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侏儒
寒鸦抓住了鬼攸，将他绑在了一根尚未倒塌的水泥柱上，百般折磨。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寒鸦用匕首划开了他的皮肤，鲜血淋漓，鬼攸痛得不住惨叫。当寒鸦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时候，鬼攸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咳出一大口鲜血，声音沙哑地问自己面前这个曾是他部下的人：“寒鸦……究竟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恨……？”
“因为你帮助人类！”寒鸦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助纣为虐，帮助人类进行他们那些残暴毫无人道的统治！告诉你吧，现在我们就要利用那艘造乌船，一举摧毁人类的世界……我已经将我的士兵们全都派了出去，很快，人类就将都死在我们的手下，而你和我，只要在这里好好地看着就行了！看看吧，人类死前最后的惨状……这里有很好的视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就让你看看，我们是如何回报人类的……”他这么说着，引来了他身边那些亚魔叛军的强烈赞同。鬼攸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和这群人是说不通的了。
寒鸦……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鬼攸看着面前自己这名昔日的战友，恨当初他还在断掌部落中的时候，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他的反叛之心。
“鬼攸，你也不是不清楚人类这些年来对我们人类的所作所为，”寒鸦骂完之后又这么对他说道，“难道你就不恨人类吗？”
“当然恨啊……”鬼攸无奈地说道，“但至少现在，今天，还不是我们反抗的时间。”
他原以为自己这么说，按照寒鸦的性格一定会对他破口大骂，说他胆小懦弱，没有与不公抗争的勇气。然而，他没想到，寒鸦闻言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苦笑：“你知道吗，石人这会儿肯定已经死在了造乌船的手下……我把他安排进敢死队里了。鬼攸，你知道吗，我们其实很像……如果我们两个能求同存异的话，才真正没有人会是我们的对手。”
“可是我们没做到。我们还是成了敌人。”鬼攸默默地说道。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苦笑，还是赞许的笑。他知道石人对于寒鸦这个人而言的意义。虽然即便在部落中的时候，寒鸦就有些看不惯石人，但显然，寒鸦肯定一直都很尊敬石人……而鬼攸也是如此。现在石人的死亡，肯定对寒鸦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即便寒鸦的心中真的有后悔产生，他也没有流露出来。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寒鸦已经做到了今天这一步，再想回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鬼攸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这段沉默，可能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也可能只经过了短短的几秒……就在这时，一名义军战士跌跌撞撞地朝寒鸦跑来，话音中透着隐藏不住的惊恐：“大人！大事不好了！那边的广场……造乌船已经快要到那边了……而且造乌船的情况非常怪异，通体闪着红光……它要自爆了！”
“什么？”寒鸦明显吃了一惊。鬼攸尽力伸长脖子，这才看见远处的空中那艘泛着红光的飞碟，在半空中一边前行，一边剧烈地晃动着……再看寒鸦脸上此刻惊慌失措的神色，鬼攸知道他只知道造乌船失控，却并不知道造乌船还有自毁程序。而在被他的部下如此告知之后，寒鸦立刻就乱了阵脚：“怎么会这样？”
“大人，根据我们这边科研人员的计算，如果造乌船爆炸，它船舱内部压缩坍塌的能量将会将方圆百里内全都夷为平地……即便是我们这里也不例外。”那名士兵又这么提醒了一句，“而且刚刚还出现了一名从未见过的身着金色铠甲的铠甲人，他将我们安排在广场那边与敌人战斗的所有士兵全都杀死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还活着，剩下的就全都是造乌组织的人了。”听他这么说，寒鸦的神色明显变得更加慌张了：“怎么会这样……该死，妈的，赶紧撤退吧。”说罢，他就立刻想要带着他身边的这些义军战士离开这里。他当然知道造乌船自毁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他才会如此慌乱地想要立刻撤退。鬼攸了解他的想法，但他知道寒鸦现在还不能离开。
“等一下！”鬼攸听见被绑在水泥柱上的自己这么对寒鸦高声叫道，“现在还不能撤退……”
“什么？你懂什么？我的事业……不行……还不能死……赶紧跟我走！”寒鸦此刻看上去已经是彻底慌乱疯狂了。他自言自语着，然后就想要带着他身边还存活着的士兵离开。然而，鬼攸却发现他脸上的神情非常诡异……原本寒鸦的脸上只有对人类复仇的执念，然而现在，那张被烧伤的脸上却多出了消极的倦意……他是想要放弃了吗？
“寒鸦！还不能放弃啊！”鬼攸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大吼，“这会儿逃了，以后就都不会有人再来你了！”
“他妈的老子现在人都死光了，还有谁能帮我？”寒鸦恼羞成怒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鬼攸沉默了。确实，他的士兵都死在了造乌船和造乌组织的手下。而石人的死，或许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看到寒鸦这副样子，鬼攸却还是心生怜悯——即便他清楚，现在处境最危险的人明明是他自己。寒鸦还可以带着他的部下逃跑，但他现在全身都被捆绑着，要是造乌船真的爆炸了，他也根本逃不出去……然而，他现在却还是选择安慰寒鸦：“寒鸦……你现在听我说……”他的声音虚弱而无力，但非常坚定，“我确实也憎恨人类……但是同样，我也爱着人类……就好像我们两个种族本来自于一体，现在只不过是闹别扭的兄弟……寒鸦，其实没必要去反抗什么……人类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只要我们能够静下心来，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说一说，即便是冰冷的政策也可以改变……”
“……不，你还是不懂。”寒鸦摇了摇头，“你根本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绝望……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绝对的强权下，是没有和解的可能的……人类，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除非用武力，否则人类对待我们的态度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那么，就去战斗吧。”鬼攸默默地说道，“寒鸦，如果你明事理的话就应该给我松绑……你应该也知道，现在亚魔中还拥有战斗能力的只剩下我们这里的人了。如果你真的一心想要反抗人类的话，那就战斗吧……与人类战斗到底，无论生死。”
寒鸦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鬼攸看着空中的那艘飞碟缓缓朝中央广场那里逼近。但最后，寒鸦还是摇了摇头：“不对……我还不想死。烈鸦，石人……我所有能够信任的人，现在都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现在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继承他们未竟的事业。”
“这样吗……”鬼攸最终只能叹了口气。然后，寒鸦面对他的那些部下：“抱歉……想要走的就跟我走吧，想要留下来的……可以留下来。但是我恐怕，没办法再帮你们了……”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妈的，也真是太失败了……不过嘛，我知道你们他妈就一直都不怎么尊敬我，对我一直都是阳奉阴违，一直都看不起我……也罢，反正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愿意追随我的人，我会很感激。但是，如果你们想要留下来继续战斗，我也不会阻拦你们……反正，我先走了。”但是说罢，他也并没有立刻转身就走，而是停留在原地等了几秒，仿佛是在等一个人站出来，和他一同离开……但是，那样的人最终也没有出现。寒鸦悲哀又绝望地一笑，这下真的是转身离开了他们。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鬼攸有许多话语，却都说不出口。
地面传来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鬼攸知道他们这群人现在再待在这里，离死也不远了。但他还不想像寒鸦那样放弃……他到现在，都还觉得有希望。只是，如果造乌船爆炸了的话，恐怕他们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叛军还是组织，谁都活不了。
“我说……你们首领可真够窝囊的啊！”鬼攸突然发话。在场的这些义军战士一开始就因为寒鸦的抛弃而全都陷入了茫然状态，听到他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就将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鬼攸认出来了，这其中不乏有些人是他断掌部落曾经的成员。不知道他们将我和寒鸦两个领袖对比，会想些什么呢？鬼攸戏谑地想，随后说道：“当然咯，我这一辈子活得也够窝囊的……不过，从前我认识寒鸦的时候，他还是这样胆小的性格。遇到什么事情，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会一个劲地往前冲，甚至在很久以前还被别人评论说，作战的时候要好好动脑子……从前，他确实是一个一直有着一腔热血的人，不过这次他可能是真的怕了吧……所以希望你们不要对你们现在的这名领导产生什么误解哦。”他语调轻松地说道，在他听来，却更像是一句讽刺。
“然后，我现在也不想再像之前活得那么窝囊了。”鬼攸说道。你个侏儒脸怪胎。“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各位亚魔同胞们，虽然你们可能并不认识我……不，其实大部分都还曾是我的部下，不过在你们之中，我也确实看到了一些心泽村普通人的脸孔。你们或许在看着我的时候，也会因为我是一个侏儒而在嘲笑我吧？我的一生，都一直忍受着来自人类或亚魔，乃至这个星球上所有种族的唾弃与轻蔑，我他妈早就想解脱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这么隐忍的活着，只有到人死的时候，才会发现世间万物，无论高低胖瘦穷富美丑，都没有差异，因为但凡是生命，都有死亡的一刻。但是……我会选择战斗！我会选择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会选择，为了活着而战斗……！”
第三百一十七章 羁绊
所以，我才会作为一名天生生理有缺陷的亚魔，选择成为一名士兵，一路战斗到今天。他出生时的命运已经被决定，起码他还有活下去的尊严。他不能容忍自己那最后的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也被人剥夺。所以，他会与定夺他命运的一切抗争到底。
突然，他身上是绳索被人从后面割断了。鬼攸当即从水泥柱上掉落下来，摔在地上。他站起转身，发现救下他的人是一名心泽村的平民亚魔。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匕首，看来就是他刚刚用匕首割断了捆绑住他的绳子。鬼攸注视着他好长一段时间，猛然想起他们两个以前见过。当时他被安震和羽狼他们追杀，正是面前的这名叫做黑鳞的亚魔收留了自己一晚，救了他一命。这么说的话，在那之后，他也倒戈到义军中了吗？但是此刻，黑鳞却还是救下了他。
“大人，别想太多，我就您是因为刚才被您那通令人血脉喷张的演说给感动了。”黑鳞振奋地说着，“所以……鬼攸大人，一定要活下去啊！”
“好……我会的。”鬼攸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拍掸掉自己盔甲上的灰尘，擦去伤口上的鲜血，环顾在场的众人：“各位都是义军战士吧……要你们跟从我一个听人类话的亚魔真是委屈你们了。不过，我还是想要问一下……有谁愿意跟我一起，战斗到最后的？我们并不是与人类开战，现在我想做的，是进入造乌船的内部，人工停止它的活动。”
全长沉默了。鬼攸苦笑，他知道就算他们的首领寒鸦离开了，恐怕他们也不会立刻回到他的身边。“如果造乌船真的被设置了自毁程序，那么这么重要的程序不可能只有一个拔出钥匙从而停止的方法……”鬼攸说道，“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登入造乌船内部，从内部破坏它，说不定会产生效果……但是我不敢保证这样的办法一定行得通，而且靠近现在的造乌船，很有可能会立马就丢了性命……这样的话，你们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与造乌船战斗的？”
人们都沉默着。原先，他们就想要利用造乌船来抹杀人类，却没想到现在却要由他们自己动手去停止造乌船……鬼攸静静地看着他们：“我把所有的危险**先跟你们说好。因为我不想欺骗你们。这次的行动，不仅疯狂而且致命。但是，要想活下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你们有谁愿意跟随我一起去的，可以现在站出来。”否则的话，就只能我只身一人去停止造乌船了。当然，鬼攸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最先站出来的是黑鳞。他站到了鬼攸的身边，仿佛突然就变成了和他是同一条战线的战友。然后，又是一名他原先的部下站了出来。随后，越来越多的义军战士和他站到了一起。最后当他们离开这座地方的时候，虽然仍然有人留了下来，不过鬼攸的身后仍然聚集起了一支二十几人的队伍。
他们直接来到了那片中央广场上。此时，造乌船已经离这里很近了。鬼攸可以仅凭肉眼就看见它在半空中剧烈震荡的幅度，以及它船舱上的一块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他知道那是造乌船自爆的倒计时。而距离它爆炸，只剩下最后的两分半钟了……“我们上！”鬼攸突然爆发出高声的呐喊，“找到办法进入造乌船的船舱内部，一定要摧毁它！去他妈的人类，我们为自己而战！不是为了人类，不是为了种族，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能够活下去！”他拔出佩剑，朝那艘飞碟冲去。他认为身后的士兵们跟了过来，却始终不敢回头确认。
他突然被人抓住了。是黑鳞。“大人，要从高空才能来到造乌船下方……这样做完全就是自杀行为。”他善意地提醒道。鬼攸终于回过头去，发现大家都站在自己的身后。黑鳞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大人，这里交给我，后面有一个天台，您可以登上去，等到造乌船来到那里的时候，可以找准角度跃到它上方……时间肯定够的，但是接下来就要靠您了。”
“天台吗……”鬼攸的视线远望过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如黑鳞所说的天台。他从一名义军战士的手中要来一台机关枪，然后就手持枪械冲到了那里，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天台的最上方。然后，他招呼一名随行的亚魔也跟了上来。此时，造乌船还剩下最后的一分半钟就要爆炸了……两人站在了天台的最高处。“把我扔到造乌船上空……快！”鬼攸大声命令身边的那名亚魔。自己的体重比所有的亚魔都要轻，也更为灵活。但是，他因为身材的关系要成功降落到造乌船的船舱上也更加困难……但是，如果他没能成功地着陆在造乌船上，直接从这数十米高空坠落下去，会发生什么，他根本就没有想过。
时间刻不容缓，根本不允许他想这么多。在他的命令下，他就像是洋娃娃一样被身后的那义军战士给举了起来，然后在造乌船接近的那一刹那，向船身投掷了出去。鬼攸闭上眼睛，疾风在他耳旁呼啸作响。最后他感受到了一阵猛烈的重击，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着陆在了造乌船的船舱上。
鬼攸死死地趴在船舱上。在远处看得时候他没觉得造乌船行驶的速度有多快，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造乌船的行进速度简直是急速。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必须接近船舱——舱门就在他的眼前，但他必须站起身来才能将门打开。于是，即便鬼攸心脏狂跳，他也还是站了起来，试图在飞行的造乌船上保持平衡，但却双腿发软，根本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加油啊鬼攸！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怎么能放弃啊……鬼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管他根本无法做到，但他还是尽力在半空中保持平衡，在造乌船上匍匐前进着。然后，他来到了造乌船舱门的正上方。他知道，只要打开这扇舱门，就能进入造乌船的船体中，从内部破坏它的自毁程序。
鬼攸举起自己的机关枪，将枪口直接对准了舱门进行射击，然而船体被制造得非常坚固，他根本就无法破开防御。他不停地用机关枪射击，也仅仅只是让那块舱门松动了一些。然而，按照他这样射击下去，时间根本就不够用了……造乌船外表的液晶显示屏上的时间还在无情地流逝，现在距离它爆炸的时间只剩下了最后一分钟。
“鬼攸！快让开！”就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却突然在远处听到了这一声吼叫。他猛地转头，看见寒鸦正趴在天台上，手持一台火炮，对准了鬼攸身下的那块舱门。鬼攸立刻退后，紧接着寒鸦就朝造乌船的舱门发射出了一发拥有造乌船自身能量的光束能量弹。一声轰响，舱门被整个轰飞，鬼攸也差点因为强大的气流而滑落下去，不过他抓住了舱口凹陷进去的缺口，然后借势跳到了造乌船的船舱内部。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元件，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到能够停止造乌船活动的部件，然而这些零件他根本看不懂。
“妈的！”鬼攸破口大骂，然后开枪直接切断了造乌船内部所有的电线和电缆，顿时船舱内火花四起，火星四溅。他在浓烟中剧烈地咳嗽，透过窗外能够看见那个液晶显示屏的映像，时间只剩下最后的半分钟……我还不信就真奈何不了你了！他用机关枪射击他目光内，所能看见的所有仪器。他又不顾一切地直接跳了上去，用脚狠踩，用机关枪万名扫射。倒计时进入最后的十秒，他知道再不把造乌船停下，他们都会死。
他开始奋不顾身地直接用自己身上的佩剑劈刺那些仪器，右手挥剑，左手射击，咬牙切齿，睚眦俱裂。造乌船内部发出警告，奉命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让他快点撤离，但鬼攸哪肯就此撤退？“操啊啊啊啊啊啊——”在浓烟中，他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完全凭借自己的本能攻击。操他妈的我就不信还毁不了这东西了！我必须把造乌船停下来……否则我会死，寒鸦会死，黑鳞会死，我们大家都会死……这座城市也会被毁灭。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的人们，虽然讨厌，不过……妈的，还是救一下他们吧……
