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谋天医凰TXT下载谋天医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谋天医凰全文阅读

作者:小遥清晓     谋天医凰txt下载     谋天医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二十二章:泼辣

    这女人倒是厉害,眼见人身攻击不成,转而就谈起了大义,博同情。www.uu234.net

    云家收的租子大家都担着,谁让云树是个衣食无忧的土财主,此番言语定能帮她将人心揽回来。

    果然众人闻言,唏嘘不已。那妇人并没有认真分辨众人的唏嘘声中的异样,正以为这句话帮她立住了阵脚。这番心头的思量却被一声暴喝打断。

    “你这妇人,实在不像话!云家的租子有哪一年比别家重了?考虑到改革给各位佃户带来的负担过重,云家已将今夏的粮租减了两成,就是要帮你们平稳度过这一劫。在这清河县,甚至整个济阳府,有哪家地主待佃户这样宽和?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这样诋毁?真是没有良心!我家主人一片好心真是喂了狗了!”

    在隔壁院子担任监工的云奇早就听到这边乱哄哄的,还以为只是找严先生看诊的,也没想过来凑热闹,但那妇人扯着嗓子给云树泼脏水,全灌进他耳朵里了。

    那妇人没皮没脸的扯污的可是云家的正经主子,他能得到云管家的重用,可是小主子点了头的,当下,他如何还能在那边站得住,丢开手上忙的事,赶了过来。

    云海今天来送桂树,与云树议定后,向村中的佃户通知了这一消息。

    那妇人被云奇的暴喝惊得愣住。整个村子里吵架,没有哪家妇人吵得过她的,今天一而再的被打脸,打得她都懵了。

    一个“老好人”上前道:“她两口子今天去城中补交粮了,刚回村就被叫过来,怕是还不知道这事,您多担待。”

    另一人道:“你还不快跟云公子道歉,不要胡闹了。”

    云树怎么说也是云管家的亲戚,云管家可是月月带了许多东西来看望,宝贝程度可见一斑。云奇又是云管家的左膀右臂,连云树建个院子都让他亲自来监工。今天这事若是传到云管家那里,添油加醋说给云家主子听,或许他们整个村子都要被这个无知妇人牵连。

    他们哪知道,云家家主刚被这妇人泼了脏水,而自己正在旁边看热闹。

    云树从愣怔中回过神,看着这两个为自己说话的人。她本应该感到庆幸,被那妇人诋毁半日,村中之人终于肯为她说句话,可是细品之下,松散了刚才的惊吓与自责,她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与一个孩子极端不符的苍凉笑意。

    看看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中毒的孩子,忙着的义父和眼前这个泼辣的妇人。她好心带人回来看诊,转眼间就成了下毒的人。

    她可以说服义父,说服薛蘅,可以说服单成,此刻对于欲加之罪,却觉得百口莫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每一条都是无中生有的理由,你又如何与她针锋相对,一一辩驳?心头一痒,她又想笑。

    花娘在厨房也听着院子那妇人吵的不像话,可是严先生说事关人命,让她赶快把药煎出来,她也走不开。两个药锅同时开,用武火将药煎出来,好容易第一批药煎好,急急捧出来。

    那妇人的丈夫看到药已煎好,唯恐严世真一生气不给他儿子用药,抱着孩子喝道:“你快跟云公子道歉!要不是云公子将他们带过来,说不

    定这会儿还没人发现呢。”

    那妇人本就强词夺理,如今连番被打脸,就连她丈夫都要让她道歉,她不甘心,可是看到药碗,也软了下去。哭哭啼啼,不由心的请云树原谅。

    云树没说话。

    这妇人在众多村民面前给她编排了“罪名”,现在又求她原谅。自己没有错,为什么要受她编排?纵使拿出君子肚量原谅她,君子就不会感到委屈吗?况且,她根本就没有什么道歉的诚意。

    原谅了她,那罪名就不会有丝毫影响吗?父亲的经历告诉她,并不是那样的。连单成都更愿意相信小道消息对父亲的诋毁,而忽略朝廷的官方说法。

    朝堂之争,能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人也能屈能伸。以小见大,这妇人,倒也是个“人才”!

    那妇人见云树并没有理会她,又要上来拉云树的衣衫。

    余宏忽然怒了,“说话就说话,道歉就道歉,做什么拉拉扯扯的?你再敢碰树儿,我就不客气了。”上次是他护她不周,他不想这事再给云树留下心理阴影。

    余宏的这句话,惹得严世真回头认真看了他一眼,又看到被他护在身边,此刻正仰起头,带着奇异目光看着他的云树。不知道云树之前经历的严世真觉得,这样的维护,这样的依赖,两人真的很像亲兄妹。

    那妇人又哀泣。

    严世真自然不会见死不救,收回在余宏身上停留的目光,也不理那妇人,将药扬的凉些,给那孩子灌下去,其他几个孩子也用了药。

    严世真让花娘再去煎,半个时辰后再给他们服一次。

    眼见药物起了效,严世真才开口道,“这事总要查清楚,免得又有人误食了有毒的花草。”对那个醒转过来的孩子道:”除了供品,你们在一起就再没吃过别的东西?”

    那孩子被刚才的场景吓得不轻,畏缩的点点头。

    “那些供品,你们是就地就吃了,还是拿到了别的地方吃了?”

    “我们怕人看见,拿到旁边的林子吃的。”

    严世真指着院中人道:“你们推举三四个人,随我去找找,看是在哪里牵连到了曼陀罗花。”

    走到云树面前,抬手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树儿别怕,义父一定将这件事情查清。”

    云树还有些沉浸在余宏刚才对她的维护中,有些愣怔的点点头。

    严世真又抬头对余宏道:“你看好她。”

    余宏点头。

    严世真带着几个人走出院子,云树却像是猛然从呆愣中醒过来,拉着余宏追出去。

    余宏向云奇示意看好这里的人。

    云奇忙点头。

    “义父!”

    严世真转身。

    云树追上他,“义父我要去,我要亲眼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严世真看着她脱离了愣怔的目光,清亮而坚定,那一刹那,真的觉出她的成长。

    正如她母亲说的,聪慧过人,心性坚韧。敏锐的发觉那些孩子的不正常,及时的带他们回来,一片好心,又被一个泼辣的成人污蔑。这样的事,一

    般的孩子只会觉得惊恐又委屈,早吓哭了。她没有退缩或者盲目的辩驳,而是很快镇定心神,积极去追本溯源。不愧是进同的女儿!

    严世真温和一笑,向她伸出了手。

    黄昏临近云家祖坟,老鸦归来,墓园荒寂冷沉。

    墓碑前,先前云树放置供品的位置,被一排脱水蔫掉的野花取代,依稀还可以看出是散开的四小把。

    严世真蹲下身子从中取出一只蔫掉的白色花枝,用手指将花束撑开,可以看出花朵的边缘呈浅波状,通体一瓣,却因波浪的形成瓣尖,花心内一层紫,一层黄绿,几根紫粉的花蕊,柱头呈紫黑色。

    一个村民认了出来,“这不是醉心花吗?”

    严世真回头,“醉心花?”

    那人又看了看,肯定道:“是醉心花,没错。”

    “这个名字倒是奇怪,有什么说法吗?”

    那人笑道:“据说笑着采它酿酒,喝了会让人笑;跳着舞采它酿酒,喝了会让人起舞;要是谁翻着跟头去采它,喝了以后就翻跟头。反正老人是这样说的,也没亲眼见到。”

    这几个跟来的人,正有云树交代让去找那几个孩子家长的人,听到这话,补充道:“那几个孩子在大路上手舞足蹈,可不就是那个样子吗?当时我还以为是中了邪,现在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一个心思机敏,在村中也有些威望,也是后来劝那妇人道歉的两人中的一个,趁机道:“严先生,您说,那几个孩子是吃了这个吗?您不是说中是是曼陀罗的毒?”

    严世真想想道:“树儿今日来并没有摆花,这些花还呈四把散开状,是那个孩子说的样子。不过这花,我叫它曼陀罗花,大概不同的地方叫的名字不一样。”

    云树道:“盛放点心的盘子和一个小酒坛不见了,想必他们拿到别的地方吃,没有再放回来。”

    众人散开,在不远处的林子里,那孩子说的地方,找到了那些东西,可是盘子里的点心干干净净,渣都没有了。

    严世真拿起了歪倒的酒坛,往坛子里看了看,一抹笑意刚想勾起来,又忍下去。伸手在坛子边上捏起一缕白色的东西。

    众人睁大了眼睛,那白色的东西,不就是刚才在他拿起的醉心花,曼陀罗花吗?只是这一朵带着些米酒的湿腻,边缘失掉一大块,像是在酒坛的边缘被唇舌捻食了去的样子。

    “树儿,你走的时候,酒坛是打开的吧?”

    云树想了想,点头道:“是的,父亲。。。”忽然反应过来,忙换了话,“我想让米酒的香气散出来,特意打开的。”

    严世真又往坛中看看,伸手进去,又捏出一朵花,和刚才那朵一样,不过被捻食的更多。

    抱着酒坛子再次来到墓碑前,问云树,“坛子原先放在哪里?”

    云树指了指左上角被花覆盖的地方,“就在那里。”

    严世真放下坛子,从那一把花中找出曼陀罗花,或者说是醉心花的花枝,一共是五支。在相应的,应该有花朵的地方,却没有花,数了数,竟然少了三朵。。。

一百二十三章:你道歉

    严世真向那个心思机敏些的村民道:“还记得那孩子说,是用花将供品换走的。顶 点 X 23 U S既然诚心来换,必然不会采摘没有花的花枝。”

    那人点头。“有道理。”

    严世真接着道:“我推测那些孩子是先把花摆上,叨念一番后,才取走供品,可能就是在那时,这枝上的花落进酒坛中。眼下坛中只有两朵残余的花朵,也就是说可能有一朵被吞食了,至于是被同一个孩子吞食的了,还是像这两朵一样是被多人食去,却无法确定。”

    那人精明道:“有可能,不过还是回去问问那几个孩子摆花与拿走供品的先后顺序,确定一下,也好彻底洗清云树公子的冤屈。”

    旁边两个忙附和。

    回去再问那几个已经醒过来的孩子,果然如此。

    花落进坛中,他们是知道的,当时还觉得用花下酒,别具心思,衬得米酒、点心更香甜了,还沾沾自喜了一番,却并不知道那花是有毒的,而且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吞食了一部分的。

    严世真只想摇头,刚要说,这几个孩子野惯了就好了,怎么还忽然生出雅致的心思来了?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白树村虽然淳朴,可是都是普通村民,怕是难有那个追求雅致的心思。若是那蛮不讲理的妇人以此为由头,再说是受了云树的影响。怕是自己真的忍不住要动手揍她了。

    事情搞清楚了,几个孩子又服了一次药,好了很多。严世真又去屋里抓了四副药,让他们回去再煮给孩子喝,以求将毒排清。

    药,是云树拿出来,离得最近的家长怀中抱着孩子,伸手就来接,竟是毫不客气的样子。

    云树的脸上终于不好看了。

    她立在那里,不再往前走,扫视着那几个孩子与他们已经伸出手的家长,又看看这些看热闹的人。

    声音冰冷道:“你们看热闹的也看过了,撒泼的也撒过了,中毒的也清醒了,不觉得,欠我点什么吗?”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

    刚从屋子里出来的严世真听到云树的话,也是一愣,这孩子还要讨要医药费啊?以往给村中的人看病从没收过一分钱啊?这是受了刺激了?

    田壮他爹田安反应过来道:“谢谢云树慷慨施诊救了大壮。”面上也是憨憨一笑,却没有提及诊金。

    其他几个父亲和母亲闻言,也热络络的上前笑着道谢,顺手从云树手中拿过药,竟是都那么的自然!!

    云树本也没想跟他们计较什么诊金,只是,是自己态度太友善了?他们的反应像是本应如此。。。她自己反倒生出了不习惯。

    之前那个撒泼的妇人却揽着孩子低头不语,也不看云树,面上的表情却绝对没有歉疚或者感谢。

    云树心头不顺,一反常态,偏要与她计较计较,盯着那妇人,脸色又沉了几分,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救你们孩子的是我义父,这声感谢,你们应该说给我义父。”

    众人一愣,确实如此,又向严世真道谢。

    严世真不在意的挥挥手。

    云树伸出手,指着那个之前撒泼的妇人,“你!是不是该为你之前说的话,向我道歉?”

    那妇人猛然抬头,目

    光中竟然带着些怨怒。

    云树不想理会她的怨怒从何而来,冷眼相对,毫不相让。让人难以相信,一个孩子竟然冷肃到这个地步。“怎么?我说错了吗?”

    那妇人又埋下头,不说话。她的丈夫推了推她,示意她道歉。那妇人倒也是真有性子,竟然别过身子,将怀中的孩子抱的又紧几分,啪哒啪哒开始掉眼泪。

    昏黑的院子,几束灯光从屋子里打出来,众人都不再说话,静悄悄的。

    冤枉一个人,空口白牙,两片嘴,怎样编排似乎都是有理了?毫无悔过之心!为什么明明是她错了,却不道歉,还表现的像是自己欺负了她?

    抱着孩子当挡箭牌吗?念及此,云树发自内心觉得这妇人真可恶!

    云树看了看那妇人怀中的孩子,与她差不多大,此刻又蔫又怕,眼里泪汪汪的。不知道是被那妇人带的,还是被云树给他母亲的难堪而吓得。

    看到那双眼睛,云树忽然觉得到自己有些过了。

    是自己错了?仓廪实而知礼节,她们尚在生存的边缘挣扎,自己也有责任,何苦这般与她们计较?

    那父亲呢?父亲人都去了,还被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抹黑,谁来给他道歉?谁来为他正名?荆辉!韩聚!且等着!且等着!

    念及父亲,她确实有些失控了。

    严世真看她脸色变来变去,觉得不太好,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树儿,你怎么了?”

    云树忽然将脑袋埋到严世真身上,大哭起来,越哭声音越大,伸出手,却准确无误的指着那妇人。

    “义父,她欺负我!她明明做错了事,却不跟我道歉。我不知道她抱着大牛在那里哭什么,像是我欺负了她一样。大家又不是没有看到,明明是她诬陷我。大人都是这般不讲理吗?”

    严世真、余宏、云奇,连带花娘、应娘都被云树的反应吓一跳。

    这可是一贯坚韧的眉儿啊!这可是敢和县太爷谈合作的云树啊!这可是敢狠下心打断云开的腿的家主啊!

    这一刻,竟然哭的那么可怜!可她终究是个孩子啊!被人欺负,没有父母撑腰的孩子啊!那一刻,云奇他们甚至觉得,打断云开的腿是应该的,谁让他欺负家主年幼?

    看热闹的众人也是吓了一跳!

    那妇人理亏在前,如今在云树的追问下,只是默默落泪,让看客心有不忍;可是云树,一个孩子的嚎啕大哭更让人觉得可怜,是那妇人过分了!有心软的妇人,都被云树引出了眼泪。

    云树一边大哭,一边并没有停止数落,“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亲母亲护着,别人家的父亲母亲做错了事,可以拿孩子做挡箭牌,死不认错。是欺负我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吗?我只有义父,只有义父!”

    严世真看云树这段时间处理事情做得都很好,让她多处理些事也好,锻炼锻炼也好,就没有插手这件事,可是云树的一席话,却让他心头一痛。

    整个人正要爆发,只是,还未待他说话,围观的众人看不下去了。不仅因为云树确实哭的凄惨,还考量着,这妇人要是因为云树得罪了严先生,他们以后都不好再找严先生看诊了,医药都是免费的,这会儿何苦脖子这么硬?低

    个头又怎么了?

    “好歹是个大人,怎么能把一个失了父母的孩子逼到这个份儿上?”

    “大牛他娘,这事,你确实有错,跟云树道个歉,错了就道个歉嘛。”

    “就是,看孩子哭的多可怜!”

    “人家免费给大牛看诊,你还冤枉人家,可不就该跟人家道个歉嘛!”

    “道个歉,道个歉!”

    那妇人再也坐不住,将怀中的大牛塞给丈夫,竟直接冲云树跪了下去。

    众人被这反应给惊着了。

    只听那妇人带着哭腔道:“云家公子,是我错了,我跟您道歉,您大人大量,就放过我吧。”

    听到那并没有诚意的话,甚至仍然在表示是自己强逼了她。

    云树从严世真身上抬起头,扭身看着那妇人,抹了一把满面是眼泪,哽咽道:“你做错了事,却不愿意道歉,你不愿意道歉,我除了哭,我又做了什么?我有什么不放过你的?你这般欺负我?”

    话说到这里,严世真有些品出味儿来了。

    用了药,刚好些的儿子,被他“不懂事”的娘带的也哭起来,大牛他爹看不下去了,吼道:“错了就是错了!你就不能好好跟云公子道个歉?非要让孩子跟着你在这里丢人现眼?”

