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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登基吧,少年txt下载     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枭雄难为

    定远县,大曹村。www.uu234.netwww.uu234.net

    整个村里,没有一处太平的。

    不管身在何处,都能听到哭泣声。

    自己的,旁人家的。

    随处可见狼藉,不少人家的篱笆墙都被掀翻。

    明明是饭时,却是只有零星几户有炊烟。

    整个村子笼罩在绝望中。

    ……

    “啊!”

    “姐姐上吊了!”

    “当家的,快来啊!”

    其中一户传出嚎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

    官兵进村劫掠,家家户户都破财,可还有更可恨的在后头。

    就是家里有年轻妇人、大闺女的,又躲避不及,可不是遭了祸。

    这家的闺女,就被糟蹋了。

    哭了半晌,这闺女就趁着爹娘不留意悬了梁。

    幸好发现的早,救下性命。

    这家妇人搂着闺女,一边拍打一边哭道:“不孝的丫头,不孝的丫头啊,怎么舍得爹娘去!带了娘一块去吧!”

    当家的男人蹲在地上,搂着脑袋说不出话。

    这家的小儿,不过十二、三年岁,拿着镰刀,恨恨道:“作甚不跟他们拼了?作甚就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作恶?咱们村几百人,还怕他们百十来号!”

    左邻右舍见状,纷纷摇头。

    “那是官兵啊,能怎么样呢!”

    “抢过一回就好了。”

    “破财免灾,到底是保全了性命!”

    “是啊,就当被狗咬了吧,回头往远了嫁,这年头女子不愁嫁!”

    少年愤愤道:“不杀人?老穆头护着他的牛,被砍了三刀,没死,可还能活么?”

    “……”

    麻木的村民多,绝望愤怒的村民也不少。

    ……

    村口,一户人家。

    少年口中挨了三刀的老穆头,拒绝乡亲的好意,守在牛棚,不肯回屋。

    “就让老头子在这里咽气吧,让我再念念我的老伙计!”

    老头手中握着老伙计的旧缰绳,说话已经是有气无力。

    家家户户都遭了灾,谁也顾不得谁。

    过来帮一把手,就是尽了情分。

    再一步,是真的不能。

    穆家可还有个小孙子在……

    转眼的功夫,乡亲们都离开,就剩下爷孙俩个。

    “爷爷,爷爷……”

    童子的声音仓惶可怜。

    老头看着乡亲们的背影,之所以没开口祈求,何曾不是晓得祈求无用。

    老头拉着孙子的手,脸上满是绝望:“英儿,活着难,活着难,跟爷爷走哩,咱们爷俩去寻你爹娘……”

    爷孙两个老的老,小的小,这几年全靠一头牛赚几个钱嚼用。

    牛没了,天塌了!

    左右是一死,老穆头才会上前拦着官兵抢牛。

    终究是徒劳!

    中了三刀,眼见自己熬不住,老头怎么放心撇下小孙子一个人在这个吃人的世道?

    无父无母的孩子,虽才七、八岁,却是早就懂事了。

    童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哀求道:“呜呜……爷爷我不死,不能就这样白死喽,这样死了我不甘心,我要去给爷爷报仇……报了仇,我再去跟爷爷、跟爹娘团圆……”

    “你太小了……太小了……”

    老头说着话,在孙儿肩上的双手就摸上小孙子的脖子。

    童儿动也不动,豆大泪珠,一滴一滴落下。

    霍宝在门口听个正着,连忙推了篱笆门进来:“老大爷,牛回来了!咱们将百姓的牛抢回来了!”

    老头吓了一跳,将孙子搂在怀里,望向门口,满脸惊惧。

    霍宝心中发堵,吩咐随行医护兵上前查看。

    医护兵蹲下查看一二,起身,对霍宝摇摇头

    肠子都出来了,还怎么救?

    大家在医护营学过简单包扎、止血那些基本护理,却没能力跟阎王爷抢命。

    “你们……是佛兵?”

    老穆头看清楚来人模样,落在那白马甲上,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霍宝点点头。

    大家披戴着白马甲,就是为了招显身份。

    “佛兵……救苦救难么?”

    “救!”

    霍宝的声音坚定。

    “……牛……给你们……小老儿这小孙孙……也给你们……中不中……”老头哀求道。

    “中!”

    “明王降世,天下太平……华儿,这世上真有佛祖……”老头不舍地看了眼老伙计,目光落在小孙子身上。

    “爷爷……爷爷……”

    “好好活着……等……等天下……天下太……”

    “爷爷……”

    院子门口,早已汇聚不少村民。

    大家如坠梦中。

    几个童兵一起动手,在牛棚里挖坑,就地掩埋了逝者。

    旁人家的哀伤只是哀伤,自家回来的猪啊、鸡啊,却是顶顶重要的。

    “这是佛兵来了……不是官兵……“

    “猪回来了……”

    “鸡回来了……”

    “呜呜!再没想到……”

    “你们怎么才来了……”

    “呜呜……”

    霍宝牵着童儿出来,面上带了沉重:“诸位老乡,我们是滁州白衫军,霍元帅麾下……朝廷下来八万人马,要‘收复’亳州……定远县外有五千朝廷军……眼看就要打起来,亳州要乱了……今日只是损失了财物,等到溃兵流窜乡野,怕是性命就难保全……能投亲靠友的就投亲靠友去吧……”

    “呜呜,天呢,老天爷不给人活路!”

    “人离乡贱,往哪儿走呀……”

    “这可怎么好……”

    村民哀声四起。

    “你们不是来了么?你们去打啊!”

    在一片哀怨声中,少年的声音格外清脆。

    霍宝望向少年,正色道:“打是一定要打的,我们奉命北上援助亳州白衫军!可战场上胜负难料,我们不能保证自己稳胜,胜了也不能保证全歼……如今官兵只是缺肉,过来抢吃的;到了那时,溃兵为了推卸战败,就要杀良冒功……今年三月里,陵水县兵溃逃曲阳,屠了好几个村子……”

    村民们立时没了动静。

    定远县与陵水一河之隔,三月里的溃兵,也有流窜定远的。

    陵河边的一个村子,就被屠了。

    霍宝没有说话,牵着童子往外走。

    刚才说话那少年追上来:“你们是不是要杀官兵,我能不能跟你们同去?”

    霍宝摇头:“不能!我们滁州新兵入营,要先在新兵营操练好了,才能放出来,新兵不能上战场!”

    “作甚不能?我不怕死,我敢杀人!”

    “我们怕死,怕自己人死!”

    霍宝回头看了看了眼,不知何时跪倒一片的村民,脸上露出苦笑,抱着童儿上了马。

    ……

    一直到驻地,霍宝都没有说话。

    童儿似乎察觉他的不快,不敢言声,只抱着旧缰绳,默默流泪。

    霍宝翻身下马,正好看到童儿神情,伸出的胳膊不由顿住。

    “啪!”

    霍宝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宝爷!”

    “宝爷!”

    旁边跟着的李远、朱刚吓了一跳,忙上前。

    霍宝的脸上,已经红肿一片。

    “安排车马,送重伤兵与这孩子去州府!”

    霍宝咬着牙,吩咐李远。

    李远不敢耽搁,立时安排车马。

    那童儿明白过来,立时抱了霍宝大腿,恳求道:“别送我走……呜呜……我要去杀官兵,给我爷爷报仇……”

    “不许哭!”

    “呜……嗯……我不哭……”

    “你还小,提不动刀、上不得马,等你像我这么大,再来杀,敢不敢?”

    “敢!我敢!”

    童子憋着眼泪,使劲点头。

    奉命送人的童兵上前,抱了童子上车。

    目送着马车远去,霍宝重重叹了口气。

    朱刚嘴拙,面上满是担忧,又不知如何相劝。

    李远轻声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宝爷勿要自苦!”

    霍宝摇头,苦笑道:“不是这样说法!自古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我昨日责罚朱强、石三,不想今日就犯了同样过错……想要取巧!可人命不是用来赌的!咱们兵卒的性命是性命,百姓的性命亦是性命!”

    老爹啊,你儿子这辈子成不了枭雄了!

    “人命,是底线,这个底线不能越!要不然见的多了,咱们冷了血,就真的成了邪魔!”

    枭雄之路,走起来更轻松。

    可摸摸自己的心,霍宝宁愿选择另外一条路。

    做不了救世主,也别做推波助澜的伪君子了!

    “派人传霍豹、侯晓明回来吧!”

    ……

    霍豹、侯晓明回来时脸色也都不好看。

    霍豹那个方向,杀官兵两百,送还一个村子的家畜家禽数百。

    “这些官兵官司,在村里杀了七个人,奸**人十几人,有两个妇人直接跳了陵河……没救上来……”

    霍豹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丝毫没有初战成功的喜悦。

    侯晓明那个方向,没有遇到出来扫荡的官兵,却截获嘉山县送来的“捷报”。

    昨日剿匪先锋率领一万人“收复”嘉山县,屠城,杀死教民两万三千四百七十七人。

    众人都被这消息惊住了。

    一县之地,才多少人?

    小县一、两万,大县三、四万。

    杀死两万三千四百七十七人!

    有零有整,这是杀光了?!

    同这个消息相比,百十来个官兵劫掠村庄、杀死个把人就算不得什么。

    霍豹立时收起沮丧:“宝叔,怎么办?嘉山县已经‘收复’,要是那个先锋贪功南下,银将军他们两千人挡不住!等到两处合兵,咱们想救安定也救不了!”

    侯晓明亦握着拳头:“趁着没合兵,咱们先击溃这边官兵,再北上与银将军合兵!”

    众人齐齐望向霍宝。

    霍宝缓缓站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盘他

    安定县外,官兵驻地。www.uu234.net

    晚饭送上来,副将就皱眉,看着两盘荤菜,一盘腊肉、一盘腊鱼,就“啪”的一声,撂下筷子。

    “怎么回事?怎么吃这个?”

    亲兵忙道:“将军,今天灶房那边没鲜肉,就这个……”

    “废物!不是叫人去弄吃食么?空手回来的?”

    这副将围了安定县五天,早已心急火燎。

    因他这边离亳州州府远,路上耗费了四、五天,给出“收复”安定的期限是半月。

    离州府近的嘉山县、招义县两处人马,给出的期限只有十日。

    今天已经是第九日。

    嘉山县那边还没有消息。

    这副将满嘴的大泡,自是不耐烦吃这些臭烘烘的腊肉、腊鱼。

    亲兵迟疑道:“不是空手……是没回来……”

    “艹他娘的!这是哪里耍去了?”

    副将咒骂着,反应过来不对,立时皱眉道:“都没回来?”

    负责带头出去觅食的,都是这副将的族亲子弟。

    都是借着出去觅食的借口,出去胡闹松乏去了。

    “没回!”

    能做到副将的,没有废物。

    几百人放出去,没人回来,足以让人警醒。

    副将皱眉:“北边呢?今天有消息没有?”

    他这几天派了十来拨人马往嘉山县。

    不管那边是否“收复”,都该有消息回来。

    亲兵摇头:“昨日回来两人,说是先锋爷正准备攻城,今日一个儿也没回来。”

    “娘的,三个方向都没了动静,这是被人包了饺子!”

    副将立时起身:“吩咐下去,今晚全员戒备!”

    亲兵立时下去,传军令。

    ……

    兵卒也在吃饭,却是一个个的嘴里骂娘。

    “呸呸呸,这是恨不得吃死人呐!”

    一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吐出来泥水状的半口粥,里面是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石子。

    旁边一干兵卒,也七嘴八舌抱怨起来。

    “一日比一日差了,谷糠里还掺了沙子,这是恨不得吃死几个哩!”

    “灶下昨天杀猪了……啧啧,那香!”

    “哼,闻闻味儿,再香也没咱们的!”

    “好几口猪,他们也不怕撑死?”

    “撑得撑死,饿的饿死!”

    “亲兵营那些家伙,个个吃的肥头大耳,上马都要人扶哩!”

    “奶奶的,真是叫人眼气!”

    等亲兵下来传令。

    众兵卒彼此看几眼,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不卸甲、兵器不离身,全员戒备?

    这身上残破、手指一戳一个窟窿眼儿的兵甲穿不穿顶什么用?

    还有兵器,刀是锈的,枪是钝的,弓弦是松的。

    一兵卒红了眼睛。

    “从山东来时,咱……什是满的,现在战损一半……命拼了,功劳是亲兵营的,连个抚恤银也没有……当这兵、打这仗,到底图个啥哩!”

    “……”

    不管下边兵卒怎么抱怨,官兵营驻地灯火,彻夜通明。

    就是这副将,也是铠甲不离身,握着兵器等了一夜。

    夜间袭营,就那几个老招式,扰营,冲营什么的。

    对方遮遮掩掩不露面,想必兵马有限,多半是扰营,想要让这边炸营。

    可是有了准备,又怕什么?

    ……

    一直等到三更,还没有动静。

    这副将不觉得心安,反而心更提起来,再次传令下去,加紧巡逻。

    行军在外久了,都知晓最困的时候不是三更,而是五更天。

    若是五更攻营,兵卒才是最困顿、最疲惫的时候。

    ……

    四更……

    五更……

    天大明……

    人影也没一个!

    这副将打着哈欠,将手中长刀往地上一丢,咒骂道:“奶奶的,没卵子的孬种……”

    话音未落,亲兵已经进来禀道:“将军,贼寇截断河渠,断水了!”

    “啊?”

    副将嗤笑道:“就那两、三丈宽的小河沟?啧啧,这是什么混招?想要上游憋着水,水淹大营?!这他娘招笑!”

    那亲兵苦笑道:“将军,是淹不了人,可断了水……大家伙儿就要断炊了……”

    大军驻扎,都会临水,解决人畜用水。

    安定县城门附近正好有水渠,是从陵河引的水,用起来比较方便。

    副将反应过来,忍不住跺脚:“他娘的,就他娘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

    “拨一曲人马去看看,到底是哪段动的手脚,就地疏通了!!”

    副将怒冲冲吩咐着。

    少一时,一曲人马奉命离营。

    ……

    熬了一晚上,又空着肚子,整个队伍都十分萎靡。

    “听说咱们被围了?”

    “被谁围了?”

    “鬼才晓得!”

    “白狗子不在堵在县城里了?”

    “各地都有白狗子,保不齐真来了!”

    “……”

    拖拖拉拉,大家一直走出去十来里地去,快到陵河边,才发现水渠被截断的地方。

    带兵的曲长,已经催着大家下去开渠。

    兵卒们不情不愿,可也没有办法,只能下去。

    没有工具,就只能用手中兵器。

    又困又饿的,谁有力气?

    水渠不过两、三丈宽,四、五尺深,地方不富裕,下去百十来号,就挤得转不得身。

    场面上乱哄哄的。

    “嗖嗖嗖!”

    旁边小树林里,飞出无数箭支。

    “敌袭!”

    “啊!”

    “快跑!”

    那曲长的坐骑负伤,开始嘶叫。

    曲长翻身跳下座骑,高声喝骂:“不许跑!御敌,御敌!”

    有兵卒跑到曲长身后,有的则是躲在干涸的水渠中猫腰不出,有的则是没头苍蝇似的四散。

    场面更混乱。

    没人察觉,四散的官兵好像一下子多了起来。

    曲长盯着小树林,全身戒备,不敢贸然上前查看。

    “别挤啊!”

    “挤啥,大人在前……”

    “啊……”

    “噗……”

    那曲长察觉不对,刚一回头,迎面一锏,立时脑袋开花。

    “啊啊啊!”

    “大人死了!”

    伴随着各种尖叫声,一条一条人命被收割。

    猫腰躲在水渠里的百十来号兵卒,听着这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早已吓得不行。

    有些人压根不敢睁眼,有些睁眼的也糊涂着。

    怎么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呐?

    呜呜?

    莫不是遇到鬼打墙?

    大家眯瞪了?

    一眨眼的功夫,多了许多糊涂鬼。

    这其中,一使锏的少年就格外英勇,全是一招杀敌。

    他身边护着两人,一人使大刀,一人使枪。

    一来二去,兵卒们察觉不对,向着这少年包围。

    “嗖嗖嗖!”

    一轮弓箭出来,伤了十几人。

    倒地的官兵越来越多,站着的也满脸绝望。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是一样装扮,他们不知该信任哪个?

    只能挥着兵器自保。

    周边“呼啦啦”涌出好些人,小树林里的弓箭手们也都露面,拉着弓近前。

    官兵已经死了大半,包围圈里还站着一百来号人。

    水渠中那一百来号人不敢继续装死。

    “投降!我们投降!”

    “呜呜,投降!”

    水渠中那些兵卒求生欲极强了,丢了兵器,高举着双手。

    水渠外那百十来号人,看着地上的尸骸,还有周边乌泱泱的敌军,不知谁第一个开始放下兵器。

    “啪!”

    “哐当!”

    “啪、啪!”

    陆陆续续,所有的人都放下了兵器。

    ……

    霍宝提着锏,意犹未尽。

    心中的憋闷,散了不少。

    童兵众头目望向霍宝。

    接受这些人的归降?

    还是……?

    霍宝望向这些鹌鹑般的官兵,挥了一下手。

    弓箭手早已预备。

    “嗖嗖嗖!”

    “我们降了啊……”

    不少兵卒看着胸口的箭,留下了疑惑。

    “啊!”

    “呜呜,骗子!”

    “你们不是佛军么?”

    “老子跟你们拼了!”

    “啊!”

    “嗷!”

    两千兵马围两百人,结果只有一个。

    挣扎的,不挣扎的,都是徒劳。

    一刻钟的功夫,就再也没有活口。

    辅兵上前清理战场,第一件事就是剥甲。

    残破的铠甲也是甲。

    五百战甲。

    五百兵器。

    十二匹战马。

    战马五死四伤,还有三匹完好的。

    死伤的战马,如同昨日例,就地分割腌制,作为伙食加餐。

    五百匹尸骸,暴露在河道水渠边,放任不管容易引起大疫。

    “就地掩埋!”

    众童兵轮番动手,挖了一个大坑,直接将五百人埋了。

    打了一仗,又挖了半天的坑,众童兵也都乏了,都是席地而坐,等着开餐。

    昨日拦截官兵的两曲人马已经经了初战,剩下一千人今日才真正见血。

    本来害怕紧张的,可挖了坑又埋了人,心中恐惧少了许多,剩下几分麻木。

    原来这就是杀人!

    好像……也没有什么!

    有些人却是失魂落魄……

    霍宝也坐在地上,收起了锏,与侯晓明、霍豹、梁壮等人低声说着什么。

    李远站在几步外,面上带了迟疑。

    霍宝抬头看了正着,招呼他上前。

    “死人了?”

    李远这个辅兵队长,除了负责清理战场,还要清点己方伤亡。

    今日是近战,如何能没有战损?

    明明有两千人马,可以直接围剿,可霍宝选择了近战模式。

    只因这是实战,也是一场“预演”。

    穿着官兵服饰的三百人,都是枪兵队、刀兵队、斥候队选出的好手。

    “重伤十三人……身损六人……”

    李远轻声道。

    “等明日……等明日一道……”

    霍宝的声音有些飘忽。

    不可避免。

    只有生死淬炼,这只军队才能真正强大起来。

    ……

    安定县外,官兵大营。

    中军账里。

    副将带了几分焦躁。

    半天的时间过去,五百人马未归,傻子都晓得这不是好消息。

    “派人,去探!”

