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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遥清晓     谋天医凰txt下载     谋天医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零六章:捡了个“爹爹”?

    大牢外面,张景已经雇好了牛车,李久山与李大已经在牛车上。www.uu234.net张景在门前焦急的踱步。

    “胜儿!胜儿!你回来了?”张景急忙迎上去。

    “你站住!”云树已经不是刚才的哭哭啼啼了。

    “胜儿,爹爹已经把事情都做好了,你可以叫我一声爹爹吗?”张景可怜兮兮蹲在云树跟前道。

    “你真当我是你儿子吗?”

    “你就是我儿子啊!你不要不认爹爹啊!”张景又要崩溃痛哭。

    云树看看余宏,余宏正要替她说话,云树开口道:“你别哭。我要回去了,你,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顿了顿又加上一声轻轻的,“爹爹。”

    张景听到这声爹爹,欢喜的就向云树扑过去。云树忙躲到余宏身后,她不想再与陌生人近距离接触。

    余宏拦住张景,“你要去吗?”

    “去,去,去。”张景虽然被拦住但仍欢喜不已。

    “那你不去准备一下?里面的事不需要交代一下?”余宏指了指大牢。

    张景点头道:“好,好,胜儿,等着爹爹。”

    余宏看张景乐颠颠跑回去,转身看了看云树,“你真要带他回去?”

    “我想让义父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疯了。他要是装的,我打断他的腿。”云树做出凶脸道。

    “他要不是装的呢?”

    “让义父给他医一医吧。他也挺可怜的。”

    云树的这笔糊涂账算的,让余宏只想皱眉头。“要不是因为他,你的手会这样?你怎么反而可怜他了?”

    “宏哥哥,这些人活的太可怜了。今天上午,那个人因为几句话,就被打到吐血,因为我伸手去扶他,连我都要被打,是大哥哥为我挡了那一板子。我书读得少,世面见得少,可是这样的世道,不是我想见到的。如果我有能力,能改变一点,就改变一点。这牢头是因为太在乎妻儿,才会疯魔成这个样子。他若是好好的,大概就不会做那样的事了。”

    余宏想起师父的话,她虽是个小地主,却操着县太爷的心。可是自己是为了什么,跋涉数千里,改换身份,拜师学艺,是为了什么?曾经的目标那么明确,这会儿他有些怀疑。

    “胜儿,胜儿,爹爹把事情都交代好了。”张景换了身儿衣服,兴奋的冲出来。

    “还有一个人呢?上午不是关进去三个人吗?”云树想起来一直都没看到那个褴褛汉子。

    “他已经走了。”张景道。

    “喔,那我们也走吧。”云树微微有些很失望,那人竟然什么都不说,就走了。想想算了,一个妻儿都难以养活的人,怎么能与他计较礼节?仓廪实而知礼节,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天越来越晚,几个人还没回来,严世真一次次往村头跑,最后索性守在村头。要不是相信辛坦之教出来的徒儿,见过余宏的身手,他早拔脚去了县城。

    直到夜色暗合,在村头见到帮李久山拖着板车回来的那人。那人说李久山父子被关进了县大牢,云树跟着去,就再没见到他们。

    严世真再也待不住。

    云树几人,一路上沉默不语。

    云树与余宏坐在车尾。余宏一手揽住云

    树,一手抓住云树的右手,免得车子颠簸,再碰到她的右手。云树虽然手疼,可是折腾半天,也累了,倚在余宏身上睡了过去。

    张景就那么巴巴儿看着云树的背影。

    一个身影从牛车边走过去,脚步却非常的快。

    余宏微一愣,这一愣,那身影已经过了好几丈。“严先生?”余宏试探道。

    那身影停住步子,转过身。

    余宏道:“停车!”

    云树被惊醒,看到严世真,欢喜的大叫,“义父!”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知不知道义父都要急死了?”严世真松了口气。

    “出了点事,耽误了。让义父担心了。”云树歉疚道。

    “我听说了,你可还好?”严世真抓着云树打量。

    云树刚想说“我还好”,却大叫起来。她的手被严世真抓住了。

    余宏想拦没拦住。低声解释道,“树儿的手指骨折了,因为伤的是手指,我没敢动她,怕城里的大夫不好,所以带她回来了。”

    严世真根本没听到余宏的话,他的心已经被云树变形的手指揪住。手指顺着云树的肩关节一路按下去,确定手臂没有骨折。抬头对云树笑道:“看你这个邋遢样子哟!今天有什么收获?”

    云树望着严世真的笑脸,刚要回答,只听骨节移位的“咔嚓”声伴着云树的尖叫。

    云树的小手再度被握住,却不疼了,只是肿起来的厚重感还在。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严世真关切道。

    “手臂不太利落。”

    “回去用药酒多擦拭,舒筋活络,过几天就好了。还有吗?”

    “没有了。义父,你给大哥哥看看吧,我实在医术浅薄,今天请了大夫给他看了,他好像还不太好。”

    李大在车厢内坐着,整个人很蔫。

    严世真给李大按了按脉,问了哪里不舒服。“这里不方便施诊,等回去我就给你调治。”

    “这位是?”严世真看到车厢内,还坐着一个陌生人。

    张景昂首道:“我是胜儿的爹爹。”

    严世真看看云树,云树道:“义父你也给他看看吧。”

    严世真刚向张景伸出手,张景忽然怒起来,“你做什么?”

    云树像哄小孩子似的道:“你听话,让义父给你看看,看完我们就一起回去。”

    “回我们家吗?”

    张景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疯癫的样子,让人搞不懂他心里是清楚还是糊涂。

    “嗯,回我们家。”

    “胜儿,你终于愿意跟爹爹回家了?”张景激动的又要咧嘴。

    “听话,看完我们就回去。”

    张景这才伸出手,严世真按脉。左脉弦而硬,右脉弦而长,两尺皆重按不实,一息五至。“有哪里不舒服?”

    张景不理他。云树只好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胜儿,你是关心爹爹的是吗?”

    严世真看看云树,这是捡了个“爹爹”回来?

    云树硬着头皮点头,“你有哪里不舒服,说给我听听。”

    “爹爹心中又闷又热。”

    “你每日饮食如

    何?”云树看看严世真试探着问道。严世真点头。

    “爹爹不想吃饭。”

    这张景一口一个爹爹,云树听得有些头大,想起他发起脾气乱摔乱打,怕是肝火上涌,用手示意,“体内气息如何?”

    “有一团气,从爹爹的肚腹往上窜走。”

    “从哪里走的?如何走的?”

    从张景的比划中,云树看出是下焦冲气与胃气相并上冲。

    看这人,一直占云树的便宜,严世真走到他身后,猛拍一掌。张景吐出一口粘痰,而后又吐出数口。

    严世真挑眉看了张景一眼,他的眼睛已经比刚才清明许多,“现在感觉如何?”

    云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数口粘痰吐出来,张景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可是,这小娃娃很不错。竟然没有因为自己把他卖了而记恨,还带自己回去。他不愿就此放弃认儿子可能,认个干儿子都成。“你是爹爹的胜儿啊。”

    “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认为我是胜儿吗?”

    月色中,云树的眼睛明亮清澄,像是能洗尽所有的谎言。张景扭了扭头,有些撇嘴,“你就是我的胜儿。”

    云树也看出来他还在装,“这会儿觉得好些了么?”

    张景摇头,看到云树了然的样子,只得又点点头,“胜儿,你还带爹爹回去吗?”

    云树狠狠道:“看在陵哥哥的面子上,我叫你一声景哥哥,你再在我面前自称我爹爹,别怪我下手狠了!坐好了!”都到这里了,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况且这只是一时止住了他的疯魔。

    猛然翻脸的云树,把众人都吓一跳。张景赶快坐好,这小娃娃脾气还不小。

    “树儿?你怎么了?”严世真抱她坐下,碰到她的腰,她身体一颤,但努力忍住没跳起来。余宏发现了,严世真也感觉到了,但并没有点破。

    云树换上撒娇的表情,“有义父在,有宏哥哥在,眉儿有了耍脾气的本钱,狐假虎威一下嘛。”

    余宏知道她是在努力掩饰那件事,可是心理上的阴影引发的条件反射,出卖了她。严世真没挑破,余宏没说什么,转到车前坐下,把车尾让给云树和严世真。

    牛车重新启动。

    没了云树坐在身边,余宏忽然觉得有些空落,他有些理不清,这空落是怎么生发的。

    云树坐在严世真身边。严世真并没有探听今天发生了什么事。“都怪你师父!不让我跟着。回去我再跟他算账。”

    “树儿知道义父是关心我。经一事,长一智,师父说的不错。重要的是,我回来了,又见到义父,真好!”云树又往严世真身上偎偎。

    今天的事,让她认识到很多之前没有意识到的问题。虽然有义父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是自己这样什么事都做不好,还总是惹义父担心,实在太不应该了。既然自负聪明才智,就好好研习医术和武功吧,自己处理好事务,不再让义父担心。

    两句话加上云树的异样,严世真就知道,今天发生的事绝对不简单,此时也不方便询问。一车人又陷入沉默。

    牛车进了村,村口大树下,一个黑影走出来。

一百零七章:比划

    余宏跳下牛车,“师父!”

    辛坦之拍拍余宏的肩,“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宏儿办事不利,出了一些事。www.uu234.net”余宏低下了头。

    严世真抱云树下了车,云树到辛坦之身边,“树儿回来晚了,让师父担心了。”

    “树儿还好吗?”

    “嗯,树儿没事。”

    李久山父子要下车,却被严世真按住,“一起回去吧,我正好给大郎看看。”

    一行人回到云宅。

    应娘准备了热水,给云树沐浴更衣。余宏也自回去梳洗一番。严世真带李久山父子往自己的屋中,辛坦之等人也跟了进去。

    也不知道那衙役是怎样下板子的,结合李大的脉象与症状描述,严世真判为外力引起脊柱偏移,影响了椎脉的流通,所以,李大才会头痛、眩晕、心慌、乏力、欲呕。

    让李大脱下上衣,趴在小榻上,胸下垫上厚枕,双手自然放到枕前,头自然下垂,又让李大尽可能的放松颈部和背部。严世真搓了搓手,轻轻按到李大的后背,自上而下感受脊椎位移的位置,然后手指用力,将移位的脊椎复位。

    嘱咐李大最近注意,不要用力,静养一段日子,又开了内服的药调养。李久山扶起李大,谢过严世真便要还家。

    严世真道:“你家中应娘已经照顾好了,你们这会儿回去,还要另备饭食,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饭吧,厨房已经备了你们的饭食。”

    “太麻烦你们了。”李久山还要推拒。

    “这是应该的。多谢大郎今天护了树儿。你就不要再客气了。”

    李久山拗不过,“那我先回去看看,一会儿就过来。”

    严世真道:“回去交代一声也好。”

    李久山走后,严世真拍拍手,一副要收拾人的样子,对张景道:“现在我们来看看你吧。”

    张景不由后退一步,“我没事。”

    “既然树儿把你带回来,让我给你看看,我也只好给你看看了。你的脑袋这会儿也清楚了,你这病,是怎么发生的,可以说一说吗?”

    “不,我没病,不需要你这大夫。”张景执拗道。

    “你一个大男人,来都来了,还怕我会害你吗?”严世真扬眉道。

    “我没病。”张景坚持。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家树儿回来?”严世真一直想不明白,眉儿为什么把他带回来,还有,他是谁?犹记得牛车上的谈话。不过不管他是谁,敢来抢着做眉儿的爹爹,来一个,收拾一个!

    “他是我儿子。”张景果断道。

    “你这会儿清醒着呢,别想蒙我。我家树儿,怎么会成了你儿子?”

    “就是我儿子,他都叫我‘爹爹’了。”张景依然毫不嘴软。

    严世真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李大,“大郎,他说的是真的吗?”

    李大点点头,“我想树儿是怕刺激了他,那会儿,他都疯魔了。”

    辛坦之见严世真面色不愉,不由笑起来,“看,上门抢生意来了。”

    严世真忽然一股无名火窜上来,狠狠瞪过去,“你少幸灾乐祸,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树儿也是你徒儿,她手指骨折

    ,十指连心,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

    “树儿受伤了?她说她没事啊!”辛坦之面露疑惑。

    “要是宏儿说他没事,你会这么相信吗?”严世真不满意辛坦之的厚此薄彼。

    “我,我不是怕太在乎树儿,你会嫉妒吗?好人都留给你做了,你反而来怨我了?”

    “你还有那么多借口?出来,我要好好跟你理论理论!你们待在这里!”说着,扯着辛坦之就出去了。

    严世真虽然是个都要半百的成年人,但说话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辛坦之没明白他是要闹哪样,只得由他拖着,来到后院。

    丢开辛坦之,拉开架势,“来吧!今天必须要跟你切磋一下!”

    “好啊!好久没交手了,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辛坦之欣然接招。

    然后两人在后院大打出手。

    辛坦之招数刚硬威猛,严世真飘逸俊秀。就武术套路来说,严世真的功夫更适合云树。

    明月下,两人你来我往,却不出一声,似乎将劲与力全灌注到拳脚上。

    余宏梳洗完出来,听到后院隐隐有拳脚声,便转了过去,却看到师父与严先生在过招。屋子里还有外人,这绝不是单纯的过招。想想,也只可能是为了云树的事了。

    虽然高手过招的场景难得,可是,他作为徒儿,怎么能在旁边干看着?“师父,严先生,你们在做什么?”

    “月色正好!练练手!在边儿上看好了!”辛坦之气息平稳道。

    辛坦之最后一句话,让严世真更生气,下手又重几分。辛坦之觉出严世真的变化,小声道:“好了,你出出了气就行了,一会儿让树儿看到,又要担心你了。”

    “我好好的,担心我做什么?”

    “你这样子,像是好好的?树儿受伤了,我知道你心有怨气。一把年纪了,也学着收收脾气了。”

    “我就想看看你这些年功夫如何了。”

    辛坦之无奈,“那你就好好看看吧。”

    两人说着话,手脚并没有停止攻击对方。余宏有些看傻眼,这么些年,还从没见师父与谁这样动过手,更没有见过能与师父不分伯仲的人。一边看,一边偷偷记着招式。师父让自己在旁边看着,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学习,简直暴殄天物。

    “师父与义父怎么了?”

    余宏低头看到身边小小的云树,“在练手。好好学习。”

    “喔。”云树虽然看不出门道,可是义父招式很优美,师父的招式凌冽带风,都精彩之至!一边看,一边伸出一只手,在旁边比划模仿。当然,学的是严世真的招数。虽然看不懂门道,但也不像是落了下风,况且又那么好看。

    云树的高超学习能力,不仅限于书本上的知识,在姿态的模仿上也一点就通。

    余宏也在旁边比划,所比划的自然是辛坦之所展示的,他一直练习的刚猛路子。

    在严世真与辛坦之换了位置后,模仿他们招式的云树和余宏,就对上了。云树看着余宏,小脸上都是兴奋。余宏见她背着一只手比划,一招一式很有模样,颇有大侠之势,也忍不住笑了。见云树并没有收招,便卸了手脚上的力气,背了一只

    手,与云树比划起来。

    两个都是过目不忘的人,经历最初数招混乱,逐渐跟上节奏。

    只是,云树终究是以前没练过,没多大会儿,就觉得有些吃力。余宏跟一个到自己腰间的小个子过招,也有些别扭,唯恐手下不注意,伤了她。

    然后两人的偷学,不知不觉转成了玩乐!余宏牵着云树的手,云树模仿严世真的一个动作,却借力转起了圈,轻薄的白衫在温柔的夜风中翻扬起来,乐的忘了形,咯咯笑出了声。

    严世真与辛坦之停了手,看到这边的连打带玩,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认真,有些好笑。

    还欲再偷学的二人再看过去时,却见两个大人友好的并肩而立,望着这边,忙收了手。

    “师父、严先生!”

    “义父、师父!”

    “让你在旁边看着,多学着点,你倒玩乐起来了?”辛坦之言辞嗔怪,面上却挂着笑。

    余宏收敛了笑容,低头道:“师父,我错了。”

    辛坦之见自己的玩笑都让人笑不起来,有些郁闷。他也好久没见过余宏的笑脸了。心道:难道真是严世真说的,自己把这孩子带成了冷淡的性子?

    严世真暗笑,与辛坦之对视一眼,似乎在说,看我的。对云树道,“眉儿,义父是不是打的很好看?”

    云树兴奋的点头。“嗯,非常好看!”瞥见辛坦之有些落寞,“师父打的也很厉害!眉儿今日终于开眼界了!”又看向身边的余宏,想说什么,却见余宏很快冷掉的脸,牵起他的手道,“宏哥哥很照顾我,我今天学到很多!”

