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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遥清晓     谋天医凰txt下载     谋天医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三十七章:疹子

    云树看到脸边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眼再看那张冰冷的脸,她想去撞墙。

    “清妍姐!不,卓姑娘!不是我带他来的,二丫可以作证!你别误会。”

    余宏从卓清妍手中扯过鞭子,扬起另一只带疤痕的手,“啪”的一声,狠狠抽在云树脸上。被掀在地的云树懵了。

    余宏的性子虽一直与人疏离,可是在这场别扭之前,已经很护着云树了,她一时间不敢相信,也明白不过来,余宏为什么动手打她。

    卓清妍也懵了。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俊朗不凡的人,此刻就在眼前,看着她动手鞭打云树,虽然夺去她手中的鞭子,却也干净利落的打了云树,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什么意思?还有,他怎么会来?

    余宏对着云树恨铁不成钢道:“教了你那么久,你就学了通过挨打来解决问题,你可真是长进了!”

    转头又对卓清妍冰冷道:“卓姑娘,这鞭子抽在她身上,我都不会跟你计较,你却往她脸上抽,心思未免过于恶毒了!”

    经这些日子的调教,云树拳脚上有了些功夫,面对在村中的大小顽童,云树自不会吃亏。可是这几个月的相处,他知道,云树不是一个会主动与人动手的人。听到严世真说云树在袖中揣着鞭子出门,就知道事情会是这样。

    恨铁不成钢的他出门遇到送完云树的二丫,之前从云树那里知道这丫头是卓清妍的小跟班,有意哄了她两句,得了这两人议事之地。

    待听到这两个言谈之间涉及他,他不感兴趣,更愿意掺合进去,可是看到鞭子都要抽到脸上,云树那个傻孩子竟然浑然不觉,他彻底压不住怒气了。

    此刻,云树原本白皙的脸上贴着火红的五指山,却因余宏的话,羞愧的无地自容,而卓清妍的眼泪却像是决了堤,又哭又笑。

    “我恶毒?我恶毒?哈哈。”指着这两个人,“演的一出好戏!云树啊!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一再跟我过不去?好计谋啊!哈哈哈。”

    卓清妍怀着一腔未展的温柔心意,可是行动落在余宏眼里只有恶毒,算是到了头儿了。

    “对!我恶毒!我就是看不惯他!就是要打他!你要替他打还回来吗?”卓清妍抹去满面的泪水,重新抬起高傲的下巴,目光灼灼的望着余宏。

    余宏扫了她一眼,“你打也打过了,怨气也该消了。”从地上拎起云树就要走。

    “我还没打够!”卓清妍厉声道。

    “我说够了就够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拎着云树走了。

    “云树!你给我记着!”卓清妍撕声吼道。

    云树被拎得脚尖点地,听到卓清妍的嘶吼,想要转过身去解释。

    余宏声音冰冷道:“你还要惹我生气吗?”

    云树僵住,再不敢动弹,听着卓清妍呜呜的哭声,任由余宏拎走。

    云宅里。

    余宏将云树丢进严世真怀里时,云树的半个脸颊都高高肿起来,雪白的衣袖上也晕染出血迹。

    严世真吓得不轻,“就出去一会儿,这是怎么了?”

    云树不知道该怎么说,头也不敢抬。

    余宏将

    鞭子丢到桌子上,“手臂上是她主动让人打的。脸上是我打的。”

    严世真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你小子是要上天啊!”

    余宏面不改色道:“你让我打的。”

    “我?我,”严世真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而且还不能叫疼。声音低了许多道:“我不是让你注意点分寸吗?”

    余宏依旧硬声道:“你护着她,唯恐她受一点伤害,她却跑出去,主动让人打。不如我亲自动手,不信打不改她!”

    严世真哑然。

    余宏伸手捏住云树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冷着脸道:“你可长记性了?”

    云树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啊,“你还生我的气吗?”

    余宏甩开手,“烂泥扶不上墙!”转身走了出去。

    云树撇着嘴,拼命忍住,忍住,可是怎么也忍住,跳下椅子,跑进自己屋里,将门插上,大哭起来。

    只余严世真一个人立在屋内,心态却很奇妙:养两个孩子,原来是这样的!

    发完愣,想起云树的伤还没处理,忙去拍门。自然是拍不开的。

    云树第一次遇到一个拿不下的“对手”,还一再被嫌弃无能。她的眼泪不知道是委屈,还是伤心,总之流个没完。一直到她最后困的抬不起眼皮,和衣在床上睡了过去。

    严世真听屋内安静下去,想她是睡着了,便从窗户翻了进去。

    云树的脸又红又肿。“宏儿这孩子真下的了手!”想将云树的衣袖捋上去,可是血液凝结,衣袖被黏在手臂上了,严世真看她那手臂颜色有些怪,想抬起来细看,却发觉手臂烫人,再摸额头一样烫。

    “眉儿?眉儿?”

    云树眼皮重的根本睁不开,意识也是朦胧的,皱皱眉头,接着睡。她好着的那半边脸,颈子,手臂上都有隐隐的红点,按过脉后,严世真将窗户全关上,招应娘进来给她换衣服,查看身上的情况。

    疹子。

    村子里还没有孩子来看疹子,云树一惯很好的身体,竟然第一个出疹子。该是这一个月练习太刻苦,心思忧虑难安,加上休息不足,体质反而下降了。

    应娘换好衣服出来,说全身都是斑斑红点,和手臂上脸上的一样。说到脸上,应娘想说点什么,还是谨慎的闭了嘴。小主人的事,有严先生在,又关系到余公子,哪里轮得到她插嘴。

    严世真处理完云树的外伤,对应娘吩咐道:“你出来进去把门窗关好,别进了风了。”

    应娘恭敬的应道:“是。”

    “他人呢?”

    应娘会意,“在练习场。”

    练习场上,余宏已经不知道把那套枪法练了几百遍了。一个回马枪的动作,险险刺到严世真身上,脑袋“哄”的一下要炸。

    他不知道严世真是什么时候来的。严世真也不会真让他刺到,侧身避过,在余宏心神俱乱的时候卸了他手中的枪,丢到一边的地上。

    “我教眉儿的时候,你也没少学,也算得上你半个师父了。来,看看你学的怎么样了?”严世真颇有些温文尔雅的摆出姿势。

    余宏正觉得胸中有一团气理不顺,毫

    不犹豫的接招。

    可是用严世真教的招式,对严世真,尽管余宏认真研究过,可是后来者居上,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他哪里讨的了好?二十招之后就被摔了出去。

    起来再战,再摔,再战,再摔。

    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后,胸中的那团气,就变成了明确的怒气,要将严世真打倒的怒气。

    丢开严世真教的招数,改成练了许多年的师父教的,再战。这次多撑了二十招,依然被摔出去。爬起来还要再战。

    严世真挥挥手,“今天就到这里吧,把你打到爬不起来,谁给眉儿煎药?”

    “她怎么了?”

    “还知道问她怎么了?你真下的了手!”

    “你管不好,我替你管!”余宏毫不嘴软。

    “你!”严世真又要动手,又叹了口气,也不能跟这个大孩子一般计较,“那你去管吧。”

    余宏也不接话,将地上的枪捡起来,归了位,才离开。

    余宏说的没错,眉儿如今的性情确实是有些问题。

    贪得事事都好!人人都好!见不得别人受苦,更见不得别人因她受苦!事情不成就自责!今天竟然开始自虐了!

    她仍然没有安全感,就像当初为了留住她母亲,为天桥下那些贫民免费赠药一样,不过现在做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把自己折磨的身心憔悴。

    可是劝言她听不进去,自己又舍不得凶她,算了,这白脸就让余宏去做好了。

    想到这两个还在闹脾气的孩子。严世真自语道:“养孩子麻烦,养两个孩子更加麻烦!冤家!”也不知道是说自己与这两个孩子是冤家,还是两个孩子间是冤家。

    余宏听到这话,脚下慢了一拍,回头看了看严世真。

    严世真瞪眼道:“看什么?还不快去!药在桌子上,两碗水一碗药,慢慢熬。”

    云树被叫醒的时候,屋内都暗了下去,朦胧的烛影中,坐在床沿上似乎坐了一个人。有人在守着她醒过来,这感觉真好,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义父。”

    那人却并没有回应她,云树觉得奇怪,眨了眨眼睛,视野中的人眉眼终于清晰起来。是,是余宏?云树的一双眼睛忽然,不可置信的睁得溜圆。

    余宏盯着云树高高肿起的脸,看了许久,下手确实有些重了,但面上依旧冷着,见她醒了,“起来吃饭。”

    初醒的云树,声音里带点病中嘶哑与软糯,而脾气反倒硬气了,“不吃!”

    余宏闻言,忍不住心里一乐,面上却不露分毫。“为什么不吃?”

    “跟我道歉。”

    其实,云树哪里是脾气硬气了,分明是看到余宏能到屋里看她,以为抓住了机会,要扳回一局。

    余宏抬手,弹弹手指,“我看你还没挨够!”

    “你欺负我!”

    “你不懂事!”

    云树非常不服气,“我哪里不懂事了?我,”

    “做事不知分寸,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做不好就胡乱自责,自虐!心性软弱!意志不坚!聪明的脑袋被你当木头用!这样的你,不配做师父的徒儿!”

一百三十八章:为了自己

    云树不敢相信这样的词,会用在自己头上,有些反应不过来。宏哥哥口中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

    “你义父狠不下心管教你,把你交给我管。所以,以后你若敢再犯,我就打到你改!”

    云树盯着余宏的眼睛,想从中找出点什么。

    “起来吃饭。”

    “不吃!”

    云树还就杠上了,但是下一刻,她就躺不住了,因为被余宏揪着耳朵,从被窝里揪了起来。

    云树哇哇大叫,严世真慌忙跑进来,“又怎么了这是?”

    “义父,”云树话还没说完就一个哆嗦。

    余宏拿衣服将她裹上,头也不回的对严世真道:“你说让我管的。”

    严世真对云树笑道:“眉儿,起来吃饭吧。”

    义父和宏哥哥站到了一起,而且两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奇怪。云树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云树还没说话,余宏开口道:“严先生先出去吧,我会管好眉儿的。”

    然后,云树就眼睁睁的看着平时最疼她的义父,竟然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出去了!

    云树努力想明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余宏却只顾费劲的给她套上一套秋日的夹衫,因她还发着烧,出着疹子,不能见风,又在颈上给她系了条披风,忍了忍才没将兜帽给她套上。

    让云树奇怪的是穿好衣服,竟然没让她下床,而是在床上放上张小桌子,招呼应娘进来。

    应娘便在小桌上摆了好几样清淡吃食,又退出去。

    余宏将筷子递给云树:“吃吧。”

    云树没有接,盯着余宏,又看看应娘出去的背影,再看看这屋子,“我是在做梦,对不对?”说着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捏了一把,又正好捏在鞭伤上,痛的一抬手就要掀翻桌子,被余宏按下去。

    云树想起脸上挨的那一巴掌,禁不住抬手摸摸脸,脸肿的没有知觉,再摸另一边脸,低了一截,上面还像有许多小疙瘩,此时才意识到身体的不适,抬起另一只手,看到手背上的红点点,心中大惧。

    “我怎么了?”

    “出疹子。”

    “给我镜子!”

    “现在,先吃饭!”

    云树看到再次递到眼前的筷子和余宏冷着的眼睛,胸腔好一番起起伏伏,终于咬唇接过来。

    云树埋头扒着饭,觉得自己以前认识了一个假的余宏,或者说,她自以为认识了眼前这个少年,自以为懂他,到今日才发现,完全摸不清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彷佛以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抬头再看看余宏。

    眉眼,还是那熟悉的眉眼,可是没有一丝熟悉的情绪,比当初在清风观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时,还要难懂。

    挫败的感觉再度袭来,心头忍不住有些发酸,头再也抬不起来,一口一口扒拉着米饭。

    碗中忽然多了菜,“好好吃饭。”

    云树默默吃着碗中的饭菜,一言不发。她想想明白一些事,可是脑中一片混沌。

    撤去饭菜后,余宏依然坐在床边,眸色幽深的看着云树。云树呆呆的靠在床头,

    目光却没了往日的机灵劲儿,有些空洞的看着他。

    “树儿?”

    “嗯。”

    “知道你哪里做错了吗?”

    “我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怎么会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卓清妍有那么重要?值得你送上门去挨鞭子?”

    “她是因为我的作为而委屈。”

    “你明知道她会委屈,为上么还要帮张景。”

    “我答应他的。”

    “你为什么会答应他?”

    “我为了义父。”

    “你还敢说是为了你义父?”

    “我,”云树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疑惑。“宏哥哥以为我是为了谁?”

    “为了你自己。”

    “为了我自己?”

    “你以为你做的这一切事,都是为了别人好,想让他们都好好的,实际上都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罢了。”

    云树沉默。

    没错,她是渴望心安。从父亲被带走,从父亲亡故的消息传来,从母亲病重,从被义父抱出母亲卧房的那个早晨,她的一颗完好的心像是被无形利刃,一戳再戳。

    她努力的让自己坚强,遮掩了惊恐、无依与迷茫,她想她该挑起所应承担的一切,让父亲放心,让母亲放心,让义父放心,可是与余宏的冷战中,她一再反思,那颗有意无意隐藏起来的心,不知道时候变得无处安放,它痛苦、焦灼、压抑。

    “你父亲母亲忽然离开,你失去依赖,漫漫人生路要孤零零一个人走下去。你觉得若是有人对你父亲宽和,他就不会死去,你母亲若能待自己宽和,待你宽和,就不会随你父亲离开。”

    云树沉默。

    她以为自己都能理解,她以为自己不会抱怨,她以为自己仍然能做那个让父亲骄傲且放心的云姝。义父待她与父亲一样好,甚至有更多的时间陪她,可是不知不觉间云树已经不是云姝了,心境变了,笑声早已不如昨。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你义父,他费尽心力呵护你,教导你,唯恐你受到一点委屈,一点伤害,你却让不相干的人抽你鞭子,这样作践自己,你对得起他吗?”

    云树头更低了。

    “因为你的父亲母亲给了你生命,又精心护佑你九年,现在他们离开了,你一个人就不能好好活下去了,要将余生活在阴影里,为他们陪葬,是吗?”

    义父希望她走出自己的人生路,她不是不想从阴影中走出来,她努力了,她想对所有人好来做救赎,心却不由她。

    “义父说,不能活在仇恨里。”

    “恨就是恨,仇就是仇!没什么不可面对的。有师父和你义父教导你,待你学成后,大可以将那些该为你父亲之死负责任的人碎尸万段。那些无关人的欢喜悲愁,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整日里做这些无用功,真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吗?”

    在云树盲目的对人好的这个问题上,这段日子余宏也想了许多。云树的第一感觉没有错,她与余宏,确有相似之处。

    余宏早年的经历,甚至比云树所面临的更残酷,他选择为了自己,坚决反

    抗,而云树,在自己的心魔与他人的安心中,百般遮掩,犹豫不决,为扭转最直接的恨意,生生给自己添出心魔。

    如今余宏强行帮她撩开这层幕布,让她直面内心,这心的撕扯很痛,却又万分欣喜。这是第一个支持她直面内心的人!

    云树忽然抓住余宏的手,满眼希冀,“我真的可以将那些人碎尸万段吗?”

    余宏肯定的点点头,“当然可以。”

    “包括皇帝吗?”

    余宏一愣。“只要你想。”

    隔墙偷听的严世真眼见余宏将云树引到了他一直避免云树踏上的路,心中恨得不行。而这个余宏更是让人大感意外,言辞间,竟然对弑君之事毫不在意,难道真的是血脉中有真国的血统,对赵国始终缺乏好感吗?又或者天下将乱,而这孩子将成为乱世中的枭雄?

    这个孩子究竟整天在琢磨什么,他不清楚。可辛坦之若知道自己不仅教出了一个对赵国心怀怨恨的徒儿,还有一个意欲血染朝堂的徒儿,大概会吐血数升,生生气死。

    想到这里,严世真再也立不住,转进屋内。

    “义父?”

    严世真不理云树,看着余宏,面色不佳道:“让你管教眉儿,你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

    余宏不抬头,心中暗气:这老头子每次出没都毫无声息,这话被他听到,大大的不妙。

    “要是让你们的师父知道,你们两个都揣着大逆不道的心,非得气死不可。他一把老骨头了,你们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能心疼心疼老头子?”

    “义父的意思是,您对这大逆不道之言,并不排斥?”云树敏锐道。

    严世真跺脚。“谁说的?”

    “义父,您说,师父在意的是君还是民?”云树抖机灵道。

    严世真难得的瞪了云树一眼,“收起你那小心思。我跟你师父不一样。你师父家诺大的辛氏家族,两百多口人全死在真国人手中,只有他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一生的执念就是能杀回去,收复失地,慰告辛氏满门。修了这么多年的道,他心中的仇恨并未消减分毫,反而越来越厚重。两国对峙的时候,你们把赵国搅个天翻地覆,你们师父这辈子真要死不瞑目了。”

    严世真进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余宏道:“要是我们能帮师父,将当年灭了辛氏满门的人碎尸万段,您说,师父,会不会原谅我们的大逆不道?”