    亲兵下去,一个百人队派出去。

    有去无回!

    ……

    “再探!”

    亲兵下去,又一个百人队派出去。

    有去无回!

    ……

    “娘的,娘的!”

    副将暴怒中带了恐惧,将下属都叫到中军,气鼓鼓问道:“都是废物!到底该怎么办?”

    敌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减员一千!

    再待下去,这四千人还能剩多少?

    下边的将领也怕了。

    这里可是白狗子的地盘,谁晓得除了县城,外头还藏了多少人?

    白狗子最会蛊惑人,老实的老百姓就糊弄一圈,说不得就能提着锄头寻官兵拼命。

    “将军!打安定吧,进城就好了!”

    “是啊,有城墙护着,外头的白狗子再贼也不怕!”

    “将军,进城吧!”

    副将使劲一把几案,大喝:“好!传令下去,整兵,今晚攻城!”

第一百三十八章 黄雀来了

    陵河边,童兵驻地。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热腾腾的马肉熟了。

    九匹马的马肉,剔出来二千多斤净肉,还有数百斤骨头,留下一小半精肉腌上,剩下都煮了。

    大家年岁在这里,都是正能吃的时候。

    连肉带汤吃了个痛快。

    就连那些手上初次沾了血腥的家伙们,口中说着不想吃不想吃,最后被香味儿带的,还是老实地端着饭盆盛汤盛肉去了。

    吃完打了小饱嗝,留下轮值守卫之人,大家就歇了。

    昨晚连夜运石挖土截河渠,大家也都乏累。

    等到前后两茬巡逻官兵过来,很多人都没动,就让轮值守卫的人给拿下。

    童军升迁条例,是按照军功计数。

    谁不想要早点升迁呢?

    早在他们从滁州开拔前,辅兵队长李远就传达了对伤亡的抚恤条例。

    伤者致残,转辅兵安置,按照功绩涨一级到三级军饷。

    亡者一次性抚恤银四十两,按功绩,涨一级到三级军饷给父母妻儿做奉养之资,至父母、妻子百年,至儿女成年。

    “宝爷有仁心!”

    李远端着马肉汤,看着不远处的霍宝,带了几分唏嘘。

    “现在还行,以后负担太重了!”侯晓明皱眉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这样的抚恤条例,以后会成为沉重负担。

    “五爷那边也是用的这个条例!都是爹生娘养,不给保全后路,谁舍得真的卖命?”李远道。

    侯晓明喝了一口汤,不说话了。

    他是孤儿,没有亲族,童兵营登记的家属那一项,直接填的是霍宝的名字。

    李远统计的家属薄,自然也想到此事,懊恼自己失言。

    童兵之中,像侯晓明这样孤儿出身的人占了两、三成。

    哎!都是这个世道闹的!

    ……

    官兵营地。

    副将不敢再分散兵力,通河渠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军官们有干粮,干馍、肉干,喝得有酒酿,对付两顿,不算难熬。

    到了下边士兵,一人分了半斤谷糠,就是早晚两顿的伙食。

    这东西调成糊糊,还能勉强下咽,干噎可是真为难人。

    “渴死了!”

    “昨儿还挑粥难喝,今儿就连粥都没了!”

    “不是叫人去通渠了?”

    “都没回来……呜呜……俺伯就在那曲……呜呜……”

    “……”

    少了一千号人,又哪里是能瞒得住的?

    等到下半晌,各种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兵营。

    大家被围死了!

    将军派出去的人都死了!

    将军萎了!

    今晚就是死战!

    攻不下安定县,大家都得死!

    恐慌笼罩在大家头上。

    没有人再埋怨口粮是谷糠。

    生死面前,有口吃的添肚子,总比没有好。

    童兵斥候死盯着官兵营这边。

    这边刚整军,消息就传了出去。

    ……

    安定县城里。

    城门口的哨兵眺望敌营,自然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龟孙!终究要冒头!吩咐下去,叫儿郎们好好准备起来!”

    柳彪摩拳擦掌,带了几分亢奋。

    被堵了好几天,早就不耐烦了。

    先前是因为人手不足,不能一鼓作气冲出去御敌。

    这几日在城里抽了几千青壮,这些人御不了敌,分到各城门守城正好。

    如今腾出手来,他要狠出一口鸟气!

    ……

    日暮时分,官兵大营这边就整军待命。

    营地离城门口有两百丈,想要一鼓作气攻城,这距离就远了。

    副将上马,率领将士往前走了一百丈。

    再向前,就是弩箭距离。

    城墙的亳州军“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官兵缓缓分开,推出几辆车,依次摆开。

    车上覆着油布,扯下油布,露出几尊火炮。

    这就是山东军之前拿下徐州城的秘密武器。

    城墙上的亳州军,还在指指点点,嘲笑官兵的胆怯,浑然不知危险即将降临。

    “嘭!”

    “嘭!”

    “嘭!”

    几尊火炮齐射,地动山摇。

    刚才城墙上那几个指手画脚的亳州兵,被炮弹击个正着,瞬间被炸的四分五裂。

    城墙上缺了几个垛口,被两枚炮弹先后击中的城门也有了豁口。

    ……

    童军匍匐在后,已经是看傻了。

    霍宝也愣住,随即明白过来。

    在滁州几个县没有见过火炮,他就疏忽了。

    如今这个世界,是对着历史走的。

    在南宋的时候,火器就已经是主导战场胜负的重要因素。

    如今又过去了近百年,火炮技术只有更成熟的。

    只是这个掌握在朝廷手中,并没有装备到州县一级。

    要不然,大家也不会这样意外。

    ……

    城门前,官兵开了一轮火炮。

    这也使得守城的亳州军畏惧。

    亳州军在垛子后躲闪,等到第二轮炮轰。

    官兵这里,却是没了动静。

    属下来请示,那副将望着县城,道:“等!”

    ……

    匍匐观战的童兵们先被火炮震了一下,随后又糊涂了。

    “宝叔,他们怎么还不打?”霍豹忍不住小声问道:“这都小半个时辰,天大黑了!”

    “等内应!”

    霍宝道:“炮声应是约定好的信号!”

    看来这几尊炮车的主要作用是震慑。

    射程不算太远,炸毁的力道也有限。

    要不然,几轮炮轰下去,城门城墙坍塌,不是更省事?

    “哪儿都有那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霍豹咬牙切齿。

    “不会让他们得手了吧?”李远带了几分紧张。

    ……

    夜色浓浓。

    官兵这里已经燃起火把,映照得灯火通明。

    城墙上,却是一片幽暗。

    突然,城墙上有了光亮。

    垛子中间的旗杆上,火把熊熊燃起,将城墙上的情景照的清清楚楚。

    ……

    “那耷拉下来的是啥?”

    “亳州军出城了?”

    李远、梁壮等人还在揣测。

    霍豹眼力好,已经看的分明。

    “吊下了好些人,不知是死是活!”

    随即,大家就知晓了。

    死人没动静,活人却是有着一张嘴巴。

    “呜呜……”

    “娘……娘啊……”

    “啊……”

    女子的尖叫声,孩童的嚎哭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

    童军鸦雀无声。

    早听说陵水县令、滁州知州都用过这招,号称“人墙”,悬吊教民与百姓,抵御白衫军攻城。

    今日,却是亳州白衫军用上这一招。

    大家都知晓,这些悬吊的人就是官兵城里的“内应”与其家眷,其罪当诛。

    可亲眼目睹这一切,仍是让人觉得刺目刺耳。

    ……

    官兵阵营。

    那副将冷了脸,知晓再等下去徒劳,下令第二轮火炮。

    城墙上亳州兵有前车之鉴,早已盯着那几尊火炮,眼见炮手忙乎开,纷纷退开。

    “嘭!”

    “嘭!”

    “嘭!”

    “嘭!”

    “噌……砰……”

    炮弹穿过“人墙”,又是尖叫声,还有黑影坠落。

    霍宝却注意到那火炮最后一声的不同,望向官兵阵营。

    官兵阵营这里,果然有些慌乱。

    炸膛了!

    炮车、炮手,都一下子炸飞。

    血肉狼藉。

    兵卒们早已等的心焦,见了这情景更是躁动不安。

    “再射!对准城门!”

    那副将再次下令。

    第三轮火炮。

    “嘭!”

    “嘭!”

    “嘭!”

    “嘭!”

    ……

    第四轮火炮。

    “嘭!”

    “嘭!”

    “噌……砰……”

    “噌……砰……”

    ……

    “城门要塌了!”

    侯晓明的声音带了几分雀跃。

    话音未落,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安定县城门坍成一堆碎石。

    “咚、咚、咚!”

    战鼓声声,官兵已经开始开始冲杀。

    “杀贼!”

    “杀贼!”

    “杀贼!”

    远处匍匐着的童兵也开始出动,借着夜色掩护,冲进官兵大营。

    看着穿着相同衣服的“兵卒”出现,看守兵卒还疑惑,刀锋闪现。

    “啊!”

    “敌袭!”

    “嗷!”

    战鼓声与冲杀声成为最好的掩护。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整个营地守军就被杀个干净。

    “点火!”

    随着下令声,几处火点儿燃起。

    人影晃动,点燃更多的帐篷。

    军需粮草所在,早已经是重点对象,放了好几把火。

    ……

    这样大的火势,惊动正与亳州军对战的官兵。

    那副将骑马站在亲卫环绕之中,回望营地,双目尽赤。

    “将军……”

    心腹带了颤音询问。

    那副将长吁了口气,勒紧马缰,又松开。

    逃跑容易?

    跑后呢?

    如今朝廷对武将苛严,战死容易,不死就要连累全家。

    “速战!”

    那副将高声喝道。

    城门口一片狼藉,官兵与亳州军已经是近身战。

    穿着官兵服饰的第一批童军,已经悄无声息缀上官兵,开始收割人头。

    至于前头,就不去了。

    要是被亳州军误伤岂不冤枉?

    混战之中,谁会想到还有这样一只人马参合进来?

    等到伤亡过半,官兵终于发现不对头。

    “有人偷袭!”

    “什么人?”

    “叛徒!”

    副将身边的亲卫也都杀红了眼,拉着马缰苦劝:“求将军暂避!我等护卫将军冲出去!”

    人人都怕死。

    副将又畏惧了,半推半就,被亲卫们簇拥着从城门口退下来。

    后边是军营,被不明人马焚毁,不能跑。

    南边是陵河,跑不远就被水阻了。

    只能往北跑。

    百十来骑,护着副将往北去了。

    没跑出去多远,就听到“嗖嗖嗖”的弓箭声。

    “啊!“

    “得!”

    “噗通!”

    “前头有埋伏,掉……”

    “嗷……”

    “嗖嗖嗖!”

    又一轮箭到。

    又有人坠马。

    “嗖嗖嗖!”

    三轮下来,还是有三、四十骑护着副将冲了出去。

    城门口的官兵发现主将逃跑,哪里还有战意?

    “将军跑了!”

    “快跑啊!”

    “啊……”

    “呜呜……”

    兵卒们溃散,眼见就要冲进边的黑暗中。

    浓雾弥漫的夜色,成为救命稻草。

    大家跑的飞快。

    躲起来!

    躲起来!

    躲起来就能活命!

    白色影子?

    白马甲?

    啊!

    白衫军!

    “啊!”

    惊叫声截然而止。

    童军们穿着白衫,挥动着手中兵器,收割溃兵一条又一条性命。

    大家见证过曲阳的荒凉,知晓这些哀嚎着、狼狈逃窜的溃兵并不可怜。

    不让他们离开,就是他们对良善百姓最好的庇护。

    城门口的亳州军茫然无措。

    官兵这就跑了?

    追不追?

    没等头目下令,就有人发现了远处的白衫军。

    “援军来了!”

    不等下令,亳州军就追了出来,与“援军”前后配合,砍杀溃兵。

    “投降!”

    “我们投降!”

    “呜呜……”

    前头拦兵,后有追兵。

    官兵能如何?

    哭喊着祈求投降。

    陆陆续续跪下去。

    转眼就跪下百十来号人。

    不管是童兵,还是亳州军,都是不由自主选择继续砍杀那些站着抵抗的溃兵。

    其他溃兵见状,立马有样学样,争抢着扔着兵器跪下投降。

    等到亳州军与童兵合兵,眼前就都是溃兵尸骸,还有几百跪地的战俘。

    亳州军那年轻将领被亲信簇拥着上前,霍宝也带了手下往前走了几步。

    “可是柳将军?”

    那年轻将领目光落在霍宝手中锏上,脸上带了意外:“滁州霍小将军?!”

    亳州军将士面面相觑。

    童军这里,也带了几分紧张。

    官兵已击溃,谁晓得亳州军会什么反应!

    大家都想起滁州与亳州是有旧怨的!

    所以……大家伙儿先前打得这么尽心,到底为啥?

    “哒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从北边传来。

    随着,是沉闷的脚步声。

    不管是童兵,还是亳州军,双方都望向北方,面上带了戒备。

    北边,雾蒙蒙夜色中,星星点点的火把,蔓延得无边无际。

    大军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骨肉重逢

    击溃官兵的喜悦,荡然无存。

    霍宝紧紧握着紫金锏,望向北边,心提了起来。

    嘉山县的官兵南下了?

    无边无际的火把,不知道到底多少人。

    “哒哒哒哒!”

    一骑从大军中出列,疾驰而来。

    “小宝!”

    来人直接奔童军所在驰来。

    霍宝听清楚声音,心一下放下来。

    “水大哥!”

    霍宝出列,迎了上去。

    霍豹、侯晓明等人跟在后头,亦是难掩惊喜。

    这会儿功夫,水进已经策马到了,翻身下马,拉着霍宝肩膀,仔细看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

    “恁是胆大!”

    水进嗔怪道,随即低头小声道:“三爷来了……亳州失了……”

    霍宝一怔,随即望向大部队。

    大部队已经到了几十丈外。

    看着一地尸骸,为首几人都变了脸色。

    待看清楚不远处站着的白衫军,众人也是惊讶。

    全歼么?

    安定县守军多少?

    两千、三千?

    竟然全歼剿匪官兵么?

    徒三见着水进的反应,哪里不知晓远处站着的是谁?

    他心头滚烫。

    再没想到,姐夫会安排数千人马北上亳州!

    没想到小宝会亲自带兵援手安定!

    只是……好像每一次出现在外甥面前,都很狼狈……

    原想……等到有能力庇护、疼爱小宝的时候再相见……

    小宝……怨不怨自己丢下他……

    徒三心中纠结,策马出来,缓缓上前。

    “嗒、嗒、嗒!”

    “舅舅!”

    随着惊喜声,霍宝已经快步迎来出来,仿佛看不到那无边涯的大军,目光定定落在徒三脸上。

    “舅舅!”

    霍宝上前拉了马缰,小脸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徒三听觉得如听仙音,换身飘飘然。

    这是他的亲外甥,身上流着一半徒家的血!

    小宝还认他这个舅舅!

    “小宝!”

    徒三翻身下马,拉着霍宝,满肚子的话,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好!我们小宝英勇!”

    徒三看着一地骸骨的战果,看着列队井然有序的“白衫军”,看着外甥,满脸的骄傲。

    “勉励一战,幸而不曾给舅舅丢脸!”

    霍宝带了几分腼腆,心下暗沉。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亳州失了!

    柳元帅与徒三的后路是陵水!

    滁州麻烦了!

    ……

    这会儿功夫,安定守将柳彪已经上前,对一老者说了今晚战事。

    “官兵堵城门五日,挑战也不应,今日不知为何征兵攻城……城里抽民夫五千守城墙城门,不想官兵用了火炮,城门垮塌……要不是霍小将军率人援手,砍杀不少官兵、惊跑了敌军主将,使得官兵溃散,这安定城就失了!”

    坍塌的城门、城墙,地上层层叠叠的尸骸。

    都向大家展示了方才一战的惨烈。

    徒三牵着外甥的手,走到老者面前,介绍道:“岳父,这是小婿的外甥小宝!”又对霍宝道:“小宝,从你舅母那里论,你当称一声柳外祖!”

    霍宝心中,却是面上乖巧,老实躬身见礼:“晚辈霍宝,见过柳外祖!”

    老者正是传说中的淮南道会首柳盛,知天命的年岁,双鬓斑白,神色有些萎靡。

    他挤出几分笑,亲自扶了霍宝,赞了一句道:“英雄出少年!”

    霍宝羞涩笑笑,心中却怪异。

    这柳元帅怎么回事儿?

    脸上带了悲苦,好像很颓废啊!

    商业互吹呢?

    夸这一句就没动静了?

    等到银将军过来打招呼,霍宝的心下稍定。

    三路滁州军都在这里,七千人。

    不知柳元帅与徒三有多少人。

    之前总是觉得柳元帅只有八千人,可几个月过去,他应该也征兵,只安定与陵水两地守军加起来就有几千人。

    银将军背后有冯和尚,自己背后有老爹。

    柳元帅不糊涂,就不会打滁州军的主意。

    霍宝看了眼面满脸亲近的徒三,心下叹气。

    这依旧是不能让他放心的人。

    ……

    安定城门塌了,城里却是无碍。

    大军在外驻扎,一干人带了亲卫,被柳彪迎进安定城。

    将到二更天,整个县城却是灯火通明。

    家家都有丁口在守城,谁家也睡不安稳,都点灯熬油等结果。

    还有家有小儿的,被先前炮声惊吓,啼哭不止。

    偶有胆大的少年往城门口去探问,知晓亳州军胜了的,欢喜的在街上报喜。

    “佛兵胜了!佛兵胜了!”

    整个县城,紧张中透着几分生机。

    柳元帅等人长途跋涉而来,到了县衙下去梳洗。

    霍宝也终于得空与水进、银将军单独说话。

    “没等到嘉山,就听闻官兵屠城……”

    银将军带了杀意:“如此邪魔,正是我等当铲除之列,我便继续往嘉山去了……正好赶上柳元帅剿杀嘉山官兵,随后又来了水将军……水将军建议合兵一处,我们就往安定来……”

    “我也听了嘉山被屠的消息,担心他们会乘胜南下,就过去了!”

    水进道。

    霍宝明白,水进不放心的还是自己。

    只是屠城的官兵,尚未体会胜利的滋味,就反遭杀戮,还真是老天有眼。

    他想起不解之处:“水大哥,可知亳州怎么这么快就失了?八万官兵来亳州剿匪,三县之地就要分下来小两万人。剩下六万人多人围亳州,亳州里头是有五万多兵马。只要朝廷没有援军,亳州城守几个月当没问题啊!”

    今天是八月二十八,不知老爹他们拿没拿下来和州。

    这个时候亳州军主力南下,还真是添乱。

    水进面色古怪:“官兵撤了!”

    啊?

    霍宝惊诧:“是那个孙元帅?”

    水进点点头:“官兵受了朝廷诏令撤了……孙帅当晚率众围了柳元帅驻地,挟持了柳帅家眷,要不是三爷找机会反挟持孙帅,叫开了城门,也不能平平安安撤下来!”