    既是说刚才比划时,余宏很照顾她,也是说今天外出,很照顾她。想起路上义父说的要跟师父算账的话,云树也明白过来了。

    严世真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个小陀螺!倒是一个不拉下!好了,我们回去吃饭了。”

    墙角却有一个人忙后退,却被严世真一个飞身抓住。“好看吗?要不要来两招?”

    张景见被抓住了,也不再躲闪了。“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但这并不代表什么。”

    “那什么能代表什么?”严世真跟他绕口令起来。

    张景看着云树。

    “你还敢惦记我家树儿?”严世真作势要动手,张景却看着云树没反应。

    辛坦之道:“他是病人,你就别跟他计较了。明天把他治好了,他就不这样儿了。”

    “景哥哥,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想的。可是经历了今天的事,我只想对你敬而远之。让义父医好了你,你便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做那样的事。”

    “我能在这里住些日子吗?”张景浑不理云树的拒绝,只对能住下来的话兴奋不已。

    云树皱眉。只是想把他的病医好,可是留他住下,倒是很不妥,比带他回来还要不妥。“义父,最快多久能医好他?”

    严世真皱眉。

    辛坦之拍拍严世真的肩头,笑笑,走了。

    余宏被云树抓着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严世真道:“宏儿,你先把他带进去,我有话跟树儿说。”

    余宏如遇大赦,抓着不情愿的张景就生生拖走。

一百零八章:噩梦

    过了会儿,严世真与云树才进屋,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m.www.uu234.net

    应娘和花娘把酒菜摆了满桌子,便退下去,带赶车的车夫在厨下用饭。

    严世真与辛坦之坐主位,左手李久山父子,右手云树和余宏,张景坐在下首。

    为了表示对李大的感谢,云树特意下了凳子,转到对面,给李大夹了菜。刚坐下,看到身边的余宏,想起自己中午还吃了个炊饼,他忙着找自己,大概什么都没来得及吃,于是也给他夹了菜,“宏哥哥,多吃些。”

    余宏正埋头吃菜,没想到云树冷不丁的给自己夹了菜,愣了一下,看到她的笑脸,对她勾了下唇角,“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云树笑得更灿烂。

    辛坦之与严世真都很意外,怎么出去一天的功夫,两人之间变得这么好?以前云树的示好,都是贴到了冰山上。而余宏,这会儿功夫,都对云树笑了两次了。但是为了避免尴尬,二人很快收了目光。

    云树却仍然觉出有人在盯着自己,抬眼,看到张景带着一种近乎“哀怨”的目光盯着自己。云树被看得受不住,想起他在车上说自己不想吃东西。“你怎么不吃?是菜不合口吗?”

    张景看了看自己的饭碗,又抬眼。

    想到他内心的绝望、孤寂直把他逼疯,同情心泛滥的云树也生不起他的气了,跟余宏换了位置。“你想吃什么?”

    张景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菜。

    云树夹给他。

    张景立刻欢喜的吃起来。

    余宏意识到她手不方便,已经给她夹了一堆菜在碗中,又对张景冷声道:“树儿她手不方便,你这么大的人了,不能自己好好吃饭啊?”

    张景闻言,埋头开始扒拉饭,开始自己夹菜,但是只夹面前的那一盘,像是委屈,又像是赌气。

    余宏竟然为云树说话,主位的那两个更惊讶了。

    用完饭,李久山父子带了花娘熬好的药汤,回去了。

    严世真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张景,可是又觉得把他放到身边看着才放心。是晚,张景就睡在严世真屋中的小榻上。车夫则两张桌子一拼,在余宏屋里凑合了一晚。

    当初建这个小院,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本想着两间客房,海伯来时可以休息,够空余的了,如今已经住不下了。云树愈发盼着海伯这个月早点过来,安排人再盖上几间房,养几匹马,马夫,小厮的安置。想着这些混乱的问题,云树昏昏沉沉睡过去。

    整个小院陷入夜的温柔中。

    牛眼儿硕大的脑袋又凑过来,那奇怪的眼神又看过来,太阳穴上还流着血,看得云树不得动弹,又拼尽力气跳下椅子,奔跑,奔跑,却撞进黎歌身上。

    黎歌冷着脸问她:“眉儿,你说要照顾好自己的,你怎么可以让那人非礼?眉儿,我很失望。”

    云树抓住他的手腕,哀求道:“不,不,黎哥哥,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

    黎歌以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对云树喝道:“你还要说什么?”

    “我,我。。。”云树想解释,可是她无从解释。

    黎歌一根根掰开

    她抓住自己腕子的手指,“不,不,黎哥哥,不要这样,我的手疼,很疼。”

    黎歌丝毫不理会她的疼痛,狠狠摔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不,黎哥哥,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云树拼命地追,可是黎歌却越走越远,怎么都追不上。

    云树是哭醒的。

    一直未敢沉睡,在张景身上留只眼睛的严世真,敏锐的听到云树屋里隐隐的哭泣声。从床上跃起,见张景还在榻上睡着,整个院子静悄悄的,稍稍放下心,快步走到云树房门外。低声道:“眉儿,怎么了?”

    云树下了床,给他开了门。

    “义父。”

    严世真蹲下身子,“眉儿怎么了?怎么哭了?”

    “义父,我手疼。”

    云树泪痕斑驳的抬起手。严世真借着月光,看到明明用小小的夹板给她固定好的手指,此时布条、夹板都散乱了。

    “不怕,有义父在呢。”严世真抱她进了屋,点上灯。托起她的手,重新感知骨节的位置,果然是又错了位。

    “眉儿是做噩梦了吗?绑好的夹板,怎么会散开?”

    云树想起她不能说的梦时,严世真飞速的将关节复位。这次云树竟然咬着牙,没叫一声,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一大堆。

    “眉儿,今天究竟遇到什么事了?你还是不愿意跟义父说吗?义父很担心你啊!”

    “义父,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碰到了手指。”说了的话,义父一定会自责没有看护好自己。事情已经解决了,没必要再让义父自责。

    严世真见云树这个样子都不愿意说,也不能逼着她。将她的手指重新用夹板固定住,又回自己屋里,拿了更多的布条与夹板,将她的四根手指与手掌都固定住。云树的右手,看起来像个肥硕的粽子。

    “要义父陪你一会儿吗?”

    “好。”云树愣愣的走神。

    严世真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眉儿,你什么话都可以和义父说的。”

    “我只是做噩梦了。让义父担心了。”云树看着严世真关切的目光,觉得很是愧疚,可是脑袋又很混乱,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抚义父的疑心。“义父给我讲故事吧。”

    严世真微微一笑,“你看了那么多的书,还需要义父给你讲故事啊?”

    “嗯,想听义父讲故事。”

    “那好吧,躺好了,义父给你讲故事。”云树收了混乱的思绪,枕着严世真的腿,乖乖躺好。

    严世真的声音随着灯火轻轻浮动,“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有一天,小和尚对老和尚说,师父,你给我讲个故事吧。老和尚说,好啊,给你讲个故事,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有一天,小和尚对老和尚说,师父,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云树忍不住咧了咧嘴,“义父的故事是胡乱编的。”

    “哪有?真的是个故事,我还没讲完呢。”严世真说的很认真。

    云树看他说的认真,不再打混,等着严世真讲下去。

    严世真把刚才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云树再也躺不住了,爬起来笑道:“义父,你还说自己不是胡乱编的故事?一样的话!你都说了三遍了!”

    “我讲的可真的是个好故事!”严世真不承认自己是瞎编的。能把眉儿逗笑,这就是个好故事。

    “还是我来给义父讲故事。”

    “哦?还没听过眉儿讲故事呢,快讲来听听。”

    云树端正跪坐好,“从前有座山。”

    “这不好,这不好,这是我刚才讲的故事。”严世真打断道。

    云树皱眉撅嘴道:“义父!不要打断我的故事!”

    “好吧,好吧,你接着讲。”

    云树郑重道:“从前有座山,山内有河谷,有田园。重要的是后山上有一片陵墓,一个少年送父亲母亲到后山的陵墓入土为安,又在田园内住下,他要陪着父亲母亲。”

    严世真收了笑容,看着云树,她讲的不是她自己吗?

    云树对严世真笑了笑,继续道:“其实陵墓周围的田地都是他家中的,以前他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从来不知道还有很多人,生活的那么贫穷、痛苦。可是在那个小村落中,贫穷所施加的痛苦,一点一滴都让他看到。他忽然觉得歉疚。

    自己每日并没有做什么事,却得以锦衣玉食,而那些辛苦劳作的佃户,却难以养活家人。他决心改变这种现状,于是在高人的指点下,与县官合作,兴修水利;研究粮食种植,提高粮食产量;降低自家佃户的租税。在他的努力下,周围的人生活得以好转。后来这少年长大了,进京参加科考,也做了个父母官。他每到一个地方任职,都努力的改变当地穷困状态,让他们活的越来愈好。”

    “眉儿,这是你的愿望吗?”她是在遗憾自己不是男儿身吗?

    “治大国若烹小鲜,眉儿想做菜了。”云树昂首道。

    严世真不由笑了。

    看到严世真的笑容,她忽然红了眼睛,“这话,我也跟父亲说过,就在父亲被带走的那天。义父,我想父亲了。”

    那是父亲的理想,看了那么多父亲的书信札记,加上这些日子的经历,她懂了些。如果父亲还在,这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她还是一个带着顽皮任性的小女儿,每日在秦师傅的教导下读书,陪父亲、母亲,经常能见到黎哥哥,喔,她还会有一个弟弟。那样的日子,多么好啊。

    辛坦之也觉得余宏与云树今天外出,像是出了什么事,而两人像是约好了,都不说。翻来覆去的想,他也睡得不踏实,云树隐隐的哭泣声,他也听到了。

    起身出了屋子,在窗外听到严世真与云树的对话。听严世真胡乱的编故事逗云树,这些事自己从没对余宏做过,难怪他性子冷淡,笑的那么少。

    待听到云树的理想,他也有些愣住了。那也是他的理想啊!收复失地,还百姓以富足安乐!他失败了,云树的父亲也失败了,而严世真早就看出行不通,索性连仕途都不进了。

    这些年自己也想了很多。这样好的梦,大家心**同的盼望,为什么一个个都失败了?还有人为之搭上性命!

一百零九章:断指请罪

    严世真把云树抱到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她,“等天亮了,我们就去看你父亲,好吗?”

    “义父。m.www.uu234.net”

    “嗯?怎么了?”

    “就想叫义父。”

    “义父在。”

    “义父。”

    “义父在。”

    “义父待眉儿太好了。”云树望着义父,眼中全是依赖。

    “眉儿待义父也太好!”严世真把“太”字咬得格外夸张。笑点低的云树,又被逗笑。

    草叶上晶莹露水在晨曦中折射出奇彩的光芒,一只小脚踩上去,又一只小脚踩上去。

    “义父,露水太大了,鞋子都打湿了!”云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道。

    “那你还净往露水多的地方走?”严世真牵着云树的一只手,看她蹦蹦跳跳,没有草的地方她不走,专往露水晶莹的草地上踩。

    “露水太可爱了,我逗它玩。”

    “我看你倒玩的很开心!”严世真笑道。

    晨光熹微,山谷中晨雾迷蒙,鸟雀婉转,空气清新的让人迷醉,还有植物的青气与芳香。两人去后山清祭回来。摆好果品,云树又摘了许多花摆在墓碑前,自己跪在墓碑前,好一番絮叨,絮叨完,心情也好起来。

    “义父,张景的病,要怎么给他治啊?”快走到村子时,云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他的病是肝火屡动,牵引冲气、胃气相并上冲,更挟痰涎上冲,以滞涩于喉间,并冲激其脑部,是以其神识混乱,而言行失常。他的脉象左脉弦硬,说明肝血虚,而火炽盛的;方书论脉有直上直下,冲脉昭昭的说法,所谓直上直下,说的是脉弦且长的形状。而脉象中的两尺不实,说明下焦之气化不固,因为下焦有虚脱之象,所以冲气很容易挟胃气上冲。”

    严世真详细的给云树讲解张景的发病原理、脉象分析与发病缘由,便停了下来,留云树去思考。

    云树想了想,“若要医治,是不是要解肝火,降胃气,控制好冲气?”

    严世真听了云树的话非常高兴,“正是!降胃、敛冲、镇肝,兼用凉润滋阴之品,以养肝血,清肝热。”

    “义父,药方要怎么开?”

    严世真慢慢道:“药方啊,生赭石(轧细)一两,灵磁石(轧细)五钱,生怀山药八钱,生龙骨(捣碎)八钱,生杭芍六钱,玄参五钱,柏子仁五钱,云苓片三钱,清半夏三钱,石菖蒲三钱,生志远二钱,镜面砂(研细)三分。前面的十一味药煎汤一大盅,送服朱砂细末。药理之书你也看了,且辨一辨其中的药性与君臣佐使,想想这方子好在哪里?”

    云树不再说话,低头开始琢磨。

    “树儿你回来了?”张景一脸欢喜的忽然跳出来,把沉思中的云树吓得一个激灵。

    “你是从哪里跳出来的?要吓死人啊!”云树捂住胸口皱眉道。

    张景尴尬的指了指头上的树叉,道:“早起就不见你,她们都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好一顿找。”

    云树小大人似得对张景展开一番训诫:“这里是

    我家,我还能逃跑不成?景哥哥你多大的人了,还爬到树上吓人?”

    张景挠挠头,“没想吓你,就是看到你回来了,太高兴了。”

    严世真看着七尺男儿张景被云树一个小孩子责怪,竟然没有生气,想笑,却没能笑出来。这个家伙也这般看重树儿,打定主意要做树儿的爹爹?不行,一定要赶快把他送走。

    张景这般认错的态度,云树反而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走吧,回去用早饭,然后吃药。”

    “我不喜欢吃药。”张景咕哝道。

    云树头大,“病了就要吃药,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没病。”

    “你。。。”云树想说,没病你把我卖了又带回去?没病你非要说我是你儿子?可是义父在这里,她只好把话咽回去。“我让你住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你医病的。你既然坚持自己没病,那用完饭就回去吧。”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这就要赶我走吗?”张景心情一落。

    “昨日之前我们从未见过,你找我做什么?”

    严世真还从未见过云树与人说话这般针锋相对,毫不退让,类似于争吵。

    “我,我。。。”

    眼见张景的眼神又开始有些不对劲,云树再度软下心,不敢再继续打击他,换了语气哄道:“那留在这里,用完饭,用药,好吗?连我都不怕吃药,你这么胆小,我会笑话你的。”

    听到云树的话,张景的眼神有所好转。“我吃药,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吃药。”

    云树无奈的吸了口气,“走吧,进去吧。”

    “我可以牵着你进去吗?”张景羡慕的看着云树被严世真握着的手。

    云树看了他一眼,“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不可以吧?”说完不待他回答,牵着严世真进了院子。

    张景愣在原地后悔。为什么昨天要卖了他?开始的时候,他明明对自己很好的。

    严世真有些惊讶云树待张景的复杂态度,更惊讶云树有着昨晚的软弱哭泣,有着方才的天真烂漫,可是她大人的一面成长的如此之快,严世真有些怅然若失。

    走了几步,云树怕他又发病,回头道:“还不进来?”

    意识到云树还是有那么一点关心自己的,张景的心中的阴郁又消散开,忙跟上去。

    饭后,余宏坐着牛车又去了县城。昨日本是要打探改革的消息的,可是因为云树的事给耽搁了,云树受了伤,所以今天他独自去县城打探消息。

    云树看着张景喝完了药汁,又欲作呕,便把一碟子蜜饯递给了他。确定药安全的进了张景的肚子,云树便回自己屋内研究医书去了。

    辛坦之从云树那里搬了不少书,也回屋看书去了。严世真则研究他积攒的那些药材资料,翻翻写写,忙得不亦乐乎。

    应娘在后院洗衣服,花娘在厨下收拾准备午饭事宜。

    张景一个人在院中无所事事,闲的发慌。在云树门前转了好多圈后,终于轻轻敲了敲门,他又听到了那个稚嫩的声音,“请进。”

    “树儿。”听到张景的声音,云树从医书中抬起头,一双眼睛清清亮亮,“你有什么事?”

    “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卖了你。”云树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向张景做出噤声的手势,转过去把门关上。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提。若是让义父知道了,真的会打断你的腿,接好,再打断,直到他消了气为止。”云树小声道。

    张景忽然有些感动,他还是关心自己的。“我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向你道歉,树儿,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跟你计较,不代表我会原谅你。你病好后就回去,从此我们再不相干,你也不要对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

    “树儿,你也说我是病人,我想我当时大概真的是神思混乱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你就原谅我好吗?”张景扯出病人的旗帜哀求道,这会儿他愿意承认自己是病人了。

    云树举起自己包成粽子的手,薄怒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可是我都经历了什么?凭什么你一句话,我就要原谅你?”