    若是平时,丈夫这样跟她说话,她准要跳起来跟丈夫开打,可是看到孱弱的儿子,那妇人终究软下去。“云公子,我错了,我错了,请您原谅。”

    云树不接话,回身抱着严世真又接着呜呜的哭。

    严世真抱起她,面色十分难看的朝众人摆摆手,声音冰冷道:“你们都走吧。以后若是再招惹我的树儿,我不会饶了他的。”

    本来是来看热闹的,看成这个样子,众人悻悻地散了。

    严世真抱着仍然在抽噎的云树进了屋,在椅子上坐下。云树坐在他腿上,仍然抱着他的脖子。

    “眉儿?”

    “嗯?”云树应了一声,却紧跟着打了个嗝儿。她的大哭并非是假的,不为那妇人的缘故,而是为了父亲的委屈而觉委屈。

    严世真拍拍她的后背,给她理理气。

    “还在伤心吗?”

    “他们都走了吗?”又是一个嗝儿。

    “嗯,只有我和眉儿。”

    云树松开手,在严世真腿上坐好,正欲抬袖将眼泪抹干净,却被严世真按住手臂,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细细给她擦干泪水。

    云树乖顺的闭上眼睛,感受义父手中的帕子轻轻又小心的抚过她的眉眼与脸颊,擦干泪水的她睁开眼睛,一双微红的眸子冲严世真一笑。

    严世真却觉得那一笑,不太像以前的眉儿了,眼中的神色,不由深了几许。

    云树发现了,软软糯糯的童声撒娇道:“让义父担心了。”

    严世真面色沉重道:“是义父思虑不周全,什么事都想让你多多尝试,忽略了我的眉儿本是个孩子,本应该被好好呵护。即便是为了磨练,义父也不该让你独自去面对所有的事。”

    看到义父神色如此沉重,云树再不坏笑、撒娇、绕圈子了,立刻缴械投降。

    “义父,我没事,我刚才是故意的。”

一百二十四章:云茂

    严世真自然听出了她是故意的,可是哭的那么痛,不是真的不委屈,疼惜又担忧的看着她,久久不语。www.uu234.net

    云树却急了。

    就像严世真不想让她受伤害,她也不忍看严世真伤心,将心中思谋尽数倾吐。

    “义父,我真的没事。眉儿很有收获,您不要伤心了。”

    严世真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脸,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缓声道:“说说看。”

    “以后我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并非所有的人都会坦然的与我讲道理。我今日言行确实失常,也不过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们在我这里予取予求,却当成了理当如此,甚至还要倒打一耙,我心里不平衡了。我言辞间,让义父伤心了,是眉儿不好。”

    她脱去了初生的小小狡黠,依然是那个乖巧贴心的眉儿。对云树的话不置可否,严世真却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义父本想着让你多锻炼锻炼,可是看到你与一个乡野泼妇针锋相对,觉得是义父把你带坏了。云进同的女儿,本应该是一个书香满身,娇贵不凡的闺阁小姐啊。义父却任由你在乡野间沾满风尘,觉得对不起你母亲的嘱托。”严世真目含愧色。

    言及父亲母亲,云树心有戚戚,言语更深重。“眉儿不想做娇滴滴的闺阁小姐。以前的眉儿身居内宅,除了读书,什么都做不了。”

    “眉儿想做什么?”严世真警觉道。

    云树眨着眼睛“乖巧”道:“不想做什么啊。有义父、师父和宏哥哥的教导,还能为这些村民做些事,我觉得很满足。”

    可能她说的是一方面原因,但严世真相信并不只有这些。这孩子被教的信口雌黄的能力越来越强,而这个教她的人,还是自己。不是担心她耍小聪明,而是担心她有了心结,却遮掩住,时间久了,终究不好。

    云树却仿佛懂得他的担忧,可是下面的话通彻的让严世真有些心惊。

    “世间的人,以何种方式对我,我又以何种方式对他们,这便是人与人的故事,几十年过去后,这便是人一生的故事。我只是学着与人打交道罢了。义父本是洒脱性子,却被我拖累了。”

    听着云树明利的言辞,严世真一时有些语塞。不过跟着余宏外出办了几件事,她的变化竟然这样大!

    “眉儿就是我的掌上明珠,以后不要说拖累这样生分的话。只是,这些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云树懂得严世真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是我自己想明白的。我跟义父说这些,是想要义父放心,不要自责。义父待眉儿很好,只是眉儿要长大罢了。”

    如何能拦住一个要长大的孩子?

    严世真怅然道:“是啊,眉儿要长大。”

    “眉儿虽然长大了,依然喜欢在义父身边撒娇的啊。”云树不再那么一本正经的说话,而是赖在严世真怀中。

    严世真神色稍松散,“今天的事是义父没处理好,眉儿受委屈了。”

    “我不过是在众人面前示弱罢了。她只

    是云家佃户,我总不能像对云开一样,打她一顿。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都是在教我学着去看人,去了解他们的动机与目的,教我长大。况且,针锋相对的我,也没有那么大度。”

    相比几个月前,在云家祖宅,将云开的一条腿打断时的心软与无力,此刻的云树,确实看开了许多,心思果断机敏,也强硬了许多。

    想到这里,严世真又忍不住问了自己一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忽然又想叹气,以前没带过孩子,一颗心反反复复,以往果断的自己,竟然不知道怎样教导她才好了。看看这个坐在腿上的小家伙。

    “眉儿,你说要长大,义父怎么看你这半年来,个子都没怎么长啊?”

    云树听到这话,蹭的从严世真怀里跳起来,把严世真吓一跳。

    “我个子没长吗?义父?”把手往桌子上一伸,“快给我看看,义父,我有什么毛病吗?”不待严世真伸手,云树又道,“义父快给我开药。”

    严世真纳罕云树的反应,“你这么在乎自己的个头?”

    “等旁边的院子建好了,我就要开始学射箭了,可我都没弓高,还射个什么箭?”

    严世真皱了皱眉:这样的年纪,这样强的模仿能力,很容易被带歪的。这个必须要制止。

    “眉儿说话变得粗野了。”

    云树倒是没意识到。“有吗?”

    “若任由你这样,以后改不过来了,可怎么办?你既然自诩善学习,与村中人打交道可以粗野些,但是在家中,要注意。”

    严世真对云树充满了三岁看老的忧虑。

    云树挠挠头,“这话,好像前些日子宏哥哥也对我说过,我以后会注意的。”

    “喔?”眉儿的这个问题,余宏竟然比自己还早认识到,而且悉心指点,这让严世真有些惊讶。

    云树解释道:“宏哥哥怕我被张景带出个无赖脾性。”又说了余宏的一堆好话。

    那个不爱言语的宏儿,待眉儿,看起来还真不错。严世真没再说什么,噙着笑意,任云树开启小话唠模式。果然还是个孩子,注意力易变,说起余宏,就忘了刚才的个头问题。

    云海凭出色的斡旋才能,借着水利资金摊派的压力,以相对优惠的价格,在清河县境又购买了两千亩土地,将云家在清河县内的土地连成一片。

    云树很是高兴,抽了一天时间,让云管家带着,将云家的两千六百亩地看了个遍。

    据云海的介绍,云家祖坟是风水宝地,拱卫祖坟的田地土质是不错的,适宜耕种,若是加上水利的助力,产粮量一定会得到相应提高的。

    云树还想了解更多的稼蔷之事,云海却答不上来了。

    他虽然经管云家在济阳的祖产,但是对于稼蔷之事,却不甚了解。只是云树关注田地之事,他凭借多年管事经验,未雨绸缪,提前找了管理田庄的云茂询问了一番。本以为云树只是一时兴趣,没想到她问的那么细致。

    清河县田庄也是有管事的,

    云海清楚其能力不如云茂,为了更好的帮公子答疑解惑,便舍近求远,将云茂从济阳城外的田庄招来。

    于云树来说,这个云茂,算是她从自家后院翻出来的宝贝,正解当务之急的问题;于云茂来说,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所盼望的机会。

    据云海说,云茂与云帆一样大,今年20。云茂是田庄的老管事云峰在巡视田地时捡到的弃婴。

    那时的云峰年近四十,膝下只有三个女儿。作为云峰的老友,云海也听过云峰的吹嘘,说本来在地上大哭的小婴儿,被抱起来后,立时就不哭了,仿佛那哭声就是为了引他前来。

    小婴儿虎头虎脑,小胳膊小腿生的强壮可爱,一双溜圆的眼珠泪汪汪的,却滴溜溜盯着他看。云峰一看便喜欢,可怜生的这么好的儿子竟然舍得遗弃,便收养了下来,与自家孩子一样养着。

    小婴儿自然随了他姓云,不过不像村中随意给孩子起个猫蛋狗蛋的名字,图个好养活,云峰凭着为云家做事的这些年,肚子里积攒的那些墨水,给这小婴儿起了个单名“茂”字,希望他平安长大。

    云峰本就管理田庄各项事宜,云茂小小年纪就跟着他到处打转。随着云茂年纪长大,云峰发现他在稼蔷之事上的天资,心中更是喜欢,平日做什么都带着他。

    四年前田庄的老管事云峰身子不行了,云海去田庄看他。

    云峰看重云茂。

    云茂捡回来时,几个孩子都大了,自然知道云茂并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云峰在时,还能维持一家人的和乐形象,可是也怕自己走了,几个孩子借着夫家的势,与他在家产上生了龃龉。云茂心性宽厚不会与姐姐们强争什么,他反而担心云茂受了委屈,便向云海推荐了云茂。

    本是想让云茂在云海手下做事,背靠云海这棵树,云茂吃不了亏。可是云海慧眼识珠,发现了云茂的长处,在经过一年的考验后,就直接让他接替了云峰之前管理的田庄。

    云茂对田庄管理很有一手,从三年前接手了济阳城外的四百亩良田,每季的收成,几乎可以比得上清河县境内的六百亩。只是云进同夫妇在京城,不太管理田产之事,只是在看到账单后夸赞、打赏了一番。

    主子不想着开疆拓土,手下恪尽本分,兢兢业业即可,可是云茂年轻,心阔,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想着自己既然有能力,就要帮主子做更多的事,感谢云家这些年对养父和自己的照顾。于是在得闲的时候,曾去云家在清河县的田地了解过情况。

    这些日子,陌生的面孔在云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尤其是之前几乎见不到面的云管家,在云树来了之后,来的更是频繁。

    就算与云树关系亲近,呵护年幼的亲戚,可是眼下田租、水利之事应接不暇,他还频频来云宅,不仅村里的孩子好奇云宅里发生的事,就连大人也议论纷纷,猜测云树与云家的关系。

    这满村的议论,在云茂来到云宅时,似乎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白树村田壮他爹,田安认出了云茂。

一百二十五章:李大截胡

    两年前,云茂在清河县了解情况的时候,在田间地头遇见了田安,田安正抱怨地里的庄稼长势不好,担忧几个月后的收成。云茂见他也是云家的佃户,便拨点了他几句。

    田安本不相信这个年轻后生的建议,可是田里的庄稼长的太让他担忧了,就大着胆子试了试云茂的建议,却收到了极好的效果。当季田里的产粮量就比同村人窜出了一截。

    眼见田安把他老婆儿子都养胖了些,就有村民询问他种粮时是不是有什么妙招,想着学习一二。可是田安很是享受那种在村民高出一头的感觉,并不愿意告知自己秘法。

    想着云茂点石成金的建议,田安就想再见见他,多讨教几招,可是这个出现在清河县的人,他却再也没见过。直到去年他好不容易去济阳城看一个老姑奶奶,特意转到云宅,想看看自家的主家,也就是济阳城有名的云家的高门大院,回去也好吹吹牛皮,却见云茂跟着一个老者进了云宅。

    在云树来到白树村后,他才知道,那个老者就是云家的大管家云海。心中激动不已的田安好一番打听,才知道云茂是云家田庄的管事。

    他本想在云宅外面守着,等云茂出来再抱抱大腿,可是,云茂出来时,似是有事,出了门,打马就走了,田安根本没机会上前,为此遗憾了好久。

    因着前些日子大牛他娘在云宅闹出的不愉快,连他田安都不好意思再去云宅。

    田安皱着眉头思量着怎样才能抱住云茂的大腿。田壮不知道是无聊还是觉得好玩,竭力将自己的每一脚都踩在田安的脚印上,正走得头都不抬忽然装上一堵墙,一堵用他爹的后背构建的“肉墙”,“啊”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田安忽然觉得脑袋里像是要跳出个金点子,便立住了脚步,努力要抓住,没想到田壮那个熊孩子竟然生生装到他背上,不仅把他撞的一个趔趄,那眼看就要抓住的金点子就生生给撞没了。

    田壮一边揉屁股,一边揉脑袋,正要抱怨他爹干嘛忽然停住脚,就被他爹的怒目吓得不敢再张口。田安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噤声就放过他,布满粗茧的大手揪着田壮的耳朵,就把他从地上掂起来。

    未待田壮喊疼求饶,田安劈头盖脸就骂起来,“一个半大小子,整天脑袋是个浑的,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儿子?什么都指望不上,还净给我添乱!我看你是皮痒了!”

    田壮十四了,却并未像他爹说的那般浑,当下忍着疼,挤着眉眼道:“我有这么能干的爹,怎么可能是个浑的?不过无聊,跟着爹的步子走罢了。爹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说不定我也能帮爹出出主意。”

    田安为儿子的话愣了一下,这熊孩子竟然还能说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话,有点儿长进。那话怎么说的,上阵父子兵,或许可以跟这熊孩子商议事情了。

    见他爹的怒气稍降,接着道:“我看爹从村头回来,就在想事,什么事让爹这么为难?”

    田安见左右无人,便将个中原委给儿子说了一遍,完了还不忘抱怨,“你说你这熊孩子,干嘛去招惹云

    树,让你爹我都没脸去云宅了。”

    田安瞪大眼睛,那天晚上,他爹不是说这话的。他那会儿虽然药刚解,却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是说大牛他娘就是个泼辣货。被云树打脸,爹还乐的不行,直到被娘剜了几眼,才忍下笑。

    不过,天大地大,老爹最大,田壮也不敢顶嘴,只好撇撇嘴背下这口锅。

    田安却狠狠瞥了他一眼,“你说说,你有什么主意?”

    “啊?”田壮眼睛嘴巴都张大了。

    这,您都想了一路了,都没个主意。这刚告诉我缘由,就跟我讨主意。您虽是爹,可这不像是把自家儿子高看了。

    “那个,咱回去慢慢商量,慢慢商量。”田壮讨好的上前扶住老爹。

    田安被田壮扶着,却没个好脸色给他,心里终究觉得,还是指不上事。

    只是这父子俩自以为左右无人的一番“密谈”,却被土墙那边蹲茅坑的李大听到了。早就听说田安有种地的妙法,原来是从别人那学来的,都是穷乡亲,还藏着捂着,死活不愿意拿出来。这回,不打劫,就对不起他田安。

    自己也不小了,该为爹娘分担些责任了。若是家里的收入能够高一些,也就没有前些日子的变故了。

    李大的脑子比田壮的好使,而且云树在村子里玩的最好的就是他了,没有田安父子所面临的障碍,事情就好办多了。

    李大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乐,差点掉进茅坑里。

    出了茅房,李大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刷了一遍,又在屋里好一番翻箱倒柜,找出自己一直当成宝贝的那套只有两块补丁的衣服,乐呵呵的穿上身,却傻眼了。原本合适的裤子,短了一大截,袖子也是,好不尴尬。没想到今年个子长了这么多。

    坐在床沿上想了一圈,索性将衣服换下来,仍旧是以前的那套破衣服,努力将边角捋顺溜,便出了门,一路往云宅而去。

    云宅旁边,工匠们敲敲打打,一座阔大的院子已经成型,李大看着与当下的云宅格局有些不一样,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或许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讲究。

    再往前走,整洁的砖墙下,拴着两匹雄健的枣红马,几个小孩子在路边好奇的看着。养马不易,一般人家哪里养的起,以往村中有头牛或者驴子、骡子就很不错了。

    李大绕过那些小孩子,上前拍了拍门。

    有小孩子好奇,“李大,你拍云树家的门干嘛?”

    “你还敢去云宅?”

    李大笑笑,“自然是有事找云树。”

    众人“吁”声起。李大也不跟他们计较。

    来开门的是应娘。因为云树让她去照顾李杨氏的缘故,应娘倒是与李家人熟悉了,见是李大敲门,虽有些意外,但语言和气又亲切。“大郎,有什么事吗?”

    李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我有事想找云树,他现在方便吗?”

