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狡兔三窟
云树见薛蘅眸光巨变,忙解释道:“薛公子误会了。www.uu234.net我的意思是,宫闱之事复杂,若要济世堂以后的经营平安顺遂,您需要一个宫中的助力。此为其一。其二是,尽管如此,医药之事毕竟关乎性命,若有人嫉妒济世堂的成就,或因别的事情使济世堂触怒天威,受到打压,您要想再翻身就难了。”
薛蘅心道:这云家小姐小小年纪是要成了精了,目光之长远,自己简直有些望尘莫及。这两天满心只为获得供奉御药资格而欢喜,这云小姐却已经开始居安思危了。
云树见薛蘅只顾暗自思谋而不答话,遂解释道:“薛公子不必过于惊讶,云树是局外人,所以看事情更冷静些。”
“云树公子所见甚远。薛某佩服之至。”
云树见他避不谈入资济世堂的事,心下有些许了然。
“云树知道,济世堂是薛家几代家主打拼出来了,我今日贸然提出要入资,确也有些强人所难。之所以提出入资济世堂,是看中薛公子的经营能力,如果薛公子觉得不便,云树还有第二个想法,薛公子可愿听一听?”
“多谢云树公子理解,不是薛某受恩不报,只是,这件事确实不是薛某能做得决定的。薛某愿闻云树公子的第二个想法。”
薛蘅受了云树的恩惠,不能张口回绝。纵然云树说的飘摇前路,确有可能发生,找人入资分担风险,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济世堂自来是自己家族的生意,对外姓入资的事,即使他是现任家主,仍然决定不了。更何况这个提议甚为突然,他没有丝毫准备。
云树见薛蘅提及第二个想法时面色稍缓和,便接着道,“这第二个想法是,薛公子不妨将济世堂经营之人,借我一些,我另开药房。这些管事之人,就当薛公子在我药房的入资,如何?”
“云树公子也要开药房?”薛蘅更为惊讶。
入资济世堂只是为红利,独自开药房,则是完全跨入了商贾行当。云树本是官家小姐,家有资产,即便父母早亡,也决然不会沦落到去做商贾的地步。
云树对于他的惊讶之色,有些意外,想他是担心自己会成为对手,遂解释道:“薛公子放心,济世堂药材生意的对象在于上层权贵,而云树想要经营的药材生意,售卖对象在于底层百姓,二者并不冲突,我不会成为济世堂的竞争对手。”
薛蘅见云树考虑的如此周到,遂也推心置腹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树公子出身书香世家,令尊更曾官至侍郎。若是有资金短缺,薛某自然愿意助云树公子一臂之力。只是,这商贾行当,自来为人所轻贱,还望云树公子慎行。”
云树闻言淡淡一笑,“多谢薛公子为云树考虑。只是,时移世易,那些都是明日黄花了。我女儿之身,再不能进身仕途,总要为云家谋一个新出路。”
“薛某空长一把年纪,虽然经营济世堂也有一段时间,确实没有见到过像云树公子这般,目光如炬,高瞻远瞩之人。”薛蘅心中暗自思量的同时,不忘给云树戴了顶高帽。
云树并不为薛蘅的高帽所动,她心中的想法一直都是那么坚定、明确。见薛蘅已经开始认真思考他的建议,便接着说下去。
“狡兔有三窟。薛公子纵然不能让云
树入资济世堂,分担风险,也可以考虑一下云树的第二个建议。伴君如伴虎,若万一宫中之事殃及济世堂,也绝不会殃及薛公子在我的药房所投的生意。为薛家留下后路。”
“云树公子的建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薛蘅不得不承认,这样做对薛家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真是极好的退路。
云树见薛蘅有所动摇,继续添砖加瓦。
“当然,薛公子若愿意支持云树的药材生意,云树愿意为济世堂牵线,介绍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大树给薛公子。济世堂需要靠山,才不会在以后的御药生意中轻易折进去。”
这句话在薛蘅心中,就像鼓锤敲到了鼓面上,一锤定音,余音不绝。
这两日,他也意识到,若以以往的经营方式对待供奉御药之事,是完全不够的。所以,一直在思量,如何给济世堂找一个靠山?云树既然可以让拒绝自己的唐典御帮他,那他说的这个靠山必然来头不小。现在这个靠山,就在他的一个点头间。
云树抛出个诱饵,他心中激动又忐忑。不过,上次对云树的怀疑,这时又跳出来。这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答应自己的事是做到了,可是自己若全然信了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那么一丝荒诞。
还是慎重为好。薛蘅欲言又噤口。
“自然,云树虽帮过济世堂一二,但生意之道,还是要自愿公平的。薛公子若是不愿意,云树自当再寻其他合作者,绝不会为难薛公子和济世堂。”
云树向相反的方向抛出一块砖。就是要让薛蘅认识到,放弃与自己的合作,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求之不得的大树?给自己另树对头?只有失去的够痛,他才会真正认识到眼前机会的可贵与稍纵即逝,才会珍惜,才会尽快作出决定。
她没有多少时间去慢慢说服他了。
天,渐渐暖了。
薛蘅是一个真正的商人,他自然能快速分出其中的轻重、优劣。
的确不出云树所想。
薛蘅端起茶盏,慢思量:云树今天给予济世堂的帮助,以及承诺今后将要给出的诸多帮助,若是凭自己之力要想获得这些,必定是好一番辛苦,也未必能够如愿。
是有之前的交情在,云树才找到自己的吧?
如果,云树得不到自己肯定答复,转而去找他人合作,只怕那些人都求之不得。好处到了自己这里,自己竟然不敢接,自己如何成了这般模样?难道只是因为,这云树,年纪过于幼小吗?
可是,反思这几次的接触,云树的所言所行,绝不像个孩子。其思谋、机变,自己都自觉不敌。难道有高人指点?对了,她还能得到高人的指点和贵人的相助,自己便没有这般运道。
又一想,不由自哂。难道只是运道吗?
又饮一口茶,方开口道:“不知,云树公子所说的靠山是?”
云树正要说话,只听紫韵在门外道:“公子,有人送来了拜贴。”
“拿进来。”
云树看罢拜贴,向紫韵询问,“来人呢?”
“在门外等着呢。”
云树对薛蘅歉意道,“不巧又有客人到访,还请薛公子少待。”
薛蘅道:“无
妨,云树公子尽可先忙,我也好仔细思量云树公子的建议。”
云树抱拳出去,又吩咐紫韵为薛蘅添茶。
薛蘅暗道:这云树还真是决心要扮男装啊,礼节都给转过来了。
云树来到大门外,躬身道:“唐二叔好,云树这厢有礼了。”
唐昭遇也是一懵。他打探了严世真的落脚处,赶来,却见上面写的是云宅。
这眼前的少年,龙章凤姿,仪态不凡,一身白衣若霜雪,让人见之忘俗,只不过眉眼过于漂亮了。可是为什么开口就叫自己二叔呢?
“唐某今日初次拜访。这位公子,可是认错人了?”
云树笑道:“二叔受惊了。我与安盛哥哥是兄弟,安盛哥哥的二叔,自然也是我的二叔。”
“你是安盛的兄弟?”
“二叔贵人多忘事,那日在茶楼,我们见过的。我是云树。”
云树一提醒,唐昭遇想起来了,可不就是那个向自己行礼的少年嘛。
“我想起来了。只是没想到,小公子竟然是云宅的主人。”
云树笑道:“由此便可知,二叔可是来寻我义父的?”
“义父?”
“就是严神医。”
唐昭遇眯起了眼睛,“小公子聪慧,我确是来寻严神医的。你竟然是严神医的义子?你我果然有缘。”
“二叔里面请,义父在书房。”
唐昭遇此时才吐出心中的疑问。“不知贵府有新丧,还是让唐某为逝者先上柱香,再去寻严神医吧。”
自己初来,便受到盛情相待,这又是安盛的兄弟,自己既然来了,不去上柱香,就说不过去了。
“谢谢二叔。二叔这边请。”云树引着唐昭遇往正厅走。
等看见院中之人是谁时,薛蘅不由瞠舌。
自己千请万请,才得一会的唐典御,竟然亲自到云宅拜访,而这云树公子竟然这样淡定。
“唐典御安好。”薛蘅在门前遥遥行礼。自己也是客,不便在主人未邀时,便上前去凑热闹,可是既然看到了唐典御,也不能装作看不到。
“薛公子也在?”唐昭遇有些意外,想想,也是,这济世堂可不与这里有关联。
“有些事情要与云树公子商议,所以在此。薛某之事不急,唐典御与云树公子先忙。”
唐昭遇点点头,进了正厅。
当他看到厅内竟有两具乌黑棺木,其中一个牌位上写着云进同的名字时,受惊不小。虽然他只是个太医,也是知道前朝发生的事情的,不然,何至于对李维翰这么热情。
那眼前这个,便是云进同之子。
依附柳澄江的云进同去了,柳澄江也倒台了。可是这才过了多久,云进同之子竟然就与京城头号公子团队搭上了关系!小小年纪,不可小觑啊!只是,也是个命苦的。
唐昭遇在云树的肩头轻轻拍了两拍。云树看到他眼中的抚慰,淡笑道:“谢谢二叔!”
让焕梨奉了茶,云树便留义父与唐典御叙话,自己退出书房。
刚要进偏厅,大门外一个身影不经通报,便蹿进来。
待看清来人,云树只觉得,天意要助她成事!
六十二章:隐患
“云树!”
李维翰这些日子来多了,也不待门房通报,就进来了。m.www.uu234.net在严世真的一再告诫下,他才开始唤云树。
“维翰哥哥!你来了?”
云树虽然为了今天做了诸多准备,但是并没有叫李维翰来撑场面。满是上进心的李维翰这些日子忙碌起来了,今日倒是来的巧。
听到“维翰”二字,薛蘅不由又往外看,然后他就想笑了。
这不是茶楼上那个唐典御笑脸相迎的公子吗?当今宰辅家的公子!
当时几人一起,还不觉得,如今再看,这二人的关系竟如此之好!这云树手眼通了天了!他是怎么与这李维翰结交的?李文声与柳澄江可算不上是交好的朋友。
唉,可见能人自有能处,不是年龄可以限制的!
“前些日子送你骑得马儿太笨了,我给你挑了一匹新的,顺路牵过来了,你快来看看。”李维翰欢天喜地道。好像是别人给他送了马儿。
云树跟着李维翰来到门外。
李维翰指给他看的那匹枣红马格外漂亮!一身枣红毛,两耳挺俊,一双溜溜圆的大眼睛,甚为明亮,眸子里映着自己与李维翰的影子,睫毛长长。虽然年龄不大,但肌肉匀称。
为什么说它年龄不大呢?因为它个头儿不高,虽然肌肉匀称,却不是那种成熟的饱满状态。
“喜欢吗?”李维翰道。
“喜欢!”
“上去试试!”
“现在?”在李维翰的鼓动下,云树跨步上马。果然,不像再之前那般笨拙的爬半天了。想起那日在李维翰面前笨拙上马的情形,云树不由脸红。
“谢谢维翰哥哥!不过这马儿如此俊,怕是维翰哥哥花费不少。”
“十二哥送你马儿,谈花费就俗了!这是马鞭。”李维翰递过去。
那是一只天然竹制马鞭,云树一见便喜欢。“一节一目皆天然,珠重重,星连连。绕指柔,纯金坚。绳不直,规不圆。把向空中捎一声,良马有心日驰千。好鞭子!谢谢维翰哥哥!”
“高达夫的《咏马鞭》,你吟的很好听。好了,马儿送到了,我还有事,今日没法留下来蹭饭了,改日再来。”
李维翰说着自己翻身上马。
云树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上马的风姿。
李维翰对他笑,“我先走了。”
“维翰哥哥路上小心。”
“嗯。”李维翰带着家仆,打马走了。
云树目送他拐过街角,转身吩咐门房把马儿牵到马厩,好生喂养,自己才进去。
“薛公子久等了。”云树在小桌上放下马鞭。
“无妨无妨。李公子送的?”薛蘅望着桌上精致的马鞭问道。
云树笑,“维翰哥哥送了匹马儿给我,这是配套的马鞭。”
“没想到,云树公子竟与宰辅家的公子如此交好!”
“是维翰哥哥抬爱了。不知薛公子考虑的如何了?”
“不知云树公子所说的靠山是?”
“薛公子觉得李公子如何?”
“那,那自然是好!”宰辅在身后,典御在身旁,那哪有不好的?
“那薛公子是何决定呢?”好是好了,云树还想要一个肯定
的答复。
薛蘅仍有犹疑,没有立即接话。
“公子,万安堂的东家来了。”紫韵又在门外禀道。
“万世明?云树公子还邀了他?”薛蘅脸色变了。
云树点头。
“薛公子知道,家父与家母在家中停灵多日,我时间有限,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定下来。济世堂自然是我的首选,但若薛公子不允,我还是要找别人合作,尽快解决这件事的。昨日也向万安堂下了邀贴,就看您二位,谁愿意接受云树的请求了。”
云树的最后一块砖,一定要把薛蘅的阵脚砸乱。他让孟管家和云帆他们调查这么多天,不是白调查的!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今天约谈薛蘅,云树再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好多遍,最后义父支持他一试。云树自我感觉,这招用的还不错。
您要是定不下来,不好意思,下家还等着呢。您要想清楚,下家可是您最大的对手。猛虎之翼,您要是不敢接,那就给别人了,您可别后悔。
对不起了,时间有限,请您快点做决定。
薛蘅果然急起来。
济世堂的强力对手万安堂!他的死对头万世明!其实,除了年幼外,云树确实是极好的合作伙伴,若让万世明抢去,这刚刚昂起的头,怕是昂不久了。
“我答应云树公子的第二个建议。”薛蘅一咬牙,郑重向云树伸出手。
云树展颜一笑,走过去,伸出小手握住他的手。“握手为盟!”
“握手为盟!只是这细节还有待商议。那万世明?”
“薛公子放心。”
云树走到门前对紫韵吩咐道,“去请万东家到东偏厅用茶。奉上最好的茶饼,给万东家细细烹茶。如果万东家等急了,去书房让义父先出来作陪。”
紫韵去后,云树顺手把门关上。
云树不想得了一个朦胧的协议,就放薛蘅的刺激点万世明离开。薛蘅必须将协议白字黑字签字盖章定下来,免得一缓,又生出诸多是由。时间有限,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是以她仔细研究过,协议该如何立?偏厅也一早就备好了笔墨。
薛蘅猜出云树的想法,苦笑着摇头。自己竟被这个小孩子吃得死死的。
毕竟云树在供奉御药之事上,不遗余力的帮了他,如今还带着强力的后盾与诚意要与他合作,他也要拿出诚意。
云树与孟管家清点库房,将库房囤积之物尽皆折算,加上现银,拿出四万两白银开药房。
薛蘅也出资四万两白银。药房经营与管事都由薛蘅负责,但是为了避免与济世堂牵连,明面上的东家是云树。二人各从红利中抽出一成,一成供各种打点,一成以安大树李维翰。
这个新药房的经营完全与李维翰无关,而云树却愿意拿一成红利给李维翰,她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这一成红利,据云树解释,是为感谢李维翰,对济世堂在供奉御药上的照顾,为济世堂出的。
薛蘅有些惊讶云树在金钱上的大度。
云树笑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这笔钱投在药材行,多少有些利润便好。”
薛蘅笑道:“云树公子此言差矣,所谓长袖善舞,多财善贾。我们
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加上我对这药材行的熟识与专业,岂有不赚钱的道理?”
“那就借薛公子吉言!我们一起发大财了!”
“一起发财!”
两人签字盖章完毕。薛蘅道:“如此,云树公子放心了吧?”
云树笑,“自然是放心了。”
“那唐典御、李公子?还有那个万世明?”薛蘅指指对面。
“这是自然。请薛公子稍等,我先去与万先生言明情由。”
云树的心思都在济世堂,邀万安堂的万世明一在刺激薛蘅,二也是不得已的备用之选。如今既与薛蘅达成协议,自然要与万世明说清楚。
万世明受邀到访,却被晾了好半天,本就脾气不好的他,便有些暴躁。
紫韵正要去书房叫严世真,见云树从西偏厅出来,忙跑过来。
“什么情况?”
“那万东家面色不太好。小姐还是小心为好。”紫韵小声道。
云树硬着头皮踏进东偏厅。一个三十多岁,身有虚胖的男人带着难看的面色,在室内踱步。
“万东家,久等了。”
万世明抬头看到这个翩然的少年郎,愣了片刻。“云家公子,云树?”
“不才,正是在下。”
“万某受邀而来,不想竟然被晾在这里许久。不知云公子是何意?”
虽然这云小公子皮相极好,但万世明这会儿怒气上涌。邀自己上门的竟然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还让自己白等那么长时间。这说出去,老脸都要丢光了。
比起薛蘅,这万世明的脾气却是爆多了!云树心中暗道。
“云树失礼了。念在云树年幼无知,还请万东家海涵。”
万世明虽然生气,但是对着这么个孩子,再发脾气,未免有失度量,只好不再深究。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不知云公子所说的生意?”