    一腔怒气的严世真被余宏问的愣住了,“这个,这个,小子好大的口气!你究竟整天在盘算什么?”

    “是赵**队不战而逃,才致使失了边地,百姓被屠戮,而赵国君臣这么多年都没有动手收复失地,师父沉郁这许多年都不能得偿所愿。若说真国是仇人,赵国就真的是家人吗?”

    严世真没想到余宏将问题分析的这么通彻,而且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同族就真的亲近吗?辛家所在的地方是被赵**队放弃,而赵家人不愿意沦为亡国人,独力支撑血拼,不支后被真**队屠灭满门的。

    若说错,赵国就真的没有错吗?只不过,真国是最直接的敌人,而赵国,说的狠了点,就是递刀的那个。

一百三十九章:千里传桂华

    “没发现,你小子歪理这么多?眉儿,学着点,你那点机灵劲儿,在你师兄这里,根本是烛火与明月,没有可比性。顶 点 X 23 U S”

    云树并不在乎义父的打压,反而喜道:“义父这是不反对了?”

    严世真想拍云树一巴掌,看她已经高高肿起来的脸,又收了手,“有胆子,去跟你们师父说去啊?看不一个个敲断你们的腿!还有,喔,我差点被你们两个小混蛋绕进去。还要你们师父同意?你们一个个儿的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心想事成啊?个中艰辛,心里就没点数吗?”

    “尤其是你,眉儿,你那个黎哥哥,不要了?他专心致志考科举,你就专心去把皇帝灭了?”

    云树被点到酸处,闭了嘴。

    “还有你小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真想去造反啊?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余宏没有接话。

    “退一万步,皇帝被你们灭了。你们准备谁来坐龙椅啊?小子,你来坐啊?做一个好皇帝有那么容易的吗?日理万机来形容真的不为过。像眉儿前些日子那个起早贪黑,心里揣满事的样子,不过一个月就病倒了。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做到数十年如一日?虽然有一句话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本事到家的人才敢这样举重若轻。你们哪个行?”

    余宏忽然笑了,向云树伸出了手,“眉儿!”

    云树先是瞪大了眼睛,继而满面欢喜,“我以后都听宏哥哥的!”

    话说了这么多,怎么这两个人反而心意更坚定了?严世真被气的吹胡子,却也无法,跺脚就要走。云树却喊住他,“义父,去哪里?”

    “给你们师父配药,我可不能眼看着他被你们两个小混蛋气死。”

    话虽这么说,严世真还真对余宏上了心。

    辛坦之说余宏的母亲是赵国的公主赵青雨,以和亲的名义嫁过去,做王妃。哪能想,真国出现内乱,本来的有望登基的王子完颜没能登基,国主之位被同族的叔叔完颜澈占了。新国主对完颜自然是明防暗防。

    完颜娶的赵国公主,本是他在真国地位的象征。如今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就像时时在提醒他失去了什么,提醒的他的大意与挫败,因此,在王府中受尽搓磨。但为了年幼的儿子余宏,或者说完颜宏,苦苦捱着。

    母亲受尽欺凌,儿子自然也不受待见。

    不对。余宏若是在真国受尽欺凌,自然也和辛坦之一样想要报复真国,可是,怎么像是对赵国,更仇恨?这其中,是不是还有自己所不清楚的情由?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精忠报国不喜欢,偏偏想着犯上作乱!偏偏他还说到了眉儿的心坎。眉儿那个糊涂丫头!

    严世真又转回去。

    云树见义父去而复返,很是奇怪,“义父,怎么了?”

    “宏儿?有个问题,想问你。”

    余宏没想到严世真会专门转回来找他,心中一沉,面上却努力掩住,“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残忍。”严世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关系到余宏的仇恨,最想灭掉的自然是那个恨最深的。“嗯,真国和赵国

    ,你最想灭哪一个?”

    原来是这个问题,余宏心中稍松,面上冷冷一笑,“尽灭之。严先生以为如何?”

    云树愣住,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眼界真是太窄了。

    严世真倒吸了口气,立在那里想了想,又换了副笑脸,“小子野心这样大,准备从何处着手?”

    余宏坦然道:“还没想好。”

    严世真大笑起来,“差点信了你的鬼话!”

    余宏也笑了,不过云树看不出真假。

    严世真拍拍余宏,指指身后,“去给眉儿热药去。”

    虽然热药这事,花娘怕是早就做好了,然而余宏并没有异议,起身出去了。

    严世真在床沿坐下,看着云树惨兮兮的脸,又卷起衣袖,看了看手臂上的伤,面色沉重,好半天后才开口。

    “眉儿,安稳生活真的不好吗?你非要折磨自己吗?”

    “义父,事情有因才有果,可若是有因没有果,也是合理的吗?”

    “不是所有的花,都会结果,也不是所有的果,都会在枝头长到成熟。眉儿,你是可以自己决定人生的方向的,不必受你父亲之事的影响。”

    “义父,我努力了,可是每每想到父亲遭遇的不公,每每遇到被诋毁、被陷害之事,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它已经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结,我解不开它。所以,我想,我应该做些什么了。”

    “眉儿,义父一直不想跟你说,怕惹你伤心,可眼下,你只有明白了,才会消解心中的结。你父亲的事,更像是被当成了,朝堂清洗的敲门砖,没有殃及到云家,一定程度上也是居上位者有意回护。虽然这回护并不尽如人意,好歹为云家留下了唯一的血脉。眉儿,你父亲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义父,”云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不是故意作践自己,让义父难受的。我以为皮肉疼了,就能掩住心里的难受,所以,才将鞭子交给卓清妍。我不知道我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

    “想想黎歌吧。”

    黎歌是云树心底最灿烂的一片阳光,她所有的执念到黎歌这里,都有回转的余地。

    “眉儿离京这么久,还没好好给他写封信吧?要不要趁着养病,给他写封信?”

    良久,云树点了点头。

    或许是父母俱不在的身世相仿,余宏能理解云树,故意激她说出这些话。虽然心结难解,严世真终不希望云树与余宏走上回不了头的路。

    可每个人都有执念,旁人能做的有限。严世真想到这里,心中有些颓丧,冲外面喊道:“宏儿,药呢?让你热个药,你磨蹭半天?”

    云树服完药,以自己想好好想想为由,让各人都去忙个人的事去了,自己捧本医书,却什么都没看进去,脑袋里全是与黎歌相处的每一个场景,暖的云树心头发颤,眉眼盈光。

    探手到枕下,拿出一只锦囊,里面是一块盈润如酥的玉佩,内中一抹虹光在烛光下更是动人。正是黎歌给她的信物。

    攥住玉佩,起身,下床,端了烛台来到书房。挑了最好的纸张,坐在桌前,

    细细的研墨。

    她想写出汩汩而来的思念,写出离京后的所有事,写出心底的愿景,可是团了一张又一张。终于写定后,她就坐在那里盯着字,反复揉搓着玉佩,心里一时欢喜一时忧,生生看了一个时辰才将信封起来。

    第二天让云奇在院中的桂树上摘下一枝含苞带叶的桂枝。

    云奇监管练习场的工事很是认真周到,又听云树吩咐做了些事。云树觉得他很不错,就让云管家留下云奇为她办事了。

    摘完桂枝后,云树用厚厚的棉花将底部裹住,浸了水,放进一只小口细瓶中,又朝瓶中塞一层棉花,注一层水,直到最后,棉花填满了花瓶,也浸满了水,花枝与瓶口间也被棉花隔开。

    这么精细的一瓶花,她让云奇路上注意添水,一路带到京城,连带那半阙词,交给黎歌。

    云奇觉得跨越千里送一封信也没什么,可是送一枝花,就有些,太雅意了!而且不方便。可是看到小主人处理花枝的手法,也是佩服至极,加上第一次做小主人的信使,保证一定护好花,护好信,亲自交到黎公子手上。

    可是做起来一点也不容易。

    为了怕碰到花苞与叶子,云奇不顾路人的怪异目光,腾出一只手着捧花瓶,这样就跑不快,为了赶时间,每天早出晚止,愣是在第十天抵达京城。

    这一小瓶花,差点废了他的两只膀子,终于知道什么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了!

    云奇没见过黎歌,为了保证花和信是交到对的人手里,他先去了云宅。一路上,众人更是对他纷纷侧目。

    可不是要侧目而视,云奇整个人灰头土脸,还昂昂的捧着一瓶馨香的桂花。为避开路上的尘土,临行前,云奇特意讨了块轻纱,用几根型制特别的棍子撑住,将桂花罩在其中,在瓶底整个握住,就这样握了一路。

    云奇颇有几分小骄傲,一路上细心呵护,愣是没掉几片叶子,含苞的花也将展未展。

    路人都猜测,这是谁家主人这样有雅意?看这家仆的样子,这花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送过来的。

    在云家门前的那条街上,一个跨马而行的华服公子,也被空气中隐隐的桂香所吸引,然后眼看着云奇在云宅前下了马,匆匆进去。

    不多时,一架马车从后面赶出来,一个小丫头从院中出来,正是焕梨,钻进马车,车就很快的走了。

    那华服公子调转马头,进了街口的茶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两盏茶的功夫,那马车又回来。

    车中出来的除了焕梨,还有那个孟管家。

    又两盏茶的功夫,孟管家与刚才持花进去的年轻仆人又捧花出来,花瓶上的轻纱已经撤去,正是一枝桂花,而那年轻仆人明显是趁着这会儿功夫,已经沐浴换衣,湿着的发髻整齐的反射着夕阳的光辉。

    李维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到云宅前的那条街上的,又是出于什么心理,观察着那驾马车,甚至尾随那辆马车来到了学宫。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可是仍然不死心,让身边的人去查,那瓶桂花最终交到了谁的手上。

一百四十章:与君同否

    其实,用猜,李维翰都能猜出是谁送的花,又是谁收的花,他只是不愿相信。www.uu234.net

    开始,他以为,不见那个想见的人,时间长了就会淡掉,一切还会变好。

    这几个月以来,他确实也让自己尽可能的忙起来,埋头读书,练习骑射。父亲、母亲很是欣慰,连吵闹的妹妹都被父母训戒,不敢再去打扰他。

    他不知道今天从宫中出来,怎么会来到那条街上,甚至刚巧让他嗅到那缕桂花香。心头像梗着东西的熟悉感觉再度袭来,兰姿桂香终难忘!可又如何?他除了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他不愿意让自己面对这样的窘境,这不是他,不是他!再也待不下去,狠狠抽了马儿一鞭子。身后的人,慌忙跟上。

    黎歌接过那瓶由眉儿亲手打理的,跨越千里送来的桂花,一下子就懂了诗词中书写的情意了,一颗心激动的狂跳。

    云奇看着这个温文尔雅的黎公子,觉得很是惊奇,因为这种气质,和自家公子正儿八经的接人待物时,很是相像。

    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我家公子还写了封信给黎公子,我会在云宅留两天,黎公子可以慢慢写回信。”

    黎歌觉得眉儿该会有很多话会对他说,可奇怪的是信封很薄。

    送走孟管家与云奇后,黎歌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展开只有几行字,是熟悉的眉儿婉转流畅,风流潇洒的字体。待看到内容后,黎歌脑中“哄”的炸开,只觉得满身燥热,两只手都捏不稳信纸,抖啊抖个没完。

    千里传信,只有这六十九个字,却字字弹拨着黎歌的心弦。

    “春回青盈眸,

    只今生,慕思心久,与君同否?

    乌发可绾千万种,随云飞天成偶。

    媚晴日,十中有九。

    碧玉清池荷对月,意悠悠,并坐闲思谋。

    他年后,共携手。”

    这半年来,眉儿过的如何?又经历了些什么?往日那个肆意洒脱,又温柔可爱的眉儿,竟然写出了这样火辣直白的半片词,黎歌甚至想想都要脸红。还有这首词的词牌名,她竟然用的如此大胆,黎歌又是欢喜,又是忧心。

    千转百回的心绪,直到云奇临行前,再去学宫,黎歌才将反复重写后的信交给他。

    云树的症状逐渐好转,余宏却开始出疹子。

    严世真很无语:这立竿见影的效果,大概是昨天照顾云树,给传染了。“你这孩子以前没出过疹子,也不说。”

    严世真待云树絮絮叨叨的关心,如今也用到了余宏身上。余宏听起来,竟也没有那么烦了,只淡淡道:“眉儿的病是因我而起,照料她,是应该的。”

    “你若是早有这觉悟,你俩都免了这遭病了。”

    余宏不说话了。

    或许是时疫,村中的孩子陆陆续续也开始出疹子。谢莞娘并不清楚自己女儿与云树的过结,在卓清妍的身上开始出现症状的时候,就

    拉着万般不情愿的女儿来到云宅。

    第一个出疹子的云树,在严世真的悉心调理下,身体已经好了。正对络绎而来的孩子把脉,与严世真探讨体质与病情,在严世真的指导下议定药方,抓药,包药,全线练习。

    卓清妍自是万般不愿意见云树,可是她想见余宏,这是为数不多的机会,于是,还是来了。可她未能如愿见到。余宏还在病尾上,被小大夫云树关在屋子里,不许出来见风。

    看到卓清妍后,氛围有些尴尬。

    病后的云树又瘦了,眼睛显得更大了,灵动非凡,轮廓更显分明,仪态端方的为别的孩子看诊,风姿更显俊逸。

    病中的卓清妍烧的面颊飞红,眼睛含水,眸光一掠,一垂,更具别样风情。

    严世真知道这两个之间的矛盾,可是孩子之间的问题,大人不好插手。

    最后还是云树微微一笑,“卓姑娘请坐。”同时示意她伸出手腕。

    卓清妍知道,云树这一笑,是化解之前矛盾的示好。可是那日自己最后那句,“云树!你给我记着!”梗在两人之间,直觉讽刺。

    她今日前来,就是打自己的脸,打完,也没能见到想见的人,至于云树示好的台阶,她更觉得下不去,心中又懊丧几分。她不相信云树的医术,也不好开口让严先生来。

    云树能猜到卓清妍的心思,但也只能顺其自然,二人的疙瘩,涉及余宏,如今,怕是不好解开了。

    云树装成没事人一样,认真看诊,斟酌药方,直至送她们母女离开。

    云奇送回黎歌的信,厚厚的一封,千言万语,涓涓深情,就是没有云树一直期盼的那半片词。只在末尾有一句,“我心同。待尔归,共书之。盼归来。”

    那一句盼归来,攥住云树的心,让她几乎想抛下一切,立即回京。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自己尚在孝期,而黎歌还要专心读书,考科举。知道有一颗温暖的心在等着她,盼着她,足矣。

    此后,每当云树心性难定的时候,就让云奇送一封信回京。

    严世真欣慰许多。心病还须心药医,黎歌就是云树的那一剂心药,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拔除云树的病根。

    云管家将手上的事处理完毕,第一批十二个孤儿粗略教过规矩后,送到了云宅,年纪送七八岁到十二三岁不等。连带一个教书先生李驰年,一个教头林鉴,以及照顾他们的厨妇、仆妇、教养婆子、小厮等尽皆配置齐全。

    这十二个孩子中只有两个丫头,其余十个都是男孩。两个小丫头,一个叫小棉,一个叫雨深,名字倒是简洁雅致,只是个个都骨瘦如材,神情也不像那些有家的孩子一样精神,换了新衣服也显得空荡荡的。

    云树却对男女比例失调的如此严重而奇怪。

    云管家说,女孩子终要嫁人,还要赔上嫁妆,所以,一般人家不愿意养女孩子。有些是一生下来就溺死,有些在家中遇到困难或走到最后一步前,女儿早被卖掉

    。这两个是家中没了人,寄居亲戚家,受尽搓磨,听闻云家在搜罗孤儿抚养,宁愿把自己卖给待下人宽和的云家,也不要再待在亲戚家。

    其余的男孩子,有的是田庄村中流浪的乞儿,有的是家中无人,吃百家饭原因大体类似。云管家按行情给银子,都给他们签下卖身契。

    云树觉得不必如此,可云管家办事如此谨慎细心,都是为她考虑,也不好多说。

    对于这些孤儿来说,天地间已经没有护他们的亲人,没有人待他们好,甚至所谓的亲人拿他们当畜生使唤。

    而云家招收家仆,一般是家生子,或者直接购买家仆,绝不会从流落街头的乞儿、孤儿中选择。如今有地方住,有新衣服穿,有美味的饭菜,甚至还有先生教他们读书,有教头教他们习武。这是父母亲在时,也不会有的待遇。跟着云管家回来,于他们是新生。

    那些孩子初来时很是拘谨,后来见小主人待他们很是宽和,除了读书、习武教习、礼节上的严格,其余人待他们并没有苛责。

    一段时间的养息,熟悉下来后,这些孩子恢复了活泼的本色。本来空荡荡的练习场,热闹起来。

    诺大的练习场后面,满满的修了三排房屋。从后往前,依次是仆妇、小厮们的居所,孩子与教习先生的起居处,课堂、小书房、兵器库房、室内练习场。在原本的云宅后面也建了个小院子与前院打通,做客房用。

    如是,云宅在白树村中形成规模。这庞大的砖瓦院落,加上早晚的读书声与练武声,赫赫生威,而云宅中人,家风严谨,每日做好自己的事,从不外出嚼舌根。风度与威严并生,白树村中人,再没敢把云树仅仅当成个小孩子。

    而云树忙着学医习武,也没时间再和村中的孩子玩耍。只有在来云宅看病时,他们才会接触到云树。

    云树依然一身白衣,挂着和善的微笑,风度翩翩的接待他们,与严先生一起为他们看诊,可是在村中孩子的心里,距离感却更强了。

    终于村中开始风闻,云宅内的那些孩子是云管家从各田庄搜罗来的孤儿。若孤儿都能在里面安然读书习武,村中的这些孩子,岂不是更能沾些光?