    应娘回头向院中看看,面露为难,“我家公子在与人议事,这会儿怕不方便。”

    李大闻言,有些失望,也觉得自己行事有些贸

    然了。那云茂到云宅自然是要与云树议事的,自己这会儿来,可不是打扰了。云树虽待人宽和,与自己玩得好,可毕竟是富家公子,又怎能真的与自己平等相交。

    应娘看出了他的失望,又道:“大郎,可有什么要紧事?不如跟我说说,待我家公子议事完毕,我替你转达。”

    李大眼前一亮,这也是个不错的注意。应姨虽是云家仆妇,但是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好好与她说说,未必不能成事。云茂今日正好在,趁热打铁,将事情敲定了,也免得再给云树添麻烦。

    当下将自己的想法向应娘说了,希望应娘帮他在云树那里说说话。

    应娘听完李大的话,笑着打量了他一番。

    今天的李大像是特意梳洗了一番,除开破旧的衣衫,面相倒是有些俊气。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想法,想来公子正是要用人的时候,若这李大真的肯吃苦,有脑子,未必不能在公子面前为他说说话,况且他本就与公子玩的好,这番也算是顺水人情了。

    于是笑着对李大道:“我瞅着机会就跟公子说说,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李大喜道:“谢谢应姨。”

    应娘对他笑笑,关上了门。

    李大并不敢托大,真的回去等消息,便退回云宅门前的那些孩子们群中。众人笑他吃了闭门羹。李大也不与他们计较,只盯着云宅的大门,自己在心中暗自思量着。

    云宅,云树的书房内,云茂恭敬有礼的回答云树的问话,又悄悄打量着这个年幼的新家主。

    云树回到济阳城后,一是对海伯的信任,二是实在时间有些短,只是查查账本,并没有召见各管事问话。所以田庄管事与藏书阁的管事并没有见过云树。

    直到前些日子,本来甚受云管家重视的云开被小主人打断腿,带着他的老母亲被赶回田庄,云海就是让他来安置的。

    本着不嚼舌头的原则,其中的缘由,云管家自然没跟云茂细说。他也就奉命行事。

    云开的性子,他还是有所了解的,固然有些自负,心思也算不上坏。小主人回来没几天就把他的腿打断,还赶到田庄。

    他以为小主人必是性情狠辣,行事不知轻重的小孩子。为老主人夫妇扶灵时,一身粗布麻衣,满面哀戚,倒也看不出什么。

    而此时,可是面前的小主人,白衫罩身,虽然身量小,却穿出一种集文雅与潇洒于一身的风流韵致;容貌一等一的好,尤其是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让人见之难忘;言谈举止无不是和善至极;书房虽不大,可是满架的书册,无不散发着云家百年传承的书香底蕴,完全颠覆了云茂之前对云树形成的既有印象。

    而云树眼前的云茂中等身材,膀阔有力,古铜的肤色,浓眉大眼,端鼻丰唇,可若仔细看,那双眼睛却闪烁着精明能干的光彩。

    云树一面觉得这个年轻人面相不错,有几分雄阔英俊之姿,一面又觉得眼前的这个云茂很年轻,年轻的让人难以相信是个大田庄的管事。此时,她有些能理解在京城和清河县与她谈事的大人的感受了,想到这里,云树微微笑起来。

一百二十六章:田美苗

    云树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淡笑道:“听海伯说,云管事把济阳城那边的田庄打理的很好,尤其擅长稼蔷之事。m.www.uu234.net”

    声音清澈如溪泉,温和若淳风,还有一缕甜滋滋的笑意侵染其中。

    云茂听得愣了愣,忙回道:“得公子和云管家看重,云茂自当尽心尽力做事,没有出大的差错罢了。稼蔷之事,云茂略懂一二。”

    云茂的话很是谦虚,而且遣词用语颇有些文雅之意,这让云树没有想到,也对他这个人更感兴趣。

    云树笑道:“云管事刚才一直在打量我,可得出些什么结果?”

    云茂垂眸诚实道:“云茂肚中墨水不多,用词不当处,还请公子见谅。只是惊叹于公子天姿国色,文雅不凡,待人又这样和善。”

    云树笑出了声,泠泠悦耳,“你很会说话。读了多少书?”

    “谢公子夸赞。云茂在云家做事,读了几本书,识得些字,出门办事,不辱没主人家书香之名罢了。”云茂低头恭谨道。

    云树点点头,看来这云茂能做到田庄大管事的位置,这交际能力也功不可没,放下茶盏道:“你言行能考虑到云家之名,这很好。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

    “云管家说公子想了解些稼蔷之事,所以把云茂招了过来。云茂必定知无不言。”

    “我查过账册。自你接手济阳城那边的田庄后,产粮量得到了大幅提高,甚至可以与清河县这边的六百亩田地所获相媲美。以前老爷夫人在京城,无暇顾及这边的田庄,如今我既回来了,田产上的事也应上心。不知云管事可有好的计策来助我?”

    云茂闻言大喜,云树这话正说到他心坎上。济阳城外的区区四百亩田,他觉得管起来不过瘾,若是清河县这边的田产也交给他管,做梦都要笑了。

    都说能者多劳。若是能者执念于多劳,却没有得到充分的重视,也是一种大材小用的委屈。云茂就是这样的感觉。

    如今公子既然有心,他一定要好好表现,把这机会赢回来。至于清河县这边的管事田美苗,嘿嘿,做好准备让贤吧。

    想到这里,云茂双眼发亮,激动道:“公子是想提高清河县这边的产粮量?”

    云树一时没能理解他为何这样激动,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并非云茂自大,在云茂接手济阳那边的管事后,小有成绩。云茂曾想,既得主人青眼,就当竭尽心力为主人办事。对于稼蔷之事,小有心得。”

    “说来听听。”

    云茂挠挠头,“农耕在于赶上农时,因为农时与土壤的状况有关,土壤的状态好,播种后,幼苗的生长状态也会相应好很多。”

    “那什么样的时间段比较好?”

    “立春过后,土地冻结得解,地气开始通达,这是一年当中地气的首次和解。夏至后,地面上暑热,地下的阴气兴起,上下之间的沟通,使得土壤再次和解;夏至后的九十天,地上至阳,地下至阴,天气和地气再次相和。这几个时间段非常适宜于

    耕地,耕一遍相当于耕五遍。”

    “犁与耙都有什么样的作用?”

    “很多佃户在种田的时候只关注犁,忽略耙。其实耙很重要。如果耙地不够精细,存有大的土块,地下会有大的空隙,下种后,可能也会出苗,可是苗的根依附于土块而生根与土的依附不能达到紧密的状态。这样不利于根的生长,不耐旱,种苗甚至会悬死、虫咬,干死等很多问题。耙地的功夫做到了,土壤细柔又紧实,种子落在这样的土壤中,再经过播种后的一层碾压,根与土紧紧相附,就不会出现之前的问题了,而且长势更好。”

    云树第一次听人用“细柔”、“紧实”这样的词来形容土壤,好像土壤也具有感情,觉得很有意思。再细想,真正对耕田种地上心的人,可不是这样对待田地、土壤的。

    “你认为产粮量不高,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除了耕种、管理不得法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土地的肥力不足,也就是常说的田薄。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注意粪田。关于粪田之法,可以收集谷穰,每天在牲口圈内铺撒一层,任其踩踏,第二天将之前的收起来,聚成一堆,重新再铺,再收,再聚,直到十二月或者来年正月,将这些积攒的粪肥撒入田中,可以达到肥田的目的。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办法。”

    云茂用词浅显易懂,内容又有足够的深度,云树觉得像是打开了另一个天地。有问必答,你来我往聊了两个时辰。

    应娘几次进去添茶,都没机会提起李大的事。

    得到这样认可,云茂也觉得小主人慧眼独具。虽然小主人之前并未接触稼蔷之事,但现在他关注这些事,而且提的问题,都能问到关键点上。云茂一番讲解酣畅淋漓,颇有遇到知己之感,但又觉跟小主人论知己,有些托大了,态度更是恭谨、热切。

    李大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没见人出来。那些小伙伴玩玩闹闹散了不少,只有他还在等。好不容易出来个人,不是应娘,不是云树,更不是云茂,而是云奇,牵了枣红马,急急打马而去。

    清河县的田庄距离白树村不很远。

    田庄的管事田美苗四十多岁,身形消瘦,眉眼清隽,爱拿一把纸扇,整个人带些懒洋洋的气质,虽然不怎么读书,却有些文弱书生的模样。不知是主人放养,还是他懒散惯了,清河县的田地管理,在他接手后的十数年来,也就那样不好不坏。

    他并不知道自家小主人住在白树村,只是听人说,云管家这几个月频频到白树村,听说是有个亲戚移居在那个村里。

    田美苗想着得空去拜访拜访,照顾照顾,也好在云管家那里留个小小人情。可是这些日子农忙,一直不得空。这好容易歇下来,云奇就来了,说是小主人叫他去问话。

    天已经不早了,他也未得细问,匆匆收拾一番,就跟着云奇打马出了门。走着走着却发现路不对。

    云奇答:“小主人现在在白树村。”

    “可知小主人叫我去有什么事?”

    “不

    清楚,不过云茂也在。”

    听到云茂的名字,田美苗大夏天就忍不住打个激灵,一身的懒散气消了大半。那是个整天闲不住的主儿,小主人把自己和他叫到一起问话,那有对比,就有“伤害”。田美苗忍不住揉揉自己瘦弱的胸膛。

    “自小主人回来后,并没有召见过我们这些管事。云奇你跟着小主人做事,应该很了解小主人的脾性吧?”

    云进同夫妇下葬前后,田美苗所在的田庄因为距离近云家祖坟近的缘故,云海倒安排他做了不少事,也因此见过云树几面。当时只是觉得小主人容颜堪称绝色、气质斐然、仪态端方,大概是在丧期,所以神色有挥之不去的悲戚,对于脾性如何,却是半点也不了解。

    想起小主人的脾性,云奇笑了,“见了,你就知道了。”

    看云奇的样子,田美苗的心又沉了一沉。

    待二人快马加鞭赶到云宅时,云树正与云茂谈的投机,神采飞扬,一双眸子光艳夺人,但是只一眼,便看得田美苗的心又沉了一沉。

    因与云茂谈及田地之事,云树才想起前两日海伯提及清河县田庄还有田美苗这么个管事。云海新购置的两千亩田地的管理人还未定下,索性叫上他一起,把事情一并给安排了。

    云树看着眼前这个带着书生气的田庄管事,笑了笑,让应娘看茶。

    与云茂谈论半天,云树对田庄之事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便让田美苗自己介绍这些年是如何管理田庄的。

    果然是伤害!只是,有云茂在前面开路,自己也不能表现的太差,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田美苗见云树边听,边含着微笑点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自己言辞间的虚头,不管了,硬着头皮也要说下去。

    云树除了看账本,终究之前没有接触过田产管理,见他说的不错,便想起一个极重要的问题:“为什么管理看起来没有问题,产粮量却比济阳城那边差那么多?”

    田美苗闻言,差点咬了舌头。小主人慧眼如炬,果然一下就能发现问题的关键。云茂看到他噎气的模样,端起茶盏,忍笑。

    田美苗顾不上理会云茂那个毛头小子,收了扇子,低头道:“这个,这个,清河县这边的水利不是很好,大概,大概影响到产粮量。”

    云树此次并没想与他详细计较这个问题,毕竟是父亲提拔的人,必是有几分手段的。只是他一个田庄管事,举止像个书生,即便收敛了,仍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样子,便借机敲打敲打他。

    “之前父亲母亲均在京城,忽略了祖产的管理,如今我回来了,一切都要抓起来。田管事与云管事在田壮管理上各有千秋,这些年也为云家出了不少力,以后还要仰仗两位管事多多劳心,将产粮量提上去,本公子自有重赏。”

    田美苗吁了口气,与云茂一起道:“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今日叫你二人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云管家前几天在清河县又购置了两千亩地,与之前的六百亩地是连成一片的。”

一百二十七章:斗田大计

    两人闻言,反映各异。顶 点 X 23 U S

    云茂神采奕奕,既然公子叫他来说这事,那必然少不了他的事,他巴不得如此。

    田美苗有些惊讶,面对沉重的水利摊派,竟然这时候购置田地,这小主人太任性而为了吧?

    两人的反映皆收入云树的眼底。“之前的田庄收成,且不管了。如今,我想将这两千亩地一分为二,让你两人各管一半。不知二位是否能够胜任?”

    田美苗觉得这六百亩地自己管得好好的,不想再给自己揽活,可是看到云茂两眼放光的样子,若是说力不能胜任,那自己这管事也干到头了。

    “多谢公子信任,我们一定为公子管理好田庄。”

    云树笑笑,“若说之前因为田地质量、水利等原因而导致产粮量有所差异,那这两千亩地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所以,我此次每人交给你们一千亩,头一季的产粮量低的一方,将所管理的田地转移五百亩给另一人。若下一季赢过对方了,再将那五百亩地的管理权赢回来。”

    田美苗瞠目结舌,好像优哉游哉的日子到头了,以后的日子很严峻!小主人果然是个孩子,玩性这么大!

    云茂哑然后,很快又转为兴奋之色。

    云树看看两人,含着笑意,接着道:“以当前的产粮量为基础,赢者高出来的部分,本公子重新为他折算成土地,归他管理。到最后,手中无田可输者,将退出管事之职,另行安置。由另一人全权负责我云家的田地管理。”

    被另行安置的人将面临什么样的境遇?降职!减报酬!丢面子!田美苗想到这些,在心里直摇头,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虽然这些年没有什么上进心,那也不能越活越抽抽。

    “全权负责”四个字在云茂的眼中大放异彩。他倒不是有意排挤田美苗,只是他非常愿意能者多劳,至于田美苗乐意不乐意,他真的管不了了,因为,满心只想大笑。

    云树对云茂道:“济阳城那边的地,目前只有四百亩。为了公平起见,回头我让云管家再给你补两百亩。”又看看田美苗,“这样,你二人所管理的田产就是一样的了。你们可要好好干,不要让本公子失望。”

    “多谢公子!我等一定尽心竭力做事。”

    云树满意的点点头。

    任务交代完了,为了能收获最佳效果,自然要用回报好好刺激一番。端起茶盏润润喉咙,方悠然道:“当然,你们管理的事增多了,收入也应增加,自今日起,都给你们翻一番。若是你们能拿出让我欢喜的结果,本公子另行奖励!若是谁输光了自己手中田地管理权,那么对方的年收入就是你的了!”

    有银钱刺激,干活才有动力!这下田美苗的眼底也大放异彩!银子!闪闪发亮的银子啊!谁能不喜欢?

    “你们可还有疑问?或者有需要本公子帮你们解决的问题。”

    田美苗垂眸,咬着扇子道:“这水利之事?我们可以自行规划吗?”

    云树委实不喜欢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在自己面前咬扇子,咳了咳道:“

    田管事对水利问题,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田美苗察觉云树的不喜,放下扇子,笑了笑,“嗯,既然产粮量很重要,我还是想自己来规划这水利之事。不过,怕是有些难。”水利是当下改革的一个重点,一个小民想要做出调整,实在有些不可能。

    云树点点头,不置可否,转向云茂道:“云管事呢?可有此要求?”

    云茂满心大乐,还没考虑到这件事,见云树问他,想了想,郑重道:“若是我能决定水利规划的话,对产粮量应该更有帮助。”

    云树点点头,“这件事我会解决的。你们可以开始着手你们要解决的问题了。”

    这下云茂与田美苗都惊呆了。

    虽然这样对他们都有利,但怎么也要跟县令大人沟通,小主人竟然想都不想,就满口答应了。两人都从刚才的欢喜中清醒过来。冒失了!冒失了!自己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被小主人几句话就哄得满心欢喜起来?太不稳重了!

    云树看出他们的怀疑,难得孩子气道:“清河县的水利规划是我师父做的,我去找师父撒个娇,就解决了。”

    两人有些跌眼镜。如果刚才只是对云树这个小孩子的话怀疑的话,这次是被云树的话惊着了。果然是个孩子,还爱撒娇。不过,门路够广的!不愧是云家后人!可是,这师父,又是何许人也?

    云树见二人没有别的问题了,就从桌案上抽出一张舆图。

    “这是那两千亩田地的分布图,我已经去看过。明天你们两个去实地看看,具体如何分,你们两个协商决定,将结果报给我,然后尽快将各自规划好的水利图做好,拿给我。还有别的问题吗?”

    云树三言两语,又将他们从她是小孩子的惊骇中拉回来。做事有板有眼,有问题就给你解决,你们只要拿出我想要的结果就行了。做大事就该这样!偏囿于年纪如何,是自己境界太低了!心胸要开放!

    两人各自给自己坚定信心,努力扭转自己刚认识到小主人是个孩子的问题。

    “目前没什么问题了。”

    “如此,二位加油了!”云树心情大好,理理衣衫从桌案后面转出来。

    云茂与田美苗互相捧手道:“共勉!共勉!”语言虽亲近,可是已经隐隐有些火药味。

    云树笑起来。两人跟着不好意思的陪笑。

    “本公子就需要你们这样有信心,有干劲!这样很好!”