“实在抱歉,云树昨日下帖,确实是有一笔不小的生意,要与万东家商议。可是,万东家今日登门稍晚,这生意,已被别家揽了。”
万世明听了这话,差点要跳起来。
自己被邀来谈生意,竟然还不是唯一一家?竟然还有竞争对手?
昨日刚被济世堂抢了供奉御药资格。见帖子上写的生意有些诱人,脑袋一热,想听这云公子多说说生意的详细内容。要真好的话,完全可以撇开这云公子,自己独做。因此,也并没有十分在乎,才拖拖拉拉这么晚登门。没想到,今日竟然又被抢了生意!老脸彻底没了!!
桌上的茶盏“啪”的摔到地上。万世明气吼吼的离开。
云树并不知道,她给自己埋下了什么隐患。
薛蘅从西偏厅转出来,满面担忧道:”云树公子,我与万世明打过很多次交道,他并不是个气量大的人,看他今日这般离去,您以后还是要小心些,别再与他遇上了。”
云树的心思都在怎么说服薛蘅上,并没有好好思量,如何婉言安抚万世明。如今话又说的有些直,她自己也知道有些不好,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又无法收回来,重新组织。
云树俊美的小脸上,眉头微拧,“薛公子都这样说,我只好自求多福了。”
六十三章:益生堂开张
薛蘅本来也想着再开一家济世堂的分店,早早就让人去物色了地方,如今正好用来开这新药铺。顶 点 X 23 U S
为了开这药铺,云树费了不少心血。药铺的名字,薛蘅就让云树来起。云树又问严世真,最后才定下“益生堂”。药铺就是要救人延续生命的,益生,一生,生生不息。
在薛蘅手下的得力掌柜的张罗下,益生堂很快开张。
大红的鞭炮炸响,云树一袭白衣,掩映在炮花与烟雾中,面染一层薄红,眉眼都笑的弯弯的。她第一次觉出,鞭炮声能让人这般激动!整个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这是她打定主意要做的第一件事,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民间神医严世真亲到捧场,义诊三天。在穷苦百姓中给益生堂树了个极好的形象,益生堂药价低廉,但是有神医作保,这药材质量绝对可靠!
薛蘅不便出面,在益生堂对面的酒楼上,看着益生堂开业的热闹场面,看云树像模像样的张罗忙碌,与道贺的人盘桓。看着看着,忍不住笑起来。
以后,他就要为自己和这个小孩子共同的生意忙碌了。怎么想,怎么想笑。
“啪!”的一声,隔壁似有茶盏打碎。
江阔对薛蘅做出噤声的手势,指指隔壁,两人悄悄挪过去。
隔壁的雅间也有一个人看着这热闹场面,只是面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云树,哼!不过是个倒霉侍郎的小儿子,乳臭未干,竟然还想着开药铺?上次耍了大爷,大爷必让你加倍还回来!”
听到熟悉又讨厌的声音,薛蘅不由皱眉,悄声对江阔道:“益生堂这边的生意,你让他们都警醒着点,防着这万世明做什么手脚。刚开业,可不能出什么事。”
“我知道,一定让他们都警着些。”
晚间,云宅。
忙碌一天,云树和严世真都累得不行。
云树扶严世真在榻上坐下,从焕梨手中接过茶盏,捧给严世真。
自己再不想挪动,也在榻上坐下,接过焕梨捧来的另一杯茶,喝了一口,才开口道:“怎么今天这么累?那日在天桥下帮义父义诊也没这么累啊!”
严世真放下茶盏,笑道:“那日的你啊,就像今日来看热闹的这些人一样,今日你可是个掌柜的,诸事都要亲自上手张罗,自然不同了。”
“可见义父每日义诊都很辛苦!焕梨,你来帮义父捶捶肩。”云树从榻上让出去。
“紫韵,把饭菜送来书房吧,我不想动了。”云树揉着腿道。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
“还有,告诉家中其他人,忙完手中的事,也尽快去用饭。饭后,让他们都来书房,我有事要吩咐。”
“好的。”
吩咐完,云树索性也不坐着了,整个儿躺在榻上。
“义父。”
“嗯?”
“我发现,这样像个螃蟹似得躺着,很解乏啊!”云树满足道。
严世真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男孩子了?”
云树大笑。“既然扮成男孩子,我就要扮像点嘛!”
饭后,云家十多个家仆与仆妇
都聚在堂下。
云树清了清嗓子道:“自去岁以来,家中诸事不顺,好在各位能齐心协力打理云家上下的事务,才不致使家事混乱,云姝很是感激。只是,如今,父亲、母亲皆去了,我要扶灵归乡,在老家,为父亲母亲守孝三年。”
“如果你们愿意继续留在云家出力,我可以把你们安排到益生堂。愿意与我一起回老家的,也可。当然,如果各位有更好的去处,我也会奉上盘缠送他离开。你们且思量一番。”
云树言毕,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一口,一双美目,在众人身上流转。
云家的这批家仆,即使不是家养的,也是在云家待了很多年的。云进同夫妇对下人和善,月银也给的慷慨。本来云进同夫妇走后,人心有些浮动,可是看着些日子小姐接手家事,诸事都处理的很有条理,心便也稳定下来。
“小姐,我愿意留在云家效力,我想去益生堂。”张元还是有些小野心的,想要闯出个名堂,这些日子,看出小姐的能力不凡,第一个要留下来。
云树笑道:“可以。要去益生堂的,站左边;要跟我一起回老家的,站右边;有别的去处的,就站中间。”
云树看着眼前众人站出的队,很是满意。没有人想要离开。
那几个年轻的后生也都像张元一样,想要闯出点名堂。
几个年纪大些的,都想跟云树回老家,毕竟他们都是跟着云进同夫妇,从济阳出来的。年纪大了,也折腾不动了。云帆、紫韵和孟管家一家,都要跟云树回老家。
“孟管家,帆哥哥,我明白,你们都是想要好好照顾我,才会要跟着我回老家。可是我觉得,你们回去照顾我,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我更想你们在益生堂帮忙,学习药材生意,帮我照看益生堂。”
“我听从小姐的安排。”孟福成与云帆均道。
云树又对要跟她回去的人道:“云宅还需要有人照看,如果怕在益生堂无法帮忙,可以继续照看云宅。”又有几个要回老家的人留了下来。
云树点头道:“你们以后吃住还是在云宅,还是跟着孟管家做事。不过有句话我要提前告诉你们,医药之事,事关性命,切不能疏忽大意。不过,我会让管事带你们慢慢熟悉后,再上手。”
“是,我们一定听小姐的吩咐,跟着孟管家好好做事。”
“还有一件事。你们也看到了,近些日子,我出入一直是男装,只为行事方便。所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以后不管谁问到了,都说我是云家公子云树。再问的话,就说我云家数代单传,而父亲母亲又好不容易才有了我,为保我平安,自幼将我当女孩儿养罢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你们愿意跟着我做事,我就绝不会亏待你们。还是那句话,眼睛、耳朵、心思放灵光,好好学习药材知识,管好嘴巴,不要与人嚼是非。”
“谨遵小姐吩咐。”
“益生堂还有两日义诊,两日后,我们便启程回老家,所以,孟管家要带领大家,在这两日内,把云宅各种物事收拾好。”
“是,小姐。”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你们回去吧。
孟管家留下。”
云树又对云帆补充道:“帆哥哥,你明日随我出去一下。”
“是,小姐。”
众人退下。
“我知道孟管家的做事能力,只是,老宅一直由帆哥哥的父亲打理,孟管家正当壮年,若随我回去了,反而志不能伸。让你在益生堂做事,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心里可有意见?”
“多谢小姐为我做出这般周全的安排。能帮小姐打理益生堂,是小姐的信任。我一定认真学习药材事宜,不叫小姐失望。”
“益生堂的经营是薛公子全权负责的。毕竟我也是东家,不能身边人都不懂药材生意,所以让你们去多学习。你带着他们,听从薛公子的安排,潜心多学习就是,不要起事端。等你能够熟悉所有事务,我再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
“是,我一定会管好他们,不给小姐惹事。”
“既然孟管家在这里,桂妈妈和焕梨自然也是要留下的,我不会使孟管家与家人分离。”
“多谢小姐体谅。只是小姐身边只有一个紫韵照顾,怕是不够。”
“这个孟管家不必担心,我自有思量。不过,后天还是需要孟管家送我先回老家一趟,再回来做事。”
“我正要说这事。实在不放心让小姐独自回去。”孟管家担忧道。
“说话小心点,我还在这呢!”久不说话,看云姝“推心置腹”交代事项的严世真开口道。
“严先生见谅,口误,我只是担心小姐。”孟管家歉意道。
严世真挥挥手不计较。
“孟管家明日让账房给秦师傅封上一年的束,另外再备些相宜的礼物,我要去跟秦师傅辞行。”
“小姐仁义。”
“我今天能在这里与你们交代这些事宜,一方面有义父的指点,另一方面也离不开秦师傅多年的辛勤教导。叩谢师恩,是应该的。”
“是。”
“没别的事了,孟管家早些回去休息吧。”
孟管家退出去。
“眉儿。”
“怎么了,义父?”烛苗在云姝的眸子里一晃一晃的。
“待孟管家他们,熟悉了药材行的生意,你接下来,会让他们去做什么?”严世真试探道。知道了云树并不安心于益生堂的生意,想起那日她噩梦中的冷语,严世真不免有些担心。
“义父是在担心,我会做出格的事?”
严世真看着他,不说话。
“义父,您这样看着我,我觉得有些怕怕的。”云树依偎过来,投进严世真怀中,想要避开他探询的目光。
严世真抱着她,轻轻拍着,“义父是担心你。人生短短数十载,以后的日子里,义父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平安长大,然后,欢欢喜喜的嫁给黎歌那小子。”
“义父看黎哥哥顺眼了?”云树企图岔开话题。若对父亲之事就此放手,她会愧疚不安。她若做些什么,也瞒不过义父的眼睛。
严世真不接她的话,面色凝重道:“其实这些日子,义父心中一直有些矛盾。我一方面教你如何像大人一般处事,一边又希望你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才好。”
六十四章:拜师门
“义父想太多了。”云树伸出小手,揉着严世真的太阳穴。“我本就是要长大的。而且做这些事,我很有成就感啊。”
严世真不语。
“义父,放心,我不会做不知轻重的事的。”云树说着这样的话,可是并没有抬眼睛看着严世真。
严世真心中叹气,“明日去看你师傅,不需要义父陪着吗?”
“义父忘了?明天您还要为眉儿的益生堂义诊呢!”云树道。
“喔,我给忘了。”
“义父累坏了,眉儿送义父回去休息吧。”
“两天后我们就走了,你要不要抽时间去看看黎歌那臭小子?”
“嗯,自然是要去的。”
翌日一早,张元送严世真去了益生堂。
云树看着云帆将孟管家准备的礼物安置在马背上。一边安置还一边不放心道:“公子,您骑马出门真的好吗?”
“没事。”
云树又看看忙碌的院中人。后天就要离开这个,她从出生就生活其中的院落,心变得沉重起来。她看不下去了,从门房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了枣红小马,催马前行。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是对这熟悉环境的不舍,还是对未知前路的恐惧?他想到父亲母亲,想到义父,想到黎歌,想到益生堂,想到云宅诸人的安置,想到李维翰。
发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首故纸堆的日子,简直太幸福了。现在的她,觉得一颗心,有些不堪重负了。
每做一件事,都要前后思量,考虑到每个人的想法和感受,做出最合理的考量。不叫亲近之人担心,努力表现出男孩子与成人的姿态,努力让人信服自己。可即便如此努力的去做这些,骨子里仍是稚嫩,一不小心,就把事情搞砸。
就像那万安堂的掌柜拂袖而去。第一次,一个人被她惹生气,在她面前摔茶盏。她咬牙告诉自己不能退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日子,便只有前路,没有退路。
一路上,云树都想着心事,不说话。云帆也只是默默引着路。
城外已经是一片熏染的春意,但沉浸在思绪中的云树并没有发现。
“公子,我们到了。”云帆提醒道。
“嗯?到了?这么快?”云树从思绪中醒过来。
“不快了,我们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了。”
云树刚要说话,却被眼前的景致迷住眼。
秦如梅并不住在城中,而是在城外置了宅子。云树的眼前,朴拙的石板蜿蜒前铺,被一条清明小溪拦住,溪边千枝万枝馨黄的迎春花,顺着小径,一路引到院门口,门旁还有一株虬劲的老梅树,紧紧含着花苞,映着小巧别致的屋舍,极具意蕴。遥见院后好一片青竹林,风拂过,簌簌作响,扫尽烦忧。
云树下马,走上小木桥,小桥似不堪重负般,叽叽扭扭撒着娇。
云树只觉心境焕然一新,情不自禁道:“秦师傅竟然住在这样一个世外之地!这小桥也好有意思。”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婆婆走出来,“是谁来了?”
云树见有人出来,慌忙停
下来,走上前行礼道:“学生云姝,前来拜见秦师傅。”
那婆婆走近打量,“不对啊,老头子明明说他教的是云家小姐。”
云树看这婆婆年纪似与秦师傅相当,又对秦师傅用语亲昵,便乖巧道:“师娘好。为了出门行事方便,云姝穿了男装,让师娘误会了。”
云树形貌俊俏,风采非凡,又很是知礼,师娘一见就很喜欢,笑道:“早起就听枝头喜鹊叫,不想真有贵客来。云小姐,快进来。”
说着抓住云树的手进门。
云帆将马儿拴在桥头的桩子上,抱了礼物跟进来。
师娘进院便唤道:“老头子,你看谁来了?”
秦如梅一身简单的布袍,手里攥着本书,从屋内转出来。
“师傅好。”云树躬身行礼,仰起头的时候,秦如梅笑了,“姝儿,你怎么穿了男装出来?”又点点头道,“你这装扮,倒与歌儿有些像。”
“老头子,姝儿大老远的来了,你就让人家在院子里站着说话啊?”师娘嗔怪道。
秦如梅笑着对云姝招招手,“进来吧。”
云树从云帆手中接过礼物,捧与师娘。“这是姝儿孝敬师傅,师娘的一点心意。姝儿惭愧,受教于师傅多年,而今才第一次登门。”
“这不是来了吗?来了就好。”师娘接过礼物,“快进去吧,我给你们煮茶。”
云树行了一礼,跟着秦如梅进屋。
“可是家中有事?”秦如梅见她比年前瘦了一大圈,原本柔圆的脸庞,生生显出骨骼的轮廓,一身男装,举止间多出些果决。有些惊讶她短时间内的巨大变化。
“正月初二,母亲去了。”
秦如梅一愣。云夫人的重病,很大一部分是受痴情所累,如今这结局,本也是意料之中,可是如今从云姝口中说出来,仍然有些心惊。
“姝儿这些日子忙于家事,为了方便,便换了男装,化名云树,对外只称自己是云姝的孪生哥哥。”
秦如梅叹了口气,拍拍云树的肩膀,“你小小年纪,不容易啊。”
云姝低声道:“其实,姝儿今日来,是来向师傅辞行的。我要送父亲母亲回老家,入土为安,并未父亲母亲守孝三年。以后,怕是不能再受秦师傅教诲了。”
“姝儿啊,师傅一直可惜你是个女孩子,读书再好,也无法参加科考,可是,如今听说你以后不再读书了,师傅仍觉心痛。”
“师傅对姝儿的教诲,姝儿一直感喟于心。这些日子能把家事理清,师傅多年的殷殷教导功不可没。姝儿以后也会多读书的,只是不能在师傅跟前接受教诲了。”
“能够学以致用便好。”
“这是姝儿的心意,感激师傅多年的教导之情。”云树捧上银票。
“你上次送我回来时,封的已经足够了。”
“姝儿感激师傅的教导,乃肺腑之声,绝非空言。还望师傅收下姝儿的诚心。”
秦如梅见云树说的恳切,便不再推脱。
“姝儿在东大街上开了间药铺,叫益生堂。如果师傅不想再出门授课,姝儿愿意奉养
师傅,您只需给孟管家递个话,孟管家每月都会送银钱过来。”
秦如梅刚要说话,秦师娘端着茶盏进来,招呼云姝用茶,“姝儿难得来一趟,不如今日就留下来用饭,尝尝师娘的手艺。”
云树本是计划坐一坐便走的,城中还有好几个需要辞行。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你师娘做菜的手艺可是极好,姝儿便留下来饱饱口福吧。”
见师傅、师娘盛情邀她,云树不好推脱,便答应下来。师娘欢喜的去备菜。
秦如梅接着道:“没想到这些日子不见,姝儿竟然还开了药铺,难怪瘦了这么多,费了不少心思吧?”
云树唯恐师傅怪她走上了世人看不上的商贾路,解释道:“云家一脉,只有一个我了。我又不能考科举,便想着,为云家找一个新出路。”
“悬壶济世,没有不好。师傅不是狭隘之人。”秦如梅安抚她道。“你要回老家去,药铺之事可都安顿好了?”