    那个受推举而来的老村长向云树提出这个请求时,云树想想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学习与习武强度大,村中的孩子吃的有限,力气与精力跟不上,很快蔫下去。云树索性中午让他们与那些孤儿一起吃。但是为了一顿免费又丰足的午饭,来学习的孩子就又多了一批。

    云树从没想到,她会开办学堂,而身份显然是院长!做了院长后,发现零零碎碎的事还真不少。

    练习场的东西经常少;还有孩子太顾家,中午偷藏饭菜带回去;很多孩子玩心太重,着重中午那顿饭,其余学习时间状况百出,最初那批安心学习的孤儿也被带出诸多坏习惯。

    可那批村童,父母俱在,无法秉承之前的戒律严格管教。李先生与林教头意见很大!

一百四十一章:狼,我来啦

    这些虽是小问题,但从长远来看,必须要及时予以纠正。顶 点 X 23 U S

    天色阴沉,冷风阵阵,眼看入冬第一场雪就要来了,水利工程终于全面停了下来。出工的民夫回来了,云树趁机叫上学堂的所有村童和他们的家长,叫上村长,云树给他们开了个会。

    白衣若雪的云树,冷着脸立在台上扫视着,却没人注意她的脸色,依然有说有笑,彷佛是来聚会的。

    云树冲云奇挥挥手,云奇大声让他们安静下来,却不管用。村长有心想帮忙,可那民夫刚归家就被叫来,正与家人诉衷肠,哪里停的下来。

    “咚”!忽然一声巨大的鼓响。众人从热聊中安静下来,探寻着哪里传来的鼓声。

    其实是云树因为还有事,不耐烦起来,一把将鼓锤甩到立在西墙边的鼓上,正中鼓心,余音不绝。

    趁着众人安静的当儿,直入话题,朗声道:“今天叫众位来,是为了你们孩子学习的事!这些日子的学习中出现一些问题,我必须要与众位说清楚!”

    虽有鼓声示警,可是站在台下,被一个小孩子训话,众人态度还是不怎么认真,仍低语不止。

    云奇眼见云树皱起了眉头,站出来雷霆一般的暴喝一声:“安静!”

    众人愣了一愣,全给惊得不敢再说话。

    云树冷着声音,开口道:“下面的话你们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见众人不再说话,方继续道:“这些孩子进入这个院子,是以学习为目的。既然来了,就必须严格服从李先生与林教头的管教,家长不许有任何异议。若是无心学习,不必再来;若是心疼孩子,也不必再来;若是只为那一顿午饭,更不必再来。”

    “记住,让你们进入这个院子,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让你们,有所学,有所得。若是不珍惜,反而养成偷窃等不良习惯,鞭十,立即驱逐。”

    “表现不良的孩子,连带他们的家长,以后在云家的任何事项中,都被排除在外。”

    如果前面云树说的话只是狠辣些,这最后一句就是决绝了!本来还喏喏不敢言的在村民轰然议论开来,纷纷觉得云树管的太宽。

    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依附云家确实有利可图。

    之前在中毒事件中,那个懂得抱大腿,为云树说了句话的人,云树为他在兴修水利的民夫谋了个管事之职。那人这些日子在村中昂首挺胸,别提多得意了。

    于云树来说,这些佃户的衣食状态正在改善中,但是道德教育也刻不容缓。将道德教育于切身利益绑在一起,效果应该会好一些!

    “我给你们学习的机会,是为你们的前路着想,而不是让你们给我找麻烦的。若想学习,若想向云家靠拢,就不要挑战我的规矩。这话,我只说一次!”

    一院子一把年纪的男女老少,被云树的威严所摄,哑口无言。纷纷觉得,这个孩子变了!变得太快了!几个月前的中毒事件中,他还据理以争,如今完全是强硬的命令态度!

    本以为云树会像村长开会时,拉拉扯扯一大堆,没想到这几句威严的话

    说完,就讲完了。不少人还糊涂着,已经开始被云家家仆往外请了。

    云树已经等不得他们离开,跳下台子,快步往主宅走去。

    今日不仅修水利的民夫回来了,她一直在水利上劳碌的师父也会回来。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师父管理水利之事,劳心劳力数月。虽然经常往工地送东西,可是师父原本饱满红润的脸庞,却不停的瘦下去。如今师父回来了,自然要在跟前尽尽孝。

    然而在她将要迈入厅堂时,却被云奇追上。“公子!”

    云树奇怪的停住脚步,“什么事?”

    这段时间云树很忙,没时间听废话,云奇也就开门见山。“我引那些村民出去,发觉他们很多人对于您说的话,都似懂非懂,怕是那些孩子明日还会犯同样的错。”

    云树想了想,“总有人听得懂。即便听不懂,有心的人可以向其他人问询,也能得出全部的意思,若是他们自己都不重视,也不必再为他们操心。”

    云奇躬身道:“公子明鉴!”

    云树点点头,终于跨步进去,面上满是贴心的挂怀,“师父这些日子辛苦了!眉儿未能亲迎师父归来,请师父恕罪。”

    瘦了一大圈的辛坦之正与严世真和余宏叙话,听到云树在门外说话,都停了话头。直到云树进来说话,辛坦之放声笑道:“看来这几个月,你师兄把你教的不错啊!”

    “谢师父夸赞,眉儿还有许多不足,以后还要多向师父与师兄学习。之前是眉儿不懂事,这些日子让师父在外劳累了。”

    侧身让出位置,应娘往来捧着热腾腾的饭菜。“这是早早为师父备下的饭菜,冬日里在家中养息,师父可要好好调补一番。”

    一个“家”字,搅动了辛坦之的心肠,面色愈发暖下来,看着云树,“眉儿有心了。”

    不管年岁有多大,都希望能有一个叫作家的地方,等着自己归来。云树的这个小院子,为自己,为义父,为师父师兄,为那些孤儿,撑起了“家”的温暖。

    在冬雪初霁的那天,余宏带云树背负刀、箭,进了山。

    余宏告诉云树要带她进山打猎,云树激动的前一天夜里都没能睡好。

    真正遇到猎物,余宏鼓励云树搭弓射箭,正中目标,发挥得当,云树激动的大呼。然而循着方向追过去时,云树有些傻了。在洁白的雪地上,斑斑驳驳的血迹一路延伸去,那只满心求生的兔子仍然在艰难的往前跃动,云树却走不动了。

    杀戮与死亡的残酷,以淋漓的鲜血向她昭示生命的抗争与一点点的陨灭。

    云树惊恐不安的大眼睛颤抖着望向余宏。接到云树的目光,余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云树终于明白此行的目的:教会她杀戮,适应血腥的场面。

    余宏并没有催促云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云树才回过神,一步步走向不远处那只早已不再动弹的兔子。弯腰将兔子捡起来时,那只兔子已经僵硬,后蹄冰冷的触感传来,那是她所厌恶的死亡的感觉。

    那一刻,她甚至想起灵堂内,母亲惨白的面容,

    那时她不敢伸手触碰,已经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而今,死亡由她而起,甚至被她攥在掌心。

    云树默念:父亲、母亲,眉儿长大了,眉儿敢于坚定的面对死亡了,你们不用再为眉儿挂心了。

    如果开始还带着震惊与不适,接下来的一天,在余宏的带领下,兔子、野鸡、狐狸等小猎物,源源不断的丧生在云树的箭下,她逐渐麻木了。

    黄昏之前,两人收获颇丰。余宏却没带云树立即回去,而是来到一处小溪边,砸开冰层,将野鸡处理了一下,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云树安静在坐在旁边看着,不时添添柴,同时,掏出准备好的盐巴与辣椒粉等调料,在余宏将野鸡伸到面前时,将调料一层一层的洒在上面。

    云树觉得这段时间,她与师兄的相处甚是融洽,甚至不需要语言,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在她怡然自得的沉浸在这种氛围中时,余宏却开了口,“眉儿这些日子,怎么不爱说话了?”

    云树愣了愣,继而笑弯了眉眼,“宏哥哥总是不爱说话,我怕说多了惹宏哥哥不高兴。宏哥哥想和眉儿聊天吗?”

    余宏盯着火苗,转动着手中的烤鸡,回头对云树笑了一笑。掩映着火光与残阳的笑容,在云树眼中却明媚无比。那一刻,云树有些受宠若惊。

    自上次闹矛盾后,虽然和解了,可是余宏甚少对她笑了。

    “上次做诱饵,我用的是兔子,”抬头看看最后的夕阳,“这个时候,我已经在树上看夕阳了。”

    云树跟着余宏的目光看着夕阳最后的妖媚之光,想起初遇余宏的那个夜晚,冰天雪地里,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又忽然惊醒,“我们是在这里等狼来?”

    余宏点点头。这是带云树出来终极意义。来之前余宏并没有对严世真说这一目的,不想听他老父亲上身,唠叨个没完,是以,云树也只当是打猎。

    “这次用刀,近身搏杀,你要小心。”

    云树看看自己比狼高不了多少的个头,有些担心,又生生咽下去。

    “这段时间练得不错,要有信心。下手要果断,切不可犹豫。”余宏看出云树的担心,给予她能力上的肯定,并指出她的弱点。

    “嗯。”云树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将卸下来的刀抓到自己怀里,握紧。

    看云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余宏微勾唇角,拧下一只鸡腿递给她。“吃吧。”

    云树还未从临敌的紧张状态走出来,接过就直接咬下去,烫的大叫。余宏再看她时,原本樱红的小嘴,更是红艳一片,两个水灵灵的小泡,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在云树的唇上凸显。

    余宏费心烤好的鸡腿也被丢在柴堆里,沾了灰尘。云树很是尴尬,习惯性的想咬咬嘴唇,却挣的面皮变了形。

    余宏抿了抿唇,忍住笑,将手中的另一只鸡腿递给她,“吃东西要认真。”

    云树满脸歉意的接过去,小心翼翼按按唇上的燎泡,吹了好几口气,才敢下口。

    一只鸡腿刚下肚,太阳完全落下去,耳边很是应景的响起狼嚎声。

一百四十二章:狼来了,拔刀

    云树虽有心里准备,可是上次狼群的凶猛程度,印象过于深刻,整个人还是僵了僵。www.uu234.net

    余宏拍拍云树的肩。

    云树犹豫道:“这次也会来一群吗?”

    余宏并没有回云树的话,“你听。”

    幽幽的狼嚎声,从四面传来。

    “怎么还有这么多?”

    上次余宏与严世真杀了二十多条狼,这次虽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可是在一座山里,竟有那么多狼?云树又些心惊。

    “春天里的小狼,长大了。那个狼王,这次应该也会在其中,你要小心。”

    义父说过,狼是记仇的,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轻易独身进山。云树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把大刀在手中流畅的挥了一趟,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余宏看她的刀法很稳,只是狠辣不足,担心她临阵犹豫,又一次交代道:“抓住战机,出刀要快、狠、准。”尤其咬重那个“狠”字。

    云树点点头,收了收心,再次舞了一遍。余宏很满意。云树的不足,只要给她指出来,她很快就能改正,只要她的心不犹疑,很多事她都能快速掌握,并做得很好。这次出来,就是为她练心的。

    “上树。”说完,余宏一个纵身跳上一个枝丫。

    云树看看枝丫,后退几步助跑,一提气,也借助树干蹿了上去。

    严世真教云树的功夫柔韧轻盈,云树每日绑了沙袋跑上十来里地,回去就在训练场那高墙上翻来翻去,晚上尤注意练习平衡。严世真调整后的平衡练习法很像舞蹈,所以云树上树的动作虽不如余宏干净利落,却很是好看。

    其余的猎物,裹着冰凝的血,丢在旁边的地上,离火堆较近的冰棱融化,血气更浓。

    最先来的一匹狼,余宏很是满意。身量不是很大,体型也不是很壮硕,像是今年刚长大的,简直是送上门给云树练刀的。

    那只狼在不远处转了两圈,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盯着火堆边的猎物,并没有上前,而是突兀的抬头“嗷”了一声,吓得云树一个激灵。

    那只狼立即警觉。

    “下去。”余宏干脆利落的吩咐。

    云树一咬牙跳了下去,在原地停了一息,却并没有等到余宏。云树诧异的抬头,余宏仍稳稳的蹲在树枝上,目光熠熠的望着她。

    这是让自己上啊!好吧,相信自己,相信宏哥哥的肯定!抓住战机!出刀快狠准!

    云树从背上抽出刀,向那只狼一步步靠近。

    一个重物从天而降,那只狼本是吓了一跳,要跑开。大概云树的个头给了它力量的优越感,反而停下仓皇的身子,朝云树呲呲牙。凶恶的样子反而给了云树狠厉的决心,手中的刀握得又紧几分。

    可是那狼第一次扑过来时甚为迅捷,云树下意识的错身避开,完全忘了手中刀的功用,还未来得及惭愧,那只狼愈发觉得云树柔弱可欺,第二次更是毫不犹豫,张开血盆大口,直朝云树的脖子过来。

    电光火石间,云树扭身向右前方跨一步,借力弹跳起,扭

    腰集全部力量,回身猛砍,正中狼的左前肩骨。还是力量与身量不够,砍下去的一刀,云树并未及时拔出来,嵌在狼身上,被狼冲跃的惯性带脱手,自己也脚下不稳的跌过去。

    狼腾跃而起冲向云树,却受云树那一击的阻拦,在空中半掉了身子,落地后,头是侧对着云树的。云树则是侧着身子倒地,将自己送到了狼身侧,眼看那狼一个侧头就要咬断云树细嫩的脖子,云树却盯着那血盆大口,傻在原地动弹不得。

    “砰”的一声,狼的头上多了一个血洞,滚热的腥血溅了云树满脸,那只狼整个重重压在云树身上。

    粗糙的皮毛刺到云树的脸上,云树的惊恐达到极致,在尖叫就要脱口而出时,耳边传来余宏冰冷的声音,瞬间将云树即将脱口的尖叫压下去。那声音中的不满意,更让云树清醒,“站起来!拔出刀!又来一只!快点!”

    云树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刚将刀从狼身上抽出来,就迎上一双幽绿的眼睛。

    也就那么一瞬之间,云树的战斗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刺激。“快!狠!准!”三字只默念出一个,云树已经伴随着那一个字,早狼一步弹跳出刀,直劈狼的面门。

    这只狼比刚才那只年纪大些,战斗经验丰富,竟然险险避开云树的一刀。这次云树不再犹豫,眼见一击不成,顺手将刀再次抡起,侧身追着狼向颈部砍去。那狼身子也是扭转迅捷,可是云树见再击不成,也不再抡刀,直接跨上一步,将刀捅出去。

    三招连击,快如星火。树上余宏都惊了一下。

    第一次实地操刀,经历了一次失败之后,她竟然能够迅速调整心态,还能将刀法运用的如此灵活。

    看来心态还是主要问题。那一瞬之间,是什么刺激了她,让她能够迅速调整?找出这个缘由,对解决云树的心态问题将事半功倍。

    眼见那刀没入狼颈,云树却没有将刀抽回,而是扭转刀刃,用力一挥手,向上划去。那狼大半个颈子被划开,鲜血如雨,喷溅而出,落了云树满身。

    余宏冷喝:“后面!”