    “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树儿你说,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我也不想原谅你。就像我刚才说的,以后各不相干。”那样的耻辱将在她的记忆里,伴随着她一辈子,以后见到黎哥哥,她都要怀着愧疚。原谅?她的耻辱,是原谅可以洗刷的吗?

    云树神色冰冷,不再有一丝一毫昨日与他谈话的天真热情,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牛眼儿会对他做了什么?他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念及这些,张景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恬不知耻。当下左手握右手,“咔嚓”一声,张景的右手中指也齐掌变形,整个人痛的缩起身子,颤抖不止。

    云树丝毫没料到张景会做出这样的事,惊得整个人张大了嘴巴。这人是真性情,还是真疯子啊?不,他就是个疯子,义父的药还没有起效,他就自己弄断了自己的手指。

    “我知道,做过的事,怎样都无法挽回。你受的伤,我也应该受一遍。我向你保证,我现在就回去解决了那个人伢子。”说完就往外走,云树赶忙转出来,拉住他的衣袖。

    “你这疯子!”

    “树儿,对不起。”

    云树压低声音,严厉道:“那件事你不用管,以后也不许再提!听到没有?”

    看到眼前的云树冷峻严厉的脸,张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云树眉头蹙成一团,把他拖出去。“义父。”

    “怎么了,眉儿?”严世真从书堆中抬起头。

    云树抓起张景的右手。

    严世真眨了眨眼睛,“你弄的?”

    “他自己。”

    “我的诊断没错啊。他不会疯到这种地步啊?”严世真觉得难以置信。

    他是个大夫,又怎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不关药的事,义父给他接上就好了。”

    不关药的事,自己弄断手指,再看看,与云树的手伤在一个位置。这是,断指请罪?想到这里严世真有些坏笑起来。

一百一十章:云树正骨

    “来,我看看。顶 点 X 23 U S”严世真抓住张景的手,按住指关节,捏一捏,揉一揉。

    十指连心,张景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可是咬碎一口钢牙,愣是不叫疼。

    严世真看了看他,对云树道:“树儿,来义父教你接骨。”

    “我?义父我还没接过骨啊!”云树很吃惊。

    “所以义父教你啊。”

    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云树走到严世真身侧。

    严世真抬起张景的手,将手骨的组成,筋肉排列,手上穴位,以及该如何正位,细细讲解一番。然后让云树感知,张景的骨节错位的具体部位与错位状态,推测张景刚才断指的手法,运用刚才讲给她的知识,让她自己分析该如何正位。

    张景见是给云树做教材,饶是手被严世真弄的更疼,也只好咬牙死死忍住。

    将理论捋顺后,严世真对云树道:“要不要试一试给他正位?”

    “义父,我行吗?我这只手使不上力气啊?”云树举起自己重重包裹的右手。

    “试试。要做大夫,就要经历病例,积累经验。有义父在,他这手终归不会有碍的。”严世真知道云树不忍,故意试探张景道:“给你看病,也没收诊金,如今做个病案,给树儿试试手,可好?”

    张景咬牙点头。

    云树知道手指断掉的痛楚,有些不忍对张景下手。果然,云树盯着张景的手看了许久,“义父,还是下次吧,等我的手好了,再试吧。”

    严世真微微一笑,“也好,不过看好了,义父是如何将这手指正位的。”

    云树郑重点头,“好。”

    虽然云树不肯说与张景有什么矛盾,但从云树待张景的态度上看,张景必然是对云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为了整张景,也为了让云树看清楚正骨的手法,严世真动作慢了许多。

    张景痛的脸都变了形,额上滚出豆大的汗珠。

    严世真又教云树打夹板的原理与手法,云树一一默记,又在脑中飞速捋了一遍又一遍,又提出一些问题,力图将整个流程与原理理顺。

    良久,断指总算处理好,张景已经痛的出了一身汗,整个人瘫倒。

    念在张景忍着痛给自己做了病案,云树给严世真倒了一杯凉茶,也给张景倒了一杯。

    张景脸上的痛楚变成了欢喜。

    云树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子。

    张景喝完茶,想了半晌,又进了云树的屋子。

    云树看了他一眼,继续看自己眼前的书。

    “树儿,我真的有一个儿子。”

    云树看着眼前的书,什么也没看进去。“我知道。”

    张景面露惊讶。

    云树继续道:“昨晚你发疯的时候,那个狱卒大哥告诉我的。”

    “昨天背着你走在巷子里的时候,我想起我的胜儿,可是我又气那个女人与人私奔,还带走了我的胜儿。所以我才会发病。”

    云树抬起头,看着他,“大概是看在你非常重视胜儿的缘故,我才会把你这个人带回来的吧。”

    听到云树这话,有些推心置腹的味道,

    张景忽然像是看到了希望,“树儿,让我做你义父好吗?”

    云树睁大了眼睛!“你又发病了?”

    “不,我没有,我脑袋很清醒。可是,你那么像我的胜儿!我的胜儿在的时候,很懂事,也对他的爹爹很好。”张景自顾自道。

    “你不要发疯了,行不行?我不需要你来做我义父。我有义父!在我义父心中,我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我是他唯一的宝贝。我义父待我的好,不比我父亲差一丝一毫。”云树情绪激动之下,稍稍高起来的声音传入门外严世真耳中,严世真差点老泪潸然。

    张景想说,多一个义父只会对他好的话,生生被云树后面的话堵下去。

    “我理解那种失去所有的感觉,所以我同情你因为胜儿而生病,不与你计较之前的事,带你回来,给你看病。可,若是因此让你觉得,你可以做我义父,那你还是走吧,现在就走。我不想因为你,让我义父伤心。”

    张景开始时以为云树是个小孩子,很好哄的,却没想到,他将事情看得的这么清楚。待他好的人,他万分珍重,不让人伤及分毫;富有同情心,也绝不会让同情心混乱了思绪;至于自己这个曾害过他的人,他有容人之量。这个孩子如此与众不同,让人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他更不愿意轻易放弃了,只要待他好,他终会心软的。于是,面露哭相道:“树儿,我都答应你吃药了,你又要赶我走?”

    云树冷着脸道:“你逼我这么做的。”

    张景忽然换了巴巴儿的可怜相,服软道:“那我不说那样的话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云树再看张景,眼睛中带着嫌弃与无奈,“你可真是个无赖!”

    “树儿昨天还说我的坏笑,很亲切,很喜欢呢。”

    “那时我还没认识到你的无赖!”

    见云树虽然嫌弃又无奈,但缓了语气,张景继续哀求,“树儿不要赶我走,好吗?”

    云树胸中一团火起,整个人有些炸毛,“去外面待着,别来烦我。”

    “我可不可以在这屋中待着?我保证不出声!不烦你!”张景讨价还价。

    “不可以。”

    “树儿!”

    云树对张景的无赖相有些头疼。“你要是觉得没事做,就去厨房帮花娘烧火,洗菜,做点心,不要在我这里没事找事!”

    “树儿!”

    云树有些控制不住脾气,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再不出去,我就让义父把你丢出去!”

    见云树有些怒了,张景只好出去了,临走还说,“我去给树儿做点心。”

    张景去了厨房后,云树从屋内转出来,哭丧着脸道:“义父,我好像带了个无赖回来,给您添堵了。”

    严世真神秘的对云树招招手,云树凑过脑袋,严世真耳语道:“眉儿不用担心,让他再吃三剂药,他就好个**不离十了,到时候,就可以把他扫地出门了。”

    云树用自己的脑袋抵住严世真的脑袋,欢喜道:“义父真乃神医!”

    “你还不回屋好好修习!做神医的接班人!”

    义父

    总能几句话就能驱散她的郁闷或者悲伤,云树抱了抱义父的脖子,“我这就去!”

    虽然张景没少送茶水,送点心的“打混”,云树仍然埋头苦读。

    是晚,余宏从县城回来了,带回来相关改革的消息,四人聚在云树的小书房。据余宏了解,此次李文声主持的改革,除了富国的田地之法,还有募役法、水利法,以及强兵的保甲法、将兵法和取士之法。涵盖的范围还是比较全面的,可以看出李文声与今上还是决心富国强兵的。

    辛坦之很快从中揪出重点。

    对于小地主云树来说,值得上心的是田地之法,水利法,但保甲法与将兵法却可以结合利用,帮助二人学习如何练兵与战阵斗杀,当然这些都需要说通县太爷来予以支持。不然以云树一个小地主之力,如何办得好水利之事,地方上的兵士训练,若不给上头知晓,大概会当成私募武装来镇杀。

    至于取士之法,待余宏学好了,再谋划也不迟。

    夏粮已种,水利法很快将推进。按照余宏所了解的情况,地方兴修水利的费用是当地住户按贫富等级出资修建,更是地方官员考核的标准。

    这就说明两个情况:一是费用问题,二是县太爷重视。地方上的人并不是都像云树一样有心推动改革,都是在县太爷政绩的催促下,迫不得已的出资。

    一般情况下,云树若是此时积极表现,必能得县太爷青眼,得到想要的支持便容易些。只是,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县太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还无从了解。

    议到这里,辛坦之、严世真、余宏一起往门口看了看。云树自以为看懂了他们的意思,走过过去开门,一个人一头栽进来,却把云树吓一跳。她并没有察觉到张景在外面偷听。

    张景冲云树尴尬一笑。

    “你又吓人!”云树面露不愉。

    “树儿,我错了,我只是好奇,你们聚在屋内商议什么?”张景虽然说自己错了,任谁都能看出,这认错并没有诚意。

    严世真道:“没想到,你还是有些用处的。想必你也都听到了,那么你来说说吧。”

    “说什么?”张景偷听被发现,努力装糊涂。

    “说说县太爷是什么样的人。”云树认真道。

    “树儿为什么会关心县太爷是什么样的人?”张景确实好奇,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想了解县太爷。

    既然想要他透露信息,自然也要跟他说点实情。云树看了看师父与义父,得到许可,方道:“如今正推行改革,很多政措,最终都要落到我们这些小地主头上,了解县太爷,为自己寻个方便。”

    张景作为一个牢头,管一个监牢里的犯人而已,国家大刀阔斧的改革也轮不到他身上,他也不关心。混日子,捞银子,花银子,一直是他这几年的生活状态,直到昨日遇见云树,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像是投入一抹光亮,在他尚未明白过来之前,已经开始抓着这抹光亮寻求救赎了。

    看这云树满是期待的眼神,张景笑了,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越看越喜欢。

    云树莫名其妙。“你傻笑什么?回答我的问题啊!”

一百一十一章:小主人的思谋

    张景醒过神,有些尴尬,辜负了云树对他的高看,“在昨日之前,我都是在混日子,并不了解县太爷的为人。”

    张景一语惹来几道嫌弃的目光。

    只有云树不明所以的执着,“你好好想想,你在县太爷手底下做事,再怎么说,也比我了解他。”

    受到云树目光中的鼓励,张景咽了口吐沫,努力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县太爷姓单,名成,是去年秋天新上任的。”

    本以为他能想出些非同寻常的,却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众人愈发嫌弃他。

    张景沉浸在云树鼓励的目光中,全不理其他人。

    “像是个做事的人。”

    “怎么说?”云树急道。

    “之前的县太爷在任时,投入大牢里的人都是为了敲银子的,这个县太爷倒是做了些事,投入大牢里的人,确实都是犯了些事的。当然是官都离不了贪,很多事若是银子到位了,都是好说的。总的来说,也就那样吧,不比别的官更好,也不是太坏。”

    张景一番叙述后,却得出了与之前相悖的结论。云树只想摇头,看来他脑子还不清醒,还得吃药。

    “那当下推行的改革,你也不了解喽?”辛坦之道。

    张景不愿意放弃在云树勉强树立形象的机会,挺胸道:“待我回到县城,想要什么样的消息打探不来?我们张家在清河县城也是几代为吏了,打探消息,那都是小菜一碟!”

    辛坦之看了看云树,云树却在辨别张景的面色与眼中神色,歪了脑袋道:“你一会儿记得吃药。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给花娘搭把手去。”

    见云树关心他,张景喜不自胜,也忘了自己偷听的目的了,“好,我这就去。”

    见张景走了出去,辛坦之道,“树儿,你对这个张景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啊。”

    云树怕师父说出张景要做她义父的话,让义父窝心,装傻道:“有吗?”

    辛坦之笑,“还没见过你把人使唤的这么利落!他一个牢头,竟然这么听你的话,倒也,难得。”

    几人重拾话题,谋划一番,决定后天一早,余宏与云树带着张景,再去打探消息。如果条件成熟的话可以去拜访县太爷,将可能出现的情况,预先推算一番,做到心中有数。

    严世真的表情,却有些严肃。云树的手还包的粽子一样,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愿意如实说,他不放心云树再去县城。

    其实余宏心里也有些惊讶。都说女孩子胆小,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确实受惊不小,竟然还敢轻易决定去县城。不过对云树的胆气,还是有些满意的。

    云树向严世真保证,一步也不离开余宏,严世真还是不放心,觉得教她功夫的事刻不容缓。当下决定,让云树明天就开始练习。

    第二日,卯时,东方刚亮,云树就被叫起来,腿上绑了沙袋,跟余宏出去跑步,张景乐颠颠的跟上。云树拼了小命,努力跑了十里地,小脸涨的通红。

    张景觉得心疼,屡次劝她歇歇再跑。云树却全

    不理他,眼中只有跑在前面,有意不与她拉开太远距离的余宏。为了出门能不被欺负,为了有能力自保,再累都要坚持。

    好不容易跑回去,已是朝霞满天。

    从卓清妍家门前过时,隔着篱笆,正浇花的卓清妍,羞昵的与余宏打招呼,余宏冷面不理,与云树打招呼,云树累的没有力气哼哼,只得冲她摆摆手,便摇摇摆摆接着跑。

    卓清妍奇怪这两人怎么回事时,张景却注意到村落中清丽不俗的俏佳人,不免多看了几眼,看得卓清妍皱起眉头,转身进了屋。

    回到后院,严世真正在教辛坦之打一套他自创的养生拳法,美其名曰:想太多,不如活久点。

    云树拿毛巾抹了满脸的汗,喝了口茶水,就被辛坦之叫过去,教她练基础。

    一个早上训练下来,云树不叫苦,不叫累,却在饭量上突飞猛进。

    饭后,与余宏一起接受师父的兵法教学。

    午间,云海带着东西来看她。云树想起清河县内的云家六百亩土地,却是分开为两块的,如今既要兴修水利,发展生产,索性将那中间的土地也买了,将两块地连成一片。

    云海在济阳城中,自然也了解改革之事,向云树道:”公子想要买地,本无不可,只是水利改革当前,上面的意思是,水利费用都是摊在当地住户头上的,此时买地,就要额外承担兴修水利的费用,成本大增。还望公子三思而后行。”

    云树不以为忤,“海伯所言有理,这些日子我也在白树村周围都看过,水利之事于农耕确实极为重要。前些日子种粮时节,天不降雨,几乎延误夏粮的耕种。若是农田间的水利便利,将山上天池中的水引流下来,那即便天不降雨,农人自行引水灌溉,也便利许多,这都是长远之计。”

    “我虽不能进入仕途,却可以将做个大地主作为目标,强过混沌度日。既然要兴修水利,六百亩的地不能连在一起,水利修起来还要与人协商,其质量也不能把控,后续问题良多。不如趁兴修水利之际,压压价,将大片土地都买回来。待水利兴修完毕,这些地方的产粮量,必将有所提升,产粮提升,地价也将上涨。我只是大致这样想的,具体资费计算、协商事宜,还要有劳海伯。”

    “是我目光浅了,公子既有这样的打算,那我这便回去准备。”

    “另外,是关于粮租之事。海伯,我来到这村中居住,才发现这些佃户生活如此艰难,又加上今年朝廷的税赋改革,不少佃户难以承担,我想着,减两成租金。海伯以为如何?”