“嗯,基本安顿好了。”
“那便好。师傅这些日子又给你拟了一些书目,不知道你还用得着不?”秦如梅从书摞中,抽出一张纸,上面列了满满的书目。“想你不为科考,空闲时间多读些书,开拓眼界,也是极好的。”
云树欢喜的接过去,“谢谢师傅,姝儿正有此意。”
没了往日的课程敦促,师徒俩聊的前所未有的投机。秦如梅还带云树参观了他的小院子,看得云树归隐之意都要生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云树心情很是畅快,看看身边的弱冠之年的云帆,开口道:“帆哥哥,你家人都在济阳,我却让你留在益生堂,你可有不满意?”
“益生堂是公子费尽心血开创的第一个生意,我理当留下帮忙。公子不必为我忧心。”云帆说的一本正经。
“帆哥哥明事理,那我便不忧心了。我还是为紫韵忧心吧。”
“紫韵怎么了?”云帆沉默的眼中焕发出一抹亮光。
“紫韵去年便已及笄,她父母也都不在了,也没人为她操心。我此次回老家守孝,总不至于再耽误她三年。她这些年用心照顾我,我想给她订一门亲事。”云树眼看云帆神色一动,似有欢喜样,又接着道,“不知帆哥哥可有合适人选?”
此言一出,云帆脸上的欢喜之色,咻然而逝。“我并没有想过这个。不知公子为紫韵看中了哪个?”
云树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我觉得张元不错。人踏实能干,有几分聪明劲,还很有上进心。你觉得呢?”
“张元确有上进心,只不过,人有些粗俗,怕是配不上紫韵。”云帆冷脸道。
“这样啊?那昨天你也见到的,益生堂那个新帐房,倒是个知书识礼的,年纪轻轻就被薛公子委以重任。”云树又提议道。
“猛一看不错,可又不是个知根知底的,怕是不好。”云帆又替紫韵推掉了。
云树连受两轮打击,兴致却更高昂起来,笑道:“不好啊?没关系,我还有一个人选,你保准满意!”
云帆闻言,脸色更冷。见云树看着他,只好配合的问:“是谁?”
六十五章:失踪
“我有一个哥哥,知根知底。m.www.uu234.net如今年已弱冠,相貌堂堂,处事干练,关键是,对紫韵有些意思。”
云树的一席话说的云帆的心愈发下坠,待瞥到云树的一脸坏笑,脸腾地红了。
“帆哥哥,你说,这个好不好?”
云帆内心激动,愣是半天没说出来话。
“这个也不好啊?那我再换一个。”
“不,不,这个,这个很好。”云帆的脸更红。
他一直记得初见紫韵,她还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瘦弱小女孩,在人牙子手中瑟缩,是夫人心善,买了她。
这几年父亲屡次让他回去相亲,他都以跟着老爷事务太忙为理由,拒绝掉。
他与紫韵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互相有意,可是他深知,父亲云海深受门第观念影响,绝不会同意他娶一个无父无母的丫鬟为妻。好在紫韵年纪小,可是如今。。。
云树不再一脸打趣的看他,认真道:“我知道帆哥哥你的顾虑。你若能真心待紫韵,这件事,我回去会跟你父亲提。我想,海伯大概会给我几分面子的。”
“谢谢小姐成全!我以后定当尽心竭力为小姐做事。”云帆诚恳道。
“我觉得自己近来能量大爆发啊!兼职做媒婆,竟然没把鸳鸯谱点错,是不是很厉害?帆哥哥?”云树笑道。
“小姐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非也,是本公子!作为一个公子哥儿,就是要做些不着调的事,才与公子哥儿的形象相符嘛!”
云无奈附和道:“是,公子说的有理咦!!”
话还未说完,两人一起大叫一声。
下午,严世真不放心,又让张元回云宅,看云树回来没有。没有见到云树的张元,知趣的又跑了一趟秦宅,却被告知,云树走了好一会儿了。
张元想着:路上并没有遇见,难道走岔了?既然走了好一会儿了,那就再回云宅看看,说不定公子已经到家了呢。
可是并没有。
连张元都赶回来了,云树还没回来,这回孟管家都有些急了,让张元赶快去告诉严先生。心里思量着:公子出门,并没有带给那几位准备的礼物,不可能是去辞行了。难道路上遇到李公子他们,一起去耍了?还是顺路去与薛公子谈生意去了?不然还能去了哪?心血来潮去学宫看黎公子?还是去了黎家?
跟门房说了一声,孟管家便急急去了济世堂。可是薛蘅已经回了薛宅,济世堂的人说,并没有见到云树。
孟管家又急急跑到薛宅,薛蘅说并没有见到云树。
孟管家转身又往李府跑。
看着孟管家走得这样急,薛蘅对江阔道:“备马,多叫几个得力的跟着。”说罢转回去将刚换下衣服又换上,带着众人去了益生堂。
孟管家跑到李府,却被告知,李公子进了宫,还没回来。孟管家又马不停蹄的跑回云宅。
此时,严世真,薛蘅都聚在云宅,唯独没有云树与云帆的影子。
孟管家一个男子汉,几乎要急哭了。
“公子纵然偶有贪玩,也不会到了这个时间,还不回来。况且云帆是个可靠的,也不会这样纵着公子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张元带路,我去秦宅看看。”严世真面色十分难看,声音冷的像是要杀人。
“不知秦宅是在哪里?”薛蘅道。
“在西城外约二十
里处。”张元急道。
“西城外,二十里。”薛蘅又念了一遍。
“西城外二十里,有什么不妥?”严世真冷声道。
薛蘅谨慎道:“有一件事,我想还是需要告知严先生。昨日益生堂开业,我与江阔在对面的酒楼上观礼,偶然听到隔壁抱怨说,云树公子竟然开了药房,说要让云树公子加倍还回来的话。我当时以为他是要对益生堂动手,只让江阔他们警着点。不想今日云树公子竟然失踪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城外20里附近,万世明有一处宅院。”
严世真道:“快带我去万宅。”
又对孟管家交代道:“你去学宫和黎家看看云树是否去过,没有的话再去请李公子,看他那几个兄弟那里有没有,如果依然没有。。。”严世真凑身在孟管家耳边小声交代一番。
孟管家道:“严先生放心,我这就去。”
“我们也快走!”严世真道。
薛蘅点头。一行人策马出了城。
野径上,马队疾行,黄昏将近。
“严先生,那就是万宅。”薛蘅扬鞭向远处的一座庄园道。
“薛公子,你看那辆马车,可是也赶往那庄园?”严世真指着一辆疾驰的马车道。
“像是如此。”
“我们此来,并不能确定云树在万宅。万世明也不会允许我们在他宅院中搜上一遍。所以,我们。。。”严世真将计划告知薛蘅。
“一切听先生的。”
“有劳薛公子了。”
眼见那马车进了宅院,众人加紧打马。
“公子,公子,你在吗?”云帆着急的唤道。
“嗯,唔,天黑了吗?”云树缓缓醒过来,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不是,我们头上被罩了黑布。公子你还好吗?”
“我觉得,觉得脑袋又痛又重,眼睛也痛。不过,我们这是怎么了?”云树转转头,就觉得痛得不行,鼻腔里满是血腥气。
“我们的马儿好像跌进了什么坑里,公子不知被什么击到,当时就晕了过去。我正要赶到公子身边,头上却掉下来一张网。我被捞上去的时候,就被顺手敲晕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帆哥哥你还好吗?”
“我还好。”
“果然是流年不顺,今年都是第二次被掳了。”云树声音微弱的自嘲道。
“公子还有心情玩笑?”
“帆哥哥,你有什么办法,弄掉这罩巾,看看我们在哪里吗?”
“公子,我被绑得严严实实。根本动不了。”
“我也是。那我先睡会儿。”云树说着没了声音。
“公子,公子,您别睡啊!这是什么地方都不清楚,您怎么睡得着?”
云树不再答话。
云帆还要再叫,听到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咱们这一票干的这么漂亮,干净利落,老爷会不会多给些赏银?”
“大概吧。不过,我看那小公子装扮也不凡,被我们这样掳了来,不会有事吗?”
“老爷是谁?让我们做这件事之前,必是有考量的。事都做下了,你就别叽叽咕咕没完了,老爷听了,可不高兴。”
“那两匹马倒是不错,可惜了。不然也能换些酒钱。”
“谁说不是呢。”
然后声音转低,云帆听不清楚他们嘀嘀咕咕,在
说些什么。
又一个脚步声传来,接着冷声道:“老爷来了,把人送过去。”
“是。”
云帆听到几人向这边走来,心里更急。“公子,公子,快醒醒,醒醒啊!”
云树并没反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人走向云树的方向。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不许动我家公子。”云帆吼着,就要冲过去,却因双脚被绑住,狠狠跌倒。
那几个汉子也不理他,伸手就去拎起云树,云树丝毫不反抗。
一个汉子笑道:“你倒是个乖巧的。一点不闹腾。”
云树头上的罩巾,却因拉扯而移动,显出胸前的一片血迹,在白衣的衬托下更是醒目。
“这是怎么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的吗?”那个冷声汉子喝问。
另外两个也吓了一跳,“一直好好在里面待着,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说着就伸手要去掀开云树头上的罩巾,看他究竟伤了哪里。
云帆听到这里,吼道:“你们是谁?你们把我家公子怎么了?”他手脚被绑,刚才的一摔全无支撑,这会儿在地上挣扎,也染的一片血迹。
“大哥,你看,这个也是。”
那个大哥很是不快,“都掀开,看伤在哪里了。脸上伤了,就不好玩了,老爷是要生气的。”
然后云树生生是被疼醒的。她大半张脸都是血,已有些凝结,这一拉扯伤口又裂开,又开始流血。云帆是刚才那一摔,撞伤了鼻梁,这会儿正疯狂流鼻血,也不知道是不是鼻骨断了。
大哥脸色更难看,“看你们办的这事!伤成这样都没发现!”
“大哥,我们可真没碰他,罩上罩巾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一路也没有磕碰到啊!”一个汉子心虚的赶紧撇清关系,老爷之怒,可不是玩的。
“我们真没碰他。”另一个也道。
云帆看到云树满面鲜血,吓得不行,急道:“公子,公子,你还好吗?”
云树给他一个血淋淋的笑,“没事,流了点血而已。”这一笑扯的伤口疼,笑的更显狰狞。
大哥吩咐道:“你去打水,快点把他的脸清洗清洗,这到处都是血,怎么带去见老爷?”
“我这就去,这就去。”一个汉子赶紧退出去打水。
“这位好汉,你家老爷是谁啊?本少爷这刚出家门混了两天,可没招惹什么人啊?”云树带着纨绔少爷腔开口道。想当初,锦衣华服的李维翰,一脸纨绔的当街耍无赖,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这种狼狈情况下,希望能震慑一二。
“你跟我家老爷的恩怨,你都不清楚,我怎么会清楚?我们只不过奉命办事。”这个被叫作大哥的虽然言辞含糊,心思却一点都不含糊,半点口风不露。
“有时候,奉命办事,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你知道我是谁吗?”云树继续吓唬道。
“这不重要。我只知道奉命办事。”
“还真是位好汉啊!胆大,不怕死。我看你不错,不如跟本少爷混吧。”云树带着赏识的语气,继续大言不惭道。
那位大哥开始有些动容。
他还从没见过,都这般模样了,还浑然不怕的人,尤其是这小公子看起来,还不满十岁。这气度,这气场,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能有的。老爷会敢动这样的人?别是手下这帮蠢货抓错了人。
六十六章:敌意
“大哥,大哥,水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砰”的一声响。
“怎么了?打个水都打不好!”一直冷声的大哥,怒气有些上涌。
“没事,没事。”门外汉子道。
只见那汉子低着头捧着水盆进来,还没站稳,手里的盆“砰”的摔到地上。那大哥正要发怒,却觉颈上一重,眼前一黑,栽倒地上。另一个已觉不对,正要叫人,却被严世真飞身过去,捏住喉咙,又一掌砍晕。
“义父,你来了?”云树要笑,又痛的脸抽起来。
“严先生!”云帆欢喜道。
严世真看到一脸鲜血的云树,心疼的要死。伸手为她解开绳子,腕子上是深深的紫痕。“就出门半天,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云树血红着眼睛安慰他道:“我没事,就是不知道哪里破了皮,流了些血而已。”她不仅大半张脸上都是血,那一侧的眼睛也血红血红的。
严世真给云帆解开绳子,道:“去院子里打盆水来。”
云帆捡起地上的盆就往外走。
云树挣扎着起身道:“义父,我们不先离开吗?”
严世真冷声道:“别动,我看看。”说着伸手撩起云树乱掉的额发。
可是云树看到他的手在抖,看过那么多重病之人,他都没抖过,于是云树整个人变得安静起来。
云树左边额角有一条一指长的血口子,眼角到鬓角间也有几条,不过稍浅。这满面的血多是那条大血口子所赐。
严世真从怀里拿出一瓶药粉,洒在伤口上,血很快止住。
“眼睛痛吗?”
“嗯,不痛。”
“说实话!”
“痛。”
“头呢?”
“痛,还有些晕乎乎的。”
严世真抓起她的小手,按在腕间,觉得小手火热。按按她的额头,也是火热。头上是外伤,应该还受到了撞击,如今竟然发起烧来。严世真脱下外袍,裹住她。
“严先生,水来了。”
严世真小心的为云树洗净脸上的血,换了盆水,重新清洗眼睛,洗过之后,眼中血色消退,严世真细细察看眼睛,见没有受伤,才松一口气,撕下衣袍给她包住伤口。又给云帆简单处理一下。
严世真抱着云树出现在前厅的时候,薛蘅正与十分不耐烦的万世明拉家常。万世明正是恨得要死,这个死对头明明没事,自己都让送客了,他却还东拉西扯,赖着不走。后院还有鲜肉等着他,他几乎想要跳上去掐死这个薛蘅。
各怀心思的两人看到严世真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均是吓一跳。
要说万世明的报复手段,那也是很万世明。那日他觉得在云宅丢尽了面子,气的要死,又见云树耍了他,竟然还敢开药铺,抢生意。就恨恨的想要他吃苦头。
因云树形貌一流,遂起了邪念,想着掳来做个娈童也不错,隐在城外,谁会想到是他做的?想着云树一个倒霉侍郎的孤儿,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于是狗胆包天,从昨晚开始,就让人盯住云树。
没想到真是“老天助他”,第二天,云树就毫无防备的出了城。得到消息的万世明就让几个家仆跟上,捉了云树来。那几个人,还是有些脑子的,
想着云树和云帆骑着马,追跑起来太麻烦,还容易惊动旁人。几个人,就在云树回去必经道路的偏僻处,挖了个陷马坑。
云树脸上的伤,是跌进去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的,只是当时那几人动作迅速的将云树和云帆捞起来,罩上罩巾,没留意到。
“薛公子,请帮我绑了这个狗东西,我要送他去见官。”严世真的声音几乎要结冰。
薛蘅与万世明虽然是生意上的死对头,但也没必要把对方搞死。可是这万世明,好死不死的非要招惹云树,而且看起来还很严重。要是让李公子知道,他不把云树的事放在心上,那济世堂的事,李公子可能就不放在心上了。这个时候一定要站好队。
既然严世真说话了,薛蘅拍拍手,门外的人在江阔的带领下冲进来,摩拳擦掌正要上前。
“我看你们谁敢?私闯民宅,还敢言辞凿凿!来人啊,把这些狗胆包天的东西给我抓起来!”万世明吼道。
万世明是个蛮横的,才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可是声音落下半天,没见人应,回身见自己身后空无一人,立时心虚起来。
“人呢?人呢?都死了吗?”
“别喊了,他们来不了了。”严世真冷声道。
“薛公子,有劳了。云树病了,我先带他回去。”
“严先生放心,剩下的事,交给我。”
“云帆、张元,你们跟薛公子,押着这个狗东西去衙门,我安顿好云树就过去。”
“是,严先生。”
严世真飞身上马,一手揽住昏睡过去的云树,一手抓住缰绳,驱马前行。
黄昏已来。云树被凉凉的晚风抚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严世真低头关心的问:“冷吗?”
“不冷。”
“又撒谎。”
“没撒谎。有义父在,一点也不冷。”
严世真低头看看她,没有说话,手上又紧了紧。
“义父,你看,夕阳好美!”云树轻声道。
严世真抬眼望去,夕阳若血,长长的影子打在水面上,相互呼应,当真美的惊心动魄。
“揪心的事情都忙完了,还能和义父一起看夕阳,真好。”
“嗯。”严世真心痛。伤成这个样子,还说事情都忙完了。看来真正让她不能释怀的,不是这些外伤,而是心中的重负。
“我今天去了秦师傅家,感觉像是到了世外桃源。”
“眉儿喜欢世外桃源吗?”
“嗯。义父,我要睡一会儿,到家叫我。”云树昏沉道。
“睡吧,到家叫你。”
李维翰从宫中回来,正遇上再次去找他的孟管家。听说云树不见了,当下应孟管家的请求,打发人去到刘、申、唐家去询问。自己家也没回,就到云宅等消息去了。
在云宅,李维翰第一次见到黎歌。
黎歌一见到李维翰,就生出一股隐隐的敌意,其实,李维翰也有这种感觉。
听说是云树丢了,李维翰急得不行,刘承熙、申思尧、唐安盛也跟着过来了。几人见到李维翰和那个陌生的俊雅少年,就觉得氛围有些怪怪的。
“这位是?”刘承熙忍不住开口问道。
孟管家见谁都没见过云树,想到严先生最后的交代。孟管家趴在李维翰耳边,小声商议,是以并没有注意到刘承熙的问询。
“我是黎歌。”黎歌自我介绍道,“不知几位是?”