    云树感觉到身后的风,来不及转身细看,只得直接抽刀后劈。

    这只狼大概是上次跑掉的几只中的一只,更是狡诈,竟然没有直咬云树的颈子,而是冲着云树的左肋撕咬而去。

    虽然不是致命一击,可一旦咬住,云树的小身板就会被横叼起来,咬断肋骨再摔出去,这个小个子就不再具有攻击力了。

    云树个子低,对于一只成年狼来说,这一咬并不方便。而云树毕竟战斗经验不足,又加上那狼是身后偷袭,不能准确的把握狼的方位。一刀劈过去,并没能砍到狼身上,反而因为砍空了,将身体带离原地。两相不得力,云树才得以险险与那张血口擦身而过。

    云树甚至感觉狼头从肋下擦过的粗糙感。顾不上心悸,再次发挥“快”的功效,顺势扭转身子,迅疾跨一步,将刀送出去,正中狼腹部。

    余宏紧了紧手中握着的石块:或许是数月来,勤学苦练严世真所教授的轻身功夫的效果,才使得云树能够将刀

    之快,发挥到极致,甚至快过山野扑杀经验丰富的野狼。

    刀入狼腹,云树却没能划开更大的口子。那只狼硬是凭借丰富的经验,在云树挥刀前,将刀从腹部抽离。

    一个满身狼血,战红了眼的孩子,一个体格强健,经验丰富,腹部涌血的公狼,四目相望竟是一个比一个凶狠。

    云树的状态,正是余宏所期望出现的。可是他不能在树上细看了,四围幽绿的狼眼一盏盏亮起,足有十几只。

    余宏从树上跳下去,立在云树身后。“出刀时,注意防护身后。”

    “嗯。”云树警觉的扫视着狼群。

    余宏犹不放心,“不敌时,向我靠拢。”

    还未待云树答话,那只受伤的狼已经怒不可遏的向云树扑过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众狼一起上。一时间刀影、狼影、血光漫飞。

    与上次不同的是,余宏武力值升级,兵器趁手,还有一个身手不错的小不点帮手。砍杀了七八只狼后,其余的狼在不远处头狼的召唤下,选择撤退。

    两人并未追。云树盯着满地的鲜血与狼尸,有些愣怔,刚才的厮杀就像一场梦。

    “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云树回过神,摇摇头,“应该没有。”

    余宏找到被云树杀掉的第一只狼,回身问道:“要把这只带回去吗?”

    “不用了,留给它们吧。”

    余宏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强求。将刀擦干净,入鞘。又制作了两个简易的火把,递给云树一个,“我们回去吧。”

    “好。”

    余宏拔脚要走的时候,却被云树抓住手。“怎么了?”

    云树不无尴尬道:“我,我腿软。”

    余宏微微皱了皱眉头,灭了手中的火把,将刀坠在腰间,蹲下身子,“上来吧。”

    云树生就一颗柔软的心,若有人能够一直呵护着她,是很好的。若是以后无所依靠,她这颗心会让吃尽苦头。还是慢慢来吧。余宏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为云树的未来做打算。

    云树安静的趴在余宏背上,打着火把照路,两人都不说话。北风刮过树梢,偶有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脚下是积雪被踏压的声音。

    云树不想刚才的屠杀,有一个温暖的后背和引路的火把,足够了。

    “这些日子,眉儿很怕我吗?”这是余宏今天第二次试图打开安静的局面了。

    为了逼她的心强硬起来,这几个月有意待她冷淡,效果是有,可是却也改变了她的性格。之前训练强度大,没有多少谈话的时间,如今有时间了,却安静的怪异。

    云树说的那些暖心的话,余宏并没有听进心里,可是发觉听不到了,却又生出一丝怀念。

    听到余宏突兀的声音,云树心头一哽。“我,我怕惹宏哥哥生气。”

    这话让余宏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数月之前,她围着自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完全不顾自己对她毫不搭理的样子,而今熟悉了,却开始怕自己生气。

    “为什么怕我生气?”

一百四十三章:旧仇该结了

    云树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生气的时候,心很难受,伤心的时候,心也很难受。m.www.uu234.net我不喜欢那感觉,也不想宏哥哥难受,尤其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若是宏哥哥不想说话,眉儿静静的在旁边待着就好。”

    余宏没有说话,将背上的云树颠了颠,继续走路。

    过了好一会,余宏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方开口道:“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云树想了想,软糯道:“在宏哥哥背上很安心。”

    余宏心头像是甜甜的,唇角微抿起来。就是这样的话!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竟然是想听着小丫头说这样的话。

    可是自己又是怎么回事?一面喜欢这样软糯的小丫头,一面又搓磨着她的心,逼着她强硬起来。只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护着她吗?想要带好一个妹妹,也是不容易。

    “跌倒在地的时候,你是被吓住了吗?”

    云树想起自己当时的惊恐,有些面皮发烫。“嗯。”

    “那你是怎么做到站起来抽刀,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的?”

    “宏哥哥用心教了我那么久,那么相信我的能力,我的表现太糟糕了。”

    余宏想起当时的那一声含着失望的粗喝,竟然激起云树的战意,甚至先过死亡的逼迫,有些不可思议。

    “你做的很好。以后对敌,要保持那种状态。”

    云树认真应道:“嗯,好。”

    十分之乖巧听话,好像余宏与她说的是:眉儿,那道菜不错,要尝尝吗?她满心信赖的说:嗯,好。

    又是一阵沉默后,云树开口道:“宏哥哥,我好多了,放我下来走吧。”

    余宏怀着矛盾的心态放下她。

    简易的火把照亮范围有限,之前因为要背着云树,又丢掉了一个。为避免意外,余宏牵着云树的小手,两人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的村子走去。

    二人还未走到村口,好几支火光从村中的灯火中分离出来,一路往山上走来。

    “宏哥哥,你说是来找我们的吗?”

    “我们这么晚都没回去,你义父如何坐得住?”

    云树似乎感受到了义父找她的急切心里,扯开嗓子,“义父!我没事!”

    那几只火把中的一只晃了好几圈,像是示意她知道了。

    云树觉得奇怪,“义父为什么不回话?”

    “你不知道,在雪山上大声呼喊,容易引起雪崩吗?”

    “什么是雪崩?”

    “还记得上次参同宫里的爆炸吗?声音能引起雪山的爆炸,崩散的雪从山上炸到山下,将沿途的一切埋葬。”

    虽然大的声音确实会引起雪崩,可是这里并不是雪山,只是下了几天大雪而已,余宏也不确定,但拿来吓唬云树已经足够了。他说的话,云树全都万分信赖,郑重对待的样子,让余宏心中多了愉悦。

    云树噤了口,不敢再呼喊,声音也弱下去几分,“那我们说话没关系吗?”

    余宏抿抿唇,“说话的声音小,没关系。”

    及至会和,果然是义父带人进山。

    严世真见这两个上山打了一天猎的人,两手空空,余

    宏还好,云树身上脸上都是血迹,好不凄惨。

    “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严世真担忧的将云树抓过来。

    “义父别担心,我没事,是狼血。”

    严世真的心一紧。“又遇见狼了?怎么不早点回来?”

    云树想起来,遇狼是余宏有意而为之,义父却不知道。弯眉一笑,宽慰义父道:“没事了。我杀了三只。”

    严世真与其他人闻言都愣住了,只有辛坦之笑了起来,欣慰道:“看来这段日子跟着你师兄学的不错!”

    “小主人让人刮目相看!”

    云树觉得这声音似乎听过,可是想不起是谁,借着火光望去,看见一张面孔,眉眼像是见过的,一时想不起是谁?有些愣怔。

    杨千本来精神奕奕的目光,有些失望,上前行礼道:“杨千见过小主人。京城结冰,小人奉命前来。”

    云树恍然,笑着上前道:“杨千来了!你来了很好!辛苦了!”

    “为小主人效命,不敢言辛苦。”

    云树点点头,对严世真和辛坦之道:“让义父和师父担心了,我们先回去吧。”

    杨千道:“小主人打的狼,要不要小人去带回来?”

    “不用了。我无故屠它同类,就当成留下的食物吧。”

    这句话让杨千一时没回过味儿。

    无故屠狼?闲的?屠狼不带回,当成留给狼族的食物?到底是凶狠异常,还是返璞归真的同情心?本是一句借机的吹捧,这小公子果然让人刮目相看!这还是当初那个小公子吗?高门大院的房子不住,非住到这小山村中!小小年纪染的一身鲜血去屠狼!别是失了父母,心性大变!自己又认错了主人啊!!

    一路上杨千忧心重重。

    饭桌上,云树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杨千京中的情况。

    严世真听着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你早早就吩咐孟管家让杨千这时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云树坏坏笑了笑,“我准备送曹金蕊一份大礼。如今,天气正好。义父,师父,我明天回趟济阳城。”

    严世真立时明白了。这件事,自己一个大人不适合跟着她瞎胡闹,“必须要做吗?”

    云树停下了筷子,“必须做。义父放心,我有分寸。”

    严世真摇摇头,他怎么可能放心?分寸把握不好,再闹出人命,如何是好?换了笑脸,哄道:“宏儿,要不你明天陪她去?”

    余宏听到严世真的话,看了云树一眼。

    云树眨眨眼睛。

    余宏淡淡道:“好吧。”

    辛坦之与杨千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哑谜,曹金蕊又是谁?但从严世真与云树的神态上,怕不是什么好事,而这事余宏却像是知道的。

    辛坦之虽收了云树为徒,除了偶尔提点几句,真正教授云树的任务,却是余宏这个做师兄的一肩担了。余宏做得很好,加上严世真拿云树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他也乐得撒手,一心张罗云树推给他的水利摊子。

    杨千虽心有疑虑,也只能,主子说什么是什么。坏事也不是没做过,只不过本以为要跟这小主人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没想到还是做回老本

    行。难道就是这命了?

    云树想知道报复的感觉,再慢慢去想父亲的事。余宏是支持云树这样的练心方式的,看着她,及时提点也很好。

    出门前,云树去后山祭拜。其他人都当云树是去道别一番,只有余宏知道,云树是去蓄积心中的恨意与狠意,不然到了济阳城,见了曹金蕊,她未必下得了手。

    与山中野狼不同,曹金蕊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父亲当时尚留余地给她,自己如今秋后算账虽不冤枉她,心中的那一丝犹豫还是不能消除干净。

    大雪初霁,济阳城中银装素裹,空气中寒气深深,街上行人不多,玩雪的孩童倒不少。

    成安巷拐角的酒楼上,一波文雅富贵之士拥炉暖酒赋诗,偶有吟诗、恭维、玩笑戏谑之语从隔壁传来。

    云树立在窗前,看着不远处并不出挑的院落,抬抬下巴问云奇,“那就是曹金蕊家?”

    “是的,数年前,她改嫁给赵举人,如今有一个七岁的小儿子。”云奇眼尖,指着底下玩雪的一个小孩子,“那个就是,叫赵君山。”

    云树看着那个孩子,“曹金蕊不是一直喜爱金珠宝贝,我看这赵举人家,不像是大富之家啊?”

    云奇觉得这话难以回答,他怎么会知道曹金蕊为什么会嫁给赵举人?“这个小的不知。”

    云树并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你去把那个赵君山哄到这里来。”

    云奇以为自己听错了?“哄过来?”

    云树并没有理会云奇的诧异,犹盯着那个孩子点点头。

    “这不妥吧?”

    “我这个做表兄的哄哄表弟,有什么不妥?快去。”

    虽然这个表了好一大圈,可也没错。云奇只好硬着头皮下了楼。

    那孩子也是心大,说是他云家表哥叫他去楼上吃点心,他竟然就跟着上楼了。

    云树看着这个小男孩,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皮肤雪白,鼻头冻的通红,大大的黑眼珠好奇的看着着自己。云树看了好半天,愣是没从这孩子眉眼神态上看出半点曹金蕊势利的影子。

    心中也是纳闷,曹金蕊一把年纪就这一个宝贝儿子,竟然身边没有人看着,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哄过来了。

    云树对他笑笑,“我是你云家表哥云树,你母亲可对你提过我?”

    那孩子点点头,声音带点奶气,“提过。表哥好,我叫赵君山。”

    云树对这个毫不认生的奶娃娃来了兴趣,“你并没有见过我,不怕我是坏人,将你哄来的?”

    “母亲说云树表哥惯常穿一身白衣,虽是男孩子,可容貌倾城,气质斐然,我一见就能认出来。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男孩子了。”

    云树惊讶的看看余宏,余宏勾了下唇角。

    云树平常惯会说话,这小孩子也很厉害!难道又是一个小神童?云树拉他在凳子上坐了,将一盘点心推到他面前,“你母亲都是怎么跟你说我的?”

    “母亲本来打扫好了房间,想邀表哥来与我同住,可是表哥闭门守孝,母亲遗憾了好久。”

    云树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的话了,很明显,那并不是自己知道的曹金蕊。

一百四十四章:初试才华

    “还有吗?”

    “母亲说云树表哥文才极好,要我多向表哥学习。”那孩子咬了块点心,声音更加甜糯。

    云树更是惊讶。几个月前曹金蕊还想着从云家弄些钱财,换性子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确实希望这孩子寄予厚望。若这孩子能以纯然之态与自己这个表哥结交,以云家书香世家的威望,对这孩子的以后更有利。若真是这样,那之前自己倒真是把曹金蕊看简单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玩耍,没有跟着你的小厮、嬷嬷吗?”

    “我跟父亲出来赴宴的。”

    “那你父亲呢?”

    “在隔壁。表哥要见我父亲吗?我去叫他来。”小君山说着跳下凳子,就要往外跑。

    云树快手抓住他,“不急,不急。”要见也是自己去隔壁见,虽然曹金蕊讨厌,但自己毕竟是个晚辈。

    隔壁吟诗作对文人集会,那赵举人怎么会带个孩子?云树想逗逗他,“你也是跟他们一起吟诗作对的?”

    小君山摇摇头,“我不会吟诗作对,只会对几个词。父亲跟他们喝起酒来就忘了我了,我又难得出门,就溜到楼下玩雪了。”

    云树看看外面的白雪,“朔雪。”

    小君山脱口而出,“寒霜。”

    “三径风雪。”

    “五湖烟霞。”

    云树眸光一亮,“风高寒月白。”

    “雪霁晚霞红。”

    云树看看杨千,“壮士腰间三尺剑。”

    “男儿腹内五车书。”

    云树完全惊呆了!还真是个神童啊!!忍不住想起七岁时的自己与九岁的黎歌。

    如果说刚才云树心里挂着曹金蕊的事,对隔壁传来的吟诗作对声充耳不闻,这会儿她是真的被赵君山带进文采诗华的世界,那个她喜欢,却将女儿身的她排斥在外的世界。爱才的云树忽然不想跟曹金蕊计较了,她更想拐走这个小君山!

    “平日,都是谁教你的?你父亲有给你请师傅吗?”

    “我跟父亲认字。”

    这个赵举人一把年纪仍是举人,这孩子却天资深厚!拐走他,或许是个办法。

    “表哥难得出来一趟,你有什么想玩的吗?表哥带你玩。”

    小君山认真想了想,“我想玩冰嬉,可母亲说冰上危险,不让我去。”

    云树眸色暗了暗,很快又恢复正常,“有表哥在,这个不用担心。你只说想去吗?”

    小君山雀跃起来,“想去!”

    “吃好了吗?我们现在就去。”

    “好了!好了!”小君山再次从凳子上蹿下来。

    关于曹金蕊的问题,云树并没有将计划托出。云奇倒是有心想问问,要不要告知赵举人一声,可是想起小主人一向办事周全,却并没有提及,便乖巧的闭嘴,跟杨千并排走着。

    前面是少年余宏,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半拳身侧,英俊非凡,风姿飒然,盯着前面两个小不点,唇角微勾。云树本来是要找曹金蕊的麻烦,现在拐走她的心头宝,该说云树

    很会抓重点吗?冰嬉?这孩子也真会选!

    云树牵着小君山,两人有说有笑,真是一对可亲可爱的表兄表弟。如果没有之前的欺辱与被欺辱,如果云树没有心结,这样,无疑是最好的状态。

    赵举人喝的醉醺醺的回家,曹金蕊虽不喜欢他那模样,这些年也只有忍了。服侍丈夫躺下,却想起没有看到儿子,还以为是跟外面的小孩子在一起玩雪,让丫鬟出去找,可是街上已经没有做耍的孩子了。丫鬟又跑到那家酒楼,问是否见过她家小公子。

    赵家小神童在成安巷谁人不知。这店小二告诉她,他家小公子跟另外一位非常俊俏的公子,以及另外几个人很早就离开了,去了哪里不知道。但对那俊俏公子,除了是诗会隔壁的客人外,其他就一问三不知了。

    那丫鬟要急哭。果然二爷是个不着调的,只顾得自己喝酒,丢了儿子都不知道,还能悠然的回家,夫人必定要大闹。

    丫鬟通报后,曹金蕊也傻了,再看自家丈夫已经醉成个死人了,什么都问不出来。她果断吩咐厨房煮醒酒汤,灌醒二爷;又迅速召集所有人,沿巷子去问,有谁见过自家宝贝儿子;自己又跑去酒楼,她要问清楚,究竟是谁带走了自家宝贝儿子,鞋子都跑掉。

    自己宝贝儿子这么聪明,怎么会随意跟一个陌生人走,她不相信。

    店小二只好将跟丫鬟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曹金蕊虽然着急,可并没有糊涂,比丫鬟心细多了,详细问了那公子的形貌。

    待店小二说小公子十来岁,一身白衣,形貌十分之俊俏。曹金蕊想了一圈,她想着可能是云树,可是云树闭门不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君山根本没见过云树,怎么会跟他走?