他拼命地劈砍着，不停地射击着，爆炸程序的倒计时已经改为由冰冷的系统声音直接向外播报。五……四……三……二……“去死吧——！”
他不知道接下去发生了。他只知道一切都终结了。但是，为何我还活着？鬼攸缓缓睁开了双眼，发现船舱内的浓烟正在逐渐消散，而造乌船的自毁程序似乎也在刚才一瞬间被他成功停止了。这样啊……得救了……他浑身虚脱，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然后将那把机关枪丢在了船舱内，将佩剑插回剑鞘，爬出了船舱，却立刻惊恐地意识到刚才在造乌船所有的程序被他停止后，造乌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地面坠落。鬼攸刚爬出去，就立刻被劲风吹得重心不稳，脚底一滑，从高空中掉了下去……
一只手抓住了他。鬼攸抬头一看，发现寒鸦正趴在船舱上，用一只手拼命地想要将他拉上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此生契
寒鸦……鬼攸咬了咬牙，将自己的两只手都搭在了寒鸦的手上，然后对方拼尽全力，青筋暴起。m.www.uu234.net狂风呼啸，鬼攸看见他故意留长用来遮盖半边脸伤疤的黑发全都被风吹了起来，露出他半边脸上的被烧伤的凄惨痕迹。在他没有铠甲护体，*暴露于空气之下的左臂上，有那样一条细长的伤疤……寒鸦。他不能让此刻的瞬间化为泡影，他也拼尽自己全部的力量爬了上去，最终摆脱了危险，回到了船舱上。两人立刻都虚脱无力地倒在了船体上。
他们两人都死死地伏在船身上，不让强烈的冲力将他们两个甩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啊……然后，寒鸦，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情仇也得有一个了解了……鬼攸看向面前那个自己曾经的好友，心中这么想道。他先前一直系在盔甲内侧的绳结护身符此刻也被狂风掀翻了出来，在狂风中剧烈地拍动着。
最后，他们总算是随那造乌船一起坠落到了地面。一声轰隆的巨响，鬼攸觉得他们起码向下塌陷了好几米……不过还好，因为他们两个选对了位置和角度，所以造乌船的坠落并没有危及到他们的性命，坠落时巨大的冲力基本上也被船体本身给缓解了。寒鸦率先离开了船体，走向地面。而鬼攸也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周围的那些亚魔士兵们正在担心地看着他。
或许令寒鸦失望的是，那些士兵关切的对象并非是他寒鸦，而是在之后才走出来的鬼攸。黑鳞看见了他的身影，当即大喊：“鬼攸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话虽如此，但重新回到地面，居然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不真实的虚空感，让他的头脑沉重不已。他试着向前走了一步，跌跌冲冲的，不过他稳住没让自己摔倒。
“你们……”见众人如此关心鬼攸，寒鸦也愣住了。随即突然，他爆发出一阵大笑。鬼攸看向他，发现寒鸦却是笑中带泪。“果然……你们都还是想要回去了啊……”寒鸦说道，“看来我这个领袖当得还不如鬼攸呢……或许一开始，就应该停下了吧。”然后，他转过身，看向鬼攸：“那么，我曾经的首领啊……你现在是要逮捕我，还是想要直接处死我呢？”
鬼攸望着他那张烧伤溃烂的脸，悲痛不已。“……违背组织的命令，背叛人类的亚魔，犯下重罪，必须斩杀。”最终，他只能这么说道。
“那么，我想要战斗。”寒鸦缓缓地说道，“就如同你所说的那样……我现在也想战斗到最后一刻，并且有想要活下去的尊严。我会为了守护这个而战。”
“……那就来吧。”鬼攸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寒鸦拔出了他的佩剑，向左前方一跨，接着便以极速向他冲了过来。鬼攸侧身一躲，接着自己身材矮小的优势，躲过了他的攻击，寒鸦劈空了。
“鬼攸大人！”他听见黑鳞在他身后大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从他们最初见面的时候开始，黑鳞似乎就一直都很崇拜他……当然，这其中的理由鬼攸自己也不知道。只不过现在，看样子寒鸦还不知道真相……他担心自己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寒鸦斩杀，而他也确实没有做好在现在就将自己昔日朋友斩杀的准备。
他举剑格挡，被寒鸦逼得步步后退。而他自己又是个侏儒，力量肯定没有寒鸦这般强大……很快，他就被寒鸦逼得喘不过气来了。他稍一不慎，寒鸦的剑刃直接划在了他的脸上，一连串血珠溅射出来，剑刃则割断了他的鼻子，他直感到鼻处传来一阵热流，随即鲜血不停地滴在地面上，他剧痛难忍。不行……寒鸦……我必须……他望着寒鸦那张脸庞，终于回想起了那时的容貌。
“鬼攸大人！”见他陷入危机，黑鳞立刻带着自己的兵器冲了过来，举起剑挡住了寒鸦的攻击，挡在鬼攸的身前。寒鸦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居然为了这样一个侏儒，想要和你的首领为敌吗？”
“你之前想要丢下我们一个人逃跑的行为，让我无法再尊重你，也无法再将你视为我的首领了！”黑鳞大吼道，挥剑朝寒鸦攻去。虽然他一开始只是心泽村的普通居民，也没有受到过正规的战斗训练，但这时他所爆发出来的惊人力量，居然还是将寒鸦逼得向后退了几步。
“果然……是这么想的吗？”寒鸦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既像是冷酷的讽刺，又像是无奈的自嘲，“我明明有问过你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的……明明是你们抛弃了我才对啊！”
“休想狡辩！”黑鳞厉声喝道。他的攻势真的令鬼攸眼花缭乱，一开始他以为黑鳞只是一个歌唱得比较好的普通亚魔罢了，却没想到他的战斗技巧也如此高超——甚至还能一度压过寒鸦。但是，还不能动手……鬼攸脸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着血。他这么想着，迈动着抽搐的双腿，向寒鸦那边冲去。必须由我亲自动手……
“啊……对啊……我确实想要抛弃你们，”寒鸦面目狰狞，“不过后来仔细一想，他妈的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就这么抛下你们不管啊！”
两人在那里互相拼杀，但最终还是被黑鳞找到了一个空隙，他朝寒鸦的小腿地方一割，鲜血飞溅而出，寒鸦半跪在地上。黑鳞调转剑刃，眼见就想要朝寒鸦的心脏处刺去。手起刀落之际，鬼攸已经冲到了寒鸦的身前，黑鳞的剑下，抬起胳膊挡住了黑鳞的攻击，黑鳞的剑直接砍在了他的手臂上，鬼攸当即惨叫起来。不行……必须由我来……“不用动手黑鳞！”他大吼道，此时寒鸦突然发力，一脚踹在了黑鳞的肚子上，迫使对方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寒鸦重新站了起来，鬼攸立刻在他的后背上划了一道，腥血飞溅，寒鸦再次摔倒在地上。
“太天真了！”寒鸦狰狞地笑着嘶吼，“不忍心看到你曾经的部下死去吗？”
“不对！”鬼攸举剑高喊，“将你斩杀是我的命运！”寒鸦脸上的神情有所改变。鬼攸闭上眼，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是你曾经和我的约定啊！”
“什么……”寒鸦挥剑朝他劈来，鬼攸闪身躲过，刺在他的腰际，寒鸦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两人的剑再次劈砍。但是这一次，鬼攸刺中他心脏的位置，而寒鸦的剑只是轻轻地划过了他的盔甲……划过了那个绳结。
在虚空中，那个断了的绳结缓缓飘过，然后落至地面。寒鸦在地上站立片刻，随后渐渐地倒了下去……绳结轻轻地落在他的身旁。鬼攸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也变成了叛徒，就由你来亲手斩杀我。”
“嗯，我来下手。”
“好，就这样约好了。”
童年时的经历重现眼前，侏儒脸终于杀死了黄油脸。他遵守了昔日的约定……却杀死了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朋友。
鬼攸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将地上掉落的那个绳结捡了起来。他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了在新兵训练营中那一场场砍钟比赛，想起了神牙对他们严格而又刻苦的执导，想起了那天他们在宿舍中纷纷夸耀般的亮出了自己身上的伤疤。也就是那一天，他在黄油脸的左臂上看见那条细长的疤……今后也是通过这一点，他认出了寒鸦便是黄油脸的身份。
望着那个小小绳结，他想起了他们四人一次次的失败，想起了胜利的喜悦，想起了汗水与泪水，想起了那天的夕阳……想起了他们四人之间友谊的证明。
“我的名字是神牙，从今天开始由我来指导训练你们。从今天开始的一个月内，你们仍将同寝同食同住，修炼你们成为一名合格士兵的本领。”
“怎么了？你们要抬起胸膛，带着荣耀！你们通过这次的训练，明白了伙伴的重要，至始至终都帮助同伴，没有抛弃同伴，这和成为士兵是一样的，这样的想法是一种强大的想法。在最后的最后来临之前，都不能舍弃同伴。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会给予帮助，这就是我们的职责。”那天，他们在砍钟比赛落败，不得不被打回重练之时，教官从口袋中掏出了四个绳结，分别递到了他们的手中。黄油脸、冻疮脸、疙瘩脸、侏儒脸……他们四人的羁绊，从那一刻开始，被这样的一条纽带连结到了一起。鬼攸看着手中的那个做成了护身符般的小小绳结。“这是友情的证明。你们都有重要的伙伴，不要忘记今天的事。”
“是！”那天，在夕阳下，他们异口同声地回应道。夕阳已经落下西边的墙壁，楼房在暮色中沉暗如血。在鬼攸的记忆中，这一幕永远是那么清晰。
然而，那天的惨剧发生了……在另一场亚魔叛乱中，冻疮脸和疙瘩脸永远离开了他们。他那天行走在废墟残骸之中，听见神牙教官在呼喊他在得到赐名前使用的，那个过去的名字。“恩诺休曼！成为强大的战士吧！为了不让自己的朋友再死去，为了保护他们而战斗吧！成为一名守护世人的士兵……成为一名守护者。”
他记得那时，他哭了。后来，黄油脸过来安慰他。“你也太软弱了吧！侏儒脸，我可跟你说啊，将来无论那个同伴变成了叛徒，我都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斩杀，绝对不会有一丝迷茫。”
“那如果你也变成了叛徒呢？”谁能想到，当时鬼攸一句开玩笑的话，一语成谶。那时，黄油脸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我也变成了叛徒，就由你来亲手斩杀我。”
“嗯，我来下手。”鬼攸点头道。
“好，就这样约好了。”那时，那个被他们唤作黄油脸的伙伴，日后成为叛军首领的亚魔，如此笑着回应了他。
有朋友在 朋友笑着
朋友常在 我也笑着
有朋友在 一起笑着
友谊常在 我们在一起
有朋友在 朋友笑着
朋友常在 我也笑着
友谊天长地久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鬼攸轻声哼唱起了他们的那首宿舍之歌。自从那天的惨剧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唱过这首歌了……但是，记忆中的旋律，还是这么清晰。
那么，寒鸦，再见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剧变
那么，寒鸦，再见了。www.uu234.net他望着寒鸦的遗体，心里默念着。然后，他转过身去，缓缓向寒鸦遗留下来的那些义军战士走去。恐怕之后他们要想活下去，也只能隐姓埋名了吧……否则人类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鬼攸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了在广场后方聚集着的幸存者和无数看热闹的居民。
“你们都安全了！”鬼攸高声向他们宣布，“那艘飞碟已经被摧毁，所有的敌人也都已经投降……你们将不会再有危险！”他这么说着，那些普通人们立刻就欢呼了起来。但鬼攸知道，在经历了今天这样的暴乱事件后，组织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安分了……同时，造乌组织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如此隐秘地行动，他们必然会被公之于世。
后来，暮色微启，空中一轮圆月淡淡地浮现。鬼攸在这片广场上站了很久，直到人们都渐渐离去，他也没有离开。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寒鸦的尸体，心中掠过一阵莫名的悲伤。
再后来，以伏肃为首的一群亚魔医疗兵们赶了过来。他的老前辈伏肃像是十分同情他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没有说什么，让他手下的士兵们将寒鸦的遗体给抬走了。
有什么东西从寒鸦盔甲下衬衣的口袋中掉了出来。鬼攸上前一看，发现是那个绳结。是那个神牙当年给予黄油脸，与他们中其他三人完全相同的绳结。
***
暑假过去后，他们回到学校，正式进入了紧张的初三生活。
而更令他们紧张的是，是那突然出现的神秘组织“造乌组织”。这座城市因为它的出现，经过两个多月的剧变，被彻底格式化了一举一动。
在先前造乌船的暴乱被平息之后，造乌组织就浮出了水面。早倩原本以为政府会着手调查这件事的，没想到那些组织中的成员却率先现身，公开表明了他的身份，以及他们的目的——而且不知道在暑假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做了什么，早倩发现他们居然成功说服了国内的一些政客，彻底将这座城市掌控在了他们的手中。
而因为先前的造乌船事件，所以早倩本身就对这个组织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组织感到恐惧。相信其他人跟她的想法是一样的，然而就在一夜之间，大街小巷街头路边都出现了组织的身影，仿佛之前他们一直都潜伏在人们的周围一样。街道上，马路上，无论早倩的目光放到哪里，都能看见身着造乌组织制服的组织成员以及站岗的士兵——那些士兵中有人类也有亚魔，想必他们也肯定都是听从造乌组织命令的。
在这两个月的暑假内，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宁早倩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能从爸爸每天晚上听的新闻中多多少少得知一点信息了——先前他们对于新世界乌托邦的概念额比完全推翻，虽然现在仍然有段秀涵说的那种“信息管制”，但先前他们天天听到的政府对于他们和平新世界的宣传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现在，政府似乎是要创造一个更加完美的新世界，他们将这个计划命名为“新乌托邦计划”。而政府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似乎是与造乌组织联手了……毕竟这个所谓的组织从很久以前就开始酝酿这个计划。
然而，早倩并没有觉得那所谓的新世界比起过去有什么好的。甚至，他们的生活还不如从前……整座城市的一举一动都造乌组织格式化了，他们现在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要提防组织的人是不是就潜伏在他们的四周，因为他们害怕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就会触犯组织的命令……虽然早倩不知道这样做的下场是什么，但据说那些与组织思想违背的人，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光是听听这样的言论，就让她十分心寒。沉重的生活压得早倩喘不过气来，她觉得他们的生活每时每刻都在被人监视，甚至连他们言论、思想的自由都遭到了禁锢——仅仅在一个暑假两个月的时间内，他们的社会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宁早倩在九月份开学后重新回到学校，她踏进教学楼，意识到即便是南宫附中，也已经完全面目全非，再也无法从学校身上找到从前那所可爱的中学的影子了。这里冰冷无情，四周环绕着铁栅栏，学校的各个门口也有亚魔士兵把守……造乌组织的出现，把他们的学校变得和监狱一样。不仅是在校外，甚至在教学楼内，学校的每一个转角处，包括操场和中央回字形花园，也都能看见组织巡逻的成员和站岗的组织士兵……
学校内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显得局促不安，即便连说话也都要压低声音。早倩望着校内的这番剧变，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且组织将他们麾下的士兵安排到了学校中的各个角落，显然也影响到了他们的日常学习生活，尤其是对早倩他们已经升上初三的人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年，可学校里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让很多学生都无心上课。而看老师们的样子，显然他们也非常抱怨政府施行的这项“新乌托邦计划”政策，但他们有苦说不出，显然也不可能和高层领导明说，所以他们也只能天天阴着一张脸，走进教室，一如既往地给他们上课，但是老师们的心情也因为学校这样的环境而变得非常不好。
宁早倩整天郁郁不安，心情沉重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在他们经历了清愿寺的那一天避难之后，这样的心情更是成天环绕着她……而且那天，她还面临了其他人都无法想象的危险。她知道社会的表象下暗流涌动，看不见的迷雾遮蔽真相，有好几股势力互相拼杀，你死我活。而受苦受难的，便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下课铃打响了，这节是物理课，他们的物理老师难得没有拖堂，而早倩也获得了十分难得的机会，可以去外面的走廊上吹吹风。自从他们升上初三后，他们的教室就搬到了教学楼的最高一层楼——甚至那也是整片校园最高的一层楼。由于上面已经没有楼梯和房屋，所以他们的走廊上面搭建了一个小小的阳台。作为初三最能放松身心的活动，便是在课间，他们能够趴在那窗台上面吹会儿风。教室里的环境实在太过闷热，而现在造乌组织的浮出水面也让他们的生活太过压抑，所以能在阳台上吹会儿风对她来说都是好的。迎面吹来凉爽的风，总算是让早倩日夜不停地工作的大脑得到了暂时的休息，那阵清风，也让她感到轻松了许多。
从阳台上往下望去，和他们在初一初二时一样，也能够看见回字形教学楼中央的那个花园。预备的学生正欢快地在花园中嬉戏，他们在一个星期前才刚刚进入这所初中……他们还不知道世界的瞬息万变，他们还理解不了初三学生的辛劳。不知不觉，早倩已经看得出神。她分外怀念自己在预备的时光。或许在预备的时候，那个无脸少年还没有被我遗忘……在预备的时候，一切都还那么美好，造乌组织也没有出现，他们的世界也是那么幸福和平。
但是在组织出现后，一切都被改变了。新乌托邦计划已经开始实施，社会的现状在宁早倩看来，简直就和历史书中法西斯统治的那段时期的描述一样……环境实在太过沉重压抑，因此早倩才会那么想要珍惜现在这短短五分钟的能够利用的下课休息时间。
记得之前在初二的时候，他们的语文代课老师杨老师说过一句话：“看看你们班上有多少人学习态度是不端正的！我跟你们讲，现在这样对待你们都已经算好的了！你们去问问那些初三的学生，上课不认真听讲，老师直接把你们赶出去教室让你们到阳台上吹冷风去！”当时杨老师可能是想要威慑住他们，因为早倩记得那会儿班上有许多人没有教杨老师布置的数量巨多的语文作业。但是现在，再回想起来那段时光，早倩觉得自己其实是真心想要来阳台上吹吹风……到了初三，任何一个能够离开教室的机会她都会格外珍惜，而且在阳台上带着，朝她吹来的凉爽的风也能让她大脑放空，尤其是现在，已经身心俱疲的她更能在这阳台上好好休息休息——不过，如果她还在预初，肯定不会这么想的。那时候，她怎么会懂得在窗台上闭目养神，或是眺望蓝天的乐趣呢？那会儿，每节课下课，她都兴奋地跟着欣媛她们跑到了外面的回字形花园中，在湿润芬芳的土地上奔跑着。那时候，只有那么做才能让她感受到放松的乐趣；而现在，即便是能在这阳台上吹吹风，让疲劳的心神休息一会儿，她都已经很满足了。