    “公子能有如此想法,是公子善心,只是,京城药铺投入甚巨,如今效益如何,尚未得见。公子这番要大肆购买土地,承担兴修水利之资,还要降低租金,是否,摊子铺的有些大了?”云海自然能明白云树是想做些好事,但是万事都要量力而行,才稳妥。

    听海伯如是说,云树不由沉思,良久方道:“确实有些大了。京城的药铺,经营之人的才能,我放心,监管之人,我也放心。我留了充足的资金在那里,不需要再往里面投注资金

    。现下只是购买土地,兴修水利之资,减掉两成租金的大头,还有购置兵器、马匹,修建庭院、小教场是小头,村野之间无需繁华。以前些日子我对家中账务的了解,账上的余额尚足。即使我这番折腾不能及时回收效益,至少“藏书阁”的经营还是稳定的,云家的根本不会动摇。”

    云家是济阳城中的书香世家,除了世代均有人入朝为官,还有书名远扬的“藏书阁”书铺,在全国文风兴盛的各大城池中,均有分店。只是可惜,到了云树这一代,云家没有男丁承继了。

    云海没有说话。

    云树想了想,又道,“各田庄若有孤苦无依的孤儿,海伯可以把他们送到我这里。”

    “公子对这些孩子,有什么打算?”云海有些跟不上云树的想法。

    云树抿唇浅笑,“我想把他们训练成贴身护卫。孤身在外,有人手在旁,能安心不少。”

    “很是,是老奴疏忽了公子的安全。”云海被云树训戒后,对云树的话顺从许多。如今云树说这话,才想到将公子一人二仆留在这山村中,有些过于大胆了。

    “海伯无需自责。我云家以前是书香之家,以功名为上,待人以礼,自然不考虑这些。只可恨我无法承继祖上书香,云家以后就要靠土地、商贾为事了,养些护卫,护守家资是顺应云家以后的需求。我也是近日才想到。”

    “公子为云家思谋深远,老爷若在天有灵,会放心很多。”云海说起老爷,泪有潸然。

    云树想起父亲,又想哭,但身为家主,担负众人的希望,不能随意再痛哭,红着眼眶诚恳道:“海伯,你也要保重身体,有你在,我很放心。”

    “老奴一定尽力辅助公子。”

    “海伯,我想在院中种一棵桂树。这几日,我总梦见父亲在京中云宅中的桂树下,为我埋的酒。”

    “公子放心,这事老奴记在心里了。”

    “谢谢海伯。济阳城距这里还是有些远了,海伯身子要受不住,这些事尽管吩咐给云奇他们做。”

    “公子意气风发要撑起云家,老奴怎能拖后腿?自是老当益壮。”

    云树从书桌后转出来,像个大人一样拍拍云海的手臂,仰首道:“有劳海伯了。”

    “公子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忽然瞥到云树包的粽子一样的右手,惊骇道,“公子的手是怎么了?”

    云树抬起手,笑道:“一根手指骨折了,义父已经帮我接好了,无大碍,只是需要养些时日罢了。义父担心我碰到伤指,所以包的厚重些。”

    想到云树刚才说要养护卫的事,惊道:“公子可是遇到什么事了?老爷虽然不在了,我云家在济阳城根基尚在,万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云树淡笑道:“没什么事,海伯不必担心。若有需要,会让海伯出手的。”

    云海还要说什么,见云树并无意再提,只得把话咽下去,把给公子挑人的事记在心上,“公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着手去做了。”

    “那个,海伯不若坐马车回去吧。”

一百一十二章:活病例,细研究

    “我明日要去趟县城,将马儿给我留下两匹。m.www.uu234.net”云树带些歉意道。

    “是老奴疏漏了,以为公子并不外出,是以之前未给公子准备代步工具。这马儿就先留给公子代步,等下次为公子挑好的送来。”

    “谢谢海伯。”云树趁势撒了个娇。

    云海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二人从云树的书房出来。一直被严世真拘着,没法偷听的张景忙捧了茶水冲上前,“树儿说了半天话,渴了吧?特意为树儿准备的,温热适宜,快喝些润润喉。”

    云树拍额道:“是我疏漏了。”接过张景手中的茶盏,递给云海,“海伯一路风尘,我都忘了让花娘给海伯上茶了,快喝些润润喉。”

    “这如何使得?公子先请。”云海不敢托大让公子给他端茶。

    “这是本公子的诚意,海伯,先喝吧。”云树微笑,但神色坚持。

    云海只好接过茶盏,“谢公子。”又向严世真行了一礼,“严先生。”

    严世真微笑着向他点头。

    张景见云海喝了他给云树准备的茶水,面色变得不好起来。

    云树对他笑了笑,“给我也来一盏?”

    张景立刻欢喜起来,忙给云树又倒了一盏。

    云树抿了口茶方道:“这位是清河县牢头张景,如今在我这里做客。”又对张景道,“这位是我家的大管家,海伯。”

    云海这次来,见院中多了生面孔,这个待公子还格外殷勤。刚才在里面议事,倒忘了询问了。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清河县牢头?未及细思,起身捧手道:“原来是张牢头,失敬失敬。”

    看云海敬着他,张景倒摆起谱来了,“你这大管家,面子倒挺大,竟然还要公子捧茶!”

    “不敢,是公子体贴下人。”

    张景还要说话,云树挑眉道:“我家的管家,轮得到你来教训?敬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

    张景瞬间换了面色,撒娇道:“树儿,我不是怕他当你年幼,欺负你吗?我是想给你撑腰啊!”

    云海大奇。这人一把年纪竟然对自家小公子撒娇,更奇的是,公子竟然随意的给这清河县牢头耍脸色。不知道公子是怎样结识这人的。

    云树刚想说什么,皱皱眉,又咽下去,“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别找事。”又对云海道,“海伯,我带你去见见我师父和师兄。”

    云海跟了云树出去,低声道:“不知公子跟这位师父,学些什么?这人是否知根知底?是否可靠?”

    云树笑笑,“海伯放心,我这师父是义父的至交好友,像父亲与义父的情谊一样好。且上马可治军,下马可治民。我希望在师父的帮助下,治好云家的田产,也学些兵法谋略,以后好管理产业。”顿了顿,“师父与师兄待我都很好,我很喜欢师父和师兄。”

    “那便好。虽然明知公子聪慧,但还是免不了担心有人欺公子年幼。”这话一落,云海心下也是一惊,这不跟刚才里面那个牢头说的一样吗?忍不住又道,“那里面那位张牢头是?”

    云树回身看看,向云海招招手,云海弯下身子,

    云树耳语一番。

    云海听得愣愣的,活这把年纪,还第一次遇到非要做人家义父的人。

    见了辛坦之和余宏后,云海又匆匆吃过饭,便带着云奇等人坐马车回去办理云树交代的事去了。

    下午是兵法加拳脚练习。

    晚间,余宏研读兵书,云树则研读医书。

    云树自是过目不忘,但是医理深奥,一时不能完全理解。待她把整本医书背下来后,严世真便开始为她逐句讲解,旁征博引,以他丰富的行医经历,加入有意思的医案。

    张景端茶、递水、捧点心,努力在云树面前卖好,便被严世真揪来作病案,给她讲解了张景最初的脉象、病征,重新为张景诊脉后。

    他之前给张景的脉象下的是左脉弦而硬,右脉弦而长,两尺皆重按不实,当时的脉象也让云树感受过。如今张景已经服了四副药下去,左右之脉皆平和许多,但是尺部仍然欠实,也让云树感受一下脉象。

    “你自己感受如何?”严世真问张景。

    张景不得不承认,服了四副药后,整个人都感觉好多了。“之前的满闷发热都没有了,食欲也好很多,只是偶尔还有气上冲,但神识并未受影响。”犹豫了一下道,“我还要吃药吗?”

    严世真点点头,张景露出欢喜之色。

    “你这人,开始不愿吃药,怎么现在听到还要吃药,就欢喜起来?”

    “还要吃药,就还可以留在这里陪树儿,当然高兴了。”张景毫不掩饰。

    严世真不满道:“你想得美!明天拿了你的药,回你的县城去。”

    “树儿,我还没好,我还不能走,你说要医好我的。”张景面露可怜相。

    云树看了他一眼,无所谓道:“行吧,明天你留下,接着吃药,我跟宏哥哥去县城。”

    “树儿要去县城?县城我熟,我陪你去。”张景兴奋起来,拍着胸膛道。

    云树看了看他,皱了皱眉头,敷衍道:“再说吧。”转头问严世真,“义父,以他目前的症状,若要将他完全医好,该如何用药?”

    严世真缓缓道:“生赭石(轧细) 一两,熟怀地黄 八钱,生怀山药 八钱,大甘枸杞 六钱,净萸肉五钱,生杭芍四钱,玄参四钱,云苓片二钱。”

    “义父,我记得地黄性粘腻生痰,他既然胃脘胀满,有痰,为何这方中却重用地黄呢?”

    “树儿善思!义父以前给一个老妇人看诊,她胃口满闷有痰,脉象上盛下虚。义父用肾气丸作汤药,又加生赭石八钱,给她服用,不大会儿,她胸中就有豁然之感。树儿可记得,肾气丸也是重用地黄的。《金匮》中写‘短气有微饮,当从小便去之,苓桂术甘汤主之,肾气丸亦主之’。饮,就是痰的意思,气短近于胸闷。义父也是从《金匮》中悟出这一治法。”

    云树若有所思,“原来用药还有这么多诀窍。”

    “用药如用兵,这是我们医界的恒言。用药的君臣佐使之法,你也可以配合着你师父教授的兵法,互参互用。”

    “义父言之有理。”云树觉得事与物的边界似乎被拓宽,有一种醍醐灌

    顶之感。

    而后云树被严世真叫出去,练严氏功法。

    严世真出生医药世家,外人却不知晓,他祖上传下来的除了医术,还有奇绝的功法,只不过严氏家族世代以医术为生,功法权当健身养身。

    后来严世真外出游医,也遇到不少高人。他除了研究医术,也对功法也研究不少,想着好友辛坦之的硬路子功夫,为了切磋时不落下风,倒是对以柔克刚的功夫费了好一番心思。

    云树白日修习辛坦之的硬功夫,月下薄影,修习严世真潇洒俊逸的功夫。两个师父都这般用心的教习,好在云树领悟力超强,没有混掉。刚柔兼修,融会贯通,集人之长,补己之不足。一直到练到近子时,才停下,应娘照顾她洗漱后,整个人累的倒床就睡着了。

    翌日,仍同昨日一样训练一番。用过早饭后,牵起昨日从海伯那里截来的两匹马儿,出发去县城。

    张景非要跟她一起去,云树便让他带上严世真开的药,把自己的马让出来,自己与余宏同乘一匹。

    本来商议,就是要带张景去县城打探消息的,为什么云树一再强调,要把他留在云宅服药?

    两日相处,云树大概也摸到张景的脾气了。若是主动要带张景去县城,张景必然会趁机对云树提要求,比如要做她义父;让张景主动要求跟着去,那提要求的人就换成云树了。这样张景用起来就便利许多。

    辛坦之见人走远了,对严世真道:“这样的用人之法,你教给眉儿的?”

    “我家眉儿天资聪颖,这雕虫小技,还用教吗?”严世真自豪道。

    辛坦之含笑不语。

    几人来到清河县城,却发现城中热闹非凡。除了交粮的队伍,还有不少车马,车上之人多脂肪饱满,服饰整洁或鲜亮,虽然不如京中之人华贵,但比起乡野之人的粗布烂衫好了许多。

    “宏哥哥,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云树好奇道。

    余宏看着这些人,“大概是清河县的地主吧。”

    “是因为收了夏粮,来城中购物的?”

    “不太像,他们好像在往同一个方向去。”

    云树转头向张景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张景伸了伸脖子,“县衙在那个方向。”

    余宏思忖道:“我想他们大概也是为改革之事。”

    “没想到如今的改革这样受民众推崇。”云树不由感慨。

    余宏摇摇头,“未必。”

    云树面露疑惑。

    张景指着路边的小店殷勤道:“不如树儿在此歇歇脚,我去帮你打听消息。”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消息吗?”

    “树儿有心支持变法,想要与县太爷结盟,也想要从县太爷那里得到支持。放心,我懂。”

    “那辛苦了。”

    张景笑的粲然,“为了树儿,不辛苦。”说罢就要驱马前行。

    “那个,你的药,记得按时吃。”云树补充了一句。

    张景闻言更加开心,“好。”

    云树与余宏在小店安置好,也到县衙门前,听那些人的叙谈。

一百一十三章:问题出现

    水利改革即将推行,而费用是要摊到当地住户的头上。www.uu234.net这关系到各地主的切身利益,因此都格外关注。

    这不都急急赶到县城。只是他们并不是像云树一样想积极助力改革,而是来向县太爷哭穷的。

    什么粮赋过重,什么收成不好,对兴修水利之事无能,或者无法独自承担兴修水利之资,总之就是一副疲弱困顿,希望县太爷考虑民生,多少承担些费用,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其实他们也清楚,朝廷要改革,下面只有执行,可是这负担确实有些沉重了。这些人推举出来的清河县中的大地主,被请到县衙与县老爷喝茶议事。其余人则在聚在县衙外面忧心忡忡。

    还是那句话,即便兴修水利后可以一定程度提高粮食产量,但是既得利益,谁也不想轻易放弃。这也是所有改革中最难的一点。

    云树年纪过小,别人总免不了把她当成俊美的小娃娃玩笑一番,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甚至还有人想捏捏她的小脸,被余宏挡住。

    云树无奈,向师兄求救。余宏虽然平时不爱说话,这时扮作小地主与众人谈论,探寻消息倒是做得很像那么回事。

    约半个时辰后,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县衙中出来,面色很是不好。众人忙围上去探寻,拥着这几人来到不远处的茶楼中,云树与余宏也跟上人流进了茶楼。

    “不好办啊。”一个胖地主喝了口茶道。

    “县太爷怎么个说法?”旁边的人焦急的问。

    “县太爷说这是上面的决定,他也不能说什么。”

    另一个胖子接道:“让我们回去准备资金去吧,围在这里也没用。”

    云树忍不住插嘴道:“比起佃户们,我们的负担还是轻松不少,况且兴修水利后,获利的还是我们啊?”

    “黄口小儿!事情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小儿见识有限,还望前辈多多指教。”云树谦恭道。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道:“我等交了银钱,那水利就能修的好吗?能有一半资金用到上面就谢天谢地了。”

    “是啊,最后花了钱,水利还是修的不像样子,那才得不偿失。”

    “唉,那也没有办法啊,谁让我们是谁都可以宰一刀的小民呢?”

    “诸位的问题既然不是反对兴修水利,为什么不将资金监管问题与县太爷说呢?”云树疑惑。

    “这是谁家孩子?说话不知天高地厚,这话都敢说?”

    “这话为什么不能说?”云树不明所以。

    “跟县太爷说这话,与摸老虎屁股有什么不同?”

    “那诸位除了担心所缴纳的银钱,未能有效用到水利上,还有别的担心吗?”

    “你这小儿,说的好像你有办法解决似的。”众人嗤笑云树的狂妄。

    “我是小儿没错,但我也是像众位一样,面临着水利资金缴纳的问题。今天难得众位都聚在此处,咱们将所担心的问题都提出来,集思广益一起寻求解决办法,也强过在这里哀婉叹息啊!”

    云树一席话,将众人点醒。他们确

    实是想寻求解决办法的,怎的批斗起一个黄口小儿来了。

    那个领头的胖地主见云树几句话就引领了话题,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了开,很是不满意。

    “我等刚从县太爷那里出来,县太爷都明确表示让我们回去准备银钱,按照各自所应承担的份额缴纳。你一个小儿,又在这里做重复工,分明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你是谁家的?”

    “我是谁家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大家一样都是地主。是不是重复工,也不重要,关键看能不能解决问题。难道众位就要由此放弃,回家准备银钱?不再争取一二?”

    既然这些人是为利而来,晓之以利,比晓之以理更有效。

    回去?今日白跑一趟?回去还是要缴纳那么多的银钱?着实不甘心。

    这小儿形貌俊逸,谈吐不凡,像是哪个读书人家的,说话一针见血,只是于人情世故上有些懵懂。读书人的脑子总比不读书的好使些。有人松了口道:“你这小儿,有什么鬼精灵的想法?”

    云树道:“总要根据问题寻求解决办法,我要先了解清楚诸位的诉求,才好思谋解决之法。不如各位将诉求都提出来,我们一起来分析分析。诸位觉得可好?”

    众人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云树招呼道:“茶小二,笔墨纸砚借来一用。”

    “好嘞。”很快将笔墨纸砚捧上。

    云树抬起自己裹得粽子般的右手,正想找人代笔。

    “我来。”余宏在桌前坐下,对她眨眨眼。云树报之以粲然一笑。

    而后众人纷纷将心中大担忧与诉求一一道来。

    云树也是第一次见余宏写字,端庄劲健,那股子精气神云树很是喜欢。

    云树提示询问,余宏记录,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归纳总结一番,最主要的竟然还是那几条。

    负担过重,要求县里承担一部分;担心缴纳银钱不能全部用到水利上;担心水利工程质量不达标;担心征调民夫修建水利,会荒掉田里的秋粮;担心水利改革只是上面的一时之举,很快会荒废;不愿意出钱的,干脆怀疑水利工程并不会帮助提高产粮量,等等。

    搁笔,收纸。

    “各位的诉求,在这里已经罗列出来,我这就向县太爷下拜贴,商讨解决之法。”

    “你说解决就解决啊?你究竟是谁啊?小孩?”领头的胖地主不满道。

    “在下云树,济阳城云家现任家主,我家中在清河县也有大量土地,各位所关心的问题,也是云树所关心的。云树必将竭力而为,各位且静候佳音。”

    作为众人推举的代表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抢了风头,其他几位胖地主也心怀不满。“黄口小儿,口气倒不小!小小年纪倒会吹牛皮!”