    接着追问,店小二又说,跟着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英俊异常,还跟着两个家仆,其中一个还挎着刀。

    这更不像云树,云家书香之家,家仆从没有带刀的,可这更让曹金蕊心惊。她实在想不出,她认识的十来岁的小公子还有谁。只好赌一把,让管家备车,一路飞奔去云家。

    云家的门房待她还是怪异的态度,也不让她进门,只说公子不在家。问什么时候出门的?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门房一问三不知。

    作为门房,公子什么时候出门能不知道?摆明了是不愿说。

    曹金蕊要见云管家,门房依然告诉她云管家不在。

    曹金蕊不死心,问云家是否有带刀的随从。

    带刀的随从,自然有,小主人昨晚刚带回来的。只是昨天刚带回来,今天这曹金蕊就上门来问,难道公子真把她怎么了?可是家规说不能乱说话,门房坚决摇头说没有。

    曹金蕊心里焦灼不堪,但只好回家,看在巷子里有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一个小孩子说,是一个仆人,说君山的一个云家表哥邀请他吃点心,把他叫上楼的,过了会儿,君山就跟四个人离开了,后来就再没见过。

    云家表哥?果然是云树!那孩子是要做什么?

    春天里填了云宅内的池塘,打断云开的腿,驱逐了云开母子

    ,肯定是知道当年的事。云家距离成安巷,马车都要跑上两柱香,他绕到这里做什么?还带着刀!那孩子是小小年纪失了父母,所以心性大变了吗?闭门不出几个月,一出来就一声不说拐走自己的孩子!如此肆无忌惮,竟然连行迹都懒得隐去!

    想到这里,曹金蕊眼前一黑,丫鬟眼疾手快慌忙扶住。曹金蕊并没有晕过去,她觉得呼吸困难,觉得心被云树牢牢抓住了,那个孩子,他是要捏碎自己的心啊!

    都怪自己,当初拿云树当小孩子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想让儿子与他结交,在儿子面前把他说的太好,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拐走自己的宝贝儿子。曹金蕊后悔的想撞墙。

    不!报官!报官!“去报官!”曹金蕊嘶吼着,几乎不像人声,把身侧的丫鬟吓得一哆嗦。

    云树那孩子疯了,她不能疯,苦苦熬了半辈子,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若没了这个指望,她还不如直接去死。

    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曹金蕊的脑中走马灯一样,闪现出李湘雨初嫁云家的那两年。

    李湘雨初嫁云家时,身体很好。自己将李湘雨推进结冰的池塘,让她失了第一个孩子后,精细汤药调养了许多年,才有云树那么一个孩子。表哥去后,李湘雨跟着去。都是母亲,谁能舍下自己的孩子?必然是悲痛过甚,身体受不住而去的。

    云树那孩子知道了事由,他在怪自己,他在报复自己!他竟然舍得下整个云家来报复自己,他一定是疯了!!

    报复自己!结冰的池塘!不!不!

    “去!去找少爷!把所有人都散出去!去有水,结冰的地方找少爷!快去!”曹金蕊疯了一样嘶吼!

    云家表哥?不就是让夫人欢喜了一段日子,后来没了声息的云家公子吗?云家公子带走少爷,虽然没有打招呼,夫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歇斯底里?

    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既然得了吩咐,就散开找呗。

    曹金蕊却再也站不住,整个人软了腿骨一样滑到冰冷的地上。丫鬟架都架不住,只得将厨房里的婆子叫出来,两个人才将曹金蕊架入房中。

    曹金蕊见了犹在床上酣睡的丈夫,抓起桌上的醒酒汤泼了他一头一脸。

    赵举人已经被灌了两碗醒酒汤,第三碗还在桌上热着,生生被烫醒。猩红了眼睛,抬手就打过去。

    若是平时,曹金蕊是不会这样一点脸面不给丈夫,可是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在自家门前,被这样一个不成器的丈夫给弄丢了!被自己的小仇人带走了!他却还在温床软卧的睡着!做着美梦!

    如果儿子真的遭到不测,她不仅饶不了云树那个小疯子,她还要弄死眼前这个枕边人!疯狂起来的曹金蕊再不后退,直接与赵举人厮打起来。

    丫鬟畏畏缩缩上前拉架,被赵举人狠辣的一巴掌扇到地上去。

    曹金蕊腿犹软着,使不上力气,没几个撕扯,也被丈夫生生踹到地上去。发髻与衣衫凌乱,脸颊青瘀一片,唇角带着血丝,可是她不哭不叫,狠厉的眼神盯着身子踉跄着犹要追过来打自己的丈夫。

一百四十五章:请君入冰窟

    赵举人被妻子这眼神给惊着了。www.uu234.net自语道:“老子好好睡觉,你这妇人是疯了吗?竟然敢跟我动手!看你把我脸给烫的!”

    曹金蕊忽然涕泪俱下,“儿子丢了!君山丢了!你还睡得着?有你这样当父亲的?”

    赵举人酒意未退,红着脸皮喝道:“丢什么丢?家门口怎么会丢?”

    曹金蕊不理会赵举人,哭的撕心裂肺,“君山!君山!我的儿啊!”

    赵举人看曹金蕊这个疯癫的样子,不像是没事找事,对地上的丫鬟喝道:“少爷呢?”

    丫鬟又惊又吓,也是满脸泪,肿着半边脸抽噎道:“少爷被一个公子带走了。整个巷子找遍了,都没有人影。”

    “哪个公子不知死活,竟然敢带走我儿子?”发狂的赵举人眼珠血红,半点没有读书人的样子。

    那丫鬟,看看曹金蕊不敢再说。

    赵举人见这两个都不回自己的话,脾气又炸起来上来还要打,管家在外面叫到,“少爷找到了!找到了!”

    曹金蕊闻言顾不得形象,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冲,一边冲,一边叫,“君山!君山!”

    门外却并没赵君山的影子。

    管家看到夫人的样子,吓了一跳。这走了一会儿功夫,这是又掐起来了。

    曹金蕊扒着门框嘶厉道:“君山呢?”

    “少爷,少爷跟云家公子在旁边的浊湖上玩冰嬉,云公子让您也过去呢。”

    曹金蕊听到这话如坠冰窟!浊湖?冰嬉?

    云树不让君山回来,特意让自己也去,他安的什么心?那个疯子!

    曹金蕊顾不了许多,丢开门框就要往院子里冲,知道她站不住的丫鬟被堵在身后,未能及时扶住,失去支撑的她生生跌了出去。

    赵举人吓的酒醒了大半,刚才踹那一脚,踹得那么狠?竟然站都站不住了!忙上前将曹金蕊扶起来,可是她犹站不稳,却硬是挣扯着身子往外走。

    这是怎么回事?如此失常的夫人,赵举人从没见过。是疯了吗?还是自己喝太多了,幻觉了?

    赵举人道:“你看看你什么样子?这样子能出门吗?”

    曹金蕊不理他,仍往外面挣。

    赵举人从身后的丫鬟吼道:“还不快扶夫人进去更衣梳洗?”

    小丫鬟喏喏正要上前扶,曹金蕊疯了一样甩开赵举人的手,“滚开!都给我滚开!”踉踉跄跄往门外走。

    赵举人不明白,君山都找到了,她怎么还这个样子?“夫人究竟怎么了?”

    小丫鬟抖索道:“不知道。管家他们散出去找少爷的时候,夫人就站不住了,是我和厨娘将她架回屋里的。”

    “去跟上去,看她究竟怎么了。”

    “是,是。”丫鬟忙追出去,扶着曹金蕊往浊湖去。

    浊湖为什么叫浊湖,有各种说法,曹金蕊也不想知道。从她嫁给赵举人,巷子尽头那个清明的湖就叫浊湖,她只知道,而今它在那里,要吞掉自己的宝贝儿子!毁掉自己唯一的寄托!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阻拦云树!

    浊湖不算小,并没有完全结冰,湖心还是一片明水。

    湖上也有玩冰嬉的,云树这边只有她和赵君山在玩,其余三个则提心吊胆在岸上看着。

    云树与黎歌曾偷偷玩过冰嬉,她这几个月平衡力练得很好,在冰上更得心应手了。在云树的引导下,赵君山逐渐能在冰上滑一小段距离。云树带着他在冰上飞滑,赵君山激动的尖叫。

    云树让他站在原地,看自己给他来一段真正的冰嬉。

    其实,她是将义父教给她的一套近似于舞蹈的动作,她还自由发挥了一下,在冰上舞了一遍,脚下滑动便捷,动作更像空灵优美!白衣翩跹,整个人宛若冰雪精灵,很多人都看愣住了,包括岸边的余宏等人。

    只有曹金蕊眼中,云树是个索命的鬼!君山站的地方距离湖心不算远,曹金蕊决定趁着云树自己独舞,吸引所有目光的时候,手脚并用的往赵君山身边靠过去。她要护住儿子,不能让云树看到自己,在自己眼前顺手将儿子丢进湖心。云树的用心,她自以为已经猜到!

    在她向看得出神的赵君山扑过去的时候,云树早她一瞬,飞滑而来,牵起赵君山的手,将他带离原地。曹金蕊扑了个空,却控制不住身子往湖心扑过去。

    她并没有滑到湖心去,可是越往里,冰层越薄,云树和赵君山的身量不会有问题,曹金蕊就过重了,在她跌到冰上时,身下“咔咔”冰裂声刺着她的耳膜,瞬息之间,不由她做更多的动作,冰裂开,她整个掉了进去。

    本来众人都的关注点都在云树身上,云树牵起君山一起滑开,曹金蕊是在他们身后冲出来,没人会觉得是云树有意带开君山,甚至是怀疑衣发凌乱的曹金蕊是个疯子。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大叫,“有人掉进湖里了!快救人!”

    云树与赵君山立住,往湖心看去。刚才被云树牵走,赵君山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母亲想要扑过去抱住自己,也不知道那个进了湖里的是自己的母亲。

    云树立在冰上冷冷的看着,面无表情。

    虽然有人叫着救人,却并没有人脱了衣服跳进去救人。冬天里衣服厚,见了水后,人很快就沉下去,甚至来不及扑腾。

    还是赵君山,握握云树的手,“表哥,你带的人会水吗?”

    云树看着这个表了一大圈的神童表弟。若是今天曹金蕊死了,他大概也会变成自己这样吧?云树抬手捏捏他的小脸。回身向杨千招招手。

    杨千迅速在岸边甩了棉衣,穿着中衣就踏冰而来,一个猛子扎进冰冷的的湖水中。

    余宏遥遥望着面上波澜不惊的云树,攻心术用的很是绝妙!只要设好诱饵,就等目标自愿上钩了!不用逼着自己动手将人推下去。目标没有变,方式换了,这一招更适合心软犹豫的她。

    很快,杨千将曹金蕊托出冰面,其他人这才伸出手,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拉到冰上。

    云树让杨千赶紧去穿衣服,直接回云宅泡个热水澡,喝一大碗姜汤。

    赵君山看到躺在冰上,凄惨不已的人竟然是自己母亲是,惊恐的抓住云树的手大叫的晃着,却说不出个完整的词。

    云树拍拍他的手,“别怕,表哥在。放开我的手,我帮她看看

    。”

    赵君山松了手。

    云树理正曹金蕊的身子与脖颈,叉起双手在她胸前一遍遍的按压,压出许多水,曹金蕊悠悠醒转。待看清凑在跟前的脸是云树后,狠狠抓住的她的手就往口中送。

    赵君山惊叫道:“母亲,你做什么?”

    云树将手抽出来已经青紫起来。

    云树淡笑道:“表姑母这是做什么?是树儿的人和树儿救了你啊!”拍拍君山的肩,却并不看他,仍然盯着曹金蕊,暖声道:“君山,看你家的人来了没?把你母亲带回去。”

    赵君山回头,见他父亲带着管家正跑过来,大叫道:“父亲,这里!”

    赵举人打夫人还行,这会儿却抱不起夫人。只得让丫鬟把曹金蕊扶到背上,又扶着管家才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岸边走。

    赵君山丢了云树,急急追上去。

    云树不急不忙在岸边脱了冰鞋。

    余宏走过来。“眉儿做得很好。可是为什么要让杨千下水?”

    云树抬眼看看那个完全忘了她的赵君山,“如果她死了,他会伤心。”

    余宏淡淡道:“那个女人过来时,衣衫与头发都是凌乱的,面上还有淤青与血迹。或许那样也是一种解脱。”

    云树垂眸道:“我不能替君山决定!这世上多一个这样的我,并不好。”

    余宏抓起云树青紫的手,“我们回去吧。”

    “不着急,跟过去补补刀。”

    余宏点点头,将租来的冰鞋交给云奇拿去退了,与云树又进了成安巷。

    赵宅内,云树报上名姓,门房让她进去了。

    小小的三进院落,也算整洁精致。院中丫鬟仆人忙成一团,请大夫,熬姜汤,提热水。小小的赵君山被留在院中,对内屋翘首以盼。

    云树抬手摸摸赵君山毛绒绒的小脑袋。

    赵君山抬起头,一脸泪,“表哥!我母亲会不会有事?”

    “没事的。只是呛了水,冻了一下。吃了药,养养就没事了。”

    比起当初母亲跌进池塘,小月,医药都无人问津,生生熬了二十多天,才被急急赶回来父亲救回一条命。自己待曹金蕊已经是非常之温柔了。

    赵君山却被云树矛盾的温柔所感染,顺势抱住这个小表哥求安慰。毛绒绒头发蹭着云树的脸颊和下巴,云树有些僵硬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男子汉,要坚强,不要动不动就流眼泪。没什么大事,相信我。”

    赵君山犹不撒手。

    “好了。我在这里陪你。站好了。”云树说这话,像个大人一样,声音缓而稳,让人信赖,只是有些把握不住自己说这话,究竟是什么心态。

    赵举人换好衣服,从屋中出来,见自己的儿子抱着一个俊俏的小公子舍不得撒手,不由皱了皱眉头。今天夫人、儿子都不正常,这个小公子又是谁?怎么进来的?

    “君山,这是在做什么?”

    赵君山看到父亲的脸色,瑟瑟收了手,介绍道:“父亲,这是云树表哥。”

    云树还没说话,赵举人冷脸道:“就是你一声不吭,带走了君山?”

一百四十六章:补刀

    “是我。顶 点 X 23 U S走的时候忘了与赵举人交代,是云树的错,让家中人着急了。”云树声音依然平静、淡然,没有丝毫愧疚,这让赵举人更不开心。

    “我见君山甚是聪慧,心生喜欢,他说没有玩过冰嬉,我就带他去了。不知道尊夫人是怎么了?好好的会跳到湖中?幸亏我家家仆会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云树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是说别人的事一样。而且称呼曹金蕊为尊夫人,足见疏远,赵举人却没有发现。他的脸更黑,是因为不知道夫人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疯了一样。

    “君山年幼,又是难得的聪慧,你应该让他好好读书,而不是跟着你去赴宴,炫耀完,又不管他。自己却尽兴的喝酒。”云树冷着脸继续道。

    赵举人更是火大。“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轮得到你来训我?云家人惯是这么猖狂?”

    “我只知道君山是万分难得的神童,他的天资不应该被糟蹋掉。”云树看看院子,“或许也是你赵家改变命运的机会。”

    “你这小子,是欠打啊?”说着不管云树是不是客人,是不是孩子,是不是晚辈,大巴掌就要上去招呼。

    这个云树是云家的小主人又如何?父母俱亡,无依无靠,言辞还如此的无礼,这样的软柿子,不捏就对不起自己。

    赵举人的腕子却被余宏牢牢攥住。一个少年的臂力,竟然让他的手臂再难挪动,赵举人很是难堪。

    “若赵举人与尊夫人同意,我愿意送君山去青山书院读书。”

    有赵举人这样爱慕虚荣的父亲和曹金蕊那样的母亲,好好的君山小神童,怕是要被毁掉,云树觉得十分可惜。

    赫赫有名的青山书院并不容易进。才学、天资是一方面,更要有家世背景。

    当年云进同是凭借云家的百年书香世家底蕴进的,严世真是凭借严家百年传承救死扶伤的善举,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进去的。而赵家的书香底蕴,远不如云家。虽然如今云家的影响力不如以前了,但送君山这样的天才去,应该能拿下来。

    她生生将赵君山与他的母亲曹金蕊划开来看待。

    “君山想去书院读书吗?”云树的声音柔和起来。

    “和表哥一起吗?”

    云树摇摇头,“我有事,走不开,你若愿意去的话,我可以帮你打点。”

    赵君山转身看看父亲。

    “赵举人以为如何?”

    赵举人一个读书人,半辈子仍是卡在举人上,与云树的舅舅李竹英一样。可是李竹英却不像他这样这样暴戾,仍然继续温和的读书,温和的教导儿子们读书。

    赵举人却因得了个天才儿子,宴席上接踵而来的恭维,使他久未得到满足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就疯了一样无法自拔。他也知道,这样等同于饮鸩止渴,还会毁掉儿子的一生,可是他无能,又渴望众人的吹捧,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再带儿子出去赴宴。夫人也不止一次因为儿子的问题与他闹。

    赵家虽然家境殷实,不为衣食发愁,父母去后,分了家,二房在大房面前更

    是没什么地位。唯一抬的起头的,还是这个天才儿子。

    “‘爱之,则为之计深远’,你不应该自私的毁掉君山。你有两天的时间考虑,若是想好了,去云宅找我。我言尽于此。”

    云树说完,按按赵君山的肩,“你父亲出来了,我先回去了。”

    “表哥,我可以去看你吗?”赵君山仰着小脑袋,依依不舍道。这个表哥这么好看又亲切,请他吃点心,又带他玩冰嬉,还许诺带他读书,实在是太好了。

    云树笑笑,“我这两天有时间,其余时间,可能抽不出时间陪你玩。”

    “表哥是在用功读书吗?君山可以和表哥一起读的。”

    “等你父母同意了,我送你去最好的书院读书。”云树揉揉赵君山的脑袋,又对赵举人道:“请赵举人多想想我的建议。”

    云树走后,赵举人仍在发愣:这个云树,是怎么回事?