“我们是云树的哥哥们。我是刘承熙。那是申思尧,唐安盛。”刘承熙担起老大哥的责任,替大家介绍道。
云树?哥哥?刘承熙?黎歌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是眉儿不见了,他们却说是云树。难道是眉儿化名云树,与他们结了兄弟?云树,一个男子的名字?她为什么要化名?又为什么要结交这些贵公子?这些日子,眉儿都在做些什么?
“不知黎公子,您与云树,是什么关系?”刘承熙不折不挠道。
想到眉儿既然故意隐藏身份,大概自有她的道理。“我也是她的哥哥。”
李维翰看了黎歌一眼,没有说话。
申思尧道:“维翰,你跟孟管家在说什么呢?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议。”
黎歌看了一眼李维翰。孟管家竟然与这李公子如此熟络。
“是啊,既然来了,一起商议呗。”
李维翰想了想,正要开口,只听外面焕梨欢喜道:“小姐回来啦?”
黎歌第一个冲出去,李维翰紧随其后,申思尧跟上孟管家也跑出去。
“小姐?云家还有一位小姐?怎么没听九弟和维翰提过?”唐安盛犹在琢磨。
“哎呀,瞎琢磨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刘承熙扯住唐安盛往外走。
严世真抱着云树下了马,刚走进大门,就见黎歌他们赶出来。
“义父,我好多了,放我下来吧。”
严世真放下她,见她走路无恙,对焕梨道:“看好她。”焕梨赶忙上前扶住云树。
严世真转到屋内去写药方去了。
云树身上披着严世真宽大的外袍,此时大半拖在地上,灯笼里洒下橘色的光辉,使得外袍看起来像是华贵的凤尾,只是这凤头的样子有些惨兮兮。
“黎哥哥,你回来了?维翰哥哥,思尧哥哥,承熙哥哥和安盛哥哥也来了?我出门一趟,出点小意外,倒让你们担心了。”云树气息弱弱的歉意道。
“你怎么样?”黎歌上前抓住云树的手,只觉烫人,“怎么发烧了?”
“没事,大概昨晚着了凉。”
唐安盛在后面跟刘承熙耳语道:“不是说小姐回来了吗?怎么是云树?”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这个傻子!”刘承熙不耐烦道。
申思尧看着李维翰,李维翰撰紧了拳头,让自己语气正常,“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云树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虚弱的笑道:“没事,划伤而已,义父帮我敷过药了。”
她一只手被焕梨扶着,摸额头的时候,松开了一直抓住的严世真的外袍。李维翰都看到她白色衣襟上的斑斑血迹。“出了什么事?竟然流了这么多血?”
黎歌离得近,只盯着云树的额头担忧,听了李维翰的话才注意到。
“没事,额头上的血滴下来,染的。是万安堂的万东家,着人在路上掘了陷坑,我和帆哥哥连人带马掉进去,被他的人给抓了去。义父让薛公子把他绑到衙门去了。”
六十七章:好久没见,好想你
“你什么时候招惹了那个什么万东家?”黎歌皱眉道。www.uu234.net
李维翰也是一脸疑惑。
云树惨笑,“前些日子与薛公子谈生意,借他山之石,以攻玉,拿他当石头用了。大概他心里一直气不顺,这才绑我了。”
黎歌眉头皱的更紧。这些日子没见她,她都忙了些什么?
“九弟好胆气,那万世明我倒是有耳闻,京城药材行的第二号人物,你竟然拿他当石头用?”唐安盛道。
“唉,年少轻狂了,所以有了今天的下场啊。”云树无奈道。
“你想怎么处理那个万东家?”李维翰盯着云树道。
“让他长了记性,以后不再给云家人和益生堂找事就好。”云树又颇为世故的加了一句,“和气生财嘛。”
李维翰简直要被她气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和气生财?”
云树笑起来,扯动眼角的伤,不由挤眼,又因此扯动额头的伤,裹伤的布,很快又染红一片。
“快别笑了,伤口又裂了。”黎歌惊道。
严世真将方子交给孟管家,让他去抓药。穿了桂枝准备的外袍,又走出来,听黎歌说伤口又裂开,忙过来,抱起云树来了偏厅。
将布条解开,众人都看到她额头上那个血淋淋的巨大伤口。
严世真将酒在火上烧后,给她重新清理伤口。云树痛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严世真让黎歌和焕梨按住她,心疼道:“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烧酒再次擦过伤口,黎歌眼看着她痛的浑身发抖,眼泪都掉出来,却愣是要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他还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的眉儿坚强成这个样子!心疼的抽起来。
唐安盛和刘承熙也被云树的忍劲儿,惊着了。李维翰把申思尧的肩头抓的够呛,申思尧愣是一声没吭。对云树笑道:“别怕,十一哥陪着你呢!”
一语刚落,身上狠狠落了十道目光。
云树是痛的目光都重起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给申思尧。
申思尧继续对她暖笑,安抚着她,并不理会那些恨恨的,打量的,惊讶的,询问的目光。
用烧酒清洗过后,严世真重新上药包扎好,细心交代道:“不要笑,不要做表情,不然会留疤的。”
“嗯。知道了。”云树轻轻点头。
“桂枝,带她回去梳洗一下,注意不要让伤口沾了水。等孟管家买药回来,煎了给她服下。”
一直在旁边焦心,又插不上话的桂枝忙应道:“是,严先生。”
“义父帮我照顾好几位哥哥。”
“嗯,去吧。”
云树挥挥手,被焕梨和桂妈妈扶着出去了。
“严先生,云帆呢?”紫韵小声道。小姐回来了她高兴,所有人都围着小姐,可是,怎么没有见云帆回来?
“他没事,跟张元去了衙门。”严世真转向李维翰道,“这件事还是需要李公子帮忙。”
“我知道。云树说,让他以后不敢觊觎云宅的人和益生堂即可,说是要和气生财,严先生以为如何?”
“和气生财?她竟然还想着和气生财?”严世真也被气笑。
“九弟什么时候开了个药房?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唐安盛有些不满的插嘴道。
“本来是想通知你们的,又怕你们有事要忙,就给简省了。”
“维翰哥,开业时,你去了吗?”
没有,我那日也有事,走不开。”
“这样,我心里便平衡些了。”
“你说你都在计较些什么?”申思尧捶了唐安盛一拳,松散了一下,被李维翰捏了半天的肩头。
“既然云树这样说了,那便这样办吧。有劳李公子。”严世真对李维翰道。
“放心。承熙,我们走吧,该你上场了。”
“终于轮到我的戏了,走,走,走。”刘承熙有些迫不及待道。
“有劳刘公子了。”
“云树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让我是他十三哥呢。”刘承熙话是对严世真说的,人却朝李维翰挤眼睛。
李维翰一把揽过他的脑袋,“严先生,我们先走了。”
“众公子为了云树奔波到这个时辰,不如在云宅用完饭再去?”
“不了,云树病了,今日就不叨扰了。我们先去了。”李维翰说着,揽住刘承熙的脑袋,便往外走。
“今日,辛苦申公子和唐公子跑一趟了。”
“没事,云树无事便好。”申思尧与唐安盛说完,也跟着李维翰走出去。
严世真送走了他们,又回到偏厅,坐下喝了口凉茶,方道:“我留下来,就是解答你的疑问的,快问吧。”
黎歌道:“他们都是谁?为什么说是眉儿的哥哥?”
“宰辅之子李维翰,枢密使之子申思尧,刑部尚书之子刘承熙,还有一个是翰林医官使之子唐安盛。”
“眉儿为什么会与他们结识?”黎歌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内心却汹涌翻腾。
严世真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和眉儿一样,成长总是那么快,会藏心了。“刚才你也看到了。”
黎歌再也控制不住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严世真拍拍他的肩膀,“眉儿不仅仅是你的青梅竹马,她还是云家唯一的血脉,她要撑起云家。在你成为一棵大树,能够护住她之前,她还需要别人的一些帮助。希望你能,体谅她。”
“这是眉儿的想法吗?”
“是的,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眉儿为什么要开药房?那个没露面的薛公子又是谁?”
“眉儿想要开药房,大概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那个薛公子是济世堂的东家,眉儿如今的合作伙伴。这个没几个人知道,我告诉你,是要让你放心,你要守住秘密。”
黎歌点点头。
“小子。我等着你长大,等着你把眉儿娶回家,让她以后都不用再一个人费力支撑。”严世真目光变得深邃,“眉儿和她母亲一样,很多事情都藏在心里。她今日突发高烧,并不是因为遇到这一变故被吓着了,而是顶着巨大的压力,苦心谋划多日的事情,终于可以告一个段落,心里松了一口气。病邪便侵染上来了。”
“严重吗?”
“没事,一会吃过药,就会好很多。等眉儿好了,我们就要回济阳了,你若能抽出时间,多陪陪她也好。”
“她的那些哥哥们,对她好吗?”
“虽然是些小纨绔,不过对眉儿,还是不错的。”
“包括那个李维翰吗?”黎歌的声音涩涩的。
严世真看了看黎歌,黎歌躲开他目光的探寻。“为什么单提李维翰?”
“没什么,就想问问他。”
“你放心,你与眉儿的事,我会告诉他的。”
“严先生,您去忙吧,我没有别的要问的了。”
“那我走了。”
严世真起身。他还要去衙门。
“严先生。”黎歌又叫住他。
严世真止步,“怎么了?又想起别的问题了?”
“在我成为一棵大树前,希望严先生能帮我护好眉儿。不要再让她受今天这样的伤害。”
“我会的。这不仅是对你,也是对她父亲母亲的承诺。”
黎歌对严世真郑重行了一礼。
严世真抬手拍拍他少年单薄的肩头,转身出去了。
黎歌在门口愣怔了好久,直到孟管家回来。
“黎公子?怎么站在门口吹风?”
黎歌回过神,打量着他,“你手里提着的,是眉儿的药吗?”
“是的。”
“给我吧,我去煎药。”
“您,您会吗?”孟管家唯恐黎歌煎坏了,耽误云树用药。
“教我就好了。眉儿,就要回济阳了,我能为她做的事,太少了。”黎歌神思落寞,语气却不容别人拒绝。
云树找到他的时候,他握着扇子,静静坐在厨房的药炉前,等着。等没过药材的水,一点点熬去,等药材一点点露出来,等两碗水煎成一碗水,等着逼出药汁,拿给眉儿。除了慢慢等,慢慢熬,他还能做什么?
“黎哥哥。”云树扶着门框,看着一筹莫展的黎歌。
“你还发着烧,出来做什么?”黎歌忙起身扶住脚下轻飘的她。
云树在长凳的右边坐下,让没有受伤的那半边脸对着他。
“义父开的药方,黎哥哥亲手煎的药,我猜,这大概会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药了。”云树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黎歌的眼睛,似乎在说着无尽的话。
黎歌终于勾出一个笑脸,“傻瓜,哪有药是好喝的?”
云树轻轻摇头,“我绝找不到更好喝的药了。”
“回屋里吧,一会儿药好了,我给你拿过去。”
“我想待在这儿,这里暖和。”
黎歌伸手给她裹紧披风,裹着裹着,想起她刚回来时襟前的斑斑血迹,忽然眉眼酸涩不能自已。
“黎哥哥?”
“嗯?”黎歌努力掩饰住。
“好久没见,好想你啊。”云树轻轻歪在他的肩膀上,遮住自己微红的脸颊。“在清漪阁读书的时候真好,天天都能看到你。”
这些日子忙着那么多事,学宫祭孔的队伍中红装黎歌的样子,化作惊鸿一瞥,好像是过了很多岁月。
“那这几天我什么都不做,只陪着你,好吗?”
云树欢喜,却又有担忧,“那你不去学宫,黎伯父黎伯母会生气吧?”
“我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你就要回去了,我会有好久,好久,好久,见不到你。我会想你。”
云树抽搐起来。
“眉儿,你怎么了?”
“嗯,嗯,义父不让我笑,说是会扯动伤口,留疤。可是我好开心,好想笑啊。”云树努力捂住脸颊。
黎歌忍俊不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云树眨着眼睛询问他什么意思。
黎歌拿下她捂在脸颊上滚烫的小手,握住,“眉儿很好看。男装也很好看。不要担心,留疤,我也会觉得眉儿好看。”
云树面颊飞红,唇角微勾,垂眸倚在黎歌肩上,久久未动。
黎歌再叫她时,发现她竟然睡了过去。流了那么多血,发着高烧,全靠毅力强撑着来安抚自己。她的坚强与不易都叫人心疼。
六十八章:对簿公堂
京兆府尹施长庚当了一天差,回到后宅,刚要好好舒坦舒坦。www.uu234.net却听见有人击鼓,很是生气。可是谁让京兆尹掌治京城事务,责任重大,这个时候击鼓,必然不是小事,又不能推到明日,只得又唤人更衣。
听了衙役的进报,施长庚忽然觉得有些意思。京城第二大药房的东家成了被告,证人是京城第一大药房的东家。苦主是一个新开的药房的东家。这一看就是一山二虎斗,苦主被作了筏子?
不过,施长庚暗笑,不管把谁给斗倒,这都是个有油水的官司。
施长庚想到这里,心情变得好起来。慢慢来,且晾他们一晾。
换好官袍,喝了盏香茶,施长庚才优哉游哉,去了前面的府院。
虽然忙了一天了,但是众衙役执板端立两旁,一如既往的威武不凡,一般小民,早被这个气势吓蔫了。
施长庚坐端正,“啪”的拍了惊堂木,清了嗓子,“堂下何人?为何事击鼓?”
平日白衣的云帆,此刻身上又是血迹,又是污迹,衣衫还划烂了一片,样子有些凄惨,上前道:“禀老爷,小的是益生堂东家云树的家仆云帆,状告万安堂东家万世明,指示家仆掳掠我家东家云树和小的,并伤了我家东家。这济生堂东家,乃是小的的证人。”
“哪个是益生堂的东家?为何不出言,却让家仆代言?”施长庚散漫抬眼,声音里带着威吓。
“禀老爷,我家东家年幼,被万世明这厮掳去后,不仅受了伤,还受了极大的惊吓,高热忽起,正在用药,是故没能到堂。”云帆慌忙解释道。
“这样啊,被告万世明是哪个?”
“禀老爷,我是万世明。”虽然这薛蘅是个死对头,这也没他的事,他非要掺合进来,无非就是想来点事。他什么都没看到,掺和个什么劲?衙门口朝南开的道理,万世明很是清楚。万世明身家在,对这益生堂、济生堂也不怵。
“这云家家仆所言,可属实啊?”施长庚官腔十足。
“老爷明察,这纯属诬陷。我今日在城外庄园休息,这薛蘅带人闯进来,不仅打伤我家家仆,还诬陷于我。我与那益生堂东家只有一面之缘,而且还是他给我下的邀贴,邀我上门的。老爷明察,我实在没有理由,去掳掠益生堂的东家啊!而我家家仆,如今还被薛蘅的人绑在外面。”
万世明倒打好几耙,反正银子使到位,还怕他薛蘅不成?
果然如此。施长庚心里笑得更欢,面上却不露丝毫。
“证人薛蘅是哪个?”施长庚继续询问。
“禀老爷,我是薛蘅。”薛蘅不卑不吭道。
“你可如万世明所言,绑了他家的家仆?”
“禀老爷,薛某所绑乃行凶恶徒,万东家说是他家家仆,可传来相认。”薛蘅道。
施长庚心道:这个薛蘅是个狠的。正要传那帮仆人,一个小衙役从后面转出来,在施长庚耳边小语一番。
施长庚打量一下堂下的诸人,若有所思,起身去了后堂。
“施大人辛苦啊,这么晚还在审案子。”刘承熙道。
“呦,刘公子,呦,李公子,呦,申公子,啊,唐公子。我这京兆府今日来了这么
多贵客,真是蓬荜生辉,无上荣幸!快请坐,快请坐!”又对身后人道,“快给几位公子上好茶,傻愣着做什么?”
衙役有些尴尬,因为他话音刚落,小童就捧了茶上来。
“几位公子请用茶!辛苦可不敢当,我这也是在其位,谋其事,治理好这京中事,为刘大人,为李大人,为圣上分忧。”
施长庚再不忍住心中的笑了。他是柳澄江的人,数月前的朝堂清洗,因他正好结了两个京畿大案,为他免了牢狱之灾。可是他却终日惶惶。他想向李文声团体靠拢,可是李文声没弄清楚皇帝的心意,一时没有接纳他。是以施长庚总担心,李文声会因为他曾是柳澄江的人而找机会让他下台。
今日这几位贵公子竟然一起来了,随便哪个在自家老子跟前为他美言一句,让他能向新团体靠拢,那都是求之不得的。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就是眼角堆出的褶子,有些煞风景。
申思尧不想听他继续在那里吹来捧去,便道:“不知这么晚了,施大人不辞辛劳在审什么案子?”
