄子的麦场安置。

    霍宝、薛孝、水进则跟着村正前往村正家安置。

    夏日天黑的晚,眼下还是天色大明,一行人遇到几拨村民。

    这些村民各个带了苦色,看到村正都凑上来。

    “村正,真要加租么?”

    “四六租子已经不低,再高忙一年口粮都不够了。”

    “哪怕是五成也好,春日里雨水少,今年收成比不得往年,要六成可不是要命?”

    村正皱眉道:“这有啥法子?张老爷不缺佃户,江北多少人逃荒过来,别说是佃户,卖身为奴也原意。外头租子加到七成。张老爷心善,也不敢与旁人对着来,提到六成已经是厚道。”

    “呜呜……这日子可叫人没法活了!”

    一个汉子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老陈可怜,开春里给他娘看病借了印子钱,这上哪儿还去?”一村民道。

    村正叹了一口气,招呼霍宝几人离开。

    霍宝心中叹息,这成了恶性循环。

    淮南流民到江南讨活路,又逼得江南百姓没了活路。

    村正家青砖灰瓦,虽是农户,却也干干净净。

    又有薛孝的银豆子开道,村正家待客也极殷勤。

    杀了一只小公鸡,割了两条腊肉,一桌丰盛的农家菜就得了,又有村正家自酿的米酒。

    “这世道,叫人看不明白!”

    老村正亲自陪客,很是唏嘘:“张老爷也不容易,旁人都涨了,不敢不涨租子……可这租子降下来容易,涨了难,等到秋里且有的闹!”

    “有人敢抗佃不成?”薛孝问道。

    “肚子都吃不饱,作甚不敢?”老村正抿了一口小酒。

    正说着话,老村正的孙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老村正看了皱眉:“缩头缩脑做什么?没得叫贵客们笑话!”

    那少年“嘿嘿”两声:“爷,我姑爹来了……要寻爷说话哩!”

    老村正一愣,与三人告了声罪,起身出去了。

    倒是那少年磨磨蹭蹭不出去,有一眼没一眼看大家。

    薛孝撂下筷子,看着那少年,多了几分警醒。

    霍宝也望向少年。

    十四、五岁,个子不高,眼神灵动,有几分霍豹的品格。

    霍宝心生好感,招招手,叫那少年近前:“你看什么呢?”

    “小爷,你们真是商队么?”少年带了几分小心问道。

    “不是真商队,还有假商队不成?”

    “那……那……你们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呀?”

    “你问这个作甚?想要打劫商队么?”霍宝皱眉。

    “没有没有!”少年连连摆手:“我……就是问问……”

    霍宝笑笑。

    薛孝不耐烦道:“混乱问什么?还不下去!”

    少年神色恹恹,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

第七十七章 哼哼哼

    村正家门口。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停着一辆骡车,一个中年汉子站在车边。

    老村正看看天色,看看眼前女婿:“这是有事儿?咋这时候来了?”

    村正女婿在隔壁村子,离这里六里路。

    “爹,是四叔打发我来……四叔听说有不少人来了这边,不放心哩……”那汉子老实道。

    这汉子口中的“四叔”,就是老村正方才提过的张老爷,方圆几个村子最大的地主,也是汉子的族叔。

    老村正没有立时回答,而下四下里看了看,眼见没人,才低声道:“不是匪徒,他们护卫拿的是雁翎刀。”

    那汉子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二十里外的赵员外被流民抢了,四叔也怕了。”

    “树大招风,再小心也是应当的。”老村正沉吟着说道:“归根到底,还是粮食惹的祸。张老爷家地多,粮食就多,流民没吃的可不是奔着粮食去了。”

    “那可咋办?”汉子也不由担心起来。

    同村同族,流民真的进村,他们这些族人也要跟着遭殃。

    “要么背着人藏在别处,要么就趁了高价出手……外头人晓得张老爷家没粮了,也就没了祸根。”老村正想了想道。

    “还是爹想的周全,我这就家去同四叔说!”

    暮色四合,汉子着急赶路,赶了骡车匆匆忙走了。

    老村正叹了口气,转身,却是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怒道:“混小子,站在这里近作甚?”

    “爷爷,干啥不跟姑爹说让张老爷将粮食卖给屋里那几位?”

    “你晓得那几位小爷是什么根基?就敢胡乱做中人?”

    “领头的小爷看着怪和气的。”

    “那也莫要多事!那是让你看到和气的时候了,若是真恼了,真刀真枪的,岂是咱们小民能担的?”

    “……”

    老村正抄手进了堂屋。

    薛孝一长宁县之事,已如惊弓之鸟,惴惴难安,看着老村正就带了质疑:“既是尊婿上门,怎么不进来说话?”

    老村正倒也没瞒,直接说了缘故。

    霍宝等人一时都无语。

    误会他们是“匪徒”?担心抢粮?

    虽然没打算抢粮,可也不算误会吧。

    “地方这么乱了?直接进村抢粮?”霍宝道。

    这村里宗族关系最重,一村之中,不是同姓就是姻亲。

    能进村劫掠,流民规模就不小了。

    “哎!就是进村强抢,那赵员外也是远近闻名的善人,就是之前一时善心给两个行乞的流民两碗谷子,这才招了贼,粮食都被抢光,还死伤了好几口人。”

    霍宝声音有些暗哑:“听说淮南闹白狗子,这些抢粮的人莫不是白狗子?”

    “谁晓得哩,左右不是什么好人。”

    “老伯似乎不看好白狗子?”

    “若真是好的,也就不做狗子了。”

    “……”

    霍宝缄默。

    水进道:“不是说江南百姓不少信弥勒的?长宁县那边有茅山老道和律宗大和尚,都没耽误弥勒教徒传教,满大街喊‘金刚降世、天下太平’,本地信众多么?”

    “正经人家,勤勤恳恳劳作,谁得闲整日里装神弄鬼?信那个的,要不是精穷的人家,日子没甚指望的,求神拜佛让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要不就是那些落榜的酸生,科举无成,不思劳作,借着神佛发春秋大梦!”

    “……”

    薛孝扫了眼霍宝,又扫了眼水进,嘴角挑了挑。

    这两人,精穷,发梦,都合上了!

    霍宝对老村正举了个大拇指,衷心赞道:“老人家说的忒有道理了!”

    自古以来,借着神佛造反这些人,可不都是发春秋大梦,最后一场空。

    朱八八是唯一的例外,这是因抵御外族的缘故。

    要是汉人自己内乱,赤贫的农民兄弟终究干不过掌握着知识与财富的士绅阶层。

    至于新中华建国,那也不过是新阶层干掉了旧阶层,还是士绅之间的争斗。

    老村正道:“小老儿不晓得什么道理不道理,就是活的久了,见的也就多了。下边乱不怕,就怕上头乱。”说到最后,带了几分担忧。

    前朝为什么灭亡?

    前朝太祖嫡脉断绝,几代皇帝都是旁支过继,皇权旁落,外戚与权相争权,官员只晓得盘剥地方。

    如今朝廷比前朝末年还糟糕,权臣、宦官、外戚俱全,接连立了几个“儿皇帝”。

    这“儿皇帝”不是指代傀儡皇帝,而是实指,就是几岁到十来岁的娃娃皇帝。

    几代“儿皇帝”的横死,消亡了文武百官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朝廷之上,权臣没有反名,实际上行为早已与造反无异。

    从上到下,都是拼命敛财,何尝不是士人阶层已经看出这王朝末相,没有出路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老村正收拾了家中两间最干净的屋子,让三人住下。

    一夜无话。

    次日吃了一顿蒸米糕、大米稀饭的早饭,霍宝几人就告别老村正。

    老村正亲自将三人送到麦场。

    校场这边,一百六十号人,竟是隐隐以童军屯长李远为首。

    李远机灵,又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一半借的是霍宝的势,一半则是出因为他是李千户的弟弟。

    除了那十个金陵伙计,剩下一百五十人,小一百人都是曲阳县兵大营出身,剩下五十滨江兵痞被长宁战事惊到,也都缩了脑袋。

    如此一来,倒是将李远显出来。

    李远行事又同他胞兄差不多,圆滑周道,倒也算是讨喜。

    眼见霍宝几人过来,李远就老实上前禀告,粮车装好,早饭用过,每人携带的竹筒也装了白开水。

    霍宝点点头。

    老村正看在眼中,对霍宝态度越发恭敬。

    薛孝看在眼中,将荷包上的手又放下。

    之前见这老头知趣,他还想要再赏些银钱,想想还是省了,谁让老头眼瞎。

    霍宝跟老村正拜别,刚要上车,看热闹的村民后就出来几人。

    一个汉子拉了一十来岁的小姑娘上前,“噗通”一下在霍宝身前跪了。

    霍宝侧身避开,皱眉。

    这汉子看着眼熟,不是旁人,正是昨天坐在地上嚎哭那个。

    “小爷,求求您发发善心,买下大莲这丫头吧!”汉子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宋老三,你这是作甚哩?”老村正见霍宝不喜,上前呵斥道。

    “村正哎,我家欠了那五百钱现下滚到二两,之前全指望夏收还上,这哪里还得上?与其到秋里让人拉了去,还不若求好心的小爷给条活路!”

    汉子说完,后头哩哩啦啦的又跪下几个,

    有白发老媪,有脸色枯黄的农妇,有面容稚嫩的童儿。

    这些人可怜么?

    可怜。

    可霍宝脸色没有没有同情,眼神冰冷,望向躲在人群后的少年。

    那少年先是一怔,随后面上透出几分心虚来,避到旁边人身后。

第七十八章 吃个情怀(第一更)

    买人是不可能买人的,可霍宝也不是铁石心肠。www.uu234.net

    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地上跪着这一家子却是救命稻草。

    他取了二两银子给老村正,道:“这是我借给他们家的,不要利息,什么时候日子缓口气再让他们还!”

    老村正先是一愣,随即接了银子,叹道:“小爷心善!”

    地上跪着那一家还迷糊,那小姑娘眼泪唰唰的落下来。

    那汉子哆嗦着嘴,重重地磕头。

    骨肉生离,但凡有法子,谁会舍得?

    霍宝瞥了那躲在人群后的少年一眼,上了马车。

    “便宜宋家了!”

    “再没想到还有这样好事!”

    “这小爷看着脸黑,行事却善!”

    “人家恼了,又不是话本子,好好的谁会随意买人回去?”

    马车“轱辘”、“轱辘”走远,将村民的闲话丢在后头。

    薛孝、水进都看着霍宝笑。

    “还以为宝兄弟抹不开脸,收了那小丫头呢!”水进笑道。

    “多个丫头又有甚了?你同五叔身边也该有人侍候。”薛孝道。

    “两位哥哥,莫不是忘了咱们这回做甚来了?后头还跟着眼线呢,就不怕了?”霍宝无奈道。

    “不收就不收,你银子都给了,怎么还是‘借’?还离咱们那边二百多里,还指望要回来不成?”水进道。

    “哪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要是白给了,倒是害了他们。”

    “……”

    薛孝不赞成道:“宝兄弟恁是心软!”

    倒是个会装的,杀人不眨眼是他,人前跟老好人似的也是他。

    水进却是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白给可不是害了他们?且不说村里人会眼气不平,就是他们自家,白得了好处,是未必是福。”

    霍宝没有说什么,想着那耍聪明的少年。

    又是打听又是探问的,按照李远的说辞,就是车队这里,少年也过来转了几圈。

    要不是晓得他是老村正的孙子,李远早就叫人拿下了。

    那少年只是为了帮小伙伴找生路?还是另有打算?

    一天赶路,中午用了干粮。

    等到日暮,车队就到了曲阿县外。

    虽说之前霍宝说了车队不进城,可也没有真的停驻荒郊野外,而是直接在城墙下空地停了。

    霍宝想着昨天听到的流民劫掠之事,对李远道:“晚上注意戒备,要是遇敌能战就战,不能战就跑,自保为先!”

    “尊令!”李远握着刀柄,挺着胸脯应道。

    薛孝已经叫了两个老伙计,带三人进城。

    “宝兄弟叫人不能战就跑,前天怎么不想着跑?倒是拼命的模样!”薛孝好奇道

    “前天城门关着,没头没脑跑了,说不得被人‘瓮中捉鳖’……脚店离城门近,能战能撤!今天他们在城外,遇到百十号人应对还行,真要几倍饿红眼的流民凑上来,也没必要舍命顶着。”霍宝解释道。

    “……”

    一行人还是择了城门附近的客栈住了。

    两间上房,一间普通房。

    霍宝表现得再稳重,年岁在这里摆着,水进不放心让他一人一间,就两人一间上房,薛孝一间上房,两个跟着跑腿的伙计一间普通房。

    水进晓得霍宝的饭量,怕他又饿了,订好房就招呼大家出去吃饭。

    “茅山一半在长宁,一半在曲阿,曲阿有一道茅山老鹅,水大哥同宝兄弟一定要尝一尝。”薛孝推荐道:“还有道水晶肴肉,是镇江美食,比不得府城正宗,也可以试试。”

    霍宝本就饿了,听得直吞口水,却没有着急吃饭,而是拿了两个银饼子递给随行伙计:“买些卤肉,些吃食给城外的人添菜!”

    这银饼子不是之前给老村正那种小的,一个足银十两,两个就是二十两。

    那老伙计没有立时接,而是望向薛孝。

    “哪里用宝兄弟掏银子?伙计们出来前从柜上支了银子,尽够路上抛费!”薛孝忙道。

    “‘亲兄弟、明算账’,一笔归一笔。”霍宝坚持道。

    薛孝没法子,这才点头让老伙计接了,道:“再添四十两,算我同水大哥的。”

    那老伙计闻言,接了银子,却是带了迟疑:“都买卤肉?”