    都说君山是个神童,这个云树只比君山大上两岁,可是言行举止俨然一个大人模样,甚至还有隐隐的威严,很不简单的样子。再看看自家钟灵毓秀,被自己生生耽误了两年的儿子,赵举人陷入沉思。

    鉴于云树做”滥好人“的前科,余宏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云树明眸盈笑,“我在帮宏哥哥储备帮手啊!”

    “帮手?”

    “宏哥哥要做大事,我虽有心帮助,奈何因为身份,能做的有限。君山天资极佳,只要教导有方,十年后,对宏哥哥大有助力。”

    “你不是可惜他天资极好,却有一对糊涂父母,想要维护他?”

    心思被猜到,云树笑得有些尴尬了,“我也,确实,有这个意思。”

    “你不再与他母亲计较了?”

    “如果赵举人能深明大义一回,同意送君山去青山书院,那么,君山自此就不在曹金蕊身边了。 ”云树勾唇坏笑,“学院的先生教给君山的,自然与在曹金蕊身边的耳濡目染不同,长大后的君山,即使前途无限,还会与曹金蕊那般亲近吗?”

    都说望子成龙,骨肉至亲,那么儿子成才,却与自己不再亲近,曹金蕊又是怎样的感受?即便她现在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她会舍得拒绝吗?

    “有长进啊!”余宏点点云树的脑袋。

    “是宏哥哥这些日子教导有方。”云树顺势拍了个马屁。

    本来云树是想让杨千找个机会,把曹金蕊丢进冰湖里,吓唬吓唬她,省得她余生过的太安稳了。可是这半年多的学习,让云树有了更多的谋算,在看到赵君山的时候,她改了主意。如今看来,阳谋的效果也不错,甚至更好。

    “不过,若是赵举人不让你如愿呢?”余宏看云树的小自得,忍不住抛出一个不如意的假设。

    云树愣了愣:师兄果然是师兄。“这取决于师兄想不想要君山这样一个帮手。”

    云树竟将处理仇怨的决定权交给自己,这般的维护自己的谋划,很是用心了。虽然当初与她说的那些宏图大志,半是玩笑的意味,只是为了引她说出心里话,打开心结

    。在云树心里,虽未再次郑重提起,却俨然当真。

    余宏换了话题,“接下来的两天,要做什么?”

    云树见他不想谈,也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看看宽阔的街道上,泥泞起来的雪与陌生的城中人,喃喃道:“济阳城虽然是我的老家,我也就为了给舅舅买礼物,逛过一次。”

    忽然,云树眸光闪动,“宏哥哥,要不明天带你去我舅舅家吃饭吧?明然表哥今年十七,你也多跟同龄人打打交道。”

    余宏哑然。他想说:你舅舅家,我去做什么?可是看到云树殷切的目光,只觉开不了口。改成了僵硬的点头。

    云树见他应允,高兴的接着道:“宏哥哥不用担心。我舅舅你也见过,很是和善,明然表哥也很好!至于舅母,宏哥哥见了就知道了。”

    云树搬到白树村守孝后,李竹英曾去看过她两次,那时,余宏已经是云树的师兄了。

    云树想了想,又絮道:“其实舅舅家还有两个表哥,明思与明诚,不过已分出去住了,我还没见过。”

    又道:“我云家人丁单薄,尤其是父亲去京中做官后,就没回来过。逢年过节,也是与那些京中的官员走动。不过也没我什么份儿,我唯一去过的是黎哥哥家。说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好好的走过亲戚。”

    说到这里,回头对云奇道:“你去往舅舅那里递上拜贴,再跟云管家说,让他好好备上礼物,我明天和宏哥哥去舅舅家走亲戚。我跟宏哥哥在城中走走,你先去吧。”

    “是,公子。”云奇告退。

    余宏唇角染了笑意,听云树絮絮叨叨。本是千山冰雪,生生浸染了人间烟火气。走亲戚?他也没有过。

    在低头看云树的瞬间,他忽然想明白了,想明白要把她教导成怎样一个人了。要她能谋善断,能征善战,扛得起命运的磨难,又懂得欣赏生活的美好与淡然。储蓄着他自己对生活的所有美好与希冀,又偶尔通过她的分享,来缓解自己心底的风霜与荒芜。

    余宏在云树的絮语中,陷入自己的思绪。在一个阔大的书店门前,被云树拉住衣袖。

    “藏书阁”三个字,矫若游龙。云树仰首盯着牌匾,喃喃道:“这便是我云家百多年来的立家之本,如今,断在我这里了。”

    云家本也是耕读起家,在云树太祖父那一代,为了更好的传承书香,教育子弟用心科举,便开了这家藏书阁。

    不仅售卖书籍,还搜罗各类珍贵书籍,云宅内的私家藏书阁则成了这类书籍的归属,更重要的是有最新的科举用书。后来藏书阁越做越好,不仅扩大了铺面,而且在国中文风兴盛的城中均有分店。

    在极为严格家教中,云家子孙不辜负祖先所望,虽然未曾入阁拜相,但代代都在朝中做官。如云树虽然是个女孩子,云进同也早早便给她请了最好的先生,为她开蒙,甚至以科举的内容给她授业。

    这百多年来,云家书香世家之名在济阳城中日盛,只是子嗣却日渐凋零。云树的祖父是独子,父亲是独子,到她这一代,再翻家谱,竟然只剩下一个她。

一百四十七章:卓清妍的身世

    云树也曾怀疑,难道真的是上天嫉恨云家太平繁盛太多年,而故意降下的劫数?偌大家财犹在,却没有了男丁承继。顶 点 X 23 U S

    余宏握握她的小手,“不是你的错。”

    是啊,生为女儿身,又不是自己选的;父母早亡,也不是自己选的;幼弟未能出生,也不是自己能选的;如今,虽以柔弱的肩头撑起云家,可是不能晋身仕途,这书香世家之名,是要断了,这也是没得选的。

    如今,藏书阁不再是云家的自豪,而仅仅是商贾之利。即使云树撒了个大谎,说自己是男孩子,可究竟不是。及笄后,她终要嫁人,云家,没人了。

    想到这里,云树心里又是一片透彻的寒凉。

    面对余宏的安慰,云树掩下凄凉,仰脸笑笑,“不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天寒,来看书买书的人并不多,掌柜的大概在后堂,只有四个伙计在照看。

    云树也没有摆主人的架子,只是与余宏随意的翻翻,看看。

    说来,她也是第一次来这店中。满壁满架的书,冉冉书香,那是云树记忆中熟悉的味道,细细嗅来,轻轻翻阅,更是撩动心神。她抬手抚过书架,看到了书名,又没有看到书名。当她信手拿起一本书时,硬是没抽过来。

    云树循着书看过去,上面还有一只手,再看过去,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肤色皎然,五官挺俊,只是眉眼间稚气未退,通身衣饰华贵。这会儿正不太高兴的看着她,甚至不屑于张口,以目光告诉她放手。

    这少年云树明明没有见过,可是那眼神与气质却感觉十分熟悉。

    那少年见云树愣愣的看着他,却不理会他眼中的告诫,仍不松手。眸中的那点不快,竟然衍生出了怒火,“这是本少爷看上的书,放手!”

    云树收回目光,看看手中的书,那是一本《西和州地理志》。

    哪个城中都有权贵,贵公子的脾气,云树在与李维翰相交时,便领会过了 。如今,在自家书铺,云树不至于和客人争书,遂笑了笑,“原来这位公子也喜欢这本书,我就不夺人所爱了,请。”说着松了手。

    那小公子将书抽过去,丢给身后抱书的小厮,“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自知之明!”

    云树想笑,又忍住,微微点头,原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谁知一个浑厚的男声带着不满意气息,在身后响起,“渊儿!你这习性是跟谁学的?哪有一点读书人的礼仪风度?”

    云树回身,一个面有薄须的中年男子映入眼帘。云树生出爱玩的性子,想起,形容年长,而姿色犹存的妇人,有一个词叫“半老徐娘”,那眼前的这个人,云树想称他为“半老徐爹”,只是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不是姓徐。

    云树忍住笑,再细看这男人的五官,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更觉熟悉。云树记性很好,见过的人也有限,可愣是想不出这种熟悉感由何而来,郁闷的怔在那里。

    只听那少年半撒娇半含怯道:“父亲

    ,那本书是《西和州地理志》。”

    “半老徐爹”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少年。少年撇撇嘴,不情愿的回身,从家仆怀中的书摞上抽出那本书递给云树,“方才是我失礼了,这书给你看吧。”

    “宝剑赠英雄,公子既然喜欢这本书,就留下吧。”云树推辞道。

    那少年不满意云树的客套话,但碍于父亲的威严,又不好发作,执意要将书递给云树。

    云树向“半老徐爹”捧手道:“这位老爷误会了,我只是凑巧也拿起了那本书。令公子爱读书是好事,这本《西和州地理志》便是令公子的了。”

    不说那小公子言辞无礼,只说其中之误会,给对方留足了脸面。

    “半老徐爹”看看身板小小,一表人才,又言行端方的云树,“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他倒也不至于非要和云树来个忘年交,只是这小孩子不说姿容绝色,单是举止谈吐就让人忍不住刮目相看!这礼节、气度、行事作风,把自家儿子甩了好几条大街,可是自己家那个笨儿子只知道在旁傻看,还得他出马探寻一二。

    云树究竟是女扮男装,想要立住云家的门头罢了!不露身份,出去走走还好,若是将来人都知道她是云家小姐,且到处抛头露面,于黎歌,乃至他的仕途而言,总会有所影响。此时便不想露了身份,“在下姓云。”

    “半老徐爹”也是气闷,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儿子竟还没反应过来接话。云树行的是读书人之礼,“半老徐爹”也捧捧手,“卓静亭。”

    卓静亭性格柔和,在家被夫人拿捏,在官场被同僚拿捏,不然他那柔和的性子哪适合去边地做官?也因着柔和的性子,虽然身为通判,对面前这个颇为欣赏的小娃娃,倒也不端架子。

    云管家介绍过济阳城中的世家大族,卓家在济阳城也是书香之家,只是相比云家发迹较晚。那这眼前这个自称卓静亭的“半老徐爹”与傲气的小公子,便是卓家人了。而这个卓静亭好像是在外地做官,怎么回来了?

    卓静亭作为朝廷命官,对她一个小孩子明告姓名,云树即使不想暴露身份,可是再不说就是过于托大,说难听点,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云家家主云树见过卓大人!”云树再次行礼。

    “你是,云进同之子?”

    “正是。云树自京中归来守丧,鲜有外出,与济阳城中的世家并未打过交道,如今倒是误会了。卓老爷与卓公子来买书,是藏书阁之幸事,今日的书就送卓公子,还请卓老爷、卓公子赏脸。”

    既然身份都摊开了,那就结交一二,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半老徐爹”卓静亭心中波澜起伏。云进同虽然把自己混没了,可是这儿子,实在是教导的出类拔萃。

    卓静亭在外地做官,因母亲病重,告假归来。近日,母亲身体有所好转,才抽出功夫考校多时未见的儿子,哪知儿子被宅中妇人惯的不成体统,学业也是多有荒废。为了抓紧时间教导儿

    子,顺带联络父子感情,便带儿子来藏书阁买书。

    如今,看到眼前云家小公子的举止表现,他更后悔去外地赴任没有把儿子带在身边好好教养了。

    循着云树的话,转念又想:云家长辈虽然都不在了,可是家业犹在,书香知名犹存,云树又这般出类拔萃,自家不驯的渊儿与其结交,未尝不是件好事。

    卓静亭想到这里,对云树和煦一笑,“云公子有意结交,是犬子之幸事,这书,却之不恭了,改日让犬子备上礼物,登门拜访。渊儿!”

    刚才还皱着眉头训戒自己的父亲,转眼就替他与眼前这个少年结交了。卓维还没明白过来,只依着父亲的要求,僵硬的与行了礼。“云公子。”

    云树回礼道:“能与卓公子结交,也是云树的幸事!”

    云树冲铺里的伙计招招手,指指卓渊的小厮抱的书,“把书好生包起来,另外,把掌柜的叫出来。”

    云树第一次来藏书阁,伙计都不认识她,但是为父母发丧之时,济阳城内外的云家管事、掌柜都到了,是见过云树的。不叫掌柜的出来,今日这送书之举,云树怕弄出来尴尬。

    送走卓静亭父子后,余宏才转出来,站在云树身侧。

    云树对这卓大人颇有些好感:他与父亲同朝为官,虽然是外地之官,父亲之事,他如今也必然知晓,竟然没有用异样的态度来待自己。温文尔雅、平易近人,还会训戒儿子的无礼行为,畅意允许儿子与自己结交。单这态度,就远远好过当初的单成。

    歪着脑袋,犹在思索,“我总觉得这卓家父子有些面熟,可是之前我并未见过他们,好生奇怪。”

    余宏淡淡道:“他们都姓卓。”

    “姓卓?姓卓有什么问题吗?”

    云家人事简单,云树的父亲也只有她母亲一个妻子,并无外宅之类的,云树在这方面的认知也很简单。

    余宏看云树仍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卓清妍。”

    “卓姑娘?”云树恍然,“半老徐爹”的五官,可不是与卓清妍有五分相像!“难道?卓姑娘是。。。?”云树捂住了嘴。

    卓清妍的母亲谢莞娘舞女出身,粗通文墨,她在家中也是教授女儿舞蹈的,这在白树村并不是什么秘密。这母女俩是十多年前迁居白树村,不事耕作,自有银钱傍身,卓清妍出落的小家碧玉一般。村中人却不知她父亲是谁。

    村中也有传言说,她母女二人初到白树村的几年中,尚有一男子隔段时间会去看看,后来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如今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了。

    云树不再看书,带着余宏,招呼掌柜的进了内间。

    伙计捧上热茶,又退下去。云树开口问道:“卓家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五十来岁的云掌柜与云海管家一样,都是为云家做了一辈子的事,至今坚守在第一线,为云家管理好产业。他以为小主人是不了解济阳城的情况,想要多打探些,便将卓家的情况娓娓道来。

一百四十八章:女子的选择

    说的倒与云管家说的大致一致,“你着重讲讲这卓老爷身上的事。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卓老爷?现今在西和州做通判,因西和州与真国临近,大概是怕边境不稳祸及家人,卓老爷带着妾室赴任,老夫人、大夫人与子女都养在济阳城中。今日能回来,大概是因为卓老夫人病重。”

    “卓老夫人病的很重吗?”

    “看卓老爷大老远告假回来,当是很重,而今日又有功夫带小少爷出来,想是病情有所好转。”

    “卓老爷年轻时的风流帐,云掌柜可还记得些?”

    云掌柜一滞。自己说的已经够详细了,没想到小主人小小年纪,关注点竟然在别人年轻时的风流帐上!这是要长歪了吗?心下叹了口气:老爷不在了,小主人一个人长的艰难啊!回头要跟云管家说说,多劝着小主人好好读书。

    可是小主人既问了,便说与他自鉴,避重就轻道:“小主人也看到了,卓老爷形貌丽,年少时小有才名,自然也免不了些风流帐。如今,大约是年岁长了,收了心,行事稳重,待人和蔼,更像一方父母官了。”

    云树不满意云掌柜的简略。“详细点。”

    云管事无奈,“最有名的是与城中悠扬楼的一个舞女。这件事当时在济阳城闹的满城风雨。”

    就是这件事!舞女!!云树的眼睛亮了亮。

    “悠扬楼是济阳城中有名的歌舞楼,内中,内中,”云掌柜看云树发亮眼睛,又换了相对质朴的说法,“那时卓老爷还很年轻,与朋友偶然去悠扬楼散心,结识了一个舞女。”

    “那舞女叫什么名字?”云树抑制不住激动问道。

    云管事微微皱了下眉道:“时间太久了,记不清楚了。”

    云树意识到自己是过度热情了。“那你接着说。”

    云管家尽量将故事精简化,免得带坏了小主人。

    “卓老爷背着家中为那舞女赎了身,养做外宅。初时知道的人不多,大概是卓老爷的朋友喝多了,一时侃侃而谈,什么才子佳人,红袖添香之类的故事,最得人心,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卓老爷是娶亲之前置了外宅,在夫人进门不到一年发觉了这事。

    卓夫人是益州知州柳大人家的嫡长女柳梦知,是个厉害的。面上不动分晓,着人暗暗探查到那外宅,上门一顿打砸。与柳大人家结亲于当时的卓家是高攀,卓老爷新婚不久仍频频去外宅幽会,乃至闹得家宅不宁,卓家老夫人也容不下那个外宅。后来,卓老爷不知道把那外宅送到哪里去了,再也没在济阳城出现过。”

    云管事硬硬头皮接着说下去,“小主人背负云家的希望,可要引以为戒。”

    云树哭笑不得,“我会记住的。”为了扭转话题,云树提到,“今年,进入12月,云家各商铺田庄的管事都要到云宅交账,并给出来年的规划。云管家交代过了吧?”