“早倩，在这里吹风哪！”欣媛跑到了她身后。早倩以为她又要拉着自己一起去玩，但周欣媛这次却并没有这么做。她只是静静地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趴在窗台上，静静地远眺蓝天。欣媛最近肯定也很累了吧……早倩知道，上了初三之后，欣媛经常会因为她那糟糕的成绩而被各科老师带到办公室中；而自从他们上了初三，就再也没有副课了。全天的课表排得满满的，而欣媛更是三天两头往办公室里跑，很难有休息的时间。而从上学期期末开始，她就一直很烦李老师，师生之间僵硬的关系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处理好。
而且除此以外，早倩发现欣媛还和她的一些朋友们闹了别扭。虽然早倩并没有作为事情直接的当事人参与进去，不过她知道欣媛貌似已经和嘉凌绝交了。
第三百二十章 群愚
而且除此以外，早倩发现欣媛还和她的一些朋友们闹了别扭。虽然早倩并没有作为事情直接的当事人参与进去，不过她知道欣媛貌似已经和嘉凌绝交了。根据早倩从别人那里得知的经过，事情是这样的：欧阳嘉凌现在正在和外校——也就是她表哥的学校——中的一个男孩子谈朋友，有时候会在朋友圈里秀恩爱，然后欣媛看见了。不过这种事情大家都会心有灵犀地替别人保密——尤其是嘉凌人缘这么好的人，所以一开始也没有传到长辈的耳朵里。
但是有一天，嘉凌她们那些人一起去南荆广场玩，但是嘉凌的妈妈也跟了过来。而欣媛跟着她们还在大声地讨论各种闺蜜之间的话题，声音还特别吵闹。听张梓璐说，她们似乎是聊到了追星的事情，然后欣媛来了一句：嘉凌不用追星，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当即就被跟在她们身后的嘉凌妈妈给听见了。如果光是这样的话，或许只是对嘉凌来说会很尴尬，但是在后来嘉凌在微信上找欣媛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按照欧阳嘉凌自己的话来说，“周欣媛的态度十分不好”，因此两人当即就吵了起来，还各自发了朋友圈宣布和对方绝交。早倩知道，周欣媛的性子很直，所以有时候她说出来的话确实有些难听，可当时嘉凌确实在气头，她这么说就显得有点不太照顾对方的面子了……不过早倩也知道，情商低和性子直是两码事，但这件事也确实伤害了她们两个人好久。
而且，宁早倩也知道，周欣媛和欧阳嘉凌都是班里人气超好的两个女孩子，但同样也有许多围绕着她们的问题存在：譬如说，班上的女生们都分别聚拢在欣媛和嘉凌两人的身边，班上的女生们，其实是分成了两个小团体的。而在欣媛和嘉凌绝交之后，嘉凌身边的朋友们也都开始针对欣媛，尤其是尹安彤她们，处处敌视周欣媛。早倩知道欣媛也不是那种特别坚强的人，她也只是表面上装作没心没肺的，但其实暗地里恐怕也非常伤心……只是，面对这样的情况，早倩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两人只能都这么静静地站在阳台上。
周欣媛……早倩觉得，最近发生在欣媛身上的事情确实是太多了，让她这么乐观的人也日渐阴郁起来，最近她都没看见她怎么笑了。她觉得，她和徐雯茜这些没有被这件事牵扯进去的人应该找一个机会，让周欣媛和欧阳嘉凌和解。
她将视线重新放到楼下的回字形花园，里面长满青草、繁花、榆树和水杉，浓密的叶片依然贪恋着枝干。已经是九月份，时间虽然已经明确进入秋季，然而秋天的气息似乎依然没有进入清风和花园，为此早倩深觉感激。对现在的她来说，秋天是个让人惧怕的季节，因为一旦秋天来了，寒冬的阴影也就徘徊在前，离她不远了。尽管她已经忘记了冬天的时间，但只要一想到“入冬”这个意象，她就会感到万分恐惧和悲伤……在被她遗忘的记忆中，在冬天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
她和欣媛两人在阳台上就这样默默无声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听见上课铃响了。这节课是银老师的语文课，但她和欣媛两人看见银老师从走廊尽头朝他们班的教室走来时，发现银老师的身后跟着一些亚魔士兵，早倩知道那些士兵是在监视银老师。毕竟，现在组织已经彻底控制了这所学校，而银老师又是铠甲人……她不禁为他们这所学校的未来感到担忧。然后，她和欣媛两人在与士兵们的目光接触之前，赶紧回到了教室中。
全班同学都正襟危坐，早倩知道这是造乌组织管控这所学校之后，对他们所进行的一遍遍洗脑教育的成果，他们现在不好好上课也不行了。没过多久，银夏便走进了教室，还特意向外面警惕地张望了一眼，似乎是在确认那些亚魔士兵有没有跟过来。然后，他放下课本，小声宣布这节课自习。如果是从前的话，他们全班的同学肯定会为这样的好消息而欢呼雀跃，然而现在他们不能这么做了——否则的话，他们立刻就会引来外面那些站岗巡逻的士兵，这样他们连一节课都不用想能好好上了。因此，纵使现在大家心里很高兴，也只能憋着，默不作声地从台板里面掏出了学校或家庭作业，有些人则拿出了课外书开始阅读。
早倩拿出一份奥数题的卷子，这是她妈妈给她特意准备的，她决定在这节语文自修课上把它完成。然而，银老师却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她的身边，让她跟自己过去。早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发现身旁的郭玉婷也在用同样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们两个。但早倩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跟着银老师来到了教室最后方。如果他们在这里压低声音交谈，确实可以保证他们谈话的内容不会被其他人给听见——而早倩知道，银老师肯定是不敢将她带出教室外面谈话，否则那么做的话便会立刻引来外面那些士兵的注意。
而且，宁早倩怀疑，造乌组织控制了南宫附中这所学校，有很大可能性是为了监视银夏。两个月前造乌船失控的那天，银老师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当时早倩还不知道情况，但是现在，她已经知道当时银老师穿上铠甲杀死的那些亚魔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造乌组织的士兵。恐怕，组织是将银老师视为敌人来处理的，但是由于忌惮他身上的力量，所以才迟迟没有下手，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将他监视了起来。而早倩多多少少也能猜到银夏找自己是有什么事……之前造乌船失控的时候他也对自己说过，他说宁早倩的身上具有行星能量……早倩觉得，这会儿银老师突然在课上找她，恐怕还是为了说这件事。
“宁早倩，”他将音量压到了最低，没让教室中的任何其他人听见，“现在情况很危险……我们的学校，乃至整个社会，都被人控制着。并且，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破除这种状态。”他开门见山简单明了地和她叙说着现在的情况，而他所说的内容，果然和早倩预想中的没有差多少。
“具体的情况，造乌船失控那天我没有和你讲清楚。”银老师说道，“在你的体内，有一种奇特的能量，是受到了十四年前出现的圣阳的能量辐射，而导致你体内拥有了行星能量……同样，我的体内也有这种能量。我们都是行星守护者——或者你称之为‘铠甲人’也可以。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都能够穿上铠甲与敌人战斗。而现在，或许能够摧毁造乌组织阴谋的，只有我们了……”
“造乌组织的……阴谋？”早倩皱了皱眉。银夏点点头：“对……现在社会的格局你也看到了，虽然你年龄还小，有些成人世界的复杂事情要理解起来会很困难……但是，有些事你必须知道。以暴力和恐怖支配的民主主义，我们称之为群愚政治。而这个，正是造乌组织现在正在做的事……他们想要将这颗星球上所有生命的世界观、价值观全都改变，不惜疯狂屠杀，草菅人命。宁早倩，你是想要去认可他们，迎接那个想象中的新世界，还是跟随我一起，仅仅去保护现在对我们而言珍贵的东西？……选一个吧。”
这是很明显的诱导询问。但是，早倩确实也有她自己的看法。她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银老师……我可以帮你。”毕竟，她也没有觉得现在的世界有什么不好的，她觉得造乌组织没有必要将现在的世界改变成新的乌托邦世界。
“那么，我们现在就必须连携作战，同仇敌忾，共同发挥体内的力量。”银夏说道，“在美国还有两个像我们一样的人，她们也是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如果组织真的获得了政府的帮助，那时候就真的无人能敌了，所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粉碎他们的阴谋。”
早倩想了想，最终决定相信银老师。毕竟，银夏是她的老师，他是不会欺骗她的——而且早倩本身也觉得造乌组织就是一个极端的恐怖组织，她一定不希望接受他们的思想。“那我们接下来是要去美国吗？”她这么轻声问道，坐在教授后排的同学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做着作业或是读着课外书，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就算有几人很好奇，会回过头来看看，但毕竟现在是初三，他们连成堆的作业都做不完，所以也没几个人那么做——而即便他们回头看了，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想先准备一下。”银老师说道，“然后过几天我们直接出发去美国……不用担心你的学业，你父母那边我也会说通的。毕竟，这件事的重要性远胜于其他……”最后一句话，他完全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早倩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点了点头答应了。然而，她心里却还是觉得有点悬……她听见自己问道：“那到时候我能带上几个朋友跟你一起走吗？我觉得只有我们四个人的话，力量还是太薄弱了……”
“我劝你最好别这样。”银老师说，“你把别人带去，我不能保证你朋友的安全……而且，我们的行动接下来将会非常危险，你将你的朋友们带过去的话，无异于是将他们往死路上逼。”
“这样啊……”早倩抿着嘴唇，“那我能不能将这些事告诉我的几个朋友呢？我想让她们也知道……我想让她们多加小心。因为你走了以后，学校可能会很危险……”
银老师沉思了很久，然后他点了点头：“可以。但前提是，必须是关系非常亲密的朋友才行……得保证不能让组织的人知道我们的行动。你得保证你告诉的那些朋友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否则轻则惩罚你们一顿，重则直接以你具有反动思想为由，直接把你抓起来……真的，现在不管干什么都要多加小心，不是我吓唬你。”
“……好，我明白了。”早倩默默地点了点头，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旁的玉婷好奇地问她银老师说了什么，早倩只是摇了摇头：“下课再告诉你。”
当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教室中的同学们立刻喧闹了起来。在银老师走出教室前，他突然对早倩说了一声：“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他这么说着，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非常悲伤的往事。早倩有些迷糊，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她向老师露出一个令人心安的微笑。
第三百二十一章 河岸
课间，仍然有很多人都在做作业，不过早倩还是把无所事事的玉婷和欣媛叫到了自己身边，打算将银老师刚才对自己说的这番话告诉她们——她觉得这两个朋友是她能信任的。www.uu234.net然后，她又看向了坐在自己座位右前方的徐雯茜，想了想，也把她叫了过来。虽然被打断了做作业的思路让雯茜有些不爽，不过她还是来到了早倩的座位旁，四人就这么围在一起坐了下来。
“好吧……刚刚在课上，银老师和我说了一些事情。”早倩这么说着，然后将银老师刚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全部告诉了她最信任的三个朋友。“而且，他还说让我跟他一起去美国……因为我能够帮到他。估计在几天后，我们就要出发了吧。”
听完她的叙述后，三人纷纷都表示了出了巨大的惊讶，而在三人之中，欣媛则是最恐慌的那个，而且她还流露出了十分强烈的不满：“早倩……这么说的话，你就要走啦？”
“嗯……”宁早倩无奈地点点头，“找个时间聚聚吧……我也不知道我会跟他去多久。”
“怎么这样……”欣媛十分不舍。早倩朝她笑了笑，然后轻轻地给了周欣媛一个拥抱。“对了，”早倩最后重申道，“刚刚我跟你们说的这些话，你们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尤其不能让造乌组织的那些人知道。否则，他们会把你们抓起来……”
“啊？”欣媛害怕极了，“那你现在把这些事告诉我们，那岂不是我们也都要被抓起来了？”
“对……”早倩严肃地点点头，“银老师说，只能告诉最信任的人……所以，你们千万不能和别人说啊……否则我们都惨了。”
“明白啦！”郭玉婷轻松地笑道，“我们会替你保密的！你就放心地和银老师走好了！”
“我也会保密的，”徐雯茜也点了点头，“然后……早倩，后天是星期五，我们放学后在萨莉亚那边一起吃顿饭吧……虽然时间有点仓促，不过我觉得还是要和你道一个别……就和你当时要去美国的时候一样。放心吧，这次我一定会说服我妈妈，我也会到场的。”
周欣媛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她们在说什么，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什么？哦……对……我也会保密的。”
“嗯，”早倩安心地笑道，“那就谢谢你们啦！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其实此时此刻，对于她即将前往美国，加入战争，与造乌组织战斗这件事，虽然有银老师帮助能够让她舒心，但她心中的恐惧确实远远大于安然——她就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迎来了放学。
***
朝有光的地方走。
他在江上飘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当他被当地一户人家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虚弱无比。他被浪潮冲到岸上，近乎失去知觉。某天夜里，他听见了人们的呼喊声……当他睁开眼睛时，看见了温暖的光芒。那是灯光……他尝试从床上坐起身来，然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肉有力气。
我这一个星期是怎么活下来的？席英睿知道。他原本以为当自己跳下那条江后，等待自己的是必死的结局。然而，每当他想到死去的韵美，就会下意识地撑住……韵美死了，他必须活下去。朝有光的地方走。他还在赎罪的过程中，他还没能找回他的光。
或许是靠着这样的意志支撑，他才在那条江上漂流了整整一个礼拜，最后终于被岸边的一户人家给救上。后来一问才知道，当时他已经顺着水势漂到了东江的尽头，而救下他的人家则是在远郊的一家农民。这里已经在市区外，难怪他在江上漂了这么久，都没有被组织的人发现。
收留他的那户人家，心地非常善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被好好地包扎了起来。而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家人家也完全没有过问。他们似乎只当他是一个意外溺水的游客，仅凭着自己的一份善心将他救了上来。
刚刚被救上来的时候，席英睿真的处在生死边缘，他毫不怀疑，如果时间再拖得长一点，他就真的会死在那条江上。但是还好，他被这家善良的农民人家给救了上来。是他们，将英睿从濒死边缘给救了上来。一开始，英睿的心中仍然充满恐惧，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这户人家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十恶不赦的人——相反，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比他们更加善良的人了。
他在这里生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每天都无忧无虑，渐渐的，他忘记了外面生活的凄惨，也忘记了在父亲手下那段黑暗痛苦的时光……但是，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他是忘不了的。不过，他不可能将自己的过去告诉这家人，因此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成天将笑容挂在脸上，与这户人间的人们生活在一起。
生活在河边的人们主要靠种植高粱为生。虽然现在已经是秋季，但是还没到收获的日子，这对夫妻每天都辛勤地下田劳作。他们的女儿有时候也会和他们一起到田里去帮忙，而英睿这时候就会坐在田中，静静地看着他们在那里劳作。望着他们这般美好和谐的景象，午后的太阳暖暖地照射在他的脸上，让席英睿忘却了疼痛。
农民的屋子，虽然狭小简陋，但是很温馨。席英睿待在这里，能够体验到家的感觉。他也知道，他过去身上所发生的那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被这家人知道的。他不仅害怕他们在知道了自己的过去后，会如其他人那样厌恶地看向自己；他更加害怕，自己的存在会牵连到他们……而他发现，在这两个月相处的时光中，他竟然对这家人家产生了感情。我在依靠他们吗……有时候，坐在田里，席英睿会思考着这些问题。
当他的身体处在最危险的情况中的时候，是这家人家救了自己。想必他们肯定也已经发现他身上的残疾了吧……我缺失的手指和脚趾，以及……但是，他们一直没有询问英睿是怎么会造成这些伤口的，英睿也很庆幸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这件事。他就继续这样装作茫然不知地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下去。但是，他必须时刻记得自己是席英睿。他还没有忘记，稻妻席俊哲在他的身上所犯下的那些事。而且，他也还没有完成赎罪。
但是，或许我的罪孽已经赎清了呢？有时候，他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是最美好也是最幸福的，还是最温暖的……或许，这就是他已经完成赎罪的证明，上天给予了他这样的奖励，让他能够身处这般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之中。在这片田野中，没有黑暗。席英睿所能看见的，甚至也只有这漫无边疆的幸福——或许对于这家人家来说，对这样的生活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对于席英睿来说，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之后，即便是这样平凡的生活，也能让他分外珍惜。无论怎样，他都不想再回到那片黑暗之中。当时身陷黑暗之中的时候，他还不觉得，但现在他重新回到了光明世界，再回首那片黑暗，才发现那段时光他真的承受了太多，也终于发现，当时的那片黑暗，是有多么可怕……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的环境下是如何活下来的。
或许是因为执念吧。他心想，就好像我挣扎着想要在江上活下来一样。
对他而言，在河岸的农田中生活的日子是幸福明媚而又无忧无虑的。他在这里再也看不见痛苦，也看不见绝望。他羡慕这里的生活，而他也正在这里生活着。每天，这户人家的男主人都会和他妻子一起做一手好菜招待英睿。他们告诉他，他们家没有男孩，所以他们可能真的是把英睿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了吧……英睿也看得出，他们很喜欢自己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男孩。而对于他的过去，这家人向来不闻不问。