    薛孝刚要点头,霍宝道:“按照一人半斤的量,再富裕几斤!剩下的银子,回头再说!”

    这里是富裕安逸的江南,物价与金陵不会差多少。

    一两银子能买二、三十斤卤肉,六十两银子都买卤肉,最少也是一千来斤,且不说一个县城能不能有那么多卤肉,就算有,外头一百多号人也吃不完。

    又是这般天气,搁不住,买了就糟蹋了。

    薛孝是薛彪器重的养子,看惯账册的,只是一时没想到这茬。

    待他反应过来,却是发现不对,道:“宝兄弟会术数?”

    霍宝点头:“略懂!”

    上辈子必修课,不懂才怪了。

    薛孝讪笑两声,岔开话道:“只盼着今天消消停停吃顿饭,别跟长宁县似的,让人吃不痛快。”

    这霍家爷俩好像在下一局大棋!

    又是兵书、又是术数,谁人家这样教孩子?

    这爷俩莫不是头些年就预备造反了?

    曲阿县离长宁县九十里,可景象大不相同,街上行人如织,叫卖声声。

    街头巷尾,偶尔乞丐,都是老弱病残,没有长宁县里壮乞三五成群、满街游荡的情形。

    买卖街两侧的铺面,也是热热闹闹。

    大的酒楼饭馆,迎宾送客迎客的嗓子十分响亮。

    往来宾客,脸上笑容也不似作伪。

    “之前咱们曲阳县城也这么热闹!”水进唏嘘道。

    “本该如此!”薛孝道。

    “这就是太平景象了,此地父母是个能吏!”霍宝赞道

    “……”

    薛孝、水进齐齐望向霍宝。

    “呵呵,宝兄弟还真是忧国忧民!”

    “跟谁学的这说话?听着跟老头子的!天塌了高个儿的顶着,宝兄弟莫要操这闲心,还是寻馆子吃饭要紧!”

    霍宝瞥了眼皮笑肉不笑的薛孝,又看了眼摸着肚子、鼻子抽动闻香味的水进,心中叹息。

    这两人一个是商贾出身局限了眼界,一个是性子懒散遇事不爱动脑子。

    别看两人如今在造反阵营,怕是他们两个心里根本就没想过折腾出什么,不过是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有薛孝推荐,三人进了最大的酒楼。

    正是饭口,大堂做了八成。

    霍宝的饭量在这里摆着,无心当众“哗众取宠”,就要了包间。

    薛孝之前提的“茅山老鹅”与“水晶肴肉”都要了双份,还有地方美食“延陵鸭饺”、“茅西豆干”,小菜四道,糖醋萝卜、葱油蚕豆、凉拌芝麻叶、嫩焯黄花菜。

    “茅山老鹅”是炖菜,一个陶瓷锅,一份就是一只大鹅,三斤来重,两个大鹅下来,肉菜真不少。

    别的还罢,那到“茅西豆干”,倒是与后世的长沙臭豆腐略有相似,就是没有辣椒调味,有些不足。

    霍宝夹了一块,一口一口,吃的是情怀。

    薛孝、水进两个看得直撇嘴,方才这道菜端上时就让他们嫌弃一把。

    不过霍宝吃的认真,如同美味,两人看着眼馋,忍不住也伸了筷子。

    薛孝咬了一点点,就一脸嫌弃放下了。

    水进丢了一块在口中,大嚼几下,道:“闻着臭,吃着还凑合,可也比不得肉香呐!”

    霍宝也只是想起上辈子,尝一块就圆满,筷子奔着炖老鹅去了。

    薛孝被嘴里的臭味熏得恶心,没了胃口,免费腹诽霍宝心歪,吃了不好吃的,非要糊弄大家跟着吃一口。

    这就是心中想的多,看别人也就都是贼了。

第七十九章 新丁(第二更)

    霍宝一行吃的心满意足,回了客栈。www.uu234.net

    城外,伙计雇了人,将卤肉挑了过来。

    因霍宝发话按照一人半斤预备,伙计叫就卤肉档口都切好,一份半斤用苇子叶包了。

    每人半斤分量,又富裕出十来斤,总共九十斤,花了五两银子。

    李远因为得霍宝看重,名正言顺接手了整个队伍,除了那十伙计之外,其他一百五十人,按照童军旧俗,临时分兵。

    只是没有像童军分五种,而是分四种,斥候、护卫、车兵、辅兵。

    斥候负责警戒、探路,辅兵负责后勤、车兵只负责赶车、喂骡马,护卫负责轮班守护、值夜。

    打破了童军、曲阳籍兵、滨江籍兵三个界限,人人有差事,倒是比之前更令行禁止。

    中午不开伙时吃的是“辅兵”准备的干粮,咸萝卜腊肉饭团;早晚开伙就是咸萝卜腊肉粥,饭后烧水晾白开水。

    每人随身都带了两个竹筒,一个装饭团,一个吃饭的时候盛粥、行路时装水。

    之前因李远年少心存轻视的什长、伍长,也都老实下来。

    滨江那五十兵痞,有吃有喝,倒是觉得这日子还真不赖。

    童军、曲阳籍兵知晓根底,晓得李远学的是童军那一套,倒是越发觉得“小宝爷”行事有章法。

    伙计送肉过来,没等给自家少东家表功劳,李远就大着嗓门说着:“指定是我们宝爷吩咐的,我们宝爷总惦记我们吃的好不好!”

    其他童军也晓得霍宝这行事做派,在旁边附和起来。

    “宝爷说了,咱们正长身体,不能断了荤腥!”

    “先时在山上时,逢五逢十宝爷就带大家去后山狩猎,山鸡野兔都吃腻了,有回还碰到一野猪!恁大的野猪,獠牙那么长,咱们才跟着师傅们学兵器,看着都慌了,宝爷一锏丢下去,直接砸死了!那肉才是真香,吃了好几顿!”

    “你们真赶上好时候了!”

    “宝爷还委屈了你了?问问县兵大营那边,谁不晓得咱们营伙食好!”

    少年们声音清脆。

    听得其他百十来号人,都齐齐望向李远身边的卤肉框吞口水。

    之前是分了三家,可眼下不是“合兵”?

    那位“宝爷”买的肉,也该有大家一份吧?

    李远看着满满两框卤肉,跟伙计谢过,招呼全员按顺序领肉。

    “香!”

    “这宝爷实在哩!”

    营地内外,为了这顿卤肉,都是喜气盈盈。

    这年月,不饿肚子就是福气,能大口吃肉简直想也不敢想。

    富裕的十来斤,李远就将什长这些一人多了一包。

    童军营里的规矩,能者多劳,能者多占。

    还有两斤多肉,李远分作三份,自己与曲阳籍兵、滨江籍兵的两个屯长分了。

    包着酱肉的苇子叶打开,营地里都是荤腥。

    不少人馋得狠了,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几口将酱肉吞了,看着别人手中的流口水。

    屯长、什长这些小头目,每人最少是一斤酱肉,就富裕了。

    卤肉本就喷喷香,在旁人羡慕的眼神下吃,味道就更好了。

    大家吃的心满意足,吃饱了犯困。

    李远不敢轻忽,四下里转了一圈。

    他晓得自己长处与不足,长处是有胞兄的关系,曲阳出身这些人认他,在新童军中算是把头的;不足是比不得黑蟒山下来那些人,最早投到宝爷手下,听说是宝爷一手带出来的。

    童军五大头目,都是黑蟒山旧人,每人身份不可撼动。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跟在霍宝身边独当一面,李远不想露怯。

    骡、马都喂好了,护卫们都轮班守卫,整个营地井然有序。

    城里传来梆子声,营地这里也点起了几个火把。

    等到深夜,营地里人声渐消。

    除了守夜的护卫,剩下人大多是吧唧嘴,进入梦乡。

    连着赶着几天路,每天都是四十来里,大家也都乏了。

    李远合着眼皮打盹,心里盘算着剩下的路程。

    出来四天,行了一百七十里,还有七十里就到常州。

    常州,有五大头目的侯晓明在。

    几个头目中,除了霍豹是宝爷堂侄旁人比不了,其次就是侯晓明。

    这两位地位不可撼动,剩下三个头目中朱家兄弟互为倚角,梁壮则是同侯晓明出身,流民孤儿,两人走的近。

    李远既叹息童军这“能者多劳”、“先来后到”并行的提拔规矩,却是心安。

    除了黑蟒山下来那百十来号人,就轮到他们这批资历深了。

    他们只要爬上去,也不用担心胡乱被后来者取而代之。

    “谁?”

    营地一角传来呵斥声。

    李远立时睁开眼,起身走了过去。

    次日一早,霍宝几人出城到了营地,就见到被捆绑成粽子的“不速之客”。

    不是别人,正是老村正的小孙子。

    “是你?听说你鬼鬼祟祟潜入营地,是想要偷窃?”

    发现少年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几个临时搭建的行军灶附近。

    少年满脸通红,忙道:“我不是偷儿……我是饿了……”说着,肚子里“咕噜噜”想了起来。

    少年越发窘迫,却是乖觉:“小爷误会了,我昨儿打听车队不是为了大莲妹妹……是我想要投军!”

    霍宝扫了少年一眼,身后背着弓箭,腰间是箭囊。

    怪不得之前觉得他有些像霍豹,除了眼神灵动,也是因为身体比例与霍豹相似,身量不高,手臂却长。

    “善射?”

    “学了十几年,还算几分准头!”少年口中谦虚,眉眼却透了几分得意。

    霍宝示意人给他松绑。

    少年揉了揉手腕,最后选定五、六十步外的榕树,拉弓搭箭射了出去。

    “嗖”、“嗖”、“嗖”,一连三箭,在榕树下排成“一”字。

    这样距离与准头,少年箭术倒是比霍豹那半吊子还强几分。

    少年收了弓,满脸期待的看着霍宝。

    “宋老三不是你鼓动卖人的?”

    “……”

    “哼!”

    少年讪讪道:“这不是实没有旁的法子……小爷是外地人,不用顾及放钱那些人,要是求我爷帮了她家,倒像是我们坏人买卖……”

    “慷他人之慨!要是放印子钱的打手数百,比我们厉害呢?你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霍宝还是不喜他这种多管闲事的做法。

    这种行为,可以说是少年心软,想方设法为宋家想出路,也可以说“祸水东引”,拖无辜者下水。

    少年忙摇头道:“没有!就是镇上的几个地头蛇,手下十几号人顶天了!”

    “你就晓得了?”霍宝指了指营地诸兵:“我这里带出百十来号人,就不能另有人手?”

    少年顿时蔫了,面上添了羞愧。

    霍宝道:“行事动动脑子!你晓得我们是什么人,你就投军?就不怕我们将你卖了?我们一会儿往常州去,那边可是缺矿奴!”

    少年没有畏惧之色,反而“嘿嘿”笑了,低声道:“我晓得,小爷是北边来的,我的师傅就是滁州人,跟你们说话差不离!”

    霍宝瞪着少年,没有接话。

    少年站的更直了,面上带了坚毅。

    “你叫什么?”

    “石三,我叫石三!”

第八十章 不能拒绝的邀请

    要是石三没头没脑的说“投军”,霍宝不会理会,会直接叫人驱逐。m.www.uu234.net

    投军是投军,造反是造反。

    接收了想要“投军”的孩子入白衫军,那不是造孽么?

    可石三显然是猜测出大家身份,那就不能放他离开。

    “充入童军,做个弓兵!”霍宝对李远吩咐道。

    李远应了,带了石三下去。

    两人年岁相仿,又都有心交好,倒是聊一块去。

    李远心思细腻,看出石三箭法不俗,说不得真能“后来居上”,越过弓队那些人,接了霍豹的弓兵队长。

    倒不是石三能凭本事“力压”霍豹,而是霍豹、侯晓明两个已经是曲长,是霍宝的左膀右臂。

    两人之所以还兼着弓兵队长、斥候队长,是因没有合适的接任者。

    石三资历浅,可身手不俗,委实增彩,说不得正是弓兵队长的候选。

    石三观察了车队两天,早知李远的能耐。

    十五、六的少年,将一百多号青壮管的服服帖帖,这不是本事什么是本事?

    “远哥真厉害!这一百多号人都听远哥的,恁是威风!”石头真心实意赞道:“小爷身边,远哥也是最厉害的了!”

    李远摆摆手道:“可不敢这么说!我是狐假虎威,仗着宝爷的势,才没人咋呼。宝爷身边能人多了,上一层哥哥们不是我等能比的!如今外头都有任务,几位哥哥都在外头忙着,宝爷手边没人使唤,才临时提了我管几日杂务。”

    石三闻言,不由咋舌:“宝爷手下到底多少人?这都一百多号了,还有啊?”

    “这里只有五十是宝爷亲兵,家里还有千八百号。这次来的一百青壮是五太爷的人。太爷是宝爷的父亲,水大爷、薛大爷都是太爷身边的。太爷不放心宝爷出行,才打发水大爷、薛大爷带人护卫。我们宝爷亲兵就千八百人。”

    李远面上带了几分自豪,却也晓得分寸,只说了眼前霍宝、水进、薛孝几人关系,其他人名、地名都隐去。

    石三眼睛发亮。

    少年习武,都有热血,想着建一番功业。

    他追随霍宝而来,霍宝越厉害,他自然越欢喜。

    众人再次启程。

    一行人中,霍宝三人坐马车,十个伙计做骡车。

    剩下一百五十人,都是步行相随,连李远也不例外。

    走了十来里路的时,几个年岁略小的童军上了粮车。

    不过也就是上车缓口气,两、三刻钟后,又下来跟着大家随行。

    年岁略大些的童军,走的满头大汗,也不上骡车。

    骡车明明还有空位!