    “交代过,交代过。”以前只是交账即可,今年还要给出来年规划?还是要费心些的。

    “嗯,那就好。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可用安排人送小主人

    回去?”

    “不用了。”

    云树与余宏出了藏书阁,一路若有所思。“宏哥哥,我有个问题。”

    “说。”

    “我知道这与书上的伦理纲常不符。可是男子同时拥有多个女子为妻妾,女子是否可以拥有多个男子。。。吗?”

    余宏脚步一滞,皱眉道:“你这脑袋都在想什么?这样的问题也能问出口?”

    云树知道这个问题,不妥,可是她很想弄明白。“我总觉得我母亲是因为舍不下父亲,才随他而去;而谢莞娘是因执念于卓大人,才带着卓姑娘独居山村,而不是再嫁。难道只有女子才有那样深的执念,而男子,悦女如翻书,喜欢的可多看看,不在于非要哪一本?”

    “你是在担忧吗?”

    “担忧?”云树脸一红,“只是想到了这个问题,想不明白罢了。”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确实开始担忧。

    “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做?”

    “他若是选了别人,我大概不会再赖着他。”

    “他若选了你呢?”

    “我便不离不弃。”

    “他选了别人,你不会伤心吗?”

    “那又如何?他不在乎。伤心,还是喜欢,便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这不是有了答案。”

    “可,可我问的是男子。”

    “大概是一样的。”

    其实很不一样。男子只要有能力,甚至可以像收藏一样,拥有各样的妻妾。喜欢的多看看,不喜欢的就丢到一边,权当养个玩物。只是妻妾成群,未必有一个能得男主人的真心。

    于男子而言,真心是否有所寄托,并不重要,把尽享色与欲当成人生一大乐;女子却更多的是给予真心,要求对方报以真心,得不到时,便会生出各种怪异阴暗的心思。

    若眉儿真能像她说的这般洒脱,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为什么是大概?”

    “我又没有经历过。”

    “原来是这样。那宏哥哥经历的时候,可以说给我听吗?”

    “。。。”

    年少时的心智言语往往是简单、诚挚的,可是真到面临抉择的时候,却也未必会如此简单。那便会结成一层又一层的遗憾,遗憾远远多于如意,才是人生。只是现在的他们都不知道。

    长安巷,李宅内。

    因为前一天云奇送来了云树的贴子,李竹英夫妇好一番忙碌,把三个儿子,连带儿媳与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都叫回来,一时间清冷的李宅热闹非凡。

    云树刚跳下马车,就被李竹英捉住,激动的揉揉发髻,按按肩头,口中絮道:“树儿来了!真好!怎么瘦了?在村中住着还是受苦了。”

    云树唯恐冷落了余宏,另一只手牵着他不松手。“舅舅,我很好,身体结实着呢。这是宏哥哥,你见过的。”

    李竹英只是见到云树高兴坏了,忽略掉了她身后的余宏,被云树执着的扯住,才注意到自己疏忽了另一个客人。“宏儿也来啦,好!好!”

    李竹英高兴的不知道说什

    么好了,瞥到李明思,拍拍脑袋,“树儿,这是你大表哥明思,二表哥明成,这是你大表哥跟前的窈儿,源儿,二表哥跟前的崖儿。”

    外祖家的人相貌都是极好的,虽然舅母容色普通,却丝毫未影响到三位表哥。为父母发丧时,虽都见过,可是那时云树伤心的一塌糊涂,也顾不得记人。这次舅舅激动之下,再次为她介绍了一遍,也是极好的。

    大表哥如今已有二十四,身量高拔,相貌堂堂,面色红润,神貌昂扬,看起来很有一副家国天下在胸中的气质,如今已与舅舅一样是个举人老爷了。身边偎着五六岁的大女儿窈儿,玉雪可爱,牵着三四岁的源儿,机灵活泼。

    二表哥刚弱冠,是个秀才,一身书生的青衫,很有青青子衿的风采,怀中幼子崖儿正在牙牙学语,萌软可人。

    三表哥明然也是个秀才,虽身子瘦弱,最是爱笑,从看到云树就一直弯着月牙般的眉眼,他很是喜欢这个小表弟。

    云树依着舅舅的介绍,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的一通拜,完了还不忘向众位表哥介绍余宏。

    今天来看舅舅是一方面,她也想带余宏感受一下亲人间的热闹,如果他能与三表哥明然谈到一块,那帮师兄交个同龄朋友也是极好的。都是孤寂的人,自己能有一分热闹,便与师兄共享一份。

    众人见礼未毕,一直在厨下忙着的李徐氏从院中冲了过来,“怎么不进屋?都杵在外面做什么?”拍着李竹英的手臂嗔怪道:“你也是乐傻了!”

    “确实乐傻了,快进屋,进屋。”

    两个妇人捧了茶盏进来。

    李徐氏介绍道:“这是你大表嫂,这是你二表嫂。”

    云树依言望去。那个被称为大表嫂的身姿丰腴,面色团白,笑起来大方爽利,一看就是个能干的持家妇人。而被称为二表嫂的身量偏瘦些,眉眼秀雅,举止温柔。

    云树虽是客人,但在正儿八经的礼节上,与表嫂虽然是同辈,毕竟年岁长于她,如何当得起对方亲自捧茶。想了想,约是那两百亩充作祭产的田地的功劳了。不过如此没有财物的龃龉,和和乐乐,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倒是很让人暖心。

    云树忍不住看了看余宏,对他暖暖一笑,这份暖心,也想分给他。

    见过礼后,云树让云奇把礼物都搬过来。

    上次来舅舅家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买了一通不伦不类,心意满满的礼物。这次是云管家准备的,合家都有。其中舅舅、表兄与侄子侄女的礼物是双份的,有一份是以余宏的名义给的。意思是云树很是看中这个师兄,希望舅舅与表哥们也多多照顾她这个师兄。

    舅舅与三个表哥的极品文房四宝两套和一套最新的科考用书,舅母与表嫂的各两对金发钗,四匹云锦。不过舅舅多了两套古玩摆件,一幅李姓书画大家的《沐雨图》,舅母多了一套赤金头面。几个小的都是一个金锁,一个玉锁。

    云树虽然觉得金呀玉呀的,没有街上买的小小玩意儿有意思,可是舅母的表情,比上次激动多了,而舅舅对那幅《沐雨图》,看得热泪盈眶。

一百四十九章:另一个余宏

    《沐雨图》中坡石上雨竹四竿,下生兰草数丛。m.www.uu234.netwww.uu234.net

    竹叶繁茂下垂,将细雨淋洒下的雨竹风姿表现得十分自然。竹的枝叶用双钩法,笔法劲健工细,以汁绿敷染,叶尖略施赭色,青翠欲滴。利用留白表现雨后竹叶上的水珠。端的是大家笔法!

    竹有君子之德,蕴藉自然之性,是外祖所爱之物,更是寄托了舅舅与母亲的兄妹之情。

    其实,云树上次来舅舅家胡乱送礼,回去后也着意翻过历年的礼单。以云家的家资和与李宅的关系,以两人之名送这样的礼,这礼也不算厚。

    只是感情不够深厚,送了过于厚重的礼,倒容易让人生出不应该的心思。尤其是云树刚回来时,就打压了李徐氏这样的心思,她不能自己再撩起她们这心思。

    余宏起初不知道带来的礼物里面,还有云树为他谋划的心思,云树这般维护他,他心中是暖的。再看看众人,又不由为云树担忧。

    云树带了个师兄来看舅舅和表兄,还替这师兄备了几乎同等礼物,她待表兄都没这般亲厚。众人面上神色多变,不知心里是如何作想?

    这也怪不得云树。她回来这半年多,陪她、教她、护她的都是余宏,除了与三表哥打过几次交道,舅舅去看过她两次,也就是血缘上的关系了。而对余宏师兄,除了照顾他衣食住行,财物上倒也没给这么多,看来以后要对义父、师父、师兄再好点。

    余宏不知道云树现在的想法,只是云树不惜在唯一的一脉血亲家中,为他捧了这么大的脸,他也不能再摆着了没有表情的脸,让云树下不了台,乃至因为他而在这一家子心中留下疙瘩。

    要消了这一家子人心中初生的芥蒂,只能证明自己值得云树这般看重。

    于是,云树瞠目结舌的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余宏,就像脱落结霜的表层壳,走出一个活色生香的人。

    余宏本出自真国皇族,真国兴起之后,仰慕中原赵国的物华风流,对贵族子弟有粗略的中原文化教育,且这半年多来,余宏细细研读了云树带过去的好几大箱书。虽然与秀才、举人谈不了专业的科举文章,但也博览诗词,熟悉人文地理志,胸怀天下,言谈极具趣味又谦恭有礼,舅舅和几个表哥都被他吸引了。

    云树望着余宏,眼看他眉眼染笑,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流光溢彩的大眼睛中,由震惊逐渐演化成仰慕!在她有限的人生经历中,这般风流人物,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而这人还是平常最善舞枪弄棒,以冰山脸示人的师兄!

    引得大表哥李明思连连问是否参加科考?在听到父母早亡,未有经济助力参加科考后,连连替他惋惜。而余宏又抓住机会询问科考文章之事,言辞神态恳切,说的云树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下年就要赴考。几个专业科考人员七嘴八舌的给他建议,好不热闹。

    云树捧着白皙的小脸趴在桌上,面带笑容,心里满满的欢喜。这便是她带师兄来的目的,只是这场景远远超过她的预想。

    临走时,醉意微醺的二表哥甚至邀请余宏参加

    他们下次的诗会。

    余宏保证,若那时还在城中,必赴诗会。二表哥甚至让云树多留余宏一段日子。

    马车上,云树看着因喝了酒面颊绯红的余宏傻乐。因余宏毕竟是个少年人,虽然谈天热络,李竹英并未敢让他多喝,此时的余宏扬起醉颜,对云树粲然一笑,“你傻笑什么?”

    云树笑愈盛,“宏哥哥喝多了吗?”

    “并没有。”

    “没有啊?没有很好。”

    “什么好?”

    “今天见到了另外一个宏哥哥,自然非常之好!”

    “还不是因为你以我的名义准备了那贵重礼物,却不提前告诉我。”

    “我想让舅舅和表哥们好好待你。”云树温柔一笑,柔嫩白皙的小脸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认真的盯着余宏,“我想我拥有的每一分热闹,都能分给宏哥哥。”

    这样情谊深厚的话,却让余宏失了笑意,微微皱了下眉头,又皱了下眉头,原本在嘴边想要告诫云树的话,又转回去。

    “你总是这样待我,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这是余宏第二次问云树这个问题。

    数月之前,在县城的那个破旧巷子里,他第一与云树认真对话的时候,云树就曾剖白过对他的全心信赖和关心。数月的相处后,他虽然决心把云树当妹妹看待,悉心呵护、教导,可是幼时的经历让他难以安心看待别人待他的好。

    云树不明白,为什么数月相处下来,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宏哥哥待我好啊!”

    余宏目光沉沉,又不说话了。并不是所有他诚心相待,诚心依赖的人,都会这般回报他的好。

    云树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可是余宏的脸色确实说明那话是有问题的。师兄是块万年冰山,不知道他早年经历了什么,哪怕热忱、小心的待他,仍然会碰到他的伤心事。她心中焦灼,可是又不敢问,怕揭开他陈旧的伤疤,他会更伤心。

    “我对张景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目光要往前看,我也这样对自己说。我知道要做到并不容易。若那痛苦之源是心中日渐成长的魔鬼,因为关心、在乎我的人,我一直努力要将它封印起来。”

    是啊,心硬一点,再硬一点,就不会为那已经过去的事情伤怀,不过那时没人在乎他,他是为了护好自己,逼着自己硬下心肠的。自己也在这样教导这个小丫头,可是这个小丫头却怀着一腔孜孜不倦的好心,一点点撬开他的封印,让他一再失神伤怀,而今天喝了酒,这心之弦愈发的易波动了。

    余宏看看坐在对面的小小云树,就是她眼中的神光,就是她一次次诚挚的为自己着想。

    或许,真正的解决之法并不是封印,而是以饱满的生命状态化解心魔,可是这更加不易。

    余宏揉揉云树的小脑袋,微微一笑,“你有心了!”

    在外人看来,云树是个懂事的小大人,能做出许多让成年人都自愧不如的事情,可是在他这里,云树就变成了给点阳光就会灿烂的小孩子,明媚的笑颜化作

    一轮耀眼的小太阳,不遗余力的为他照亮昏暗的心境。

    不久之后,当他发现这轮小太阳不是仅仅为他而闪耀光芒后,他体会到一种全新的感受,只是不明白那是什么。

    马车行到古旧阔大的云宅前,云奇打开帘子,云树率先跳下马车,却并没走开,而是踮着脚,十分卖力的抬着一只手,要扶醉意熏熏的余宏下车。

    虽然李竹英不让三个儿子轮番与他喝,可余宏是第一次喝酒,还是上了头,脑袋是醒的,只是脚下有些浮。被云树的样子逗笑,很给面子的将手递到她的小手中。

    云树笑嘻嘻的正要牵着醉酒之人往门内走,却被一个嘶哑粗重的声音叫住,“云树!”

    云树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路对面的一驾马车中探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脑袋。

    云树眨眨眼睛:曹金蕊?

    将余宏交给云帆,自己向路对面走过去,脸上皮笑肉不笑,“表姑母怎么这会儿来了?”

    曹金蕊愤怒的嘶哑道:“我早就来了!”你家门房说你不在家,不许我进门。不过这句丢面子的话忍住没说。

    云树觑着曹金蕊头上厚重的包裹与微红的双颊,想是还在发着烧,面做关切道:“表姑母风寒这般严重,怎地还出来吹冷风?表姑母年纪轻轻,可要保重好身体!”

    云树明知道曹金蕊大冷天去冰窟窿里走一遭,风寒严重,却没有要请她进门的意思,而是就这样与在大路上攀谈起来,说的还尽是嘘寒问暖的话。年纪轻轻?那是影射曹金蕊年轻时做的事,如今该受着!

    把本来就一腔怒气的曹金蕊气得心里火烧火燎的,咳起来像拉着笨重的风箱。只是碍于此番前来的目的,曹金蕊的理智告诉她不要跟云树计较这个。

    好容易止住咳嗽,曹金蕊也不自称表姑母了,“我有事要问你。你若觉得在云宅谈不便,我们便找个茶楼。”

    “表姑母这是什么话?都到了我云家门前了,哪能不让表姑母进门?”云树对曹金蕊的侍女招招手,“来来,扶你家夫人下车。可小心点,这地面冰滑,表姑母要是在这儿摔了,可就是我的错了。”

    曹金蕊不知道这形貌明俊的小小孩子哪里学的这阴腔怪调,只是心中愈发肯定,云树是在为了他母亲报复自己!

    云树说完话,也不等曹金蕊,一脸明媚自向门前走去,让云奇先扶余宏进去,煮些醒酒汤。

    看到余宏眼中的犹豫。云树自信道:“这是我云家,还能让她翻了天?宏哥哥知道,我并不是那软柿子,放心!”

    “我收拾一下就过去,你行事多注意。”毕竟是个小孩子,还常常临场发挥,还是看着她行事比较放心。

    云树笑意盈盈的点头,“好。”

    云树说话的声音不大,包裹严实,又病的头脑发昏的曹金蕊并没听清楚,只在侍女的扶持下,双腿发软的往云宅走。而云树则立在门廊下,笑容明媚的看着她,像是不胜欢喜,却并不叫人过去扶她。

    曹金蕊心中又恨一分!

一百五十章:与曹金蕊交锋

    议事的还是那个偏厅,奉茶的隐约还是那个丫头,只是曹金蕊全身冷热不定。www.uu234.net不知是发烧的缘故,还是一个小孩子算计她却不留痕迹,又堂而皇之的算计到她儿子头上,让她心里十分没底的缘故。

    还未等曹金蕊咽下口中热茶,顺畅的喘口气,云树就开了腔,“救表姑母,只是云树举手之劳,表姑母不必病重之中还登门道谢。”

    曹金蕊被一口茶噎住,拼命的咳起来。

    云树饶有兴味的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在她后背狠狠拍了一掌,连带一大口浓痰冲出喉管,曹金蕊已憋的脸色涨红。

    “表姑母这是何必呢?病了就好好养病,如今竟狠到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了吗?君山可真可怜!”

    曹金蕊吐了口浓痰出来,呼吸顺畅许多,只是还没匀下气息,又听到这句意有所指的话,颤抖着,握住椅子的扶手,“树儿,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树一脸无辜。“这是什么话?表姑母重病之中还来找我,难道不是您想做些什么?”