    另一个胖地主似乎眼界还是宽广些,对云家有些了解。“济阳城的云家可是大家!哪有家主会有亲自操心这等事?”

    云树不予计较。“多尝试一次,又不会因此而让众位吃亏,几位为什么这样不满呢?况且出头的是云树,县太爷若是怪罪,也是云树扛

    着,为何要这般看不上云树的好心呢?”

    一个年纪大的地主,看起来文雅许多,“孩子你是好心,可是这事你一个孩子,县太爷倒未必肯听你的进言。”

    “多谢这位大爷为云树考虑。此事结果如何,就要看云树的本事了。”

    “反正问题就是那些问题,这,再跟县太爷谈谈,也无碍。只是县太爷见我们推一个孩子去跟他谈,会不会以为忤?”有心细胆小的插嘴道。

    一直沉默的余宏开口道:“若谈成了,是大家获利,若谈不成,是云树一人扛着。你一个大老爷们说出这样的话,你不害臊啊?”

    “我,我这也是为大家好啊,众位说是不是?”那人扯着脸道。众人闻言,也有些犹豫。

    “那你们谁要去?谁去了保证能谈成?”

    众人不语。这与朝廷讨价还价的事,本就不大可能成功,况且那几个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已经去过一次,一无所获,谁还要再去碰钉子?

    “算了,树儿,他们不需要你的好心,我们且管好自家的事便好,走。”余宏放下茶资,拉着云树就要走。

    云树配合道:“哥,哥,慢点。”回头对众人道,“云树会记得各位的诉求,你们若是有更好的人,也可自行前去。”

    出了茶楼,将那波人远远甩开。云树满面笑容道:“多谢宏哥哥,有人为我说话的感觉真好!”

    余宏不觉勾弯唇角。

    “宏哥哥,我的做法,可有不妥?为何忽然拉我离开?”

    “想要了解的情况,我们都了解到了。这件事我们自会认真去做,至于结果,我们也没把握,你不能轻易给他们许诺。若是他们中真有死脑筋的去云家找你要交代,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况且那些人只想着落好处,却连句支持的话都不敢说,还要与他们嗦什么?”

    “也是,还是宏哥哥看问题更清晰,我倒差点被他们的糊涂账绕进去。”

    余宏蹲下,从怀里掏出云树的那枚防身戒指。

    “原来在宏哥哥这里,我还以为弄丢了,正不知道怎么跟师父解释呢。”

    “在牢房的床上捡到的。这次出门虽然不让你一个人乱跑,还是担心会有意外情况,你还是带着防身吧。”

    云树接了戒指,看着余宏,“既然在宏哥哥手上,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余宏感觉自己似乎被问住了,好在脑子够灵活,道:“上次是我没照看好你,那件事对你影响还是很大的,我怕你看到它会心情不好。”

    云树愣了愣,那件事确实对她影响很大,却不敢跟义父说。抬手抱住余宏的脖子,轻声道:“宏哥哥,抱我一下。”

    本来好好的说话,怎么忽然又被抱住?而自己竟然呆呆的忘了避开,余宏暗自懊恼。抬手轻轻拍了拍云树的后背,敷衍道:“好了,走吧。”

    云树松开了余宏,低头摆弄着伤手道:“我的腰好像碰不得了,就连我自己碰到,也觉得嫌恶。它不像手指,断了接回去就好了。它无伤无痛,可是感觉异样。我怀疑,我这个人是不是坏掉了?”

一百一十四章:本是个无赖

    余宏没想到后遗症会这么严重,看着颓丧的云树,再没了刚才的机灵劲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www.uu234.net怪不得来时,云树坚持坐在身后,上马下马都要自己来。

    “我不敢跟义父说,我怕义父自责,这明明是我自己招惹的事。”云树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垂越低。

    余宏抬手揉揉云树的鬓角,“没事了,眉儿,这不怪你,都过去了。那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把那件事忘掉就好了。”

    云树不说话。

    “那,宏哥哥抱抱你好吗?”两月以前,余宏绝对想不到他会耐着性子,在这里哄一个孩子。一个做大事思维清晰,却对自己的问题懊悔、懵懂的孩子。

    云树点点头。

    余宏小心翼翼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起前几日云树说的话,余宏不禁声音里含了笑道:“眉儿,宏哥哥抱着你,你是不是觉得像是自己抱着自己,很心安啊?”

    云树松开余宏,红了脸道:“宏哥哥是在笑我前日说的话吗?”

    余宏摇头道:“没有,没有。宏哥哥笑,是因为能让眉儿觉得心安而开心。眉儿的话说的很可爱。”

    云树不好意思起来,小脸愈发的红。

    张景来时,两人正在小店歇息。

    张景熟络的自己给自己倒茶喝。云树见他满额的汗,拿起芭蕉扇给他扇了两下,然后把扇子递给他。

    张景咧嘴冲云树笑。云树咧了咧嘴,在另一边安静的坐下,等他歇好了,说话。

    “县太爷确实为变法之事头痛,上午那些人都是清河县的大小地主,为了兴修水利的资金问题向县太爷哭穷的。”

    “县太爷是什么态度?”

    “他们向县太爷哭穷,县太爷又不能向知府老爷哭穷,所以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把他们赶回去筹备银钱去了。”

    “县衙是安排擅长水利的人统一筹划全县的水利之事,还是由地方自行负责自家区域的?”

    “嗯,有专门的水利人才自然是好,可是朝廷自来崇尚科举,水利人才倒是匮乏,只怕到时候是安排个不怎么了解水利的管事人。”

    “水利之事,县里真的没有一点资金支持吗?”

    “他们都说这县太爷像是真想做些事,但是银钱问题怕是指望不上县里出。”

    “此次变法,上面是认真的吗?”

    “只要不跟上面要银子,我看都挺认真的。反正折腾的是底下人,有了成效,获益最大的还是上面的人。”

    云树被张景的话逗笑。“你倒看得透彻!”

    张景也笑,“你倒听得懂!”

    “修水利的民夫是征力役吗?”

    “是的。”

    “那民夫的食与宿是自行解决,从征收的水利银钱中出,还是县里出?”

    “以往都是县里出,这次也是吧。”

    “县太爷忙吗?”

    “忙。忙着解决那些交不上粮赋要死要活的人,忙着布置收水利银钱,忙着找人对县里的水利工程进行规划。说到人才,县太爷这会儿正头疼呢,没有合适的人。”

    云树望着余宏道:“宏哥哥,师

    父以前是不是也在地方上处理过水利之事?”

    余宏点点头。

    “要是我给师父找点事做,师父会不会抽我?”

    余宏淡淡道:“那倒不会。有你义父在,师父如何下得去手?”

    云树正欲雀跃却听余宏接着道:“只是你的训练量肯定会加大。”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师父愉快而繁忙的民间大业,我会挺住的。”云树拍着桌子慷慨道。

    张景不打探消息还自罢了,一旦认真去办,还真是特别专业。县太爷的日常饮食、作息、衣着、言行、变法态度,爱读的书,爱说的话,仕途之路,祖宗八代,恩怨纠葛,甚至县太爷对女人的品味,他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云树一高兴,拍着张景的肩道:“这件事若是办成了,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张景皱眉道:“树儿,你知道,我不想做你兄弟。”

    云树想起这事就头大,深吸了口气,软语劝道:“你若是看上哪家姑娘,我可以帮你准备聘礼,娶回来,再生个儿子,叫他胜儿可好?”

    张景低眉不语,忽而又抬起笑道:“昨天早上,跟你打招呼的那个浇花的姑娘,我看很好。”

    云树语噎,看了看余宏。余宏则是一副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那个,清妍姐尚未及笄,会不会太小了?”

    “只要她同意不就行了,大不了我再等她几年。”张景倒是毫不介意。

    “那,那行吧。不过我还要观察你一段时间,若你真的可靠的话,我回去让应娘帮你牵个线。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那个,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云树一个小孩子,一再做这保媒拉纤的活计,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卓清妍要是知道云树这小子拿她的终身大事做人情,估计要满村子追着云树打了。

    “为什么?”

    “清妍姐眼界比较高,而你这人,有些痴。我怕这事不成,你再受刺激。”云树委婉道。

    “行。只要你帮我去问,成与不成,你都是我兄弟,哥哥以后会好好罩着你的!”一巴掌拍到云树肩头,云树整个被拍的矮下去一截。

    云树心道:不拿自己当儿子看了,下手就这么狠了。这么好说话就转了重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推掉肩上的大手,“记住重点:其一,眼前这事成了,我还要观察你一段时间,觉得你这人做事靠谱,我才帮你问。其二,清妍姐眼界比较高,你自己要拿出男子汉大丈夫支撑门楣的实力,若是成了,以后好好待清妍姐。其三,摆好心态,即使不成也不要犯痴,这家不成,还有下家呢。”

    张景嘻嘻笑道:“我就知道树儿待我好!以后兄弟的亲事就交给你了。”

    “啊?你能不能有个成人的样子?我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啊!感谢你的帮忙罢了!你把自己亲事交给我?成何体统啊?”云树感觉自己搬了块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脚,这酸爽啊!

    “既然是兄弟,互相帮忙嘛!再说了,县太爷这水利改革你都敢上前插一脚,我这点事,根本小菜一碟嘛!”张景笑道。

    云树后悔

    万分道:“不敢当!我忘了,不能待你太好,你这人本是一个无赖!”

    张景慷慨道:“放心!大家以后是兄弟,我会教你怎么做一个无赖的!”

    旁边的余宏见云树由一片泛滥的好心被逼到苦大仇深,不由笑起来。

    云树看到余宏璀璨夺目的笑颜,收了万般不情愿的表情,“看在宏哥哥笑脸的份儿上,你这单子,我接了。”

    张景看了余宏一眼,献媚道:“树儿,我笑的也很好看啊!”说着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云树嫌弃道:“嗯,一口大白牙,别的没什么好看的了。”

    张景颇为满意道:“至少不是一口大黄牙,当然好看了。”

    云树的一口水喷了一桌子,趴到桌子沿上连连咳嗽。张景刚要伸手,余宏却抢在他之前给云树拍了拍后背,顺顺气。

    云树边咳边道:“我长见识了!”咳完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拜贴。

    “现在要办正事了。我要跟县太爷谈谈,向他推举一个他正急寻的人才。你能想办法让县太爷今天见我吗?”

    张景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接过拜帖,脚下生风的走了。

    余宏一边清理桌子一边道:“你真要给他牵红线啊?”

    云树一副抓住某人尾巴的样子,坏笑道:“宏哥哥不喜欢的话,我就不牵这线了。”

    余宏看她这得了张景三分真传的坏笑,点着她的脑袋,“你倒是很有做无赖的潜质!这事与我无关,不过你就做好准备挨卓清妍的揍吧。”

    “宏哥哥不看好吗?”

    “卓清妍眼高于顶,连你都不给好脸,怎么会看得上你的无赖兄弟?”

    “我?清妍姐不喜欢我是有理由的。但是她再眼高于顶,也没高过宏哥哥啊。”

    风水轮流转,转得也太快了。刚才,云树被张景那个无赖逼到无话可说的感受,余宏体会到。

    “聪明也是祸。”

    云树捧着脑袋,很没形象的趴在桌上,“义父待我太好了。张景总说要做我义父。义父虽然没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义父并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这次就拿清妍姐当挡箭牌吧,她揍我一顿,我也认了。”

    “聪明也是福。”

    云树歪头笑道:“有义父、师父、宏哥哥在才是福。”

    “你呀!”余宏摇头,“这么容易就沾染了满身的市井之气,坐没坐相,哪里像个世家子?泼皮无赖样如何说服县太爷?”

    云树坐直身子,理理衣衫,换了副优雅端方的面貌,谦谦有礼,缓声道:“宏哥哥,看我这样可好?”

    “气势不足。”

    云树给自己的面上添了张扬的风采与世家子的骄傲。“这样呢?”

    “财力不足。”

    “等我换身衣服。”说罢抱着包袱转到屏风后面。

    迈着自以为很有腔调的步伐转出来,依然是一身白衫,不过暗纹流波,行动起波澜,外罩一层轻纱。眉翠微,眸星亮,肤凝柔,整个一姿容俊美,华贵不凡的小公子,只不过个头儿太矮。

    “如何?”

    余宏含笑。“你这步伐都跟谁学的?”

一百一十五章:巧舌

    云树装腔作势道:“集众人之所长。宏哥哥,给你准备的衣服在包袱里,快去换上。”

    “我?”

    “嗯。你是我哥哥,我们自然要行动一致了。快去,快去。”

    余宏的衣服与云树的是一样的布料,款式也一样,但穿在身形初长成的余宏身上,更显玉树临风,衣衫素洁,却硬是被他穿的贵气逼人。看呆了云树。

    “我以后不跟他们胡乱学了,只学宏哥哥就足够了。”

    粗衣布衫好些年,如今换上这身衣服,余宏想起幼时的生活,恍若一梦。那个地方还有人记得自己吗?父亲记得吧?当他需要用到自己的时候,总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他流落在外。是的,他记得。

    云树看到他面色冷起来,眸色幽深,又拒人千里,小心翼翼晃着他的手道:“宏哥哥,你怎么了?这衣服不喜欢吗?”未待余宏说话,又巴巴儿解释道,“义父一向不穿华服,我又在丧期,这样的布料,家中备的都是素色的,宏哥哥不喜欢的话,不穿它也可以。”

    余宏揉揉云树的脑袋,“没事,这很好,我,只是想起一些事。”

    “宏哥哥,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

    “你都知道什么啊?说话这么老气横秋。”余宏点点云树的额头,云树夸张的扬开脑袋。

    “我知道,宏哥哥不开心时点我的脑袋,我会很配合的。宏哥哥请指教。”说着又将小脑袋凑过去。

    余宏不由抿起唇角,“好了,我们来分析一下,见到县太爷怎么说,才能打动他。”

    “好。”

    张景再一次证明了他的办事能力,约两个时辰后,再次来到小店,人未至声先闻。“妥了!树儿,收拾收拾,随我去见大人吧。”

    推开门见一大一小两个白衣若霜雪的人齐齐望向他,连带着室内也没那么昏暗了,咧嘴笑道:“树儿很相信我嘛!都准备好了。嗯,不错,不错。”朝余宏抬抬下巴,“小子,你也不错啊!”

    余宏不理他。

    云树看看余宏,看看张景,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我们走吧。”

    张景见这二人都白衣若雪,仪态翩翩,总觉得少点东西,想了半路,终于想起来,一人买了把折扇握在手里。

    云树第一进县衙,在衙役进去禀报时,故作镇定打开折扇,摇了摇,向旁边的衙役点头问好。矜持有礼,又华贵不凡,很像个世家贵公子的模样。旁边的余宏依然冷淡,在衙役看来却更像是云家家主,因为那些稍有些资产的人,总是吝于给他们好脸色。

    衙役出来,引二人进去。云树对张景道:“我们进去了。”

    张景晃晃手中的扇子,“等你好消息。”

    一个衙役凑过来,“那个小的就是你干儿子?这般模样,这样的家世,你可是抱了大腿了!”

    张景闻言喜笑颜开,刚要说话,却接到云树两道告诫的目光,忙向云树挥挥扇子,示意他快进去。

    见云树进去了,才悄声道:“我的干儿子,自然差不了。”

    那衙役打趣道:“你干儿子面前,你怎么这么怂啊

    ?”

    “胡说!小孩子都要哄着,那怎么能叫怂?”

    县太爷背手立在一幅地图前,角上标着清河县字样。

    衙役在门前轻声道:“大人,人带来了。”

    县太爷从地图前回身,却看到门前两个轻灵的白影子,像是一道凉风扑进眸子里,有些晃了眼睛。

    “进来。”声音里是读书人的儒雅。

    二人进门行礼道:“见过大人。”

    “起来吧。”

    云树抬头,见这县太爷三十多岁的样子,身量微胖,皮肤稍黑,唇下一抹短须,双目炯炯有神,面上没什么表情,有一些为官者的架子。

    县太爷也是直接的人,“你就是云家家主云树?”目光却看着余宏。

    云树恍若不觉,再行一礼道:“正是在下。”

    县太爷没想到要求见他的云家家主竟然是个小孩子,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

    为遮住自己认错人的尴尬,端起官声道:“你要求见本县,所为何事?”