施长庚见这几个人对案子感兴趣,忙道“这个案子还是有些意思的。一个叫益生堂的小药房的家仆说,京城第二大药房万安堂的东家掳走,并弄伤了他的东家,而京城第一大药房济世堂的东家却作证,说小药房的家仆所言非虚。”
“不知这个案子,施大人怎么看?”李维翰道。
“这个一看就是两大药房相斗,把那小药房当枪使了。”施长庚笑道。
可是几人中,没一人给他一抹笑,都冷着脸看他。
施长庚的笑生生冻在了脸上。脑袋飞速的转起来。看来这几位公子,是为这事来的。却一时摸不准这几位是向着哪一方,一时为难的不行。
“我刚去看过一个朋友。他今日出门看望恩师,不想飞来横祸,被人掳去,被救回来时浑身是血,整个人病得一塌糊涂。唉,实在可怜。”刘承熙撇嘴摇头,眉眼里,尽是对那位朋友悲惨经历的同情与哀叹。
施长庚立刻了然,义正言辞道:“天子脚下,竟然掳掠之事频生,简直太不把我京兆府放在眼里了!我立刻吩咐下去,加强京城的治安巡逻,对犯事之人予以严惩,以儆效尤!还受害之人以公道!”
“施大人果然一心为民!要是能多些像施大人这般的人物,父亲与李大人做起事来也轻松不少。”刘承熙笑道。
施长庚听了这话,更是欢喜。
“前段日子,圣上刚允许御药房从民间选择供奉,正是觉得京中的药材经营极好。可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啧啧。我觉得啊,这药材行恶意欺负后起之秀,则大大影响了药材行的正常经营,这种歪风,可不能起。”
唐安盛唏嘘着,将私人恩怨,上升到皇帝御药安全的高度,施长庚更是点头称是。
“唐公子此言有理。这种歪风一定要打压。这个,这个。。。”
施长庚还要再搜罗出些匹配的言辞出来,唐安盛展望前景,接着道:“但还是要避免矫枉过正,影响了药材市场的活力。京城的百行百业,还是一片生机勃勃,互相协作,才是当今圣上所乐于看到的。”
“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唐公子果
然神思敏捷!分析起事务来,条理清晰!令人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一时有感而发罢了。”被京兆尹这样夸,他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刘承熙见点到为止已完成,便道:“施大人为京城人的安危鞠躬尽瘁,本公子今日是亲眼所见,有机会一定说给父亲听。施大人还有案子要审,我们就不在这里耽误了。先告辞了。”
施长庚得刘承熙之言,有些乐不可支,“几位公子慢走。有空常来坐。”
几人皆笑道:“告辞。施大人还有案子要审,不必相送了。”
出了京兆府,申思尧打趣道:“承熙,你竟然打着刘大人的名头,还真是不怕刘大人发威啊?”
“啧,今天这事办的不漂亮吗?咱兄弟几个唱和起来,愈发一体了!我都能想象到小九叫我十三哥,感谢我的样子了!你说是吧?维翰?”刘承熙笑道。
李维翰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这京兆尹办事还是比较认真的,都这时候了还在审案,向你父亲提一句,也不是不可以。”
“还有我呢?谁来夸夸我?我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也很不错!”唐安盛道。
“小九会说,哎呀,十哥,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刘承熙捏着嗓子笑道。
“看你个死样子!小九什么时候这个样子说过话了?”唐安盛一脸嫌弃道。
“维翰,在想什么?”申思尧道。
李维翰回过神道:“嗯,没什么。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吧,今天有劳了。”
刘承熙还要说什么,申思尧在他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整个人飞速窜出队伍。
“思尧,你竟然这样对你十三哥?等着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承熙说着马不停蹄走了,跟着他的人忙跟上。
众人在身后笑:“十三哥好走!”
“你们也回去吧。”李维翰对二人道。
“那你呢?”唐安盛道。
“我还有点事。”李维翰指指不远处刚过来的严世真。
“那我们便先走了。”申思尧道。
李维翰点点头。二人带着自家人也打马走了。
李维翰迎着严世真驱马过去。
“李公子。”严世真也驱马过来。
“严先生,京兆尹那边,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多谢李公子出手相助。”
李维翰挥挥手,面上带着一丝疲惫,“云树还好吗?”
“这会儿应该用过药睡下了。明天会好很多。”
“那就好。严先生要看护好云树,这么短的时间里,这样的事就出了两次。虽然第一次的事情是因我而起,但是,以后还是小心些好。”李维翰语气里尽是关心。
“李公子说的是。今日在益生堂义诊,一时走不开,没能陪她一起出城。现在想想很是后怕。”
“严先生。”
“李公子请讲。”
李维翰欲言又止。
他想知道,又怕知道。他做事,还从来没有这样畏首畏尾过。这个样子,真不像他。只是,他也对这样的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不问,又实在有些不甘心。一时间,心思百转千结。
六十九章:心有千千结
就当自己好奇,问一下也没什么。www.uu234.net李维翰给自己打气。
张张口,却什么都问不出。他怕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严世真看他犹豫的模样,心道:这件事虽然迟早要告诉他,可是他既然没准备好,还是缓上一缓吧。
“李公子想知道什么事,可以直接问我。不过,有件事,不知道眉儿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过几天,等眉儿身体好了,我们就要回去了。”
“回哪里去?”李维翰惊道。
“你知道,云大人夫妇总要入土为安。而眉儿,总要为她父亲母亲守孝三年。”
李维翰愣住,语无伦次道:“喔喔,似乎提过,怎么这么快?那什么时候会回来?”
“总要过几年吧。这些日子你很照顾眉儿,眉儿也拿你当哥哥。我也很是感谢李公子的相助。”
“哥哥?可与那个黎歌有所不同?”李维翰脱口道。
严世真心道:这两个人竟然都是这般敏感。不过,话说到了这里,还是告诉他吧。
“黎歌比李公子早认识眉儿几年,她们一起读了几年书。在云大人被带去问话的那天,给她们定下了娃娃亲。”
严世真的每句话都让李维翰心中一紧,最后一句,彻底压垮了他。
迟一步?原来他不是迟一步,是迟了好几年。
李维翰骑在马上的身形晃动,严世真忙伸手扶住他。“李公子?”
“我,我知道了。”
“李公子,你还好吗?”
“我没事,今日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了。”李维翰茫然驱马往前走。
严世真看着他失落的样子,不由摇头。
李维翰本是觉得,那黎歌对他隐隐有些敌意,没想到竟然问出这样的答案。一颗心,一时无处安放,满腔都是烦闷。猛抽了两鞭,马儿在行人寥落的大街上,狂奔起来。
身后的人忙跟上。
“要是云树真有个孪生妹妹就好了。”严世真轻道。可是,家世门第,又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这本也就是不可能的事。年少的萌动,早些说清,也好吧。
京兆尹施长庚收了云帆的状子,将万世明和薛蘅抓的万家仆人分开羁押进监牢,说是要进一步调查。让薛蘅和云帆先回去,明日再审。
万世明并不怕,买了狱卒去找万家人,开始向施长庚使银子。施长庚倒也不拒绝,只是并没有因此对万世明加了青眼,万家人以为银子使得不够,便继续加。
东家被囚在监牢里,对于万安堂的名声很是不好。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人捞出来才好。三天内,为了万世明,万家投了近3万两银子给施长庚。并请人在施长庚面前说好话。万家在京城经营这么些年,还是有些人脉的。然而,事情并没有往万家人所期望的方面转化。
万世明终于觉出事情不对了。
万世明的那些家仆见东家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的死活?这施大人看样子是要严治,还不如及早招认,这件事自己只是从犯,大不了以后换个地界儿,换个主子,为这事折进去,不值得。于是纷纷招认。
谋划,实施,一一交代清楚。
城外万宅内,有云树与云帆留下的血迹,只是未见云树主仆所骑的马。在万家反水家仆的指引下,在陷马坑内挖出两具死马。据说是马腿折
了,不好弄出来,又要赶快将痕迹抹平,就将这两匹马直接埋了进去。
最后施长庚做出判决:万安堂东家万世明嫉妒同行新秀,扰乱京城的药材市场和治安环境,给益生堂东家造成重大伤害,给药材市场造成恶劣影响,还妄图以3万两银子贿赂京兆尹,实在罪大恶极。
将万世明所贿赂的3万两银子充公,另外再作3万两银子的罚资,并赔偿益生堂掌柜的医药费。万世明外加30大板,各仆将功赎罪,但毕竟思谋不良之事,也各领30大板,以儆效尤。望广大市民引以为戒,切勿再犯。
以此为由头,施长庚在京城好一番整治。京城治安为之一肃。施长庚倒是真得了刑部尚书刘皓岭的青眼了。
而益生堂因为这一事件,成为弱势群体的代表,再加上严神医的义诊,这悬壶济世的平价药房的名号,算是打出去了。
自那晚李维翰失落离开,已经四天。
昨日,京兆尹已经结了案子。云树的高烧退了,虽然身体并未好全,还是要登门拜访李维翰,作为感谢,可是李府人说李维翰病了,拒不见客。
云树去了刘府、申府、唐府感谢了三人,唯独见不到李维翰。
第五天去,依然不见。
第六天,依然不见。
实际上,李维翰不仅不见云树,连唐安盛、申思尧、刘承熙也不见。
“你说我们这样行吗?”唐安盛担忧道。
“什么行不行的?你不行的话,下来,我来。”刘承熙仰头叉着腰,大大咧咧道。
“每次都是走正门,大摇大摆,没想到翻墙也这么过瘾。”两个家仆叠罗汉,申思尧踩着他们往上爬,扳到院墙的边沿,做最后的攀爬。
“维翰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不见人的毛病?我们可都没招惹他啊?”唐安盛下来让刘承熙先上,自己嘟囔道。
“自然是有人招惹他了。”申思尧不急不忙的骑在墙上,看着风景道。
“谁?”唐安盛仰起的脸,写满懵懂,极是可爱。
申思尧皱眉道,“不会自己想?”
“不是我们三个,还能有谁?”刘承熙喘着气道,“思尧拉我一把。”
“承熙都上去了,你们托我上去。”唐安盛终于着急了。
费了好一番功夫,三人都骑到了墙上,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傻眼。
没有梯子怎么下去?翻宰辅家的院墙,也就他们敢,家仆们可不敢进去接他们下去。跳下去吧?还是有自知之明功夫不到家。
“哎!丫头过来。”申思尧对院中走过来的一个小丫头招手道。
小丫头转了一圈,没发现人,撅嘴叉腰道:“是谁?敢这么称呼本小姐?”
“笨丫头,这里!”唐安盛也叫道。
“咦,思尧哥哥?安盛哥哥?承熙哥哥?你们是怎么爬上去的?”李维宁仰着小脸,比唐安盛还可爱。
“这里是偏院,你怎么在这里?”申思尧道。唐安盛虽然人冷话少,却是个喜欢“吃”可爱的。
“我听他们说,我哥弄来一匹小马,他不带我骑,我偷偷跑去看。回来路过这里。你们怎么在墙上呢?”
“你哥不愿意见我们,没办法,只好强行来见他了。”申思尧道。
李维宁闻言大笑。“我哥不愿意见你
们,你们不会来见我吗?用得着爬墙?”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小丫头说的有道理啊!是谁提议爬墙的?
但既然都骑在墙头上了,只能先揽住自己的面子,别掉下去了。
“没事,这上面风景很好。你哥呢?在家吗?”刘承熙道。
“在家。”李维宁撇撇嘴道,“就是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你哥对你真不厚道,不就是骑马吗?表哥带你去。”唐安盛蛊惑道。
“真的?”李维宁喜道。
“只要舅舅和舅妈同意,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句话说的李维宁直冲他翻白眼。“你们可真是我的亲哥,亲表哥,都对我那么好!”
“这不是没办法嘛,谁让你是李府千金,我们也不敢擅自带你出去不是?那个,维宁好表妹,你去找人搬把梯子来,我们好下去。”
李维宁打量着骑在墙上的几人,笑起来,“原来你们是下不来了?哈哈,活该,让你们出去耍不带我。好好在上面潇洒吧!”
“好维宁啊!我是你亲表哥啊!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唐安盛卖可怜。
李维宁一脸坏笑,点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去叫护院过来,竟然敢大胆私闯相府,要叫他们备好弓箭。”
“维宁,你这样可就不可爱了啊!”申思尧道。
“喔,没关系,思尧哥哥很可爱,承熙哥哥很可爱,安盛表哥也很可爱!一会儿,我看护院把你们射下来,那样子,一定更可爱!哈哈,好期待看到那场景。”说完嘻嘻哈哈跑开去。
“维宁!维宁!别啊!”
他们越叫,李维宁跑的越欢。
“她可真是维翰的妹妹!和转性子之前的维翰太像了。”刘承熙感慨道。
“别瞎感慨了,你不清楚她去干嘛去了吗?你真想从这里被射下去啊?”唐安盛看着院墙下深深的阴影,打了个哆嗦。
申思尧看看四周,想找到一切可用之物。忽然,对外面墙根下仰望他们的家仆道:“你们快脱衣服。”
“脱衣服?干嘛?”众人有些傻。
“脱衣服打成绳子,你们在这边抓着,我们顺着,从那边滑下去。快脱衣服,打绳子。快!”申思尧命令道。
“快脱衣服,打绳子,快点!”刘承熙道。他可不想被李家的护院给射下去。
众仆得悟,急急脱衣服。
李维宁真的带着护院赶过来时,墙上已经没了人。
“咦,人呢?难道真的跳下来了?你们,把梯子竖到墙上去。”
梯子放好,李维宁提着裙子,就要往上爬。众护院慌了,怎么能让大小姐却爬梯子?被夫人知道了,可了不得。“小姐,小姐。使不得啊!”
李维宁皱眉,指着就近的一个护院道:“你上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护院得令,爬上梯子,往墙外一张望,喝道:“什么人?”说着就要抬箭射。
“别射箭,下来,下来。”李维宁忙在下面唤道。
“小姐,墙下。。。”护院还欲说,却被李维宁打断。“我有分寸,下来,下来,快点。”
护院只得爬下来。李维宁二话不说,提起裙摆就往上爬,全不理众护院的紧张与担忧。
可是院墙外面的情景,却让她大吃一惊。
七十章:临风皎皎亲
李维宁蒙住眼睛叫道:“光天化日,你们在相府外做什么?”
三位公子顺着绳子进了李府,院墙外众仆又将绳子抽回来。www.uu234.net聚在一起解绳子,再把衣服穿上。跟着公子们出来混了这么久,第一次这么狼狈。
听到李维宁的尖叫,众人皆吓了一跳,慌乱起来就要跑。
“安盛哥哥他们呢?”李维宁见众人不回答她,又问道。
“公子在李府。”不知谁回了一声。
李维宁从指缝中再看时,墙下已经没了人影。
“哼,这般信不过我!”李维宁气呼呼的趴下梯子。
“小姐?这事情要怎么处理?要不要去追外面那帮衣衫不整的家伙。”
“不用了。你们以后加强巡护就是。这件事,不必上报。”
“可是。。。”
“照我说的做就是,不然出了事,没人给你们兜着。”李维宁颇有相府小姐威仪道。
“是。”
“这个借我用用。”
李维宁从护院手中抢过弓,气呼呼的向内院跑去。
刘承熙、申思尧、唐安盛趴在李维翰院子的门缝中,往里看。
李维翰着一身墨绿衣袍,对着院中一株白玉兰出神,很久都没有动一动。
“你们说,维翰他是不是傻了?”良久,不爱说话的申思尧开口道。
“安盛,什么病能让人变傻掉?”刘承熙用下巴点了点唐安盛的脑袋。
“几天功夫,能让人傻掉的病?我想想。”唐安盛开始努力翻他脑子里看过的那点医书。
“不过,你看哈,刻玉雕芬馥,临风皎皎亲。我觉得,我哥的审美有了很大的进步。”
“嗯,像是这么回事。”众人脑袋磕下巴,纷纷点头。
“都说芝兰玉树,你们有没有觉得,我哥这样赏玉兰,很像一幅画啊!”
“嗯?”刘承熙拿下巴磕了一下唐安盛,“没见过像你这样夸自家表哥的!”
“干嘛磕我?我又没说。”唐安盛不满道。
“不是你是谁?”刘承熙一仰头,磕了申思尧的下巴。
“是我啊!”
李维宁从门缝的最底层抽身,理理裙摆,坐在台阶上,昂起的小脸上带着坏笑,眨着眼睛看着这姿势扭曲的三个人,手里按着一只与她身形不符的大弓。
唐安盛挤笑。“维宁啊,你来啦?怎么还拿着弓呢?来,来,别弄脏了手,还是表哥帮你拿。”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弓。
李维宁却忽的持弓站起来,抿起一抹坏笑。
“跑的够快的啊!可惜了,不该往李府里跑。”
“为什么?”
“因为我会找到你们的啊!”李维宁说着以弓为棍,向几人挥过去。“不相信我是吧?跑得快是吧?跑啊?让你们不相信我!”