    听见屋中传来皆大欢喜的笑声,应娘捧着茶壶进去添茶,在云树耳边将李大拜托她的事说了。

    李大也是个心性坚定的,竟然生生在外面等到现在。应娘刚才出门,又见到他,心中一软,又转回院子。

    云树看看窗外,黄昏已至。

    “我住在这白树村中,村民皆不知道我就是云家家主。现在外面有一个我的朋友,他想学习稼蔷之术,你二人谁愿意带带他?”

    虽然李大说想向云茂学习,可是田美苗被银钱激发的勃勃动力,也未必就真的不行了。面子问题,还是要做好的。

    田美苗慷慨道:“云茂在济阳城那边还有田庄要管理,两头跑确实需要个帮衬的人,不如就让他给云茂帮忙吧。”

    云茂想想,既然是公子的朋友,拉一把也好,便同意了。

    云树向应娘耳语一番,应娘便退了下去。

    云树才道:“今日议事甚为畅快。你二人就留下用饭。不过,我这里屋舍有限,用完饭,云管事就跟田管事在田庄住下。至于我那个朋友,我让他回去交代一番,晚点就随云管事一起行事了。”

    “是。多谢小主人留饭。”两人欢喜道。

    云宅外,应娘捧来了一套新衣服,给了李大。

    李大搓搓脏污的手,完全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应娘笑道:“我家公子脱不开身,让我来告诉你,已经帮你说好了。以后你就跟着云管事,为云家办事,每月一两月钱,每季两身衣裳。这套衣服本是为余公子做的,我家公子想着你要出门办事,让我先拿给你。以后好好学着,我家公子很是看好你。”

    云树竟为他考虑得这么周全。他只是想学习稼蔷之术,云树不仅给他弄了一个正经的身份,有月钱可以领,还为他遮掩窘迫,送衣服给他。李大的眼睛有些红了。

    “云管事今晚留在云宅用饭,你也回去交代一下,今晚就跟云管事一起去云家在清河县的田庄住,以后做事都听云管事的就好。”

    李大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云公子!谢谢应姨!李大以后一定好好做事,为云公子挣面子。”

    “好孩子,快回去跟你爹娘说说吧。”

    李大再鞠一躬,才捧着衣服离开。

    云树捧着茶盏,来到窗前,望着院中的桂树,思绪万千。

    做到让手下的人信服,于她来说,已经不是难事了。谈了这么多次的事,唯有以主人的身份议事,才真正谈的畅快。一言一行,皆由自己的心意。大权在握的感受,大概与此相像,怪不得朝堂之上永远不缺争权夺利之徒。

    大概,自己也是喜欢拨弄权力的。想到这里,云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不知道自己这一笑,很像余宏。

    三人都不说话,云茂与田美苗望着小主人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背影,虽然身形单薄,个头矮小,却给他们一种,重任一肩挑的感受。虽然老爷夫人不在了,云家大方之家的实质并没有改变。千头万绪之事,可不就由小主人一肩担嘛!

    两人酝酿着对小主人的佩服与仰慕时,窗前忽然走过一个俊俏的少年。

    二人眼见他们家那个仪态端庄、行事稳妥小主人丢开茶盏,欢快道:“宏哥哥,宏哥哥!”还朝那人张开手臂。那语气,那情态,完全一副小孩子撒娇的模样。

    而那人竟然就直接伸手,把他们家小主人从窗口抱了出去,虽然瞥见屋内有两个人,面上却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给他们。

    只听那少年声音清冷,眉眼间的笑意却全都给了自家小主人,“荒废了一天,树儿今天可有收获?”

一百二十八章:众矢之的

    荒废?!!

    自己与小主人言谈甚欢,若不是碍于身份,当引为知己!那少年竟然说荒废?云茂有些冒火。顶 点 X 23 U S可是这少年与小主人的关系如此亲近,火再大,也只能忍了!

    而云树呢?在那少年怀中,装模作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家大、业大、事情多,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

    说完未待余宏笑她,她自己笑得不行。

    云茂与田美苗面面相觑。

    会撒娇,会玩笑,没错!是个小孩子,没错!端庄持重、思虑周详,没错!想法新奇、人脉广阔,没错!他们重新认识了自家小主人。

    云树笑完,发现在窗口探头的两个人道:“这是我师兄,余宏。”又指着那两个人道,“这两位是我田庄的管事。田美苗,田管事,云茂,云管事。”

    两人捧手道:“余公子好!”

    余宏对两人点点头,“你们好。”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给他们。

    田美苗与云茂倒不因为余宏的冷淡态度有什么不满,只是刚才还与他们相谈甚欢的小主人,这会儿注意力都被这个少年吸引去了,竟然让他们生出一丝难解的郁闷。

    郁闷归郁闷,揽下了大事就要好好做。

    两人白天在田里跑,晚上在田庄画,夜以继日的忙碌了五天,终于将各自的水利规划图交到了云树手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水利规划虽然各自为政,云树还是让他们在衔接上融为一体。

    田美苗与云茂经历一番唇枪舌战,历经长短之争,终于达成一致意见,形成最终稿。

    云树看到的最终稿,比师父在那一块的规划又细致许多。毕竟师父是从全县的大局出发,而这两个人是从云家的数千亩地着手,加上已经得了小主人的保证,自然事不厌细。

    云树拿了最终稿,深吸一口气,希望不会惹恼师父。

    辛坦之已经随单成去县城好几天了,云树唯恐自己这调整递交的晚了,耽误师父的事。与余宏一路踏马疾行,赶到了县城。

    在县衙前,云树再度遇到了繁闹的人群,甚至还有不少上次的熟面孔。

    云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她眼下的事更着急,是以并没有功夫去打探,向衙役递了拜贴,“云家家主云树,求见县令大人,烦请衙役大哥通传一声。”同时给那衙役塞了块碎银子。

    那衙役见过与张景相熟的云树,自然也知道,后来张景因为这个云树的事,被县太爷打了一顿。虽然张景后来表现的与县太爷关系好很多,但具体原因张景并未详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吹牛皮。他可不想因为这点银子挨顿揍,因此并不愿意为云树办事。

    两人正商讨间,张陵走了出来。

    云树兴奋道:“陵哥哥!”

    张陵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觉得有些面熟。“你是?”

    “我是云树啊!”云树眨了眨清亮的眼睛。

    虽然上次的云树灰头土脸,但是这双清凉的眸子,张陵还是记得的。“是你?”看了看云树身边的余宏,目光又转到云树身上,“你这是又有什么事啊?”

    云树见他想起来了,粲然一笑,“我有事,想拜见县令大人,这位衙役哥哥却不愿帮我通传。陵哥哥

    可不可以帮帮我?”

    张陵看看那衙役,又看看门前乌泱泱的人,圆滑道:“县令大人这会儿正忙,怕是没工夫见你。”

    “这样啊!”云树转了转眸子,“那管水利的辛先生可在?我可以见他吗?”

    “辛先生也在忙。”

    这段日子以来,云树一直在练习观察余宏的面色、眸色,以期捕捉他的每一个表情和细小的情绪。眼前的张陵,神色、语气与之前迥异。没道理第二次见面,比第一次见面还要生疏啊?一定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遂试探道:“陵哥哥,是不是对云树,有什么意见啊?”

    之前好说话的张陵掀起一个与张景类似的“坏笑”,“你想知道吗?”

    云树有点蒙,点了点头,“上次一别,云树再未见过陵哥哥,不知道陵哥哥对云树是何意见,还请明言。”

    “那天我好心放了你,给你朋友请大夫,我哥还让我为你那朋友疏通。你却无端连累我哥哥被县令大人痛打一顿。我也想知道,是何道理?而你,竟然还敢来?”

    原来是为这回事。而张景,竟然与他这个弟弟如此疏离,什么事都没跟这个弟弟说,而这个弟弟,却仍然这般维护哥哥。可是若将事情摆明了,张陵怕是在同僚面前下不了台。

    “陵哥哥,这件事是误会。”

    “误会?哪里误会你了?”

    “景哥哥让陵哥哥帮忙疏通,放了我朋友,我很是感激。我薄知医理,见景哥哥脾气波动过于剧烈,似有病症,便带他回我家,让我义父给他看诊。为了谢我,上次来见县令大人,是景哥哥主动帮我的。”

    “所以你就随意连累他被县令大人打?”

    “当时确实是我思虑不够周全,牵累了景哥哥,但是,”云树看看张陵身后衙役,冲张陵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身子。

    张陵不知道他有什么密事,便弯下了身子。

    “县令大人已经与景哥哥达成了和解,这事,陵哥哥还不知道吗?”

    据这些朋友说,半月前,县令大人微服外出,确实是张景把人送回来的,两人还生疏的客气了两句。连自己都没从哥哥那里问出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

    “其中的事情,涉及县令大人与景哥哥,若是他二人没有说什么,云树委实不方便开口,还请陵哥哥见谅。”

    张陵直起身子,瞥了云树一眼。“呵!若是云树不方便说,陵哥哥委实不方便替你通传,还请云树见谅!”

    云树看他的样子,不怒反笑,“陵哥哥和景哥哥果然是亲兄弟!神色、语气都好像啊!”

    张陵冲云树翻了个白眼。

    云树笑笑,又冲他招手,没办法个子太低。

    “不通传也没关系。我有几句话,是关于景哥哥的,可以交代给你。陵哥哥可愿意听一听?”

    关于自己哥哥的事,还要这个小孩子来交代?张陵本想嗤之以鼻。可是那个哥哥,唉,一言难尽。听听也好。便重新弯下身子。

    “吃了数日的药后,景哥哥的病症已经完全好了,不会再疯魔了。只是心结,或许没有那么快完全解开,不过,我觉得,应该解了一部分了。他这些日子状态好多

    了,你若有时间,多陪他说说话,拉拉家常。对他的恢复,很有帮助。你们是亲兄弟,除了你,天底下没有与他更亲近的人了。”

    这臭小子,竟然还玩起“攻心计”了!

    牢里的兄弟说,自家哥哥哭着喊着要这小子做他儿子,有几分资质啊!

    张陵直起身子,托着下巴,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把云树好一番打量。云树也张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细细捕捉张陵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张陵伸手,将云树手中的拜贴抽了过来。

    小子来头不小啊,济阳城云家家主。

    “你这次是为了什么事,又来见大人?”

    云树见张陵的语气似有松动,诚实道:“为了水利之事。”

    “水利?”张陵抬手指指门前乌泱泱的人,“他们也是为了水利之事。你觉得,比起这些成年人,大人会更愿意见你这个小孩子?”

    云树回身看看众人,“他们还是为了水利摊派之事?”

    张陵点点头。小子知道的倒不少。

    “我是为了水利规划之事。如果县令大人没有时间,我见见辛先生也可以。”

    张陵挑起眉毛道:“谁说我要替你通传的?”

    云树甜甜一笑,弯了眉眼唇角,“陵哥哥不是接了我的拜贴了吗?”

    “你这小子擅长惹事,为你通传一趟,我可担着挨打的风险。”

    “云树保证,这一次陵哥哥绝对不会挨打。云树也不会让陵哥哥白跑一趟。”说着就要掏银子。

    张陵摆摆手,制止了云树的动作。“虽然不清楚你都知道多少事,但是完事后请我吃饭吧,我还有话想问你。”

    “这个没问题。能说的话,云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子猴精!张陵还不信,自己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不能从一个孩子口中套出话。咬咬后槽牙,转身进了县衙。

    另一个衙役这才走上前来。

    “小子很会说话啊!兄弟俩都被你能诓了。”

    “衙役哥哥此言差矣。云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人情相交,都是点滴积累的。你我也算见过两面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那衙役终于忍不住了。“小猴精!”

    云树笑纳,“过誉了。”

    那衙役也是无语了。

    只要拜贴送进去,云树自然不会被拒之门外。为了稳妥起见,张陵还是把拜贴给了辛坦之。

    外面乌泱泱的人,眼见这个小孩子一番协商后,竟然就进去了。自己可在门外等了一上午,都没人搭理。立时气不顺了。

    有记性好的就认出云树了。

    “那不是上次那个小子吗?说是为我们说话,结果呢?不仅水利摊派没有削减,朝廷还出了借贷之法,把咱们的那份利争了过去。如今这小子倒是与县令大人熟络起来了!”

    就是因为借贷之法争了民间之利,水利摊派又一分不减,县衙前的人,才越聚越多。

    那人一语像油锅里添了水,立时爆了起来。被晾了好多天人,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各类猜测、诋毁、恶语,一层层向云树袭来。

    云树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一百二十九章:刺头送上门

    都是同门师兄弟。顶 点 X 23 U S云树愿意出钱,按他的方法调整水利规划,并没有大问题。单成看向了师父。

    云树带来的规划之法确实详尽,且有可取之处。于是,在得了师父一个白眼儿后,云树的水利规划,还是很容易的通过了。

    云树将自己的事谈好了,又想起门外聚拢的众人,不免又开始“乱操心”了。

    变法的任一条都是朝廷颁布的。不管下面的百姓如何不愿意,单成作为县令,也没有权利在任何一条上妥协。

    他只有严格按照流程走,可是水利摊派的征召一直不顺利。

    这一日,单成正与自家师父辛坦之商议要不要冷酷执法。辛坦之觉得不妥,变法本是为民的好事,若是因此惹起民变,倒弄巧成拙了。

    云树插嘴道:“借贷之法,缓解了贫民的难题。外面聚拢的人,多是有钱,但不愿意出。我作为地主,是积极支持变法的,因为我认识到变法的好处,不说功在当下,利在千秋,几十年的好处还是很明显的。而县中的百姓,怕是未能好好理解变法的利处。大人还需用心为百姓讲解一番。”

    毕竟是在县衙,毕竟单成是官,自己是民,毕竟自己又比单成小很多,云树还是规矩的称一声“大人”。

    辛坦之点点头,“树儿说的有道理。”

    单成忧心的追问道:“若是还不成呢?时间已经很紧了,不能再拖下去了。民夫征调,石材采集与运送,修挖渠道,民夫的食宿安置都需要时间,更需要银钱。”

    “大人是当局者迷了。”

    辛坦之笑了,这小徒弟,又有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了?

    单成已是急得不行了,“小师兄有什么高招,尽管说来。”

    对于单成这个混不吝的称呼,云树忍下笑意,坦然道:“我刚接管家事的时候,家中仆人、管事都以我年幼,不免看轻我,行事也不如以往规矩。于是我挑了个刺头,断了他一条腿。告诉众人,若有再犯,这就是榜样。”

    刚柔并济!这小徒儿也不是一味的宽容、柔弱啊!辛坦之满意的点点头,又看看进来半天一直没有开口的余宏。“宏儿可有想法?”

    余宏道:“树儿说的很好。”

    辛坦之闻言在心里摇头。除了对树儿,这个大徒弟仍然是惜字如金。不过树儿竟能撬开他冷封的心,也很好。

    云树给过建议后,辞别了单成的挽留,就与余宏出了县衙大门。正要与张陵约饭,却左右都没见着人。

    那个衙役面无表情对云树道:“张陵说穿着这身皮跟你吃饭,于他形象不好,回去换衣服去了。让你去鼎新楼找个包间等他。”

    其实心里在偷笑。外面的人对云树的不满,他可是看到了,只是这小子还不清楚。后面的戏大概会很精彩。这小子再猴精不起来了!

    云树却不清楚这衙役心中的算盘,谢过他后,便与余宏先行一步。

    二人走着,余宏道:“有人跟着我们。”

    云树回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大概都是来吃饭的吧。”

    余宏自然不担心这几个人跟了上来,便坦然与云树进了鼎新楼。

    不多会儿,张陵便寻了来。

    一番客套后,正要点菜,包间的门突然被撞开。几个彪形大汉立在门前,在屋内扫了一眼,就浑身带风的向云树走过去。

    余宏拎起小个头的云树,护到身后。

    张陵喝道:“陵爷在这儿,你们也敢来犯浑,皮痒了不是?”

    那几人并不认识张陵,自然不搭理他。只是被吩咐找一个**岁,一身白衫,形貌最是漂亮的小子,狠揍他一顿。

    看到云树后,他也有那么一瞬瞬的犹豫。这么漂亮,这么小的孩子,顶得住自己一拳吗?旁边这两个也是细胳膊细腿的,还让哥几个都来。太小题大做了!

    当下不理张陵,只管往余宏走去。

    余宏仍然静静的看着,没说话,也没动。

    自己的地盘上,与小家伙吃顿饭,竟然还被人寻衅了?还完全不把自己看在眼里!饶是张陵脾气好,也不免上火,况且,他要是护不住云树一个小孩子,这脸可在清河县丢大了!