    “今上登基后,推动改革,以期实现我赵国中兴,云树深以为然。今日进城,见众人围着县衙要与大人商议水利之事。云树想,大人可能会用到水利人才,故而求见大人。”

    这个小娃娃言辞清楚,条理明晰,不卑不吭,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不由多打量了云树一番。云树抬头,含笑,任县太爷打量,更显姿态端方。

    县太爷心道:济阳城的云家,书香世家,家教果然不错。想要考量考量他。

    “县衙外,那些人是如何议论的?”

    “众人道,修水利是好事,只是不知大人的决心如何?”

    “此言何意?”

    “众人道,以前县里也曾修过水利,但成效一般,不知此次是否会如以前一样,过过场而已?”

    “大胆!”县太爷拍了桌子,“水利改革是今上重视,宰辅大人亲自推行的,怎么能说是走过场?”

    云树淡笑道:“百姓若知大人的态度如此坚定,一定欢喜推崇。”

    县太爷不愉道:“小小年纪倒是会油嘴滑舌。这话是他们说的,还是你说的?”

    “大人明察,这是云树的肺腑之言。有心怀百姓的老爷坐镇,百姓如何不欢喜?”

    见县太爷的面色微微松散,云树又道:“水利之事虽是好事,但费用却全出在当地住户的身上,他们也确实有所担心。”

    县太爷见着孩子不仅会戴高帽,竟然还会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心下不由又多了一份好奇。“他们在担心什么?”

    “大人可要听实话?”

    “自然是实话。”

    “他们担心管水利之人,不是懂水利之人;担心缴纳的水利之资,并不能全部用到水利之事上。”

    县太爷又拍桌子,“他们竟然如此恶意揣度本官?真是胆大之极!”

    “大人息怒。大人来清河县时间不久,他们怕是还不了解大人的官声,所以以前任县大人们的所作所为,来揣度大人了。”

    “那你呢?”

    “家父也曾在朝为官,云树深知

    心怀百姓,袖藏清风的官老爷与众不同。云树今日一见大人,就看出大人有清风之资,自然不是他们所揣测之人。”

    云树这无师自通的溜须拍马拍马功夫,余宏也是长见识了。

    一席话说的县太爷心里舒畅极了,捋捋短须道:“济阳城的云家,令尊是?”

    “先父云进同,曾任户部侍郎。此次改革,就是由先父所在的户部发起的土地改革为始。”

    县太爷一惊,“云进同不是因阻挠改革,被下了大理寺,问罪至死?”

    云树不卑不吭道:“大人此言有误。若说我父亲是被问罪至死,可有听到朝廷定下罪名?去岁朝堂的动荡,大人也有所耳闻吧?若是家父被问罪,我又如何能站在这里与大人叙话?”

    县太爷一时嘴快,说的却是小道传言,朝廷明面上的说辞,确如云树所言。

    云树正色道:“家父只是去了大理寺问话。大理寺环境恶劣,家父文弱书生,犯病而去,却并非是阻挠改革之人,老爷可明察。”

    云树说这话就心痛不已,面上却努力掩住,振作心神,又道:“家父心系改革,云树虽然年幼,也当秉承父亲遗志。知晓大人心怀百姓,所以今日特来拜访,希望能为大人分忧解难。”

    余宏第一次听到云树的家事,见她说起来镇定若此,眸色不由深了又深。

    县太爷心道:朝廷之事,水有多深,自己也知道。去岁的朝堂动荡,人人自危,不说身上有事的人跑不掉,就是身上没事的人也牵连了不少。云树有句话说的不错,若是他父亲真被问罪,他又如何能站在这里?

    云树说的诚恳,又是想来帮自己的。自己却信了流言当面给人家父亲抹了黑,微有歉意,吩咐人上茶,这才让云树与余宏坐下。

    “是我言语唐突了。你怎么会到清河县来?”县太爷语言柔和许多。

    “云家祖坟在清河县内,云树为父亲母亲守孝,暂住于此。”

    县太爷看两人皆着白衣,方想起旁边还有一人,一直未说话。这云树倒真不是个俗人,一番言谈,竟吸引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让自己忘了旁边还有个贵气少年。“这位是?”

    “这是我哥哥,余宏,帮我打理云家诸事。因我年幼,不放心我单独出门,所以陪我来的。”

    云、余?县太爷有些捋不清,但这是云家家事,他也不好深问,但有了前面一番对话,倒开始向云树倒苦水,“水利之事,我确实为人才而痛疼。你说要为我推举水利人才?不知是何人?”

    “我师父,辛坦之。”

    “辛坦之?你师父?就是那个威名赫赫的辛坦之?”赵国与真国交兵,难得的胜利就是严世真创造的,身为赵国之人,对那次胜利自是念念不忘,也仅限于念念不忘而已。

    “正是。我师父在安远县任职时,曾治理过水利之事,安远县也确因水利调整后,产粮量得到提升,百姓生活得到改善。所以云树看好此次水利改革之事。”

    “若能得辛大人相助,自是本官的荣幸和百姓的福音。只是我这小小县衙不能给辛大人许诺什么,辛大人如何能答应?”

一百一十六章:谋事在人

    “此事是云树上午见到县衙前的众人,临时想到的,师父确实不知。www.uu234.net”

    云树话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端起微凉的茶,畅快的饮了一口,润润说了半天话的唇舌,又向余宏挤挤眼睛。

    余宏毫无反应。

    县太爷听到这话也皱眉头。若能得辛坦之相助,自然事半功倍,可自己虽顶着一县之长,无功无名,又何德何能说动他?思谋良久才发现云树早就不说话了,一心一意品着茶,似乎格外喜欢这茶水。

    脑袋转了转:悍师无弱徒,这个云树不一般。陪了笑道:“云公子既然前来向我推举你师父,想来,定然愿意帮本官做个说客?”

    云树放下茶盏,诚挚一笑,“我还不知道大人是作何打算?”

    县太爷一时没明白过来,“打算?本官能作何打算?只想顺利推行这水利之事,造福我清河县百姓。”

    “今天上午我还听到一些话,不知大人可愿意听一听?”

    “事关改革之事,云公子可畅言。”

    “云树听闻,因为之前的土地改革之事,不少人家无力承担所应缴纳的粮赋,大人也正为此头疼?”

    “是有这事。”

    “大人可想过,这些人连粮赋都无法及时缴纳,又哪来的银钱支持水利之事?上午,县衙外的诸人,只是对水利之事有所怀疑,但是是有能力缴纳银钱的,可是那些家无恒产之人,确实是无力承担。难道真要因为土地改革与水利改革,逼死他们?那这改革,又怎能说是造福百姓呢?”

    县太爷变了脸色。“你这是在说本官不顾百姓生死?”县太爷的怒气发作很直接,全然没发现,不知道哪句话开始,他已经被云树牵着走了。

    “大人息怒。云树不敢。云树是想帮大人理清问题,寻求最佳解决之法。”

    “粮赋是上面定下的,水利资费也是上面定下的。你又有什么解决之法?小子不要太狂妄!”

    云树伏低做小,“大人面前,云树如何敢狂妄。请听云树细细道来。”

    县太爷勉强压住怒气,“你说。”

    “今上与宰辅李大人推行这改革的根本,确实是为了富国富民,但是对下面的情况可能调查不足。”

    “你竟然敢这样说?”县太爷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请恕云树无礼,我们要想妥善解决这个问题,必得要追本溯源。今日这话出云树之口,入大人之耳,再没第四人知晓。大人若信得过云树,必受益无穷。大人可要云树接着说下去?”

    其实云树说这话有些险,不说余宏不知道,就连辛坦之也没想到云树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她自己都没想到。在她把自己关在父亲书房的那些日子,父亲写的那些关于变法的书札,深深搅动云树稚嫩的心。因着变法,为了百姓,话赶话,她擅自改变了既定的谈话方向。

    县太爷犹豫半天。想到今上,想到宰辅李大人,想到云进同,想到辛坦之,想到云树刚才说的那些话。面色多变之后,终于点头道,“你说。”

    改革之法确有不足之处,但这并不是今上与李大人的本意,因为这是与改革的初衷相悖的,所以当下大人所面临的困境,是改革的疏漏之处带来的。既然是疏漏,就是可以补齐的,就看大人要不要做这第一人。成则加官进爵,不成则遭申斥,或者更严重。仕途之路,大人可愿赌一赌?”

    县太爷单成盯着云树,满脸不可置信。这哪是一个孩子?分明是是个军师、谋士啊!亏得他胆大,敢说出这样的话!亏的自己心大,这样的话都敢听!还是一个小孩子说的!他差点想拍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县太爷单成沉默了好久。

    云树不说话,也不再喝茶,不看余宏,任由县太爷沉默下去,却目不转睛的捕捉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县太爷单成沉默着,脑中却金戈铁马征战不已,以期确定最后收获的利益。最后,他想到了辛坦之。然后抬眼看着云树,“你真是辛大人的徒儿?”

    “是的。”

    “你与我说这些话,是你师父所教?”辛坦之若是懂得如此谋划,又怎会一再被贬,直至无奈辞官?

    云树一滞,瞬间又反应过来。

    “我刚才跟大人说过,如今之改革是由户部起始的,第一份呈交给今上的改革章程是先父所拟。”

    饶是她心性再坚强,一再说到这让她父亲丧命之事,还是撑不下去了,面色变得沉重,忍住眼泪道:“家父在时,曾与我说起变法之事。作为变法首倡者,家父深知变法之旨要。今上心系变法,我所言,也是心怀百姓的李大人与今上所想做的。严格执行上首的命令,自然不会出大错,但若想出彩,在大人的仕途上有所助力,就必须另辟蹊径。大人可认同?”

    她不想详提当时所历之事,可是她一个小孩子,人人都会将她的话看轻。擅自调整谈话方向,准备不足,她并没有把握去说服县太爷。

    她之所以吐露这些,也因为从张景的情报中,这个单成,还是愿意为百姓做事的,有野心。或许她可以由下而上,理清变法事宜,帮助父亲完成遗志。但这个想法可以说是十分大胆。

    单成不接云树的问题,而是威吓道:“你我今日第一次见面,你为何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你不怕我以诋毁变法之名将你拿下?”

    云树并未因为威吓而退缩,“大人明知,我所言,并非诋毁,而是一般人不敢想,不敢说的话罢了。大人已经遇到了变法难题,便是这变法存在问题的明证。若我说,我相信大人的野心,愿为大人的仕途助力,大人可愿相信?”

    “你从哪里得来的信任?”单成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锋利。

    这个问题关系到张景,云树不方便说,但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既然自己对这县太爷有所图谋的心思也已展露,摊子真铺大了,只得硬着头皮撑下去。

    刚要开口,却听余宏道:“云大人既然心系变法,自然手下有人去搜集信息,只是这些人并非官家之人,而是云大人的人。这些人既然可以搜集变法的信息,也可搜集大人的信息,树儿的信任,便由

    此而来。”

    单成看这一直不说话的少年开了口,话说的更是滴水不漏。

    “上午县衙前的事,你们也并非偶遇吧?”

    余宏道:“我们确为水利之事而来,更为县太爷的仕途而来。现在我们已将底牌亮出,不知县太爷的底牌如何?”

    单成嗤笑,“云家在官场已无人,你们能为我谋什么仕途?”

    “我们所能做的,就在一个‘谋’字!谋人所不敢谋。仕途之路,自然需要有人提携,更要自己有胆量、肯办事,且将事情办到主子的心坎上。我们有谋,大人可有胆?”

    单成不说话了。他有野心是不错,可要说谋划之力,确实不如这两个让人咂舌的聪慧少年,而胆量,他还一时真难以确定自己对仕途的野心,究竟能将自己推到哪一步。

    余宏道:“既然大人心性未定,不如好好思量一番,今日,我们就先告辞了。”

    单成睁大眼睛:这就要走?不接着劝我了?我还没下定决心呢!话怎么能说一半呢?

    余宏微勾唇角道:“大人若想明白了,白树村,云宅,恭候大人。告辞。”

    余宏起身行礼,云树也忙跟着起身行礼。不等单成说话,余宏牵起云树就走了出去。

    单成的脑袋有些乱,愣在那里,倒未阻拦。

    走到官衙前,张景张着扇子,鞋子都来不及穿好,拖拉着就从阴凉地冲出来,“怎么样树儿?谈的如何了?”

    云树挠挠头,“等答案。”

    余宏看着无赖张景,眸光暗动。“我与树儿已将今日要做的事做完了,就先回去了。那匹马,你先留着。树儿要做之事,你也知道,有事,可以到村子里通知我们。”

    “宏哥哥,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走,还要住在这里吗?”余宏看看天,夕阳将至。

    云树依然没能明白过来。

    余宏看她难得的迷蒙样,浅笑道:“过犹不及。”

    四个字,让云树犹如醍醐灌顶。

    与薛蘅商议药铺之事,是逼着他无法回避,当场签订协议。今天这场商谈,却是说一半,留一半,待对方主动来相求。前一事获益巨大且明确,所以能逼着对方为了利益而当场下决定;后一件,成则获益巨大,不成则后果严重,风险极大,必得对方真心愿意合作,才可成事,钓鱼先抛饵,不能逼的太紧。

    想明白了,云树朝余宏粲然一笑,又对张景道:“那我们先回去了。你的药吃完了,再去村中一趟,看看用药效果。”

    “树儿这就回去了?”张景面露不舍。

    云树忽然想起,进县衙前张景说的话,皱眉威胁道:“你若是再跟人说我是你儿子,我就不客气了。”

    张景耍无赖道:“我哪有?树儿听错了。”

    余宏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小心点。”

    张景不解,“小心什么?你还真要对我动手啊?我,我可是树儿的盟友!”

    余宏没说话,看了看县衙,对云树道:“走吧,树儿。”

一百一十七章:戏美人

    对冷面冷言下手狠的余宏,张景不敢耍无赖。顶 点 X 23 U S

    他虽然年纪比余宏大上许多,却无法揣摩出这少年的心思;虽然在余宏面前对云树耍无赖,可是对余宏,总是挥不去一丝惧意。

    当下,余宏不说话,他也未能深问。他有心送送云树,却被余宏拒绝,干瞪眼,却也无法。

    两人去小店收拾了东西,牵马出城。血色晚阳中,一大一小两个白衣翩跹的美少年,出尘绝俗,吸引不少目光。

    云树抱着余宏的腰,马屁道:“宏哥哥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能从根本上引领事态的走向,树儿好生佩服。”

    余宏勾唇,“你这拍马屁的本领,又是从哪里学的?”

    他发现,云树或许本质就像她的一袭白衣一样皎洁无暇,奈何学习模仿能力太强。不管什么人,什么事,只要入了她的眼,她很快就能有模有样的模仿一二。若是遇个好榜样也就罢了,遇见无赖,她也学的很快。

    云树认真的想了想,老实道:“这个嘛,好像没有特别的模仿对象,大概是无师自通。就像我佩服宏哥哥的能力,总想表达我诚挚的赞美,开口可能就有些让宏哥哥不适应的言语夸张。”

    余宏不说话。不适应吗?或许最初是这样的,现在听到云树承认她言语夸张,好像在云树心中的美好度有所下降,心情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半晌后,以哥哥的身份,对云树训戒道:“世态万千,人情百样,你多学习、善学习本没有错,但不要忘了本心。你若真跟张景学了一身的无赖调调,你想你义父会作何反应?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你应该怎么做?时刻都要谨记。”

    云树听得咯咯笑起来,手臂抱的更紧,小脑袋在余宏背后蹭着,“树儿好喜欢宏哥哥啊!”

    第一次被人如此亲昵的明言说喜欢,那奇怪的感受,让余宏不适应。为了掩饰,硬声问:“你有没有听明白?”

    以前是母亲宠着她,父亲虽然也宠她,却也训戒教导她。她在义父面前乖巧懂事,义父宠着她,引导她,给她力量,却从未训戒她。她也在师父面前表现的很乖巧,又加上义父的偏护,师父也未曾训戒她。如今,余宏担任了这一角色。

    “宏哥哥很关心树儿,怕树儿学坏了,树儿很明白!很喜欢!宏哥哥以后要多训戒树儿。”

    高兴起来的云树坐在马上不安分,小腿踢了踢马腹,马儿就跑了起来。云树一声惊呼,幸亏紧紧抱着余宏的腰,不然真从马上掉下去。

    余宏却朗声笑起来。

    云树叫道:“宏哥哥,我要掉下去,你不让马儿慢下来吗?”

    “天晚了,我们要快点回去,不然你义父要担心了。”

    “可是我要掉下去了!”

    余宏依然笑。

    “宏哥哥,我抱不住了。”她一只手包成粽子,不敢用力。

    “要坐到前面来吗?”余宏笑问。

    “好,好。”至少在前面不会掉下去。

    余宏并未让马儿停下去,而是转身,直接将她从身后拎到身前,一只手揽住她,然后策马飞奔起来,凉风拂面,乌发飞扬。好

    些年未有这样策马飞奔了,心胸也变得畅快!