    石三心中好奇,却也只是看着,并没有多话。

    估摸着二十里多里的时候,车队午歇,吃的还是早上分派下来的萝卜腊肉饭团。

    石三吃的心满意足,才寻问起少年们坐车之事。

    “宝爷订下的规矩,十三岁行路一半就算合格,剩下量力而行。不过小的们都好强,谁也不肯真的只走一半路!”李远道。

    马车里憋闷,霍宝几人也下了马车。

    “明天下午就能到常州,那边铁矿是什么情形?孝大哥可晓得?”霍宝问道。

    “那边对外是一个官管铁矿,常州卫监管,实际上是两处矿场……”薛孝压低了音量道:“这私矿背后主人不知是哪个,只是常州卫指挥使十年没升调了,左右有他的份子!”

    霍宝听了,并不觉得意外。

    官场糜烂,总不能只文官坏了,武官还清白?

    官铁冶。

    霍宝最惦记这处铁矿,却也没有自大觉得可以武力夺下铁矿。

    他是惦记上常州铁矿的库存,这是冶炼了十来年的大矿,入铁库的生铁不会是小数。

    将这些生铁折腾出来,才有接下来发挥的余地。

    之前霍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待晓得这铁矿黑幕反而踏实许多。

    不怕贪官,就怕官不贪。

    能用银子解决的,都是小事。

    用了饭团,车队歇了半个时辰,准备启程。

    这边骡车还没开动,西边远远地就传来马蹄声。

    李远握住刀把,顺着官道,望向正西。

    分为“护卫”的那些人,也都各自戒备起来。

    霍宝几人还没有上马车,也被惊动,望向远处。

    “三匹马,三个人!”石三眼力好,对李远道。

    李远眨眨眼,觉得为首那人有些眼熟。

    “啊?是豹哥!”

    那些人离的近了,霍宝等人也认出了,为首的是霍豹。

    “吁!”

    几人转眼到了跟前,霍豹翻身下马,呼哧带喘上前。

    “宝叔!”

    霍宝的心提了起来:“我爹让你来的?可是滨江有变?”

    “是五爷爷叫我追宝叔,滨江没事儿,是亳州……柳元帅将嫁女的日子提前,还派柳二爷亲自到滨江、曲阳送帖子,邀五爷爷、邓表叔爷去亳州吃酒……三舅爷娶亲是大事,五爷爷就让我追宝叔回去……”

    “婚期是什么时候?”

    “六月十六!”

    今天是五月二十八,还有十八天,可从这里回滨江小二百里,滨江到亳州五百多里,加起来就是七百来里路。

    日子紧,怪不得霍五打发人快马追霍宝。

    霍宝是要回去的,望向众人。

    水进立时道:“小宝,我也回去,之前跟三哥说好了,我要给三哥做傧相!”

    薛孝也跟着道:“五伯、邓叔他们都要去吃酒,身边总要晚辈服侍……就是不随行,留守也正缺人手……要不,常州那边先放一放?”

    此时最适合去常州是薛孝,可是他显然无意如此,霍宝也就不勉强,回马车取了纸笔,写了条子交给李远。

    “你带人去常州去大圣汇合,打听清楚了门路就回曲阳。”

    “尊令!”

    就此分兵,十个伙计、五十童兵、五十曲阳籍兵继续往常州。

    霍宝、水进等人带了五十人,原路折返。

    长宁县,脚店。

    掌柜的已经得了回信,知晓霍宝一行令行禁止,随行确实是军中做派。

    “到底是哪位大人的爱子?杀伐果决,不是池中物,当交好!”掌柜的有了决断。

    街上,糖人摊位旧址。

    宋秀才木木地站着,看着空旷的地方发呆。

    路过行人见他痴痴傻傻模样,未免指指点点。

    “宋疯子又出来了!”

    “糖人李可怜,被白狗子祸害了!”

    “就是几个乞儿,借着佛祖之名作孽,假的!”

    “管他真的假的,可怜几个县兵,被这些人杀了。”

    “他们也没好下场,领头的被县兵反杀了……监狱里还关了一批……”

    “那也抓不尽,城外土地庙里还住着一伙哩!”

    宋秀才眼神动了动,挪着脚步走远了。

    浓浓夜色中,霍宝等人一天半,到了长宁县外。

    因为急着赶路,去时走了两天半的路程,用了一天半。

    中间途径曲阿时,霍宝直接叫人进城买了数辆骡车。

    随行诸人全部乘车,一天下来就从之前的四十里,变成了七十多里。

    二更了,城门早关了。

    就算不关,霍宝也会选择“过门不入”。

    大家的吃食、与骡马需要的豆子,之前已经在曲阿采买。

    为了节省时间,也没有开伙烧水,每人身上竹筒里是淡酒酿。

    吃食是炊饼夹酱肉,胡乱对付一把。

    “二更了,早点歇了吧,明天五更出发!”

    霍宝对霍豹交道。

    李远跟着车队去了常州,这一干琐事又到霍豹手中。

    霍豹应了,下去安排值夜的人。

第八十一章 信仰

    霍宝心中盘算着时间,今天是五月二十九,长宁县到金陵八十里,起早赶晚,明晚正可以过江北上。www.uu234.netwww.uu234.net

    滨江县粮仓事需要问,曲阳县童兵也不能真的撒手。

    这时间还真是紧巴巴。

    骡车都空出来,薛孝知趣,选了一辆过去,将马车留给霍宝、水进。

    霍宝早乏了,上了马车昏昏欲睡。

    水进却是翻来覆去,时而叹息。

    霍宝只觉得烦躁,翻身坐起。

    “都三更了,水大哥还不睡叹什么?”

    “之前柳元帅同三哥说订重阳节前后的日子,咋就提前了?”

    “应该是三舅动静太大,柳元帅不放心了。”

    柳元帅自己与四人共治亳州,号称数万人马,实际上兵力只有八千,并不占优。不过是因为身为淮南道教首的缘故,名声在外,得到教兵拥护。

    徒三自己占了滁州,之前就有一万七兵马,又收了滁州兵,加起来两万兵马。

    还有曲阳、滨江两县,都是徒三的亲友。

    柳元帅本将老家滁州当成是自己后路,可如今却成了徒三地盘。

    担心这门亲事的,不是徒三,反而是柳元帅,嫁女之日提前也就不稀奇。

    水进是徒三心腹,是经过四月里的“征兵风波”,担忧道:“真要嫁女还好,就怕是鸿门宴!柳元帅是好人,可柳大爷、柳二爷都是小性子,容不得人,大小姐又是柳元帅二房夫人所出,与两人到底不同母……”

    “那两人眼高,想要与亳州的几位元帅联姻。其中兵马最多的孙帅是鳏夫,他们哥俩看上的就是此人。孙帅快四十了,性情暴烈,先后娶过两房妻室,都没了,有传言说是被打死的。二夫人只有大小姐一个独女,不肯许嫁,才催着柳元帅在麾下择婿……”

    “三哥当时是柳元帅亲兵什长,被柳元帅挑中许婚……听江大哥说,那段日子,那两个家伙因对着亲事不满,没少欺负三哥。三哥一直避让,听说柳元帅要派人回乡征兵,就请命南下……”

    “三哥人缘好,回曲北直接征了八百青壮,又惹了人眼,不知那两个家伙怎么在柳元帅跟前下舌头,逼得三哥在亳州立足之地,只能再次南下,幸好遇到了你同五爷,才算真有了亲人……”

    水进絮絮叨叨,话里话外很是为徒三不平。

    霍宝的关注点却是不同。

    “大小姐是柳元帅亲女?不是养女?”

    “是庶长女,听说之前在小韩夫人身边,略大些才养在韩夫人跟前,与嫡出二小姐一般待遇。”

    “二夫人也是韩家女?那陵水县的韩统领是不是与这位二夫人更亲近些?”

    “咦?倒是让小宝说着了!韩统领是二夫人胞兄,是韩家二房的,柳夫人、柳少夫人是已故韩大太爷那一脉。”

    这一家人就分了好几伙,不乱才怪。

    “放心,不会是鸿门宴,说不得柳元帅要看重三舅了!”

    “小宝又没去过亳州,怎么猜的?”

    “不管是韩家大房、二房,都是柳元帅舅家,柳元帅让韩统领南下经营陵水,显然信任倚重这表弟……‘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柳元帅有名、孙元帅有势,估摸两人面子情,私下里对立,否则柳元帅也不会想起经营退路……柳大、柳二却是惦记与对手结盟,就算是亲儿子,也犯了忌讳。柳元帅为了管教辖制儿子,就只能将三舅抬出来!”

    “……”

    “噗通”一声,水进老实躺下:“都让你说的着着的,不是鸿门宴就好,我情等着吃酒……”

    这一放心,须臾功夫就打起小呼噜。

    霍宝被搅合的没了睡意,下了马车。

    马车旁边,霍豹和衣而坐,充当护卫。

    “怎么不歇着?不是安排了人值夜?”

    “到底在外头,侄儿不放心。”

    “粮食开运了么?”

    “开运了,滨江还好,曲阳眼见就要断粮……一半运到县兵大营,一半运到县衙那边,表叔爷直接将县兵大营旁边半条胡同划给咱们了。另外金陵官仓那边催着运,咱们运力不足,就让牛刚盯着先运到薛家货仓……”

    “这才几日功夫,辛苦了。”

    “人手足,又守家在地,哪里就辛苦了?宝叔在外奔波才是真辛苦。”

    “金陵知府衙门那边叫人盯了?”

    “盯了,也叫人私下打听了一圈,知府衙门这边,每十天就往布政使衙门送东西,都有衙役押送。布政使衙门在城东,知府衙门在城西,两地相隔八里地,中间正好路过那段豁口。”说到最后一句时,霍豹压低了音量。

    显然他明白霍宝用意,也有了预备。

    霍宝心中十分满意,想起专门留下的石三,道:“弓队那边也没有出色的,路上倒是碰上个小子,有几分准头,瞧着跟你差不多。回头你留心些,要是能用就用。弓兵那边琐事多,总不能什么都你盯着。”

    石三背着弓箭箭囊,早在霍豹眼中。

    霍豹带了几分兴奋道:“昨晚侄儿就试了他,倒是比侄子强许多。我问过,他是跟着退伍老卒学的弓箭,怪不得比侄儿这野路子强。回头瞧瞧他人品,要是能用,也算添一当用的。”

    “李远也不错,可以提上来给小二做个助手。”霍宝道。

    其实童军缺的是斥候队队长候选,可斥候队长因要带手下探测敌情,容易有遭遇战,除了细心还需要勇武。

    李远擅长后勤,武力值却是短板。

    “宝叔用了李远,那高月那边?”

    高月之前搅合到教会之事,却有前因,又是张千户的外甥,既然童兵接手了,待他与李远也不好厚此薄彼。

    “心还算正,可性子太老实,少了几分血性!”霍宝皱眉:“不是说上过私塾识字么?那就负责童军文教,做个识字教官。”

    叔侄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远远地惊起不少飞鸟。

    叔侄两人都站了起来。

    “着火了!”霍豹指着前面一处道。

    夜色正浓,火光冲天,瞧着距离应该不远。

    值夜诸人都被惊动,以霍宝叔侄为中心戒备起来。

    “火势不小,叫大家起来!”霍宝吩咐着,自己也上车唤水进。

    薛孝也起了,看着远处的火光担忧道:“是不是流民进村?”

    霍宝想起溃兵进村时的绝望与悲愤,脸色冰寒:“去看看就晓得了!”

    薛孝闻言,不由急了,心里爆了粗口。

    瞎几把参合什么?

    遇到这种事,不是当避而远之,哪里有往前凑的?

    霍宝不等薛孝说话,直接对霍豹道:“点十人随薛大爷留守,其他人随我过去!”说罢,已经领先一步奔着火地方去了。

    水进提了枪跟上,石三咽下一口吐沫,也缀了上去。

    估摸有一里左右的距离,霍宝没一会儿就到了着火点,却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村庄,是一处土地庙。

    土地庙门口熊熊大火燃烧,一人举着火把,看着土地庙,振振有词:“金刚降世、天下太平!”

    这身形眼熟,声音也停过。

    “宋相公?!”

    那人被叫了一声,才回头。

    “宋相公怎么出城了?”

    这是可怜人,脑子又不清楚,霍宝放缓了口气。

    “啊!”

    “救……”

    土地庙里传来人声,霍宝脸色大变:“宋相公你在作甚?”

    “他们是假教徒,他们杀了糖人李!”

    “……”

    “金刚降世,天下太平!”

    “……”

    宋秀才脸上带着笑,在火光映照下少了木然,看着与常人无异。

    “宋相公既信了弥勒佛祖,就该晓得‘五戒’。”霍宝皱眉劝道。

    杀死糖人李的真凶是霍宝叫人杀的,早已死透,宋秀才口中给土地庙中诸乞乞定的罪名压根不成立。

    霍宝觉得头疼,精神病犯病杀人,你说怕不怕?

    不是怕死,而是怕他祸害了无辜之人。

    宋秀才正色道:“就这一回,就犯这一回!”