    张陵是有几分功夫在身的。但是,毕竟是衙役,对方虽然明摆着是来寻衅的,可是对方未动手,他不好先动手。只是伸手将那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汉子,扯了回去。

    “有话好说,各位都是膀大的汉子,干嘛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那汉子挥手就是一拳。

    张陵没想到这汉子这么猛,一时没躲过去,被打得鼻血飞溅,脾气噌的窜上来,也不废话。拎起凳子砸过去。

    这两个动了手,其他三个也不干愣着,一股脑的向云树这边冲过来。

    张陵见云树就是个小孩子,余宏确实瘦瘦的,也不像个能打架的,但是淡定的让人生气,只得独揽四条大汉。

    一时间包间内拳头横飞,血沫飞溅,不时“砰”、“乓”、“咣啷”、“啊”、“哎呦”、“嘿”,各类声音相关的词你来我往。

    鼎新楼的老板是认识张陵的,可是这几个膀大汉子敢对张陵出手,怕是背后有更大的后台。但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店,张家在清河县又是世代为吏,还有个牢头哥哥。他若此时做了缩头乌龟,以后这店,怕是开不太平了。当下忙叫人去县衙叫人。

    余宏见这几个人也就三脚猫的功夫,加一身力气,索性将身前的桌子踹开,把身后的云树抱起来,给她讲解这几个人不成章法的拳脚,以及如何出拳脚,更能借力制胜。引用的是严世真教云树的借力打力。

    有不长眼的凑到身前,就赏他一脚,让他滚回对面墙角,好好歇歇。

    可真得歇歇,余宏一脚踹过去,那膀大汉子“砰”的撞上对面的墙,又跌倒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以一敌四的张陵,真被这悠然看戏的两个人气到了。正要破口大骂,又一个汉子一拳打过来,他顺手握住对方的拳头,翻身一扭,就听到那汉子哇哇大叫。再看,那膀子已然被自己卸了下来。

    再想,自己是听了这臭小子的话,才使出这一招,竟然如此好使。在他思考的时候,拳头是不等他的,另一个汉子一拳将他掀翻在地。

    云树叫道:“鲤鱼打挺!陵哥哥加油!”

    张陵翻身起来,怒道:“打你个头!”借力将另一个汉子从窗户摔到楼下,“就知道你小子是个惯会惹事的!老子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满脸是血的张陵怒气冲天,也满口粗话起来。

    余宏含笑,勾勾云树的鼻头,“他既然不喜欢加油,树儿就好好看着他吧。”

    张陵还要听余宏指点的招数,却听不清楚了。又因分了心,努力去听,反而挨了好几拳。

    云树眼见张陵有些落了下风,一拳拳挨在身上,痛的一张脸都狰狞了,心下不忍,“宏哥哥不去帮帮他吗?”

    “你忘了,你给单成出的主意了?这不正是送上门的刺头吗?”

    云树想起自己的话,又想了想清河县有谁,会这样跟自己过不去,便了然了。不过,还是忍不住道:“陵哥哥,坚持住!”

    张陵真的好想骂人啊!不过抽不出功夫!

    那几个汉子眼见近不了云树的身,也不想再跟张陵缠斗,一会儿县衙来人了,就不好跑了。

    于是一通老拳揍得张陵爬不起来,就要脱门而去。

    余宏眼疾手快,怀抱云树跨过去,一脚一个,全都掀翻在地,转头对鼎新楼的老板淡然道:“全都绑起来!押住了!丢了人,县太爷会找你好好算账的!”

    那老板也看出来了,这少年身手如此之好,又重头到尾波澜不惊,自然来头更大,更让人信服。况且这几个瘪三,打不过,竟然想跑,自然底气不足。痛打落水狗,自来是最顺心顺手的事。立即让小二把这包间内的三个汉子全绑了。楼下的那个早借机跑掉了。

    张陵真的吐血了,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被气的。

    “你小子身手这么好!就他妈不能早点出手?陵爷我都破了相了。”刚要爬起来,又“哎呦,哎呦”受不住,跌回去,“完了,陵爷的骨头断了!小子,陵爷都是为了你,你可要好好赔陵爷医药费。”

    被痛打的张陵再顾不得形象,粗言粗语,更像张景了。

    云树面带歉意,任由他说,只低头给他按过脉,将手循到他半捂着的位置。

    张陵痛的骂都骂不出来了。

    两根胸骨断裂,尖锐的断骨甚至隔着皮肤衣物都能感受出来。

    因为云树前段时间断手指,又开始做身体训练,严世真侧重给她讲了人体的骨骼、筋肉、穴位关系,对于各类骨折问题,正骨手法,后期护理,讲得很是详尽。

    当下软声道:“陵哥哥你别动,我把你错位的胸骨正位。”

    张陵吁着气道:“你行不行啊?老子没交代在那帮混蛋手里,再交代在你手里,可就亏大了。”

    云树吸了一口气道:“骨骼关系,正骨手法我都很熟悉,手上也练出些力气。不过,我若动手,你便是我第一个病人。”

    张陵没力气生气了,翻着白眼道:“你还是给我请个大夫吧。”

    云树无奈,“那你别乱动,断骨戳伤心肺,问题就严重了。”

    张陵眨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了。

    云树转身对鼎新楼的老板道:“麻烦老板将城中最好的正骨大夫请过来。”

一百三十章:审讯

    店老板忙让小二快去。www.uu234.net

    云树对张陵道:“再坚持一会儿。”

    本是一句宽慰的话,张陵却被气到没脾气。话说的这么轻巧,疼的不是你。

    额上溅的不只是谁的血,这会儿顺着眉角往眼中滑去,张陵正要用袖子抹去,云树按住手。不知道是自己刚打完架脱了力,还是这个云树手上真的有几分力气,竟然挣不出来。

    云树抬起另一只手,拿自己的帕子将那一串血珠吸了,血痕却依然留着。低声道:“你的样子越惨,县太爷越会狠狠治这些人的罪。这满面的血,能留着,就留着。”

    看了看,又道:“不过还是要止止血,一会儿流太多,你再晕过去,就不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白的药瓶,在张陵各处的伤口上都撒了些,并不包扎,伤口却很快止住了血。

    张陵彻底不说话了。敢情你刚才根本没想给我止血?

    当初也不觉得这孩子有多狠啊?怎么一段日子不见,这狠心劲儿,这通透的心理,都快赶上自己这“冷血”衙役了。

    云树说自己研习过医术,张陵这会儿却觉得云树看自己,完全不像个医者看病人,而是屠夫看牛羊,磨刀霍霍,要将自己的每一分筋肉都尽皆利用上。忍不住想爬起来换个位置,避开云树的目光,可是痛的又缩回去,不敢再乱动。

    云树最后一句话可真是冷静极了,学了余宏冷静的两分真髓。

    余宏微微勾了下唇角,踢了地上那个领头的汉子一脚,“谁让你们来的?为什么要找这个孩子的麻烦?”

    那汉子疼的直哼哼,却不理会余宏的话。

    余宏也不跟他废话,伸出两根指头,按在他的脑袋上,用力。那汉子就呼天抢地,大叫起来。别人或许不清楚,云树却知道那是穴位,头维穴。那汉子大概能听到头骨传来的爆裂声。

    “说不说?”

    那汉子还要嘴硬,可是头骨爆裂的声音再度传来,他觉得整个脑袋都要报废了,痛不欲生。

    “是张员外,张家村的张员外和刘家村的刘员外。”

    “理由?”

    “我真不清楚,就说让我们来修理这个小子。”

    “他人呢?”

    “在平安楼歇脚。”

    这时楼梯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衙役很快冲进来。看到地上一脸血的张陵和这两个依然白衣若雪的少年,呆住了。

    余宏松了手,从袖中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转头对几个衙役道:“张家村的张员外,刘家村的刘员外,现在在平安楼歇脚,去把他们抓回去吧。还有一个跟这三个一样的汉子,应该跑去找他们了。”

    那几个衙役惊讶于余宏冷淡而居高的语气,不知道这少年哪来这么大的底气,都看向张陵。

    张陵摆摆手,让他们快去。几个衙役这才转身离去。

    待小二请来的大夫给张陵将骨骼正位,又打上夹板后。

    云树道:“老板,卸块门板,抬上张大哥,押着这几个人,咱们去趟县衙吧。顺便做个证人。”

    那老板万般不愿惹上官司,可是张陵在看着他,不由他不同意。只得吩咐小二依言行事,又好说歹说将方才的看客留下几个,一同作个证。

    单成还在组织说辞,力求向百姓说明水利之事的好处,却有人来报案,说张陵张衙役在鼎新楼被人围殴。

    虽然是起不小的治安事件,可是这会儿单成焦头烂额,没功夫管这事,只让派几个衙役去看怎么回事,该抓的抓了,等抽出时间了再询问。

    没想到这个平时十分机灵的张陵,竟然犯了糊涂。不仅一点不理解自己的焦头烂额,还带着几个抓来的人闹到公堂上。

    单成不得不面色难看的开堂审案。

    待看到张陵脸上身上都是血,还打着笨重的夹板时,也吃了一惊。这是多大愁怨?下手这么狠!好歹张陵还是为官家办事的!

    再看,后面还跟着他的两个小师兄,云树还对他挤了挤眼睛,单成未能明白其中深意。

    再后面是面色不佳的张员外和刘员外,原本整洁的衣衫,现在一派狼藉,后面还有四个汉子,身上倒与张陵有些想像,大概就是动手的人了。

    惊堂木一拍。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张陵艰难的跪下去,“启禀老爷,小的与这云公子和余公子在鼎新楼吃饭,那几个汉子忽然打上门,什么也不说就要动手打云公子。小的本想询问原因,可这几个人二话不说就动了手。小的好歹是您的手下,怎能让这几个凶徒光天化日欺负弱小。以一敌四,骨头都被他们打断了。老爷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单成惊堂木拍的更响,那几个人心都给惊得提了起来。“简直猖狂!本官治下,竟还有这样的狂狷之徒!行凶者是何人?”

    众衙役将那几个凶徒,驱到堂前跪下。

    单成官威赫赫道:“你等光天化日行凶,究竟为了何事?老实道来!”

    没了余宏将手指按在头维穴上,又看到两位员外狠辣的目光,想想自家老小,那几个汉子瑟瑟缩缩,都不敢吭声了。

    带队抓人的衙役上前,指着那个领头的汉子道:“大人,这人说是受张员外和刘员外的指示,所以小的顺道去平安楼将二位员外请了过来。”又指指其中一个汉子道,“这人与鼎新楼中抓住的人服饰一样,又身带血迹,正跪在张员外面前回话。小人便将他一起请了过来。”

    这张员外和刘员外,本是云树上次进城遇到的那几个地主代表中领头的两个。张员外本来作为领头人,享有众人的信任和威望,半路跳出来个云树,说是帮助大家理清问题与意愿,向县太爷陈情。

    当时就对这个云树很不爽。今天却眼睁睁的看到云树顶去了自己的资格,成为唯一一个见了县太爷的人,这让他的老脸没地儿放了。

    而刘员外比张员外有心思,在旁边煽风点火,言语间怂恿张员外。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蒸馒头争口气,气昏了头的张员外就要在云树身上找回场子,于是,有了鼎新楼之事。

    这四个护卫,是第一次带

    到县城。张员外原想将这个抢了自己风头与威严的云树揍一顿,就赶紧溜,没人会揪出他的。

    谁曾想这几个不中用的,非但没将事情办成,还将张衙役给打了。打了就赶紧跑就是了,这个脑袋不中用的竟然满身是血的跑到平安楼给自己报信,唯恐人不知道他与此事有关联。还有那个不中用的,平时硬气的不行,稍稍审问他两句,他就什么都招了。都是废物!

    既然自己的眼神威胁有效,还是尽快将自己摘出来为好。想到这里,张员外努力想将自己被扯乱的衣衫理正,却越扯越乱,可也顾不得许多了。

    “大人!这是误会!这人说自己被恶霸欺负,走投无路,让我救他一救。我本是个面慈心善的人,就向他询问事由,还未说几句话,众位衙役兄弟便寻了来。小民委实不清楚出了什么事。”

    刘员外自然要明哲保身,“大人,真是误会,我本是与张员外在叙话,没想到会遇到飞来的横祸。还望大人明察。”

    这件事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弄清楚那几个汉子的身份,一切就迎刃而解。敢打自己的手下和小师兄,也太不把自己这个县太爷放在眼里了。

    单成正要如此做,云树却上前道:“大人,云树不知何时得罪了这几位汉子,或者说,不知何时得罪了他们的主人。鼎新楼中他们交代是受了张员外和刘员外的指使,而眼下这几人不敢再言语。张员外和刘员外又都说与此事无关。或许其中有什么隐秘事由,大人不妨先将人收押了,细细审查。”

    惊堂木砰、砰、砰拍了好几下,每一下都让之前昏了脑子的张员外清醒一分。

    细细审查是个什么意思?意味着牢中的日子变得漫长,只要县太爷有心,等着他们的是刑具遍尝,花钱如流水,或者最后不死也变个残废。可同时也意味着,将钱送到位,就是在牢中过些时日罢了。

    若是承认本是要打云树,那原因是不满意县太爷认可的人,他以后就别想在县太爷露脸了。

    若是承认是要打的是张衙役,别说无缘无故没人会信,就是那张衙役也绝不会饶了自己的。自家世居于清河县,招了这个人,以后都是要不得安宁的。

    这两条路都不适合明说。只要拿这几个人的家人,让这几个人闭嘴,他就可以尽快在县太爷那里买条路。

    张员外此刻虽然后悔听了刘员外的怂恿,可也只能自以为是的两害相权取其轻。

    只是他不知道云树与县太爷的关系,不知道张陵还有个牢头哥哥。

    单成听出云树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当下便将各证人的证言录下,将人暂押大牢,让衙役去调查这几个行凶汉子的身份。

    刘员外喊冤。他除了煽风点火,并没有真的安排人动手,并不愿意被收押,可是其中缘由,他不方便开口。

    那张员外能被推选为地主中的代表,自然是有他的家族底蕴与实力的,虽然自己也是代表中的一员,却是凭借一条巧舌入选的。若是为了择出自己而出卖张员外,张家人不会饶了他的。这时万分后悔,多了那一条口舌。

一百三十一章:兄弟情

    单成才不理会他。m.www.uu234.net

    既然刘员外与张员外一同牵扯其中,自然没道理放了二人,或者押一个放一个。

    县太爷单成安抚张陵,让他回去好好养伤,自己定会为他做主。

    张陵虽然没太明白云树的态度,可是却也看出他与县太爷的关系,似乎不一般。县太爷都亲自来安抚他了,他道了谢,被众衙役抬回了家。

    云树自觉的留了下来,将此事可借之势说与单成。单成觉得自己这小师兄简直是自己的福星!每次自己遇到困难了,都及时的给自己铺好台阶!

    后面的事,单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云树也就不参合了,与余宏出了县衙。

    正午时分,县衙前的人本少了些,却因鼎新楼之事又重新围聚,议论纷纷。云树闯过众人打量的目光又往鼎新楼去。

    张景听说自己那个一向省心的老好人弟弟竟然被人暴揍,丢开那一拨待收监的人,急急赶回老宅。

    气儿喘的粗了都疼的张陵,此刻躺在萧索的屋子里哼唧。

    那个大夫云树没让他走,而是跟着张陵回了家,这会儿正给他处理、包扎那些伤口。由于天热,云树特意交代,要用烧酒将伤口再处理一遍。

    那大夫本不服气云树一个小孩子对他的医术指指点点,可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也没说什么。

    张景赶到时,正看到那大夫将烧酒浇到张陵的伤口上,痛的张陵叫也不是,抖也不是。整个人可怜巴巴的模样直击张景的内心。

    这么些年了,这个弟弟都很让人省心。

    那个女人跟人跑了,还带走了胜儿,母亲被气死,那年小陵才十五,而自己二十五。他知道自己痛苦,一个人守着这个宅子,小小年纪,跟着衙门里的人跑腿。什么委屈、害怕都不跟自己说,唯恐自己再为他担心。

    而自己呢?长了弟弟十岁,被父母独宠很多年,即使后来有了这个弟弟,父亲仍是偏宠他,所以他接替了父亲的职,年纪轻轻就做了牢头,而弟弟却在父母俱走了后,自己在衙门里谋了个职,一年年的辛苦混出来的。

    自己却忙着挥霍、颓废、疯魔。

    小陵小心翼翼对自己的好,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对待。最初是自己混,可是病好了,心结解了一部分,才想起,自己愧对的是母亲,是自己唯一的弟弟,而不应该对当年之事念念不忘,可是又觉得没脸面对他。

    痛张陵之所痛,愧往日之作为,张景对那个大夫吼道:“手下不能轻些?没看到人都疼成什么样了?”