    霍宝无语。

    就算孙元帅兵卒比柳元帅多,可不到两倍,并不算太悬殊的比例,这样围剿,怎么就能确保能围住?

    偏生还围住了,还精准的抓了家眷。

    不用说,这里有内鬼。

    想着柳元帅之前的神情,霍宝道:“内鬼,是……那两位?”

    水进长吁了口气:“是柳大爷……不忿柳帅提拔三爷为督军,叫孙帅的人劫持小韩夫人母女,想要给三爷一个教训……却是引狼入室,连带着韩夫人婆媳儿孙都被抓了,若没有三爷,真是想也不敢想……”

    “那位如今呢?”

    “自作孽、不可活……混乱中,不知被谁捅了一刀!”

    “……”

    两人对视一眼,都带了担忧。

    徒三处境不妙啊!

    恩大成仇!

    迁怒!

    能护着众人周全,做什么救不了柳大?

    柳元帅老来丧子,说不得不仅不会感激徒三的救命之恩,还要迁怒怨恨。

    只是眼下不是操心徒三处境的时候。

    “我安排人往滁州送信了,让六爷早做准备!”水进小声道。

    霍宝闻言,心下稍安。

    自己那位六叔,是个能让人放心的人。

    ……

    县衙内宅正院。

    柳元帅梳洗完毕,依旧难掩疲态。

    柳二早已等着,低声道:“爹,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制住霍家小崽子,就能拿下那七千……”话未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啪!”

    “爹?”

    柳二歪着脸,面上带了愤愤:“不能再心软!姓孙的就是凭着人马多,三番两次挑衅,这次更是出阴招害咱们失了亳州!有了这七千人马,还可以挟持霍家小崽子跟姓霍的要滁州!不是叫人打听清楚,姓霍的就因小崽子受了委屈才跟徒三翻脸的,咱们挟着他的独子,他敢不让滁州?”

    柳元帅指着儿子,气的脸色铁青:“挟持?那是徒三的亲外甥,你这是要滁州,还是要逼反徒三?”

    柳二带了迟疑:“徒三那八千人要是与爹一条心,爹也不用拿着督军的名头笼络他,就不会逼得大哥……”

    柳元帅冷笑着垂下胳膊:“提议给徒三督军名头的,不是你的人么?”

    柳二神情僵住。

    柳元帅的面上难掩悲痛,叹道:“如了你的意,就莫要再折腾了!爹……老了……”

    柳二耷拉着脑袋,掩住眼中阴霾。

    ……

    徒三处,柳氏带了几分迟疑:“明日再见外甥,会不会失礼?”

    徒三道:“太晚了,夫人那里你还得侍候,阿姨那里也需你宽慰,明早再见也不迟……”

    柳氏却是坐着没动,脸上都是迷茫。

    “怎么了?”

    徒三察觉妻子的不对。

    “阿姨伤心了……”

    柳氏生母小韩夫人被歹人毁容,在脸颊上划了一刀。

    只是有柳大身亡大事在前头,这毁容就成了没人在意的小事。

    可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虽生犹死。

    人人都晓得歹人是韩大安排的,那为什么划这一刀?

    不过是为韩夫人出气。

    一个是抚养自己长大的嫡母,一个是骨肉相连的生母,柳氏夹在中间,不知如何自处。

    “莫要太为难自己,随心而为!”徒三劝道。

    柳氏点点头,亲自送丈夫出来。

    江平早在院门口候着,见了徒三,一肚子话要说,却都咽了下去。

    刚出滁州时,他曾在徒三面前抱怨霍家父子……徒三的脸色很难看,看着自己的目光复杂。

    江平晓得,自己成了亲戚反目的“罪魁祸首”。

    起码在徒三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霍家自此成了忌讳,两人谁也不再提起。

第一百四十章 养子之议

    等到大家再聚到客厅,已经是快三更。m.www.uu234.net

    柳彪那边,也问好了战损,战死三百九十七人,伤八百七十二。

    两千五的安定守军,折损过半。

    “真是万幸!”

    柳彪性子爽直,直接寻了霍宝,躬身作揖:“是我轻敌,以为可以据城一战,不想敌军藏了火器,要不是霍小将军仗义出手,怕是被全歼的就是这两千五的守军!”

    霍宝忙侧身避开:“天下白衫是一家,我不过是尽了份内之事,柳将军勿要客气!”

    柳彪摇头道:“我晓得是借了姐夫的光……可这份救命之恩,却是我该记下!”

    徒三在旁,见个正着,道:“不要外道了,都是亲戚,本不是外人。”

    ……

    水进站在不远处,与江平说话。

    “三爷要去陵水?”

    “不去陵水去哪儿?嘉山县人死绝了,安定县……城门都没了?”

    “……”

    本是同乡,最熟悉不过,眼下两人却是相顾无言。

    各有立场,无需指摘什么。

    却是都存了戒备。

    ……

    另一侧,柳元帅招呼了银将军近前,问道:“冯帅半月前出了亳州,这是……往滁州去了?”

    “嗯!我师兄兵卒少,粮草不足,不敢在亳州境内逗留,就绕道都梁山去滁州求援,如今与霍帅在滨江!”银将军实话实说。

    “滨江么?”

    柳元帅沉吟着,若有所思。

    夜深了。

    上了简单吃食,大家对付一口就分头安置。

    霍宝也从李远口中得知童兵战损。

    死十五人,重伤三十三人。

    即便都是偷袭,可是刀枪无眼,到了拼命的时候难免出现伤亡。

    童兵杀死杀伤的官兵超过千人,收缴铠甲一千四百多,兵器一千四百多。

    童兵名为童兵,实际上只有黑蟒山时那小一百人年岁略小。

    到了曲阳那一千人,基本都是十六、七的成丁。

    后在州府永阳征的三百人,是十三岁至十六岁,也是略长的多。

    这次北上亳州,十三岁以下的童兵都留在州府。

    饶是如此,到了战场上,少年们经验不足,慌乱、力气小,就出现伤亡。

    霍宝的心里沉甸甸的。

    “不用特意安排人手送伤亡兵卒回去了……朝廷招回平叛大军,亳州之围已解,明日一起回州府……”

    李远应了,四下里看看,小声道:“宝爷,那两尊火炮……”

    “留着!那是缴获!”

    童兵帮了这么大忙,所得缴获自然要留着。

    要不是为了这些缴获,童兵也不能这样动力十足。

    倒是那些火器让霍宝警醒。

    再高的武力,遇上热武器,都挨不住。

    就是不知道朝廷火器储备如何。

    只要地方有储备,那就有文章可做。

    要是没有……

    霍宝也无能无力了。

    让一个文科狗去研究大炮,这不科学!

    至于火药配方……

    做土手榴弹么?

    如今有强弩,最远射程一百几十丈远。

    土手榴弹的能扔出去多远?

    怕是与这爱炸膛的火炮一样,起个震慑作用。

    ……

    次日早饭后,霍宝就被带进内宅,拜见初次见面的舅母柳氏。

    柳氏二十来岁,相貌只算清秀,神情温柔敦厚。

    “甥儿霍宝见过舅母!”

    霍宝心中略有些意外,不是意外柳氏相貌,而是惊讶她的年纪。

    如今女子及笄而嫁,拖到二十来岁的真不多,

    他面上不显,恭敬见过。

    “快快起来!早听你舅舅念叨你……他心中放不下的,唯有你同你表兄两个……”

    柳氏亲自扶了霍宝起来,拉他到身边坐下,细问起他与霍五近况。

    她并不知丈夫与滁州生了嫌隙,只当是骨肉至亲,丈夫牵挂之人。

    霍宝也一一答了。

    柳氏看着眼前少年,越发觉得喜欢。

    只凭着这与丈夫几分相似的相貌,她心中就多了亲近,更不要说先前成亲时,还受了霍宝的贺礼。

    那份贺吉之礼,补全徒三亲族不在的遗憾,却也让柳氏愧疚。

    亲眼见到乖巧有礼的霍宝,她心中莫名生出个念头。

    霍宝身上流着徒家之血……

    可到底不敢与丈夫说起……

    想到这里,柳氏转头望向丈夫,就见丈夫面上带了慈爱,盯着霍不得移眼。

    柳氏心下叹气,小声跟丈夫道:“夫人那里眼下怕是不爱见人……”

    “那就回头再见,以后总有机会!”徒三道。

    霍宝起身道:“舅舅,舅母,骨肉重逢,外甥本该承欢膝下,已尽孝心……只是随外甥北上的滁州儿郎伤亡者众,总不能让他们做了孤魂野鬼,还需早日送遗骸回滁州安葬。外甥想要先走一步,回头再来与同舅舅、舅母请安……”

    柳氏女子心性,本就听不得生死。

    想起这大半月的变故,她也不由红了眼圈:“好孩子,难为你能想着这个……逝者为大,理该如此!”

    徒三面上带了不舍,心下却有些恍惚。

    先前听了一耳朵,水进那边也带了战死兵卒遗骸。

    银将军那边,有一车的骨灰坛子。

    江平先前还似玩笑话,说起这两人,如此作态,邀买人心。

    这样的邀买人心,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姐夫的格局,比自己知道的还大。

    没等霍宝从柳氏这里出来,韩夫人就打发人过来传话,要见见霍宝。

    徒三、柳氏夫妻对视一眼,陪着霍宝过去。

    ……

    韩夫人年岁与丈夫相仿,知天命的年纪,可头发花白,脸上枯干都是皱纹,瞧着像六十来岁的人。

    眼圈红肿,面上透着几分灰心。

    老来丧子,人生中最悲苦之事。

    柳元帅都深受打击,更不要说韩夫人这个生身之母。

    只是柳大行事太过,害得柳元帅丢了亳州基业。

    如今除了父母妻儿伤怀,别人压根都不提柳大,更不要说身后之事。

    见了霍宝,老太太却是颇为亲近,给了一挂金镶玉的腰带做见面礼。

    “这小宝长得俊,这东西合该他用!”

    霍宝看了舅舅一眼,见他点头,才双手接了。

    入手温润,竟是一块一块的暖玉。

    这见面礼太重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韩夫人辈分、年岁都在这里,有什么求到自己身上的?

    霍宝心下有些忐忑。

    “今年多大了?读书呢?还是其他营生?”

    “十三,在读书,也在习武。”

    “单薄了些……”

    老太太摸着霍宝的胳膊,带了几分慈爱道:“多吃些,长得壮壮的,跟你舅舅似的。”

    霍宝察觉到老人家的善意,心下稍定,老实点点头。

    柳氏在旁,看着嫡母白发,用帕子捂住嘴,才让自己不至于哭出来。

    昨日还是鬓角染霜,今日就白了一半头发。

    徒三显然也惊住,面上带了几分不忍。

    不过是慈母心肠罢了。

    老太太已经望向徒三,道:“三儿呀,你今年也二十五,奔三十的人……要是成亲早,孩儿也快跟小宝这么大了!”

    徒三点点头,望向外甥的目光越发慈爱。

    要是祖宗保佑,生个小宝这样的儿子,那他也就别无所求。

    柳氏在旁,脸色泛白,眼中多了几分惶惶不安。

    老太太继续道:“即便你与秀兰生子,站住也要几年……如何阖家又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何不收小宝为养子?骨肉至亲,你姐姐已经走了,你这娘舅也当尽抚养之责,也让下头的将士心安。你岳父,就是前车之鉴,当以此为戒……”最后一句,已是带了哽咽。

    提起柳元帅,徒三与柳氏哪里好继续坐着,都站了起来。

    柳氏不敢抬头,低头无声垂泪。

    徒三却是双眼放光,望向外甥眼神带了炙热。

    是啊!

    他何不收小宝为养子?

    他之前说视小宝为子,这不就是个机会么?

    霍宝强忍着,才没有跳脚。

    自己有亲亲老爹,谁喜欢做什么养子?

    徒三心粗,只当老人家说的都是良言,可他旁观者清,却是发现柳氏神色有异。

    “谢老夫人好意,只是舅舅与舅母成亲不足三月,麟儿可期,哪里需抚养螟蛉子?就算舅舅想要收养子为继,也当以表兄为先。”霍宝开口道。

    重点在“螟蛉子”上。

    自己姓霍,不是徒家人。

    还有自己不稀罕做徒三的“临时继承人”。

    这个位置,留给真正的徒家子孙好了。

    历史上岐阳王被收为养子改了姓,建国前又恢复李姓,想想都尴尬。

    自己好好的滁州少主当着,为什么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

    霍宝说着,也在留神柳氏与徒三神色。

    待说到“麟儿可期”时,柳氏果然变了脸色。

    这女子成了亲,生孩子是早晚之事,有什么不对的?

    除非……生不出来……

    老太太提议养子时,柳氏神色那么复杂,似喜似悲模样。

    难道是生育艰难?

    至于徒三,听到“养子为继,也当以表兄为先”时,面上就带了迟疑。

    看来老爹所料不差,自己这舅舅嘴上说的再亲近,可真有了比较的时候,自己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外甥,是比不过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亲侄儿。

    霍宝心中一晒。

    这不是正常么?

    不说共同生活的情分,就说世人眼中,这本家侄儿是自家人,外甥也只是外甥。

    即便表哥不知在哪儿,压根还没影儿呢,也让徒三犹豫。

    这个舅舅,还是那个靠不住的舅舅。

    如此,也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存在的天道

    一具具遗骸,覆了随身白色布带,添了几分肃穆。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众童兵们直视死亡,才从大胜的喜悦中落地。

    这就是死亡……

    走着出滁州,躺着回去……

    等着他们的是一黄土。

    再没有哪个时候,大家像眼前这样期盼世上真有佛祖,西方有极乐。

    我的战友……我的伙伴……

    走好……

    柳元帅、徒三带了手下众人相送。

    见了此情此景,亦是带了肃穆。

    这些滁州兵死在亳州,死在援助亳州中。

    亳州上下如何能不触动?

    陵水那边没动,安定县伤亡过重是因自保。

    对比之前,就越发显得霍五这次出兵的高义。

    七千滁州兵,并不是北上虚晃一枪,而是实打实的尽力。

    嘉山县那里,要不是银将军、水进带四千兵卒来,只凭着的柳元帅与徒三麾下一万六千人,想要围剿八千官兵谈何容易?

    安定县这里更是,大家早已从俘虏的副将口中知晓童兵剿灭的官兵,不只是攻城之夜那一千来号,还有之前的一千人。

    五千官兵,杀死杀伤两千,只凭借两千人!

    这样的勇气,这样的战力,如何能不让人钦佩?

    更不要说,这只队伍的头领,只是十三岁的少年。

    之前听闻童军战损,对于这援军是否真正出力有怀疑的人,此刻都觉得羞愧。

    尤其是知晓百日伏击,歼敌七百只死六人,震惊之余,这种羞愧就更深。

    就连徒三身后的众乡勇,也开始正视这个少年。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

    这不仅仅是霍五之子、徒三的外甥,还是祖传神力、勇武不亚于水进的少年英豪!

    只是之前相处的不多,霍家父子又一直避让,他们疏忽了这点。

    所以说,在黑蟒山上他们占了便宜?

    在曲阳,也是占了大便宜?

    之前受江平影响,对于霍家父子生怨的众乡勇,也终于明白过来。

    霍家父子,从来不欠他们什么。

    柳彪早已准备几骡车粮食,十腔猪,还有两千两银子,上前道:“总不能让兵卒们饿着肚子赶路,我能做的不多,这些与兵卒们加餐……银两不多,还请霍小将军代某抚恤逝者。”

    霍宝颇为意外,却是没有拒绝柳彪好意,正色道:“在下代众将士们谢过柳将军!”

    “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

    两人抱拳作别。

    霍宝心中替柳元帅可惜。

    这样一个打仗能拿得出手,说话办事能拿得出手的侄儿,不比那几个讨债鬼强?

    却是打发到外头守城。

    有这样想法的何止霍宝一人?

    柳元帅身边族亲乡党,不少人都看着柳彪。

    这孩子知道好歹,厚道啊!

    柳二狠辣,其父能查出柳大之事有他的份,旁人又怎么能察觉不到?

    对结发之妻、同胞兄长都能下死手,谁敢放心跟着他?

    江平站在徒三身后,看着柳彪却是很淡定。

    三爷大势已成,就算柳元帅开始重用柳彪,也迟了。

    更不用说,还有个柳二在,不用自家出手,就不会让柳彪出头。

    他又望向柳二。

    果然柳二看着堂弟面色不善。

    霍宝上前与柳元帅作别,随后又望向徒三。

    “代我像姐夫问好……你爹不容易,好好孝顺你爹……”

    “嗯!舅舅也多保重!”

    徒三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说出口:“告诉你爹……我将率手下打盱眙……”

    盱眙?

    楚州?

    不仅霍宝怔住,柳元帅等人也露出意外之色。

    霍宝反应过来,徒三是不看好安定县。

    徒三苦笑。

    没有撕破脸的姐夫,能容忍亳州军占着陵水;撕破脸的孙元帅,能容忍柳元帅的人马继续占着安定县?

    注定要驱逐的!

    陵水……

    陵水本就有四、五千兵卒,又下去小两万人,如何能养得了?

    滁州其他几县碰不得,就只能往楚州腾挪地方。

    霍宝点点头,心里沉重。

    徒三此举,也是表明无意与霍五争滁州之意。

    可楚州,紧邻扬州。

    徒三打下楚州,那滁州军还能打扬州么?

    ……

    滁州军的七千人马渐行渐远。

    柳元帅看着徒三迟疑:“真要打盱眙……要不还是先去陵水休整些时日,看看再说,楚州挨着扬州,扬州驻扎着几万淮南道守军……”

    被官兵围了大半月,柳元帅已经犯怵。

    天下是乱了,可他也知晓自己势力的弱小,无力对上朝廷兵马。

    这次要不是朝廷下令招山东军回兵,亳州战况已是难料。

    “岳父,咱们现在不打楚州,等到淮安白衫军稳定下来,说不得就要动楚州了……”

    淮安在楚州正北,那边弥勒教教首烧香起义,占了州府。

    “可是淮南道守军……”

    “没有朝廷诏令,他们不敢轻动……朝廷早不信地方守军了,否则也不会从山东道调兵下来……”

    柳元帅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徒三的计划。

    不这样,又能如何?

    指望徒三去打霍五么?

    就算这姐夫、小舅子之前有嫌隙,有了这次援手,双方都有了台阶,这关系也缓和了。

    柳二眼珠子转了转,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就算妹夫要打楚州,也不能叫将士们饿着肚子出发……滁州霍元帅也不是外人,妹夫何不向滁州借粮?”

    徒三定定的望向柳二,没有直接作答。

    柳二轻笑道:“莫不是妹夫不好意思开口?冯帅一个外人,都好意思开口,妹夫有甚为难了的?”

    明明是被滁州扫地出门,作甚还摆出骨肉一家的姿态?

    恶心!

    偏生要揭开这面皮!