几人从门前撤开,避着维宁的大弓。
“维宁!维宁!”
“维宁手下留情!我们是相信你的话才跑的啊!”
“让你们相信我的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维翰立在门前,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不言不语。
“维翰,你快管管你妹妹啊!”刘承熙叫道。
“维宁,怎么了?”李维翰开口却是问李维宁。
“哥,他们几个今天竟然翻墙进了李府!还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相信我。”李维宁持弓道。
“确
实该打。”李维翰面无表情,淡淡道。
“维翰,你!”申思尧吃惊不小。
李维宁难得受到哥哥的认可,大弓挥的更起劲。三人跳的更欢。
“维翰,你醒醒!我是承熙啊!”
“表哥是我啊!维宁,我是你亲表哥啊!”
李维宁也不管有没有打到几人,听到他们夸张的哎呦声,一张大弓挥的更是欢喜不已。
李维翰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唤道:“维宁,过来。”
李维宁收了大弓,欢喜的跑到门前,“怎么了,哥?”
李维翰从袖中抽出帕子,给她擦擦汗,“好玩吗?”
“嗯,好玩!”虽然哥哥今天的表现很奇怪,可是这次,哥哥竟然站在她的一边,还给她擦汗,这可是难得的享受。
“今天差不多了,先饶了他们吧。”
李维宁想想,差不多了,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这几个家伙,于是大度道:“好吧,这次就饶了你们了。下次再敢不相信我,我就。。。”李维宁作势又挥起大弓。
小丫头下手没轻没重,三人均是退步格挡,如临大敌。
“让别人相信你,有很多方法,不需要用打的。”李维翰道。
“嗯?”李维宁没听明白他的话。
李维翰拍拍她,“你先回去吧。他们找我大概有事。”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哥哥。”
哥哥两个字,让李维翰眸光一动。
李维宁朝众人挤挤鼻子,拖着大弓走了。
“维翰,你是着了什么魔啊?”刘承熙揉着胳膊走上前。
“私闯相府,这几下,是维宁对你们的小惩大诫了。”李维翰说完,转身进了院子,继续盯着玉兰树出神。
“你究竟怎么了?说是病了,可我看,你这不是好好的嘛?”刘承熙不满道。
“云树说,来了好几次,你都不见,也不愿意见我们,你怎么了?”申思尧试探道。
“你若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说嘛,你这样短时间内,换一个模样,又换一个模样,我们也担心啊。”唐安盛道。
“没什么,想一个人静静。”心里却在想着,换一个模样,又换一个模样。刚才的维宁,多像最初的自己,而自己刚才对维宁说的话,多像那个小个子对自己说的。这话竟那么有效,维宁还从没这样听过自己的话。
“云树说,本来前两天她就要回去的,可是你总不见她,她拖延了几天了。”申思尧轻声道。
“是吗?”李维翰依然没有表情。
“维翰哥,你是在生谁的气吗?”唐安盛小心道。他想了好半天,依然不相信,云树会惹李维翰生气。
“没有。”李维翰脱口道。为什么自己会说没有?没有生她的气,为什么却不愿意见她?为什么一直种在院子里的白玉兰,今年才真正觉得好看?却越看越觉得心里不舒服?可还是想看。
“公子,门房送来了这个。说是云公子送来的。”李光捧着一个小盒子,盒子下面还有一封信。
李维翰愣了愣,伸手接过来。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写。打开小盒子,里面一枚黄玉印章,上用小篆刻“十二哥印信”。
李维翰攥住印章,打开信封。熟悉的,圆转妍美的字体,再次落入眸中。
申思尧轻声问李光,“云公子人呢?”
“还在外面等着。”
李维翰盯着信纸,静立了半
晌。
唐安盛大着胆子凑脑袋过去。李维翰收了信,对李光道:“去跟她说,我知道了。”
“维翰,九弟说了什么?”刘承熙很是好奇。
李维翰想了想,“她说,她明日启程。”
“还有呢?”
“没有了。”
“我不信,写了好几张纸,就说这一件事?”
李维翰不说话。
“那,维翰,你要去送九弟吗?”申思尧道。
李维翰没有说话。
阳光打散迷蒙的晨雾,还大地一片光华。
云家人出了城,送云老爷和夫人最后一程。一队人马,白衣黑棺,路上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车队在城外十里长亭停下,马车打开帘子,跳出一个白衣少年。少年回身,又扶出一个身量稍小的白衣少年。两人的形容,一个比一个俊俏,只是稍小的那个,额上犹裹着块白布,眼角也有两处不短的血痂。此时,两人相望,眸中却尽是沉重的情绪。
黎歌望着蜿蜒而去的官路,似乎长的没有尽头,不舍的看着眼前人,“眉儿。”
“黎哥哥。”
“我不能送你了。”
“黎哥哥已经陪了我好些天了,你若再不回学宫,只怕会耽误太多功课。有义父和孟管家他们,我会没事的。你放心。”
“父亲母亲没有来,是想让我们好好说话,眉儿不要介怀。”
云树摇摇头,“我不会介怀。只要黎哥哥在,便是最好的送别。”
黎歌摇摇头,“希望你归来后,我们再没有分别。”
“好。”
“你要照顾好自己,头上的伤还没好全,要按时敷药。”
“嗯,我记下了。”
“眉儿,我会用功读书,用6年的时间,成长为能护佑你终生的人,我等你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的,为黎哥哥回来。”
云树望着黎歌,捂脸而笑。黎歌抬手,覆在云树手上,望着她笑。
都说春风曛暖游人颊,还会熏染人的眼眶。紫韵、焕梨,见他二人这般道别,心里又暖又酸又疼。
远处一个小山坡上,立着数匹马儿,马上的人也尽向长亭望去。
“我们过去吗?”刘承熙问。
“怎么说,我们几个做哥哥的,也该送送小九,不能让他一个人落寞的走。”申思尧道。
“那不是有人送她吗?”看到黎歌的手捧住云树的脸,李维翰冷声道。
“维翰,你与小九,究竟是怎么了?”唐安盛看着李维翰不太好看的脸色,大着胆子问。
李维翰不说话。
“你今日既然来了,也是要送小九的,为什么不上前去与他告别,而是要隔这么远望着?”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李维翰皱着眉头道。
“你这样,我们很为难啊。”
“快去,快去。”李维翰不与他们争辩,抬鞭在申思尧和刘承熙的马上各抽一鞭,马儿便窜出去。唬得两人急急抓紧马缰。
李维翰又看了唐安盛一眼,唐安盛忙主动道:“我也去,我也去。”言罢忙打马跟出去。
李维翰再次遥望那个人,想见,却又不能去见,不见又惦念。李维翰向身后招招手,李光驱马上前。
“你把这个,拿给云公子。”李维翰从怀中拿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玉瓶,喃喃道,“这是最好的伤药。”
七十一章:狭路相逢
众人往小山坡望去时,坡上已经没了人影,只有李光驱马赶来。www.uu234.net
云树从李光手中接过药瓶时,怀中已经揽了三个形状各异的。
“看来我们兄弟几个是心有灵犀的。云树你可要好好养伤啊,你这副好皮囊要是留疤了,我们都会觉得可惜的。”刘承熙笑道。
“十三哥放心!有这些良药在,我这副皮囊一定会完好如初的。”
“维翰这些日子,性情有些古怪,你不要介意。”申思尧道。
“谢谢各位哥哥来送我。维翰哥哥人虽没来,但是心意送到了,请各位哥哥帮我转达谢意。”
“小九,你走了,我又成最小的那个了。”唐安盛遗憾道。
“有这么多好哥哥,我很开心,我是最小的那一个。如果各位哥哥不嫌弃,我愿意永远做你们的九弟。”
“唉,还是小九贴心啊!”
唐安盛说着,就想上前给云树来个兄弟式拥抱。黎歌正要阻拦,唐安盛已经被申思尧和刘承熙抓住。这个唐安盛,也不知道他是真懵懂,还是装懵懂。
“时辰不早了,小九还要赶路,你就别打混了。”申思尧对唐安盛道。
“小九,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小九!”
云树捧手,对众位一揖,“就此别过,各位哥哥珍重!”又对黎歌点头,黎歌示意她放心。
云树转身登车。掀开帘子,又朝众人挥手。
云家人纷纷上马,队伍缓缓开动。
眼见云树一行走远,众人上马。申思尧道:“黎公子,维翰不知去了哪里,我们要先行一步了。”
黎歌捧手道,“众位先行吧。”
刘、申、唐三人打马而去。
黎歌望着云家的队伍,远远化成一个黑点,才上马回城。
京城到济阳近千里地,饶是云树他们紧着赶路,也就走了近百里。是晚,在一个旅店打尖。
孟管家先去定了房间,棺木不能挪进去,便由三人轮夜看护,这样大家都能休息一下。
严世真来到云树的车前,唤道:“眉儿。”
“义父。”云树撩开帘子探出身子来。
“赶了一天路,是不是累坏了?”
“还好,第一次出远门,有些不适应而已。”
“你的身子还未大好,一会儿义父再给你煎剂药。”
“嗯,好。”
严世真伸手把她抱下车,牵着她的手,往旅店走。
尽管周围光线有些暗淡,云树还是好奇的四处打量。忽然她停下脚步,盯着旅店门前的一个人,细细打量。
严世真回身道:“怎么了眉儿?”
云树小声道:“义父,我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
严世真觉出掌心里的小手紧了紧,立时警觉起来。“能认出来是谁吗?”
云树犹豫半天,终于开口道:“有些像,万家人。”
那人也察觉到这边的打量,抬头看到云树后,腾的跳起来,就要跑,可是大概受了伤,迈出的步子没能撑住身子,软软跌到地上。
有严世真在身旁,云树很快聚起勇气,走过去。“这位大哥,我们又见面
了。”
那人眼见跑不掉,索性瘫坐在地上,冲云树扯出一个惨笑。“是啊,又见面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东家呢?”云树往周围打量一圈,并没有见到与他一起的人。而且看他的样子,很是落魄。
“东家?”汉子冷笑。“东家横行这么些年,没想到会折到小公子这样的硬骨头上。我是跑不了了,小公子要怎样处置我,随便了,反正贱命一条。”
“我实在没想与你们东家为敌,都是误会。”
误会?如果开始是误会,那现在万家栽了那么大的跟头,已经是个难解的梁子了。汉子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这都与我无关了。”
“这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见云树像是真不了解,便道:“施大人这次办案果决,万老爷自身难保,兄弟们自不想为这事折进去,便统统交代了。万老爷出来后,大为生气,就把我们又打了一顿,驱逐出了万家。我们纵然皮糙肉厚,先是被施大人结结实实打了三十大板,万老爷又打,挨到现在也是命大了。想到小公子在京中的能力,我等觉得还是到外地谋生比较好。没想到,都到了这里,还能遇见小公子。”
“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我知道,那些向施大人交代问题的人中,必然没有你。”
汉子颇为惊讶的看了云树一眼。
云树淡淡的勾了下唇角。“那日我就说了,我看你不错,让你跟我混,如今对这个建议,考量的如何了?”
汉子更为惊讶。自己掳了他,而且看他头上的裹着的布条和说话的气息,外伤内病并未好全,竟然不追究自己的责任,没有痛打落水狗,而是伸出手,要拉自己一把。只觉得难以相信。
“当日我就说了,我欣赏你的胆识、细心,更欣赏你的忠心。当然,如果陷马坑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话,我更要欣赏你的智谋了。”
以万世明对他们做的,以他们这些年为万世明做的事,他不敢相信云树的话。
云树见他不答话,接着道:“看你这样,想是身上也没了银两。我给你留五十两银子,你就在这旅店中一边养伤,一边思量。过些时日,我的人会再次从这里经过,到时候,如果你愿意,就跟随他回京城,听从他的安排,以后就为我办事了。你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
那汉子见云树为他考量的这般周全,又不逼迫他,便点了点头。
“那这位好汉,怎么称呼?”
“杨千。”
“杨千。好。”
云树对马车旁的张元招招手,张元赶过来。“公子。”
“你去告诉孟管家,多开一间房给这位,杨千。然后拿五十两银子给他。”
给孟管家帮忙的云帆走了出来,见云树他们都立在旅店门口,也赶了过来,待看清地上的人,便要扑上来揍他。云帆原本直挺的鼻梁,现在还结着一大块血痂,倒给他添了两分凶相。
“帆哥哥,别冲动。”云树喊住云帆。
“之前那件事,施大人已经作出判决了,杨千是为万世明做事,也受到惩罚了,就此翻过吧。”见云帆脸上还是难消的恨意,又道,“帆哥哥,男子汉要有气度。”
“可是,公子。您的伤!”云帆满面
恨意化为委屈。此次回去,父亲云海定然知道自己看护小姐不利的事,挨打挨骂是小事,如果小姐原本绝好的容色,因为这划痕而留疤,云帆觉得自己简直百死莫赎。
云树拉他起来,“我知道帆哥哥是为我着想,有义父在,会没事的。”
严世真拍拍云帆的肩,“听树儿的话吧。她身体还没大好,赶了一天的路,我先带她进去休息。张元。”
张元跑去旅店里面找孟管家。
云树拉着云帆跟自己走。
“谢谢公子不计前嫌。”杨千动容道。
云树回身向他点点头,拉着云帆跟严世真进了旅店。
孟管家让小二引云树往上房去,自己又出来安排人休息、用饭、看守,并按照云树的吩咐安置了杨千。
上房内,紫韵与焕梨已经将带来的被褥更换好,又向小二询问,去茶房打来了热水。
严世真亲手为云树净面,又解开布条,用棉花沾了烧酒轻轻清洁伤口后,重新敷上药物。额面上的伤口,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万不能留下伤疤。
严世真安顿好云树,“我去给你煎药。”
“义父,眉儿有一个请求。”
严世真对她无奈一笑,“去看看那个杨千是吧?”
云树抿唇点头。
“我也不放心,你招的这个是不是可靠的人。你好好休息,我会去看他的。”
“辛苦义父了。”
严世真出去了。
云树指指自己对面的条凳,对云帆道:“帆哥哥,坐。”
“公子尽管训话便是,我站着就好。”云帆低头道。
云树向紫韵示意,紫韵便把云帆按坐下,“公子让你坐,你就坐吧,公子身子不大好,不要让公子再说第二遍了。”
云树指指云帆的鼻子,对紫韵道:“把这药,也给帆哥哥上一遍。”
“这个不好。”云帆慌忙站起来推辞。
“紫韵刚说完的话,帆哥哥你就记不住,这样可不好。”云树一句话,说的云帆红了脸,乖乖坐下。
云树示意紫韵上药。
“我知道帆哥哥因为我这伤,心中不安,这几天一直躲着我走,而我忙着益生堂、万世明和维翰哥哥的事,没能抽出时间好好与帆哥哥说话。让云帆哥哥揪心这些天,是我不好。”
“公子,我。。。”云帆又要站起来。
云树示意紫韵把他按住。
“那日之事,我不怪帆哥哥。是我招惹了万世明,是我要带着你去看秦师傅的。出了事情,怎么能怪你呢?”
“那也是我照顾不周。”云帆红着眼眶,梗着脖子道。
“我们吃亏就吃在,除了义父,没有人懂些拳脚功夫。但是那个杨千懂,我想让他跟着孟管家回云宅,做护院。忙于益生堂生意的空闲时间,教你们些拳脚功夫,或许以后会用得着。”
“可是他是万家人,怎么能靠得住?”
“他已经被万家驱逐了。杨千胆大、心细,对于他的忠心,我刚才用言语试探过,义父这会儿也去看他了,我觉得应该**不离十。再说,这只是我的想法,他还未同意呢。等你们从老家赶回京城时,他若还在这里,这事才能成。”
七十二章:谁是家主?
云帆低着头没有说话。
“帆哥哥,我并不只安于京城益生堂的生意,以后我还会需要很多人的帮助。杨千如果能化去嫌隙,为我所用,那我今天这般待他,便值得。我也希望,以后帆哥哥能以管事的准则要求自己,不仅精通医药之事,还精通生意之理,早日成为一个能担起事务的管事,做我的左膀右臂。”
当他还囿于老爷夫人的离世,公子已经开始接管家事;当他还为前路迷茫时,公子已经与薛公子谈起了生意,为云家谋求新出路。公子成长的太快!他白长这么多岁,眼界、心胸已经跟不上公子了。“公子!云帆谨记公子教诲,日后一定以管事的准则要求自己。早日为公子分忧解难。”
“这样才是男儿志向!”云树“老道”的赞赏道。
云帆赧颜。
“帆哥哥也是仪表堂堂,万不可因我伤了相貌。紫韵把这药也给帆哥哥包一份,让他每日自己敷。”
“多谢公子关怀。”云帆与云树一番长谈,心结得解,心绪变得阔达。以后作为公子的管事与人谈生意,破了面相着实不好,便不再推却了。
“去帮帮孟管家吧。”
“是。”云帆从紫韵手中接过药退出去。
“紫韵。”云树望着正收拾着桌上药品的紫韵。
“公子,有什么吩咐?”紫韵停了手头的事望着云树,少女的一双杏仁儿眼含水流波。
云树心道:怪不得帆哥哥对紫韵有意,以前只觉得紫韵相貌极是顺眼,如今以男子的眼光来看,竟是这般漂亮。
“你觉得帆哥哥,如何?”