    那大夫被他吓得手一抖,按在了伤口上。

    张陵痛的狠抽一口气,牵动胸腔的断骨,更是痛的要死。

    张景一把将那大夫拉开,拿过烧酒与棉花,手下极尽可能的轻。张陵努力忍住疼,可是每一抽气,张景就顿一顿,心疼的看着张陵,“弄疼小陵了,我手下再轻些,再轻些。”

    一双大手,这样小心的做事,更显得笨拙。张陵却看红了眼睛,“哥。”

    “是我太笨,又弄疼你了?”张景急的汗都冒出来,“是太疼了吧?别哭,牵动伤口就更疼了,小陵,忍一忍。”

    “哥。”十九岁的张陵终于还是哭了出来。这样的哥哥,他有好些年,好些年没见过了。

    “别哭了,是哥不好,哥没有照顾好你,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张景说着也落了泪。

    “哥,别哭了,我没事。”张陵抬手要为自己的哥哥抹眼泪,却牵动断骨,痛的又垂下去。

    那个被嫌弃的大夫本是很生气,可是看到这兄弟情深的场景,又忍下脾气,面无表情道:“你不要乱动,影响骨骼愈合,以后会留后遗症的。”

    张景忙道:“你别动,别动,都不哭了,哥给你上药。”

    张陵像个孩子一样乖顺的躺着,任张景毛手毛脚给他上药,时时被伤处传来的疼痛刺激着,眉眼唇角却蓄满笑意。

    那大夫摇摇头,从匣子里抽出笔墨纸砚,开始写方子。

    这一幕被门外的云树与余宏看到,各各心中都升起一片哀戚。血缘至亲的扶持,他们都没有。

    余宏低头看看云树,云树也正仰首看他。

    “宏哥哥?”

    余宏紧了紧握着的小手,眸色暖了很多。

    张景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诧的回过头:“树儿?你怎么来了?”

    未待云树说话,那大夫扬着药方道:“你可来了!谁去抓药?谁付诊金?”

    张陵瞥眼看到云树,郁闷道:“你还来干嘛?”

    云树看了看三个人,向张景、张陵点头一笑,而后对大夫道:“大夫,伤处都处理好了吗?”

    这大夫也是有些傲气的。“人家嫌我下手重,自己处理呢。”说着瞥了一眼张陵身上杂乱的布条,“包成那样,还嫌弃我。”

    张景无语脸红。

    云树客气道:“景哥哥没经验,还是有劳您了。”

    付钱的人都来了,自己也要把工作做好了,才好收钱啊。那大夫将药方交给云树,到床前重新给张陵包扎了一遍。

    云树看了看那药方,果然是有傲气的本钱的。

    收拾好后,向云树大手一摊,“诊金五两。”

    张景跳起来,“五两?你咋不去打劫呢?”

    那脾气不好医术好的大夫听了张景的话,也怒了,“最好的大夫,自然是最高的价!病都看完了,你来嫌弃诊金高了,早干嘛去了?”

    云树忙打圆场,“无妨,无妨。”从袖中抽出一百两银票。

    “这家中无人操持,我还想劳烦您帮忙买药、煎药,以及后续的复诊、换药。这一百两您先拿着,若是不够,我过几天再补上。只是务必让他的身子完全好起来,不要留下任何后遗症。您看如何?”

    那大夫看到银票,面色好了很多,从云树手中抽回银票。“付钱就好说。”

    揣了银票,收拾了药匣子,“那我先去买药、煎药了。”

    云树捧手道:“有劳了。”

    那大夫懒得理会这些虚礼,挥挥手走了。

    云树从门外招进来一个店小二,提着个大大的食盒。

    “想是陵哥哥喜欢鼎新楼的菜,我给你带了来。不知道你平日口味如何,这些都是帮你养伤的药膳。你养伤的一日三

    餐,鼎新楼都会送过来。今日让陵哥哥受苦了。云树的这点小小心意,还望陵哥哥不要嫌弃。”

    鼎新楼虽是清河县城最繁盛的酒楼,可是早上并不开业,云树却让人家一日三餐都送过来,而且持续整个养伤期。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云树该是费了好一大笔银子。

    张景惊异道:“树儿,你?”

    云树歉疚道:“今日之事,确由云树而起,牵累了陵哥哥,我很抱歉。待陵哥哥养好伤,我会在县太爷那里活动活动,给陵哥哥升职。云树深感抱歉,陵哥哥若是有别的要求,尽可向我提。”

    上次牵累张景,这次又牵累他的弟弟。而且牵累这个一再帮自己的人断了胸骨,几伤心肺。云树虽冷着心任人打伤了他,她的歉疚,也是很深很深的。万般都好说,只要能赎了她心中的罪过。

    张陵本来被云树和余宏气个半死,可是见他一个小孩子,此番这么诚恳的道歉,也不好再摆脸。

    冷着声音道:“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

    云树诚恳道:“只要云树能做到。”

    “那我要好好想想。”

    “不着急,陵哥哥可以慢慢想,现在还是先用饭吧。”云树示意那小二将饭菜摆上桌。

    又向张景道:“此中之事,陵哥哥尽皆知晓。景哥哥心中的疑惑,还是你兄弟二人慢慢聊吧,云树先行告辞,过些日子再来看望两位哥哥。”

    张陵心道:知晓个鬼!我哪知道你是怎么招惹的那帮人?又怎么知道你旁边的那个明明身手那么好,却站在旁边看着我挨打?

    想到这两人看着自己挨打,张陵不免又生气。可是见云树将话头递给了哥哥。这下跟哥哥有话谈了,张陵又有些欢喜。

    张景本想拉住云树问清楚,可是云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只好忍住,送云树和余宏离开,自己又折回去。

    张陵像个孩子一样,满脸兴奋道:“哥有话要问我吗?”

    张景有心想问,可是他已经许多年没关心过弟弟,猛一下张口,却也有些难。聪慧的张陵,主动为他找了个台阶。

    张景思绪翻涌,看看桌上的饭菜。“先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张陵自然不介意和哥哥一起用饭,挣扎着要起来。张景忙扶着他坐好,却按下他的手,“不要扯动伤口,哥哥喂你。”

    张陵更加开心,“好。”

    哥哥回来了,十九岁的张陵,更愿意重新做个小孩子。

    长街上烈日炎炎,行人廖廖,云树与余宏忙了一上午,还没能吃上口饭,喝上口茶。

    “宏哥哥。”

    “嗯?”

    “你陪我出来这么多次,忙前忙后,我都没能好好请你吃顿饭。”云树满脸歉意道。

    余宏想了想,确实如此。第一次跑了一天,什么都没吃;第二次好歹吃上了饭,不过很随意;今天这么毒辣的太阳,两人还在街上走着。

    “也是,那你准备怎么补偿?”

    “宏哥哥想要什么补偿?”

    “问你呢,你不能用点心?”

    “不能用点心?那要用什么?”

一百三十二章:关于意义的思考

    余宏点点云树的脑袋。www.uu234.net

    云树笑的太开心,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线,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层清浅的睫影。

    余宏笑了。

    最初,云树在余宏眼中,除了眉目分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有些烦她总是说个没完。可是自从他允许云树走近,云树每近一步,在余宏的眼中便好看一分。

    这个小家伙明明是个小孩子,却总操心很多事,有太多不忍人之心,又会去做许多事,努力让身边的人都能过的好一些,再好一些。

    想着在她受挫颓丧的时候,问她一句,“值得么?”可是真遇到事情的时候,却只想着将柔弱的她护在怀中,为她解决所有的问题。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喜欢这个小家伙围着他跑前跑后,或者为了她跑前跑后。这与他的长远大计,并没有什么重要意义。有时也会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奇怪,可是抱起无措的她,或接受她的依赖,或接受她的宽慰的时候,却觉得心被填满了,天地间尽是脉脉温情,冷酷与杀伐之事再也想不起来。

    这于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余宏还没想清楚。

    张家人反应也是够快,张员外关进大牢没到两个时辰,张家人就在县太爷那里活动了。

    虽然以往单成会收些银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办案子,可是这个案子,却绝不能这么办。县太爷单成坚持认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暴打张衙役,是不把自己这个父母官放在眼里,这件事必须严查、严惩!

    张家人以为是银子不够,还欲再加。县太爷单成却说这是对权威的挑战,绝不能让步!结果自然不欢而散。

    单成虽然让手下去调查那几个动手的汉子的身份,也需要进一步询问这几个人的口供,为来日做准备。

    张景作为小师兄的兄弟,张陵的哥哥,办理这件案子自然更用心。云树让张景问张陵,张陵除了清楚挨打的经过,对缘由却不清楚。既然县太爷都授意了,敢动小陵与云树,那就从他们身上好好询问询问缘由。

    张景年纪轻轻便做了一县的牢头,固然有他父亲的推举扶持,他自身也不是只有在云树和张陵面前和善、好说话的一面,办起事来也足够辣手狠心。

    十八般刑具尚未用个遍,从员外到跟班都不敢再嘴硬,全交代了。

    口供呈上去,单成很是满意。张家人再来时,单成将口供丢给他们看。

    “云树,云公子积极支持变法事宜,受到本官青眼,张员外、刘员外心生嫉恨,欲除之而后快,却因张陵张衙役的阻拦,而将其重伤,实在是目无朝廷!目无律法!目无本官!如此私欲熏心,还意欲阻拦朝廷变法,实在罪大恶极!本官必须要抓一个典型!”

    而张家人的表现,也让单成很是满意!

    本来张家人还想要再努努力,可是家主什么都招了。

    这个时候了,还要跟县太爷较劲,纯粹是嫌命太长。他们也不能让家族顶着这么大的罪名,果断弃了所谓代表的身份,转而大力支持水利之事。不仅带头缴纳相应水利资费,还带动与张家亲近

    的地主也转而支持。

    本是想趁机分杯羹的其他地主,也蔫下去。县太爷单成趁机大力宣扬水利改革的利处。最有名的一句宣言是:今一举而利子子孙孙,何乐而不为?

    县衙前的人,在张家改变立场的那天,再也站不下去。不管这句利子子孙孙的宣言,最后的结果如何,张员外、刘员外就是前车之鉴!这俩人被接出大牢的时候,有人看到那个惨样子喔!就连看客描述的时候,都忍不住打寒噤!趁县太爷还好好跟他们说话,还是乖乖的准备好该缴纳的银钱为上法。

    于是,蹉跎几个月的水利之事,终于在银钱到位后,开始大力推进。从单成到辛坦之,从田美苗到云茂,到众多征来的民夫,纷纷为了水利之事劳碌起来。

    辛坦之已经两个月没有回云宅了,余宏与云树又一次带着衣食去看他,辛坦之却忙的根本没工夫多跟他们说两句话。两人帮不上忙,也不好拖师父的后腿,放下东西,便出了工地。

    云树说要去看看仍在调养的张陵,两人又驱马赶往县城。

    余宏骑在马上,望着这片原野。秋粮将熟,却没有人抽出时间来欢喜,大沟小渠间尽是繁忙的身影。余宏问旁边的云树,“树儿真的觉得水利之法那么好吗?”

    云树真是像她之前对余宏说的话,百分之百的信赖,什么话都愿意跟余宏说,比如下面大逆不道的话。

    “水利之法的推动,对于提高产粮量确实有帮助。可是,”云树笑得有点冷,“获利的又不只有百姓,资费和劳役却全从百姓身上出。朝廷?呵呵。”

    余宏却也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只是继续淡淡的问道:“你明知道会如此,为什么还要大力支持?”

    云树抬起马鞭,指着那些忙碌的百姓,语气似有心酸与无奈,“他们辛苦劳作,却贫困不堪,连家人都难以养活,只有改变,才有可能向好的方面发展,而不是始终在原地踏步,或者倒退。变法,我把它当成一个契机了吧。”

    “树儿只是一个小地主,为什么想要操心这么多事?你在乎这些人的福祉,他们未必会在意你的死活。”

    赵国人常说,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担起家国的责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云树一个女子,还是个小孩子,为什么会关心这些事?

    本以为她只是受李大家事情的刺激,一时冲动而为。可是这几个月来,眼见她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帮助单成推动各种变法事项。反而觉得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小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今天竟然还能说出嫌弃朝廷的话,她若不是女子,真得认真看待她的野心了!

    云树看着余宏,思绪有些飘扬,好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或许是我看了父亲的书札,想要帮他完成心愿;或许是他们辛勤劳作,却一贫如洗,而我享受了他们的劳动成果,总要做点什么吧;又或许,我也没有那么简单的目的,而是还有更深远的谋算。”

    说到这里,垂眸淡淡笑了笑,“或许,我也弄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变法之事,自上而下都有或大或小的利益,既然于众有益,推一把,也无不可。”

    “于树儿来说,什么是必须要做的事?”

    云树有些奇怪,余宏怎么会忽然问她这些问题。就算是义父好些次想让她打开心结,她都避而不谈,装成什么事都没有。

    “于宏哥哥来说,什么是必须要做的事?”

    余宏看看云树眸中的小狡黠,没有说话。

    对上余宏的沉默,云树总是败下阵来的那个。

    “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没有痛苦,没有忧怖。我觉得维持好这种状态也不错。”

    在她费心维持的小世界里,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亲切,虽然不能替代父亲母亲在时的圆满,可是经历过失去的痛苦,她只想守好义父、师父、宏哥哥、黎哥哥,一个都不想再失去。

    即使有时候会被噩梦纠缠,她也情意独自抗下这些。可是,她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每当细思,想要守好他们时,总有隐隐的难安。她也怀疑是不是本来祥和的家庭,却突遭父母亡故,给她留下的阴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余宏对她微微一笑,那些沉重的话,他忽然不想对云树说了。

    灼热的夏天过去了,空气中有些秋日的凉爽。县城张宅,张陵已经养了两个月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为了云树所强调的不留下任何后遗症,也为了云树的诊金,那个脾气不好的大夫坚持让张陵再养一个月。

    大夫的这个要求,让张陵可以多些机会对张景撒娇,求照顾,让这难得的兄弟情,长一点,再长一点。可是张景去轮值的时候,就只有张陵一个人在院子里,有些百无聊赖。

    云树拍门的时候,张陵正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昏昏欲睡。两个月来,鼎新楼的饭菜滋养的张陵瘦削的面颊有了些许丰润,气色也比之前好很多。

    拖着声音道:“来啦!”

    然后很病号的慢吞吞的起身去开门。万一是哥哥抽空回来看他,表现的太活跃就不好了。待看到云树与余宏,很自然的侧身让进来。

    这两个月中,云树确也来看过他几次,每次来带一堆的点心,水果之类的,唯恐他闲的无聊,可以拿吃打发时间。好几次因为零嘴吃多了,饭倒吃不下了,结果被张景嗔怪。越怪他,他越开心,把张景给郁闷的。

    云树边往院子里走,边笑道:“这次带了新鲜的山楂、酸枣和山楂糕、酸枣糕,开胃化食,不怕零嘴吃多了,吃不下饭了。”

    “你每次来的架势都像是要把我当猪养!”张陵“抱怨”道。

    云树笑,“我还没养过猪,不知道陵哥哥这吃完睡、睡完吃的日子过的可舒心?”

    张陵嘿嘿一笑,“还不错!”

    云树端起张陵给她倒的凉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张陵见云树一直盯着葡萄架上的紫葡萄出神,抬手就摘了几嘟噜,洗干净,用盘子盛了。

    “家里的东西都是你送来的,唯有这紫葡萄是自家长的,树儿尝尝?”

    云树捏了一个放入口中,“这葡萄长的很好看。以前,我家后院也有棵老葡萄树,这个时节,总会结满了紫葡萄。今年,不知道味道是否还一样。”

一百三十三章:头疼的要求

    余宏看了看她。www.uu234.net

    云树敛了情绪,对张陵淡笑道:“你身子如何?”

    张陵张张手,“板子拆了,那大夫说再养一个月,才算能痊愈。”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安心的养着吧。”

    张陵脸色薄红道:“没了夹板,我现在行动方便了,可以自己做饭了,你不用再让鼎新楼送饭菜来了。”

    “拆了夹板,更要注意,不用在乎这些,把身子养好才要紧。我今天一是来看你,二是来问问,你有没有想好向我提什么要求?”

    张陵笑道:“我不过挨了顿揍,这好吃好喝好药的养了两个月,我倒不好意思开口再提要求了。”

    “这都是应该的,你...”

    “这都是单成该做的,你全替他做了。”一直不说话的余宏打断了云树的话。

    让张陵挨打,还不是为了单成主持的改革之事?如今事成了,单成水利之事办的红红火火,哪里还记得张陵挨的打?云树这个傻瓜!不仅什么都包了,还胡乱给人承诺!人家不提,她还上赶着让人家提!

    张陵听余宏直呼县太爷的名字,还带着不满意的样子,吃了一惊。

    可是再一想,那些人虽然是找云树的事,是自己主动要为他拦住的,云树又打不过那些人,是眼前这个少年有功夫,却不动手的。而且从头到尾,云树都没有获什么利,县太爷倒白捡了个便宜。

    而案子了了后,县太爷只让兄弟送来两百两银子。虽说这银子是不少了。可是比起这两个月来,云树为他所做的、所花的,可是差了一大截。

    刚才那句不好意思开口提要求,是客气话,如今想通透了,倒真不好意思提什么要求了。

    云树不明白余宏忽然哪来的不高兴,望着他道:“他大概因为水利之事太忙了,把这事给忘了。陵哥哥升职之事还在他身上,回头我一定会找他说的。”

    “若是真承情,就不会忘。”

    云树心里明白,余宏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可他毕竟是县太爷,虽说拜了同一个师父,也没什么师兄弟情。相互间的纽带,不过是互相有用处罢了。可是再一想,余宏选择在这个时候,当着张陵的面,戳破这层窗户纸,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自己拉拢人心。

    在清河县大肆购买土地,发展生产,有官相护自然很好,若是官不靠谱,有吏相护也是不错的。况且官员三年一调任,吏员却是世居于此。

    想到这里,云树甜甜一笑,朝余宏嘴里塞了个紫葡萄。

    余宏似乎不太喜欢被这么“粗鲁”的对待,皱皱眉头,不再说话。其实是舌尖甜到化。

    云树竟然直呼县太爷为“他”,这关系是不是有些亲近呢?哥说曾在云宅碰到过县太爷,当时县太爷似乎还因云树的关系,对他客气了许多,但却从不提与云树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这云树,是他的私生子?