    徒三带了几分无奈道:“二哥也太不闻世事……滁州连年大旱,百姓都逃荒去了,粮食供应早已不足,否则小舅也不会从亳州运粮去陵水……”

    柳二一怔,察觉旁人的目光不对。

    四下望过去,大家都点头不已,明显是觉得他“不闻世事”。

    柳二气个仰倒,望向徒三的目光越发阴毒。

    ……

    滁州军一行,银将军带着两千人马在前头。

    霍宝与水进带人在后,两人都沉默。

    两人知晓“淮南策”,自然晓得打扬州是淮南攻略的最后也是最主要一环。

    徒三要是打下楚州,对于滁州军来说不算是最坏的情况,可也绝不能算是好。

    偏偏这个境况没有办法改变。

    因为就算顺利打下和州,滁州暂时也只是休整奔庐州,还没有能力打大军镇守的扬州。

    “三爷与江平两人知晓淮南策,他们打下和州,说不得就要筹划打扬州……”

    扬州繁华,打下一个扬州,傲视淮南道不说,军需就不愁了。

    霍宝觉得有些怪异。

    似乎这世界真有个看不见的主宰,让大家不要偏离历史太远。

    历史上,太祖打的不是扬州,而是……金陵……

    吴国公?

    发家之地?

    老爹代替徒三占了滁州,那也要走徒三的路么?

    霍宝精神一震,道:“还是得快快告诉我爹,看长辈们如何应对!”

    水进也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应声道:“不知和州战况如何,应该快有消息回来了!”

    ……

    从安定县到滁州州府一百一十里的距离。

    当天行军七十里,在滁州境内歇了一晚。

    柳彪送的粮食与猪肉都没动,直接用干粮糊弄了一晚。

    ……

    次日,大家天亮就出发,中午就到了滁州州府。

    大军刚到城门口,就有不少百姓听到了动静,纷纷出来看热闹。

    大军不是才走五、六天么?

    怎么就回来了?

    待到一辆一辆骡车挂着白幡进城,大家都惊住了。

    “咋了?”

    “打败仗了?”

    “这是死了多少人啊?”

    “真败了?那咱们滁州怎么办?”

    百姓们开始恐慌,也开始听闻准确的消息。

    滁州兵大胜,助亳州军保住安定,助亳州军绞杀屠城的狼兵数千人。

    今日滁州兵归来,不庆功,先送子弟兵魂魄来归。

    “呜呜……”

    有儿孙当兵的百姓,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

    几日前送了亲人出征的人家,更是惶惶不安。

    直到州府贴出告示,将抚恤此次伤亡的英烈,百姓才知晓死亡人数。

    九十七人。

    告示前,百姓们听了识字人所讲。

    “只九十七人么?吓了一跳!”

    “是啊,还以为得死多少人哩!”

    “这点人算什么?当年知州一次‘肉墙’绞死的教众也比这个多啊!”

    “告示说了,要抚恤到父母妻儿,直到父母百年、儿女成年……”

    “这还真是铁饭碗了……”

    连年的饥荒灾难,使得百姓有些麻木,这样的伤亡人数不足以震惊,便只做闲谈。

    马寨主得了消息,亲自出迎,李千户、老和尚、宋二爷等人随行。

    看着一辆辆灵车,他心情也不好,却是明白,这只是开始。

    随着滁州军征战展开,送回来的滁州儿郎只会越来越多。

    老和尚如今是滁州总督查,想着随后的抚恤事宜,告诫霍宝道:“需妥当人负责此事,勿要让逝者难安!”

    霍宝郑重应道:“老大人放心,抚恤是大事,晚辈会亲自盯着此事!”

    老和尚这才点头,面上多了几分坚毅。

    只要是人,就难免有失误。

    霍家父子有爱民之心,可到底不是三头六臂,想法是好的,可也要下头人好好做。

    他本是“死”人,如今喘着气儿,能为百姓做的,就是做好这个总督查,不要让滁州上下走偏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正的佛兵

    “六叔,滨江可有消息?”

    霍宝经历生死,想起和州战事,越发担心,等与众人寒暄完,就开始询问起来。m.www.uu234.net

    攻城战岂是那么好打的?

    又是分兵。

    他一直是偷袭,有心算无心,又借着官兵服侍浑水摸鱼,伤亡才降至最低。

    像柳彪那样真正对战时,己方战损与阻敌比例一比二。

    “昨日捷报,已经拿下江浦与含山!”

    这两处紧邻小和山,与滨江最近。

    负责打江浦的是杜老八,负责打含山的是唐光。

    两人八月十六南下后就直接去了小和山,半月功成。

    水进在旁,已经坐不住,眼睛发亮:“六爷,小宝,现在南下,说不得还能赶上邓爷打和县!”

    和县,和州州府所在。

    守兵最多,肯定是块硬骨头。

    原本的计划,是先拿下和州其他三县,最后合围和州。

    霍宝怦然心动,望向马寨主,带了几分祈求。

    马寨主带了迟疑。

    寻常还好商量,可眼看柳元帅要带人南下陵水。

    还有徒三哪里,说是去打盱眙,要是来个回马枪,可不是叫人哭死?

    只是徒三是小宝亲舅舅,马寨主倒是不好说这些猜测。

    水进直言道:“六爷莫不是担心柳元帅?柳元帅之所以有名望,是因其仁义豪爽,这回咱们滁州兵刚援手亳州,要是他生事,那这仁义之名也不用要了……还有三爷那边,有了这次援手,外人也只当五爷与三爷互为犄角……”

    乱世之中,可靠的盟友金贵,又有霍宝这个血脉之亲为纽带,徒三怎么会自己给自己拆台?

    徒三主动选了盱眙,而不是随柳元帅南下陵水,也是提前一步表明立场。

    马寨主看了水进一眼。

    这小子算是养熟了。

    说的也在理。

    霍宝想了想道:“六叔,就算现在不过去,随后也该过去了……州府这边离亳州、楚州太近,离庐州、扬州又远了些……”

    不管接下来打庐州,还是为打扬州做准备,都要另择后方。

    马寨主并不是墨迹之人,被两人说服,便痛快道:“想去就去!不过最快也得后日出发,总要休整两日,总要让下边小子们歇歇!”

    关键是不能累着霍宝,要不然回头自己可不落好。

    霍宝晓得兵卒们步行辛苦,自是无异议。

    银将军在旁听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道:“马将军,我等可否回滨江复命?”

    他完成援助任务,自然盼着早日与师兄弟团聚。

    可是他们到底是半路投的,直接率兵穿越滁州腹地,还得知会清楚,省的惹嫌疑。

    马寨主笑道:“冯爷随五哥打乌江,估摸回头也会往和县合兵,你想要见冯爷,就随小宝他们一道往和县去吧!”

    银将军一怔,随后抱拳道:“谢六爷!”

    马寨主摆摆手:“不用客气,已经是一家人,就莫要说两句话……”

    却不说之前那两千人马的事。

    他已经知晓银将军战绩。

    带了两千人,就敢去堵屠城的八千官兵。

    这是个不怕死的!

    要不是柳元帅、徒三先一步去嘉山县,银将军部只是协战,不敢想象这两千人会剩下多少。

    马寨主已经看出来了。

    冯和尚这六千人,是真正的“佛兵”。

    下头小头目学的不是兵书,而是《地藏经》。

    他们相信西方有极乐!

    悍不畏死!

    这样战损,太可惜了。

    得留着,回头与霍五商量商量怎么用。

    ……

    州府大门口,秀秀已经在等了。

    才分开几日,离愁还没有,更多的是好奇。

    表哥走了多远?

    亳州是什么样的?

    打仗,怕人不怕人?

    小姑娘因这次小别,越发想念亲爹与祖父。

    有霍宝在滁州时,她还不觉得孤单。

    霍宝不在,其他人到底远了一层,小姑娘想家了。

    “要是像表哥一样是男儿就好了!”

    小姑娘带了几分惆怅,生出这个念头。

    那样就能像表哥一样领兵,就可以去援助亲爹,也可以去探望祖父。

    霍宝跟着马寨主等人回来时,就见到小姑娘苦着包子脸。

    “怎么了?”

    “表哥回来了!”

    小姑娘立时神采飞扬,眼中都是依赖,要是有尾巴,怕是早就摇起来。

    霍宝翻身下马,倒是生出几分怜惜。

    小姑娘才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啊……

    “后日我们南下,你要不要去金陵探望邓爷爷?”

    “咦?可以么?”

    小姑娘眼睛一亮,随后带了踌躇:“可是童兵营那边,还有账目呢……”

    霍宝笑了。

    最早让小姑娘接手童兵营账目,是他与邓健之间的默契。

    童兵营在邓健知晓的范围内后勤自立。

    眼下,已经不同了,不需要这个做牵扯。

    至于后勤部,还是莫要将小姑娘牵扯进来,

    战争,丑陋而无情。

    还是让小姑娘快快活活的长大。

    “有朱强他们呢,你做个总监管,以后按季度对账,他还敢糊弄你不成?”

    “嗯!嗯!”

    小姑娘果然放下心,眉眼弯弯,带了几分雀跃。

    马寨主在旁,不由抚额。

    不是不喜欢小姑娘,而是见她还这么孩气,生出几分担心。

    小宝眼看就大了,秀秀还小,这……

    以后还有让人头疼的时候……

    ……

    童兵营里。

    朱强、石三两个已经急的抓耳挠腮,拉着霍豹就差躬身作揖。

    这是知晓后日童兵拔营去和州,想要央霍豹传话求情随军。

    两人已经是白身,自是没有资格直接往州府寻霍宝求情。

    霍豹瞄了两人屁股一眼:“这才几日,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就又开始折腾起来?宝叔交代的差事,你们做好了?”

    两人哑然。

    霍宝交代他们襄助梁壮练兵,可这才五、六天的功夫,哪里能看出什么?

    兵卒多是农家子出身,前后左右都才掰扯明白,如今还在跑圈圈呢。

    霍豹正色道:“若是你们完成差事,我为你们传话也有底气。现下算什么?宝叔念旧情,可你们也不该如此!”

    朱强、石三满脸羞愧。

    “莫要想着去为难你大哥!”霍豹忍不住告诫朱强一声。

    “不会,不会!”朱强连声应道。

    霍豹点点头出去,他还要寻李远说抚恤之事。

    朱强与石三对视一眼,先是懊恼,随即生出浓浓战意。

    这次出兵亳州,时间不多,可军功显著。

    他们错过这一次,与大家就距离又落后一步。

    想要追上大家,需要付出更多努力。

    不就是操练新兵么?

    谁怕谁?

    ……

    霍豹找到李远时,李远正勃然大怒,指着高月斥道:“谁叫你自作主张?你这个混蛋,你好大的胆子!你对得起哪个?”

    高月已经换了装扮,是一身海青,神色木然。

    对李远的呵斥,高月看着手中的书,道:“滁州兵是佛兵,教导参谋生《弥勒真义》为本,我有何错?”

    霍豹听了这一句,已经变了脸色。

    《弥勒真义》他没看过,却听过。

    是弥勒教创始人,童教主祖父编纂的教义,宣传“明王转世”的。

    参谋生学那个?

    那是给谁养兵?

    给亳州的小教主?

    明明为了参谋生的教程,宝叔亲自编撰教材的!

    有滁州兵的军规条例,还有滁州白衫军为救世所做的努力与未来目标。

    士农工商,皆有所养,不受贪官污吏压迫。

    霍豹大怒,回头望向李远的目光也带了冷意:“如此行逆之举,你不立时禀告宝叔,是想要护着他么?”

    李远与高月两人都是曲阳子弟,亲长都是邓健麾下千户,入了童兵就成了一系。

    李远脸色苍白:“豹哥,我不是……只是张千户那边……”

    霍豹寒着脸道:“如何处置、顾不顾忌张千户,只有宝叔能做主,还轮不到你我来做人情!”

    李远连忙道:“是,我这就寻宝爷回报此事!”说罢,他也不耽搁,吩咐人看好高月,就急匆匆往州府去了。

    高月捧着《弥勒真义》,胳膊微微颤抖。

    看来不是不怕的。

    “不孝不义的东西,白瞎了宝叔待你的心!做什么鬼样子?想要出家做和尚,只管做去,谁还稀罕你不成?剃发出家不敢,倒是有胆子在这里搅风搅雨!”

    高月入童兵营几个月,一直要死不活的模样。

    只是他是文教官,教大家识字。

    做了分内之事,便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态度。

    之前论功行赏,因他文教有功,也从屯长升了百户。

    这般提拔,除了念着张千户,还顾着他差点成了霍家姑爷。

    没想到憋着大招。

    ……

    州府里,梳洗完毕,还没歇口气的霍宝,就得知这个大消息。

    “讲了几日?”

    “……五日!”

    “……”

    滁州军从出发到回城,总共才五日。

    五日下来,足以在参谋生脑海中烙下印记。

    “高月该死!”

    霍宝带了杀意。

    李远叹了口气。

    参谋生的意义,别人不知晓,李远这个参谋部的负责人却是晓得。

    参谋到屯,他们会成为宝爷的眼睛与耳朵。

    他们与宝爷不能一条心,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更不要说这一批参谋生,多是滁州士绅子弟,这里是滁州军的大本营,重用这些人,可以让滁州后方更安稳。

    宝爷亲自编撰教材,还打算过后亲自教导。

    高月此举,确实是逆行。

    霍宝冷冷道:“传话给侯晓明,拘押,问罪,找到幕后之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项庄舞剑,意在谁

    侯晓明,童兵两个千户之一,兼执法队、斥候队队长。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斥候队已经设了副队长,是唐光外甥、出身青蛇寨的仇威,时斥候队长候选。

    侯晓明腾出手来,霍宝就让他兼了执法队队长。

    执法队队长要听话,还要慎独。

    侯晓明是童兵选出的第一个伍长,也是随后决出的第一个什长。

    流民出身,在金陵被以招伙计的名义骗进黑蟒山。

    只是他与同为流民出身的梁壮还不同。

    他当时入童兵营前,挨了毒打,身上是带伤的,且还不轻,入营后就发了高热。

    是霍宝留心,发现他的不对头,叫人专门给他医治,才没有耽搁病情。

    要不然说不得早一病没了。

    因此,他成了霍宝死忠,对其他人颇有些六亲不认的架势。

    霍宝也格外器重他一些,将他与霍豹当成左膀右臂。

    一来二去,侯晓明与霍豹两个就超脱出来,不参合童兵下头山头纷争。

    流民出身的小头目就以梁壮为首。

    蟒头寨子弟以朱刚、朱强兄弟为首。

    曲阳县子弟以李远为首。

    青蛇寨出身的以仇威为首。

    州府这里因宋谦之做了白身小兵,邬远暂时做了领头羊。

    上次打朱强、石三板子,霍宝就想到该执法队。

    暂时没有合适的队长人选,就让侯晓明兼任。

    至于霍豹,性子圆滑,人缘十分好,兼任执法队长反而是为难他。

    ……

    童兵营一空出的仓库,就做了执法队审讯室。

    高月堵了嘴巴,被执法队员拖进来。

    仓库里,是几套从州衙监狱里现拉出来的刑具。

    除了执法队长侯晓明,霍豹、李远、梁壮、朱刚、仇威、邬远几个都被叫来列席旁听。

    “高月,《弥勒真义》何处来?”

    高月涨红着脸,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带了几分倔强。

    “打!”

    侯晓明冷冷道。

    几个执法兵上前,为首一人直接一脚踢了高月腿窝,将他踹得跪下。

    两人压了高月胳膊,另有两人直接论起棍子。

    六尺来长的齐眉棍,一寸粗细。

    “啪!”

    “啪!”

    “啪!”

    几棍子下去,高月就叫了出来。

    “啊……”

    “啪!”

    “啪!”

    “啪!”

    又几棍子下去,后股已经渗出血来。

    高月跟死鱼似的,脸色惨败,狠狠地咬住嘴唇。

    众人看得眼皮直跳。

    尤其是挨过三十杖的仇威,更是觉得背后发冷,想起半年前自己鬼哭狼嚎的模样。

    呜呜,真特娘可怕,现在想想屁股都痒。

    朱刚不由一阵庆幸。

    同眼前相比,朱强、石三挨的板子真的不算什么,要不然两人也不会挨了二十多板子还活蹦乱跳。

    梁壮脸上则带了羞愧与不安。

    留守诸人中,他职位最高,总理童军事务,却是眼皮子底下出现这么大的疏漏。

    之前就有童兵过去的参谋生听着课程不对,特意来与他禀告此事,他只当是霍宝吩咐,恪守本分,文武分开,不干涉参谋生的操练。

    李远则是闭上眼睛。

    高月自己作死……

    这次怕是难逃一劫……

    “啪!”

    “啪!”

    “啪!”

    “啪!”

    棍子敲肉的声一声比一声沉闷。

    高月臀部血肉横飞。

    “呜……别打了,我说……我说……”

    高月挣扎着,脸上眼泪鼻涕混成一团,连声哀求。

    侯晓明瞥了眼旁边摆着的几样刑具,轻蔑地看了高月一眼。

    这才十棍子,就受不住了?

    “呜呜……鲍山给的……他爹鲍二爷与邓仁交好……”

    侯晓明立时道:“传令下去,即刻拘拿鲍山,传唤鲍二、邓仁!”

    众人都变了脸色。

    鲍家如今正当用。

    鲍老大夫与长子鲍白英都在霍五身边效力。

    鲍白英长子、次子都在水进麾下。

    邓仁,是曲阳邓老爷侄子,原本的曲阳县文书,曾联合曲阳弥勒教徒谋算曲阳县兵,被霍宝识破。

    霍宝顾忌邓老爷,又佩服邓仁传教之能,将他送往滨江,后成为薛彪身边四位传教护法之一。

    大家都望向霍豹,以为他会开口劝阻。

    不想霍豹木着脸,一言不发。

    侯晓明已经是反应过来不对,对着高月冷笑:“鲍山是参谋生,八月十九入营……你们之前有什么交情?使得你能背弃宝爷交代,接了一本书就开始宣扬教义?”

    高月身子一僵,脑袋耷拉在胸前。

    侯晓明的视线从执法队员手中的棍子上移开,指了指旁边的夹棍:“换个新花样,让咱们高教头见识见识!”

    这夹棍是衙门里专门问口供的。

    高月面带惊恐,被上了夹棍。

    只一下,就听到断骨之音。

    “啊……嗷……”

    高月双眼一翻,疼得昏了过去。

    “哗啦!”

    一盆清水泼醒。

    高月望向侯晓明,双目尽赤,满是恨意。

    侯晓明面不改色,指了指第三样刑具,一条生牛皮穿铜钱拧成的三尺鞭:“再让高教头见识见识这个新玩意儿!”

    鞭刑本轻于杖打,可这实不是寻常鞭子。

    铜钱锋利,打起来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嗷……嗷……啊啊……”

    高月被打的鬼哭狼嚎。

    李远心下乱颤,想要出来,被霍豹一把拉住。

    “豹哥……”

    李远的声音带了祈求。

    霍豹对他摇摇头。

    那三百人中,一百是老童兵转过去的,两百是纯新生。

    他们被强招童兵营,学的却是《弥勒真义》,这不止是影响这一批参谋生,还会影响他们家中。

    会给滁州士绅一个不好的信号。

    想要消弭这种影响,谈何容易!