    “……”

    霍宝反应过来这话不对头,疾步上前,却是迟了一步。

    熊熊烈火中,宋秀才轻笑道:“我去催催佛祖,该降世了!”

第八十二章 亲族(上)

    附近没有水源,想要救火也不成。www.uu234.netwww.uu234.net

    众人就眼睁睁看着火势渐大,火势渐小,土地庙坍塌。

    “这是真疯了!”薛孝打了个寒颤。

    霍宝吩咐留十人给他驻守营地,可是薛孝却晓得霍、水两人是武力担当,真要遇到什么意外,跟了这俩才安全,就跟霍豹随后来了。

    目睹一出惨剧,大家都缄默。

    宋秀才可怜?

    土地庙里被烧死的人就都该死?

    霍宝转身离开。

    这世道,真是让人够够的。

    直到躺回马车,霍宝都没有说话。

    水进也躺了回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宝兄弟,佛军真能赢么?”

    “真有佛军么?”

    “……”

    “哎!往后到底会咋样呢?”

    “总比眼下好。”

    “……”

    次日众人五更起。

    长宁县城门还没开,大家饿着肚子启程。

    一口气三十里去,天色大亮,众人在路边茶棚补给。

    这边茶水还供应的上,吃食就不足了。

    霍豹问过茶棚大娘,知晓附近有大集,点了几个人去买了各色吃食过来。

    乡下大集,不过炊饼、大饼、包子、米糕这些。

    因还有中午一顿饭,霍豹就将集市上所以的吃食搜刮一空,装了一骡车。

    大家就着茶水,用了干粮继续赶路。

    因要赶在天黑前到金陵渡口,接下来大家就没有打站,午饭都是直接在车上吃的。

    酉初时分,一行人紧赶慢赶,到了渡口。

    这处野渡,两岸都做了简单修整。

    两岸渡口边,霍豹叫人搭建了茶棚,派了人手盯着。

    渡口附近还藏了不大不小的渡船,方便随时过江。

    霍宝着急过江,便与霍豹、水进、薛孝几个先过了江。随行滨江兵,则在渡口等船。

    出来不到半月,却像是隔了好久。

    霍宝想老爹了。

    江北渡口到县城还有十来里,霍宝不耐心等骡车,直接步行回滨江。

    一行人到滨江县衙门口,天色已经擦黑。

    霍五又惊又喜,拉着儿子胳膊:“怎么这快就到了?估摸着是明、后天,刚叫人明天去渡口候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宝瘦了!”

    霍宝本就抽条的时候,衣服晃晃荡荡,加上昨晚没睡好,面上带了乏色。

    “爹!”

    霍宝唤了一声,看着老爹双鬓如霜,眼圈发红。

    父子这个腻乎劲儿,看得薛彪后槽牙发酸。

    知子莫若父,儿子总不会无缘无故如此,霍五对水进、薛孝横眉竖目:“怎么回事?小宝委屈了,这是受了欺负?”

    “……”

    水进、薛孝齐齐无语。

    委屈个屁?

    不欺负旁人算好的!

    霍宝忙道:“没被欺负,就是想爹了,心里难受……”

    霍五心疼的不得了,立时道:“想爹就过来,你没空过来,爹就去曲阳陪你!”

    霍宝笑了。

    霍五却晓得儿子脾气,寻了个借口,打发大家离开,追问道:“到底咋了?怎么一下子短了精神?”

    “爹,儿子在永宁县开了杀戒!”

    霍宝讲了永宁县遭遇,霍五点头道:“敢算计小宝,该杀!”

    “昨晚儿子看着那些人被活活烧死,却没有救人之心。”

    “各人有各人命数!水火无情,无缘无故的还让谁以命换命不成?”

    “宋秀才疯了,以杀止杀;儿子没疯,也想杀人了!”

    “杀谁?跟爹说!”

    “……”

    “爹帮你杀!”

    “……”

    这样的好爹,霍宝心中安定下来,矫情不下去了。

    霍五叫人预备了满满一桌子肉菜,霍宝胃口大开。

    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才死了几个人?

    等到真正改朝换代时,才是真正死人的时候。

    自己能做的,就是推波助澜,缩短其中时间,而不是假惺惺可怜一个、两个人。

    他也实是乏了,酣然入梦,一觉天明。

    今天已经是六月初一,在滨江修整一日,霍宝将随老爹一道北上。

    别人都是“先公后私”,到了霍宝这里确是颠倒过来,“先私后公”,先去探望霍大伯。

    霍大伯没有住在城里,而是定居小榕庄。

    “你大伯说一辈子在乡下,在城里住着憋屈,就定居小榕村了……”

    “怎么跟二太爷说的?”

    “就按照你大伯祖说的,跟二太爷私下说了,前两房是继子……二太爷说养恩大于生恩,瞒着这些年就不要说了,省的叫孩子们糊涂……”

    “石头还跟着大伯?”

    “石头来的晚,可辈分在这里,总不能让他去给老虎打下手,让他单带了五十人,先跟在老和尚身边。”

    “六婶与妞妞呢?”

    虽说霍六婶不年轻,可这寡妇弟媳妇到底避嫌,没有老跟着鳏夫大伯哥过日子的道理。

    “留在城里了,照顾妞妞与金姐儿,单划了个宅子,也雇佣灶上人,还买了两个小丫头,聘了女先生,都是你七叔预备的。”

    “二哥呢?”

    “执法队扩充成县兵,正缺纠察,你二哥那边就成立个玄衣组,专司纠察不法事。”

    “那位堂叔呢?也跟在老和尚身边了?”

    “嗯!咱们总不能让旁人管民事,总要自己人。你堂叔是秀才,跟在老和尚身边学几年,总比用旁人强。”

    “……”

    用人唯亲,在后世是恶俗;搁在眼下,宗族社会,却是正合适。

    这种造反买卖,外姓可能被策反背叛,可本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没有退路,只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父子骑马,一路闲话,溜溜达达就到了小榕村。

    父子身后,还跟了二十青壮护卫。

    小榕村立时惊动了。

    等一行人到霍家门口,霍二太爷、霍大伯等也都出迎。

    霍五父子下马,跟着两人进了宅子。

    霍大伯在旁边买了地皮,开始起宅子。

    霍大伯的宅基地旁,还两个宅子开始兴建,一个是霍五的,一个是虎豹兄弟的,全托给霍大伯照看。

    这三个宅基地后,还有两块略小的宅基地,闲置没动。

    这两块地是给其他两房预留的,只是暂时用不上,也就没张罗盖。

    南山村霍家五个房头,二房剩下个妞妞,四房剩下一个霍六婶。

    如今霍六婶照看妞妞、金姐,可到底还惦记着丈夫祭祀之事。

    霍五就放下话,让霍六婶好好拉扯妞妞,以后给这房过继嗣子,续上香火。

    霍六婶就惦记这一件事,得了准话就放了心。

    妞妞是二房唯一骨血,以后多半会像马驹子似的招婿,所以二房地基也预留出来。

    如今人都乡情重,之前霍五占滨江,就亮出霍家血脉身份,可因为滨江霍家没有说话,大家就都当成是外人。

    等与二太爷这边认了亲,霍大伯开始在小榕村建宅,“叶落归根”,滨江人才真的将霍五当成是本地人,而不是外来者。

    只是凡事有利有弊,便宜占了,麻烦也就跟着来了。

    “说亲?相中小顺还是石头?石头那边差不多该相看就相看,小顺这里先放放,怎么也要过了侄媳妇周年。”

    “都不是,是说给你的。”

    “……”

第八十三章 亲族(下)

    霍大伯说着,也在留心霍宝神色。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这天下没有喜欢后娘进门的孩子,可霍五正值壮年,总不能一直做鳏夫。

    霍宝神色没变,却是不由自主去看老爹反应。

    莫名有些心酸。

    有些理解上辈子反对父母要二宝的小朋友。

    不是不懂事,而是舍不得将父母之爱分出去一半。

    霍五连忙摆手:“荒唐!大哥帮我回绝了!没两年就能抱孙子岁数,还续什么弦?这种卖闺女攀上来的人家,没憋着好屁,别搭理,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二太爷虽是长辈,却是新认的亲,不好多说。

    霍大伯却是没有顾忌,直接道:“你这边推了,那小宝那边应了?”

    霍五皱眉道:“小宝这边,我心中有人了……到底是哪家,这还盯着我们爷俩了?”

    霍大伯叹气道:“你总不能将联姻的路都堵死,真要扎根滨江,少不得与滨江各家打交道。”

    霍五望向二太爷,目光中带了几分埋怨。

    霍大伯初来乍到,哪里晓得什么联姻不联姻的,不用说这是二太爷的意思。

    “叔祖啊,您想太多了……如今是他们巴结咱们,又不是咱们巴结他们,有品貌好、家里省事的可以说给石头,给小顺留留也行。盯着我们爷俩的不用搭理,脸恁大,想给小宝当娘,也不瞧瞧祖坟里冒没冒青烟?!”

    二太爷劝道:“不是老头子多事,而是咱们霍家就剩这几个人……联姻豪族让你以后在滨江行事更顺利是一回事,生个一儿半女,给小宝添两个小兄弟才是最紧要……经了这两年天灾**,血脉折的太多,大林那里,我也给他买了两个屋里人,你这里就算不正经娶亲,也当添两房妾室求子……”

    “我这边有打算,您该吃吃、该喝喝,莫要操心太过!”

    霍五不客气道:“我这人,打小任性惯了,自己的事儿自己说了算,不爱旁人指手划脚!我们小宝,随了我!”

    他本就性子桀骜,就算认亲,也没有意真的捧个祖宗压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就算二太爷是好心,也让霍五恼了。

    在他面前摆“长幼尊卑”,仗着亲族插手他们父子之事?

    做梦!

    霍五初见二太爷时客气,下跪跪的心甘情愿,不是因血脉亲缘,而是因二太爷这张脸。

    可相似也只是相似,这只是霍二太爷,又不是老头子。

    二太爷满脸涨红,身子打晃。

    霍大伯忙道:“好好的,又耍什么混?要不是真心惦记咱们,叔祖作甚操这份闲心?”

    二太爷脸色发灰道:“是老头子多事了!”

    老人家身子塌下来,精神气都短了。

    霍五到底不忍,缓了口气道:“我身边有小宝,小宝不在时也有老虎他们,倒是我大哥这日子过的冷清……您若得闲,就帮我大哥寻个妥当妇人,不用挑太年轻的,要性子软乎能照顾人,是续弦还是纳随我大哥心意!”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我这臭脾气,如今都改了许多,要是搁之前,有人敢算计到我们爷俩头上,嘿嘿,我就能请给媒人将他们闺女说给您做二房……不就是想凭着闺女攀上来?给我当小叔奶奶不也攀上了?!惦记我们小宝的,也不拉下,就说给堂叔,做我的小婶娘,说不得正好给大林添个小兄弟!”

    霍二太爷七十多岁的人,被侄孙劈头盖脸顶回来,面上下不来,心里也憋闷,都被霍五这番混账话给逗笑了。

    倒是好脾气的霍大伯,受不了堂弟胡说八道,伸手拍了霍五后背两下:“胡来来什么?多大人了,还没个正经话!”

    霍五正色道:“怎么就不是正经话?老伴老伴,大哥就是缺个老伴儿。现在开始打听,等到了秋里,大嫂过了周年进门正好……这宅子到时也弄好了,总不能你还过来叔祖这里蹭饭,就算不娶不纳,洗衣服做饭也需要人。左右都要添人,还不若寻个你合心的搭伙过日子。”

    霍大伯轻咳两声,倒是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霍二太爷指了指霍五:“真该将你之前的话放出去给人听听,怕是唬得他们不敢隔夜立时就给闺女定亲了!”

    霍五虽是鳏夫,可如今是一县之主,也不是寻常人家想联姻就够得上的,预备的人选就算年岁略大些,也不会超过二十;到了霍宝这里,预备说给他的最大年岁相仿,说不得还要小上两、三岁。

    真要按照霍五之前的打算,将两个妙龄女子说给霍二太爷父子做妾,不仅两个女孩这辈子算是毁了,背后家族也跟着没脸。

    “自从有了小宝,我这心肠就软了……这回算是便宜了他们,过去就过去,可万没有下一回!”这话是霍五给那两家的“回复”,也是给二太爷的告诫。

    二太爷顿了顿,点头道:“晓得了。”

    有这事在前,霍五父子没有久留,略坐坐就起身走了。

    路上,霍宝忍不住开口道:“等到了十月里,娘也烧周了……”

    “爹得了你一条血脉,已经是千难万难,就不折腾了!”

    “爹身边也冷清……就是不为求子,想要添人也莫要顾及我……”

    霍五四十三岁,壮年丧妻,总不能干守着。

    搁在上辈子,鸳鸯失偶,有凭着情分守半辈子的。

    老爹老娘这里,就是烟火夫妻,并没有放不下的深情。

    霍大伯比老爹年长十几岁,说起续弦事先是羞臊,后来还是默认下来的意思。

    老爹心疼儿子,不愿添后妻小儿,霍宝这当儿子也心疼老爹孤单。

    霍五不打算续弦,可也没想着下半辈子做和尚,眼见儿子提及,也说了自己的打算:“现在日子正乱着,哪里有闲心想这个?过上三、五年你舅舅那边稳定了,咱们父子也安定了,我再添个屋里人……滨江乡绅人家的闺女不行,牵扯太多,不是后娘也要给你摆后娘的谱……奴婢之流也不行,不懂事,容易被人利用坏事……到时直接托你八叔送两个高丽婢来,省事安心……”

    收个婢妾之流,哪里还需要等上三、五年?