    也不对。私生子该姓单,而不是姓云。再说,云树拜贴上写的是云家家主。济阳城的云家,那是百年的书香之家,云老爷在时,单成一个县太爷又算得了什么?

    张陵这会儿觉得脑子不够用

    了。

    云树似乎觉得向余宏投喂葡萄很有意思,也忘了和张陵说的话,抱着盘子,只盯着余宏,见他吐出葡萄皮,就再塞一颗。

    张陵重新捋了一圈,还是没想明白,挠挠头,想问云树,却见那两个人,小的兴高采烈的投喂,大的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接受。

    张陵就觉得余宏的“不情不愿”不像是真的。

    果然,余宏“受不了”了,也捏颗葡萄,塞进云树的小嘴里。云树笑着含了葡萄,只是还未待吐出葡萄皮,下一颗又塞了过来。而后两人就像正式开了战,对一盘葡萄你争我抢,纷纷塞进对方的嘴里。

    看得张陵瞠目结舌。刚才还认真的谈着严肃的话题,走个神儿的功夫,这俩人就“开战”了?

    眼看着云树的小嘴被塞的满满的,然后在低头摘葡萄的时候,“咕嘟”掉出来一个。

    张陵眼看她也惊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嘟着樱红的小嘴,脸颊圆鼓鼓的,眉眼间似想笑又似尴尬,实在太可爱了!让人忍俊不禁想戳戳他脸颊上葡萄顶起的小包。

    余宏也嗤笑出声。

    唯有云树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只是默默挪到离余宏远些的凳子上坐,转过身,对着葡萄叶,“噗”吐出来一颗,“噗”又是一颗。

    她不敢笑,口中塞满葡萄,笑起来不仅十分不雅,还很容易被呛着,那就难堪了。

    一连吐出五颗,打在同一片葡萄叶的同一个位置上,竟然打出一个洞。腾出了空间,才开始用小牙磨葡萄,眉眼也弯了起来,是真的在笑了。

    余宏勾了下云树的小鼻子,笑道:“不错,有点长进。”作势还要再塞,云树忙捂住嘴巴。“这不公平!我嘴巴太小,几个葡萄就塞满了!”

    余宏笑道:“你想要怎样?”

    “我塞一个,宏哥哥塞两个,不,三个!”云树张着指头道。

    余宏笑,却抬手给自己塞了个葡萄,“想得美!葡萄是用来品尝的,让你拿来玩儿的?”

    云树好气!是谁把自己的小嘴塞得满满的,根本就没有空间咀嚼?

    看云树愤愤的样子,余宏笑得更开心,“来,再给你颗甜甜的葡萄,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云树惊异的睁大眼睛,“为什么?”

    一颗硕大的紫葡萄塞了进去,这次余宏却是为她剥了皮的,甜甜的葡萄汁再次溢满口腔。

    余宏不答,只是瞟了张陵一眼。

    张陵接到这一瞥,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小的已经要成精了,大的更是不得了。明明两个年纪都比自己小,怎么觉得心里这么没底儿啊?

    云树吃了葡萄,不再跟余宏玩闹,再次提起了刚才的话题,“陵哥哥,想好要提什么要求了吗?”

    张陵盯着余宏。难道这个人看出来自己要提什么要求了?不会这么鬼精吧?

    “陵哥哥?”云树冲张陵摆摆手。

    张陵回过神,“那个,那个,余公子说得对,我养伤的两个月,除了家兄,只有云公子为我忙前忙后,也因为养伤让我与家兄的关系得到改善,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云公

    子呢。”

    一个轻轻的声音飘来,“不过。。。”

    张陵头皮一炸,可是再看余宏的眼皮都没抬,专心致志的剥着葡萄皮,仿佛那是一颗绝美的宝石。张陵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幻觉了,脸皮一红,“不过云公子之前答应家兄是事,我想帮他催一下。”

    云树一时没明白过来,“哪一件?”

    “就是,就是,家兄说,云公子曾答应帮他提亲。我兄弟的父母都不在了,哥哥因为之前的事,病了一场,如今既走出来了,有了心仪的人,我作为兄弟,自然要多关心他。”

    云树脑袋一大,这事这么快就来了?

    “这个,这个,我确实答应过。不过我好一段日子没见景哥哥了,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张陵有些没明白云树的话,兀自道:“如今我手上有些钱,想趁着帮哥哥把事情办了。”

    张陵手上的钱,一半是这次挨打,县太爷让人送来的张家的赔偿,另一半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钱来的不容易,他却愿意全用到自家哥哥身上,也是个痴憨的,完全没考虑他自己今年也十九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云树挥挥手,硬着头皮道:“景哥哥有没有说他看上人的是谁?”

    张陵点点头,“说了,是你们村里的一个小姑娘。”

    “还说了什么?”

    “没了啊!”

    云树头大,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为好,吸了口气道:“那个姑娘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

    美人儿,若是没有身遭不测,从来是待价而沽,不是要挑个富贵的,就是要挑个可心的。云树很清楚卓清妍的心不在张景身上,至于财富,难道张景还真想拿银子砸个妻子回去?自己是可以帮他,可是这样真的幸福吗?云树理解不了。

    张陵看看云树,没说话。这云公子都漂亮成了这个样子,那小丫头还是最漂亮的,该是怎么个漂亮法?哥哥眼光那么高?该不会还像上次一样,挑人只挑漂亮的?若是再来一次,真怕他会全面崩溃。

    云树自然不知道张陵心中的思量,接着道:“是她母亲的心头宝,今年才十三,而且,而且眼界比较高。。。这件事,我委实没什么把握,陵哥哥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张陵皱了皱眉头,头也变大了。这么说,和上一个倒是差不多的样子,可是哥哥自己看中的人,难道自己还能劝他换个人不成?这刚修复了一部分的兄弟情,可经得住考验?

    余宏看到两个人都愁眉苦脸的样子,勾弯了唇角,把剥好的葡萄塞给云树。

    云树哀怨的冲他眨眼睛:怎么办啊?

    余宏也眨眨眼睛:关我什么事?

    云树再眨眼睛:救我啊!

    余宏笑而不语,低头接着剥葡萄皮。

    云树看看张陵,似乎也遇到了难题,眼睛骨碌碌转了转,“要不陵哥哥和景哥哥再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去找我。那什么?葡萄也吃好了,天儿也不早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了。陵哥哥不用送了。”

    说完,拉着余宏就走,余宏却相当淡定的把最后一颗剥好的葡萄塞给云树。

一百三十四章:第一次生气

    走了好远,云树才松一口气。www.uu234.net

    余宏笑道:“现在知道躲事了?”

    云树撇嘴道:“宏哥哥都不帮我。”

    “你这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毛病,是得改改了。”

    云树语噎。

    确实,她本可以安安静静在屋子里学医,在后院习武。她做的这许多事,都是自己给自己揽的,也没见谁特意来感谢她。何苦来着?这会儿,她不得不说:都是活该!

    “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张景,说帮他提亲?”

    “我没有!”

    余宏看着她,没说话。

    云树急急辩解道:“张景开始是疯疯癫癫的,我总不能跟一个疯子计较。用了药以后,他好很多,待我也算用心了。可是他张口闭口要做我义父,我不想义父听到了窝心。本来是想劝他去想着成亲,再生个儿子就是了,不必在我身上瞎捉摸。为了让他动心,我提出可以帮他准备聘礼。谁知道他看上的是清妍姐?我,我也不知道准备聘礼,怎么就变成了帮他提亲?”

    余宏想笑,这个糊涂蛋!

    明明是那次进城,张景故意用话引着她,她因为想护着卓清妍的缘故,就上了张景的勾。当时自己也觉得张景不是认真的,只是打着哈哈,故意逗云树玩,心里还揣着要做她义父的想法,而现在,竟把当时的戏言当了真。云树吃个哑巴亏!

    “以后不要随便答应别人事,也不要随意给人承诺。”

    云树垮了脸道:“现在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

    “宏哥哥不是可以走一步看十步的吗?”

    “不想看。你的糊涂账,没眼看。”余宏摇头道。

    “救救我!清妍姐看在宏哥哥的面子上,真的会打我的!”

    “这事与我无关。不过,打你一顿也好,长长记性!”

    “可是,可是清妍姐会伤心的。”

    余宏被云树气的没脾气。

    “宏哥哥。”云树声音里似乎梗着哭腔,清澈动人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可怜无助。

    余宏叹了口气,“树儿,你怎么净为别人考虑,从来不为自己考虑?”

    “我有义父,有师父,还有宏哥哥一直陪着我,我什么都不缺,我没什么要考虑的。”

    一惯冷傲的余宏,此时非常想没形象的翻个白眼给云树。

    忍了很久,才压下被云树激发的火气,耐着性子道:“你学医这些日子,有没有听你义父说过一句话:救得了病,救不了命。该伤心的人,总归会伤心。人如果不能自救,谁也救不了他。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别人的事,自然有他自己去操心。”

    “可是,作为医者。有时候明知道救不了,还是要试一试的,总不能眼睁睁看她死在我面前?”

    余宏将手指放在唇间,“不要说话。否则,不用卓清妍动手,我会亲自打你的。”

    云树的一双眸子立刻晶晶亮,“打完我,会帮我想办法吗?”

    余宏真的要被气死了,不仅如此,颤抖的手,还非常想揍她一顿,可是下不了手。扬鞭狠狠抽下去,马儿

    吃痛,扬蹄飞奔起来。

    “宏哥哥!宏哥哥!咳咳,等等我啊!”云树被扬起的尘土呛的咳起来,一面催马,去追余宏。

    要问余宏为什么会生气?

    余宏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明白,只觉云树的言辞让他心头久违的腾起一团火气,他没有再克制自己,而是任由这团火烧下去。

    每当距离稍微缩近些时,余宏总会催马,再度拉开距离。云树卖力的追了一路,都没能追上,终于意识到这次不是玩闹,宏哥哥真被自己气到了,可是将自己说过的话再想一遍,仍然不能明白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他。

    云树每次出门,黄昏前没赶回去,严世真都会依着夕阳,在村头的大树下等她,今天依然如此。

    远远的余宏打马而来,更远处才有一个小小的云树。

    余宏看到严世真,跳下马,淡淡打了个招呼,牵马就往村子里走去。

    严世真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不同寻常。

    不大会儿,云树也赶过来,对严世真笑笑,“义父!”

    严世真看她满面风尘,也没说什么,抬手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去看了看陵哥哥,耽误了些时间,义父等很久了吗?”

    严世真摇摇头,看了看那个头也不回的少年,抬抬下巴,“他怎么了?”

    云树垂眸,咬着樱红的嘴唇道:“我好像惹宏哥哥生气了。”再看看那个一路都没有再回头的看她的人,困惑道,“可是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

    虽然一个屋檐下住了几个月,严世真对余宏的了解远不如云树。那个少年对所有人都淡淡的,包括与他相处数年的师父,只有云树能让他多些情绪。虽然不知道云树是怎样打开了他的心门,可是看到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相处愉快,他与辛坦之都很欣慰的。

    十六岁的少年跟一个九岁的孩子生气情况比较少见,可是说到底,也都是孩子。

    严世真安慰云树道:“没事的。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云树却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要那么久?”

    严世真笑笑,“那你待会儿,好好哄哄他,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云树觉得这是个主意,可是做起来却发现,难度很大。而且,若真如义父所言,第二天就好了,云树真的会谢天谢地,可是余宏像是把那扇为云树打开的门,关上了。

    不管云树如何讨好,余宏始终冷着一张脸。

    每日指点她练枪,都是点到为止,没有更多亲昵的举动或者表情。云树苦练,力求每个动作都如余宏为她示范的那样标准。白日练不够,晚上研习完医书和义父教授的功夫后,还要再挥枪练习,就想博余宏一个笑脸。

    即使是借着兵书上的疑问多找些话,余宏仍是点到为止,不做过多的解释,留给云树自己去想。

    本来热闹的小院子,像是随着清凉的秋风而冷静下来。

    严世真眼看这场不清楚缘由的冷战,持续了半个多月,还没有终结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想与余宏聊聊。可是结局毫不意

    外,他自言自语说了半天,余宏冷静如初,一言不发。

    严世真气的直跺脚。回去再问云树,那天都聊了什么,余宏会对她生这么大的气?

    云树依旧想不明白缘由,若有睿智的义父帮忙分析,很快就能触到那个答案,可是她知道,那些话既然能让余宏生气,必然是触到了他的某一禁忌,他连对自己都不愿解释清楚,怕也不愿意有更多人触到他的这一禁忌。只好将嘴边的话咽下去。

    “义父,没事的。宏哥哥大概是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相信他终会好起来的。”

    可是在心里,云树觉得很无力。读了那么多书,竟然没有哪一本,能够帮她解了面前的僵局,甚至随着余宏与她冷战的时间变长,她连示好都变得拘谨起来,唯恐哪里做得不好,让余宏更生她的气。

    可是奇怪的是,她越是喏喏的,不愿惹余宏生气,余宏对她反而更加严厉。一个动作做不到位,面临的就是一百遍、两百遍的练。云树咬牙坚持下去,可余宏的面色始终没有好转。

    这一天,云树再次因为一个动作不到位,被罚练习两百遍,而在练习场中挥汗如雨时!应娘来到了练习场。

    云树与余宏的冷战,殃及了整个云宅,所有人都怕出错。云树吩咐,没有大事,不要去打扰她,应娘立在场边等了半个时辰,直到云树练完两百遍,拄着枪擦汗,才敢走上前扶住她。那瘦弱的手臂竟然在颤抖,应娘惊道:“公子,你没事吧?”

    余宏听到应娘的话,停了自己手中舞动着的枪,看了看云树。

    云树挤出一个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有什么事吗?”

    “张景与他的兄弟张陵来了,想要见公子。”应娘扶住云树,给她擦着脸上的汗水。

    该来的还是来了。云树看看余宏,余宏转过头,不看她。

    “宏哥哥,我去处理完事情,再回来接着练。”

    余宏没有表示。

    应娘扶着云树离开练习场,小声问道:“公子抖的这样厉害,真的没事吗?”

    云树示意她不要再说,“没事,有些累罢了。你去准备热水,我沐浴更衣后,就去见他们。”

    “我过来时,已经让花娘准备上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还是我来伺候公子吧?”应娘小心询问道。

    因为不喜欢别人碰到她的腰,又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这个毛病,自手上的伤好后,贴身的事,便都是自己动手。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虽然二人尽力让声音小些,余宏还是听到了。依旧冷冷的面皮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提起手中的长枪,行云流水般的舞了起来,只是手上更狠了几分,好像每一挥,每一刺都想要将那个无形中的敌人粉身碎骨。

    在拐角处,云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余宏一眼。他那个样子,不知道究竟是在与谁为难,云树忽然觉得心有些疼。

    张景坐不住,在门前转来转去。张陵则好奇的看着严世真忙碌的抄写东西。

    严世真搁下笔,看着这个和余宏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忽然笑了,“月前,树儿去看你了吧?”

一百三十五章:红线

    张陵点点头。m.www.uu234.net

    “你们都聊了什么?”

    张陵不明白这个形貌清俊的云树的义父,怎么忽然对月前的谈话感了兴趣。“也没说几句话。”

    “你还记得清楚吗?给我复述一遍。”

    张陵看看哥哥,寻求意见。

    张景道:“严先生想知道,你就复述一遍呗,又没什么不能说的。”

    于张陵来说,虽然并没有向云树提要求,可是对云树的义父提这事,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像是欺负了云树一个小孩子的样子。立即又想到今天来的目的,这件事,也是哥哥从云树那里得到的承诺,若是在云树的义父面前,要求云树履行承诺,同样是有些欺负小孩子的意思。

    想到这里,张陵觉得有些不好开口了。

    严世真让他宽心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树儿和宏儿自那天回来闹了脾气,直到今天都没能和解,我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闹脾气?不应该啊!那天直到走得时候,两人都还很好。”

    张景听见云树与余宏闹别扭,也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自第一天见这两个,就好的就跟亲兄弟似得!余宏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对云树却很维护,云树又自来是个乖巧懂事的。说这两个人会闹矛盾,那得是发生了多么严重的事?这颗八卦心,禁不住为之扑腾。唉,不对,是关心树儿。

    严世真继续好言好语引导张陵道:“你说说,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张陵挠挠头,“因为在鼎新楼为护云公子,以一敌四,被打断了肋骨,云公子说在他能力范围内,允许我提一个要求。我已经受云公子诸多照顾,当然不好再提什么要求。余公子说这件事都是县太爷获利,云树做得一切,不过是帮县太爷收了尾。我奇怪他们两个与县太爷的关系,想了一圈都想不明白,回过神来时,两个人已经在互相塞葡萄了。”

    “赛葡萄?”严世真没能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云公子盯着院子里的葡萄出神,我以为他是想吃葡萄,就洗了一盘。云公子说以前自家院子里也有一棵,说什么不知道味道是不是还与以前一样。我回过神来时,他们两个就在互相往对方嘴里塞葡萄。云公子嘴里很快就被塞的满满当当,低头的时候掉出来一颗,还把余公子逗笑了。”

    “然后呢?”