    偏偏如今滁州军打着白衫军旗号,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否定这本书。

    高月在曲阳时就犯过大错,那是还能说他是受赵千户蛊惑,又因未婚妻惨死之事,故而仇视白衫军。

    看在张千户面上,童军收留了高月,让他做文教官,还一路升迁到百户。

    这般抬举,换来的依旧是不知好歹。

    还想怎么样?

    三轮刑下来,高月奄奄一息,却是不肯再吐一字,与方才痛快“招”出鲍家与邓仁时截然不同。

    侯晓明冷笑道:“好个骨头硬的高教头,吃着宝爷的饭,当着宝爷的差,倒是让你对旁人忠烈!谋逆,十恶不赦!来人,派人前往曲阳,拘拿逆贼家属……勿要走脱一人!”

    “你!”

    高月大惊,看着侯晓明眼睛要冒火。

    侯晓明却是已经撇开脸,望向门口。

    门口有动静,在参谋营的鲍山被执法兵拖拉进来。

    鲍山十五、六岁,出身杏林世家,却是没有天分,是个略瘦弱的小书生。

    被这般拖拉进来,不敢生气,只有害怕。

    待看到血肉模糊的高月,他更是吓得几乎昏过去。

    侯晓明拿了《弥勒真义》上前,道:“这是你给他的?你爹与邓仁交好?”

    鲍山眼睛里含着泪,极老实点头:“是……是他要的……我爹与邓世叔是早年府学同窗……”

    侯晓明回头望向霍豹,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蹊跷。

    这人实不像是能怂恿高月行此逆行的幕后黑手。

    “作甚带这个入营?”侯晓明的声音已经阴沉。

    “呜呜……我爹让带的,怕我学不好功课……让我先预习着……”

    “参谋生中,还有其他人带了?”

    “嗯嗯!好些人都带了……”

    “是谁说童兵营要学这个的?”

    “啊?……好些人都说啊……”

    “好些人是哪些?”

    “……”

    侯晓明再次打开《弥勒真义》,低头闻了闻。

    纸张白,墨迹新,这是新印的。

    瞧着鲍山畏惧中带了纠结,不是不知的,侯晓明就不客气,下令行杖。

    执法兵提了棍子上前。

    那棍子之前打了高月,半拉都是红的。

    鲍山立时缩着脖子,哭着道:“别打,别打……是爹说的……”

    这会儿功夫,传召鲍二、邓仁的人已经回来。

    鲍二本就为这传召惊疑不定,听到儿子动静更是不安。

    邓仁却是荣辱不惊模样。

    侯晓明直接问道:“逆贼高月违背宝爷之命,私自在新兵营传教……据他供述,这书是鲍山给他的!根据鲍山所述,这书是他进新兵营前其父所给。鲍青蒿,可有此事?”

    鲍二爷不类父兄,在医道上无所长,反而经营药铺与膳食馆子上出色,与人打交道多,自是最会看脸色。

    眼见地上血肉模糊,童兵头目都在,就晓得自家贪上大事了。

    只是这话里什么意思?

    鲍二爷震惊,露出不解,道:“这书确实是在下给小儿的……只是……这不是这批新兵文教的教义么?”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望向一人。

    侯晓明顺着他的方向望去。

    不是别人,正是李远。

    李远脸色一点点褪去血色。

    侯晓明目光一寒,道:“这是李远告诉你的?”

    鲍二爷忙摇头,随即又点头:“不是小李千户说的……可也不是别人,是小李千户的姐夫说的……”

    侯晓明定定望向李远:“李远,你可有话说?”

    李远带了急切:“圣哥,我真不知此事……我也想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姐夫他前几日才到州府,又是个胆小不成材的,要是说他主导此事,我实不敢相信……”

    侯晓明却是直接下令去拿人。

    在他眼中,只有霍宝的命令,查清此时,无所畏惧。

    总算霍豹还晓得轻重,眼见事态不对。

    这不是冲着宝叔去的,这是冲着李千户兄弟两个来的。

    他当机转身出去,往州府请霍宝、马寨主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拿起屠刀者,亦是慈悲人

    霍宝正在马寨主处,提及参谋生教材被更换此事。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此事太恶心人。

    这批参谋生算是废了一半。

    怕是他们对滁州上层的初步印象,不仅是泥腿子,还是“无脑的教徒”。

    实在是《弥勒真义》内容太浅显荒谬,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经书,而是弥勒教第一代教主自己编撰的教义。

    七拼八凑,里头有西方极乐,有因果报应。

    还有就是“人间炼狱”、“明王转世”之类,蛊惑大家“以身侍佛”,不吝钱财,供奉教主,以求转生富贵。

    这些理论,糊弄不知书的百姓还罢,读书人看着就实在可笑。

    叔侄两人都皱眉,没有明说,显然不约而同都疑到一人身上。

    薛彪!

    大家定位次,薛彪在霍五麾下排第三位,可是他手上没兵。

    这是不死心?

    可这样插手童兵之事,又太显眼。

    薛彪最是会见风使舵之人,有徒三前车之鉴,没有道理来盘算霍宝。

    叔侄两人正疑惑不解。

    霍豹来了。

    他顾不得缓口气,三言两语说明缘故:“六爷,宝叔,快去大营那边看看吧!高月攀扯鲍家与邓仁,又查到李千户姐夫身上……大圣叫拿人去了,怕是接下来就要查到李千户身上!”

    霍宝与马寨主对视一眼,立时道:“去叫李千户来!”

    李千户正在准备水进部、霍宝等人去和州的军需,听到传唤,匆匆而来。

    一行人匆匆往大营去。

    “李叔来滁州可得罪人了?”

    霍宝问道。

    李千户疑惑:“我七月底才听调上来,到滁州将将一月,一直在衙门不出,并不曾得罪哪个!”

    霍宝讲了童兵参谋生课程之事。

    李千户听得目瞪口呆,倒是顾不得担心自己,只道:“高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待知晓高月攀咬鲍家与邓仁。

    李千户的脸色铁青。

    鲍家还罢。

    邓仁……是邓家人……

    不管邓健与这堂小舅子关系如何,那是邓家人自己的事。

    若是说的是真的还罢,否则高月此举就是不忠不义。

    至于最后指到他身上,他反而不担心。

    与霍家父子打交道多了,李千户晓得这爷俩不是多疑的性子,否则滁州也没有眼下格局。

    更不要说他是霍宝亲自举荐的州掌事,他弟弟也是霍宝正当用。

    只凭这种构陷,想要挤下他们兄弟两个,那是做梦。

    ……

    一行人到时,李千户的姐夫已经被带来了。

    正如李远所说,是个老鼠胆子的老实男人。

    不用上刑,他就磕磕绊绊说了缘故。

    “是听小四身边的小厮说……还说是个好机会,书坊早有印好的书,直接趁着消息没传出去前低买进来……再高价卖了……”

    等到执法兵再去拘拿小厮,扑了个空。

    大家并不意外。

    本就是无中生有之事。

    还能对质不成。

    略意外的是,那李姐夫知晓的囤坊,是宋家的。

    马寨主翻了个白眼,已经没了兴趣。

    霍宝却是哭笑不得,立时叫人请宋二爷过来。

    这般一石两鸟的招式,不用说就是嫌这两人挡路。

    这两人如今一个是州掌事,一个是副手。

    嫌疑人范围找到了。

    没有意外,就是在州府之前那些书吏中。

    这个人,是个爱揣摩人心的。

    要是霍家父子忌惮邓健,正好可以趁机拿下李千户,减除邓健羽翼。

    滁州兵主力在外,正备战,宋家到底是世宦人家,家底丰厚。

    如果霍家父子心黑,正好可借这个罪名拿下宋家。

    这种琢磨人心的本事,不是常人有的,还是让专业人士来找人罢。

    宋二爷过来,听了这荒唐的案子,果然与李千户反应差不多惊诧。

    只是宋二爷没有李千户的资历,底气不足,多少带了忐忑。

    “此事是对着李家、宋家来的,就请二位去追查此事!不管是什么人,伸手入军营,就已经犯了大忌!我这新兵营是养兵之所,不是争权夺利之所在,还请二位尽快查清,使得背后之人早日伏法!”

    霍宝坦荡,直接将此案移交州府。

    连同熬刑闭口不言的高月,一并移交给李千户。

    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不管有什么理由,背叛就是背叛。

    李千户、宋二爷郑重应了。

    鲍二爷父子与李姐夫是涉案人,也被带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童兵自己人。

    霍宝望向梁壮。

    梁壮脸色涨红,羞愧道:“宝爷,都是属下之过,前日有人过来说高教……高月在教授《弥勒真义》,我只当是宝爷交代,没有过问……”

    霍宝道:“你是有过!我走之前交代过,若是新兵营有拿不准之事,可直接去州衙寻六爷做主,而不是你只当什么就略过!”

    “是!”

    梁壮脑袋垂到胸口,应答都带了颤音。

    对于童兵五个老队长,霍宝一直比较宽容。

    即便待霍豹、侯晓明略器重些,可对朱家兄弟与梁壮也比较亲近宽容。

    梁壮晓得自己脑子笨,不如朱强心细;手上功夫也有限,同后来的石三、邬远比起来差远了。

    这次做总留守,操练新兵。

    不用说,只要做的不差,一个千户跑不了。

    “记过一次,停升一级!”

    霍宝说了处置。

    “尊令!”

    梁壮躬身应了,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如今童兵六千人,需要六个千户……有资格的人不多……

    霍宝望向侯晓明:“高月做了三个月文教官……恐有流毒,在兵卒中彻查!若是查出教徒,不拘什么职位,全都抽出来,单列名册……”

    像冯和尚麾下那些兵卒,都是教徒,却是有“救世救民”之心,愿意以身渡世人。

    虽说偏执,却是可敬。

    被《弥勒真义》洗脑的这些教徒就算了。

    所谓教义,只是他们自欺欺人、推卸责任、借此敛财的工具。

    “尊令!”

    侯晓明领命。

    霍宝又望向李远:“三百参谋生,亦逐一排查……教徒、受影响严重的生员亦单列名册……”

    李远一怔,没有立时应声,不安道:“宝爷,属下亦有失察之罪……”

    “高月是我指派的,你是我抽出随军的……是你的错避不开责罚,不是你的也不用往自己身上扯!”

    “尊令!”

    李远这才打起精神。

    霍宝又望向其他人,见一个个都带了惶恐,道:“打起精神来!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以后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你们还会遇到……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在这战狼营,你可以与哪个亲近哪个不亲近,远近亲疏是你的自由,想要拔尖争抢,好好做自己的差事,或战场上见真章……像今天见识这种,为了构陷别人使阴谋手段的争斗,战狼营不欢迎,零容忍……”

    “尊令!”

    众小将齐齐应声。

    ……

    “咚!”

    “咚!”

    “咚!”

    校场上响起童兵集合鼓声。

    老兵一千二,新兵四千七,参谋生三百,都到校场上集合。

    总算上,已经是六千兵卒。

    只是大多数还是新兵蛋子,不当用。

    经过几日操练,按曲列方队还有些不齐整。

    不过望向台上少年,底下兵卒的目光都带了热烈。

    “是宝爷!”

    “宝爷背着的就是紫金锏!”

    “宝爷天生神力!”

    “宝爷出马,官兵都跑了!”

    新兵们早就听教官们吹了一耳朵的“宝爷”。

    他们都是宝爷的亲兵,有这样的上官,自然也觉得骄傲。

    三百参谋生,则是对霍宝观感各异。

    一百老兵出身的,都是眼巴巴看着。

    做梦都想要自己武力好些。

    宝爷还没点亲兵,这回兵卒富裕,这点亲兵的事也该提起。

    可惜他们先天不足,只能转文了。

    好无奈……

    难道要信高教官那胡说八道的教义、披着海青装神弄鬼去糊弄老百姓么?

    谁也不是傻子啊!

    那两百士绅子弟,则是看着校场上乌泱泱的人头,带了不安。

    人越来越多了!

    霍小帅到底想做什么啊!

    这不是他的亲兵营么?

    怎么还真拉出去打仗?

    听说死人了!

    呜呜,好可怕……

    娘啊,想回家……

    霍宝走上点将台,环视下方各兵卒。

    “各位,我是霍宝!”

    “今日,我从亳州归来!初次上战场,我想要与诸位说一说战争是什么!”

    “战争,是杀人!八月二十五,朝廷剿匪先锋率领八千人屠嘉山县两万三千四百七十七人!”

    校场上立时喧嚣起来。

    “屠城?”

    “两万多人?”

    “那还有活人么?”

    “好可怕……”

    “会打到滁州么?”

    震惊之余,更多是恐慌。

    霍宝提高了音量,继续说道:“八月二十六,水将军率三千兵马、银将军率两千兵马,赶到嘉山,联合柳元帅、徒元帅麾下一万六千人,全歼朝廷剿匪兵八千人!”

    校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是……那才屠成的官兵,就被全歼了?

    这听着好舒坦!

    “为什么杀人?为了太平日子!”

    “有这一回,下次还有屠城念头的官兵就要掂量掂量!”

    “今年三月,亳州白衫占陵水,陵水七百溃兵流窜曲阳,杀死杀伤百姓千余人,屠了十几个村子……整个曲阳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百姓没了太平日子,或是逃荒,或是落草为寇,去祸害旁人……七月里,邓将军率四千滁州兵,入黑蟒山剿匪,荡平滁州四县,杀死山匪、路匪三千余人,还了滁州境内太平!”

    “朝廷**,连年灾荒,各地都乱起来……我们自己不护卫滁州,谁来护卫滁州?滁州子弟兵,为的就是这一方安定!一方安宁!”

    “拿起屠刀者,亦是慈悲人,护我一方定,父母享太平!”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仁义无双

    世上之事,只要做了,就要痕迹。UU小说

    李千户、宋二爷两人联合查,顺着脉络追查下去。

    加上州府众吏中,能够替代两人位置的人就那么几个。

    如今正着查、倒着查,一天半的功夫就查个通透。

    不是一个人。

    主犯吏科文书、从犯户科文书。

    州府文官中的第三人、第四人。

    吏科文书姓赵,与曲阳赵千户是同族。

    构陷李千户,除了嫌弃他挡路,还有私怨在里头。

    当初曲阳赵千户作乱,是李千户主审的,以“谋逆”做判了赵千户死罪。

    这个赵文书可笑,不敢怪罪霍宝与邓健,反而迁怒到李千户身上。

    户科文书姓何,出身州府的士绅人家。

    家族势力在宋家、吴家后,排在第三位。

    徒三进城,何家归附最早,也颇受重用,子弟得了户科文书。

    不想随后徒三走了,霍五得了州府。

    空降一人为州掌事不说,连副手也点了宋家二爷。

    上边没地方升迁,何文书就自己想办法让人腾地方。

    察觉出赵文书构陷李千户,何家人就参合一把,将宋家人也牵扯进来

    鲍二父子是池鱼之殃,问清楚了,就被放了。

    霍五正用鲍家父子,李千户与宋二爷不会那么不开眼为难鲍家。

    邓仁并不清白。

    宋家名下书坊的《弥勒真义》,不是他让人印的,却是他身边一个小厮出面去交的定金。

    那小厮是被何文书的人收买了,可也牵扯出邓仁之前借着“公德”旗号,向士绅商贾人家索贿达四千两之事。

    至他从滨江来州府,还不足三个月,就已经这么大的数目。

    邓仁将这四千两银子换了黄金,造了尊金弥勒像。

    不管是真的虔诚,还是只是贪财,这已经是触碰滁州军底线。

    邓仁案直接提出来,交给监察处。

    高月熬刑不招供,等高家人拘押上来继续刑讯。

    赵文书与何文书的处置,李千户与宋二爷不敢自专,来询马寨主与霍宝。

    “赵家族亲在曲阳是谋逆,不思反省,还想着报仇……”马寨主冷笑:“这样记仇,还真是令人不放心!”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霍宝。

    这孩子不会心软吧?

    霍宝没说话,他与看法与马寨主一样。

    这样记仇的人家,是真不好放出去了。

    谁晓得什么时候,再来一场“复仇”!

    就算不是复仇,插手入童兵营也是他无法容忍之事。

    “赵生斩!赵家家产籍没,赵家人充入劳役营。”

    马寨主直接有了定夺:“何伯光撤职,杖八十,允交赎金抵责!”

    两家一家极重,一家算是极轻。

    没办法,滁州士绅数得上的三十户人家,已经只剩下二十三家。

    再去一个赵家,就是二十二家。

    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就去了快三成。

    不高抬手放放,一味苛严,恐引起恐慌。

    怕霍宝不解,马寨主还专门留下他,说道:“滁州是第一个地盘,是否能善待士绅,这影响咱们以后口碑……杀鸡骇猴也有了,三把火也点了,剩下也该让大家真正安心。”

    霍宝点点头,对着马寨主举了举大拇指:“六叔厉害……和州挨着滁州,那边士绅想要打探州府消息极容易,是该经营口碑了!”

    不仅是和州。

    等到江南繁华之地,有更多的士绅人家……

    至于高月,两人都没有提。

    总不能顾忌一个张千户,就放过高月。

    若是张千户因此事生怨,以后可要留心此人。

    霍宝跟着马寨主上了一课,去了大营。

    ……

    经过一日半排查,老兵这里查出教徒七人,已经开始吃素,重度倾向者十三人,轻度倾向者二十四人,都是曲阳当初那一千人。

    这些人与高月相熟,有私交,才会受他的蛊惑。

    霍宝松了一口气。

    参谋生那边反而好些,除了两个本来家中长辈就供奉的少年原本就是二代教徒之外,其他人对于《弥勒真义》都很不以为然。

    前头四十四人,直接抽出来,成立僧兵营,执“五戒”,负责牺牲将士超度适宜。

    教徒七人,只觉得顺心如意,即便落发也情绪高昂。

    十三个重度倾向者,肯落发执戒的只有五人,剩下八人犹豫。

    没有人勉强他们,允带发修行,只是一切戒律与其他人一样。

    二十四个轻度倾向者,却是直接被吓到了。

    谁想要当和尚啊?!

    既当了兵?谁不想升官发财?!

    安定县一战,大家都积累战功,眼见就要升个小官,谁放弃才是傻子?

    宝爷昨日都说的明白,战争的意义是杀人,是为了守卫地方安定。

    不敢杀人的兵卒,养来何用?

    做和尚去做超度事宜,算是废物利用。

    等想明白所谓的“教徒”,除了一张嘴,没有什么用,这些人也就明白过来,之前受高月糊弄了。

    “明王转世,天下太平”?

    谁是“明王”?

    不能说这弥勒教是童家人的弄出来的,童家子孙就代代世袭“明王”吧?

    这滁州是五爷地盘,大家可是滁州的兵!

    这二十四人也很是聪明了,察觉出来这单抽出来重新造册就是危险信号。

    “宝爷,属下先前受了高教头蛊惑,觉得等着明王降世也省心……只是昨日听了宝爷一席话,属下就晓得先前都是糊涂心思,哪有天下掉馅饼的美事儿……这世道,只有手中刀枪是真的,什么狗屁教徒谁爱做谁做,属下只想做宝爷的兵,护卫滁州安定!”

    “属下也是,不该想着这些空话,愿意踏踏实实做宝爷的兵!”

    “就算杀生成仁,也比空谈的和尚有用!”