他们有一个女儿，被他们唤作“云儿”，后来英睿也这么叫她了。云儿和他的年纪差不多，但是没有上学，就在家里读书。有时，英睿会看见这附近别的人家的孩子来找她一起玩，又时候她也会下田去帮助她的父母。
日子就在这样的无忧无虑中一天天过去了。与这家人相处的日子里，英睿终于取回了精力，也一天天精神了起来，体重也在一天天增加，不像从前在席俊哲手下那么虚弱了——而比起他刚刚从江上被救下来的时候相比，他现在更是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与他们相处的日子里，英睿也渐渐开朗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又像是回到了学校中。当年在南宫附中，我也是天天都能笑着的啊……但是自从他遇见自己的父亲之后，一切都变了。后来，在黑暗的世界中，他只能看见痛苦，于是他变得忘记了该如何微笑。即便要笑，那也是父亲强迫他露出的虚伪笑容。他甚至一度都忘记了从前在学校中，那个乐观又少不更事的少年是怎么样的了。而现在，随着一天天与这家人生活在一起，他也终于取回了属于自己的笑容，想起了该怎么笑，该怎么去感受到生活中的快乐……
生活在这里，他能短暂地忘却悲伤，看见光芒。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光暗
他变回了席英睿，变回了当年那个在学校中能够笑得没心没肺的席英睿……有时候，即便是看着这家人家生活的喜乐情状，他都能发自内心地微笑。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这光芒，或许就是我的救赎吧。他想道。
现在，唯一还在他心头困扰着他的，便是造乌组织的事情。他不知道在那艘飞碟引发巨大的暴乱之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虽然当他醒来的时候，暴乱似乎已经被停息了，而收留他的这户人家因为身处偏僻的郊区，所以也没被影响到。不过，正因为这家人家的与世隔绝，所以才让英睿无法得知外界的信息。他知道，现在绝对不能让组织的人知道他还活着，否则不仅他又会重新陷入逃亡之中，还会牵连到这家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想看着这家人陷入危险之中……唯独只有他们，他们的生活中只有光明，所以，席英睿不希望他们见到黑暗。
光明与黑暗，本身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对立面。生活在光明中的人，是无法看见世间的黑暗的；而那些身处黑暗的人，也无法看见光明。只有他，因为曾经身处那样绝望的黑暗，所以才会这样珍惜此刻在他眼前的光明吧。
秋风萧瑟，英睿躺在床上算着时间，这会儿南宫附中应该也已经开学了……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他们这会儿都已经升到初三了吧。那一切都是距离他那么遥远的往事，当他被父亲监禁起来的时候，连初二的上半学期都没有结束。那天秋游，是一切的转折点……而在那间阁楼中，他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真正属于席英睿的身份。
这张床是临时加出来，由草席铺成的。虽然狭窄而且硌人，但他睡在上面，却觉得很舒服。通过小屋的天窗，他能够看见外面清澈的星空，以及夜空中挂着的那一轮明月。虹翼……韵美……他在心头默念那些已经逝去之人的名字。
翌日清晨，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这家屋子的主人出去了，留下来的只有云儿和她的妈妈。当英睿问起云儿她爸爸去了哪里的时候，对方也只能摇摇头，他看得出，她也不知道。
“旅人先生？”云儿小声地唤道。他来到这里之后，并没有将他的名字告诉他们，于是这家人家就一直称呼他为“旅人先生”。虽然这样的称呼用在他身上很别扭，不过云儿似乎很乐意这么叫他。“嗯？”他笑眯眯地应道。
“旅人先生，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吧。”云儿这么说着，牵起了他的手，带着他离开了这间屋子。英睿正奇怪她要带自己去哪里，却被带到了那片农田之中。云儿带着他来到了一口井前，英睿原以为这口井里有什么东西，但云儿却指着井后面的一个杂草堆：“那下面有我们的秘密基地哦！”
“诶？”英睿来了兴致，“秘密基地哦！”
“是哦是哦！”云儿兴奋地叫道。果然，农村女孩就是那么天真。英睿在心里嗤笑。“不，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就是一个地窖啦！”云儿笑着说道，然后将那堆稻草搬开，下面露出了一个被做成像是窨井一样的门口，云儿将盖子搬开，英睿往里面瞅了两眼，看到一架楼梯，里面通向的应该就是地窖。“我爸会把东西藏在里面，”她解释道，“等到冬天到了，就拿出来过冬。我们几个捉迷藏的时候，也经常会藏到里面呢！有时候天晚了，别家的大人谁都找不到我们。旅人先生，你想要进去看看吗？”
“好啊。”英睿爽快地答应了。反正待在这里，他也没什么事情做，于是，他正好索性可以和云儿下去看看。虽然对于地窖的构造他也没什么兴趣，不过总比他坐在田里发呆要好。
地窖不如他想象的那么有意思，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如果不点灯的话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而且如果是英睿一个人下来，他肯定会迷路。但云儿却非常熟悉这里的路径，带着他左拐右拐，来到了一片空地中。“这里就是整片地窖的中央啦！”她接受道，“别看洞口那么小，其实它里面可是很大的呢！比我们家还要大！”
“是吗，那真是很厉害呢……”英睿迎合道。等到眼睛熟悉了黑暗，他也确实能够在漆黑的环境中看清一些东西了。除了地面上对方的米袋两袋，他还看到了几个酒缸，估计是高粱酒，是云儿的父亲自己酿的。
当他们从地窖中上来的时候，云儿的父亲也回到了家中。不过他的脸色看上去却不是很好，他妻子关心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今天他们夫妇俩也没有下田劳作。
到了夜里，席英睿发现云儿的父亲又出门了，顿时心声疑窦。他出去干什么？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出去？他好奇心大发，但现在他还是隐瞒身份比较好，不能让他暴露在更多的人眼中，所以他便打消了跟踪云儿父亲的想法——鬼知道这农民会跑到什么地方去，被认出来就不好了。
然而那天晚上，英睿却失眠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这天夜里突然间就是睡不着。他打了个哈欠，从草席上坐了起来，想要到外面给自己一杯水喝，却发现书房的灯亮着。席英睿眯起眼睛，轻手轻脚地从那里走去。说是书房其实确实有些太夸大了——那只不过是云儿的父亲从他自己的房间中辟出来的一小块房间，只是里面摆满了书而已。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躲到了门背后，轻轻地将门推开一丝缝，想要看看云儿的父亲在干什么。他听见他在跟某人打电话，但是对方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试图再往前走一点，然而那扇老化的木门却吱呀发出了声响，席英睿下意识地躲开，然而云儿的父亲已经率先朝他走过来，打开房门，英睿立刻暴露在了他面前。
“嗨……我想问问倒水在哪儿。”英睿尴尬地憋出一个笑容。农民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这个说辞，不过还是紧皱眉头给他指明了方向：“自己去井那边打水吧，或者我放外面厨房的桌上有空的茶杯，你可以从我的杯子里倒一点水出来。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半夜喝凉水。”
“好的……我明白了……”英睿转过身去，想要夺路而逃——毕竟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偷听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可是他刚想离开，云儿的父亲就从后面叫住了他：“旅人先生！”
“……嗯？”不得已之下，席英睿只好重新转过身。这次，农民挥手招呼他进屋。英睿有些疑惑，不过他还是照做了。云儿的父亲给他拉了一张椅子，让他坐下，然后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胡渣，严肃地问道：“从你住进来开始，我们就一直没有问过你的身份，对吧？”
“……没错。”英睿承认了。他突然十分担心，担心这家人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这样的话，他还能继续待在这里吗？要是组织知道他在这里，这家人肯定会受到牵连；或许，他们会把我直接供出去也说不定……突然，席英睿觉得自己坐不住了。他想要立刻离开此地，然而在农民目光的注视下，他发觉自己却动弹不得。
“对于你的过去，我们一直都没有过问。”农民说道，“我们收留你，是因为现在外面时局混乱，而且从你身上的伤口就可以看出来……你自己肯定也遭到了什么事。否则你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倒在江上……不过，如果你不想说，我们也不打算强求你。”他对英睿说出了这番意义不明的话。他是在暗示着什么吗？席英睿坐在椅子上，选择了沉默。
见他没有说话，云儿的父亲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算了，”他最后这么说道，然后从自己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你天天在田里面发呆也挺无聊的，我这里书也就这么点，看完了可以再来跟我借，就当给你打发打发时间吧。”但席英睿知道，这里的书总有看完的一天——就好像他总有离开这里的一天。
“好了，”农民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是多么沧桑，在他那紧蹙如沟壑的眉间，也隐藏了许多，“我们没打算赶你走啊……我之前也跟你们说了，我跟我妻子一直都没有儿子，不仅是想要从外面混乱的局面中保护你，我们收留你还因为我们是真的喜欢你……否则在你伤治好了之后我们就会把你赶走了。所以，没事的，只是今天的话……唉，算了。反正现在外面的世界格局情况这么复杂，我们也都得多多小心才行。”
席英睿默默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果然，在那造乌船之后，外面的世界已经彻底天翻地覆……他心想，恐怕这会儿造乌组织已经彻底展开了他们的行动吧。而英睿现在，还是得越快和他们撇清关系越好。我还能再继续待在这里吗？他不知道农民刚才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恐怕他是在暗示他的存在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危险，想要让他自己离开；或许，他们此时根本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只是没有点破而已……而且席英睿知道，他再留在这里，恐怕真的会给这家人家带来危险。他们照顾了我两个月，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真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这么想道。只是，现在他对这家人却似乎真的产生了感情……要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也很困难。
最后，英睿什么都没说，只是捧着农民给自己的那本书，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谢谢你的书。”然后，他离开了书房。灯光离他渐渐远去，他又回到了夜晚的黑暗中。
第三百二十三章 暗
第二天当大家都下田劳作的时候，英睿便捧着农夫给自己的那本书坐到了田中，开始读了起来。www.uu234.net书的名字是《彼岸号游轮》，是一部科幻冒险小说。英睿看着看着，居然觉得有些无聊，差点打起瞌睡。这时候，他听到了云儿清脆又甜美的声音：“旅人先生，你要吃面包吗？”
“嗯？”英睿放下书本，揉了揉眼睛，然后朝她笑着说道：“好啊，给我来一块吧。”但其实云儿口中的面包并非是英睿想象中的面包片，而是一整个圆面包。他将圆面包握到手中，发现质感竟然惊人得解释。“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哦！”云儿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啃起来很硬呢！”说着，她自己尝了一口，然后就立刻吐掉了：“呸！果然还是商店里卖的好吃啊……”
“不，没事。”英睿淡淡地说道，然后咬了一口，果然很硬，但他在云儿的面前还硬撑着将她妈妈做的面包给吃完了。
“哇，旅人先生好厉害！”云儿在他的身边坐下，“你以前一定到过很多地方，吃到过很多好吃的东西吧？”她天真地问道。看她这副模样，席英睿莫名心疼。他很难再欺骗她。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她父亲也并没有将他的情况告诉她……他笑着摇了摇头：“不，你们这里的面包，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
“那你就是第一个说我妈妈面包做得好吃的人咯！”云儿笑着说道。“旅人先生，你在看书吗？”她又问道，英睿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我现在的样子倒是很像虹翼那家伙呢……从前在店长的花园中，席英睿在打游戏，而虹翼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不过，虹翼看书时显然比他要更有耐性，所以这也是英睿不喜欢阅读的原因——不过现在，他好像除了读书，已经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庄稼已经快要可以收割了哦……”坐在他身边，云儿这么感叹着，“秋天到了，爸爸妈妈会做很多好菜呢……旅人先生，你也一定要吃到哦！虽然面包做得不咋样，不过妈妈的厨艺那是没得说的！”英睿看着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只怕自己是等不到那天了吧……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久。恐怕再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必须离开了，否则他继续待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会给这里的所有人都惹上麻烦。
“旅人先生，你看哪！”云儿指着前方的一棵高树，此刻树叶还没有凋落，“我奶奶以前还在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每一片树叶里都藏着一个精灵……他们在看着我们，为我们祈福呢！我爸说，就是有这些精灵存在，才会保佑我们每年都会有一个好收成。”
“那真是很美妙的传说呢……”英睿默默地应道。越是和云儿交流，他就越是多这个地方割舍不下。显然，他已经对这户人家产生了感情。他没法做到就这样抛弃他们。然而，只要他席英睿还活着，不管走到哪里，恐怕都会被追杀，也会给他们引来杀身之祸……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将悲伤藏在了眼底，没有在云儿的面前流露出来。然而，他换上笑容，向她问道：“云儿啊……最近真的承蒙你们照顾了。”
“诶？”云儿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番话。“你要走了吗？”她这么愣愣地问他。英睿知道分离的那一天总要到来，强忍不舍，点了点头。云儿眼中的光立刻黯淡了下去，刚才说话的热情也没了：“怎么会这样啊……是我爸要赶你走了吗？我不会让他把你赶走的。”
“不……不是因为你爸爸。是我自己的缘故。”席英睿说道，然后从田地上站了起来。“和我在一起，你们可能会很危险……”再多的情况，他也没有办法对这些局外人叙说了，他只能说到这里，“我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之前我昏倒在江上，你们应该就能看出来了。所以，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你们带来危险……我必须走。”
“别走啊！”云儿大声挽留，“旅人先生，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行啊……”席英睿无奈地摇摇头。果然，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这里留下。这样幸福的生活，果然是不属于他的……然而，云儿却说道：“那么，旅人先生，如果你要走的话，我就跟你一起走。”任凭如何，席英睿都不会想到她会这么说。听闻此言，英睿的鼻头立刻一酸，他转过头去，擦了擦眼睛：“开什么玩笑……放着这里那么好的生活不过，说什么要和我一起走……会很危险哦。我不能让你们一家陷于危险之中，所以我必须走。”
“你别走……”云儿无力地挽留着。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走？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与陌生人之间的感情，他必须割舍，否则只会成为他的束缚。在人与人之间所建立的纽带，会令他产生新的罪孽……而他，现在尚在赎罪的路途上。他闭上双眼，这次，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行……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再不走的话，我们大家都会死。”
他身后的云儿没有声音了。他知道她已经被深深地打击到。并非只是因为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语，还有这残酷的真相……两人之间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很久以后，云儿才开口道：“那么，再留一个晚上……到明天早上你再走，好吗？”
“……好。”英睿没能再拒绝她，就这么点了点头。然后，他没有转过身去看云儿，他不想看见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刻脸上的泪水。他快步走开。
夜晚，夜色的黑暗笼罩大地。席英睿和云儿向各自的卧室走去，却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席英睿的心头立刻涌过一片不详的预感，他立刻推着云儿往屋里跑去，然而却还是晚了。小屋的大门猛地被撞开，发出一声轰然巨响。英睿和云儿都吓坏了，在夜色中，几名手持枪械的士兵冲进了屋内。借着月光，英睿看见他们穿的是造乌组织的制服。
“快跑！”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叫，但那士兵似乎并没有发觉他是席英睿，而是冲进书房将云儿的父亲给抓了出来。“说！你们还有多少人！”那士兵面目狰狞地吼叫道。英睿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云儿也被他们抓走了。她在士兵的束缚拼命地尖叫扭动着，但是无济于事。“不要！”他凄厉地大喊，这下终于引来了一名亚魔士兵的主意：“是那无名氏！他还活着！赶紧把他带回去！”