“公子自是了解他的,问我做什么?”紫韵面颊微红。
“问你,是为了你的事啊。”
“为我什么事?”
“你当真不知道,我问你是为了什么事?”
“不知道。”紫韵的脸愈发红。
云树叹了口气,“紫韵你今年十六了,从我出生,你陪了我九年了。焕梨父母俱在,她的事自不必我操心,可是紫韵你不同。你我的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如今我作为家主,总要想着些你的终身之事。”
“老爷夫人不在了,我更要好好陪着公子。”紫韵的眼睛红了。
“你待我的好,我自然知道,所以更不能耽误你。此事我已问过帆哥哥,你若有意,待回去,我便与海伯提。”
“我,我要多陪公子几年。”紫韵有些哽咽。
“你便是想着年纪还小,要多陪我几年,也要看帆哥哥等得等不得。帆哥哥年已二十,他又是海伯的独子,你就不怕再等下去,他娶了别人?”
“他若喜欢,便娶了,谁又管得着他。”
“又说傻话。你若有意,我怎么会任由他娶别人?”
紫韵眼泪汹涌起来。“此等之事,要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为我操持,紫韵对不起夫人。”
云树从袖中抽出帕子,为她拭去眼泪,“这是好事,哭什么?快收了眼泪,不要招我。义父说了,我这段时间可是不能哭,不能笑,必须得端着的宝贝。”
一句话说得紫韵破涕为笑,
擦干眼泪。“我先服侍公子换了衣服,歇息一下,再去厨下为公子准备几个可口的菜。”
“好的。焕梨呢?换完被褥,就没见她了。”
“去给孟管家帮忙了吧。自从知道自己要做姐姐了,便越来越爱操心了。”
“桂妈妈也是,有了身子也不说,每天还忙的不行。我差点要成罪人了。”
冬日里,衣物本就穿的多,大家也都未看出来。桂枝坚持要跟云树一起送云进同夫妇回济阳,严世真才道破这件事,饶是桂枝身体一直康健,挺着近五个月的身孕千里奔波,也受不住。云树严令她留在云宅,好好看家,还留下一个厨娘照顾她。
“虽然我们不知道,但严先生早就看出来了,也在让桂妈妈暗暗调理着身子。公子不必自责。眯一会儿吧,我叫焕梨来陪着你。”
“嗯。”云树换了衣物,躺在床上,觉得舒服极了,眼睛都困倦起来,很快睡了过去。
“眉儿,醒醒,起来用些饭。”严世真轻轻唤道。
被叫醒的云树正想要咧咧嘴对义父笑一笑,却被严世真捂住脸颊。“眉儿爱笑本是好事,可是这段时间表情做多了,牵动伤口,就不太好了。所以这些日子,还是要做一个端端正正的冰美人儿。”
云树脸颊被捂住,一双眼睛含笑望着严世真。
“眉儿,你什么时候修炼的用眼睛说话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着我的眼睛,便知道我想说什么话的。这自然是遇到懂得我的人之后,比如。。。”
“比如黎歌那个臭小子?”
云树不理会严世真的打趣,正色道:“比如义父。”
严世真看着一本正经的冰美人儿云树,笑道:“哎呀,义父的小忘年交,快起来吧,吃饭喽。”
云树边披衣,边道:“义父,那个杨千怎么样?”
“你应该没看错,不过若真要用,还是让孟管家多考察一段时间。我已经为他看过伤了,拖着断腿竟然还跑了这么远。不过放心吧,养息一段时间就会好。”
“孟管家他们都用饭了吗?”
“已经轮流用过了。看护物品的人也安置好了,你尽可以放心。看你睡的香,才一直拖到这会儿才叫你,快用饭吧,用完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云树按耐不住问道。
“不是说了吗?用完饭再告诉你。”严世真故弄玄虚。
云树冷脸道:“义父准备好,我可真要做个冰山了。”
“这样才听话。”严世真笑道。
云树无奈,只得埋头用饭。
直到云树用过饭,漱过口,严世真才道:“济阳的老管家云海来了。”
益生堂开业的前一天,云树往济阳老家送了封信,说了归家之期。没想到这老管家竟然带人来接她了。
“怎么这会儿才告诉我?”云树忙把胳膊往披着的衣服袖里套。
“着什么急?你第一次出远门,马车颠簸一天了,多休息一会没什么。再说你是家主,他是管家,多等你一会儿,也是应该的。”严世真不急不慢的帮云树理衣服。
“话虽这么说。可是海伯是祖父那一辈的老管家,老成持重。父亲在京中这些年,老家的一应事务都是海伯打理。父亲也一直都很满意,说海伯办事得力。我是个刚接手家事的家主,不可过于端架子。”
“要是他对你端架子,你该怎么办?”严世真眼都没抬咕哝道。
“我虽然只见过海伯几次,但是,不能吧?”云树穿衣的动作慢下来。
“他知道了云帆面上的伤所为何来,就让云帆跪在你父亲母亲的棺木前。你都把云帆安抚好了,他还这般做,可是把你这家主的话放在心上了?”
“大概海伯是过于担忧我了吧?”云树小心道。
“不,我觉得他是针对我。他想罚的不是云帆,是我,可是他没有权限罚我,所以想用杀鸡儆猴这一招,可惜我油盐不进,就该让他多等会儿。”
严世真小孩子般的向云树告状。
云树哭笑不得。
严世真不满意的冷声道:“不许笑。不管他是不是关心你太甚,都不可如此不把你的话当回事,你要压住他的傲气,他才会为你所用,而不是处处托大,管着你。今日是他第一次正式见新家主,你今日一定要以家主的形象,在他心中站稳。驭人,只施恩是不够的,要恩威并施。”
云树一愣,想了会儿。自己休息的这段时间,义父和海伯发生了怎样的争执?而孟管家,又是如何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帆哥哥赶了一天路,又当着云家人与外人的面被罚跪。
印象中,海伯确实面相有些严厉,但对自己说话都还好。如今,不管海伯是不是出于关心自己的缘故,确实是没把自己这个当家人的话当回事。义父说的不错,一大家子人都等着自己,拿出家主的身份,处理这事。如果处理不好,云家众人离心离德。人心不齐,以后就不好办事了。
思量一番后,云树深吸一口气道:“那依义父之言,我该怎样做,才能压住海伯的傲气,为自己立威?”
严世真冷脸转笑颜,趴在云树耳边耳语一番。
云树听完,好想皱眉头,却被严世真以眼神制止。
云树冷脸道:“让紫韵进来,把这些撤下去,然后让海伯他们进来吧。”
严世真赞许的点点头,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精神抖擞,眉眼间带着严厉之色的老者带着四个年轻人进来,孟管家和严世真也跟在后面进来。
“海伯不远千里来接我,真是辛苦了。”云树声音里带着热忱,面上却没有相应的表情。
云海每年的年节下去京城给老爷夫人请安,并交接账务。年前赶上老爷新丧,李湘雨病重,就让他不必到京城了。说起来,云海有一年多没见到云姝了。小孩子本就变化大,如今看到眼前这个白衣小公子说出这样的话,云海心下奇怪,回头看了孟福成一眼。孟福成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解释一番。
云海面上的疑惑解了,眉头却皱了起来。
云树这些日子与人打交道,虽然累积些察言观色之道,但是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并不以他人的脸色如何而影响。
七十三章:敲打
跟云海进来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说话,只是都面露奇怪之色。顶 点 X 23 U S
都说老爷在京中只有一个女儿,如今这形容俊俏、头裹白布的白衣公子是哪里来的?还以家主的口吻与云管家说话。
“公子带病归乡,云海接应来迟了,还望公子恕罪。”云海躬身一礼。起身见四人仍是发愣,喝道:“还不快向公子行礼!”
四人忙作揖。“请公子安。”
“公子,这几人都是家生子,云开、云堂、云明、云奇,平日做事也是可靠的,所以这次带他们来照应公子归家。”云海一一给云树介绍。
云树心道,这几个家仆的名字倒是起的干净利落,很是合自己心意,看模样也是老实的,点头赞许道:“海伯做事周到,几位一路奔波也辛苦了。”
“老奴受老太爷和老爷信任,这些年一直认真打理老家事务,如今自当尽心接老爷夫人归家,照顾好公子。”
话说到这里,云海除了形容严肃,并未有不恭敬之处。“海伯有此心,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一定深感安慰。”顿了顿,“我听说,海伯让帆哥哥在外面罚跪?”
云海示意四人先出去,四人正要退出去,严世真咳了一声。四人惶恐的看看严世真,又看看云海,再看看云树。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云树心中暗笑,义父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们生出一丝畏惧的?见云海面色深沉,也看着自己,云树收回思绪,正声道:“孟管家,可有为这几个兄弟安排住处?”
“禀公子,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近千里的奔波,你们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四人受宠若惊,“公子客气了,我们本就是为云家效力的。那我们今日就先退下了。”
“去吧。”
四人退出去,云树示意剩下的人都坐下说话。
“海伯有话,就请说吧。”
“帆儿看护公子不利,自当受罚。”
“在海伯来之前,我刚与帆哥哥谈过,这件事并不怪帆哥哥。海伯也不要再责怪帆哥哥了。”
“云海教子无能,愧对老爷和老太爷。帆儿就应该跪在外面,向老爷夫人好好思过。”云海执拗道。
看看男装云树又道,“云家书香世家,在济阳也是数得着的人家。虽然是为行事方便,小姐穿男装抛头露面,多有不妥。”
云树明白了。
这个云海老管家,并不是不忠心,而是太忠心了,简直顽固!他数十年如一日坚守的云家书香门第的荣耀,公子、小姐、家仆的教养之道,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你能说他错吗?不能。你若说他对,听从他,好像他和他的规则成了主人,自己倒成了服从对象。
云帆敢顶着这般固执的父亲的压力,赖在京城不回去相亲,想来也是拼了极大的勇气。云树这时倒有些佩服云帆了。自己之前还想要说服云管家,想的有些太简单了。
不,绝不能妥协,绝不能被海伯管得死死的,她可不是一个喜欢被拘着的人,一定要把家主威
势赢回来。
“如今,我是云家的家主。我既然说过,对帆哥哥既往不咎,海伯却执意罚他,是将我这个家主置于何地?还是海伯认为,我不堪家主之位?”云树冷脸冷声道。
云树这话说得很重,甚至带有恶意的猜度。对付海伯这样的顽固,好言好语是不顶用的,她只能用更狠的方法。
果然,海伯闻言面色急变,从条凳上站起,就往地上跪。
“老奴对云家忠心耿耿,绝无此意。”
云树并未扶起他,而是继续冷声道:“从我接管家事,今日第一次以家主的身份见海伯。海伯就能不顾我的指令,要代我管教帆哥哥。那我以后在云家说话,还要经海伯鉴定完毕,才能执行?我不由怀疑,我是家主,还是海伯是家主?”
“公子言重了,老奴生是云家之仆,死亦是云家之仆,岂敢觊觎家主之位。”云海的头叩的更低。他只道公子是个年幼的孩子,处事过于宽宏,如今才知道他言辞如此犀利,简直诛心!
云树看了云海一会儿,才伸手扶起他,语气稍缓道:“海伯是照顾祖父和父亲的老人儿,父亲信任海伯,这些年将祖产尽皆交给海伯打理,海伯也不负重托。父亲常常夸赞海伯做事老成稳妥,最是让人放心。我想,海伯大概在老家养成了独自决事的习惯,还不习惯我这个年幼的新家主来决事吧?”
云海见公子亲自扶他,只好起身,哪知云树的最后一句话更直接,慌得他还未站稳,又赶忙跪下。
“老奴绝无越俎代庖之意,老奴只是心疼公子受伤,气犬子不争气,未能照看好公子,所以罚他跪在外面,请公子明察。”
云海为云家辛苦一生,虽然顽固些,但也多亏他的顽固,这些年祖产管理才能有条不紊。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己用这般诛心之言打击他,他气势已衰,心中着实不忍继续打击了。
云树再次扶起他,“而今我知道了海伯的忠心和关怀,也就放心了。海伯快起来吧。海伯一路风尘赶过来,还未好好喝杯茶吧?孟管家,让紫韵给大家上杯热茶。”
孟管家此时才意识到,说了半天话,云树都没让紫韵上茶。暗道:给云管家的这个下马威,够厉害!
“是,公子。”孟管家起身出去了。
云树继续道:“海伯半生都是为云家做事,自然是熟识云家书香世家的规矩,只是如今,海伯还要看清云家的前路。云家几代单传,如今只有我一人了,而我又偏偏是个女儿身,是不能参加科考的。这书香门楣,怕是撑不久了。”说到这里,云树叹了口气。
云海想起外面躺着的老爷夫人,由严厉转惶恐的老脸上开始老泪纵横起来。
“京中的账簿我都看过了,海伯这些年为父亲打理祖产费心了,还请受眉儿一拜。”云树起身,就要下拜,云海忙扶住云树的胳膊。
“这是老奴的本分,怎敢当公子一拜?”这一扶才发觉,云树虽冬装未退,但筋骨极其瘦弱。
“这一拜,是我作为家主,对海伯这些年辛苦操持的感谢,也希望以后的日
子,海伯能谨记我家主的身份。云家上下一心,做起事来,才能如臂使指。”云树言辞变得语重心长。
“老奴谨记!”
“为云家长久计,我在京城开了一家药铺,想着让孟管家和帆哥哥留在京城,学着打理药铺生意。老家这边的祖产打理,以后还要有劳海伯了。”
云树并没有询问云海认为这样做可好?而是将事情简单告知。告知大致的分工与合作,要他们在自己的安排下,各人做好个人的事。云海的管事之权并未有变动,也是想要让他安心。
云海颇为惊愕,这件事,公子在之前的信中并未提及。云家从未涉足药材行,公子如今行事这般突兀,孟福成竟然不劝着些?刚要开口,想起公子刚才的一顿敲打,只得憋住一口老气。
“公子此番归来,不知药铺可有可靠之人打理?”
“海伯放心,都是交代好才启程的。”
紫韵敲门,送来热茶。
被训诫后的第一盏热茶,云树示意紫韵先捧给云海。又将自己的茶端给了严世真。
严世真赞许的冲云树眨眨眼,云树唇角微勾,也眨眨眼。
紫韵在云树面前放下茶盏,又放下一碗药。“公子,该用药了。”
“公子身子可还好?伤势如何?在用什么药?回去我让他们好生备下。”
云海的一连串询问,让云树心中一暖。“无碍,调理一下罢了。药材,带的都有。若是有别的需要,再让海伯准备。”
忽然想起,还没有正式给海伯介绍严世真,又道:“这位是我义父,严世真,是一位大夫,也是父亲的同窗,听母亲说,早年曾到家中为祖父看诊过,海伯可还有印象?”
“公子刚才休息时,老奴已经和严先生认识过了。”云海看严世真的眼神,仍带着些敌意。
云树更好奇,她睡着的那会儿,海伯和义父之间发生了什么。义父与她身边的人过不去,都是由于护着她的缘故,而她身边人也是为她着想,但是与义父所想不一样,而导致起争执。化解争执,也是她这些日子的一个修炼方向。
“那就好。夜深风冷,帆哥哥已经跪了好一段时间了,海伯还是让他起来吧。”云树不可直接出面,让云帆起身,这件事让海伯去做,才会给海伯留下颜面。
“公子有言,我这就去。”云海说着起身。
“海伯与帆哥哥也久未能相见,这一路,可以好好叙叙父子天伦。孟管家,安排帆哥哥与孟管家住一个房间吧。”
“是。”孟管家应道。
“多谢公子体谅。”
“海伯不必多礼,一路劳累,带帆哥哥早些回去休息吧。去吧。”云树温言道。
云海行礼告谢后,退出去。
云树抚着药碗,觉得热度差不多适宜了,丢开汤匙,捧起药碗,闭着气,一饮而尽。
严世真笑着看她,“做大夫的,就喜欢眉儿你这样的病人!”
云树端着茶盏清口。
“要是一勺一勺的喝,我倒是有些与自己过不去了。”
七十四章:半路起火
晨光熹微,照在黄白的围墙上,老梅树虬曲盘突的枝丫影子也在墙上摩挲,像古画上的一幅恬淡水墨,素朴,意远。www.uu234.net
忽然水墨画抖了抖,又抖了抖。
“要那一枝,那一枝,对,就是它。”
“给。”
“还要那一枝。”
“那一枝太高了,够不到。”紫韵无奈道。
“没事,我来。”焕梨摩拳擦掌,正要往树上爬。一个醇厚的声音道:“我来吧。”
杨千扶着简易的拐杖,一条腿打着夹板,在远处看了多时。一身白衣的云树,怀抱几枝樱红色的梅枝,立在晨光中,只是看着小小的身形轮廓就很是动人,难怪万世明会把心思动到他身上。
云树闻言回头,看清来人道:“杨千?你好些了吗?”