    “是啊,是啊,再也不信这些……”

    “……”

    二十四人,无一例外,在霍宝面前表露心迹。

    霍宝一一看过去,一张张脸都是至诚。

    霍宝合上手中册子,正色道:“你们即便说了……我便信了!各归各位……只是这册子还在,给你们留一个后悔的机会……日后若仍有侍佛之心,僧兵营空缺还给他留着!”

    二十四人不约而然道:“谢宝爷,不用留!”

    这二十四人早就后悔不已,谁还敢盼着这机会?

    逃出生天,不外如是!

    处置完老兵卒,那两个参谋生的处置,霍宝就宽容许多。

    那些少年总共才入营几日,又是被动听了几日课,本挑不出错处。

    这两个少年又是耳濡目染的缘故,笃行弥勒教。

    “送归家中,询问其父母,若愿意让孩子落发,可入僧兵营;若是不愿意落发,就除籍归家……所余生员空缺,可由家族另择子弟补入……”

    ……

    州府这次动荡,引得各家侧目。

    大家都悬着心。

    实在是滁州军的行事太强硬了。

    不按常理。

    动则抄家灭族!

    让人畏惧!

    已经有几户人家,挣扎着要不然舍弃产业,另投安定之处,省的步了前头那些人家后尘。

    等到赵家、何家处置下来,大家松了一口气。

    赵文书罪名“插手军营要务,图谋不轨”,何文书罪名“知赵事而不报,借此构陷上官”。

    如今滁州军主力开拔,插手军营事务,这是自己找死,无人怜悯。

    何文书这里……很多人猜到缘故,不无同情……

    何文书与宋二爷都是举人,前者早白衫军进城后就投诚,接手政务,有不少安民之举……堪为能吏,只可惜押错人……

    随着这两人处置,州府关于先前那些人家的下落也有了消息。

    张家、尤家两家,竟然阖家没事,被“礼送”到亳州。

    张家送柳元帅处,尤家送冯元帅处。

    消息灵通的人家,谁不晓得那两位正是两家的靠山!

    想想带了六千精兵投了滁州的冯和尚,没有人会质疑这个消息的真伪。

    要是霍五爷真的杀了尤家人,那冯和尚怎么会毫无嫌隙来投奔?

    又有吴家的消息。

    吴家家眷,具罚没为苦役营,迁往滨江执役十年,这次的赵家家眷同样处置。

    还有前几日违反征兆令的隋老爷,阖家罚入苦役营,执役三年。

    至于举家搬迁那三家,反而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不过张家、尤家这样的间人,霍五爷都没杀。

    吴家家眷,也都留着,就更不会费心再那三家人身上。

    说不得也往亳州去了。

    亲眼目睹过霍宝直接捶杀吴老爷的各家主,心中都疑惑。

    难道只是误会?

    实在是这霍家父子初登场给人印象太深刻。

    霍五爷“非友既敌”!

    霍宝“辱父即杀”!

    使得大家从骨子里生畏,遇事就想着是这父子两人下杀手。

    可仔细想想上,父子两人真正杀的,只有吴家父子三人。

    且是师出有名,杀的是可杀之人。

    “五爷仁义啊!小宝爷肖父!”

    鲍二爷亲历此次风波前后,结果废了两个文书,一个传教护法,一个童兵头目,他们父子却完好无损,怎么不叫他感恩戴德?

    来寻他打探消息的多,就听他吹了一通霍家父子。

    “五爷若真是弑杀之人,怎么会送徒三爷平平安安离开滁州?难道你还不晓得,那徒三爷从亳州南下才带了二十四人……是五爷见小舅子艰难,从中牵线,让黑蟒山几个寨主带了几千人马投了徒三爷……徒三爷下来,是奉柳元帅之命‘收复’曲阳,又是五爷从中牵线,让表弟邓爷改弦易辙,换上白衫军旗号,成了徒三爷盟友……就是金陵巨贾薛爷,也是五爷的把兄弟,看在五爷面上,出银子支持徒三爷……哎!这姐夫小舅子好好的,五爷带十几车的贺礼,打算随着徒三爷北上亳州参加婚礼……不想徒三爷身边的江平小人心窄,嫉妒五爷人缘好不服,想要拿小宝爷开刀给霍爷给教训……五爷只有这个独儿,如何能忍?想要处置江平,徒三爷又拦着。没有法子,只好翻脸!却是没伤徒三爷身边一人,见江平都毫发无伤,借口不舍水将军,送了徒三爷八千兵卒……这回五爷命小宝爷、水将军他们北上援亳州,也是听了亳州被围的消息……五爷仁义啊……”

    霍五爷得滁州的真正原因,自此为人所知。

    没有人会怀疑鲍二爷扯谎。

    要不然当初霍、邓过渡太平缓,也不会接二连三有士绅人家冒出来找死。

    若是霍五爷当初杀光徒三与其手下,接手滁州,那这些地头蛇早就安静如鸡。

    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厚道。

    这是相当于白送了小舅子一份基业。

    江平为人行事,许多人都记得,看似温和,实则心窄不能容人。

    为了维持州府日常政务,启用不少吏员,江平却是一次也未将众人引荐给徒三。

    使得滁州士绅与白衫军始终隔了一层。

    直到霍五爷当家,才用了宋老大人、鲍家父子等人。

    之前强硬征招入水进麾下的子弟,也逐渐冒头。

    就是小元帅那边,也点了州府子弟为伴读。

    之前大家都惶惶难安,如今看下来,滁州上下不知不觉与滁州军已经融为一体。

    何老爷最是感动,亲自往州府缴了罚金五百两银给儿子做赎罪银,又带儿子求见马寨主道谢。

    “这孽畜犯下恶事,全赖六爷宽容,我们父子感激不尽!”

    何老爷谢的真心实意。

    马寨主摆摆手道:“五月里白衫军进城,何家最先投靠,五爷记得此事,与我专门交代过……只凭这个,只要何家子弟不是谋逆,其他小错都可网开一面!”

    何老爷惊诧不已,面上更是感激:“万没想到五爷还记得这等小事……是犬子辜负了五爷……”

    被上头记在心中的人,早提拔晚提拔都会挑拨。

    儿子走错了!

    何伯光死罪活罪都逃过,并无庆幸之心,反而心灰意冷。

    他才而立之年,确实有为民之心。

    一州吏科文书,是州府文官第三人。

    一下子前程断送,心中懊悔不已。

    听了马寨主的话,他立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带了祈求道:“六爷,学生愿为刀笔吏,继续为五爷效力,求六爷成全!”

    刀笔吏是州府中的初级吏员,打杂的。

    马寨主亲自扶起何伯光,道:“监察大人为了防止官员**,与五爷提议异地为官之策,五爷允了……九月初,会在滁州考试,选人往和州为吏……”

    何伯光眼中,烁烁发光!

    ……

    那两个儿子被发配回家的人家姓苗,是个中不溜的人家。

    倒是几辈子的教徒,家中一直供奉着弥勒的。

    在滁州各家各户中,也数他们与薛彪私交最好。

    只是再信奉弥勒,他们也舍不得儿子落发当和尚去。

    当家的老爷子吃了半辈子素,倒不是糊涂人。

    “兵营本来就是主杀的,心中不忍杀生怎么能当好兵?小宝爷宽厚,允了人补缺,那就另选两人吧……至于他们两个,也莫要留在城里碍眼,去庄子上避几年,等到事情过了再说!”

    却是不敢托大,将六十的人,亲自带了另外两个孙子,送到童兵营。

    ……

    一日之间,方向大变,霍家父子在滁州士绅口中就成了宽厚仁义之人。

    ……

    京味楼中。

    郭老爷站在二楼走廊,听着堂上食客对霍家父子的称道,对儿子唏嘘道的:“见识了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真是仁义无双的霍五爷、霍小爷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疑似东王

    州府衙门,马寨主与霍宝提起冯和尚那两千兵马。m.www.uu234.net

    “都是先锋兵的材料,直接留在州府守城可惜!不过现下也不好派到和州去,你问问你爹,到底是什么安置?”

    这种悍卒其实适合做攻城敢死队。

    可冯和尚才来投,让他们的旧部做敢死队,有削弱其势力的嫌疑。

    还有寻常攻城战,用上这些人也浪费。

    要是还按照原计划打扬州,说不得正好得用。

    可是随着徒三进楚州,扬州打不打还难说。

    霍宝闻言,知晓马寨主不想留这些人,就将新兵一千拨给马寨主,补了前几日分拨童兵的人数。

    冯和尚这两千兵卒,霍宝直接接手。

    他留下侯晓明,吩咐道:“这次去和州,你留守,新兵要操练,最主要的是这两千冯爷旧部……按照咱们的练兵法子,从新操练一遍,务必要达到令行禁止……至于习经,只要不是《弥勒真义》,是《金刚经》还是《地藏经》,随他们!”

    “尊令!”

    侯晓明立时应了,又问道:“那二十几个僧兵?”

    “去外头买些正经佛书,让他们好好抄经,为出征将士祈福!”

    霍宝随口吩咐道。

    要是那些人像冯和尚麾下这些悍卒一样,霍宝还真会高看三分。

    不过是发着白日梦,只会耍嘴皮子的东西,已经废了。

    ……

    童兵即将再次出征。

    出发之前,霍宝召集童兵诸头目。

    他没有直接召集宣布留守人选,反而先评定定远之战的功劳。

    千户兼斥候队长侯晓明,定远之战有功升都司,卸任斥候队长。

    千户兼弓兵队长霍豹,定远之战有功升都司,卸任弓兵队长。

    副千户暂代辅兵队长李远,定远之战有功升千户,卸任辅兵队长。

    曲长兼刀兵队长朱刚,定远之战有功升副千户。

    百户兼刀兵教头邬远,定远之战有功,升曲长,兼刀兵副队长。

    代百户兼斥候副队长仇威,定远之战有功,升曲长,领斥候队长。

    另有百户六人因军功升曲长,其中一弓兵百户因率人埋伏敌军有功,升弓兵副队长。

    屯长十一人因军功升百户。

    什长三十二人升屯长。

    伍长五十七人升什长。

    白身九十八人升伍长。

    霍宝的另一个伴读宋谦之因军功,在这次升级中绞首十一人,连升三级为屯长。

    另有百户三人、屯长五人、什长四人、伍长七人,在战事中或畏战、或抢功,各有惩戒。

    评定完功绩,霍宝才宣布这次留守人选。

    都司侯晓明留守,总理童兵营事务。

    千户李远留守,总理参谋兵事务。

    那三百参谋生,总要再看看。

    石三以白身身份,兼弓兵教头,随侯晓明、李远留守。

    另有几个在安定之战中负伤的新曲长、新百户等各级头目,全部抽出来,按级别充入新兵营,养伤顺带协助操练新兵。

    除了这些人,剩下头目全部随之出征。

    还有朱强,以白身暂领辅兵队长,随军出征。

    ……

    朱强雀跃,就算是白身,只要跟着宝爷身边好好效力,总有升回来的时候。

    李远一路升迁,凭的都是后勤的功劳。

    一下子多了好几个曲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人取而代之,他也很紧张。

    ……

    石三失落,弓兵队有了新的副队长。

    霍豹的弓兵队长已卸任,这副队长以副队长之名,行的是队长之事。

    若是没有过错,这人再赞赞资历,就是队长。

    那原本是宝爷留给他的位置,是他自己弄丢了。

    ……

    梁壮,忐忑不安。

    之前他两次留守,深得宝爷信任。

    在五个队长之中,位列侯晓明、霍豹之后,第三位。

    没有军功,只凭着练兵勤勉,也一路升到曲长,没有与当初的几个队长差距太远。

    以后,却是不好说了。

    ……

    就是那些负伤的新曲长、百户们也都顿足不已。

    军功升职最快。

    这少跟着征战一次,说不得就落下一大截。

    就是跟着出征的新头目们,也都心中警醒。

    打胜仗不说,还得护好自己少负伤,否则也耽误事啊。

    ……

    九月初一,回到滁州州府休整两日的霍宝,再次带兵离开州府。

    同行的除了水进与银将军以及他们麾下的五千将士之外,还有秀秀主仆与穆英。

    穆英就是之前霍宝叫人送回州府的定远孤儿,今年七岁。

    州府里没有女性长辈,没有人照看。

    霍宝就带到滨江,打算交给霍六婶代为抚养。

    至于秀秀,也是先在霍六婶那里暂住,等邓老爷过江来接。

    总不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带了几个养娘小婢自己过江去。

    ……

    怕秀秀无聊,霍宝就带了穆英上了秀秀的马车。

    秀秀见过穆英。

    穆英前几日被送回来时,就是秀秀吩咐人给收拾的住处。

    眼见他乖乖巧巧模样,秀秀拿了一盒杏脯递上去:“喏!马车颠呢,吃这个压一压!”

    穆英先是看霍宝,见他点头了,才接了,小声道谢:“谢谢姐姐!”

    秀秀看着好奇,凑到霍宝耳边,低声问道:“表哥……这是要收养子么?”

    霍宝正拿着水囊喝水,听了这话,差点呛到。

    养什么子啊?

    他十三,穆英七岁,差六岁的父子?

    “那表哥作甚对他另眼相待?”秀秀小小声道。

    霍宝哑然。

    另眼相待了么?

    是吧!

    送回滁州,又带往滨江!

    因为他冷眼旁观了官兵恶行,累及穆老头惨死?

    还是因为他姓穆,姓氏与开国四王的东平郡王对上?

    定远孤儿身份,还有这个“英”字,又与太祖养子沐王相似。

    可惜的是,《红楼梦》中没提东安郡王始王名讳,只描写贾家荣禧堂对联时,署名“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手书”。

    “同乡世教弟”,不能就说穆王是金陵人。

    那个时候还有祖籍、原籍、现籍的说法。

    “勋袭”,而不是“功封”,说明这个穆莳不是初代王,而是其后代嗣王。

    荣禧堂是国公府正堂,两代主人是贾源、贾代善父子。

    对父子两人中的一个,自称“世教弟”的,多半是二代嗣王,三代嗣子资格不够。

    “或许,是因为碰上了吧!”霍宝轻声道。

    秀秀听了,点头道:“我晓得了,表哥就是心软!”

    所以才会对遇到的一个孤儿尽心尽力,生怕有看顾不到的地方。

    表哥就是这样好心肠的人啊!

    霍宝望向穆英,见他小口小口吃着蜜饯,难掩惊惶不安,道:“滁州这里没有女眷,没人照看你……滨江是我霍氏老家,我堂婶在滨江,先让她照看你几年……等你像我这么大了,再来战狼营……”

    穆英眼睛一亮:“真的?我还能入战狼营?”

    在州府几日,他已经知晓霍宝是少主,战狼营是其一手操练出来的嫡系兵马。

    失去相依为命的祖父,远离故乡,到了陌生之地,本就不安,又再次换地方,很是担心怕丢弃。

    “真的!所以你过去好好长大,平平安安的,莫要让你爷爷走的不安心!”

    穆英使劲点头,望向霍宝的目光中满是信赖。

    ……

    早上出发的早,当天傍晚就到了滨江。

    霍宝直接吩咐朱刚、梁壮两人带兵卒去大营扎营,自己招呼了霍豹,叔侄两个带秀秀、穆英去了霍六婶处。

    霍六婶正好开饭,见霍宝叔侄来了,十分欢喜。

    待知晓秀秀身份,老人家便拉着秀秀不撒手。

    她还没想到什么霍氏未来的女主人,只想着这是小宝的未来媳妇。

    “俊!与小宝正匹配!”

    霍六婶不住嘴的赞道。

    见过马驹子后,霍六婶实是担忧,生怕霍五粗心,给霍宝也找个那样的媳妇,到时候被欺负都没地方说理去。

    眼见小姑娘斯斯文文的,霍六婶的心就踏实了。

    秀秀被赞的多了几分腼腆,忙叫养娘奉上见面礼:“不知婶娘喜欢什么,准备了几匹料子,还请婶娘莫嫌弃。”

    霍六婶笑得更欢喜:“婶子老了,哪里配用这好的料子?回头婶子给你们扯衣服穿!”

    不是她贪图东西,而是见秀秀年岁小,行事说话却落落大方的,很是体面知礼的小姑娘,为侄儿欢喜。

    秀秀忙道:“都是素淡端庄的颜色,专门孝敬婶子的,穿在婶子身上,才显我们孝心。”

    霍宝也道:“孝敬六婶的,六婶就穿着,可别舍不得用,只留箱底……”

    霍六婶笑着点头道:“好,好!那婶子就老不羞一把,穿穿这好料子!”

    妞妞、金姐在旁,好奇地看着秀秀。

    眼见几个人说完话,妞妞就拉了霍宝衣袖:“宝叔,妞妞要叫小姐姐婶子么?”

    霍宝,忙道:“跟着你豹哥一起叫表姑……咱们霍家与邓家祖上有亲,论起来是表亲……”

    “表姑!”妞妞脆生生叫了一声:“我是妞妞,是宝叔的侄女!”

    秀秀早听霍宝提过霍家这几个堂亲,摸了摸妞妞脑袋:“好,妞妞乖,你叔叔老提你,夸你懂事!”

    妞妞被夸得羞红了脸。

    秀秀叫人送了表礼,素缎两匹,银项圈一个。

    妞妞见霍六婶点头,才低头接了:“谢谢表姑!”

    薛金在旁,倒有些手足无措。

    这像是霍家人的认亲,她不是霍家人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蠢蠢欲动

    霍宝招呼薛金上前,对秀秀道:“这是七叔的长女金姐儿……”又对金姐儿道:“你们同辈,叫姐姐就行……”

    “秀姐姐……”金姐儿福了福。www.uu234.netUU小说

    秀秀见她挂着金项圈,珠圆玉润,极有福气模样,也不由喜欢道:“妹妹长得真好……”

    这么好的闺女,却被送去做童养媳,薛七爷好狠的心。

    幸好接回来了。

    同样表礼一份,只是缎子换了鲜亮颜色,银项圈换成了带铃铛的金手镯一对。

    不是厚此薄彼,而是妞妞守孝在身。

    几个小姑娘虽是辈分不同,可年岁差不了几岁。

    秀秀人小鬼大,另外两个一个早早被送到婆家教养后又被嫌弃丢开;一个亲眼目睹爹死娘殉,都不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孩子。

    都是彼此有心交好,倒是很快就亲近成一团。

    ……

    霍宝将霍六婶拉倒一边,说了穆英出身:“这么小的孩子,滁州那边也没人能照看,我就想到六婶……”

    霍六婶先是觉得孩子可怜,随即欢喜的不行。

    她一辈子未生育,做梦想的都是给霍家传承子嗣。

    早年寡妇弟媳吃他们的,穿他们的,却是将他们两口子防贼的,不让儿子与伯父、伯娘亲近。

    如今照看妞妞与薛金姐两个,可到底与小小子不同。

    她拉了穆英近前。

    同样是七岁,穆英又瘦又小,看着比妞妞、金姐儿还要小半个拳头,胳膊细细小小,摸着都是骨头。

    穆英带了拘谨,不知该如何叫人,望向霍宝。

    霍宝看着穆英道:“这是我的婶子……你跟妞妞一般大,就随着妞妞叫奶奶吧!”