窗户……窗户……他惊慌失措，他现在绝对不能再被抓住。这户人家中的所有人此刻都落入了组织的士兵手里。是我牵连到了他们……席英睿咬着嘴唇，忍不住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士兵们向他冲来，他立刻翻身越过窗户，跑到了外面的田中。这里高粱长得十分茂盛，在黑暗的夜色中为他提供了很好的掩护。然后，他在追兵赶来之前，跑到了那口井的后面。起先，他躲了一阵子，那些士兵还在茫茫黑暗中追杀着他。确认没有人发现自己此刻的方位后，席英睿打开窨井，爬到了下面的墓窖中，周遭彻底陷入黑暗。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根据先前云儿带他来时的记忆，走到了中央处。他甚至能听见头顶上方传来的士兵跑过的声音。他在凄冷无助的黑暗中待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到上方的动静完全平息后，他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
那些士兵应该找不到这里……他知道这个地方只有云儿一家人知道，他只能祈祷他们不会把他出卖。他回到了那架阶梯上，然后爬了上去，怀抱着最大的勇气重新打开盖子，探出脑袋。高粱地中寂寥无人，没有任何士兵的踪迹，但他却闻到了血腥味，心头遭到重击。他从地窖中爬出来，重新回到地面上，四周依然是那么黑暗。这里是郊区，此刻这里是没有灯光的绝冷黑夜。
他向前踏出一步，确认四周无人后，拼命地奔回农民的小屋。在门口，他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和啜泣声……他踹开房门，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最令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一幕。
四周都是鲜血。云儿和她的父母则横倒在血泊之中……三人的身上都遍布了许多枪眼，云儿父亲的身上更是被人用刀拉出了一道慎人的血口。看到这一幕景象，英睿的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但是此刻，再无人能够同情他。
“旅……人……”他听见云儿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但声音十分虚弱。他欣喜若狂，立刻冲到她的身边。她还活着！他将云儿抱在怀中：“我回来了……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
“是爸爸……”云儿的声音轻轻的，每说一个字身体都会剧烈地颤动，英睿发现她的身下也是血淋淋一大片。“爸爸他参加了一个反对造乌组织的集会……每天晚上他出去就是去参加集会的活动了……刚才组织的人找上门了……旅人先生……不是你的错……”
“喂……别吓我……”英睿此刻已经根本不在乎她说的是什么了。不管是谁的错……是谁都好……谁能来救救她……他慌乱地四周寻求援助，然而凄冷的黑夜中，没有任何人。四周的居民仿佛也都已经被造乌组织的士兵给屠杀干净了……“喂……云儿……别死啊……”
云儿虚弱地笑了笑，努力了很久，但是没能发出声音。“不要啊！”英睿紧紧地抱着她，泪如泉涌，“明明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不该留下来……为什么要留下我啊！”
“因为……因为我知道……旅人先生……你一直……都在哭泣……”云儿的声音低柔缓慢，胸脯剧烈地起伏，咳出一大口鲜血。“我好……开心……”她笑着说道。随后，她脸上的表情便凝固在了那一刻的笑容上。
“云儿……云儿……云儿！”只是这次，无论席英睿如何叫喊，她都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不要……不要死……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云儿……我不要再这样了……我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在我的面前了……谁来帮帮我……韵美……救救云儿……救救她……救救我……虹翼……你在哪里……救救我……他低声念叨着，随后抱着云儿的尸体，一同倒在了冰冷血染的大地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 破晓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晨色遍布大地，而四周唯独还能够睁开眼睛的，只有他一人。m.www.uu234.net他的怀中依旧抱着云儿的遗体，只不过此时，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寒冷，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看到她仍然停滞在脸上的那张笑脸，席英睿就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造乌组织……他恨得咬牙切齿。你们所杀害的人……虹翼……店长……韵美……云儿……这些无辜的百姓……我要让你们血债血还。昨夜的悲伤哀恸消失了，而今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愤懑。
他为云儿一家人简单地立了一个碑，埋在了泥土之下，用稻草给他们盖上。然后，他控制住自己心中不停流出的愤怒邪火，平定心神，向远方走去。
他找城郊结合的地方找了一间没有人的简陋木屋住了一天，当夜晚重新降临大地后，他便踏上了他所要经历的道路。夜晚降临，城市被黑暗笼罩。当他来到东江尽头，回到那座城市中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但是，街头仍然有许多站岗的造乌组织的士兵。但席英睿看得出，此刻他们都已经昏昏欲睡。因此，他借着夜色，很容易就躲过了城里站岗的士兵。当他重新回到这座他生活十几年的城市时，却感到了一股异样的陌生感。果然，这座城市已经彻底被造乌组织的人给控制了……他想。
他依靠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一个小区的门口。他最后能够依靠的朋友，就在这里。但是显然，他不可能直接走正门进入小区——首先他并非这座小区的住户，保安也不会轻易让他进入；其次万一保安认出了他的身份，叫来了造乌组织的士兵，那么等待他的又将是一场惨烈的逃亡。因此，他只能寻找其他能够进入小区的捷径。
席英睿想起来。以前我到那家伙家里做客的时候，他好像带我走过一条小路……他记得，在小区后门附近的那个垃圾房中，中间有一条联通小区和外面的路，虽然那里也有监控，但却没有保安把守。英睿欣喜地想到了这点，随即立刻绕到了小区的后面，发现垃圾房的门还开着，让他松了一口气。如果连垃圾房的门也锁上了，那他就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他蹑手蹑脚地进入那垃圾房，忍着恶臭，进入了小区中。还好，席英睿还清楚地记得段秀涵家的地址和门牌号码，所以他他很快便找到了那里。他没有门禁卡，而他显然也不能叫物业来帮自己开门，所以他只能躲在门背后的角落中，等待着有人从里面开门，这样他才能趁机溜进去。不过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恐怕要等别人来开门，他还得再等好几个小时。
但是席英睿没有放弃。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最后的孤注一掷了，他绝对不能在这里放弃。如果现在放弃了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我还没有……赎清我身上的罪孽……云儿一家人的死，让他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他得到解脱之前，肯定还要再经历一番磨难。到那时候，他才能自己完成对自己的救赎；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原因支持着他必须这么做：他必须摧毁造乌组织。他要毁了这个组织，毁了稻妻席俊哲。
段秀涵就住在这栋楼中。现在，席英睿所能够相信的人也就只有秀涵一个了。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他想，绝对不能再失去秀涵。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无法与组织作斗争；因此，哪怕只能拉拢一个人也好，他都希望能够有人来帮助自己。而秀涵，就是最后能够帮助到他的朋友。他这么想着，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中，一直等到天亮。
大概清晨五点的时候，有物业的保洁人员刷门禁卡进入了公寓中。英睿立刻趁机在门没有关上前溜了进去，然后在保洁人员没有发现的时候躲到了楼道中。他记得秀涵住在这幢老式公寓的最高层，立刻跑上顶楼。他就默默地躲在配电箱的后面，躲在阴影之中，等待秀涵出门。根据他以前到学校的时间来计算，他最多还有一个小时就会出门了……
但是，起先开门的是段秀涵的父母。他在他们看到自己之前，立刻闪身重新躲回到了后面的楼道中。然后，等到秀涵的父母坐电梯下去，他才重新从楼道中走了出来。这次，他等待的时间比较长。大概又等了半个小时，段秀涵终于出门了。在秀涵的身影从门背后出现的那一刹那，席英睿立刻冲了上去，捂住秀涵的嘴巴：“嘘！别出声。”
秀涵望着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仿佛不知道他是谁。席英睿这才想起，父亲曾经和他说过，所有的人都已经被消除了牵涉到他的记忆……“我是席英睿。”他低声说道。秀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露出了幡然醒悟的眼神。英睿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但还是示意他要小心说话。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在书店看到过你……”秀涵说道，英睿知道他指的是那次他和宁早倩偶然来到书店门口，看见了他和韵美。“不，不仅如此，”英睿说道，“我还曾经是你的同学。是你和虹翼的朋友。”
段秀涵的眼神立刻又变得十分迷茫。这一次，英睿没有催促他，只是将他拉到了一旁没有人的楼道中，他不希望过会儿有人出来撞见他们两个。而到了楼道中，他给了秀涵足够的时间去回想关于席英睿的一切。最终，秀涵终于完全想起来了：“你是……英睿？”
“对。英睿，我的名字是席英睿，人必须自知其名。”英睿说着，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段秀涵显得十分惊奇又讶异：“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
“嗯……具体的情况过会儿慢慢跟你解释吧，我现在需要你跟我一起走，可以吗？”
“当然啦！”秀涵爽快地说道。他终于取回了他所失去的那些记忆，两人如最初般拥抱。
“那么，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英睿紧张地问道，听到他这么问，秀涵的脸上立刻愁云密布：“很复杂啊……两个月前停止造乌船暴乱行为的正是造乌组织，然后在那之后，造乌组织似乎是与我们的政府联手了……”
“什么？”席英睿听了胆战心惊。他知道，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恐怕只有他的父亲席俊哲。他想起之前父亲两次意图谋杀自己，知道自己再躲避下去迟早会被杀。“秀涵……”他这么说道，“我需要帮助。帮帮我吧。”
“诶？什么？”段秀涵一愣。
“现在学校我们可能是已经回不去了……”他听见自己对秀涵说道，“这段时间，去学校估计也跟蹲监狱一样……秀涵，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行动？我现在要去摧毁造乌组织……我要解放城市，还这座城市一个公道。”
“哇塞！真的吗？”段秀涵听了不禁兴奋起来，两眼放光。只是，他的这种兴奋让英睿听了十分不安。他害怕秀涵只当这一切是儿戏。但是现在，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秀涵……说真的，我现在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我孤身一人什么都做不了……你能帮我吗？”
“当然啦！”秀涵立刻答应了，“我们可是朋友啊！而且，我早就想那么做了。”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但英睿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秀涵还是当这一切是场游戏。而在两年前，他听到这种事情之后，或许可能也会抱着和秀涵完全相同的心态……只不过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那，现在，就跟我一起出发吧。”英睿说道，“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怎样……但是秀涵，我知道，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嗯！”段秀涵用力地点点头，踌躇满志，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他们走出小区。看着前方茫然纷杂繁乱的世界，无数的人影瞬时在席英睿的眼前闪过。妈妈……店长……虹翼……云儿……韵美……那些因他而死，因组织而死的人，他要一一向他们谢罪……他的身上，背负着他们的重量，他要赎清他所犯下的罪孽。
他要摧毁造乌组织。
***
“今天值日生的安排有变动啊！大家注意一下。”放学前，李老师走进教室宣布道，“柳常请假了，所以今天周欣媛和柳常的值日互换一天。”他这么说道，欣媛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她自言自语嘟囔着什么，但还是接受了李老师的命令。
“好的，那么没事的人就好走了，今天也没有学法指导。”李老师最后吩咐了一下他们，接着便走出了教室。早倩其实觉得今天很幸运，因为欣媛代替了柳常的值日任务，也就是说，班上唯独知道银老师计划的四个人今天都聚到了一起——而且今天，也只有她们四个人做值日。这对早倩来说，真的是非常凑巧的一件事。
而且今天语文课下课后，银老师告诉她，后天他们就要出发前往美国了……早倩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产生十分复杂的各种心情。她虽然有些期待，但最终还是被恐惧战胜；最后，她的心情变得十分矛盾，又迷惘又害怕。
她们四人值日的分工明确：早倩和雯茜扫地，欣媛擦黑板擦讲台，玉婷擦窗台排桌椅。早倩原本还想跟她们继续聊聊关于银老师和造乌组织的事情的，不过考虑到她们毕竟是普通人，还是不要让她们涉入太多比较好。而当她们的值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李老师又走进了教室：“对了，早倩，忘记跟你说了，提醒一下你妈妈明天要补交饭费，我就不用微信跟她说了，省得让她觉得很没面子。”
“嗯好的，我知道了。”早倩点点头，然后继续扫地。可就在这时，一群亚魔士兵突然冲进了教室。
第三百二十五章 幽咽
就在早倩她们做值日的时候，一群亚魔士兵突然冲进了教室。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她们都吓坏了，李老师立刻冲到她们的面前：“喂！你们想干什么？”可是，根本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那些亚魔士兵亮出自己的兵器，将她们团团围住，宁早倩的心中，立刻涌现了强烈的不安。不可能……她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亚魔会突然将他们包围的唯一理由，便是宁早倩。难道说银老师找上我的事情已经被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她只告诉了此刻正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值日的这三个她最信任的朋友，而她相信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她相信她们肯定会遵守和她的约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任何人。
“老头儿，这里没你的事，快闪开！”其中的一名士兵毫不客气地说道，威胁般的挥了挥自己手中的长矛。听到它这么称呼他们的李老师，早倩的心中非常愤怒。但李老师还是将她们拦在了自己的身后，没让她们上前半步。“你们要对我的学生干什么！”李老师大吼道，将她们四人死死地护在身后，不留任何空隙给那些士兵——但是，他自己却完全暴露在了那些亚魔士兵杀人不留情的冷兵器之下。早倩觉得李老师虽然生得瘦小，但是这一刻，却是高大无比。
“你们控制学校也就罢了……但是，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对我的学生动手！”李老师厉声喝道，“不管她们干了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们动她们半根毫毛！”
“啊……真是感人的一幕呢。”那亚魔冷笑道，“但是很抱歉，我们也有命令在身。你背后的那四个小鬼，知道了她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即便如此，也不会让你们对她们下手。”李老师一字一句地说道，然后转过头看向她们：“听着，过会儿找机会逃跑，然后去找银——”他话还没说完，那亚魔士兵毫不留情地直接将长矛刺进了李老师的腹部。徐雯茜发出一声尖叫，早倩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当即呆立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肉听她的指令。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然而她迟迟没有动作。她做不到就这样离开。她做不到就这样离开李老师的身边。
李老师的身体软绵绵地无声跌落在他脚下的血泊之中。他喃喃地张开嘴：“赶紧离开……就现在……周欣媛……”他喊了一声欣媛的名字，欣媛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早倩愣愣地站在原地，她无法从这片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雯茜也遭到了攻击，她才回到了现实中。徐雯茜尖叫着，亚魔士兵已经攻向了她，但并没有伤害到她。雯茜哭喊，被亚魔士兵抓住，拼命地扭打，然而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雯茜！”早倩大叫道，身旁的郭玉婷立刻拉起了她的手：“快走！”她喊道，但早倩还是只能站在原地，无法移动半步。
郭玉婷直接拖住她的手向教室门口跑去。两名亚魔士兵横栏在她们的面前，这时身后的周欣媛也被一名士兵带走了。“欣媛……雯茜……李老师……”宁早倩的口中喃喃着，她的大脑已经无法再思考更多的事情。怎么会这样……她的脑海中，只存留下深深的不可置信和彻底的恐惧。玉婷抓着她的手，趁士兵为欣媛而分心的时候，快速冲出了教室。
身后的那些士兵立刻追了上来。郭玉婷没有喘息半分，期间她也没有说一句话。在奔跑的途中，宁早倩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发生，没有任何征兆，而她却无法救下他们，她无能为力……玉婷显然也怀抱着和她同样的巨大悲痛，但此刻，她并没有过多地流露出来。早倩能够理解，因为现在，她们两个绝对不能被抓住了。
当她们冲出教学楼的时候，已经将近五点，时间已是黄昏，校园楼房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们两人，正仿佛此刻在她们身后紧追不舍的那些可怕的亚魔士兵……而且，一路上，她们吸引了更多的士兵的注意，当她们跑出教学楼时，身后已经有一大批士兵在追赶她们。还有些士兵抄近路想要抓住她们，但还好她们比这些士兵要更加熟悉南宫附中校园的构造，所以总能在它们找到自己之前就躲起来。她们就在校园中和那些追兵们绕圈子。当亚魔士兵试图从操场上绕近道抓住她们的时候，玉婷带着早倩猛地转身冲进了他们学校的那个黑暗的地下车库中。
早倩从前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个车库，不过玉婷似乎进来过，因为她的妈妈有一次来开家长会是开着车来的——虽然那并不是什么好车，但似乎玉婷的妈妈认为，开着车来学校会让她显得她们家很有钱。当时早倩对此嗤之以鼻，不过现在，她还真得感谢玉婷的妈妈曾经带玉婷来过学校的地下车库，否则这会儿恐怕就连她们也都在这车库中迷路。