    不过是父子相依为命,不愿意添了外人生事。

    要是开了纳妾之门,少不得就有人惦记离间他们父子。

    过个三、五年,霍宝成丁娶妻,霍五收两个高丽婢解闷也就不碍什么。

    父子心意相通,霍宝更心疼老爹了。

    这世上娶了后娘成后爹的人多了,像老爹这样围着他过活的慈父有几个?

    体察到这份毫无保留的父爱,霍宝之前因老爹可能续弦生出的酸涩也丢到脑后,只剩下对老爹的心疼。

    “爹不用顾及这许多……咱们是亲生的父子,不是旁人想离间就离间得了的,拳头大说了算……”

    “别嗦了!你老爹又不是毛头小子,见了妇人走不动道?多少正事等着,又不像你大伯那么闲……”

    霍五对于堂兄冲在前头给人当说客不满,可是感情深,也敬重堂兄,没有当面给他没脸,却也忍不住私下跟儿子抱怨:“你大伯是个明白人,如今是缺了底气,耳根子也软了……往后能听的话听,不能听的就当一阵风……”

第八十四章 两位野先生

    探望霍大伯回来,霍宝又去看了霍六婶与妞妞。www.uu234.netwww.uu234.net

    滨江县与曲阳县挨着,习俗一样,又是霍姓老家,霍六婶住的比金陵踏实,也明确了嗣子之事,再没有别的心操了,脸上笑模样都多了。

    见霍宝过来,霍六婶十分欢喜,大包小包摆了一桌子东西。

    小包里的是猪肉脯,小包里是给霍宝缝的两套衣裳。

    “再没想还有这样的日子,都是借着你们爷俩的光……六婶又不能像老虎他们给你们打下手,能做的也就这个!”

    霍宝立时拿了一套衣服换了,穿到身上正正好。

    之前大家刚到金陵时,霍六婶提过一嘴给大家做衣服的事,那个时候给几个小的量过身量。

    如今两个多月过去,霍宝长高了一寸,身上这套衣服高高好,应该是裁剪时预留了尺寸。

    “小宝长得真快,这都跟豹子差不多了……”说到这里,霍六婶有些懊恼:“还是小了,不宽裕,再留半寸才合适。”

    “正合身,穿着也舒服,只是到底累眼睛,这两套就行了……六婶想要做活儿,就做钱袋帕子什么。那些小物件,外头卖的要么料子不好,要么花哨难看,还是自家人做的好。”

    霍六婶笑了:“好好,做完小顺儿的两套衣裳,婶子就不做了,专门给我们小宝做帕子荷包。想要什么颜色儿的帕子、什么样式的荷包同婶子说,婶子指定做的让小宝合心合意。”

    “白色的素帕子,玄色荷包,多做几个,侄儿换着使。”

    “好好,回头婶子就做。”

    “不用着急,先可着二哥衣裳,侄儿明儿出门,估摸下月才回来呢。”

    “那不能只做夏布帕子,秋里的也得预备起来。”

    “嗯,六婶看着做。您侄媳妇进门前,这活计儿就都赖您身上了。”

    霍六婶笑的见牙不见眼:“除了帕子、荷包,六婶再寻块好皮子,缝个背囊,装你那宝贝疙瘩。”

    “嗯嗯,那侄儿等着。”

    要是外人见了霍宝这乖巧模样,怕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可在南山村人眼中,这才是霍宝的本来样子,是个会体贴人的好孩子。

    霍宝心中,比较敬佩这位堂婶的人品,乐意亲近一二,让她心安。

    一辈子无生育,视侄儿如亲生这是前情就不提;就说天灾**后,这婶子表现的品格也值得人敬重。

    不因为是女眷就理所当然的吃白食,该出力就出力,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有慈心,待几个孩子细心周到不说,就是待霍宝叔侄几个,也尽到了长辈之心,难得是并没有因霍五父子有钱就单独对霍宝如何,也没有因虎豹兄弟无依无靠就略过不理会。

    霍宝不用问,就晓得石头、虎豹兄弟几个都有霍六婶缝的衣裳。

    行事又有分寸,霍顺回来就给霍顺补上衣裳,霍大伯、霍五两个是大伯哥,就自己避讳了。

    霍宝还要去货仓,陪着霍六婶说了一会儿话就要告辞出来。

    霍六婶道:“不能就这么走了,回头妞妞该絮叨了,那孩子可想你呢。”

    不用霍六婶说,霍宝也要去看妞妞的。

    娘俩就来到西厢外。

    妞妞与薛金两个在西厢与女先生读书,是薛彪给女儿聘的先生,妞妞是沾光了。

    霍宝在西厢窗外站了站,里面正教着《三字经》。

    只是两个小学生不太争气,一个打着瞌睡,一个手指头藏在桌子下玩花绳。

    那女先生布衣荆钗,浑身不见艳色,应是孀居妇人。

    观其气度,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再看她长相,分辨不出年岁,在三十出头到四十来岁之间。

    薛彪请这位来给两个女童开蒙,委实大材小用。

    察觉到霍宝目光,女先生放下书本,望向窗口。

    霍六婶站在霍宝身边,对那女先生极客气:“野先生,妞妞她叔叔来了,看看孩子。”

    那女先生起身,对霍六婶点点头后,吩咐两个小学生道:“去吧,歇两刻钟!”

    两个孩子看着霍宝早坐不住了,听了吩咐立时起身跑了出来。

    “宝叔!”

    “宝哥!”

    妞妞还是爱笑,上来就拉霍宝袖子。

    金姐儿许是之前见到亲爹的缘故,也少了拘谨,大方许多。

    霍宝蹲下来,道:“好好跟先生学习,回头去给我帮忙去。”

    妞妞眼睛闪亮:“我也能帮宝叔?”

    金姐儿小声道:“像驹子姐那样么?可我们力气小呀。”

    “又不打仗,力气小没什么。”霍宝道:“跟着先生识字识全了,回头再给你们请先生学记账查账。”

    两个小姑娘连忙点头,保证自己好好学。

    霍宝摸了摸两个小姑娘的头,从荷包里掏出两个半个手指头长的桃木剑,一人分了一个。

    这是曲阿县特产,道祖前开过光,给小孩子戴着压魂的,霍宝就挑着雕工精致的买了几个。

    两个小姑娘接过去小桃木剑,爱不释手,依依不舍地送了霍宝出来。

    霍宝直接去了货仓,正好霍豹也在这边,叔侄两个在工地转了一圈。

    货仓选址在滨江县兵大营附近,依着城墙修建,离北门近,好看守,与民宅也隔开了。

    这里用的不都是匠人,大多数打下手的抽调的二百童兵。

    人手充足,几日功夫,这边已经挖好了地基,盖到地面上。

    整个工地井然有序,货仓分了大仓与小仓,大仓是粮仓,小仓装其他物件。

    防火、排水、运输甬道都想到头里,看着十分专业。

    “这是寻人做的设计图?”

    “七叔那边的幕僚先生画的图,听说那人家几辈子都是工部当官的,到他老子时得罪人了家才败了,就是这先生之前也是工部文书,前几年还参与修缮金陵官仓……这样身份的人,就算是看在薛七爷面上帮忙,也不好真的白使唤,送了五十两银子做润笔。”

    因提及画图,霍宝莫名想起霍六婶那边的“野先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听过着姓氏。

    红楼世界中出现过这个姓氏。

    山子野,大观园的设计者。

    山子野不姓山,“山子”行业代称,野才是姓氏。

    “那位幕僚先生可是姓野?”

    “就是他,宝叔见过了?”

    “刚才去了你六奶奶那边,薛家聘的女先生也姓野。”

    “哦,那是野大姑,野先生的姐姐。”

    “这钱花的值,回头货仓修好了,再预备份谢礼过去,说不得往后有用着的时候!”

    “宝叔是说金陵官仓那边?侄儿之前问了一嘴,那边守军可不少。”

    霍宝看了霍豹一眼,道:“多少守军又有什么,又不是明儿就去抢。”

    霍豹眼睛发亮。

    要是让旁人听了这话,怕是要笑死。

    两个小小少年,像小狗撒尿似的,将江南最繁华的金陵城划成了自家地盘。

第八十五章 小翅膀煽煽

    亳州离滨江县将近六百里,往返一趟快也要小一月。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谁去谁留守就成了问题。

    这日晚上,滨江县头头脑脑就都汇聚一堂,商议明日出发与留守的人员分配。

    霍五不用说,定要去的。

    不说姐夫与小舅子的情分,就说柳元帅亲自叫儿子送帖子,不去就太不给脸。

    薛彪也要去,他这些日子沉迷研究弥勒教教义不可自拔,张嘴闭嘴都是渡人,倒是有几分神神叨叨,身为一县教首去拜见柳元帅这个淮南道教首也是应有之意。

    水进与徒三情逾骨肉,不愿缺席婚礼。

    小一辈中,霍宝不用说,徒三嫡亲外甥,唯一的血脉亲人,必须得去。

    去亳州参加婚礼,这不单单是参加婚礼,也是给徒三张目,会带县兵千人。

    马驹子是县兵头领,本应该有她带队,可谁让滨江这边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有数。

    “县衙之事就托付给老和尚,县兵大营那里驹子看着,老虎、林瑾、薛孝打下手……遇事不用缩手缩脚,就是干;实在干不过也不怕,保住性命为先,就算丢了滨江县也不怕。”

    防人之心不可无。

    谁晓得柳元帅这样请人赴宴,有没有“调虎离山”之意。

    滁州境内,可还有个陵水县,驻扎了柳元帅的心腹。

    防备周全了,总不会是坏事。

    霍豹如今不算滨江县的人,霍五没提。

    牛清这里,则叫他跟在水进身边为副手,统帅那一千县兵。

    至于石头,初来乍到,只是老和尚身边的护卫队长,不是座上人。

    次日一早,十几辆马车,一千人马,缓缓离了滨江县。

    霍豹去了金陵,今日起加紧进度运粮北上,保障北上大军粮草。

    霍宝则快马先一步出发,前往曲阳县。

    霍五这一行,将在曲阳与邓健汇合,在州府永阳与徒三一行汇合,然后三县合兵继续北上亳州。

    霍五带了五车丝绸、两车金银铜锡器物,是给徒三后找补的聘礼。

    邓健是盟友,就算比不得霍五这亲姐夫,可预备的贺礼也不好差的太远。

    毕竟同滨江县相比,曲阳县是大县。

    还有随行人马这里,霍五带了一千,邓健所带人数不会少于这个数。

    从镇江折返的路上,霍宝对于这次婚礼赴宴就有了一个念头。

    “震慑”,或是说“亮剑”。

    按照霍宝所知晓的历史,那位柳元帅因力量不足被排挤出亳州,南下滁州。

    凭什么?

    如今滁州被霍宝当成自家碗里的肉,自然不容人分享。

    按照霍宝的想法,北上亳州,滨江兵一千、曲阳兵两千、滁州兵三到四千,这六、七千人马亮出去,名义上都是柳元帅麾下,在亳州壮大柳元帅声势。

    亳州想要排挤柳元帅的各方势力,也要掂量掂量。

    也让柳元帅自己心中有数。

    他麾下实际人马才八千,只凭借着岳父与女婿关系,就真的敢放心离开起家的亳州,来到已经被外人占了四分之三的滁州?

    上辈子所知历史,郭元帅败走滁州,朱八八将手上两万多人马都交出去,自己退守曲阳。

    有这个前情在,霍宝如何能不未雨绸缪?

    只是两个世界到底有区别,区别在于徒三多了盟友、有了得利的亲戚,不再是势单力薄,如今除了教首名分之外,势力已经不亚于柳元帅。

    就算徒三真的性情厚道,想要让滁州也让不起,手下也不会让他让的。

    曲阳县有邓健在,不再是徒三可以退守的后路。

    滨江县是后路,可一个江边小县,那是无路可走的后路,不是盛时的后路。

    三十里的路程,快马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县城门口还有县兵把守,可已经取消了进城税。

    道路上行人,也比之前多了。

    随着生活安定,曲阳县恢复生机。

    霍宝直接去县兵大营寻邓健。

    邓健见了霍宝很欢喜,更欢喜的是打理庶务的李千户。

    “小宝爷,这运回的粮食可是解大难题了!”

    不仅是保证县兵后勤,还对曲阳士绅展现了县尉大人的实力。

    让曲阳士绅晓得,之前强制征粮,并不是常例,只是非常之法。

    就是被“强征”的那些人家,过后也有安抚,或是免税、或是直接留下了盖了县令公章的欠条。

    县兵粮食保障了,曲阳的粮食就放开了官管,街面上的粮店陆续开门。

    虽说一时之间,粮食价格还是居高不下,可到底比之前强许多。

    那些赤贫人家,实是自己买不起粮的,就都被组织起来挖水渠。

    滁州大旱,可实际上陵水、滨江都临水,真正受灾最重的只有曲阳县、州府。

    如今县里同意开水渠,今秋还能补种白菜、萝卜之类,也能预防明年旱情。

    “能帮上县里就好,总算没白折腾一场。”霍宝说着,想起李远:“这次我折返,就吩咐李远带车队去常州了,到时会与侯晓明一道回来!”