    啊,不是养子,也多个小侄儿。

    不过总不能让穆英叫伯娘,真的高了霍豹、妞妞一辈去。

    霍六婶年过不惑,在这个时候也是当奶奶的年纪。

    “奶奶!”穆英带了几分怯怯叫道。

    “哎!好孩子,到了家里,以后就跟奶奶作伴,不用外道!”霍六婶放缓了音量。

    霍豹在旁打趣道:“六奶奶得了新孙子,就忘了旧孙子了!”

    霍六婶拍了他两下道:“眼看就要成家的人,还跟小娃娃争宠的?忘不了你这个旧孙儿,给你大哥准备喜服,顺带着连你那份也预备出来了……”

    霍豹臊红了脸,却是双手作揖,对霍六婶躬身谢过:“都劳烦六奶奶费心了!”

    他才十五,王家姑娘也没有及笄,婚事且等两年;倒是霍虎这里,马驹子年岁实是不小了,约定了十月里霍虎出了祖父的孝嫁娶。

    霍豹这道谢,是代胞兄谢的。

    霍六婶拿了他起身,道:“我这里就盯着些琐碎的,银子是你五爷爷预备的,体面的物什托人在金陵帮着张罗……就是你这边,以后少不得也是你五爷爷操心,回头你好好孝顺你五爷爷,他没少为你们兄弟费心!”

    霍五已经说过视马驹子为女,说到做到,就给马驹子预备了一份与马寨主差不多的嫁妆。

    再加上没露出的九爷给马驹子的那十来车嫁妆,马驹子的嫁妆不能说富可敌国,也是不亚于宗女出降。

    当初议定婚事,霍虎是上门女婿,可以不出聘礼。

    可是霍五就这几个晚辈,哪里忍心让霍虎被人轻视。

    连带着马驹子,嫁妆再丰厚,没有婆家聘礼,背后也容易让人说嘴。

    上门依旧是上门,可聘礼也要有。

    又因马驹子的嫁妆,老虎的聘礼就不能太薄。

    霍五这个长辈,很是出了血,拿了大钱给金陵那边,托邓老爷置办聘礼里面的体面物什。

    霍虎、霍豹兄弟两个,都是联姻。

    霍虎如此,霍豹那里即便不能比肩,也不会相差太多,否则倒像是慢待王家。

    这银钱花得太多了,就是亲孙子,也就做到这个地步。

    霍六婶看在眼中,少不得提点霍豹一声。

    霍豹满脸感激的点头:“嗯,孙儿往后好好孝敬五爷爷与宝叔,也孝敬六奶奶……”

    ……

    安顿好秀秀、穆英,霍宝叔侄出来。

    霍六婶亲送出来,将到门口,才带了几分不安道:“小宝……现下与过去不一样……婶子要收嗣子,是不是只能从霍家子孙里选……”

    霍宝疑惑:“六婶是听谁说什么了?”

    南山村霍氏五房,是霍五最近的堂亲。

    如今都在滨江祖籍之地给盖了院子,以示叶落归根之意。

    即便是只剩下孤女的二房,还有只有一寡妇的四房,也不例外。

    相比于这几房与霍五的关系,二太爷一脉,与其他霍姓族人,都要远了一层。

    有人打霍六婶的注意了?

    “是这边的族人,打听到这边……这十来日,带了孩子来了几回,瞧着实不像样子,先说送儿子给婶子做嗣子,随后又带了什么侄子、外甥过来让婶子相看……还挑剔起妞妞命硬,呸,什么东西?见了金姐带了金项圈,又问起金姐儿亲事……”

    霍六婶提起这些人,不由愤愤:“还打听起婶子的私房来,可笑不可笑?婶子有没有私房,关他们啥事儿?”

    霍宝可还记得老爹刚到滨江处的争水案。

    霍氏族人,可不都是老实人。

    “六婶勿要理会他们,下次再来,六婶直接撵了……除了二太爷这一支与金陵那一支,其他霍姓人都出了五服,不用给他们做脸!至于嗣子,老爹不是说了,任由六婶心意……”

    “那……小宝能不能帮婶子问问你爹……婶子不想过继嗣子,想继个嗣孙中不中?我们这一房,只有你百岁哥一个男孙……总不能真的狠心让他做了孤魂野鬼……”

    霍百岁,霍六婶的侄儿,霍寡妇的亲子,母子两个死于溃兵进村。

    霍六婶并不是临时起意,只是不好直接寻伯子去说,才等到今日。

    霍宝应下:“我跟我爹说去……若是六婶心意,我爹不会拦着……”

    霍六婶也知晓霍五最护短,尊重抬举自己也是因自己对妞妞尽心的缘故,忙道:“婶子就是先问问,并不着急过继……等妞妞大了再说……”

    霍五之前给的许诺,前提也是抚养妞妞长大。

    这是担心霍六婶太早过继嗣子,心中有了偏颇,待妞妞就不上心。

    霍宝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让霍六婶现在就过继的话。

    就算晓得霍六婶为人慈爱,可人心都是偏的。

    妞妞是霍宝、霍豹这两代唯一的女娃娃,失父失母,又没有手足相依,实在可怜。

    总不能为了没影的嗣孙,就让妞妞受委屈。

    不过霍六婶性子绵软,该护还是得护着。

    霍宝从霍六婶这里出来,就打发霍豹先回大营。

    霍豹辈分低,提起宗亲族人没有什么说话余地。

    霍宝自己直接去了县衙寻霍林。

    “告诉霍氏那些人,再有人往六婶家打扰,统统以‘图谋不轨’论罪,阖家入苦役营执役!”霍宝直接交代,很是不客气。

    这些人是集中在十来天去的,是在霍五走后。

    霍林留守滨江,要说半点儿不知此事,是他失察;要是他知晓此事,还任由其发展,就是居心不良。

    霍林涨红了脸,解释道:“我之前叫人传话回去,不许他们过去,他们不听劝。”

    这些人有的是霍林族叔,有的是他族兄。

    霍宝皱眉道:“不听劝就不要劝,按照规矩行事就是!那边住的是我的尊长与侄女,还有薛七叔的长女,有人窥视,皆按‘图谋不轨’问罪!”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若是林大叔顾忌族人,不愿多事,我便将六婶那边托付给朱县尉看顾!那边老的老,小的小,总不能受了委屈!”

    霍林臊的不行,忙道:“不用麻烦朱县尉,我会亲自处置此事!”

    霍宝的目光中带了质疑。

    要是霍林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纵容了这些人,黑锅还得到老爹头上。

    这些霍氏族人胆子很大。

    当初老爹初到滨江,还没有与二太爷那一支认亲,那些族人就敢打着大旗截断举人家的水渠,都是闹事不嫌大的家伙。

    “还有一事,是林大叔亲自查,还是朱县尉查?”

    霍宝想了想,直接相问。

    不管二太爷是不是倚老卖老,这个霍林却是从一开始就选择站在老爹这头,不管是被动识时务,还是主动选择,都是难得。

    还是给他个机会,不要直接落他的脸。

    “查什么?”霍林问道。

    “查查霍氏族人有没有打着我爹旗号欺压百姓、胡作非为!人心贪婪,想要送儿子给霍六婶做继嗣子,不过是为了钱财……可生财的路不止这一条,就怕他们胆大,打了我爹的旗号在外生事……”

    霍林神情凝重,显然明白霍宝不是信口开河,确有这个可能,便点头道:“我与朱县尉一起查,定不会让人坏了堂兄名声!”

    霍宝看了霍林一眼,且看。

    曾主管曲阳一县政务的李千户,已经成了州掌事;自己这位从堂叔,却是还差许多。

    随着老爹地盘扩张,跟上的就跟上,跟不上的就只能落下了。

    ……

    等霍宝回到驻军大营,朱县尉满脸欢喜的迎上来,笑着对霍宝道:“小宝爷,恭喜恭喜,五爷出征大捷!”

    乌江县捷报。

    昨晚霍五、冯和尚两人拿下乌江,留两千人守乌江,今日一早带了剩下三千人往和县去。

    霍宝、水进哪里还敢耽搁?

    再耽搁两日,和县也打完了!

    次日一早,霍宝带兵与水进、银将军等人出发,前往和县。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云遮雾罩

    和州州府,一万三滁州兵驻扎在外。m.www.uu234.net

    开拔前打听的清楚,和州州府所在之地和县,对外宣称有守军五千,实际上并不满额,实在人数只有四千来人。

    邓健率兵七千,八月二十八开始围和州。

    八月二十九,唐光率三千人从含山县至。

    八月三十,杜老八率三千人从江浦县过来。

    至今,和州城已经被围了五天。

    唐光打含山县,杜老八打江浦,都是三天之内拿下。

    就是霍五打乌江,也是三天之内。

    收到乌江捷报,邓健周身越显阴郁,看着远处的城墙直运气。

    大家将最荣耀的一战交给他,他却是没有出彩。

    和州有弩车!

    滁州也有守城的弩车,

    只是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物件,早就锈的不成样子。

    十台里,能过射箭的不足一半。

    滁州高层,便也没将这守城的弩车放在眼中。

    没想到来了和州,就吃了弩车大亏。

    邓健到达和州第一日时,唐光、杜老八两部还没到。

    早在大军到和州州府,邓健就先遣五百人陆续进城,想要配合城外大军夺城门。

    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没了消息。

    等到七千人马兵临城下,等到半天,城墙城门还没有动静。

    邓健试探性的攻城,七千人马,派出去一半。

    结果,伤亡数百。

    钢头弩箭,足有九五成新!

    和州城墙上,驾着足有上百驾弩车!

    强弩距离百丈远,攻城的投石机却远远达不到这个距离。

    邓健心中焦躁,却是不会拿兵卒血肉去拼。

    他一边叫人伐木,制造吕公车、仙人桥可遮挡的等攻城器械,一边叫兵卒躲在滑车下,到城墙下挖地道。

    如此数日,陆续等来唐光部、杜老八部的合兵。

    ……

    眼下,唐光、杜老八看着陈列着弩机的城墙,也是束手无措。

    “娘的!不是说这和州都尉是个纨绔子弟?什么兵部尚书亲戚啥的,咋守城守的这么严实!”

    唐光不解。

    杜老八摸着肚皮道:“还有啥?怕死呗!”

    越是身份尊贵的人越惜命,淮南乱了半年,不跑的话,肯定有自保之道。

    早在攻打和州四县前,滁州就派人将四县情况摸清楚。

    每个县兵卒多少,将领何人。

    没想到和州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五百人进去,消无声息,瞧着这样子怕是凶多吉少。

    加上第一次攻城时,死伤三百多人。

    还没有正式攻城,邓健就折损一成多人马。

    邓健心中憋闷,想起一事,询问唐光、杜老八:“小和山中招降的土匪带来了?”

    唐光摇头:“不曾,还不顺服,怕他们捣乱,同含山投降的几百县兵,一道送滨江大营去了。”

    杜老八道:“老邓你要用那些小子攻城?不中用,都是没卵子的怂货!”

    邓健没有应答,望向远处城墙,若有所思。

    唐光心中一动,猜出邓健用意。

    邓健是想要那些用那些人做炮灰攻城!

    唐光不由一阵庆幸。

    幸好将人送回滨江,否则邓健要用是拦还是不拦?

    拦着,得罪邓健。

    不拦着,太造孽。

    不过邓健既生了这个念头,怕是难消,说不得惦记和州百姓。

    唐光盼着霍五早日到了。

    杜老八则道:“七哥那边走了半月,该返程了!杭州酱鸭好吃,不知七哥记不得带回来!”

    唐光看了眼杜老八的肚子,好心劝道:“杜兄弟……你这腰带又加了两寸吧……再好吃,也得悠着点。”

    杜老八“哈哈”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管他娘囚!”

    唐光哭笑不得,倒是羡慕起杜老八这没心没肺的性子。

    邓健在旁,抬头看了看天。

    阴了好几日,天上雾蒙蒙的。

    唐光也抬头:“这天也就是个意思,一时半会儿的下不起来。五爷他们,也不知到哪里了!”

    乌江县到和州的距离的五十里,出发早的话,午后就能到了。

    邓健没接话,起身走出营地。

    他闭眼不知想了什么,随后望向远处的庄稼地。

    谷子、高粱已经收了,剩下一堆堆的庄稼杆还没来得及收。

    大军出没,收了秋的农民避之不及,哪里还会为了收庄稼杆出来?

    邓健眯了眯眼,招来传令兵:“带一千人下去,将这些庄稼杆都运回来!”

    传令兵应声下去。

    唐光与杜老八听到动静,面面相觑。

    唐光犹豫道:“邓爷这是想试试火攻?”

    杜老八摇头道:“有那一层弩呢,想要去城墙下点火可不容易。”

    ……

    一上午的功夫,一千兵卒派下去,将方圆几里的庄稼杆都收了。

    偶尔几个不听话的顽童捡庄稼,被兵卒们吓得跟鹌鹑似的,腿软的不敢跑。

    没人理会他们,只将庄稼杆或是马车或是手推车,装了就走。

    直到兵卒走的远了,小童们才缓和过来,拔腿就往村里跑。

    赶紧告诉大人去,佛军来了。

    佛军穿着白衣裳,不打骂人,就是将庄稼杆都捡走了。

    ……

    到了中午。

    滁州兵营外,就都是小山一样的庄稼杆。

    ……

    城墙上。

    和州都尉站着,眺望滁州营地,不无守住城池的得意之色,反而更加忧心。

    和州州判也在城墙上,见状劝道:“都尉放心,今春新修缮的城墙,想要火攻,谈何容易!”

    都尉苦笑:“大人,我哪里是担心火攻?”

    朝廷还在,可淮南道像是已经被朝廷抛弃。

    和州与扬州这么近,可一州州府被围数日,还不见援军动静。

    有亳州、滁州之例在前,都尉哪里还敢指望淮南道守军来援?

    “白衣贼围而不攻,应是等后续人马过来……之前先后来了两支队伍,再加上后续这个,怕是之前分兵打其他三县的……”

    能过来合兵,那三县显然凶多吉少。

    州判无语,又无奈。

    去年白衣贼亳州烧香举事,和州上下就开始戒备,都尉亲自往扬州求援。

    除了州府这边沾了都尉的光,得了一百架新弩,其他三县还是老样子。

    要钱没钱,要军械无军械。

    淮南道守备大人,是皇后族人,今春为皇后千秋贺礼,上贡黄金五万两。

    这些,就是近两年拨给淮南道的军备银子!

    都尉是兵部尚书的侄儿,守备大人知趣,在春日里滁州乱成一团时,将扬州新置办的强弩分了一百架过来。

    当时守备就曾提过,大军不宜轻动。

    扬州是道治所在,不容有失。

    只是都尉到底存了点儿侥幸。

    没想到,事到临头,还真是只能靠自己扛着。

    “城中士绅百姓如何?”

    都尉问道。

    守城战,谁晓得会多久。

    到时候说不得全城抽丁,一起守城。

    州判叹气道:“抓了三百多潜入城的白衣贼……应该还有落下的,都让百姓给藏了……”

    都尉无语,却晓得情有可原。

    和州富庶,可这在灾荒年景,富庶反而使得它碍眼。

    去年大旱,旱情也波及到和州,只是因和州临江,水渠多,庄稼也将将保住。

    淮南道去年收了两遍农税,今年夏收时,更是加到三遍。

    百姓通渠运水保下的庄稼,被官府收了大半。

    没有人理会这些是淮南道收的,本地官员只是听从。

    大家将怨恨都放在和州官员身上,咒骂不休。

    这些粮食没有运往扬州,而是直接装船入了金陵官仓。

    而金陵到滁州,是往来不断的运粮队伍。

    和州的粮,支撑滁州度过连年大旱,使得滁州军一再扩军!

    吃着和州粮食的滁州军扩张的第一步,选了和州!

    荒唐之事!

    两州相邻,常有滁州的消息传过来。

    滁州军不收农税。

    滁州军帮着百姓通渠抗旱。

    滁州军给赊种子保夏耕。

    和州百姓有多怨恨官府盘剥,就有多期盼滁州军。

    都尉想到这点,越发黯然。

    这守卫的是谁的家园?

    被守护的百姓视他们为贼寇,视造反者为救星!

    这朝廷,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

    下午,城外滁州营这边,又出动两千人。

    一千人继续运庄稼杆,另一千人则是以屯为单位,去了方圆十里内的几十个村子。

    ……

    早就听说滁州军入境的百姓,真正见到白衫兵卒,不免惊恐。

    这就是“叶公好龙”了!

    咒骂官府心黑的时候,盼着滁州军过来救苦救难。

    真见了披盔戴甲、手持利刃的滁州兵,小老百姓又怂了。

    屯长约束兵卒,直接去寻了村正。

    “传邓将军军令,牛、马、骡、驴等牲口有偿征用……还有大车……”

    屯长一板一眼,向村正说了军令。

    须发皆白的老村正,嘎巴嘎巴嘴,没敢谁反对的话。

    可庄户人家,谁家的大牲口都是命根子啊!

    说是有偿征用?

    可那不是糊弄鬼么?

    没听说当兵的拿东西,还给钱的?

    “我们滁州霍元帅早就有令,不许拿百姓一针一线,违者按军规处置!这是带了编号的铁牌子、这羊皮契两份,百姓一份,滁州军一番,这两头牛的征用证据……一个月内,会有人拿着账册上门结算,你们等不及的,也可以十日后往滨江结算……”

    村正家最富裕,两头牛就在外头,藏也没地方藏去。

    就成了征用第一家。

    眼见着屯长和气,村正犹豫道:“有的人家,地少,指着牲口往码头上拉脚,这样的人家大人能不能通融通融?”

    那屯长板着脸道:“军令如山,请恕在下不敢违背……若有抗令不从之人,皆以‘大逆’问责,阖家拘拿!”

    村正:……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夜战

    等到霍五、冯和尚率三千人到和州城外,滁州营里已经堆满了庄稼杆。UU小说www.uu234.net

    离的近的村子,已经有兵卒回来,牵了牛、骡、驴等大牲口,偶尔也有几匹驽马在里头。

    杜老八见状,立时跳了起来:“晚上红焖驴肉?要带皮的肋肉,一口一兜油!”

    霍五却是看着这些牲口,察觉怪异。

    要是为了就地补给肉食,也是猪、羊、鸡、鸭为主,却不见那些。

    “阿弥陀佛!”

    冯和尚看着牲口群,做了个稽首礼,嘴唇一动一动。

    霍五听得清楚,哭笑不得。

    这假和尚念起了《地藏经》,这就算超度也早了些!

    “这是准备使‘火牛阵’?”

    霍五问邓健:“要是和州兵出城应战还能试试,他们要是固守城池不出,怕是用不上。”

    “已经围了五天……一百强弩摆着,干等下去徒劳无益,总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小小和州,一百弩,每弩五十支弩箭,就是五千支……”

    霍五也是读过兵书的,立时就明白邓健的意思。

    他抬头看看天,伸手感受了一下风向:“这几日正是东南风,倒是正好!”

    有了夺城计策,霍五便也心下稍安。

    如今他悬心的,反而是儿子那边的消息。

    “算算日子,要是没有意外,小宝、水进他们当出亳州,往黄州去了。”

    离得太远了。

    与儿子分开不到一旬,他已经开始想宝贝大儿。

    邓健皱眉道:“小宝是男儿,又不是大闺女,总要让他自己扑腾!”