而她们这下总算是暂时甩掉了身后的追兵，玉婷开始在车库中寻找能够供她们藏身的地方，毕竟这里的环境虽然昏暗，但是太过空旷，连一个隐蔽的角落也没有。玉婷带着她在黑暗中迷茫地摸索着前方的道路，早倩则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沉默不语。她害怕自己一开口说话，眼泪就会扑簌簌地落下来。她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李老师受伤，让她们在这学校中最后能够依靠的人也倒下了……雯茜被抓，欣媛被带走……种种事情冲击着早倩的心灵，让她根本无法做到像郭玉婷那么冷静。
终于，郭玉婷在车库靠近最里边的一堵墙壁上找到了一扇门，但这次，就连玉婷也不知道门背后有什么。或许那里面又是一间小屋子，可以供我们藏身。早倩心中猜测。但是玉婷尝试着去开门，却发现门被人锁住了，她们根本进不去。早倩看得出，玉婷急得差点就要骂出声。而此时，后面追兵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全都过来！那两个小鬼就躲在这间车库里面！”早倩听到了刚才那个亚魔士兵的声音。很快，脚步声就越来越响，早倩知道她们要是再躲在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
“该死啊……”郭玉婷急得语无伦次，“再跑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了……”
“我们走吧。”宁早倩听见自己这么突然说道，声音陌生到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然后……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去过。陈老师的准备室。”她刚一开口，眼泪立刻就如同预料中的那样流了下来。巨大的悲伤，顷刻间就俘获了她。她也不知道为何简单地说一句话就会流泪，但现在，任何一个字，都能对她的身心造成莫大的打击……玉婷非常了解到她此刻的感受，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拉起早倩的手，跑了出去。
她们特地在停车场中绕了一个大圈，让那些追兵听见她们奔跑的脚步声，误以为她们还在车库中，实则最后她们绕回到了出口。而全部的士兵都已经进入了车库中，想要找到她们，因此车库门口反而没有任何士兵了。她们趁机跑回地面上，然后向c楼跑去——陈老师的音乐准备室就在那里。这是他们预备的时候，陈老师自己临时搭建的音乐教室用来对方准备用具以及开课用的pad的地方。用陈老师自己的话来说，她这属于“违章搭建”。而早倩的心中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或许，士兵们并不知道这个陈老师自己改造出来的地方。
她们冲上楼，发现陈老师此刻虽然下班了，但是教室门并没有锁，立刻冲了进去，然后在里面将门反锁，接着便穿过音乐教室来到了后面的准备室之中。这里的空间狭小而拥挤，早倩以前也只来过这里几次，和嘉凌她们一起帮陈老师整理pad。那时，她从未想到以后这间房间会派到这个用场。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她真的得好好感谢他们的副班主任陈老师。而想到陈老师，她便想到了他们的班主任李老师……那个在最后的时刻拼命保护她们，此刻倒在了血泊之中的李升老师……
“那个，玉婷呀……”她轻轻地说道，随着话音流出，眼泪又是扑簌而下，“你说，李老师他现在怎么样了啊……”
“……不知道。”玉婷给了早倩一个她所能做到的最富有希望的回答。但早倩知道，恐怕真正的答案，远比这个要让人绝望得多。早倩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来到这个地方，她们两个似乎终于躲过了士兵的追杀；同时，四周的环境也陷入了彻底的寂静当中。没有话语的交谈，让早倩觉得万分孤独……如果是从前，她可能会为了找话题而十分伤脑筋，她也一直都不是什么愿意和别人热烈地聊天的人……但是此刻的环境却不一样。她害怕自己再不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她的眼泪都会流光。
“那些亚魔，恐怕都已经知道了吧……”她说道，“知道了我和银老师后天要走的事情。它们一定是想来阻止我……而且，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们，所以它们才会想来杀你们灭口……对不起啊，是我拖累了你们……”
“怎么能这么说呢……”刚才长途的奔跑让玉婷说话的声音十分颤抖，但早倩觉得她说话时的颤音似乎也是为了掩饰她话语中的哭腔，“所谓的好朋友啊，不就是应该同生共死的吗？一直都被灌输这样的思想，但是没想到，居然真的会这么夸张……早倩，要一起活下去啊。”
“嗯。一直到死。”早倩点了点头。随后，房间重新归于寂静。
第三百二十六章 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世界夜幕悄然降临。www.uu234.net宁早倩静静地和玉婷一起靠在身后的一个空箱子上。夜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我现在都还没回家，爸爸妈妈肯定得急死了吧……但如果他们打早倩班主任的电话，恐怕是永远都打不通的了。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会怎么度过。恐怕，发生了今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剧变之后，她到最后都没有机会好好和父母道别，就得离开了吧……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父母。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她。
她依旧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这还是第一次，她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至亲的人在自己的面前倒下……虽然先前在造乌船暴乱的时候，她跟着银老师也亲眼目睹了许多人的死亡，但毕竟那些人都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但李老师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李老师是她三年的班主任……可是，就那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他就被那些士兵给杀害了……就在宁早倩的眼前。而被抓起来的雯茜和欣媛两人，现在恐怕也凶多吉少……宁早倩痛苦地闭上眼睛。都怪她，都怪她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她们。
如果大家都因我而死，那我又该怎么活下去呢……毕竟，早倩还没有做好背负着大家的痛苦与仇恨活下去的心理准备啊。
“玉婷……我们回去看看吧。”她轻声说道。过了许久，郭玉婷点了点头。然后，她们一同站了起来。一站起来，早倩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是有多么虚弱，双腿是有多么酸麻。而且，现在时间似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她饿得不行。但是，现在她要是回到家，她害怕还会连累到爸爸妈妈。
她们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准备室，离开了c楼，绕开那些巡逻的士兵，重新回到了地下车库之中，然后通过那个车库绕回到了教学楼门口。门口有两名士兵站岗把守，早倩的心慌乱到了极点。她们不能再被发现，早倩觉得按照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是没力气再跑那么久了。最后还是玉婷有办法，她捡起了地上的一粒石子，丢到了远方，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趁那两名士兵转头的一刹那，早倩两人立刻从她们的背后跑进了教学楼。先前为了不让她们的脚步声传来，两人还脱了鞋子跑，虽然地面硌得早倩脚掌生疼，但因为现在的情况，她也只能忍一忍了。
大概晚上十点的时候，她们终于躲过了走廊中站岗的所有士兵，回到了他们初二（2）班的教室中。里面没有亚魔，但能听见徐雯茜传来的啜泣和哽咽声。还有李老师……他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地面上有一股弯曲的血迹，标示出爬行的轨道。早倩乍一眼以为他死了，但当玉婷伸手摸他脖子时，他们的班主任却发出*。“郭玉婷？宁早倩？”听到他呼唤她们的名字，宁早倩的心中难过异常。她和玉婷两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李老师，让他靠在一张桌子上。他穿衣风格的色调向来都是灰色，但如今鲜血浸染，通通成了暗红。
接着，她们两人来到雯茜的身边，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雯茜立刻扑到早倩的怀中，放生大哭。最后是早倩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小声一点，这样哭泣会惹来士兵的主意，雯茜这才停下。“欣媛呢？”早倩的心中突然产生了非常不好的念头，她如此小声而短促地问道。一提起周欣媛的名字，雯茜立刻面露悲伤。“是欣媛出卖了我们……”她的声音十分痛苦，“是她把你之前对我们说的那些话告诉了那些士兵，是她告密了……现在她应该和那些士兵们在一起。”
宁早倩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心彻底凉透。如果连最后的朋友都不能信任，那她们又该信任谁？倏地，她的脑海中突然没来由地出现一句话：“……昔日的朋友变成敌人，阴影在黑暗中潜行，世界开始终结，你们便能再次相见。在那之前绝无可能。”然而，她却还是想不起来这句话是谁说的，又是针对谁的。
“必须信任自己的朋友……”李老师在一旁虚弱地告诉她们，“周欣媛已经走得太远……必须拉她回来……”他这么说着，唇边冒出一连串带血的泡沫。他似乎想动，但却只是发出一阵尖锐而痛苦的喘息。早倩看得痛心不已，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从前，在学校里，如果有同学受伤了，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去医务室，而是来找李老师。每当有人受到伤害，他们都会来找李老师；可当李老师受伤时，又该去找谁呢？
“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信任自己的朋友……”李老师的声音断断续续，已经连不成句子，“值得你们将后背托付的人，是朋友……与家人同样的存在，是朋友……”
“李老师，你别说了……”雯茜跪倒在她们这位班主任的面前，“别再说了……”
但是，李老师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要跑的话就趁现在。你们先走……记住，一定要一起行动。你们三个，再也不能分开了……你们先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回头……如果是银夏的话，他一定找得到你们……”
“李老师，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雯茜啜泣着说道。
“不行啊……”李老师的声音在渐渐变低，声音中的气力也在慢慢消失，“我知道我身体的情况……跟你们一起走只会拖累你们……就让我继续待在这里吧。”
“李老师，求求你别这么说了……”雯茜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李老师笑了，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只是，他的这个动作，也十分艰难……“徐雯茜啊，你一直是我们班里心地最善良的那个……当然啦，也很聪明。”他说，“你们要记得啊……就算周围的环境再如何罪恶，也绝对不能就此堕落……即便身处黑暗，也仍然能释放光明……我一直深信这一点……
“今后，你们的人生路还长着呢……这估计也是我能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了……以后，遇到困难，千万不要想耍小聪明走捷径……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善良比聪明更难……聪明是一种天赋，善良却是一种选择。当你身陷抉择时，不得不在正确和善良之中做出选择的时候……请选择善良。”
最终，他仿佛用光了全身的力气，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们都没有打断他。最后，当他话音落下，教室中只剩她们三人的哭泣声。“李老师……还有什么我们能为你做的吗……”徐雯茜最后如此问道。或许她还想在班主任的弥留之际，再为他做一点事情吧……这么多年来，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李老师一直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地为他们付出。而他们，一直都没有报答李老师的机会。
“那谢谢了……给我喝一点水吧……有点渴了……”李老师喃喃着，早倩已经快要听不清他说的话，“而且……周围好像有点冷……”他的身下血已经流了一大片。
最后，雯茜从自己书包的水杯中倒了一盖水递给李老师，给他喝下。李老师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之后，他再也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他只是睡着了。早倩心想。我们已经初三了，他每天都为我们忙到很晚才睡，肯定已经很累了吧……他只是睡着了，休息一会儿就能再睁开眼睛。
“那么……走吧。”郭玉婷轻轻地说道。早倩默默地点了点头。许久之后，雯茜也和她们一起转过了身去。她们放轻脚步，走出了教室，离开了这个她们生活了三年之久的初二（2）班的教室……走向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校园内依然有士兵把守，但夜已深，它们都显倦意。早倩三人很容易便在它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绕过了它们监视的目光。她们来到了学校的一个角落中，那里没有人把守。她们选择翻墙离开这座她们再熟悉不过的校园。
外面的世界是漆黑的，远方有几处零星的灯火，为她们照亮前路。宁早倩、郭玉婷和徐雯茜三人向远方走去。她也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她只知道，她们在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刚才，她亲眼目睹了李老师死亡的模样。她终究还是无法再自欺欺人，她知道自己必须接受他们的班主任已经死亡的事实……而她，就站在离李老师那么近的地方。她从没有见过和她那么熟悉、那么亲近的人死亡的场景，因此倍感心痛，甚至虚脱无力，一下子跌入迷茫的黑暗，失去了方向。
不对……这种感觉，以前似乎还有一次。她心中突然产生了那样的想法。那件事，似乎发生在一个冬天……在那个冬天，她也经历了他人的死亡。只是，那时的细节，她想不起来。
她们徒步走过一个个街区。早倩的心中充满迷惘，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和银老师会合。如果，我们就只能一直这么流浪下去了呢？悲伤、痛苦、悔恨、愤怒、迷茫……此刻，是这些事物充斥在宁早倩的心间。
不知走了多久，早倩发现她们已经来到了她家所在的街道。她立刻就想起了爸爸妈妈。她知道尽管现在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已经是凌晨时分，但只要她还没回家，爸爸妈妈肯定还没有睡。她能够想象父母此刻急得发疯的情景，但她想象不出为了找到她，父母会做出什么事。
“等一下。”宁早倩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身旁的两人奇怪地看着她。“我想去一个地方。”
“别做傻事。”玉婷小声说道，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便反应过来这是早倩的家——早倩以前曾经带她去过自己家，只不过妈妈对她的朋友似乎并不怎么欢迎。但这一切，都已经成为往事……只要现在还能够见到父母一面，还能够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早倩觉得那就是幸福的事。
“现在到处都是士兵在追杀我们，”郭玉婷说，“早倩，别做傻事。”
“我必须去那里。”早倩的话音突然变得十分坚定。之前，她的心中还充满迷茫，但现在，似乎她来到家门口，一下子就找到了方向。“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她对两个朋友说道，“我还有件事没做。我不知道等在我们面前的是什么。但我想，如果我们现在不以积极的心态离开这里是不行的，否则这座城市将不再是我们能够回来的地方。”
第三百二十七章 漫漫
宁早倩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用钥匙打开门，打开灯，温暖的灯光立刻遍布整个房间……尽管她的家中并没有人。m.www.uu234.net这会儿，他们肯定在外面疯狂地寻找自己的女儿。早倩在她的这个温馨的家中停留了好一会儿，尽情享受家的温暖……今后，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这里呢？这里是她的家……是她从小到大，未曾变过的家……这里有她最爱的人，有她最温暖的的回忆。
然后，她找来纸和笔，决定留封信给父母。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早倩写道，但又觉得这样的开头太过正式了，没办法把自己心中的强烈感情传达出来。她将这张纸揉成一团，然后重新拿来一张新的纸。“爸爸妈妈，我是早倩。”只言片语，言简意赅，将她心中的所有感情明确无误地全部传达给了他们。“现在我和两个朋友在外面。”她想了想，继续写道：“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你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因为可能会有人把你们抓起来，所以我不能透露我的行踪。对不起。但你们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一定会回来的。那时候，我会好好给你们道个歉。在那之前，真的对不起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在了信纸上。早倩擦了擦眼睛。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小时候的场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会儿她甚至都还没有上学。每次爸爸妈妈出门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时候，妈妈总是会摸着她的脑袋，笑着对她说道：“早倩，我们要走咯……对不起啊，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好好和你道歉吧。你一个人在家里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遇到陌生人敲门，要怎么样？对，绝对不能给他们开门哦！否则你要不见了，爸爸妈妈会急死的……”
“爸爸，少喝点酒。”她又在信纸上写道。记得小时候，爸爸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总是会给她带来一包零食。“早倩，看哪，爸爸给你带零食咯！不要要少吃点哦，不要一下子全吃光了。”