    不用再担心掉下去的云树,半转头仰望着从未如此开心的余宏,心里也被欢欣填满,大叫道:“风景真好啊!”

    马儿一路飞驰,云树一路指点江山,信口编着故事说给余宏,余宏的笑容一路未消。

    两人骑马从卓清妍家门前过,卓清妍正在院中练舞姿。

    云树拉住缰绳,卖力的挥手,声音清灿:“清妍姐!”

    卓清妍舞姿未收,半回首,瞥到玉人骑马立墙头,笑意未退的余宏填满了她的感官,直接忽略掉了云树这个烦人的小萝卜头。说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余宏笑,明月星辉不足以形容卓清妍对这笑容的感受。

    云树之前并未看过女子的舞姿,当下觉得卓清妍姿仪无双,更像自己心中的女神了,脱口而出:“玉人家在凤凰山。水云间。掩门关。门外行人,立马看弓弯。十里春风谁指似,斜日映,绣帘斑。明月空江,香雾著云鬟。陌上花开春尽也,闻旧曲,破朱颜。”

    余宏抬手拍了她一巴掌,驱马前行。

    云树揉着脑袋,委屈道:“宏哥哥,干嘛打我?我说错了吗?清妍姐太好看了。”

    余宏低声道:“你现在是男儿,对女子吟这样的诗,十足的纨绔!”

    云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清妍姐确实很漂亮,对吧?”

    余宏不接她的话,“现在你觉得,你答应张景的事还能成吗?”

    云树愕然摇头。

    张景虽然也长得不错,可是想起他那个无赖样,再想想心中的女神卓清妍,觉得这事,根本没戏。

    卓清妍立在院中,隐隐听到云树婉约加直白的夸赞,还是在余宏面前夸她,满心漾起的欢喜侵染的青涩的面颊上一片红云,觉得云树这个小屁孩,总算没那么讨厌了。

    起舞顾清影,刚才舞过的,再来一遍。

    辛坦之见云树与余宏白衣相伴归来,感觉真像两兄弟啊!宏儿有了树儿这个“小兄弟”,脸上的笑意倒是多了些,心下也高兴许多。待云树将今日之事说与他听后,他就不想笑了。

    云树这孩子胆子倒是不小,竟敢擅自替自己拿主意,难道自己这些年修身养性,消了棱角?让这孩子觉得自己很好说话?

    见师父面色不愉,云树忙补救道:“这次水利改革朝廷还是很重视的。县中没有专门的水利人才,若是将水利之事交给不懂水利之人,对百姓来说费心费力费财,还达不到应有的效果。树儿知道师父心怀百姓,不若出手帮帮百姓?”见师父面色稍缓又补充道,“这件事树儿确实是自作主张了,还请师父狠狠责罚树儿,但请师父帮帮百姓。”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高帽子、小台阶都给师父准备的好好的,再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辛坦之倒是不好发脾气了。对在旁边看热闹的严世真道:“这话是你教她的?”

    “我家眉儿口才好,天生的!我看这高帽子,你戴着挺合适的!就不要推诿了。况且眉儿还特意给你撑出了三顾茅庐的面子,你且等着那个县太爷上门请吧。修水利,活动活动筋骨,延年益寿,挺好

    !我都怕你天天闷在院子里,闷坏了。”严世真带着小骄傲,连护带推,将辛坦之推到云树的小算盘内。

    辛坦之不是不愿做这件事,总觉得云树这孩子,怎么说呢,做事太大胆,有些不驯,是要好好管教。严声对余宏道:“明天开始,你俩的训练翻倍。”说完甩袖子出去了。

    云树满含歉意看看余宏,“宏哥哥,殃及你这池鱼了。”

    余宏笑笑,没说话,转身也出去了。

    第二日两人正埋头苦练,张景惨兮兮的上门来,进门就带着哭腔大叫着:“树儿,树儿。”

    云树从后院跑出来,却见张景踉跄着走进来,衣衫上竟然是血污。赶忙走上前,“你这是怎么了?”

    张景看到云树,面色更是凄惨,“树儿,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说着手就往云树肩上搭,却被余宏接住,拎起他就往严世真屋中走。

    严世真是真不想再看到这个无赖。

    “你这是谁打的?大热天,怎么不处理了伤口再过来?”云树看到张景背后一片血肉模糊,就觉得疼。

    “县太爷打的。”张景哼唧道。

    “县太爷为何打你?”

    张景撇撇嘴,没有说话。

    “我昨天让你小心了。”余宏面无表情道。

    张景这才回过味儿,也有些冒火,“你明知道县太爷要打我,干嘛不说清楚?我也好躲躲。”

    余宏眼也不抬,“你身上无赖气息太重,我担心你把树儿带坏了,让县太爷教训教训你,也挺好。以后你可记住了。”

    张景气噎。他被县太爷抽了二十鞭子,大老远跑来向云树哭诉,想着哄点同情分,竟然就这样被搪塞了?

    严世真倒是赞赏的拍拍余宏的肩,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

    见云树没明白,余宏解释耐心道,“昨天我们对县太爷说那样的话,他自然会怀疑身边的人把他的信息泄漏出去。你的拜贴是张景递上去的,他自然会照顾照顾张景。”

    张景扯着哭腔道:“树儿,我都是为了你啊!”

    严世真道:“说你无赖,你还真没骨头了?不就挨了几鞭子吗?在一个孩子面前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那他还会来吗?”这是云树关注的重点。

    “这人都能来,他会来的。”

    县太爷要不是想着云树抛下的诱饵,就不会只给张景这一点点教训了。

    严世真看着余宏道:“你倒有颗玲珑心。思谋决断,藏而不露,不错。”说着手中的药酒倒了张景满背,张景嚎叫起来。

    云树跟张景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是药酒,清洗伤口用的,有些疼,忍着点。连累你了,你中午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备下。”

    张景趁机道:“我能留下养伤吗?”

    “你,”云树想说你都已经几天没去当差了,不怕县太爷责怪,可是看他都被打成这样了,又把话咽下去。“县太爷可能会来,要是让他看到你在这里,他回去要是再打你了呢?”

    张景头大,“树儿,你究竟对县太爷说了什么?让他老想拿我撒气?”

一百一十八章:一再碰壁

    “也没说什么。m.www.uu234.net大概是县太爷觉得你是他的人,你若是帮我办了事,他气不顺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张景无力辩驳。

    张景就像一个搬运工,在清河县城与白树村之间,每次来时带伤病,走时带药。傍晚,云树送他离开。

    在村口大树下,云树开口道:“义父和宏哥哥都是很好的人,都是为了我好,他们待你,你是否觉得委屈?”

    张景夸张道:“树儿,你知道我的委屈啊?我。。。”

    云树打断他的话,“你清醒过来,不再犯病后,确实待我不错。虽然心里觉得你并无心伤害我,但是你的表现总是让人觉得像是不靠谱,这也决定了义父他们待你的态度。”

    “我并没有权利对你提什么要求,只是向你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我想,大概谁都愿受委屈。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你了,我很抱歉。你若愿做我兄弟,就算清妍姐的事不成,若是有下家,我也会为你准备聘礼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云树没有嫌弃,没有气恼,没有敷衍,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跟张景理关系,就像她一直以来对所有人一样诚恳。

    “树儿,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是这样对我说话的。我说什么你都信,那时候我想,这孩子,怕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吧?人傻钱多。”

    云树被张景的话逗笑。“那是因为陵哥哥先入为主,你是他哥哥,我自然而然觉得你和他是一样的。”

    “那天你也是这样对我笑的,却让我想起我的胜儿。我混了脑子,非要把你卖了。是我的错!树儿,你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眉眼这样好看,心又好。过去的几年,我过的浑浑噩噩,暗无天日。我总是对你耍无赖,要做你爹爹,其实是把你当成了救命稻草。若是日子都像你在身边时那样灿烂,该多好。”张景憋闷许多年,没想到跟一个孩子聊到了一起。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你要往前看,不要再沉浸在过去了。开启人生的下一段,你一样可以活的阳光灿烂。人生短短数十载,不开心的就应该早早丢开。”云树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十分清楚,要做到非常不易。

    张景看着云树稚嫩的小脸,“你这话说的太沧桑了,一点不像个孩子。”

    云树苦笑,“我父亲母亲都不在了,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张景拍拍她的肩头,安慰道:“放心,以后景哥哥罩着你。”

    云树老成道:“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陵哥哥看起来可比你让人放心多了。”

    “树儿,你这样说就太打击我了。”张景对此表示不满意。

    云树想了想,“那个狱卒大哥说你以前本是很好的人,现在开始,你依然可以做个很好的人,让人放心的人。”

    “那好吧,为了树儿,我试试。”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你最应该重视的是你自己。只有你的内心满足、喜乐,这世界才会有意思,有趣味。”

    “你小小年纪,从哪懂这么多道理?”

    “就是从我的经历中琢磨出来的啊。”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背后却是一个月内遍览群书,数个月内

    迅速成长。他人的人生经历融会贯通后,就像是她自己的了。摇摇晃晃站起来,努力摸索自己的人生之路。

    张景摇摇头,后退一步,“我知道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了。好了,我先回去了,回去研究,怎么做个让树儿放心的人。”

    “天热、汗多,不利伤口愈合。你回去后重新清理伤口再上药。”

    “知道了。树儿也要好好的。我先走了。”张景翻身上马。

    “嗯,路上小心。”

    “嗯。”张景打马而去。

    云树要转身回去,却见师父打马回来,与张景打了个照面,就朝自己这面来了。云树想起今天的训练任务还没完成,就有些心虚,撒腿就跑,没跑几步,就被辛坦之追上。

    辛坦之一个弓身将云树掳上马。云树惊呼。

    “怎么见了师父转身就跑?今天这么怕师父吗?”

    “不,不,是树儿今日的训练还未完成,见师父归来,心中一急,就忍不住跑了。不过师父这招掳人上马的功夫太厉害了!可不可以教教我?”她的话说的一半诚恳,一半高捧,让人很难不心愉。

    辛坦之道:“自然可以,等把你的训练任务再翻一番,练上半年,筋骨练出力量了,师父就教你。”

    “好!树儿回去一定好好练。”云树昂昂道。

    辛坦之本是开个玩笑,可是这平日总与人玩笑的徒儿竟然当真了!看来自己真不适合与人开玩笑。

    “师父今日勘察河道辛苦了。我让花娘备了师父喜爱的饭菜。”

    “你怎么知道师父爱吃什么?”辛坦之觉得奇怪,他从没跟人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

    “这一个多月,我让花娘做不同的饭菜,看师父哪样菜吃的多,就是喜欢的了。”云树骄傲道。

    辛坦之笑,这骄傲的样子和严世真像极了,是得了真传了!有个心细的徒儿,也挺好!

    单成打了张景一顿,仍然下不了决心,思前想后,思后想前。水利粮赋的事又焦头烂额,后面还有保甲法和将兵法。差事办不利落,上面也会问责。身边的人说了那么多计策,却没有一个像云树所说的那般话让他动心。或许值得一赌。

    打了张景的第三天,单成带了贴身仆人,轻装来到了白树村,一番询问,找到云宅。在门外打量一番,如此简单的住宅,说是济阳城的云家家主住在这里,有些不大相信,转而又想,拿云树是为父母在此守孝,如此也算是合情合理。

    仆人上前拍门。

    辛坦之依然出门勘察河道去了。云树与余宏在后院训练,应娘在后院洗衣服,严世真在屋里研究自己的医书。来开门的是在厨房忙碌,手染面粉的花娘。

    见了来人,娇憨一笑,“请问您找谁?”

    单成犹豫一下,方道:“请问云树云公子可住在此处?”

    “请问您是?”

    “我是云公子的朋友,今日特来拜访,你家公子可在?”

    “您如何称呼?”花娘孜孜不倦的询问。云家家规在前,她可不想随意放人进去,给公子惹事,给自己惹事。

    可是单成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一个小

    小的院子,有什么宝贝?还这样警戒?当下摆明身份。“清河县县令单成。”

    花娘又打量单成一番,这人虽然面相不像坏人,可是一会儿说是公子的朋友,一会儿说自己是县太爷。哪有县太爷还对自己的身份藏着掖着的?便道:“请您稍后,我这就进去为您通报。”说着又把门关上。

    单成有些被气着了。这个两手面粉的妇人在自己亮明身份后,竟然把自己关在门外!这可是在清河县!在自己的地盘上!在心里默念:三顾茅庐!三顾茅庐!三顾茅庐求诸葛!希望这小子能给自己一个透亮的主意。

    那个上前拍门的仆人,低头立着,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装成木偶,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迎出来的是严世真。

    单成见严世真形貌磊落大方,气质斐然,试探道:“辛大人?”

    严世真笑,“在下姓严,名世真,是树儿的义父。大人快请进。”

    单成进了院子,依然没看到云树与那个叫余宏的少年,“云公子可在?”

    “在,只是不知大人此时会来,需要修整一番,才能来见大人,大人请稍候。”

    又要等?单成有些无语。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县太爷,亲自上门,却一再被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来等去,自己一会儿都要没了气势了。可是也没办法,人家上门时,自己下不了决心,这会儿倒求上门,只得耐了性子。

    严世真给单成倒了茶。

    单成不见云树,不亮底牌,严世真倒装作什么都不清楚,与他东拉西扯一番。

    在单成等的不耐烦时,余宏终于一身素淡衣衫,从外面进来,向单成捧手笑道:“让大人久等了。”

    严世真看着余宏,觉得他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似乎是整个人锋芒微露,气场变了。

    单成也不再托大,回礼道:“余公子。”

    严世真道:“你们聊,我去看看我的药。”

    严世真转出屋子,遇到梳洗完毕,从侧门出来的云树。“义父怎么出来了?”

    “义父做个背后谋士就行了,你们俩需要多磨练,去吧。”

    事情该如何做,之前已经商议妥当。这俩孩子能引得县太爷登门拜访,口才还是不错的。以后他们的路更长,早早磨练,也很好。况且,对云树来说,这事若成,在县太爷那里也是留个人情,对树儿来说总是好的。

    云树认真的点点头。

    屋内单成与余宏说些客气话,待云树进了屋子才将话引入正题。

    “县太爷可下定决心了?”云树含笑道。

    “诚如云公子所言,当下本官确实遇到困境。这变法若是推行不利,对本官的仕途也是有影响的,本官愿意一赌。云公子与余公子若是有锦囊妙计,不妨说出来,若真能助我,本官也愿意做云家在清河县的靠山。”

    单成开门亮诚意,有诚意才好接着谈下去。云树这小子开口闭口为了百姓,为了自己的仕途,为了父亲的遗志。他若什么都不求,会费这么大功夫?为官一场,人情百态看过许多,还真不相信会有人不为自己牟利。

一百二十章:一赌即中

    自当日拜访后,每日倒与辛坦之相约去既定的地方勘察、学习。

    水利改革本是为民谋利的事。辛坦之见单成为了百姓,确实有心了,也不藏着掖着,倾囊相授。

    单成确实是个野心不小的人。

    辛坦之才干卓著,云树尤善谋划,余宏更是藏得很深,有机会与这样的人相交,自然不能放过。单成得杆子上树,顺势也拜了辛坦之为师,如此,单成与云宅的关系更进一步,成了余宏与云树的师弟。

    只是这参差不齐的年龄,续辈分时,让严世真笑了半天。

    严世真道:“你这人,一身才干,去道观修行,白白浪费了数年的时间!一个人力量有限,像这样,多收些徒儿,像孔夫子一样,桃李遍天下,自然有人为你扬旗鼓威。”

    辛坦之却觉得严世真马后炮,这话没有早几年说。

    众人偷笑。

    单成托了关系,让折子尽快送到宰辅李文声手中。没想到这小小县令,还能为朝廷提出这样一个增加收入的好方法,李文声大喜过望。整理了相对完备的官方借贷之法,连带单成的折子,一并递给皇帝。

    借贷之法颁行全国的同时,单成不仅受到皇帝的嘉奖,在宰辅那里都成了重点关注的底层官员。

    一赌即中,离不开师兄的指点!得了皇帝的赏赐后,单成就备下厚礼,来到云宅,却意外碰到老熟人。

    在云树忙着粮赋、水利与训练之事时,云海马不停蹄的根据云树的要求,请人规划庭院,购买建材,购买土地,添置仆人。

    云宅旁边每日热火朝天的建设中,云海特意留了云奇在旁监工。

    单成到的时候,发现院中有些异常,愣在门前半天,发现院中多了一棵树,一棵新种的树,地上翻起的土还新着,一众人在树下的阴凉中,畅意的喝着米酒。

    桂树有一定的树龄了,叶子绿的让人心生欢喜。最开心的是云树,费力的抱着一坛酒,来到树下,众人一起,将其余的酒坛也埋下去。云树的女儿红。此次却是义父、师父、师兄和自己亲手酿制的。

    张景到的时候,众人刚刚填埋完毕,才端起酒碗不久,单成也来了,看到张景很是意外。

    张景端着酒碗,站起来解释道:“那个,好巧啊大人,我是来看病的。”

    众人大笑,云树笑得呛住,四只手抬起来欲为她拍背,最后收回了三只,只余严世真。

    回去反思了一段时间,张景确实改变了许多,他这次来,众人待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好容易止住笑,云树上前做过介绍后,单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一时生气,打了师兄的兄弟。待张景客气许多,张景有些受宠若惊。

    单成报过喜讯后,云树格外激动!