    “哼!”

    霍五不爱听这个:“儿子咋了?谁说闺女就该娇养,儿子就放养的?我家小宝小时候,可是不比那些傻小子似的混养,比一般人家小妞妞养得还干净乖巧……要不是……小宝自己乐意,我还真舍不得他离了眼跟前!”

    邓健翻了个白眼。

    这样养儿子,没养成废物,还真是霍家祖坟冒青烟!

    这会儿功夫,杜老八已经挨个查看那些驴,挑出个一岁口的小公驴出来。

    这些牲口都是邓健下令征招,他不好自专,亲自拉过来:“邓兄弟,这头驴好,晚上吃它吧?只是不能只咱们吃肉,下头是不是也得喝汤,总不能让大家只闻味儿哩!”

    眼见杜老八眼睛放光,口水嗒嗒模样,邓健能说什么?

    左右不差两、三头牲口,他便道:“这驴肉给曲长以上加餐,再送两头牛去大灶,给大家加道牛肉汤……多多的放姜……”

    到底是深秋时节,早晚也带了丝丝寒气。

    之前的一万三千人,加上霍五、冯和尚带来的三千人,就是一万六。

    两头牛连骨头带肉,千把斤,可不是只能喝汤。

    “哎!”

    杜老八欢喜应了,直接牵驴去了军灶,亲自传达了邓健的命令,随后指着驴,一边比划一边道:“都带皮切,肋肉红焖,四条腿白煮,剩下剁吧剁吧、连同杂碎熬汤,多多的放姜!”

    火头军头目忙躬身应了。

    这秋日里正是进补的好时候,他还真想要好好给元帅与诸将军露一手。

    黄昏之前,邓健派出去的两千人陆续回来。

    滁州营后,又多了几座庄稼杆山。

    至于牲口,也隐在这里。

    二十来个村子“征用”下来,牲口数目很是可观。

    平均一个村子,就有二、三十个大牲口。

    唐光见状,眼睛盯得紧,不由自主与滁州对比起来,叹道:“怪不得都说和州富庶,这还都是寻常乡下农户人家,不知士绅富户又是什么情景?”

    嗯……当几十年山匪留下的老毛病,到了一地,心中总盘算着劫掠一番,会有多少进益……

    ……

    和州城墙上。

    都尉与州判已经下去,可早吩咐人留心滁州营动静。

    但凡有异样,就要禀告。

    两人守在城门下,都不敢离开。

    仆从摆上晚饭。

    两人相对无言,都是味同嚼蜡。

    等放下筷子,州判道:“老大人那边……”

    守城五日,和州上下只见都尉与州判,没人见到知州大人,因为知州大人“病了”。

    都尉恼怒道:“不思守土安民,竟想要投敌,哪里还配为父母官?”

    州判苦笑道:“老大人上了年岁,胆怯了!有滁州前例在,难免畏战惜命!”

    滁州四县,跑了一个曲阳知县不知生死,据城对抗白衫军的滁州知州、陵水知县、滨江知县,都是不得好死。

    其中滁州知州最惨,听说人头在滁州悬挂半月,阖家皆没。

    如今都尉、州判联手软禁了知州,据城御敌,心中却也不踏实。

    要是败了,难免一死。

    要是胜了,那软禁上官、夺印也是死罪。

    除非两人心狠,将这件事抹平。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可是不软禁知州也不行。

    他们两个都是京城人士,下地方历练,父母亲族都在京中。

    可死,不可降!

    要不就要拖累家人。

    这边两人正闷着,城墙上的哨兵下来禀告:“滁州军去乡下拉牲口回来,已经开始杀牛了……”

    都尉皱眉:“不是说滁州军爱惜百姓?前几日还安安生生,今日怎么折腾起来?还是那些爱惜的百姓的话是假的,都是给自己面上贴光?”

    州判想了想道:“下晌不是又来了一支滁州军?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到了?”

    “霍五爷?”

    都尉冷笑道:“听说这位是屠夫出身,结拜兄弟都是黑蟒山里的悍匪!就是靠着黑蟒山里的土匪窝子发的家!我倒要瞧瞧,这位五爷能猖獗到什么地步!得了滁州还不安分,竟又图谋咱们和州,也不怕噎着!”

    两人起身,重新回到城墙上。

    ……

    暮色四合。

    滁州营方向,炊烟袅袅。

    都尉看着,收了眼中轻视,现出郑重。

    州判也知兵事,眺望一番,道:“驻地纹丝不乱,规矩齐整……之前中军账留了空地,咱们还奇怪那是做什么用的,如今满了,看来是预留给那位五爷的!”

    都尉恨恨道:“滁州白衣贼精锐尽出,若是淮南道守军肯出动,不管是援和州,还是直接‘收复’滁州,都能大有斩获!可恨!可恨!”

    州判叹道:“如今朝廷……很少拨银子下来,淮南道守备是娘娘族人的缘故,才拨了两年军备银子下来,可也只是这两年……淮南道守军三、四万人,总要嚼用,全靠扬州城里盐商们养着,说是私兵也差不离……这世道,他们也怕,怎么肯放淮南道守军出来?要是乐意出兵,去年冬天就往亳州去了!还能允亳州几个狗屁元帅在那里蹦大半年?”

    两人再多的抱怨有什么用?

    只能怏怏下了城楼

    天色尽黑。

    阴天的缘故,星月俱无。

    闷闷的让人心里不安。

    “白衣贼合兵了?不会强攻吧?”

    州判摸了摸一个劲儿乱跳的右眼皮道。

    都尉咬牙道:“攻就攻,让他们好好尝尝强弩滋味!”

    到底不敢疏忽,吩咐和州兵卒分作两班,轮流上城待命,以防白衣贼攻城。

    ……

    一更鼓……

    二更鼓……

    原本休息的兵卒上城墙轮班。

    三更鼓……

    四更鼓……

    兵卒再次换岗。

    不管是城墙上的,还是城墙下的,这一折腾大家都没睡好。

    “快五更了,没事啊……”

    城墙上一个兵卒打着哈欠,眼睛都睁不开。

    哈欠一个连一个的,大家都有些站不稳。

    负责望的兵卒眼睛也看得发酸。

    雾蒙蒙的。

    整个滁州营都隐在黑暗中。

    零星有几处光亮。

    “他们早睡了吧,有驽呢,他们还敢强攻?”

    “可不是,前几日死了好几百人……他们那个邓将军,在将旗下站了半个时辰!”

    “和州能守住么?”

    “谁晓得,都好几天了,外头滁州兵越来越多……”

    大家心里没底,都没力气嚼舌。

    要是当初直接投降还好,给谁当兵都是当兵。

    白衫军还受佛祖庇护呢!

    可已经抵抗,还杀了几百号白衫军……

    大家怕了。

    “真要……再杀下去……”

    一个兵卒小声道。

    另一人跟着道:“我也怕……”

    这时,那个负责望的兵卒“腾”的起身,凝神眺望。

    黑暗中,“嗒嗒”的声音由远及近,“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寂静黑夜中传的悠远。

    “敌袭!”

    望塔楼旁边,鼓锣俱全。

    哨兵口中喊着,手中拿了鼓锤,使劲地捶起来。

    “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声,惊动了城墙上下和州兵。

    “敌袭!备弩!”

    轮班千户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星星点点,无边无际,后背发冷。

    听着这动静,滁州兵这是全员出动?

    都尉、州判都是和衣而卧,被鼓声惊醒,急匆匆上来。

    ……

    城墙上,火把、油灯都点起来。

    可是天阴雾浓,能够映照的就是城墙上这些地方。

    “快到了……”

    那千户面上骇白。

    滁州军离城墙没多远了,听得见马车的轱辘声,听得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都尉眼见着敌人越来越近,早就进入弩箭射程,长吁了口气,挥着胳膊:“射弩!”

    “嗖!”

    “嗖!”

    “嗖!”

    夜色中,城墙上弩箭,飞向黑暗中的星星点点。

    那些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火光,还有火光边白衫,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只有弓弩入肉的声,却没有兵卒的惨叫声,反而马蹄声、车轱辘声越来越清晰。

    “再射!”

    都尉头上带了冷汗,继续吩咐着。

    他心中有数,这些弩是好弩,可弩箭有数。

    一台弩固定配置五十弩箭,一轮十弩箭。

    这一次下去,剩下两回就只能等到关键时再用。

    敌军悍不畏死攻城,那就只能肉搏守城。

    他使劲着刀柄,没有看到那千户的小动作。

    那千户已经给几个心腹使眼色。

    有一人趁着都尉、州判没注意,悄悄下了城楼

    而那些弩兵,也有半数得了私令。

    “嗖!”

    “嗖!”

    “嗖!”

    黑暗中,没有人发现一半的弩箭调转方向,没有射向越来越近的“滁州兵”,而是直接向城墙下空射。

    “哒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都尉的心跟着提了起来,手心湿润。

    早就做好死战准备,可真正到来这刻,依旧让人畏惧……

第一百五十章 孝义难两全

    不对!

    脚步声太近了,不是城墙下传来的!

    都尉回头,就见几十兵卒簇拥一人上来。UU小说www.uu234.net

    来人着朱色官服,须发花白,怒视都尉!

    和州知州!

    都尉眼睛眯了眯,望向知州身边那些人,有城中士绅、陌生的青壮、还有和州兵卒头目。

    他认出两个熟面孔,正是城楼上那千户常使唤的心腹。

    他蒙地回头,就见那千户站在不远处,身边是几架掉转了方向的强弩。

    方向,正是他!

    “哈哈哈!”

    都尉怒极而笑。

    世上还有更荒唐的事吗?

    他想办法找来的弩箭对准他!

    他想要保护的军民,背叛他!

    “为什么?”都尉瞪着那千户。

    知州那里不用说了,立场不同,没有什么可责怪的。

    一个畏战怕死、全无忠军爱民之心的腐骨!

    这个千户,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

    乞儿出身的军汉,是他慧眼识人,从屯长位置一路提拔到千户,倚为臂膀。

    那千户红着眼圈道:“大人,标下姓罗!”

    “我自是晓得你这白眼狼姓罗!”都尉恨恨道。

    “是和州罗家的‘罗’!”

    “……”

    都尉愣住。

    他在和州几年,对于城中士绅人家底细都了然于胸。

    和州罗家……是传说中的人家,早已不复存在……

    在十几年、乃至更久前,罗家是和州数一数二的人家,家中主要产业是几万亩棉田与两个织厂。

    罗氏布,遍及江淮,大家没穿过也听过。

    如今罗家男女老少不在了……

    罗家的棉田与布庄,却依旧存在,如今都改姓凌。

    罗氏布,也成了“凌氏布”,还被选为贡品。

    这个凌家并不是官宦世家,却是整个淮阳道无人敢慢待。

    凌家是和州地头蛇。

    只因为凌家出来个女子,今上乳母保圣夫人凌氏。

    这和州凌家就是那凌氏的娘家。

    十八年前,今上继位,还是少年,有权臣辅政。

    可是抬举乳母娘家这种小事,也没有人会违背少年天子之意。

    积累几代人的太平士绅罗家成为为齑粉,以“勾结盗匪行不逆”问罪,阖家问斩,妇孺不留。

    和州凌家至此发家……

    都尉只觉得嘴里发苦。

    这罗千户看着像年过而立,实际上只有二十几岁。

    竟是幸存的罗氏遗孤!

    当今天子在,凌家就永远屹立不倒。

    罗家血脉想要为父祖报仇,似乎也只有造反这一条路……

    怪不得他几次试探,问自己是不是效仿外头那个邓将军,迎白衫军进城。

    同罗家上下几十条人命的血债相比,自己对罗千户的提拔又算什么?

    孝义难两全!

    罗千户选择了孝!

    都尉心中叹气,又望向那些士绅,质问道:“你们以为投了白衣贼就有好处?贼人靠什么养兵?滁州可是有士绅富户被问罪抄家,你们以为你们能得了好?”

    “不用都尉大人操心!”

    “我们都是本份人家,坦坦荡荡,不怕白衫军‘除恶’!”

    这是仔细打听过滁州详情的。

    毕竟滁州那边,真正被滁州军明面上处置的只有吴家。

    吴氏父子之恶难掩,实是可杀之人。

    “我家本就是弥勒教徒,自要恭迎佛军进城!”

    “明王转世,天下太平!”

    这种就是隐藏的教徒人家了。

    “老大人心慈,欲保全和州上下,都尉大人何其心狠?”

    “你们用和州上下性命去赌军功,赢了升官发财,败了挪屁股走了,不是坑死咱们?”

    “都尉大人看看这些兵卒,有几个真的乐意对白衫军刀枪相向的?”

    这些事与知州一样,求生欲很强,怕死的。

    七嘴八舌,尽是指责。

    都尉扶着墙垛,几乎站不稳。

    这算不算是“千夫所指”?

    没想到有一日,他竟然成了“大恶之人”?

    他回头望向墙上兵卒。

    一个一个,或是低下头,或是移开眼,没有兵卒与他对视。

    都尉大人是好官。

    不喝兵血,爱惜兵卒。

    这五昼夜,将士一起守城,他的辛劳也在大家眼中。

    只是,人人都怕死。

    都尉眼神移开,落在兵卒旁边的强弩上,终于看清楚,那些没有对着自己的强弩,不知何时也转了方向,不是对着远处敌人,而是向着墙根下。

    他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这是他力主修缮的城墙!

    上面是他连着往京去了十封信,连妻子的嫁妆都送出去,才求动上面跟淮南道说了话,得到的这一百架弩!

    这和州,竟是守错了么?

    不仅士绅百姓不能齐心,连将士也离心?

    “呛啷”一声,都尉手中雁翎刀出鞘。

    后上来那些人怕他行凶,“哗啦啦”上前,将知州大人包住。

    正如都尉知晓知州大人畏死,知州大人也知晓他的根底。

    原本被软禁几日、夺了官印、气恼不已的老大人,叹了一口气:“民心所向,这就是民心所向!……都尉来和州几年,还请莫要执拗,给和州将士与百姓父老留条活路吧!”

    “我欲活和州,奈何和州不活我!”

    都尉提了雁翎刀,满脸决绝。

    “大人!”

    那千户神色大骇,快步上前,却是迟了一步,被喷出来的鲜血糊住一脸。

    “大人!”

    千户跪在地上,扶着都尉在怀中,带了颤音。

    “出……吾妻……”

    都尉割断喉咙,胸口喘的跟风箱似的,抓了千户前襟,眼泪汹涌而出,带了祈求。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悔矣!

    错估和州局势,没有将妻子送回京中!

    悔矣!

    眼见朝廷千疮百孔,民心尽失,依想着“守土安民”!

    这千户面白如纸,使劲点头:“大人放心!”

    都尉却不肯安心,又望向知州。

    那知州长吁了口气:“老夫与罗千户为证,都尉出妻,与毕娘子两相无干!”

    “谢……”

    都尉说出最后一个字,闭上眼睛,气绝身亡。

    “贤弟慢走,愚兄前来作伴!”

    大家一惊,齐齐望去。

    不知何时,州判已经站在墙剁处,对着都尉尸身说完这一句,就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城墙上鸦雀无声。

    就是那知州老大人,也没有反转的喜悦,只剩悲伤。

    不知谁带的头,有兵卒低声饮泣。

    眼见悲伤的情绪在兵卒中蔓延。

    那些士绅不放心了,生怕这些兵腿子再有什么反复,小声提醒。

    “老大人,迟着生变啊!”

    知州低头在脸上抹了一把,知晓此刻不是耽搁的时候,转身对身边一生面孔道:“还请壮士转告邓将军,和州开城门,田善文率和州将率将士与士绅百姓迎佛军进城!”

    那壮士就是邓健之前派出潜入和州的五百人的头目。

    是他瞧着势态不对,藏匿起来,联合剩下的滁州军,说服几户士绅,“解救”知州出来。

    “好!还请大人开城门,让某去回禀!”

    一行人下了城楼。

    “吱……呀……”

    关闭了五天六夜的和州城门,缓缓而开。

    灯火照应中,那小头目举着火把,脚步匆匆往对面的滁州营去。

    知州则是亲自举了火把,往州判坠落处查看。

    几丈高的城墙,哪里还能逃出生天?

    血肉模糊,摔成一团。

    老大人身子塌下去,吩咐身后从人:“好好收敛了吧!”

    他年迈畏死,可心中也敬重这些不畏死之人。

    ……

    这会儿功夫,那个回去报信的头目走了十来丈,发现不对劲。

    前面黑糊糊一坨是什么?

    还有这“呼哧带喘”的动静。

    是有伤兵?

    他晃了火把去瞧。

    一头带了口勒的老牛,趴在地上,身上中了几支弩箭,呼哧带喘。

    老牛身后,还挂着大车。

    大车上,是横着摆放的庄稼杆,上面也分布着几支弩箭。

    估摸两、三尺的地方,就挂了白带。

    远远地望去,可不正是如同白衫军出没。

    这头目松了一口气。

    他是邓健的人,晓得邓健脾气。

    七月入黑蟒山剿匪,除了那两个恶匪寨鸡犬不留,另外两个匪寨也都屠了,不要降兵与俘虏,就是因为打那两个寨子时,死伤了不少滁州军。

    要是滁州军伤亡太重,怕是邓健会恼。

    滁州营这边,大家都没有睡。

    浓雾渐消,城墙上有是灯火通明,大家就瞧出不对来。

    人影晃动,又离得远,看不清上头详情。

    可隐在牛车下近前的斥候却发现,第二轮弩箭转向了。

    随即,隐在墙角下的斥候发现。

    上面不少弩车调头了!

    有的像墙角下,有的直接调头对城墙。

    不敢耽搁,立时猫着身影潜入夜色,回去送信。

    等到和州城门大开,滁州营这边就瞧见。

    这头目举着火把回来时,大家正听完斥候回报,疑惑不解。

    和州生变?

    什么变?

    看到这头目回来,邓健目光硕硕:“城门已开,夺门了?”

    那头目忙道:“不是夺门,是和州知州联合和州兵罗千户控制了城墙,开了城门,命属下回来传话,将带将士、士绅出迎!”

    邓健皱眉道:“那个都尉呢?还有他身边那小子?”

    头目顿了顿,说了都尉自戕与州判跳城墙之事。

    大家听得震撼。

    杜老八直接咋舌道:“这听着就是话本子里的忠烈!”

    唐光亦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官!幸好只遇到这一处!”

    霍五亦叹道:“这两人算是个汉子!”

    邓健却是脸色黑的能拧出墨汁来。

    这算什么?

    郁闷了几日,有了攻城之策,和州降了!

    遇到像样的对手,没等正式对阵,都死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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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666/ 第一时间欣赏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 作者:雁九所写的《登基吧,少年》为转载作品,登基吧,少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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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红楼世界怼宝玉,收黛玉、收宝钗,早穿了五十年,乱世已现,国朝将立,红楼开国四王八公十二侯,站个什么位呢?什么,都满了,只剩下上面位置?登基吧,少年!登基吧,少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登基吧,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登基吧,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