“妈妈，不要总是那么劳累，有时候真的该休息一下了。”以前，妈妈总是会催促她：“每天都弄到那么晚，真不知道你一天天都在干什么了！早点上床休息！”
现在的光景与过去的回忆重叠，她咬住嘴唇，却无法让眼泪不掉下来。“这些年来，谢谢你们的照顾，不管我犯了什么错都无条件地原谅我，真的谢谢了。那么，我现在就要走了，再见。但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回到你们的身边。爸爸妈妈，我会来报恩的，一定会。你们的女儿，宁早倩留。”她读了一遍，随后放下笔和信纸，深吸一口气，将灯关上，然后走出了家门。
郭玉婷和徐雯茜在她楼下等她，见她下来了，立刻将她从这里带了出去——因为她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太长时间，很快就会引来那些士兵们的怀疑。早倩也没有多说什么，和她们一同走向前方。
“早倩……你说，我们会死吗？”在她身旁的雯茜害怕地问了一句。
“不，不会的。”早倩摇摇头，目光坚定，直视前方，“……我们绝对不会死的。”父母恩未报，我还不能死。
她看着自己身旁的两个朋友。曾经，在班上和她关系最好的三个朋友中，现在只剩下了两个……而剩下离开的那个，恐怕永远都不会再回到她们身边了。
长夜漫漫，她们已经踏上了未知的征途。在她们面前的，是从前她们根本不了解的世界，是更为辽阔，更为复杂的世界。这个世界已经被造乌组织彻底重置了。而在前方等待她们的，将是更为黑暗的未来。但是……她记得李老师的那句话。即便在黑暗之中，她也必须看见光明。而后，她便将重新回到这里，回到这座城市，回到那所学校，回到她的家……有等待的人，就有可归之处。那处地方，就算用爬也得爬回去。
梦中的无脸少年告诉她，即便四周尽是黑暗，他也仍然渴望光明。她要拾回那些关于他的记忆。
她听见了呼唤声。家人的，老师的，朋友的……还有那些已逝之人的。那是传来遥远呼声的彼岸。宁早倩心想。
***
他站在宇宙事业开发部顶楼的落地窗前，欣赏着自己创造的城市。每当从高楼俯瞰，贝露佩欧鲁便会产生自己就是造乌船般的错觉。
他知道他们现在的事业已经进入了最重要的关头。不过好在，经过这两个月的事件，他依靠自己曾经“救市英雄”的身份，在中美两国的政府那边不断游说，最终让两国政府确信新乌托邦计划是基于过去的旧乌托邦计划，甚至比旧乌托邦计划更好的项目。它能够让他们人类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并将世界的格局推向一个新的地步——这是他与政府人员面谈时的说辞，而对方竟然天真地相信了。当时，贝露佩欧鲁就想当即狠狠地嘲笑他们，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真的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而且，你们或许不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胖子，他也不是一个纯种的地球人了。当年贝露佩欧鲁随着潘多拉征战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因此人人都认为他只是一个在战争时期协助研发了机兽系统的战争功臣，因此对他甚是以礼相待。但是，早在潘多拉时期，他就服用了魔星特产的布雷思果实，让他的体质产生了变异，变得可以控制体内的魔星能量，让自己进入魔兽状态。
不过，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进入过这样的状态了。因此，贝露佩欧鲁也快忘了他究竟该怎么战斗。但是，战斗背后的那份理由，他是忘不了的。“乌鸦先生”啊……
贝露佩欧鲁站在落地窗前。这座办公室是他在宇宙事业开发部中直接操控造乌组织的基地，而他阻断了所有外来人员进入这里的渠道，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一条密道可以通往这里，因此这座大楼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都以为开发局的顶楼是被封死的——而能够在顶楼这个楼层中活动的，也只有造乌组织的内部人员而已。譬如说，在贝露佩欧鲁的办公室门口，他就安排了两名组织的保镖。虽然他知道按照自己的战斗力，这两个保镖根本派不上用场，不过为了装装样子给他们面子，贝露佩欧鲁还是给了他们一个职位。
这时，一份传真被送了过来。贝露佩欧鲁过去一看，发现传真是由穆宫隐传送过来的。之前关于造乌船的情况他也都了解了，一切都在按照他计划中的进行。唯独当时乱入战场的那名金色铠甲人让他在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妈的，麻烦了。他最怕那人突然出现搅局，而按照他现在的力量，恐怕出动全世界的武力都无法抓住那人。
穆宫隐在这份传真中告诉他，接到街上站岗的士兵的禀报，他们在监控录像中发现了席英睿的身影。也就是说，当时跳江的席英睿还活着……看到这些文字，贝露佩欧鲁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那席俊哲也真惨，看来他儿子就是要故意和他过不去了。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恐怕席俊哲一家都是属蟑螂的吧。而且，根据传真下面的信息，贝露佩欧鲁得知席英睿疑似策反了他当时在南宫附中的一名同班同学，两人的身影一起出现在了监控录像中，但是后来席英睿就绕路躲过了监控的追踪，找不到他们两人的下落了。被席英睿带走的那名学生的名字叫段秀涵。段秀涵……贝露佩欧鲁的脑海中并没有这个名字，看来那应该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他觉得，如果只是这两人的话，根本无法对他们组织构成威胁。
他再继续往下阅读，发现不仅是席英睿和段秀涵，南宫附中初二（2）班还有三人也离开了学校。同班中，即将脱离行星能量潜伏期的宁早倩也和她的两名同学一起逃离了学校，现在逃跑的五人下落均未明，且有会合的可能——这是穆宫隐在传真文件中的原话。这倒是让贝露佩欧鲁有些担心……因为毕竟行星守护者是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而如果那女孩也脱离了潜伏期的话，就意味着她也能自主控制行星能量，万一他们再和那几名成年的行星守护者会合，虽然还是难以战胜他们，但恐怕会让他们组织受到一番打击。
得想个办法除掉他们。贝露佩欧鲁默默地盘算着，并继续阅读了下去：穆宫隐告诉他，先前在东江那里被洪流卷走的半改造体亚魔，也就是组织已死亡成员冬韵的女儿韵美，现在也已经被确认死亡。断掌部落的鬼攸派人送来了一根她的手指，恐怕是因为在激流之中撞到了岩石上，导致身体的某些部分被分割……而那些亚魔现在能找到的尸体也只有这部分，经过dna和血型鉴定，确认那是韵美身体的一部分。
穆宫隐的传真到这里就结束了。贝露佩欧鲁看得出来，他其实是想要向自己询问接下来的行动。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回了一份传真给穆宫隐，让他快点启动银色计划——这件事从他们上次在美国见面起他就一直在催促了，但因为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穆宫隐那边一直没有下文；随后，他让穆宫隐将追杀那逃跑的五人的事情全权委托给席俊哲完成。毕竟贝露佩欧鲁觉得，在处理这种事情上，稻妻大人席俊哲要更加爽快一点，不像穆宫隐那样优柔寡断。
现在我们唯一要操心的事情，便是之前在造乌船暴乱时出现的那个金色铠甲人。贝露佩欧鲁心想，然后发出了传真。
终章
最近事情真的多，即便是对贝露佩欧鲁而言，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了——不过，比起十四年前的魔神潘多拉的战争时代来说，现在远远比不上当时的情景，而现在发生的事情也远远还没有到达贝露佩欧鲁所能承载的极限。m.www.uu234.net还差得远呢……你们中的所有人，都还差得远呢。他嘴角扭曲出一抹笑意，如此心想。
就在他发出传真后，敲门声在同时响了起来。贝露佩欧鲁心生疑惑，他知道除了造乌组织的成员外，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而组织的人一般都不会通过亲自见面的方式来联系他，即便是穆宫隐想要和他见面也会事先联系，而他先前却没有接到任何人的通知。贝露佩欧鲁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开，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的两名保安似乎将来人拦了下来，但是对方在一番解释之后，他们却放他通过了。然后，他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一名身着黑衣的陌生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不是我们组织的成员。”贝露佩欧鲁直接指出，但是对方并没有回答。代替他回答的，反而是贝露佩欧鲁安排在门口的那两名保镖：“大人，他说他是魔星人，想要见您。”
“魔星人吗……？”贝露佩欧鲁眯起了眼睛，没有相信。即便是魔星人，也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但是，他此刻却突然来了兴趣，想要看看这神秘的访客玩的是什么把戏。“那就进来吧。”他装出一副相信了对方说辞的样子，然后将他邀请进了屋子中。对方一袭黑衣，戴着兜帽，将脸隐藏在了阴影之下，贝露佩欧鲁看不见他的脸。不过，既然他不肯将自己的脸露出来，就证明他显然没安好心。不过出于礼貌，贝露佩欧鲁并没有直接伸手去掀起他的兜帽——他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他很期待事情接下去会怎么发展。不过，即便贝露佩欧鲁知道，以他自己隐藏的实力，对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也依旧很警觉，因为毕竟来人的身份以及一切信息都不明。他不知道他门口的那两名保镖是怎么会放行的。
“大人，我很抱歉我不能摘下我的兜帽。”来人似乎知道他的心中想着什么，如此回应他心中的疑惑，“因为就在十五年前，我被毁容了……隐藏在兜帽下面的我的脸庞非常恐怖，为了不让您担惊受怕，所以我觉得我还是保持这样的状态比较好。”
“被毁容了？”贝露佩欧鲁冷笑一声，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够想出如此离奇荒诞的理由。然而，他突然转念一想，十五年前……？“等等，”他突然问对方，“你的脸是怎么被毁容的？”
“是被布雷思果实能量失控的巨型化魔兽的爪子给抓伤的。”对方回答道，“当时在打仗，我随魔神潘多拉陛下一同出征，来到了地球。但是，当时却遭到了行星守护者的阻拦。为了对抗那些守护者，我们的部队中有一人使用了体内布雷思果实的能量，化身为了巨型野兽，想要突破守护者，然而他却没能控制住体内疯狂的能量，开始四处破坏……我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我也是因为那场战役而毁了容。”
“照这么说，你是潘多拉的部下咯？”贝露佩欧鲁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简直是吹牛不打草稿。在这个世界上，依然存活着的潘多拉的部下，只剩下他贝露佩欧鲁一人了。剩下的其他所有魔神士兵，都已经在十四年前被那些行星守护者给清剿干净。然而，对方却只是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兜帽中，缓缓抚摸着他的脸庞。只是在阴影之下，他的动作贝露佩欧鲁看不清。“我确实是潘多拉的部下……而且，我所遇见的失控的魔兽，也并非只有那一名。”他如此说道。
“什么？”贝露佩欧鲁猛地一皱眉。他突然觉得这件事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果他没说错的话，那还真的有可能是……在贝露佩欧鲁的记忆中，失控的魔兽，令他的印象最为深刻的只有一名。而那魔兽，也正是之后成为了圣阳的人……“我记得当时那场战役是在现在早已废弃的玤仿中心中进行的。”对方缓缓说道，“那真是一场混战……傲慢护法也参战了。而当时所有的行星守护者也来到了那个地方。
“尤拉诺斯和麦卡瑞死在了傲慢护法的手上。而当傲慢护法要对迪厄斯和亚当前护法动手的时候，一名叫做莉莉丝的魔兽进入了战场……当时的所有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那被黑衣的阴影覆盖的士兵说道。贝露佩欧鲁眉头紧蹙，疑云不解。那场战役，还有生还者吗？而且听对方的口气，他所想要表达的事情似乎不仅仅是这件事，在他所说的话语背后，似乎还在暗示什么……
“但是，莉莉丝和亚当，却让当时的行星守护者迪厄斯陷入了崩溃。”对方说道，“他失控之后，化身成为魔兽……在那场战役的最后，已经演变为了一场血腥的屠杀……在他无意识中，他杀死了许多人。包括敌人、魔星人，还有人类……大人，我这么说了，您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贝露佩欧鲁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以这样的方式来问他。他原以为对方只是在向他证明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听来，却好像并非如此……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从他说出了当时那一场战役的所有细节来看，贝露佩欧鲁只能认为他确实是在十四年前的那场潘多拉战争中残存下来的幸存的魔星士兵。“那么，在事情过去了十四多年后的今天，你再来找我，又是想干什么呢？”他这么问那人。
“我想要加入你们的组织。”对方说道。不知不觉间，贝露佩欧鲁发现自己的言语被他引导了过去。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想，在与别人谈话的过程中，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接被别人说的话给引导过去——他不能将话语权交给对方。就在他想着要如何重新掌控话题的时候，对方回答了他的问题：“自从造乌组织与政府联合之后，我就对你们过去的一些所作所为略有耳闻，而我非常敬佩你们的做法，所以我想要成为你们组织的一员。”
“那倒也不是不可以。”贝露佩欧鲁脸上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只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招纳新的成员了。“你要是想加入我们组织，”他告诉对方，“就必须要证明自己的力量，证明自己能够在这混乱的世界之中取得功绩，并且像我一样安稳地活到现在——如果做不到的话，一切免谈。”
“混乱的世界……那大人，您又是如何做到在这片混乱中存活的？”他问道，“混乱就宛如一个深渊，长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闻言，他笑了。“不，混乱不是深渊，”贝露佩欧鲁说道，“混乱是个阶梯。很多人想往上爬，但他们都失败了。他们坠落而亡，且永无机会再试。很多人原有攀爬的机会，但他们自己放弃，或因荣誉，或因爱情——皆为虚幻。我能活下来，因为我认清了我们的世界：生活并非全部，攀爬才是本质。这就好比，在汹涌的海浪上立足，风暴来了又去——”
“——风暴来了又去，巨浪冲刷过头，大鱼吃掉小鱼，可我依旧好端端地畅游其中呢。”对方接过他的话，直接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贝露佩欧鲁愣住了。这是他很久以前自己曾经说出的话，但对方是怎么做到如此一字不差地全部复述出来的？而且，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身份还是潘多拉的懒惰护法……而听他说过这句话的人，只有傲慢一人，而傲慢早就死在了当时的战争中……死在了那迪厄斯的手下。贝露佩欧鲁的心中一惊，面前的这人，该不会就是……？
“你给他猜谜。”那人继续说道，“你给傲慢护法猜谜，你问他女王、富翁和牧师，谁生谁死。你告诉他，力量存在于人心，人相信什么是力量，什么就是力量，不多也不少。力量不过是骗人的把戏，它就像墙上的影子，行走于淤泥里的暗影……信则有，不信则无。”
贝露佩欧鲁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不问也罢。当对方说出这些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的时候，贝露佩欧鲁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拥有这样特殊能力的，恐怕只有圣阳一人。在他面前，此人正是秀然。
“懒惰护法，我还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机灵呢。暗示了你这么久，没想到现在才发觉。”秀然也站了起来，光照之下，在墙上投射出巨大的影子。“自从和撒旦一战结束后，我就一直游走于各个时空之中……或许是因为被卷入了时空乱流的关系，我获得了能够感知过去与未来的能力。也就是说，我能看见过去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你过去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细节，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能知道。同样，我也能看见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造乌组织的未来，一片黑暗；用暴力征服到的统治，必定不会长久。无论你的目的是善是恶。”
“守卫！”贝露佩欧鲁大吼道。然而，就在他嘶吼着叫喊出来的同一瞬间，秀然却消失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原以为他是化为真元粒子状态行动，但却无法从残留的空气中找到一星半点对方离开的痕迹。
“大人，出什么事了？”门口的那两个保镖听到声音立刻冲了进去，然而贝露佩欧鲁立刻将他们重新轰了出去，然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去给穆宫隐打电话——但是，他没能做到。他握着电话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电话接通后，他近乎是咆哮着朝话筒吼道：“立刻开始银色计划！阻断这世上所有人的行星能量！”
“大人，现在还有五个孩子在外逃亡，再等等吧。”令他气愤的是，即便情况已经来到了如此险峻的地步，穆宫隐的语气居然还能保持如此平和。“我已经等不起了！”懒惰护法吼道，“现在就他妈给我立刻开始！”然后，没等穆宫隐回话，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一屁股跌进沙发中。
四十多年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慌过。秀然的出现，让他明白，他们的组织已经陷入了最大的危机中……只要秀然轻轻地动一根手指头，他们的组织就会灰飞烟灭，而面对秀然，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贝露佩欧鲁知道，现在他们最大的敌人已经浮出水面——圣阳回来了。
序章
漫天灰尘，犹如一场柔软的梦。www.uu234.net
他梦见自己化身一头奔狼，在大地上奔跑。他的脚下尸横遍野。天空阴暗且多雨，细密的雨丝落在地上，激起千层涟漪。然后雨水蒸发了，他面临着巨大的阴影。身后无数的亚魔跟随着他，而在他面前站着的，是闪耀金光的人们。
黑暗骤然笼罩，蒙住眼睛，灌满鼻子，遮掩耳朵，他看不见，听不到，闻不出，跑不动。一切都化为黑暗。沉寂、黑暗、冰冷、黑暗、死亡、黑暗……他握住一柄钢刀，在黑暗中朝人们极速奔去……梦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你不是第一个。”
弥霖从自己的睡梦中惊醒，发现汗水布满枕头。好累啊……他苦笑着摇摇头。昨天他又到很晚才睡着，大清早就被闹钟铃吵醒，让他实在是没什么精神。不过生活总得继续，该上的学也总还是要上。他从床上坐起来，换上衣服，走进厕所进行了简单的洗漱，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就当是今天的早饭了。