    父亲的心血得到了朝廷的认可!父亲,父亲会开心吗?是父亲心心念念的朝廷,要了他的性命。不,父亲会开心的,父亲心中不仅有朝廷,还有百姓!

    云树匆匆交代了,便提着果品、酒酿冲出家门。不用师父与严先生吩咐,余宏自觉跟上。张景也想跟上,但县太爷正待他客

    气,他不好走掉。

    余宏从云树手中接过篮子,与云树并排走着。

    “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了,宏哥哥喜欢热闹吗?”云树仰望着余宏的眼睛道。

    “嗯。还好。”余宏眼中含着笑意淡淡道。

    在他十多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围着他转的热闹,可是现在因着云树的缘故,大热闹,小热闹,倒是没有间断。他有些喜欢看到云树的欢欣鼓舞,只是看着就觉得很开心,心中已经好久没有抑抑之气了。

    每天训练已经累的不行,为了这个小丫头,却抽出时间,第一次学酿酒。

    云树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弯下身子。

    余宏议为她要说什么,刚弯下腰,却被云树张开小手捧住脸,眼中的笑意化作震惊。

    云树歪着脑袋,明媚的笑道:“宏哥哥好多了,眸中的神色,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有笑意,有震惊。有树儿在,宏哥哥以后都不会孤单了。”说罢抱了抱余宏的脖子,正要松开,余宏却直起身子,云树便整个挂在了余宏脖子上。

    只听余宏淡淡道:“出其不意,我也会。”

    云树想抗击余宏的偷袭,要松开手臂跳下去,余宏再度弯身,云树的脚在地上点了一点,整个人便被余宏一只手抱在怀里,舒朗又和缓道:“跑不了。”

    云树咯咯笑着,在余宏怀中,又拱又挣,却丝毫逃不出去。撩开面上的发丝,故意装出气鼓鼓的样子,“宏哥哥学坏了。”

    余宏面色似有恍然,“喔?是吗?那我松手了。”说着要松手,却丝毫不见弯下身子,那姿势就是要直接将云树抛掉,慌的云树忙抱紧余宏的脖子。

    “还坏吗?”

    “不坏,不坏,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都不用走路唉!”

    然后下一瞬,她就被放到地上,“想得美!”转身大步而去。

    云树乐颠颠的追上去,抓住余宏的手,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却一再被迫得跑起来才跟上。一路上,你追我赶,笑语连连来到墓地。

    待看到父亲的墓碑,她笑不出来了。

    那一刻,她特别特别希望父亲还活着。站在她面前,笑着向她招手,牵着她漫步,一边走,一边考她近日学的书。桂树已种下,女儿红再度埋入地下,父亲却再也回不来了。她做得再好,父亲也看不到了。真的非常想念父亲,若是父亲在,母亲也就不会跟着走。

    刚才还欢跃的云树,低头摆着果品,开始止不住的落泪。

    余宏默默的在旁边拍拍她的背。良久之后,“树儿,别哭了。”

    云树抽噎道:“可是,我,我心里难受。明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思念却像是要把我整个掏空。”

    “你若再哭,再哭。。。”余宏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云树?我远看就像是你。”

    云树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到旁边林子里钻出一个半大小子,是与李大差不多大的田壮。人如其名,与村子里其他孩子比起来,田壮确实壮实许多。

    田壮的爹爹田老三在种田上与别个不

    同,具体有什么诀窍,却是一直捂着,别人若问,只是打哈哈,但田老三种的粮食产量,确实比别家高出一些。小日子稍微滋润,儿子也养的比别人家的壮实。

    少年走路都不用走的,田壮连蹦带跳,很快跑到云树面前,后面还跟着几个小点的。

    看到云树满脸泪痕,田壮竟然有些发愣。这小子甚有家资,又容貌俊俏,还整个弱弱的,让人看不惯。平日白衣整洁,就是与众人一起出去玩一天,别的孩子一身脏污,他却整洁依然,更让人看不惯。

    这会儿看到他满脸是泪,竟然觉得好看,甚至胜过心中的女神卓清妍。想到这里就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为自己对女神不够忠心而道歉。但也是实诚孩子,见这个平日里人模人样的云树忽然哭成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心下一软。

    “大热天,你在这里哭什么?”又看看墓碑,心生好奇,“你不过是云管家的亲戚,怎么跑到云家祖坟来哭?”

    “不用你管!”云树不想揭出自己云家家主的身份,索性耍起小脾气。

    “呦!还来脾气了?我可没招你!”田壮后退一步,像是唯恐云树赖上他。

    见云树不理他,才注意到云树身边的余宏面色不善,稍微来了几分好心,“是他欺负你了吗?”

    早前听说云树家来了个长得很俊的少年,只是很少外出,有人猜测是云树的哥哥。唯一去过云树家逛游的李大,却绝不向他们吐露更多信息,如今看,怕就是这个人了。

    云树听到这话很意外,“他我哥哥,怎么会欺负我?”

    “又没人欺负你,那你哭什么?”田壮理解不了云树文弱唧唧的感情,“好了,好了,你好久没出来玩了,今儿壮哥去掏鸟窝,你要不要去?”

    云树看着后面的三个小的,都是爬树的好手。以往跟他们出去,他们爬树摘果子,掏鸟窝,她只有在底下看的份儿。学来学去,也只能爬上去两步而已,还每每不是划破了手,就是蹭掉了皮,让这些人笑了许久。

    今天,田壮竟然主动邀请她这个拖累跟着去掏鸟窝。云树真想去,但还是摇摇头,“我家中还有事。”

    难得给这小子好脸,竟然还被拒绝了!田壮心情不爽,“也是,你家人多事多,这刚住了几个月就又要盖大宅子!咱们就不打扰云公子的正事了!”

    说罢也不待云树回话,一挥手,众人又跟着他重回山林,迅捷的像一群山猴子。

    云树盯着林子,愣怔了好久。他们的喜怒哀乐总是那么简单直接,为什么自己的好像不是?自己是一再去做用力跳起来才能触到的事,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可是自己明明能力有限,却。。。想起师父的话。操心的命?

    天下的土地都是皇帝的,百姓也是皇帝的,皇帝不拿父亲当回事,自己这么卖力,又是为了什么?以天下为己任?好像没那么高尚。心太软,见不得那么多百姓受苦?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因女儿之身,就直接被拒绝在朝廷之外?或许都有吧。

    回头再看墓碑。父亲,眉儿心中有那么多的疑问,眉儿多想听听父亲的指点啊!

一百二十一章:中毒

    暑气消减后,云树与余宏送师父、单成回县衙统筹水利之事,张景也跟着离开。m.www.uu234.net

    云树立在道旁,远远见到几个半大孩子在路上手舞足蹈,又跳又叫又笑。

    仔细辨识一番,却是上午田壮那一波去掏鸟窝的。

    云树正羡慕他们能玩到这个点儿才回来,却见其中一个小的跌到地上。本以为照那个欢腾劲儿,很快就会爬起来,那个孩子却趴到地上好半天没动静。

    云树心下一惊,别是摔到头、颈等关键的位置,摔坏了,忙跑过去。

    其他几个人仍是欢欣鼓舞,那个倒地的孩子扑在地上毫无动静,就在他们眼前,他们似乎毫无察觉。

    余宏也觉异样,跟了上去。

    云树将那孩子从地上翻过来,只见他面色潮红,皮肤灼热,嘴巴干结成块,那双眼睛却依然闭着,毫无反应。云树忙去按他的脉,跳的非常快,再拨开眼皮,瞳孔呈扩散状。

    云树让余宏抓住其他几个人,一一看过他们的脉象、症状,除了没有昏迷之外,其他症状都很相似。

    “宏哥哥,他们都这个样子,怕是中了什么毒,可是我看不出来,还是赶紧带回去给义父看看吧。”

    余宏点头,将地上的那个孩子放到肩上,又抓住田壮,云树则费力的拉起较小的那两个,往云宅走。

    有村民见他们这个样子,感觉很是滑稽。“云树、田壮,你们干嘛呢?”

    “田壮他们好像中了毒,我带他们回去让我义父看看,麻烦你去通知他们的家人到我家。”

    “中毒?”

    那村人再看这几个孩子,行止确实不正常。又跳又叫,却声音嘶哑,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

    他倒觉得这几个孩子不是中了什么毒,而是中了邪,但同样严重。“我这就去。”

    待这几个孩子的父母和看热闹的大人孩子挤到了云宅。严世真与云树在给他们施针催吐、泻下,他们已经把原本整洁的院子吐得一片狼藉。严世真本来还担心人手不够,见他们的父母来了,忙让把人背到后院茅房去。刚到后院,就有孩子又尿又泄。

    那些孩子被带到后院排泄后,严世真检查了散发着异味的呕吐物,云树是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跟着吐出来。

    心中有数后,严世真去药架上捡了药,一面捡,一面不停的与云树说着药理搭配知识,不放过任何一个教授云树的机会。云树一面帮忙,一面学习。

    药捡好后,让花娘去厨房煎煮。

    刚才一股脑冲到后院的家长,有一个回过神,又冲回来。“严先生,这是怎么了?我家孩子不是中邪了吗?怎么变成上吐下泻?”

    严世真无语,但凡神智失常,他们总能与中邪联系起来。“他们是吃了什么东西,中了毒。不过从呕吐物却看不出来,症状上像是曼陀罗的毒。”让应娘将院子清理了,“你家孩子今天吃了什么?”

    “吃的和我一样啊!我怎么没事?”

    “这几个孩子是树儿从大路上拖回来的,他们去了哪?”

    云树插嘴道,“上午我在后山遇

    见过他们几个,田壮说要去掏鸟窝,那时候还好好的。”

    “你儿子中午有回去吗?”

    那人摇头。

    “孩子没回去吃饭,你都不着急的?”

    “山上有野食,他不回来还能省碗饭,也就没当回事。”那人有些心虚道。

    这些孩子都是放养,严世真也无奈。

    云树晃晃严世真的胳膊,指指地上狼藉一片的呕吐物,“义父,我怎么觉得,有一丝米酒味?”

    云树这两天喝了不少甜甜的米酒,很是喜欢那个味道,就连今日给父亲提去的也是米酒,所以对那味道格外敏感些。

    确实有一丝淡淡的米酒味,隐在呕吐味之中。严世真想起云树在后山见过他们。这些人家粮食够自家吃就很好了,哪有余粮去酿酒?这些孩子中午又未曾归家,那这酒?可是不应该啊。

    有一个孩子又吐又泄一番后,意识清醒了些,被他爹背回了前院。严世真示意将调好的糖水喂给他。

    村里的孩子,家中少有糖水可以喝,即便身体不适,喝完一碗,巴巴儿还想喝,严世真又递了一碗给他,道:“你们上午离家后,可吃了什么?”

    那孩子瞟了瞟云树,有些紧张道:“并没有吃什么。”

    “孩子,你不说实话,我怎么给你开药?你的那个小伙伴现在还没醒呢。”严世真给这小子加点压力。

    那个昏迷过去的孩子,正被他爹抱过来,他爹满是沟壑的脸上都是眼泪,脸上被冲刷出一道道痕迹,大概是从农活中被叫过来。

    严世真也让他尝试给那孩子喂糖水,却漏了大半,严世真只得自己上手。

    那个孩子大约也是被吓到了,哭了起来,“我们吃了,吃了云树的点心和果子糖。我们,我们没有白吃,是用花换的。”

    众人惊大了嘴巴,看着云树。

    云树也大吃一惊,“不,不,我今天并没有给你们点心和果子糖吃啊?”

    那孩子在他父亲怀中瑟缩着,声音更弱了,“是,是你留在后山上的,在,在云家祖坟那里。”

    田壮对云树的拒绝有些窝心,几人在山上转了一大圈,掏了几只鸟后,又转回云家祖坟,看到云树留下的贡品,就有些馋的流口水。云树到村子的第一天就请他们大吃点心,想起那馋人的味道,众人皆大口吞咽口水。

    一个小的曾经见墓碑前会摆上鲜花,提议用花将供品换下来。众人一拍即合,为表示态度诚恳,还没有摘墓碑前的那些花,而是跑到山里摘来一些野花。

    那孩子的母亲已明白自家孩子是偷吃了供品,开腔哭道:“不过就是一点果子糖罢了,用得着这样防着人?竟然还下了毒!你。。。”说着,想要上前抓住云树。

    云树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完全没想到这女人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与她所以为的情况完全不同,整个人完全愣住。不知道躲开,不知道辩解。

    余宏一个快手,将云树拉过来,牢牢护在身边,同时给那妇人一个冷厉入骨的眼神。

    那妇人虽然有些泼,并没有看余宏,可是余宏的眼神

    所带来的威压,让她脖颈发凉,有些怯,收回了手。但心中的怨怼并没有因此消去,泼辣从眼神中露出来,盯住云树,“为富不仁!”转身又涕泪连天,哭喊着,“我苦命的孩子啊!大家评评理啊!”

    村中无乐事,就爱看东家长西家短,本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原则,嘀嘀咕咕,指指点点。

    除了牛眼儿那让人恶心的色目,这女人是第二个用如此,如此凶辣的目光看她。余宏发觉云树的身子有些抖,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又开始自责,将她揽在怀里,希望能稳住她的颤抖。

    严世真半跪在地上给那孩子喂糖水,见这妇人不仅说话越来越难听,还要对云树动手,动了怒,喝道:“你这妇人,不要胡说!你会在自家供品里下毒吗?”

    那妇人哭喊道:“我孩子早饭和我们吃的一样,出去玩一天,就只吃了那点供品,不是供品下了毒,又是什么?”

    “你闭嘴!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这样给我树儿泼脏水,你还要不要我给你儿子医治了?”

    那妇人闻言一噎,转而哭喊的更大声,不知道是不是确实怕严世真停止给她儿子医治,声音里确实夹杂了凄惨之色,“我苦命的儿啊!娘无用啊!”

    应娘收拾完院子,将污物清出去,回到门口就听到这妇人话不像话,诋毁自家公子。与云树相处这段时间,云树待她们一直很和善,衣食待遇都是极好的。严先生平时也是个口齿极伶俐的人,如今牵涉到公子,关心则乱,又不好跟乡野村妇一般见识,说话倒点不到重点了,竟然拿了自己的医德赌气。

    维护主人,这正是表现的时候。应娘口齿伶俐道:“说话要讲良心!我家公子第一天来,就搬出一匣子又一匣子的点心,请村中孩子们和乡亲品尝。在这里的人,有哪个没吃过?怎么会为了那一点点心而下毒?况且那是上供的点心,你们家给祖宗上供,为了防耗子,还要先下毒?”

    看热闹的众人闻言哄笑。

    那妇人脸被臊红,犹嘴硬道:“那也是吃了点心中毒的,问题还在云树身上。”

    应娘绝不轻易饶了这妇人,“你不管好自己孩子,让他偷吃人家的供品,还有脸在这里哭嚎?有像你这样不要脸的?”

    有人带着试探之意低声道:“怎么说也是偷吃了人家的供品,人家不跟你计较,还给你儿子看诊,你这样闹下去有些过了。”

    余宏看了看这人的眼神。他不觉得这人是站在公义的角度为云树说话,尽管确实应该有人来说句公道话,可是这都是一个村子的,为云树这个刚来的外乡人说话,得罪相处数十载的乡亲,他看这人更像个看热闹,顺便投机一把,抱抱云树这土财主的大腿。

    那妇人如何不知道偷吃人家的供品,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她就是看云宅就几个男人,口齿不行,要将责任推到云树身上,只要说的赢,还可以讹些银钱。儿子都这样了,总得调养调养。如今眼见脸被打得生疼,哭的更凄惨。

    “我不想给我儿做点心吃,我不想让他过的好好的?朝廷要搞改革,云家又收那么重的租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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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姝,一个聪慧异常的官家小姐,在朝政风云中骤然失去双亲,努力支撑门户,跟随一位神医飘摇江湖数年之久,深刻认识社会现实。乱世之中她坚守本心,寻觅爱情,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用她的生命告诉世人:女人的一生都能做些什么?!谋天医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天医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天医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