    “云公子将葡萄消灭后,再次问我想提什么要求。我就想起哥哥之前说的那件事,也是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云公子觉得为难。余公子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剥葡萄皮,继续给云公子塞葡萄。然后云公子说让我和哥哥再商量商量,就匆匆拉着余公子走了。”

    严世真目光在这两个人身上扫了两遍,“说了半天,还没说你们二位今天来是什么目的?”

    张陵看看哥哥,“一是为了感谢云公子,在我养伤的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二是为了我哥哥的事。”

    严世真将目光锁定在张景身上。

    张景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红了起来。

    严世真看张景的样子,想笑,又努力忍住,“说吧,树儿答应你什么事了?”

    张景讪讪道:

    “严先生,您别生气。”

    “你先说,我再决定生气,还是不生气。”

    “我病的昏头昏脑的时候,总是要做树儿的义父。树儿怕你听到这样的话伤心,劝我再娶,为了让我动心,提出帮我准备聘礼。我逗他说看上了卓清妍,他信以为真,大概是怕我擅自行动,就将这事揽了过去。”

    严世真两手相握,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所以你想着,反正我的树儿心好,就把玩笑话当成承诺,今天是来让树儿帮你提亲的?”

    张景是见过严世真与辛坦之过招的,自知不够严世真打的,陪笑道:“严先生,那什么,我今天就过来问问,看这事是不是能成,没别的意思。”

    “还看上了卓清妍?你眼光够高的啊!”严世真笑得张景脊背发寒。

    张景陪笑道:“没有,没有。”

    这会儿,严世真也大概能明白,余宏为什么会跟云树置气了。大概不想让树儿再管这事,可是树儿大概说了什么,惹到他了。那孩子平日不言不语的,脾气还挺大,几句话的事,竟然摆了一个月的脸还没尽兴,修理好这两个,回头再收拾他。

    “你之前胡言乱语,树儿说你是个病人,让我不要跟你计较。你现在是完全好了,做事还这么不知分寸,我看是时候跟你计较计较了!”

    张陵眼见这个严先生说变脸就变脸,也吃了一惊,看着摩拳擦掌的严世真,“严先生这是做什么?”

    严世真面色不善道:“做什么?我家树儿没有亏待过你们吧?纵然我家树儿心软,答应你们那些事,可是你们都是成年人了,自己难道不觉得逼一个小孩子兑现那样一个,本被你当成玩笑的承诺,很过分吗?”

    这话点到张陵的心虚点上,立时蔫下去,无话可说。

    严世真掉头对张景道:“树儿为什么要将卓清妍这件事揽过去?还不是怕你这不靠谱的人,贸然去招惹人家?你是树儿带进村子里的,你若是做了唐突的事,树儿还有脸再见人家?你多大的人了?卓家姑娘才十三!你也真好意思开口?”

    “那,那不就是来问问嘛。”张景在严世真的几番质问下,有些抬不起头。

    “问问?你怎么不带媒婆直接去卓家问?来找树儿做什么?不修理修理你,还真当我家树儿是软柿子,任你捏啊?你是哪块皮痒了?”

    眼见严世真要对张景动手,张陵忙上前道:“误会,误会,我们不是想着,云公子与卓家姑娘同住白树村,好说话些嘛!”

    “树儿才几岁?说什么话?”

    张陵被噎住。

    这一趟来的很不明智。哥哥是糊涂了,明知道云树身边有这样厉害的角色,还不改初衷。

    云树进来时,屋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义父,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有一些账要清清。”严世真垂下手,对云树笑笑。

    这话云树并没有听进去,看看张陵,“陵哥哥身体可大好了?”

    张陵像看到救星,扯了个灿烂的笑脸,“大好了,大好了,有劳云公子挂心了。”

    云树抬抬手,“坐吧。应娘,添茶。”

    众人坐下,谁都不开口,气氛有些

    尴尬。

    云树有些不舒服,没注意到这些,喝了口热茶才开口道:“景哥哥今天来,是有事要跟我说吧。”

    刚才已经谈崩了,眼看要动手,这会儿如何敢再开口。“没事,就是好久没来看树儿了,来看看你。”

    严世真翻了个白眼儿:可算长点记性了。

    云树却很诧异,“不是为了你的亲事来找我的吗?”

    严世真摸摸额头。这个傻孩子呦!刚替她摆平,她自己倒主动提了起来。严世真有些理解余宏了。云树这副好心肠,真让人忧心。

    两兄弟看看严世真,不知道这是开口好,还是不开口比较好。

    云树这才注意到三个人之间的眉目传讯,有些明白过来了。是义父提前帮她做了处理,看样子是被义父压下去了。

    云树淡笑道:“让义父为树儿操心了。”

    严世真明白云树这笑的意思,“树儿,你真要管这事?”

    “我虽年纪不大,但也应言而有信。我既答应了景哥哥和陵哥哥,陵哥哥又将自己的要求也寄托在这件事上,我虽然不能保证此事必成,但帮景哥哥问一问,还是可以做到的。”

    严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树只道义父是默认了她的做法,转头对张景道:“这事,具体是个什么流程,我不太清楚。等一下。”云树提声唤道:“应娘!”

    应娘应声进来。

    应娘是个过来人,这婚嫁之事的流程,想是应该都熟悉的。云树将事情说与她。

    应娘熟络道:“这事,有专门的媒婆上门自然很好。不过若是成算不大,托熟人先问问,比较稳妥,免得事情不成,双方难堪。”

    云树觉得有道理,本来就是想问问卓清妍和其母的意思。

    “应娘你口才不错,不知道是否做过此类的事?”

    既然张景都来了,云树想着一次将这事情办了,就不用再挂心了。

    应娘笑道:“确也做过。”

    “那你就替景哥哥跑这一趟吧,回来有赏。”

    “是,公子。”

    “你看都需要准备些什么?”

    “总不好空手上门,带些礼物为好,另外还需要张公子写份草贴,言明家庭情况、收入等。”

    “那你去库房看看,带什么礼物合适,多用些心,显出诚意,不要委屈了清妍姐才是。草贴也该是红色的吧?你去找找。”

    “是。”应娘退了出去。

    张景没想到云树办事这么利落,还有些愣怔。

    云树对张景道:“草贴你自己来写吧。可以先打个草稿,一会儿誊到帖子上。”

    张景顺从的点点头。

    云树这才抽出功夫,喝了口热茶,才对严世真笑笑,“兵将都有,也不是很难。”

    严世真无奈地对她笑笑,没说什么。

    一切准备妥当后,应娘还换了身新衣服以示郑重,才出了门。

    云树拿了本医书,慢慢的看。严世真重新拾起笔,继续写自己东西。张陵放下了心,悠然的品着点心。养伤期间,云树的全方位照顾,给他养了个吃零嘴的习惯。

    张景却坐的不太安稳。

一百三十六章:动手吧

    却也没人说张景什么,毕竟是一件人生大事,紧张,也是重视的一种表现。顶 点 X 23 U S

    半个多时辰后,应娘回来了。

    张景看到她手中提着的礼物,脸色便颓了下去。

    云树还是要多问一句的,“怎么说?”

    “谢莞娘说清妍年纪小,这些年,一直是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并不想让她太早嫁人。公子,这是婉拒了。”

    张景犹不死心,“带着她母亲嫁,也是可以的。”

    应娘没见过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的,但在公子面前也只好陪笑道:“我琢磨着,应该是清妍姑娘不同意。谢莞娘疼惜女儿,自然不愿逆了女儿的心意。”

    张陵竟然隐隐觉得松了口气,上前拍拍哥哥的肩。

    云树怕这个偏激的人,再想偏了,“景哥哥,这家不成,还有下家,不要太在意。陵哥哥第一次来,我去看看厨房备的菜如何。”

    示意张陵看好他哥。又暗示应娘跟她出去。

    厨房里,云树又问,“确定是清妍姐的意思?她有没有说别的?”

    应娘犹豫道:“确实是清妍姑娘的意思。不过,清妍姑娘平日里看起来像个小家碧玉,没想到脾气还真不小,言语间,倒是,倒是对公子不满意。”

    云树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我也没听明白,说您是故意的。还在屋子里摔了东西。”

    “还有别的吗?”

    “谢莞娘见女儿闹得有些不像话,就没留我多待,好言好语送我出来了。”

    云树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了。这事以后不要跟别人再提。”悄悄将二两银子塞给她。

    “谢谢公子。我一定守口如瓶。”

    “去忙吧。陵哥哥大病初愈,加两个好菜。”

    “是。”

    云树按按额头,才出去。

    午饭很丰盛,张景食不知味。张陵有些担心哥哥,心也不在饭菜上。余宏沉默着吃饭。云树忽然觉得一颗心,揉圆搓扁了都不够用,觉得很累,也不想说话。严世真给云树夹了菜,也没说话。几个人静悄悄的吃饭,气氛有些诡异。

    午后,云树送这两兄弟离开,说了些宽慰张景的话,直送到村口,又在树下立了好一会儿,才回去。刚到门口,一个声音叫住她。

    云树回身,见是一个经常跟着卓清妍玩的叫二丫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怯怯的。

    云树对她一笑,“有事吗?”

    二丫脸上飞起两抹红晕,“是清妍姐姐要见你。”

    云树的心一坠,沉吟了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好。”二丫盯着脚尖,头也不抬乖顺道。

    云树回到书房,将架子上的一根精巧的马鞭揣入袖中,又走了出去。

    严世真觉得奇怪。“眉儿去哪?”

    云树对他笑笑,“我去后山看看。”意思是去看看她的父亲母亲。

    “要义父陪你吗?”

    “不用了。”

    “那你小心点。”

    “嗯。”

    真是心累了,撒谎都不想多费点心思。虽然后山种的有花,可以清祭,

    但云树每次去都不空手的。

    那既然并不是去看她父亲母亲,这会儿出门又是做什么?

    余宏在屋里看书,严世真挑开帘子直接进去了。余宏抬眼看看他,没说话。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几句话不投机吗?至于一气一个月吗?”

    余宏手中的书一重。

    “眉儿虽然聪慧,毕竟年纪小,心又太软。你是她师兄,更亲似她哥哥,若是觉得她说话、做事有不妥之处,指出来就是了,不值当去生气。若是实在气不过,气不过,我允许你拍她一巴掌,让她长长记性。不过,轻重你是知道的。可不能把眉儿给我打坏了。”

    严世真这样劝人,还带着护短的,真生气的人只会越劝越气,可是他知道,余宏还是关心云树的。闹成这样子,大概是性子太冷,不知道怎么下台和解 。而云树怕再惹他生气,待他小心翼翼,反倒不如以往坦诚热烈了。或许就因为这样,两个人梗了一个月。

    “男子汉大丈夫,生气就说生气,不高兴就说不高兴,有话说明白多好?自己憋着,周围的人也只能跟着你憋着。你这脾气都是被你师父带出来的。”

    “关我师父什么事?”余宏终于回了一句。

    严世真嗤笑,“还护短?你师父是个多擅言谈的人吗?”

    余宏不说话。

    “张家兄弟今天为了什么事来,我想你是知道的。如今,这事没成。”

    “树儿说要去后山看看,可是什么都没带,只在袖中揣了根鞭子。你们小孩子的事,我一个大人不方便参合,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余宏放下书,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

    余宏不理他,直接走了出去。

    严世真摇着头自言自语,“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有主意,头痛。”反正年纪一大把,完全记不得自己弱冠之年,还被父亲暴打的经历了。

    卓清妍约云树在一个破败的院落中见面,就连二丫把云树送到地方也离开了。

    云树曾随李大他们来过这里,当时说这里有鬼,一起来抓鬼的。就算为了避人,也没必要选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云树脊背有些凉,就没往里面走。

    而卓清妍在里面等了好久,都没见人,转出来,才看到院墙边上的云树。不耐烦道:“胆子这么小!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

    云树抬步又往里面走。高高的蒿草,冷寂而破败的院落,云树很不适应。

    “清妍姐。”

    “不许你叫我‘姐’,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清~妍?”云树试探道。

    卓清妍却怒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我一个姑娘家的名字,也是让你这样浑叫的?”

    想起自己的男儿装扮,云树只得又改口道:“卓姑娘?”

    卓清妍已经红了眼睛,本是明眸善睐,现在却蓄满了泪水,有一种梨花含雨的美态。

    云树一下慌了,“卓姑娘,你别这样,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了。”

    “你一个小孩子就敢这样欺负我,我能说什么?”说着眼泪就顺着光洁的脸庞滑了下来。

    “我,我真没想欺负

    你。清,卓姑娘是误会了。”

    “你为年纪那么大的人,来我家提亲,还说不是欺负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却这么刁钻!”

    “我,,,”

    “你什么你?你说啊?”

    “卓姑娘心里觉得委屈,我也无从辩解,要不你打我一顿,解解气。”云树将袖中的马鞭抽了出来,递给卓清妍。

    “你!”卓清妍没想到云树还有这么虎的时候!

    云树觉得心又累又难受,索性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想想了,挨一顿打,将这事翻过去,还痛快些,将鞭子又往前递了递。“打吧。”

    云树这么直接,卓清妍也不跟她废话了,止住眼泪道:“你答应我一件事,今天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云树这会儿对答应别人事,根本提不起兴趣,她只想拿皮肉的疼,换掉心里的难受,可是她是来解疙瘩的,卓清妍都开口了,她又不能直接拒绝,只好道:“卓姑娘有什么要求?”

    卓清妍并不喜欢这个称呼,这会儿也不好跟云树多计较,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云树。

    云树没敢接,好像这信封会烧手。“这是?”

    卓清妍声音里带了羞昵,“你帮我把这个,拿给你那个哥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云树瞪大了眼睛,“哥哥?”还有谁是哥哥?入得了卓姑娘的眼,不就只有那一个吗?

    “不,不,这个我做不到,卓姑娘,你还是打我一顿的好。”云树又将鞭子递过去两分,另一只手,牢牢背在身后,唯恐卓清妍会将信封塞给她。

    卓清妍提高了声音,“云树!你存心气我的是不是?”

    “你我的矛盾,你我来解决,不应该牵涉第三人。卓姑娘觉得我今日做的事,让你委屈了,你就打我一顿吧。我不避这一顿打,更不愿意用别的事,来替换掉这顿打。”

    云树果断的不让步,事情不能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能让余宏更生自己的气,同时更渴望挨顿打来解脱。

    卓清妍的脾气还是有些火爆的,眼见软声好语不顶用,一腔真心被云树看了笑话,一把扯过鞭子。“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不,我更希望卓姑娘能通过打我一顿,来化解心中的怨气。打吧。”云树一心求打。

    卓清妍本来是很生气,可也没想打云树,而云树一心求打的样子,更像挑衅。卓清妍是个有傲气的,才不会任由人来挑衅,一气之下,夺过鞭子,真的动了手。

    火辣辣痛感在手臂上蔓延开,一时间占据了云树所有的知觉,她盯着自己的手臂,心中的沉重感好像真的松散了些。

    一鞭子挥过去后,卓清妍眼见云树身子抖了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云树咬牙的同时,像是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这让卓清妍更来气,下一鞭子更多了两份力气,云树依然一声没吭,甘之若饴的样子。

    这下连带云树的那张脸,都让卓清妍讨厌的要死,只想一鞭子挥过去,让他从眼前消失!然而这一鞭子却没能挥下去,被一只手抓住了。

    待看清那只手的主人时,卓清妍的脸色由紧张多变,到最后的怒不可遏,扭头道:“云树!”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593/ 第一时间欣赏谋天医凰最新章节! 作者:小遥清晓所写的《谋天医凰》为转载作品,谋天医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谋天医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谋天医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谋天医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谋天医凰介绍:
云姝,一个聪慧异常的官家小姐,在朝政风云中骤然失去双亲,努力支撑门户,跟随一位神医飘摇江湖数年之久,深刻认识社会现实。乱世之中她坚守本心,寻觅爱情,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用她的生命告诉世人:女人的一生都能做些什么?!谋天医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天医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天医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