他环顾自己的家。他在这个家中，已经独自一人待了将近五年。小时候，就算是在孤儿院中生活，他也还有人可以依靠；但是在那间孤儿院解散，院长去世以后，他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孤儿院的那些同学也至此失去了音讯。据说，这个家还是福利院通过社会公款募捐赠送给他的……自小学四年级开始，他就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每天做饭、打扫卫生，都由他自己一个人来解决。而弥霖也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他将早饭吃完后，便出门去学校。初三生活已经逐渐进入节奏，而他也开始适应现在这种前所未有的高度紧张的生活。到了高中，恐怕只会更苦……
他的脑海中，还回想着刚才那个可怕的梦境。即便昨天他很晚才睡着，但他也还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那样的梦。深秋时节，却遇见雨季，确实十分诡异……而且那个梦中的场景，以及他身处梦中所感受到了强烈心境，也都令他在意。那个梦，真实得就像是是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一样……
但弥霖没空多想了。他家住得离学校很远，即便这个世界班上的大部分学生可能都还没有起床，但如果他还不出门的话，恐怕就要迟到了。而今天他们调来了一个新的班主任，正是他们同年级初三（5）班的语文老师林老师。而先前当他们班主任的李升老师，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从某天开始，再也没有来过学校。听传闻弥霖可以得知是李老师自己出了什么事，但他一直对这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没什么兴趣，虽然总是会让他知道的信息跟不上，不过他确实也不屑于参加别人这些七嘴八舌一传十十传百的讨论。
林老师刚刚才转来他们班当班主任，而且据说这也还是她第一次接手当班主任。不知道学校为何会这样安排，让一个没有任何班主任经验的老师来带他们这一届初三毕业生——弥霖猜测，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副班主任陈立宁老师和林老师是同学，这样有什么事情她们两个也能商量，解决起来更加容易。但家长们都不知道这一层关系，有很多家长都对班主任的突然变动非常不满，甚至还有人直接前往校长室那里投诉，但是人事变动还是这样定了下来。
弥霖不想迟到，不管怎样，他都还是要支持一下他们的这个新班主任的。他不知道自己原来的脾气和性格就很冷淡，如果再迟到的话，恐怕会被别人误认为是不给新老师面子。
而且，他这样的性格也让他一直以来都吃了很多苦。从小，他的性格就十分冷淡——或许是因为自幼无父无母的缘故，让他不懂得与别人相处，因此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让许多想要接近他的人都被他吓着，然后自动离开了他。但其实，弥霖根本没有想过要拒绝别人的好意，也没有想过要故意装清高。只是，他这样的性格是天生的。但却因为他这样的性格，而让他好几次都陷入了麻烦的误会当中。
他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如此淡漠的性格，融入到集体当中。他也曾经尝试过很多次，但是却都没能成功。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异类，根本就无法了解或进入别人的生活……别人的生活，别人兴致勃勃讨论着的话题，仿佛都与他无关，他也都无法理解。他觉得自己恍若隔世，与别人根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之中。
虽然他身为初三（3）班的班长，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南宫附中所有的班长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个。他唯一能够融入别人的集体中的机会，或许就是他唱歌的时候……在三个多月前初二下半学期的最后一节音乐课上，陈老师让他们每个人自己唱一首歌。他唱了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获得了大家的好评。用周欣媛她们的话来说，就是“被惊艳到了”。甚至陈老师也觉得他唱得很好，至此，弥霖总算是因为这点而进入了别人的视线，而别人对他的看法也稍稍开始有些改观——起码，大家不再认为他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了。
然而，除了唱歌好这个特长之外，他发觉自己的身上再没有其他的地方能够让别人为自己鼓掌叫好。在不唱歌的时候，他似乎只能保持着自己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不管对谁都不闻不问。这样的性格，不仅让身边的人难以接近，更令他自己也感到厌烦。因此他真心想要改变自己的性格，然后真正要改变起来，却非常困难。
路上，弥霖的脑海中就想着这些事情，然后来到了南宫附中的校门口。他时间计算得很好，当他到达学校的时候，大门刚好开开来，他随着人群进入了校园内，然后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果然是他们班第一个进教室的人——反倒是住得离学校比较近的那几个人会经常迟到，而像他这样家离学校有一点距离的人总是会很早到达。
今天有节班会课，其实应该在周一就召开班会的，但由于班主任的人事变动，所以一直没有上这节课，而周一第一节的班会课，也和今天原本的第一节课物理课对调了。因此，今天上午第一节课，他们能够迎来自从上了初三后便久违的能够歇息一阵子的时光。而且这次由他们新班主任召开的第一场班会，陈老师也会参与进来。在习惯了李老师的风格之后，弥霖不知道这次林老师会玩出一些什么新的花样。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教室。上了初三之后，初二时经常出现在班级中的闹腾的欢声笑语也少了许多，每个人的学习压力都非常大，甚至连互相之间玩笑也很少开了。弥霖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背书，班会一结束便是语文课，他们有一篇很长的文言文今天要默写，弥霖不允许自己在最基本的默写时出任何差错。
班级里很冷清。在李老师莫名其妙地失踪之后的第二天，班上一下子少掉了四名学生……段秀涵、徐雯茜、郭玉婷和宁早倩。他们五人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之后再也没有来上学。就算他们问起副班主任陈老师，陈老师却也答不上来，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因此，现在他们班级只有二十一个学生，少掉了他们之后，真的冷清了许多，许多课堂上的气氛也不如同先前那抹活跃了。他们的消失，让弥霖觉得全班的状态陷入了一种失衡当中。就好像是人的身体上，某一个重要的部位被人拿走了一般……这种感觉压迫着他的心头，让他感到莫名压抑。
后来，陈老师和林老师也一起进入了教室。接着，当大家都坐定下来后，班会课便开始了。这周的班会主题是“新学期新气象”，尤其是他么已经在初三的现在，陈老师认为鼓舞人心的重要性非常大，因此她还安排了许多助兴的节目，让弥霖觉得，她能够在短短四十分钟内将这么多的内容全部塞进去，非常不可思议。
“有谁愿意上去唱首歌给大家听听的吗？虽然你们林老师是语文老师，不过我们两个人也都很有音乐细胞的哦……”在班会的大部分节目都结束之后，还留下了五分钟的余量，陈老师突然这么说道。这完全是她自己一时兴起的即兴节目，弥霖先前根本没有得到任何通知。不过，陈老师这么一说，立刻就将全班的气氛都调动了起来。他们立刻开始起哄，想让班级里歌唱得好的人上讲台为大家唱一首歌，而被点到名字的人则会无一例外地百般推脱——反正，他们都希望别人能上去唱歌，而自己则绝对不去。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弥霖心想，他绝对不可能参与到这种无聊的起哄当中，而且他觉得这样下去没等有人愿意上去唱，就已经下课了。
“嘉凌去唱吧！”有人这么说道。欧阳嘉凌初二的时候是合唱队的成员，但是在升入了初三之后，所有初三的合唱队队员都退队了。而欧阳嘉凌也是唯一没有推脱的一个人，她在大家的簇拥下走上了讲台。这时，又有人提议让周欣媛上去，欧阳嘉凌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那我就不上去了吧……”她这么说道。弥霖想起来了，她最近已经和周欣媛绝交，所以两人现在绝对不可能一起唱歌。
“唉，嘉凌，别那么扫兴嘛！”尹安彤这么说道。然而周欣媛已经在她那些朋友们的欢呼下走上了讲台，见到她上台的身影，欧阳嘉凌立刻像是避瘟疫一般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弥霖留心观察，发现周欣媛出神地盯着欧阳嘉凌的背影看了几秒，脸上的表情甚是落寞。随后，她便意识到自己正一个人站在宽敞的讲台前。
“那要不再找个男孩子上去吧！”不知道又有谁起哄。弥霖嗤之以鼻，这么做显然会让台上的周欣媛更加不自在。但是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人们已经又开始起哄起来：“那就逸淳上去吧！他在男生里面音最准了！”于是，大家开始以逸淳的名字起哄，弥霖发现在人群的喧闹声中，逸淳的脸居然红了。然而接下来，不知道又有谁提到了他自己的名字：“弥霖也可以上啊！弥霖唱歌超好的！”
接下来，弥霖没有意识到事情是如何转变的。在一瞬间，情况立刻就变成了大家高声呼喊着他的名字，要求他上台和周欣媛一起唱歌。
第三百二十八章 幻
在一瞬间，情况立刻就变成了大家高声呼喊着他的名字，要求他上台和周欣媛一起唱歌。弥霖愣了片刻，为这些人的无聊而哭笑不得。陈老师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赞许而期待的目光：“上去唱唱吧，你唱得挺好的。”最终，弥霖拗不过他们，只能站到了讲台上，和周欣媛站到了一起。
“那么……唱什么呢？”周欣媛问道。弥霖木然地摇摇头，他甚至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来这里唱歌。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都是突然决定的事。
“那么……唱什么呢？”周欣媛问道。弥霖木然地摇摇头，他甚至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来这里唱歌。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都是突然决定的事。
“问你们啊！”台下先前那些起哄的人这会儿反倒是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决定了，对此弥霖真的是无话可说。然而，他刚想要回答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台下又其他人发言了：“不过要先说好，弥霖你可不能再唱《夜空中最亮的星》了哦！我们都听过了。”弥霖彻底无语，他看向坐在教室后排的陈老师和林老师两人，但她们却似乎是想要将这节课最后的五分交给他们自己来支配，所以弥霖也无法从陈老师那里得到明确的指令。
“那就唱《时光遐想》吧，”周欣媛突然说道，这首歌弥霖也听过，不过有很多歌词他都记不清楚。不过，台下的众人却都没有表示出异议，弥霖也只能跟随周欣媛的想法，他不想再和他们争了，否则到时候会越来越麻烦。于是，他们便使用学校电脑的浏览器找到这首歌的伴奏，而弥霖直接看着歌词唱了起来。
一场大雨的气息 眼前都模糊不清
看见云变成鱼鳞 掉落云里的雨滴
忽然排列成岛屿 飞向哪一颗恒星
你是片刻的呼吸 烟火绽放的零星
是光影中飞舞的轻盈
也许 单车后座的风景 远去
才鼓起勇气 握住你手心
穿过光 看昼夜交替
穿过风 骤然在停息
穿过你 穿过青春的阴晴不定
闭上眼 任遐想继续
像海浪 朦胧又清晰
追逐着 黄昏和黎明
想时光 从指缝溜走无法握紧
只留下 遐想的背影
歌曲结束后，台下立刻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掌声。弥霖看得出来，他和周欣媛两人的歌声大家确实是认可的。而在他们唱完后，下课铃也非常准时地响了起来，陈老师微笑着拍了拍手，然后宣布这节班会课到此结束。
在他和周欣媛走下台的时候，弥霖听见陈老师叫住了周欣媛。周围的同学们都因为已经下课而逐渐吵闹了起来，不过由于距离靠得比较近，所以弥霖仍然能听见陈老师和周欣媛之间的谈话。“郭玉婷、徐雯茜还有宁早倩她们三个，还是没有联系过你吗？”
“……嗯。”周欣媛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是那三个失踪的女孩最好的朋友，因此陈老师才会去问她关于宁早倩三人的消息。然而，弥霖却发现，此刻在回答陈老师的时候，周欣媛的眼神似乎带着点恐惧，还有些心虚。她是在隐瞒什么吗？不过，弥霖察觉到了周欣媛的反常，但陈老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弥霖有种感觉，那失踪的四人，很有可能现在正聚在一起，和李老师在一起。
“哦对了，弥霖！”在让周欣媛出教室之后，陈老师又转而叫住了他。弥霖转过头去，陈老师对他说道：“还是老样子，过会儿麻烦你过来我准备室帮我整理一下pad啊！”
“嗯，好。”弥霖简单地点了点头，简短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他得在下节课上课前将要默写的文言文再复习一遍。
杨老师的语文课下课后，便是大课间活动，而弥霖便趁此机会进入c楼，来到了陈老师的音乐准备室当中。陈老师见他来了，热情地招呼了他，随后师生两人便一同开始将已经用过的pad，以及没有电的pad充电，还在pad里面下载了陈老师下节课要用到的课件。
“弥霖啊……你真是个好孩子。”在忙碌中，陈老师突然这么感叹道。弥霖一愣，随后腼腆地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真是一个完美的人嗯。”陈老师感慨着，自言自语，“感觉我以前到是碰到过一个和你十分接近的学生……处处都是那么完美，简直无懈可击。”
“还有这样的人吗？”弥霖这才感到微微有些惊讶。
“是啊……”陈老师笑了，“不过你有一点是他完全比不上的——那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唱歌太难听了。不过，你和他，都是如同神一般的好孩子啊……恐怕今后都再也无法遇到你们这样的好孩子了。弥霖，将来你要是考到了哪个高中，你的老师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陈老师……你说的另一个人，他是谁？”弥霖问道。陈老师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但最终却只是露出了一个苦笑：“不行……我还是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原本我都差不多快要忘了记忆中的那人了，是你们李老师提醒我，我才想了起来。”
“李老师吗？”弥霖愣了片刻，“那李老师现在在哪儿？”
“不清楚啊……”陈老师说着，蹲下身给一台pad接上插头充电，“感觉最近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我们都忘记了……”听她这么说，弥霖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即便他们的班上少去了四名学生，但弥霖的直觉却告诉他，他们班上的实际人数肯定还要更多，肯定还有更多的人也失踪了，但是却统统被他们遗忘……弥霖若有所思。
晚上，初三有额外留下来的补课晚自习。当他走出校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来。他走出校门，想着白天陈老师对自己说的这番话，脑海中突然迸发出一阵剧痛，眼前似乎是出现了某种幻觉：他猛然觉得，他好像进入了另一种生物的身体里，而此刻他正用它的眼睛观察着这个世界……他看见了冰冷的暴雨，数不尽的士兵……还有无尽的尸体。
弥霖猛地一哆嗦，从幻觉中回到了现实，惊魂未定。黑暗，顷刻间笼罩了他……就好像某种征兆。他站在校园前，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深知一切都已经变化得截然不同。仿佛很快，便会发生改变他们所有人的事件。
***
医生不让鬼攸照镜子。而他也只能在这间阴暗的病房中生活。鬼攸甚至怀疑，他的整个余生都要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中度过。尽管这里点着蜡烛，却仍然寒冷刺骨。
鬼攸尚有自知之明，就算伏肃不提醒他，他觉得自己也不会自找麻烦去找镜子。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知道自己的身体在经历了造乌船那样的摧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而且之后他的脸上还被寒鸦划了一刀，甚至整个鼻子都被他砍飞了也说不定。那我的颜值又可以向下突破一个新高度了。他黑色幽默地想着。
烛焰摇曳闪动，影子在他周围晃个不休，房间似乎更显阴暗，也更冰冷。他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毁掉造乌船的那天，他有一瞬间连死都不怕，现在却居然会害怕自己毁容的脸。
自从那天造乌船的暴乱事件被平息后，他的身体终于因为那一场惨烈的激斗而倒下。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便被他们断掌部落的行军医生伏肃带到了这间病房中。全身受到重伤后，他的意志却出乎意料得清醒，甚至他还能清楚地说出自己在这间病房中住了多久。已经足足有一个多月了。他想。他脸上的伤口一开始被绷带缠着，但他知道那只是伏肃在给他做检查的时候做做戏装装样子而已，他早在两个星期前就已经自己揭掉了绷带。不过鬼攸知道，那起事件给自己造成的打击仍然是毁灭性的——譬如说，他失去了一个鼻子，脸上留下来永远都无法修复的伤疤。
门口的帘帐有所翻动，鬼攸看见伏肃走了进来。“哟，你好啊。”他躺在病床上，虚弱地朝伏肃打了个招呼。太久没和别人说话，他口干舌燥，甚至都有些不熟悉自己的声音。“好久不见了。”他这么说道，发出了根本不像是他的声音。
伏肃走进病房，坐到了他的窗边，一脸怜悯地看着他：“鬼攸大人，昨晚我给你检查了身体，基本上已无大碍。”听他这么说，鬼攸淡淡地笑了笑，其实他倒是挺希望能够再在这张床上躺一会儿的，毕竟他还不想回到部落中去面对那一张张他厌恶的面孔。“不过大人，以后您不要再做那么鲁莽的举动了。竟然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直接进入失控的造乌船的船舱……您这么做很有可能会死的，你知道吗？”他的话音严肃了起来，鬼攸在他的身上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的影子——在鬼攸加入断掌部落之前，伏肃就已经是断掌部落的军医了。他的性格一如既往，唯一与从前相较改变的，或许只是他现在的身材变得更加臃肿肥胖，面容也更加苍老疲惫。
“我当时是真的束手无策了。”鬼攸苦笑道，“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会死在爆炸的造乌船手下。只有通过内部人工摧毁它的所有系统这一条路可以走……而其他人显然都不愿意去冒这个险，只有我这小侏儒亲自出马咯。”对于鬼攸而言，他非常讨厌这座城市中对他先天性的缺憾而怀有轻蔑的人，然而在那时，他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牺牲自己，救下他们。妈的，你还真是舍己为人哪。他在心底讥讽着自己当时的行为。只是……他当时又是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的呢？为什么，他还是会去选择救下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