    “这……这能行么?别让那小子耽搁了小宝爷差事……”

    李千户不知是喜是惊了。

    喜的是小兄弟这是入了霍宝的眼,惊的是李远才十五岁,之前只是什长,这就独当一面,要是办砸了差事就不好了。

    “李远不错,之前升了屯长,回头让他先给朱强打下手。”

    李千户笑道:“那臭小子,没有能拿出手的地方,都是小宝爷抬爱。”

    张千户、王千户在座,只有羡慕的。

    邓健无子,也无续娶之意,眼看着要培养霍宝做继承人的架势。

    李远跟在霍宝身边,只有好处。

    霍宝没有忘高月之事,却也没有单拿出来说。

    几位千户到底是邓健的人,不是他的人,就算是施恩,也没有必要都拿到台面来说。

    同滨江县相比,曲阳县大营的人手更是不足,能与邓健坐着说话就只有张、李、王三位千户。

    “表叔,多带些人马去亳州吧,不仅是给我舅舅助威,也是咱们曲阳兵正式亮相貌。不过曲阳挨着陵水,该防备的还是得防备。”

    邓健挑眉道:“放心,我总要让人晓得咱曲阳县是有主的!”

    滁州四县,被白衫军先占了的陵水不算,曲阳与滨江、州府又不同。

    曲阳县三月被白衫军占过又丢的。

    要是柳元帅不死心,想要攻略滁州,曲阳县首当其冲。

    “我点两千县兵,你带五百童军,咱们曲阳出兵两千五百人!”

    “可童兵多有运粮差事,能抽出的人手不足三百。”

    “扩军,按户籍册子,抽十三至十五的半丁充童军!”

    霍宝神色不变,心中并不赞同此事。

    全县的青壮之前都抽出来,每家只剩下四十五岁以上的老者,十六下的幼丁。

    十四、五的少年,已经可以支撑门户。

    曲阳县气氛刚有起色,这新一轮征兵会让县城重新恢复死寂。

    “表叔,此事不急,咱们明天就出发,就算抽丁也来不及跟上。与其那样,还不若打了滁州跟我舅舅说一声,从滁州兵里补。”

    州府、曲阳、滨江本就纠缠在一起,州府兵的主力是曲阳籍兵,滨江兵的主力也是曲阳籍兵,童兵也是如此,路过滁州抽调滁州兵中的少年兵填充,也就没什么了。

    邓健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此事。

    “老王随我北上,老张、老李留守!要是陵水那边老实还好,要是真生了狗胆谋算曲阳,就战!联合滨江,反攻回去!”

    邓健一言而决。

第八十六章 两全齐美

    与邓健说完话,霍宝就去了童军营。顶 点 X 23 U S

    一千几十号人,如今只剩下不到四百来人在曲阳。

    五十人随朱小二去了松江,一百人在侯晓明、李远身边,去了常州,二百人在滨江修货仓。

    另有五十人在金陵,三百人在运粮队。

    不过就算只剩下三分之一,童军每日依旧按照规矩操练,不敢懈怠。

    留守的枪兵队长梁壮,人如其名,倒像是水进的双生兄弟,都是又黑又壮。

    黑蟒山童兵刚组建,诸少年不服霍宝这个空降的头头。

    霍宝为了震慑诸少年,扔了一块巨石,说可以抬起的可对自己取而代之,第一个出来抬石头的就是梁壮。

    不服霍宝出来挑战的是他,抬不起石头晓得霍宝力气确实大,第一个听话的也是他的,性子十分耿直。

    这样的性子,做队长还行,统筹全局就缺点机灵。

    可眼下没得选,霍宝只能带梁壮北上。

    “体力好的甄选两百人,随我北上……你自己选个副手,代你留在曲阳练兵……”霍宝吩咐道。

    “得令!”梁壮应声而下。

    自童军组军,除了第一批、第二批是霍宝亲自带过,剩下的都是交给下边人。

    有利有弊,利是没有被练兵束缚,有时间做别的;弊是新人都不熟,考察验看都交给几个骨干。

    童军内部,时间久了肯定也拉帮结派。

    大的划分,分了黑蟒山帮与曲阳帮。

    黑蟒山里,还分蟒头寨、蟒王寨、流民少年三帮。

    曲阳帮里,还分县城兵与乡下兵。

    人多了,少不得的如此,霍宝没有放在心中。

    现在童军们都是“井底之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点世界,等以后出去了,就晓得世界之大。

    不过霍宝也决定,等亳州回来,亲自拉练两回,总不能让下边小兵忘了谁是真正的头领。

    “表哥在吗?”

    隔着门,小姑娘的声音依旧清脆甜美。

    霍宝起身,迎了出来。

    不过半月功夫,秀秀脸上褪去婴儿肥,有了几分小少女的模样。

    “怎么瘦了这许多?”霍宝惊讶。

    “爷爷病了……”小姑娘脸上带了几分担忧。

    “什么病?好些没有?”霍宝的心提了起来。

    这其中,有几分是真心惦记那位慈爱宽厚老人,还有几分担心曲阳局势有变。

    邓老爷看似只挂了个教首虚名,可实际分量不轻。

    以邓健的孝顺,要是邓老爷真的病重,就算晓得得罪柳元帅,也会留下侍疾。

    “黄举人家男丁前些日子都大逆罪处死了!”

    “老爷子求情了?”

    小姑娘摇摇头:“我爹之前想要驱逐他们,是我爷爷坚持杀的!只是等到黄家人死了,一晚上没睡好,就病了!”

    霍宝哪里还待得住,道:“那我们去看看老爷子!”

    之前他想等霍五一行到了,一起过去四方客栈,眼下却邓不得了。

    相处不长,不管邓老爷目的为何,对他好也是真好。

    “爷爷稀罕你,见着你肯定高兴!”

    小姑娘的口气有些泛酸:“爷爷肯定是想要男孙,才对你好!哼!之前还说什么咱家不重男轻女,竟是哄人!”

    霍宝笑了笑,不知怎么跟小姑娘解释。

    人人都有远近亲疏,老人家对霍宝再好也不会越过孙女去。就是对霍宝这份好,不是因霍宝讨喜,也是为了小孙女。

    霍宝将荷包里摸出桃木剑,递过去:“这是茅山德佑观上开过光的,镇魂辟邪。”

    小桃木剑玲珑可爱,小姑娘十分欢喜接了,道:“谢谢表哥!”

    看着小姑娘的双丫鬟,霍宝没有克制,伸手摸了摸。

    小姑娘歪头避开,皱着鼻子道:“表哥莫要当我是小孩子,爷爷说我是大闺女了!”

    霍宝讪笑,摸了摸鼻子。

    大闺女,四尺高的大闺女?

    大娃娃还差不多,还是挺可爱的大娃娃。

    两人一道前往四方客栈。

    四方客栈摘了幌子,并没有营业。

    霍宝心中生出不安,担心邓老爷子的病情。

    邓老爷脸色苍白,两腮无肉,额上皱眉都多了几条,身上衣服都旷荡了不少。

    不过同霍宝想的卧床不同,邓老爷在茶室,坐在八仙桌前,对着一套紫砂茶器吃茶。

    看到霍宝进来,老人家也不见意外之色,招呼道:“小宝过来坐……”又对秀秀道:“去买两包点心就茶,要咸味的,小宝不爱吃甜的。”

    “爷爷偏心,我偏要买两包甜的,就是海棠酥、红豆糕!”小姑娘对着霍宝轻哼一声,转身出去了。

    霍宝在邓老爷对面坐下,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杀黄举人家人,是“斩草除根”,也是“杀鸡骇猴”。

    道理谁都明白,只是人心肉长。

    邓健为了顾及老岳父心情,愿意放黄家人性命;邓老爷这里,却是为了不给女婿留后患,做主杀人。

    霍宝说着话拿起茶壶,给老爷子倒了半杯茶:“您可得好好保重自己,表叔这边可还离不开您给掌舵……”

    老爷子叹气:“老了,老了,倒经不住事了,让小宝看笑话了。”

    霍宝连忙摇头:“几十年的交情,岂是说丢就丢的?只是在您老心中,到底舍不得表叔、秀秀有丁点儿危险……换了我爹,也会如此……”

    老爷子苦笑道:“没有回头路了……我也没能耐护他们爷俩,能做的就是不添乱……”

    霍宝忙道:“您在,就是镇山太岁!我今天刚从我爹那回来,我爹还抱怨滨江人少,不够使,可您瞧瞧表叔这里,亲族断绝,才是真缺人。除了几位千户,竟是挑不出当用的人来。”

    霍宝只觉得这两天说的话,比之前几个月的次数都多。

    对着霍六婶如此,对着邓老爷也是如此。

    人老了孤单,难免胡思乱想,心病还须心药医,“被需要”就是良方。

    邓老爷果然为女婿担心起来,竖起眉道:“都是邓仁那混账东西害的,要不然邓家总能挑两个孩子带着!”

    有邓仁在前,对邓健父女没有善意,为了省事,邓老爷就只能将这些人都压下去。

    “不知表叔有没有意收徒?要是收徒弟,倒是能将老虎调过来!他是憨厚不机灵,可驹子姐倒是色色要强些,这次我爹出来,也是安排她守滨江。”霍宝想了想道。

    滨江县的人真不少了。

    所谓人少,是因为霍五、薛彪、老和尚三方并存,不能拧成一股绳,相互扶持还要相互提防。

    年轻一辈,那边的人超标了。

    滨江县在滁州大后方,除非朝廷从江南调兵平叛,否则就是大后方,安逸安定,没有必要将年轻一辈都拘在那边。

    对比之下,曲阳县这边太缺人了。

    小辈都在童军中,邓健手下只有几个千户能使唤,后继无人。

    马驹子之前的小心思是令人不快,可正如童军中的分帮结派似的,这些只是内部小矛盾。

    就算马驹子调到曲阳县,也给老虎安排拜师机会,他们也不能爬到霍宝头上。

    曲阳这地理位置,夹在州府与滨江中间,实是翻腾不出花来。

    邓老爷闻言,不由动心,却又迟疑:“这样挖你爹墙角,不厚道吧?”

    霍宝坦然道:“又不是旁人!我爹不是还从我三舅那边挖了薛七叔与水大哥?一个是钱袋子,一个是三舅的左膀右臂,我爹也没客气!”

    邓老爷面上带了笑意,打趣霍宝道:“都说‘一个闺女三个贼’,到你这里儿子也是贼了!你爹要晓得是你的主意,怕是要哭!”

    霍宝道:“我爹疼我,就算舍不得,也肯定依的!我这不是想着运粮事大,需要人总领!表叔这边妥当了,您老放下心,就帮我去。”

    邓老爷的摊子没有像薛彪那么大,可能做到一县商会会首,将童养婿推到一县捕头的位置上,也不是白给的。

    运粮的事情要好几个月,还有随后盐铁事,与其占着一个霍豹盯着,还不若请邓老爷出山。

    霍豹再能干,年岁在那边摆着,出去打交道还要跟在薛家掌柜后头,诸多不便。

    换了邓老爷,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同时,让邓老爷看着这门生意,也解了将货仓建在滨江县的隐患。

    否则时间长了,难保有人在邓健耳边挑拨。

    两全齐美,不外如是。

第八十七章 酥油鲍螺

    少一时,秀秀提了几个点心包回来。顶 点 X 23 U S

    除了她方才提过的海棠酥、红豆糕,还有咸味的梅菜饼、椒盐桃酥,软糯的酥油鲍螺、马蹄芝麻糕。

    小姑娘不大,却是懂事孝顺。

    每样点心都是六块,摆了六个六寸小碟子。

    甜味的在她自己面前,咸味的在霍宝跟前,软糯的在邓老爷面前。

    邓老爷看着孙女,眼中满是慈爱,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了。

    霍宝没有急着吃点心,视线落在邓老爷前面的碟子上的酥油鲍螺。

    这东西听过,还是头一回见,看着外形像后世的牛角面包肥版。

    这酥油鲍螺,宋人笔记中记过,《金瓶梅》中也提过。

    霍宝心中唏嘘,红楼世界,本就是该吃吃喝喝过日子。

    之前是不是跑题了。

    “这里面的奶油好吃,小宝尝尝!”邓老爷子亲自娶了一个鲍螺递给霍宝。

    霍宝起身,双手接了,咬了一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奶油,竟与后世的泡芙味道几分相似,就是多了蜂蜜的味道。

    霍宝心中一动,明知故问道:“这就是奶油?是用什么做的?”

    “牛乳做的,掺了蜂蜜、霜糖,就成了酥油,入口即化。”邓老爷道。

    “曲阳的牛多么?”

    “曲阳地多,耕牛不少,可经了去年大旱,眼下能剩下的有数!”

    霍宝接着咬了一口鲍螺,将养殖的计划先压下。

    如今地盘还不安稳,处处缺钱,还顾不上这个。

    秀秀本不爱这个,被霍宝引得,也拿了一个,吃了一口。

    “咦?真实怪了!之前吃这鲍螺,觉得好膻,现在吃着奶膻味儿也淡了!”

    “是你大了,舌头没小时候那么灵了。之前你也不爱吃菘菜,觉得菜腥味重,现在不是也吃了?”邓老爷笑道。

    秀秀带了几分得意,对着霍宝轻哼道:“我就说我大了,不是小囡囡了,以后表哥不许摸我的头了!”