    事情到这一步,一切还不够明显吗?还怀着那一丝丝的侥幸做什么?病的浑身忽冷忽热,又手脚发软的曹金蕊实在没有心力与云树绕圈子,索性把话摊开。

    “你是在怨怪我?报复我?是吗?”

    云树表情更加无辜,“表姑母这话就冤枉我了!我昨日让家仆救了表姑母,还许诺要送君山表弟去青山书院读书,那可是读书人挤破头都想去的书院!表姑母却说我是在报复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从何说起?”曹金蕊笑得阴恻,“你不声不响带走我孩儿去那冰湖上,还诱我前去,你敢说你不是有意让我掉进冰湖之中的?”

    “君山表弟说你从不让他去冰上玩,我正好带了护卫,有了依仗,便放下心带他去玩一遭。也是怕你担心,你家管家找来后,就让他带话回去,免得你担心。你怎么能怨我呢?”

    曹金蕊又气又喘,“明明,你明明是让管家叫我也去的!”

    “我可没有。”自然没有,话是云奇说的。

    看到曹金蕊有气又无力辩驳的样子,云树故做关心,语气又似冷似讽道:“表姑母病成这个样子,感受如何?”

    “你!!”

    曹金蕊气的半死,抓起茶盏就要往云树脸上摔,却被云树眼疾手快按下去。“这茶盏可是一套的,打坏一个,就坏了一套。这么精致的茶盏,表姑母可知道价值几何吗?”云树的脸色变得冷酷无比,一双眸子冻的曹金蕊心肺一颤,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无价!”

    她曹金蕊当日不仅害母亲小产,毁了母亲的身子,还直接导致这世上如今只剩她一个!如果今日弄死她,可以在世上留两个兄弟,让他们可以相依为命,撑起云家书香门楣,云树会动手的,就像当日砍杀那饿狼!

    愤恨,让云树是心狂跳起来,察觉到手要颤抖,云树松开按着曹金蕊的手,回到自己的主位上,强令自己平静下来,端起茶盏,轻轻晃了晃,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不看曹金蕊,只

    是细细品茶。

    半盏茶下肚后,云树放下茶盏,冷冷看了曹金蕊一眼。“表姑母若是无事就请回吧。你这病若是再严重起来,回头怪到我一个孩子头上,别人怕是不会信的。”

    她曹金蕊既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往日之过,今日也不必与她多说什么。

    云树下了逐客令,曹金蕊的话还没说个明白,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你怨我,怪我,都没关系,你不要牵连到君山身上。”

    “我不明白表姑母的意思。平白无故,我怨你,怪你做什么?”

    曹金蕊声音低下去,“你不是因为你的母亲,才这般对我们母子的吗?”

    “表姑母倒是说说,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事?值得我这样那样的对你?你说明白了,我想明白了,这事情才好办啊!”

    “树儿,我求你,你有事就冲我来,不要牵连君山,我只有那一个儿子,求你了!”曹金蕊说着鼻涕眼泪落了一大把。

    云树说要送君山去青山书院,那个废物丈夫好死不死的竟然被说的心动,竟然真要送君山去!

    隔着山山水水,经年不见,云树便是着人对君山做了什么,她是无论如何都护不住的!苦熬半辈子,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说儿子没云树给弄没了,她宁愿君山长成个废物,也不愿意让他离开自己跟前。

    可是丈夫竟然铁了心,怎么都劝不住。让妾室置了酒菜,绊住丈夫不能来找云树,她才得以拖着病体在云宅前苦等。

    “表姑母放着正事不谈,扯这些没影的事做什么?你还是回去吧。”云树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

    曹金蕊咬着嘴唇颤抖道:“我,我承认当年是我推你母亲掉进结了冰的池塘。”

    云树的眸光冷的要杀人。“还有呢?”

    “是我对姨母说你母亲是红杏出墙,怀了野种,让姨母厌弃她,不给她请大夫的。”

    “是我以偷盗之名,绑了你母亲的贴身丫鬟,任你母亲在屋中自生自灭。”

    “都是我,都是我。你要做什么都冲我来,冲我一个人来!求你不要牵连我的君山!”曹金蕊大哭起来。

    “你给我憋住!”云树把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眼中爬满了血丝,通红通红,暴喝道 :“你有什么脸哭?”

    曹金蕊愣是被云树喝止住,惊恐的盯住云树,不敢相信,一个孩子的脸会狰狞成那个样子。

    “高门大院喜欢吗?金银财宝喜欢吗?我要买你儿子,你开多少价?”

    这并不是云树的本来的打算,可是她已经被曹金蕊亲口承认的事刺激的乱了章法,这女人当初的嫉恨,影响了自己的一生,那便夺了她的心头肉来消恨!

    曹金蕊被陷入疯狂的云树彻底吓住,眼泪鼻涕,不受控制的涟涟而来,“不,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有一个儿子,我不开价。”

    “让你开价,你不开价,好,你不开价,你丈夫也会乖乖把君山送来的。现在你滚吧,留你一命,你就好好消受老而无子孤苦伶仃的下半辈子吧!”

    云树的狰狞、疯狂与狠绝也逼疯了曹金蕊,“你这死孩子心思竟这般歹毒!活该你父母双亡!活该你孤苦伶仃!”

    云树满腔的悲恸、绝望、委屈排山倒海而来,撕扯着她的心肺,痛不欲生,嘶吼一声,抓起桌几就往曹金蕊身上砸。

    毫无准备的曹金蕊被砸的连带椅子仰翻过去。

    云树抓起另一只桌几,还要上前补打。却被一只手抓回来,夺了她手中的桌几,将她圈在怀中,努力想止住她剧烈的颤抖,“眉儿,眉儿,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曹金蕊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头上被开了血口子,疯笑着叫道:“你这死孩子,就是活该!有本事你打死我啊?想惦记我儿子?我死也不会让你如意!”

    余宏对云奇吼道:“你死人啊?还不快堵住那疯女人的嘴。”

    话刚说完,云树身子软了下去,晕倒在余宏怀里。“眉儿?眉儿?快去请大夫!”

    埋头往里冲的云奇刹住脚步,转身又往外跑。

    余宏打横抱起昏过去的云树,对门口惊得傻掉的紫韵吩咐,“找人把那女人丢出去!”要弄死她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不必让她死在云宅。

    紫韵自幼服侍在云树身边,云树很少生病,也很少生气,从未见她因为生气而晕厥。眼前这个疯女人实在欺人太甚!

    曹金蕊疯叫一番,早已没了力气瘫软下去。她的侍女眼睁睁看着紫韵叫来两个家丁,捉住曹金蕊的手脚,抬出去,站在门廊之下,就像丢死狗一样将曹金蕊摔到大街上。

    一身脏污,头破血流,烧的昏头昏脑的曹金蕊回到自己家中,把众人都吓一跳,延医问药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赵举人醉梦中被儿子的哭声吵醒,怒气冲冲的从妾室房中出来,“又怎么了?你一个男孩子,遇到点事就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赵君山抽抽泣泣,正要解释侍女引着大夫提着医药箱进来。

    赵举人索性跟着大夫一起进了内室。侍女已经给曹金蕊换了衣裳,擦净面上、手掌的脏污,而额上的血却没有止住,染红了白色的纱布,把赵举人吓了一跳。

    赵举人又转出去将妾室叫过来,揉着脑袋,努力回想。“是我喝多了?打了夫人?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妾室见事情瞒不住,便将曹金蕊出门的事的说了。待将车夫与曹金蕊身边的侍女问过一遍后,赵举人也生气了。

    一气,云家太不把他妻子放在眼里,竟然打得头破血流给丢到大街上;二气,妻子不听他的话,跑去招惹云树,还把那孩子给气晕了过去,那君山读书的事不是要黄?

    可是问题的关键是:妻子与云家究竟有什么恩怨纠葛,姑侄俩这样大打出手?

    而侍女说不出个所以然,赵举人只好又进屋去看妻子。

    曹金蕊折腾一番,风寒更重了。人虽醒了,额上的血也止住了,可面容凄怆之极,喉咙几乎发不出正常的声音,抓住赵举人的衣袖,眼中尽是欲语不得的恳求。

一百五十一章:哥哥

    赵举人知道妻子为何这般楚楚可怜的恳求自己,难得的体贴人,“你好好休息吧,被你闹成这样,君山读书的事,以后再说吧。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曹金蕊松了一口气,松了衣袖,歪在床头喘息。

    赵举人到外间在小桌前写方子的大夫跟前询问病情。

    这大夫正是昨日被请来的那个,面色不佳的对赵举人道:“这命还想不想要?昨天刚受了大寒,今日又是喝冷风,又是大惊大怒,若还是这样,恕我无能,救不了你家夫人。”

    这大夫也是好心,念及屋内病的发不出人声的妻子和幼小的孩子,赵举人对大夫赔了笑脸,“以后一定看好,再不让她出去了。您可一定要好好医治啊!”

    那大夫叹了口气,将写好的方子递过去,“吃两剂看看吧,我明日再来。”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有劳您了!”赵举人接过药方,招手让侍女将准备好的诊金捧出来,又亲自送大夫出门。

    管家接过药方去抓药。赵举人又回到后院,想跟儿子交代几句,却满院子找不到人了。明明刚才还在!

    云宅内,未能等大夫到,余宏狠掐云树的人中,云树缓缓醒来。

    “眉儿?”

    云树迷蒙的目光渐渐聚焦,在余宏的脸上转了一圈。

    “眉儿,可有哪里不舒服?大夫马上就到。”余宏满面担忧,尽量凝出一个柔柔的笑颜给云树。见云树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抬手小心翼翼的拨开云树额上的乱发,“不要怕,宏哥哥在。”

    曹金蕊的诛心之言犹在耳,云树眼中忽然滚出大颗的泪珠,捂住胸口蜷成一团,心痛的像被插了一刀,刀尖还在里面搅动。

    “眉儿,怎么了?”云树的样子吓住了余宏。

    “我痛,这里痛。”云树的小手死死按住胸口。

    余宏回身大吼,“大夫呢?”

    床边的紫韵也被云树吓到了,正往外跑去催大夫,头也不回道:“我去催。”

    “眉儿,眉儿,不要怕,大夫就来了,就来了。”

    只听云树哭着断断续续道:“我真的是活该父母俱亡?真的,真的是活该孤苦伶仃的吗?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余宏极尽温柔的将她从床上揽起,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怪你,眉儿,那不是你的错。不要想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喝酒,不该先回后院,我应该寸步不离开你的。眉儿,你还有我啊,我就是你哥哥。眉儿,不伤心了。”

    余宏用尽了温柔的言词安抚云树,如当年他希望会有一个人对他做的那样,可是当时他不敢让任何人靠近自己,将自己关在幽暗的屋中,一点点,一遍遍为自己抚平心上的伤痕,告诉自己不怕,不伤心,要好好的活下去。他不知道深爱的父母离开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可是他清楚独自一个人长大的苦楚。

    “哥哥陪着你,想哭就哭吧。以后,你都不再是一个人。要记住,我是你哥哥。”

    云树松开按着的心口,抱住余宏大哭起来。

    余宏待她哭了一阵,方语重心长道:“你的父亲母亲疼爱你,他们去了,你伤心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不应该让自己陷在过去的事中。这普天之下,父母双双不在的孩子中,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觉得空有家资,没有亲人,甚是孤苦,可是那些孤儿中的很多人流落街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受尽欺压。与他们相比,你已是好了许多,许多。”

    “白树村里的那十多个孤儿,多亏有你照拂,日子才算好过些。眉儿,你是个心肠柔软的孩子,可是不该自苦。明媚鲜妍,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你应有的样子。”

    余宏的话一层层拨开云树心间云集的阴影,教她看清自己,看清前路,云树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下去。

    开解完心结,余宏再进一步讲道理。

    “今天的事,你不觉得做错了吗?”

    云树僵了僵,从余宏怀中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余宏。

    余宏为她抹去眼泪,继续道:“那个曹金蕊,你若是真的容不下她,让她消失也不是件难事,何苦与她争执,让自己伤心欲绝?”余宏顿了顿又道,“既然狠不下心让她消失,又明知道赵君山是她的心头肉,你大可不动声色的从她心头上剥去,让她追悔莫及。如之前要送他去书院读书,也是不错的。”

    这是余宏第二次在她面前提及让人“消失”,云树领悟了“消失”的意义。她确实心软,做不到,可是,几个月钱,宏哥哥已经为她做过一次。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在扮演哥哥角色。云树想明白这些,不是不感动。

    余宏看她面色多变,知道她领悟了,接下来做总结陈词:“所谓谋算是谋人利己,而不是为一时之气,自乱阵脚,谋划不成,先伤己。从你这几个月来做的事来看,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误。”

    “与单成第一次正面协商时,你临时改换主意,谋划不周却又急于求成,是我及时止住你。你做事爱大包大揽,上一次打你,是气你不在乎自己,也气你将我教你的东西全都丢开。这一次,明明开头极好,事情也正往有利的方向发展,而你却失了分寸,与一个疯妇人口舌相争,进而厮打起来。”

    余宏说完看着云树,目光中三分责怪,七分沉重,后一句话不用问,云树已鼻头酸涩,撇着嘴自觉道:“我错了。”

    “当然,自上次挨过打后,你确实改进了很多。要知道,不管是在训练场上的日常训练,还是让你与狼搏杀,乃至回来与那个曹金蕊交锋,都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增长你的办事能力。你本应当思绪通透,总揽全局,谋而后动,进退有度,而不是被人三言两语扰乱心绪,方寸大乱。虽然事出有因,可不能一再如此。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余宏的谆谆教诲,语速不疾不徐,语调尽是温柔和煦。

    云树又撇了撇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犯。”

    “还有呢?”余宏望着云树,眸光是鼓励,也是怜惜。

    树的嘴撇的更大,又抱住余宏,呜囔道:“哥哥。我,有哥哥,我以后再不自怨自艾。”

    这样一个亦师亦友亦兄的人,正是云树所渴望的,如今这人正式担起角色,要做她贴心的好哥哥!云树又是激动又是开心,眼泪鼻涕一大把,把余宏襟前,连带她自己脸上蹭的一片明亮。很没形象!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紫韵慌里慌张从外面跑进来时,余宏噙着笑意在给云树擦面上的明亮,云树则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去擦蹭在余宏前襟的鼻涕。

    紫韵看到眼前的状况,有点反应不过来。半年多未在云树跟前照顾她,云树日常说话做事愈显干练,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她也不清楚,云树对这位余宏,余公子是怎样的一种,状况。可是,不管怎样,只要是真心对小姐好就行。

    紫韵在心里快速的翻过这篇,将大夫让进来,云奇跟在后面抱着药箱。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小主人好好的身体,竟突发昏厥,云奇请来了济阳城最好的大夫!

    云树悲恸与暴怒齐攻心,一时又未能全发泄出来,是以晕了过去,刚才余宏的开解和大哭,宣泄一部分,情况好了许多。

    慈眉善目,面含微笑的老大夫切了脉,询问了病情始末,开了药,又说了些,小孩子不要心思太重,要保持心胸开朗,怡情养神等。

    云树学医有些日子,深知老大夫说的很对,一边点头,一边惭愧的红了脸皮:为医,为谋,今天她都没能做好。

    紫韵捧来诊金,云奇送老大夫出门,跟着去拿药。提着药回来,却见曹金蕊坐的那辆熟悉的马车又回来,一个小不点在车前晃悠,似乎没有定下心,要不要去拍门。

    云奇不想跟曹金蕊或她的家人打交道,权当没看到,径直拍门。

    “这位哥哥!”小不点开口了。

    云奇不情愿的转过身子,面色不佳的看着小不点。小不点急赶过来,脚下还滑了个踉跄,眼睛却没看他,而是盯着他手中的药包。

    大门打开,云奇见他不说话,抬脚就往里走。赵君山急了,“这位哥哥,表哥,表哥病了吗?”

    云奇觉得跟赵君山这小孩子置气没意思,可又对曹金蕊对小主人一个孩子说出那样的话,确实让人生气,瞟了眼马车,不回答赵君山的话,而是简洁的反问道:“有事吗?”

    赵君山会意,不因云奇的态度而生气,而是诚恳请求道:“只有我来了。我想,我想见见表哥,你可以帮我通传吗?”

    “小主人未必想见你,”又看天色已近黄昏,风更冷,这孩子已被冻的两颊红红的,云奇心一软,“你等着吧。”转身进了云宅,大门重新关闭。

    赵君山安静的在门前等着。

    昨天云树说愿意送他去书院读书时,他是喜欢的。整日跟着父亲去那些宴席上像杂耍班子豢养的小猴子似得表演对对子,很没意思。堂哥们早就已经读书去了,而在昨日之前,父亲除了赴宴的空当在家中教他些,似乎都没想送他去读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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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天医凰介绍:
云姝,一个聪慧异常的官家小姐,在朝政风云中骤然失去双亲,努力支撑门户,跟随一位神医飘摇江湖数年之久,深刻认识社会现实。乱世之中她坚守本心,寻觅爱情,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用她的生命告诉世人:女人的一生都能做些什么?!谋天医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天医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天医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