杨千低道:“多谢公子关心,好多了。是这一枝吗?”
“是,是,就是它。”焕梨叫道。
杨千高大的身子一瘸一瘸走过去,伸出一只大手,“咔嚓”就将那枝半展樱红苞的梅枝折下。
“谢谢。”云树小心的接过去。
这一幕也被云海看到眼中,只是在心中摇头,还是小孩子啊,扶灵归乡,竟然还有心情折梅花,还与这衣衫褴褛之徒打交道,哪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公子的那两个贴身丫头,紫韵、焕梨也是活泼有余,稳重不足,怎么能够照顾好公子?一定要换掉!
“还要吗?”杨千看着云树重视梅枝的样子,神差鬼使的问道。
云树眨眨眼睛看了看杨千,又在树上打量一圈,微微勾起唇角,“还要那一枝。”
杨千又伸手摘下。
云树接过来,再次道谢。“我一会儿便要启程,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昨日安排你住宿的那个人过些日子,还会再次经过这里,你若想好了,便跟他去吧。”
“多谢公子照顾。”
云树点点头,转身向马车走去。马车上并排两具乌黑棺木。云树将怀中梅花小心的放到棺木前。
“父亲母亲,看这梅花,欲展未展,是不是很好看?眉儿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见到庄周与他的蝴蝶很开心的在一起。等我们回去了,眉儿一定在你们身边种上很多花草,每一只蝴蝶来时,我便知道,是父亲母亲回来看我了。”云树长睫抖动,落下两行清泪,又抽出帕子自己擦去。
云树正兀自黯然神伤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争执声。
原来云帆出来,看到梅树下的杨千,面露恨恨色。被望着云树神伤的云海看到,便问他这副样子给谁看?云帆便将是由告诉了他。
这两人果然是父子俩,脾气刚硬的云海一听,便怒气上涌,就要去揍杨千。云帆想起公子昨晚的语重心长,忙拉住他父亲,耐心解释。这一解释,其他在忙着的人也听到了,都要去揍杨千。云帆一个人哪里拦得住。
云树冷眼看着这些平日看起来恭顺的家仆,此刻面带欢欣色,要去揍杨千。
杨千见事不好,抬脚就要走,可是刚挪几步就被赶上,被推的重重一个趔趄,眼看站不住。正想着,这刚接好的骨头,非得再断掉不可,却被一个人扶住。
严世真并不看杨千,而是冷着脸盯着这几个人,又瞟一
瞟不远处的云树。原本喜形于色的几个人,讪讪的收住手脚。
云树走过来,冷声道:“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几人喏喏不敢答话。
“公子。。。”
云海刚要说话,云树冷厉一眼看过来,指着杨千道:“我刚才与他说话,海伯可看到了?”
花白头发的云海着实不习惯,被一个小孩子这般冷冷盯着,“看,看到了。”
“我昨晚说了什么?海伯可还记得?”
“记得。”
“那为何还要这般?”
云海张张嘴,没说出一句话。
“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海伯你是老人儿,你且告诉他们,我云家的规矩是什么?什么时候有了在主人面前殴架的规矩了?”
云树也没办法了,有心给海伯在家仆面前留面子,他却执意将自己当作小孩子,而不是家主,遇事不向自己请示,还脾气火爆到拦都拦不住!
这事是云海起的头,如今被公子训示,他自是没脸再提什么规矩,一张老脸爆红。
“以往,我待你们是太宽厚了!你们要是觉得,本公子这个家主的话不好使!本公子的意思,可以随意违逆!那我云家也留不下你们!孟管家,谁要走,给他结双倍工钱,让他走!家生子不服本公子管教的,等到了济阳连带家眷一并卖了!本公子手下,不需要不听管束的人!”
云进同夫妻去后,云家人虽然没有树倒猢狲散,但是对云树这个不满九岁的小家主,着实有些看轻。有人愿意留在益生堂,是想着京城繁华地,等找到好的下家再走。
云树隐约知道他们的小心思,想着厚待他们,加上孟管家,还能镇住这些人,继续为自己所用。没想到,哼哼,人心难控。只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就要开闹。
老家来的这几个,看小公子这般好说话,昨晚之事也未追究,便也有些轻慢。见云海老管家带头起事,自然凑热闹。
几人闻言刷刷跪下。真是人善被人欺,不发威,人都道你好欺负!赶他走,他才想起留下的诸多好处。
“公子,我错了。我在云家十多年,老爷夫人待我很是宽厚,我今日造次了,请公子宽恕我这一次。”
“公子,我再也不敢了。我家有老小,请公子网开一面。”
“公子,我昏了头了。以后一定谨奉公子的意思。请公子留下我。”
。。。
云帆也跪下,一脸恳切,想为父亲求情,可是事情闹成这般样子,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云海“扑通”跪下,抽了自己一巴掌,又抽一巴掌。“公子我错了。我愧对老爷夫人。”他是想替云树教训杨千,却使人心浮动的众家仆借势,几乎要翻了天。
云树不理会他。
“这是最后的机会。心不安的人,我云家留不下,就趁这个机会走吧,还有双倍的工钱可以领。”
众人沉默,等了半天,没有一人说要走。
“不走是吧?都不愿意走是吧?不走,我就要说我的规矩了!孟管家!记下我云家的新家规!再有人敢闹事、惹事,不服管教,不敬家主,给我废了他的腿。闹一次,废一条!我看谁还能多长出几条腿?既然要留在云家
,本公子有的是方法让你们长记性!”
“是。”孟管家应道。
“不要说本公子不给你们脸面,眼中没有主子的人,心中没有主子的人,一辈子的老脸也禁不住打!”这话便是说给云海听的。昨晚敲打一番后,他依然不长记性,还掀起这番大波浪。
众人沉默,不敢言。
连紫韵焕梨,也从未见过云树这般疾言厉色的训话,一时也心惊不已。可这些人也太欺负公子年幼了。以为云管家是个顶事的,没想到越老越糊涂,要不是严先生在,今天这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收场呢!
杨千心道:这云公子果然是太好说话了,以至于手下人都差点造反。这要是在万世明那里,早就把腿都给打断了。不过今日也算发威了,虽然仍稚嫩,但看他扳倒万世明,便知以后定然不可小觑。此时他身边正是需要用人,投奔于他,正得重用,还要去哪里寻求更好的出路呢?
“公子。”杨千开口道。
云树转过身,冷面道:“本公子治家不利,让你笑话了。”
“杨千感慕公子厚德,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请公子不计前嫌,留我在身边伺候。”杨千丢开拐杖,就要下跪。
云树让严世真扶住他。
“你愿意跟随本公子,自然是极好的。正好跟你申明一下,本公子要的人:一是忠心,二是能力。若是心思不纯,能力不行,趁早放弃。”
杨千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昨晚和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看云树面无表情盯着他,忙举起右手道:“我杨千得公子救护,今以杨家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日后效忠云公子,惟云公子之命,鞍前马后,万死不辞。若违此誓,列祖列宗泉下不得安。”
这誓言可是够重的了。众人都惊讶的望着他。这样的誓言,饶是他们在云家待了这么些年,受主人厚待,又有几个人敢发?
云树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他,“我相信你!”
虽然昨晚和今早与他说话,云树都是好言好语,可是这赞许的一眼,让杨千有些受宠若惊。杨千又恭谨道:“杨千自幼得家父教导,身上还是有几分功夫的,只是如今腿伤,不方便耍给公子看。”
“我知道。你现在腿不方便,这一通拳脚功夫和这一礼,本公子等你伤好了再看、再受。”
“谢过公子的信任!”
云树点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
“公子,杨千愿与公子同行。”
云树看看严世真,严世真摇摇头。
“你有此心很好,只是路上颠簸,对于你的腿伤恢复不利。本公子以后还要依仗你的拳脚功夫,如今还是先养好伤,以后自然有你效忠的机会。”
“谨遵公子之命。”
云树捡起他丢掉的木杖,递给他,“你先回去吧。”
“是。”杨千一瘸一瘸的向旅店走去。
“既然都不愿意走,那就该干嘛干嘛,收拾好东西,我们要启程了。孟管家。”云树示意孟管家带他们行动起来。
云帆扶自己的父亲站起来。云树走过去。
“海伯,昨日还让帆哥哥跪在外面思过,今日把事情闹成这样,你功不可没!按照云家的规矩,你可好好思过!”
七十五章:共建霸权
“公子!”云帆急起来,父亲一把年纪了,又奔波多日,怎么受得了家规?
云树挥挥手,“海伯也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顶 点 X 23 U S即便我知道,你本意是为我好,可是你的言行,搅得云家本就浮动的人心,更加离散。昨日之事,今日之事,确实是你思虑不周所致。我昨日不计较,你今日却又犯!你说,你可有错?”
“公子训诫的是,老奴有错!老奴甘愿受罚!”云海已经认识到,自己几天行事确实不妥。
“我敬云海管家为海伯,也希望海伯以后敬我为家主!我们上下一条心,云家才能长久、平安!”云树将话说得更为明白透彻,只是希望海伯能打心眼里,认真看待她这个家主。
“老奴糊涂,以后一定谨遵公子之命!”他是真心悔过的。
云树点点头,“那就好!希望海伯真正想明白了。帆哥哥,扶你父亲去吧,收拾一下,我们启程!”
严世真见云树训完话,牵起她的小手,就往旅店走。
云树不明所以。“怎么了?义父?有什么不妥吗?”
“你刚才动了怒,走之前,义父要再为你检查一下伤口。”
云树从胸腔吐出一口长气。
刚才她若不竭力的疾声厉色,这些人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吗?违逆自己一次,就打断一条腿,这话真是自己说的,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狠的心了?
严世真小心翼翼为她解下裹在额上的白布。
“义父?”
“嗯?”
“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狠了?我是不是被气糊涂了?”
“人啊,有时还是需要怕你一些,才会真正听进去你的话。也是你父亲母亲往日待他们过于宽和,而今才会人心浮动若此。不过眉儿别怕,有义父在,哪个不听话,义父就帮你打折他的腿,再接好,再打折,直到他长记性为止。”
云开和云堂搬着东西从门外走过,正听到严世真说要把不听话的人的腿打折,再接好,再打折,直到长记性为止。想起严世真昨晚的身手,只觉脚下发软,忙快步走开。
跟在后面的云明大着胆子,停了一步,只听云树声音平静道:“怎么义父的话,明明说的那般狠辣,我却很想笑呢?”
云明只觉一个哆嗦,原来公子的宽和只是表面,实则也是个狠人。小小年纪,听到这般狠辣话,竟然如此平静,还说想笑?心中庆幸,刚才的事情没有闹到不可收拾,否则这腿,怕是已经被那严先生给废了!只觉一个冷颤从脊背传到四肢,整个人抖三抖,赶紧去忙,不能偷懒。
“因为眉儿懂我的话啊!”
“义父,我以后做事,要狠一些,才好吗?”云树担忧道。
“对那些跟你过不去的人,狠一些,没什么不好。怎么?眉儿担心狠一些,自己会变坏吗?”
“嗯。”
“坏一些不好吗?我想想哈,眉儿变成小坏蛋,会是什么样的?”严世真放下裹伤布,端详着云树的小脸与额角的长长的伤疤。
“遮住一只眼睛,绑上一条胳膊,吊在胸前,嗯,另一只手在地上拖着一把大砍刀,身后站着我啊,孟管家、紫韵、焕梨他们。我们每个人都是厮杀过后,带着伤痕的模样,身
上印染着自己与别人的血迹。然后你大声宣布:以后这条街就是云爷的了,保护费都交到云爷这里,云爷会罩着你们!你的手下败将听到你的话都瑟瑟发抖,商贩们乖乖捧来保护费,求云爷保护他们!”
“云爷?”云树拼命憋住笑。
“嗯。”严世真很是认真的点头。
“严先生,让我们共建霸权吧!”云树郑重的伸出手。
严世真握住她的小手,“共建霸权!”
严世真笑盈盈的收回手,又为她额上上一遍药,才小心翼翼又裹上伤口。
“义父,让伤口快点好起来吧,我好想笑啊!”
“是吧?先忍住,还要等一段时间。还好刚才没扯动伤口,否则我就要跟云管家过过招了。”
“义父,昨晚,云管家初来时,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昨晚我看海伯看你的眼神,好像带些不满意的样子。”
“像我这样凭借神奇医术,为公子修复容颜的大夫,独得公子信赖,哪个不嫉妒?”严世真傲娇的撇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云开、云堂他们几个怎么像是有些怕义父啊?”
“他们打不过我呗!”
“义父真乃坦荡之人!”
“过奖!”
“有义父在真好!”
“有眉儿陪着,义父也觉得日子有了味道!”
紫韵进来道:“公子,都收拾好了,我们可以启程了。”
严世真将药物收起来,“走吧,眉儿。”
“嗯。”
旅店外,晨光已经变得暖融起来。
云树走出旅店,云家众人垂手立在车马旁,静待家主。
杨千拄拐出来。“恭送家主!”
云树向杨千点点头,提袍登车,车队继续南行。
有了这一日的训戒与警告,以后的几日,家仆那些小心思也收了不少,做事利落多了。
云海每晚都会在云进同夫妇的棺前,跪上半个时辰。一是为反思自己,另一方面也对怀有异心的人,起个警示作用。
云树并没有劝阻。
一路南行,云树每天都会采些花儿放在棺前。
经过十天的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济阳云宅。
紫韵为她打开帘子,云树探出身。
云海让云奇先一步回来,做准备。如今,白色挽布已经挂起,白衣家仆跪了一地。
云树本来做了心理准备,济阳云宅会萧索一些。可是映入眼帘的古老宅院古旧、高大、整洁,隐隐有往日的煊赫,而她却敏锐的感觉到,有一种荒凉之感在台阶、砖缝、木门中钻来,她几乎不敢迈脚,仿佛下了马车就会被那荒凉绑缚,然后凉入骨髓。
云树不由想起京中的宅院,在她回去时,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对于她,家的感觉就这样失去了。
严世真见她待在马车上,半天未动,走过来关心道:“眉儿?怎么了?”
“没什么。”云树忽闪着眸中的无依与凄凉,以图收敛情绪。
严世真向她伸出手,“不要怕,义父在。”
云树握住他的手,掌心蓄积了温暖的力量,才抬脚,下了马车,向放了棺木的马车走过去。
“父亲、母亲,眉儿带你们回来了。”一语未完,两行清泪跌出眼眶。
紫韵、焕梨跟着抽泣,然后所有人都跟着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严世真问云海,“既然灵堂已经布置好,先把棺木抬进去。”
云海看云树点头,向身后的家仆招招手,八个壮汉走出来。
棺木在灵堂安置完毕,云树换上麻衣,带众家仆跪拜完毕,又以新任家主身份受众人跪拜。
云树问云海,“海伯,墓地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云海道:“云家祖坟是在距离济阳城百里外的山中,墓地按照云家祖制,也已修筑完毕,公子可要先去看看?如有不满意的地方,还可以再调整。”
“也好。灵堂已设起来,宅中由孟管家看着,若有吊唁者,以礼接待。”
“是。”
“海伯年纪大了,一路奔波了这些日子,可还能骑马随我再跑一趟?”
“多谢公子挂怀,老奴无事。公子准备何时启程?”
“义父,如果驱马前往,百里地,晚间能到吧?”
“一路颠簸,眉儿不歇息一晚再去吗?”
“我想让父亲母亲早日入土为安。”
严世真点点头,“义父带你去。”
“海伯,将我从京中带回来的诸人安置好,并将家中之事,与孟管家交代好,我们便出发吧。”
“是,公子。不知公子要带谁去?”
“义父和海伯,张元善照顾马儿,也带上他吧,海伯可还要再带个照应的?”
“那便带云奇去吧。”前些日子的闹剧,云海看出云奇安分些,这些日子有意培养他。
“也好。我们晚间可能回不来,相应物事,海伯也备下吧。”
“是。”
几人罩着白衣,打马出城,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小孩子,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济阳城是哪个大户人家遇到白事了?”
“你还不知道吗?今日一早,就有一队着孝衣的人进了城,马车上是两具棺木。我看到其中有云家的老管家云海。”
“我说呢,刚才的马队里,有一个觉得面熟。”
“不过那个孩子是谁?”
“据说云家老爷夫人都不在了,那个孩子估计是云家的新家主。”
“可怜的孩子。”
“一个孩子要想撑起云家门楣,也是难啊!”
“你就瞎操心吧!你我倒是一把年纪了,不过哪有什么门楣要撑起?这才真是日子艰难呢!”
“哈哈,说的也是!各家有各家忧!”
“母亲,云家,是姑母家吗?”一个十七八岁的瘦弱少年小声问道。
“什么姑母家?自从她嫁进云家,哪里还记得我们的死活?走,回家。”一个衣衫素朴,面带泼辣相的妇人喝道。
“听他们的话,像是姑父和姑母都不在了,只余表弟一个人了,我们不去看看他吗?”少年继续小心道。
妇人狠狠白了少年一眼。“表弟?他出生,你姑母就未告知我们,他大概还不知道有你这个表哥的存在!”
妇人虽然嘴上说的果决,心里却禁不住开始盘算。