    邓老爷望向霍宝,若有深意。

    霍宝轻咳两声,道:“不摸了,表妹都留头了,是大姑娘了。”

    秀秀抿嘴一笑,拿起红豆糕,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霍宝移开视线,喝了几口茶去了口中甜腻,心情颇为复杂。

    今天是小表妹,明天……

    关于两小亲事,霍五、邓健两人之前就有了默契,就是徒三那里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霍宝还在母孝中,秀秀年岁又小,不着急提,眼下却是不同。

    三县之主都要北上赴婚宴,邓健的身份就敏感。

    毕竟他“收复”曲阳、驱逐白衫军在前,可以说是白衫军的敌人。

    就算现在他投了白衫军,可到了滁州介绍起来总不能说是徒三姐夫八竿子远处的表亲。

    还有霍五那里,只凭着徒三姐夫身份,也容易被人轻鄙。

    在北上之前,两家联姻之事要敲定,才能同进同退、师出有名。

    之前邓老爷打发秀秀出去,应该就是想提此事,不知怎么没有说出来。

    霍宝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着茶水,将两盘咸点心都吃完了,没觉得饱,反而被茶水点心勾的肚子里“咕咕”叫。

    “嘻嘻!”秀秀捂着嘴笑道:“大师傅这几日家去了,幸好刚才我从酒楼叫了吃的过来,要不表哥就要饿肚子!”

    说话的功夫,酒楼的伙计提了食盒过来。

    四碟四碗,还有两碗白粥与整整五笼肉包子。

    邓老爷吃着药没有胃口,只就着两只鲍螺喝了一碗白粥。

    秀秀吃了两个包子,道:“表哥运气真好,他家关门两个多月,今儿才重新开门,还是这个味儿。”

    霍宝点点头,想起三月南下时吃的包子,问道:“包子多少钱?”

    “素包子四文,肉包子六文……跟去年比翻番,跟三月比倒是便宜了……“

    霍宝上次吃的是肉包子,贾源进城买的,每个包子十文钱。

    “商道通了就好了。”霍宝道。

    江南江北粮食价格差距太大,利润这么丰厚,总有商人会为钱北上。

    秀秀点头道:“王千户的堂弟去苏州了,他家开粮铺的。”

    霍宝并没有放在心上,粮食多多益善。

    要是民间粮商都动起来,运粮北上,才是好事。

    霍宝的粮食有限,充作军粮还不足,可实际上现在曲阳县衙承担了不少贫民百姓的口粮。

    什么时候粮价下来,曲阳才真的度过这次旱灾。

    吃了午饭,霍宝又将“粮盐铁”的计划对邓老爷仔细说了一遍。

    “货仓建在滨江,方便水运……说起几位长辈合伙的买卖,可实际上不过是补充几个县的后勤,否则没粮没兵器的,怎么练兵?”

    “粮食多多益善,除了日常供应都储起来。”

    “盐路通了,可以往东北、西北贩盐,正好可以换马回来。”

    “常州还有个私下的铁矿,等敲定了买卖,可以多贩生铁回来,直接集合三县匠人,在滨江锻造兵器与铠甲。”

    “淮南道乱了几个月,朝廷都没动静,说不得是憋着大动静,总要预备起来。”

    有一句话,霍宝没有想了想没有说。

    从白衫军开始亮反旗,至今已经大半年。

    之前还能说朝廷调兵慢,一时没顾上,现在可不好自欺欺人。

    等今年秋收后,怕是各省各地都太平不了。

    弥勒教在江南江北传了几十年,有野心起事的,不会只有淮南淮北这几人。

    滁州军装备起来,防的不是朝廷,而是北边的亳州军,还有马上就要兴起的两江白衫军。

    至于霍宝之前的打算,学美国在二战初期角色,做个军火商,则是纸上谈兵了。

    就算滨江兵器生产线建起来,生铁储备也富足,可滁州兵的人数不是固定的。随着各省起义,滁州兵还得再扩兵。

    按照上辈子所知历史,这场有白衫军起义揭开改朝换代的灭国之战,总共打了三十多年,人口锐减两千万,占当时人口的四分之一。

    早日装备起一方精兵,缩短灭国之战的时间,就能救下数十万乃至数百万百姓。

    霍宝不是圣人,可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来了这世界,也想要为百姓做点什么。

    在乱世里,只有掌握话语权,才能真正促成此事。

    之前晓得舅舅是朱八八映照时的郁闷早散了,就算舅舅是太祖,他也不是完全依附舅舅的小外甥。背靠两县之势,积蓄力量,乱世自保不难。

    邓老爷听了半天,越寻思越觉得此事重要。

    “粮铁最重,是该好好经营……关外换马,不仅用盐,还可以茶与丝绸……”说到这里,邓老爷带了几分兴奋道:“那边的贵族还喜欢松石、蜜蜡、玛瑙这些宝石,宝石运输便利,利润高,正合适……”

第八十八章 鸳盟(第一更,上架求月票)

    “表哥,谢谢你!”

    四方客栈楼下,小姑娘抬起小脸,粉粉嫩嫩的小脸上满是感激。www.uu234.net

    “谢什么?不嫌我累到老爷子就行!”

    “爷爷是担心我们……爷爷前些日子将弥勒教的教义都看了,日夜琢磨,说是一时糊弄无知小民还行,可蒙不了明白人,长久不了……可我爹也好,五伯也好,都陷进去,不长久该怎么办呐?”

    小姑娘眉头皱着,眼睛里是遮不住的担忧。

    霍宝颇为意外。

    邓老爷这是想到造反以后的事了。

    同样是被推上去的县会首,薛彪化身神棍,如鱼得水,自以为得到扩大势力的手段;到了邓老爷这里,却是走一步、想三步,看出弥勒教的不足。

    霍宝这边开“粮铁盐”商路,保障后勤,增加县兵实力,在邓老爷看来才是正经。

    实力够了,可割据自保,可以坐等招安,处处是生路。

    这就是眼光了,邓老爷与薛彪最大的不同,是邓老爷是儒商。

    邓老爷少时读书,曾与黄举人一个蒙师开蒙,自然也读过史书。

    如今的白衫军听着热闹,可历史上的黄巾军、黄巢军就是前车之鉴,哪里是能长久了?

    “不长久就不长久,不过是个名头,实是不行就换一个。”霍宝道。

    “还能换?”小姑娘瞪大一双杏眼。

    “怎么不能?今天穿白衫是咱们,明天穿黑衫就不是咱们了?”

    “哈哈,是啊!不管穿什么,咱们还是咱们呀!”

    小姑娘放下愁绪,立时眉开眼笑,道:“表哥快走,咱们出城迎表伯去,我爹他们都去了,咱们该迟了!”

    四方客栈离城门不远,两人步行前往。

    两人果然迟了。

    霍五一行已经到了,正与邓健一道进城。

    三个千户都来了。

    随着霍五出行的一千滨江兵,身上换了白衫。

    几乎差不多的样式,没有袖子,就是个简易版的对襟马甲,中间束了白腰带。

    这衣服做的极简单,压根不需要缝制,只三条半尺宽的白布条就够了。

    如今军备不足,不管是铠甲、还是布甲,滨江县大营有限,只装备了小头目这层。

    寻常兵卒,还会各自衣服。

    有了这白马甲,看着队伍整齐许多,多了几分军势。

    就是军旗,也是白底,上面写着一个“霍”字。

    “啧啧!气派!跟这个相比,三月里进城的那些白衫军跟过家家似的!”李千户衷心赞道。

    “谁先前说多预备些白带子一人分一条绑胳膊就行的?”王千户笑道。

    “不是怕费布么,白衣裳又不禁脏!”

    李千户嘴硬,可也晓得之前准备不足。

    曲阳兵与滨江兵同进同出,同一服色也气派,立时与邓健说了一声,回衙门预备军服、军旗去了。

    牛清率领一千滨江兵去县兵大营驻扎,霍五、薛彪、水进则直接跟着邓健去了大营议事厅议事。

    霍宝敬陪末座,秀秀跟到门口,就退下去催茶水去了。

    霍五瞥了儿子一眼,对邓健抱怨道:“瞧瞧,我这儿子是白养了!让他跟我们一道过来都不行,非要快马先过来,就差这半日功夫了?!”

    邓健晓得霍五的臭德行,他这宝贝儿子自己可以说,别人敢说一句试试。

    “小宝是有担当,不放心童军那边,才提前一步回来安排。”

    霍五笑了:“没法子,咱小宝就这么懂事,拦着拦不住,也不看看这日头多足,小脸都晒红了,可不叫人心疼?!”

    “……”

    “我这儿,当年一落地就跟别人家娃不同,别人家是‘落地哭三声、好歹命生成’,咱小宝哭了三天……当时愁的我,头发都扯掉了……神也求了,佛爷拜了,全都不管用,哭了整整三天,时辰一到就笑了,你们说精怪不精怪……”

    “侄儿这是生而不凡呐?”

    薛彪最近正信这些,带了兴奋道:“可不正是征兆?!寻常人哪里小宝的力气,小宝这是天生的猛将啊!”

    霍五感慨道:“当年只当是小儿夜啼,满大街去念夜哭郎……谁想到还有这机缘……”

    张千户、王千户、水进等人没有说话,可望向霍宝的目光中也带了惊奇。

    生而不凡,这都是之前话本子听过的,眼前看到大活人了。

    倒是邓健,看着霍五挑挑眉,望向霍宝的目光也带了戏谑。

    对老爹这一日三吹,霍宝已经淡定了。

    夜哭郎个鬼?!

    小儿夜啼或许有,可刚落地的婴儿连哭三天三夜,那不是胡扯是啥?

    小婴儿力气在那里,早哭哑了,也哭累了。

    不知道老爹又筹划什么,放出这话来。

    霍宝望向邓健。

    邓健外方内圆,明显压根不信这扯淡。

    这会儿功夫,秀秀端了茶盘进来。

    小姑娘个子不高,大大的茶盘,颤颤悠悠看得人悬心。

    霍宝忙起身去接了茶盘。

    秀秀感激一笑,给众人倒茶。

    霍五看着小姑娘,上下打量两眼,带了惊奇:“秀秀个子又高了?之前还是个小囡囡,这一转眼就成了大闺女了!”

    小姑娘立时眉眼弯弯:“我比春日里长了半寸,爷爷也说我大了。”

    “是大了,哈哈,也该相看了!你瞧瞧这小子,也挺俊的,能不能凑合凑合?若是能凑合就他了,要是没看上五伯再给你寻好的!”后两句,霍五是指着儿子说道。

    “五伯坏!”

    小姑娘已经晓得羞臊,性格再大方,也不好当面听这个,立时皱了鼻子,转身避出去了。

    “爹!”

    霍宝无奈地看着老爹。

    就算之前两家有了默契,可婚姻到底是结两姓之好,不知当请了媒人正式提亲,哪里有直接这样当面相问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世情认定的老理儿。

    这样直接提亲,未免太不郑重。

    张千户、王千户的脸色果然不好,水进、薛彪也摸了摸鼻子,带了尴尬,倒是邓健,神色不动。

    霍五没有看儿子,而是转头对邓健正色道:“表弟,哥哥这是真心话!都是当爹的,旁人不知道,我还不晓得,我疼小宝什么样,你疼秀秀就是什么样!小宝的性子在这里,是个能担当的,娶谁都错待不了。可他再好,也不是银子,人人都爱,总有稀罕那口、不稀罕这口的。我的话摆在这里,秀秀愿意,就给两个孩子订下,秀秀不愿意,我就认个闺女,你就认个儿子,总不能委屈了孩子!”

    邓健不由动容。

    霍宝也不由心中惊讶。

    类似的话,老爹之前跟他私下说过,只是问他愿意不愿意跟秀秀定亲。

    霍宝能说什么?

    秀秀是萝莉不假,可他自己也才这点儿大。

    但凡与他年岁相当的,统统是萝莉。

    霍宝只当老爹是心疼自己,怕自己勉强,没想到他会今日再提此事,将选择权交给秀秀。

    如今两家势力犬牙交错,要是不联姻,可能要多许多事,联盟也没那么稳固。

    不管在霍五眼中,儿子多么优秀,可他依旧是让年幼的秀秀亲自选择。

    将心比心,不外如是。

    屋子里气氛沉了下来、

    好一会儿,门口传来清脆的小奶音:“表哥很好,不是凑合!”

第八十九章 小儿女(第二更)

    一对鲤鱼荷花背的银手镯,一支福字头银簪,就是霍五拿出的“小定礼”。顶 点 X 23 U S

    银手镯虽是银灿灿,新炸过的,可瞧着老旧样式、磨花雕纹,有戴过的痕迹,显然不是新东西。

    福字簪,倒是不凡,看着跟新的似的,初看寻常,可整个簪子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福字图案,一直到簪子尖,都是半个米粒大小的福字,越看越精致。

    “这簪子是小宝他奶奶留下的,小宝娘舍不得戴,白藏了十几年。这镯子是小宝娘戴过的……”

    霍五看着木盒里的东西,想起亡妻,声音有些低沉。

    徒氏性子绵软,进门十几年,夫妻两人没有红过脸。等添了小宝,更是都围着宝贝儿子,过着热热乎乎的小日子。

    自己比她还年长十几岁,之前还担心自己先走一步,谁会想到老天爷不开眼,说收人就收了人去。

    家传的东西,倒是比寻常金玉之物更珍贵。

    邓健自己从怀里摸出一个玄铁匕首,看着古朴大气,送到霍五面前,

    “这与你的锏是一套的?”霍五看到匕首把手上眼熟的朱雀纹,心下一动。

    “嗯!祖上得了这块玄铁材料,锻造这对这玄铁锏之余,做了一对匕首,一把流失了,一把与这玄铁锏一道传下来。”

    霍五郑重接过,递给儿子,吩咐着:“收仔细了,这可是传家的东西!”

    霍宝双手接了,仔细收好。

    鸳盟订。

    八竿子远的表兄弟,成为新亲家。

    可这屋子里气氛实不算好,这两人不像是结亲,都耷拉着脸,跟死了亲爹似的。

    薛彪与张千户、王千户面面相觑,都觉得牙疼。

    那个脸上发青的,冲着新女婿两喷火的,是不是太着急了?

    就算舍不得闺女,现在发狠也忒早。

    秀秀离及笄还四、五年,到时候再发狠来得及。

    还有那个要娶儿媳妇的,是不是老糊涂了?

    又不是嫁儿子,那个傻劲儿,看着儿子眼泪都要出来了,半点也不爷们,丢人不丢人?

    两人都对着霍宝运气,竟有几分水火不容的声势。

    霍宝如坐针毡,起身道:“我去瞧瞧清大哥去!”说罢,一溜烟出去了。

    直到离议事厅远了,霍宝才松了一口气。

    察觉到老爹难受,霍宝也难受。

    昨天他心里也酸过,老爹这边会只多不少。

    他依赖老爹,老爹也依赖他。

    邓健那边……

    这个霍宝没当过爹,还暂时体会不到岳父的心酸。

    到底是尘埃落定,说不是心中什么滋味。

    霍宝长吁了口气。

    “哎!”

    霍宝:……?

    “哎!”

    小姑娘坐在树后,抬头看天,小脸上带了几分迷茫。

    “……”

    霍宝跟着坐下。

    “怎么唉声叹气的?遇到什么为难事了?”

    秀秀转过头,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小姑娘道:“表哥……有一件事儿……我想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儿?”

    “我爹没有儿子……”

    霍宝眨眨眼,想起有人给老爹提亲之事。

    老爹四十多了还有人看上,邓健三十岁正值壮年,前面只有个闺女,就算是填房,也应该不愁娶。

    可邓健与霍五又不同。

    邓健与妻子青梅竹马,夫妻情笃,丧妻数年也没有再娶之意。

    之前赵千户背叛,背后还藏着**。

    邓健得了曲阳县后,赵千户不甘心居于张、李、王三位之后,想要将妹子说给邓健,想要做个便宜大舅子,借此上位,被邓健直言拒绝。

    虽说赵家背叛,给邓健添了麻烦。

    可有赵家这前车之鉴在,倒是没人敢再惦记邓健续娶之事。

    “表妹是想要给表叔过继嗣子?”

    秀秀摇摇头,小脸粉红,眼神闪烁。

    霍宝:……?

    “那是给表叔纳妾求子?”

    秀秀撅着小嘴巴,继续摇头:“爷爷早说过,我爹不肯呐!”

    “那……是给表叔收养子?”

    秀秀杏眼圆睁,看着霍宝带了几分埋怨:“表哥真笨!”

    霍宝:……?

    “表哥想想驹子姐!”秀秀见他不吭声,轻哼一声,提点道。

    霍宝眨眨眼,立时明白过来,如遭雷劈。

    晕!

    谁会想到这丁点儿大的孩子就想着生孩子后的事儿?

    对着这个四尺高的未婚妻,是个人,就生不出不纯洁的念头。

    还是让他做个人吧!

    秀秀悄悄留心霍宝反应,见状“腾”的站起,腮帮子鼓鼓道:“怎地?表哥不应?我……我……爷爷原本就是要我招赘的,才手把手教我看账做生意……我……等我去了你家,家里就剩下爷爷同我爹俩……别人家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我们家就冷冷清清的,我爹又不爱说话,闷也闷死了……呜呜……呜呜……”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哭出声来。

    “别哭别哭!我应了!”霍宝连忙点头道。

    “真的?”

    小姑娘哭成了兔子眼,哽咽道:“也不都跟驹子姐他们似的,一个孩子姓邓就行!”

    霍宝忍着尴尬,一本正经地道:“好,都听你的。”

    “可……孩子不在爹娘身边也可怜呢……旁人都在爹娘身边,就他不在……”小姑娘倒是完全代入,脸上露出怜惜不舍来,眼看又要哭了。

    霍宝哭笑不得,劝道:“怎么就不在身边了?承了邓姓也是咱们的孩子,这孩子就该在父母身边长大。到时咱修个大宅子,接了邓爷爷、表叔过来,一起过日子!”

    “咦?”

    小姑娘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个选项,眼睛灿若星辰:“还能这样?这……这不好吧……没听说旁人家这样呀……”说着,倒是体贴:“会不会太难为表哥了?要不,不用一个宅子,挨着住也行的。”

    “没什么不好的,孝顺长辈是应该的。”

    “那咱们多生几个孩子,不能跟表哥同我似的孤零零一个。先生个小闺女让爷爷带,我就是爷爷带的……生两个小子给五伯与我爹解闷……那咱们身边一个都不剩……嗯,怎么也得留一个呀!”小姑娘掰着手指头,做起了分配。

    霍宝嘴角抽了抽。

    脑子里莫名出来一个画面,一个小姑娘,面前摆着一堆布娃娃,开始分娃娃。

    看着再懂事,到底是个小孩子。

    “那就先生四个!”小姑娘纠结后,有了决断。

    “噗哧!”

    霍宝、秀秀忙回头,就看见捂着嘴笑出声的水进,他旁边还有憋着笑的薛彪与张千户、王千户,几人身后是神色冰寒的邓健与挤眉弄眼的霍五。

    “啊!”

    秀秀满脸通红,惊讶出声,立时跑了。

    霍宝被邓健瞪得莫名心虚。

    实在冤枉啊!

    这生孩子的话题,可不是他提的,真是冤死人了!

    “哈哈,四个,宝兄弟子息繁茂啊!”水进忍不住捧腹大笑道。

    两个屁大的孩子的,凑到一起,说起生孩子,连分配都分配好了,委实可乐。

    霍宝瞥了水进一眼。

    这哪里是兄弟?

    这就是“插刀党”了!

    邓健的目光如刀,一下一下分割霍宝。

    霍宝寒毛耸立,求生欲十分坚强,立时对老爹道:“爹,表妹孝顺,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招婿,如今改了嫁娶,心里不放心邓爷爷与表叔……儿子想着,以后分一子承邓姓,承了邓爷爷香火,您说呢?”

第九十章 知根底(第三更)

    这回牙疼的是霍五了。www.uu234.net

    纵然是再心疼儿子,此刻霍五也生出几分埋怨来。

    这破孩子以为大家只听了后两句,却不晓得从秀秀起身反问时,大家就都出来了,将他们前后商量的情景看了个全套。

    霍五心酸了。

    明明是秀秀提的过继之事,儿子却揽到自己身上!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娶呢,就护在头里了?!

    哼!

    知父莫若子。

    “爹!”霍宝察觉到老爹的不爽,侧过身子,手指指了指邓健方向,对老爹做了个“救命”的表情。

    众人都在等霍五的反应。

    秀秀是独女,两家商量好一子承“邓”姓并不算出格,可人人都重血脉,霍五不愿孙子改姓也是人之常情。

    霍宝也懂事,留了余地,只说是承继邓老爷香火,没提邓健。

    要不然,倒像是诅咒邓健无子一样。

    邓健正值壮年,眼下放下不亡妻,可还有大半辈子。

    要是早早定下嗣孙,以后他改了主意娶妻生子又是麻烦。

    霍五看着儿子耳朵动了动,反应过来儿子的耳力没有那么差。

    他心里赞了儿子一声,面上却依旧不情不愿,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咬牙道:“混账小子,什么主意都拿,就这一次,没有下回……”

    邓、霍联姻之喜,少不得预备酒席庆祝。

    四方客栈歇业,邓健就叫人定了晚上的席面。

    在晚饭前,霍五专程去四方客栈探望邓老爷。

    老爷子辈分最高,又是抚养秀秀长大,秀秀的亲事略不过老爷子去。

    邓老爷已经听了女婿传话,知晓两家婚姻事定,霍家还给了“一子姓邓”的应诺,老人家心情十分复杂。

    祭祀先祖重要,可活着的儿孙更重要。

    若是因这个条件,使得霍家对这门亲事心生嫌隙,那才是得不偿失。

    等到霍五上门,老人家就开诚布公道:“这指定是秀秀那丫头提的,我早先跟她念叨过招婿之事,孩子上心了,以为我重视姓氏传承……若真在意那个,当初我就过继侄儿过来……姓不姓‘邓’没什么,只要是秀秀与小宝生的,都是我的曾孙孙,不用为此事为难!”

    老爷子是个明白人,可霍五应下此事,也没有反复之意,笑道:“您能这么想,难道我就是那死板的!姓什么,都是霍家儿孙……人家小两口都商量好了,要修个大宅子,咱们一块给他们带孩子去。还说到时候最少生四个,儿子都不急着生,先生个小闺女给您老作伴……”

    “尽是孩子话!”

    邓老爷口中嫌弃着,眼角笑意却是遮也遮不住。

    之前老爷子还是病恹恹模样,此刻也如吃了仙丹似的,忍下亢奋道:“小宝托我去金陵,我都这岁数,一个小商贾,又能帮孩子什么?”

    老爷子一边说,一边看霍五反应,这是担心霍宝自专,父子生嫌。

    霍五笑道:“您应了他,就是帮了天大忙了!您不晓得,前些日子小宝去常州,我都惦记的整晚整晚睡不着!小宝是好心,怕我们几个当长辈的后勤供给不上,压不下手下的兵,才张罗着做粮铁买卖……可他一个毛孩子,没学过,也没出过门,就是胡乱蛮干罢了,这哪里是做买卖的道理呐?!”

    “那……那我明儿就关了客栈,去金陵帮小宝去盯着点儿……”

    “那感情好,有您老坐镇,小宝再折腾也有人帮着掌舵了!”

    两人都没提霍老爷身上还兼着“曲阳教首”的名头。

    霍老爷是一时亢奋,忘了此事。

    霍五是有分寸,并不插手曲阳县事务。

    县兵大营。

    离晚上宴席还有时间,曹就请水进、牛清两个去了童兵营。

    梁壮已经遴选了二百人,又选了一个枪兵百户代自己留守练兵、打理庶务。

    霍宝叫人进来看了。

    不出意外,是霍宝认识的,是童兵第一批的流民少年之一,与梁壮是同乡。

    霍宝勉励几句,就打发下去了。

    梁壮性子老实,涨红了脸,解释道:“宝爷,不是小的任人唯亲,只推荐自己的老乡,实是童兵里能担事的都让豹哥分派出去了……这小子当时正好坏肚子,躺了几天,错过豹哥挑人……营地的百户就剩下三人,一个是辅兵队的,一个是刀兵队的,可今年才十二岁……”

    霍宝摆摆手道:“我说了让你挑人,就信你的眼光。只是丑话说在头里,人是你提的,以后他立功或考核优秀记你一功,不足也要记你一过!不止是你,回头我也会同他们四人说!”

    连我们毛大大都说过,那啥内无派、千奇百怪。

    霍宝不怕手下拉山头,却也将规矩摆在前头,可以培养自己的小亲信,可必须是“能者上”。

    如今是浪里淘金的时候,霍宝没有精力亲自培养这些人,就让五人组代劳好了。

    建个派系不容易,打散去简单。

    回头将思想课研究一下,还有就是等这段忙过去,中层小头目也可以开个小课堂。

    老爹那里收了五个弟子教兵法,自己这里不收弟子,可以收学生,一茬一茬。

    “尊令!”梁壮正色应了,下去与人交接童兵营庶务。

    水进、牛清旁边看了这一出,对霍宝行事反应不同。

    牛清带了忧心道:“宝兄弟这里还是助力太少了,就豹子一个能放心使唤的……都是半大小子,没个轻重的时候,也别太撒手了,该约束还是当约束!童军是你一手立起来的,总要让人晓得主从。”

    水进本就是乡勇出身,并不觉得拉帮结伙有什么不对。

    要不是乡情重,之前水进二十四人也不会舍弃亳州白衫军大营的安逸,随徒三南下。

    “宝兄弟大度,要是小心眼的,可舍得放权下去。有能耐的人底气就该这么足!你不知道,咱们柳元帅家那位大爷,心窄得跟针鼻儿似的,压制底下人压的厉害,生怕谁冒头。柳元帅对谁夸两句,他都要嘲讽两句,找补回来……柳元帅器重三哥,柳大爷就恨死了三哥,各种手段都使上……他就不想想,他是柳元帅的嫡亲儿子,谁能要了他的强不成?真是脑子里进屎了……这次咱们北上也得防着他阴人……”

    水进不是爱说闲话的性子,要不然这些话早就提了。

    这几日因要回亳州的缘故,水进担心霍宝不知底细,吃了亏,才念叨了两回。

    按照水进的说法,柳元帅的三个儿子中,柳大阴,之前设计阴谋,差点要了徒三性命。

    柳二毒,少年时自己做主,娶了商贾人家的独女,没两年岳父、岳母都死了,白得了岳家全部财产。

    等柳元帅起事,柳二的妻子“一尸两命”,亡于产关,折了足月的男婴。

    要不是后来柳二醉酒后说漏话,说什么“有了嫡子,好人家的闺秀不会为填房”,旁人也不会将他妻子之死想到他身上。

    柳三蠢,十几岁了,还跟大傻子似的。

    谁都能糊弄他,被几个帮闲吹捧的以为自己能耐了,常在柳元帅面前嚷着要为先锋。

    霍宝听了,除了对柳元帅三子有了初步印象,就是晓得了什么是“兄弟阋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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